《神印》 第1页 《神印》作者：yy的劣迹 文案 小萨兰迪尔第一次在湖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噢，我有一双尖耳朵！这和上辈子可不一样。 ------------------ 他是自然女神的爱子，出生在自由的精灵树海，却横跨大陆，离开族群，甘心成为人类的守护神。 一个精灵，成为一个圣骑士。 鲜花利剑是他武装，枯叶星辰是他王冠。 萨兰迪尔·以利·安维雅，当世人呼唤他的名字，似乎便能看到圣灵所指的方向。 （圣灵：不，并不想背这个锅。） 注意事项： 1、吊儿郎当面瘫圣骑士x阴险狡诈少女“心”魔法师，排名不代表攻受。 2、精灵，一个圣骑士，一个大写的叛逆儿，一个非同一般的圣父。 3、“少女”，一位大法师，一个想要玩弄命运却被命运玩弄的可怜boss。 4、当你对本文剧情产生疑惑，请重复阅读注意事项五。 5、并没有注意事项五。 主角：萨兰迪尔 第一卷 以利拿起他的刀叉 第1章 狂欢节 眼前是张涂满了色彩的画纸。 画纸左边是一片生意盎然的绿，生命的气息喷薄而出；画纸中间则是层层变化的焦黄，看似焦枯却充满着未知；画纸的右侧是一片暗沉无光的黑，与左侧的绿意截然相对；而画纸最上方的那一块却还空缺着。 它想了想，在最上方画了一个圆。看起来像个巧克力甜甜圈。 这最后一笔落下，整个画面如要腾空跃起，挣脱纸张的束缚；又像要支离破碎，化为飞灰。 它不满意地皱了下眉头，随手将一直漂浮在身边的几颗星辰甩进了画纸之中，其中最大最亮的那一颗星辰反抗得格外激烈，这费了它一些功夫。 做完这一切，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卷终于呈现在眼前。 它笑了，自以为是个成功的画家。 然而却在这时，听到一个声音。 “喂，为什么你画画，却拿着刀叉？” —— “赞美以利，众神之神！” “赞美圣城，光荣之巅！” 游行的队伍从街头巷尾走过，洒下的花瓣落在每一张行人的笑脸上。 他们高呼赞美圣城，他人呼应：“光荣之巅！” 他们高呼赞美以利，他人回应：“众神之神！” 圣城伊兰布尔，这座位处大陆最东北的角落，与龙岛和恶魔深渊都只有一线之隔的城市，今夜正在狂欢。 来自世界各地的访客汇聚于此，他们有着黑与白的皮肤，尖与短的耳朵，高与矮的个头，然而无论外表如何，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庆祝以利的生日。 在游行队伍的路线终点，人们可以看到有一座石像——是用巨龙的炎息也无法毁灭的巨龙之岩所铸造的石像——那石像是一个没有面目，没有性别，没有种族特徵的“人”，它手拿着一把长剑对着遥远的恶魔深渊伫立。 这是以利，众生之父，众生之母，是开始也是终结，是一也是万。 传说在很久以前狂欢节的最高潮时，以利会降世赐予众生祝福。然而传说太遥远，寿命短暂的人类无法确定真伪，生命漫长的种族却从不愿多谈。久而久之，以利降世赐福似乎成了一个不可期盼的传说。如今的人们不再期待神临，转而将狂欢节演变为自我庆祝的节日。 一个小女孩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听人们讲述节日的起源。 “可是为什么呢？有这么多人为它庆祝，以利都不愿意来吃生日蛋糕吗？” 女孩天真无知的话语引来附近一队骑兵的注目。他们骑着披挂着银饰的黑马，穿着圣银制造的精美盔甲，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听到这句话，这些英俊而冷漠的骑士齐齐向这里看来。 女孩的父亲立刻捂住了她的嘴，恭敬地低下了头。在他们父女旁边，其他的人也立即谦卑地弯曲自己的身体。如果仔细注意，可以看到他们的身躯在微微发抖。 骑士队伍在注意到说出不敬之话的只是一个小女孩后，显然就没有了继续追究的意思。他们还有重要的使命，犯不着为此耽搁时间。一直到那队引人瞩目的骑士走远了，女孩的父亲才松了口气，他抱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哭笑不得道：“好了，亲爱的，下回不要说这种蠢话了。” “为什么？我只想问以利为什么不来吃蛋糕，为什么就有人要生气？”小女孩的年龄足够让她领悟刚才僵持的气氛，却不足以让她明白其中的原因，“如果有人觉得我说错了，我道歉就是呀，就像昨天我不小心打翻了妈妈的罐子，我道歉了，妈妈原谅了我。” 父亲苦笑，显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自己的女儿。他该如何告诉她呢，告诉这个年幼的孩子这世上有尊卑，有深到跨不过去鸿沟。有些人一旦觉得被冒犯了尊严，根本不会给别人道歉的机会。 “因为他们害怕。” 这个父亲正踌躇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他们也想知道以利为何再也不来吃蛋糕，但是他们不敢想，也不敢问。” “你——！”中年男人惊恐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正想打断他的不敬，却在看到对方兜帽下的一个亲和微笑时，不知不觉满腔怒火化为哑然。他就这样愣愣地看着这个神秘出现的年轻人，和自己的女儿展开了一段神奇的对话。 “果然他们也想以利来参加生日会！”女孩道。 “是的，他们想极了。”神秘人说。 “可为什么以利不来呢？” “我想这是一个好问题。亲爱的，如果有一群人为你的生日准备了美食与糖果、鲜花与蜂蜜，你有什么理由不去参加这场精心准备的宴会呢？” “我想理由只有一个。”小女孩认真而严肃地道，“那就是我不喜欢他们，我不想参加我讨厌的人为我准备的生日会。” 她的父亲这回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他紧张地看着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而松了口气。他又有些想苛责这个莫名其妙的年轻人，为什么要诱导自己的女儿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然而最荒谬的是，听到这个幼稚的回答后，连他自己也忍不住开始思考。 以利，这位至高无上的众神之神，在遥不可及的传说之后再也没有降临过人世，真的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吗？因为它不满意为它举办庆典的神仆？还不满意如今这块大陆上不够虔诚的信徒？ 不，不可能，这是亵渎。 可是……这又是对谁的亵渎呢？ “聪明的小傢伙。” 那神秘的年轻人伸出手，在女孩的额头轻抚了一下。 “愿你今生都无忧无虑，幸福平安。” 那修长的手一触即离，女孩只感到额头上涌过一阵温热，她的父亲却看见一道白光一闪而逝。
第2页 那是什么？ 他揉了揉眼看去，却没再看到任何神奇的光芒，同样，在他放下手后，那个神秘的年轻人也随之消失了，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追逐花车的行人们已经走远，街角寂静得有些诡秘。父亲有些害怕，抱起女儿匆匆地走了。远处，游行的花车继续热闹地撒着花瓣。他们喊着赞美圣城，赞美以利，却没有人注意到街角的这一幕。 内城，刚刚结束巡逻的骑士们从骏马上一跃而下，准备和另一队人交接。 今天的伊兰布尔，齐聚了一群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有些客人地位尊贵，因此更显得麻烦。所以他们必须花费平时多十倍的人力精力来守护这座城市，以防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出现意外。说是十倍，也不过是一百人。放在大陆任何一个骑士团里，区区一百人都激不起水花。然而伊兰布尔的这一百名骑士，却不可小觑。 他们是光明神殿的圣骑士。在以利不再降世后的第十个纪元，光明神都伊已经成为目前大陆上信徒最多，势力最大的神明。作为以利的长子，它算得上是继承了众神之神的大部分荣耀，因而都伊的圣骑士也拥有着强大的神力。如今大多数势力都认可单论个体的平均实力，都伊的圣骑士已经足以在大陆上排名前三（考虑到公平，巨龙们显然不在排名内），而如果论团队作战，则没有人可以触其锋芒。 然而在今夜，这个震慑大陆的圣骑士团却全员出动了。不仅仅是圣骑士，都伊的神仆、神侍们也都在为狂欢节忙碌，可以说现在整座伊兰布尔城内，没有一个圣职人员不在为狂欢节忙碌。 好吧，或许还有例外。 一名神侍行走在白色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他的脚步在空旷的走道内留下不小的动静，道路两旁永不灭的圣火，都因为他焦急的步伐而微微晃动着。 他如此行色匆匆，是去往何处呢？ 神侍越过夜色下的花园，越过保存圣水的祈祷室，越过骑士们的训练场。他越走越偏，逐渐走到整个内城的最角落——一个很少有人拜访的地方。 “大人。” 终于，站在一座没有任何装饰的石门前，神侍低下了他平日里尊贵的头颅。 “大人，来自北地的贵客听说您的威名，想要见您一面。” 石室内没有动静，夜风吹动得树叶沙沙作响。神侍大人安静地等了一阵，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无视了。他回想起年长的前辈曾经的劝告。 如果石室的那位大人不回应你，就不该再去打扰。 遵从先人的劝告，他本该立刻退去，然而，想到那些来自北地的麻烦客人，他就不甘心离开，想到为应付那些麻烦贵客而苦恼的光明圣者，他就更感到不忿。 明明那些难缠的客人是来找石室里的这一位的，凭什么这位就避而不见躲得清闲，反而让年迈的光明圣者亲自为他处理麻烦呢？更有甚者，明明这里是光明神殿，为何里面这位不侍奉都伊的傢伙却地位尊崇，可以在神殿内享有特权呢？ 好吧，虽然我知道他是……可是，也不该如此的傲慢。神侍畏惧地闪过一个念头，不甘地握紧了拳头。 “大人，北地的贵客请求见您一面。”还是没有等到回应，年轻的神侍忍不住想要上前推一把石门，“难道您就不能放下手中一二小事，屈尊随我走一趟吗？” 就在此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难道就必须放下手中一二小事，屈尊随你走一趟吗？” “当然！”神侍下意识就回，随即，他意识到是真的有人在与自己说话，而不是自己的幻想。是谁呢？在这个偏僻的院子里，谁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那声音又道。 “真令人怀念。上一次有人要求我必须去做或不做一件事，还是在三百年前。” 神侍惊讶地转身，看到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站在月色与花墙之下。 他似乎刚刚外出归来，兜帽上还沾了些许露水，带着深夜的寒意。神侍屏息望着那人摘下兜帽，露出面容，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是花与月色，匍匐在那人身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或许和我以前写的都不一样，主剧情也尝试并列感情线，你们资词不资词。 第2章 红龙 “爸爸。” 年幼的瑟尔问。 “为什么我们不能吃肉呢？” “叫我父亲。”精灵王说，“因为为了满足私慾而去杀戮生命，是野蛮可耻的。” “可是爸爸。”瑟尔打断精灵王即将说出口的责备，“所以您的意思是，草木花果，朝露溪水就不存在生命了吗？是因为它们不能思考不能说话，还是因为它们没有血肉和灵魂？可生命的形式那么多，谁知道植物是不是也有情感，山川江河是不是也有自己的血肉脉络呢？” 精灵王沉默了一会。 “而且我觉得，为了生存而杀戮并不野蛮，为了饱腹而捕猎也不可耻。”瑟尔观察着父亲的神色，“所以父亲，也许我可以——” “不可以。”精灵王说，像是拎起一只小猫一样拎起他的后裔，“除非白海干涸，深渊重现，以利降世，否则瑟尔你不用再想吃肉。” “这不公平！”瑟尔在他手上挣扎抗议，“你又没说服我，却用强权使我屈服，不公平！” “这很公平。”精灵王说，“因为我是父，你是子。我是王，你是臣。所以瑟尔——”精灵王把年幼的后裔挂在了树枝上。 “作为父亲，我劝诫你不去吃肉；作为君主，我命令你不准吃肉。” —— 天空变成了亮红色。 亮红的光芒从天际北方蔓延开，如同一簇簇燃烧的烈火挂在天边。第一次来到伊兰布尔的外来者好奇地问：“这是狂欢节的特产吗？是哪位火系法师点燃了天空的云朵？” 他问的天真而可笑。旁边，本地居民笑道：“法师大人们可点燃不了云朵。这也不是狂欢节的特产，你看。”有人为外来者指向整座伊兰布尔城的最高处，那里伫立着一座洁白神秘的内城，如今它却几乎被染成红色。 “今夜天空的红色，是因为圣城有北方来的贵客。” 北方？外来者好奇地想，难道整座大路上，还有比伊兰布尔城更靠北的地方吗？伊兰布尔再向北的话，不是只有……那座岛吗？ 北方来的贵客正坐在圣城为它们特制的数十人才可以环绕的沙发上，事实上与其说它们坐的是沙发，不如说是由大理石、秘银与宝石搭建而成的巨大石台。 这三座石台一共耗费了五吨大理石，一百斤秘银，以及数不清的珍贵宝石，并由圣者亲自连夜施展法力铸造。即便如此，待在这昂贵石台上的贵客们也时不时拨动一下宝石，舔一口秘银，然后不耐烦地向圣者喷出巨大的火焰。 而光明圣者则站在贵客们身前不到一尺之处，扶正头上险些被吹走的冠冕，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三头红龙。
第3页 是的，三头红龙。若说世上有比伊兰布尔更北的地方，那便只有——巨龙们生存和繁衍的岛屿——龙岛。而现在，三只来自龙岛的红龙正盘踞在圣城的中央广场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周围。 二十名都伊的圣骑士守卫在十尺之外，警惕地盯着这些不速之客。而更远的地方，神侍与神仆们则担忧地看着光明圣者。在看到圣者的帽子被龙炎吹起的那一刻，有神仆忍不住惊呼：“天啊，我真担心，圣者的头发要被红龙的龙炎烧焦了！” 巨龙全都耳聪目明，而红龙则更是脾气跳脱，闻言，有一头红龙不怀好意地看向圣者的头顶，似乎在想着该怎么替头发花白的圣者换一个免洗剪吹的发型。 圣者咳嗽了一声。 “我们已经派人去邀请那位大人了，红龙阁下们是否愿意换一个形态与我们相处，以方便大家见面相谈。” “吼吼吼吼！” 巨大的龙息迎面吹来，一点火星落在圣者的帽檐上，就在它快要点燃的那一刻，光明圣者轻轻抬手，火星落在他的指尖。他微笑地捏着那颗夹杂着恐怖力量的火星，说：“看在今天是以利生日的份上。” 仅仅是一句话，本来准备闹闹脾气、耍耍威风的红龙全都安静下来，最大的那一头看了眼同伴们，最终率先化作人形。 在仿佛比日光还要刺目的火焰中，一个高大的人形逐渐显现。他红色的长发上跳动着灵动的火星，强壮有力的躯干勾勒出一副完美的身形，皮肤好似冬日寒雪，却有一双灼热如岩浆的眼眸。神仆们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呼痛地遮住了双眼。圣骑士们虽然无碍，但也不敢长久直视，只能避开视线。 等到三头红龙全部化作人形，另外两个个子稍矮的站在领头的那一位身后，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们的身高也比最高的一位圣骑士还要高出一个头。现场的龙威比红龙化作人形之前更强了，很难说他们不是故意的。 领头的那一位得意地瞥了周围一眼，然后又看着眼前毫发无损的圣者，皱了下眉。 “都伊的僕人，我们一周前就已经将来访的消息派信使通知了你们。” “一周前。”圣者丝毫不受龙威影响，微笑道，“如果您指的信使是那只落在我寝室外的夜鸟的话，它不幸被圣骑士们当做是擅自闯入的不明生物，已经……嗯。”圣者不着痕迹地看了几个圣骑士的肚子一眼，转移话题道，“总而言之，非常不巧地，我们并没有收到贵方一周前的通知。” “那三天前我们也用魔法传信通知你了！”化作人形的红龙吼道，说话时嘴里喷出了火星。 “哦，那一次我收到了。非常感谢您给了我三天的时间做准备。在百年一次的以利的生日前夕，我想，从忙得不可开交的办公人员中抽出一部分人专门接待龙岛的贵客，还是有余力的。” 红龙没有听出这里面的嘲讽，只是不耐烦道：“我不想和你废话。我在这里安静地等了这么久，一个原因是看在你们准备的贡品的面子上。”他指了指后面三座巨大的，镶满宝石与秘银的华丽石台。 “另一个原因，是我以为你们能把他喊来！”红龙吼，“可我到现在都没见到他人影。” 光明圣者面不改色说：“实际上，那位大人来或不来并不受我们控制。” “可你是都伊的圣者！而他住在都伊的神殿里！难道你连一个借住在你们神殿里的傢伙都请不来吗？” “我想红龙阁下似乎忽略了一个事实。虽然这里是都伊的神殿，不过那位……”圣者话还没有说完，脾气暴躁的红龙就一口龙息对着圣者的头顶喷了过去。他决定，今天一定要把这个讨厌的人类的头发全部烧秃！ 当年轻的神侍带着人匆匆赶到广场，看到的就是这惊悚的一幕。化作了人形却比野兽还恐怖的红龙正张着他那巨大的嘴，似乎要把年迈的光明圣者一口吞下去。 哦，天啊！ 神侍在心里大呼都伊的神名，期待他的主神能够从红龙手里救下可怜的光明圣者。而事实上即便没有神明显灵，光明圣者自己也能解决麻烦——他再次把巨龙的龙息夹在了指尖。 红龙因此恼羞成怒，打算吐出一口威力更恐怖的龙息。一旦他完成目的，在场除了圣者和圣骑士们，其他恐怕无人能生还。龙息正在凝聚，圣骑士们紧张地举起武器，却在此时僵持的气氛被外力打断。 有人走进了广场中央。 “这是在举行烧烤大会？” 带着力量的质问打破了红龙正在凝聚的龙息，恐怖的龙息化作一个不甘吐出的空嗝，被红龙咽下。 圣骑士们松了口气，接着齐齐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早在这个神秘来客出声的那一刻，红龙就转移了视线，他们盯着那一步步走近的身影，几乎可以说是挑剔地打量着他。 这是一个精灵，他深受自然女神厚爱的容貌无须赘言夸赞，他高挑矫健的身姿即使是在伟岸的红龙面前也不显弱势。夜风拂过他的长发，钻过那对轻盈细长的尖耳，然后温柔地撩开额发，露出了那对神秘的浅银色眼睛。它像是一对琥珀，一缕月光，一捧初雪，又像是一簇烈焰，一泓深渊，一片枯叶。当你站在他的面前，就会第一时间注意被这双眼睛吸引。 而与其他精灵不同的是，眼前这一位并没有披发，也不像已有伴侣的精灵那样编着发辫，而是将两旁的长发各编起一缕，再用一枚银扣扣在脑后。同样的，在场的其他圣骑士们也都有着类似的发型和相似的银扣。那银扣上必然镌刻着他们衷心效忠的神明的名讳。 到这时候细心的人就已经明白，这不仅是一名精灵，更是一名献身神明的圣骑士。而整个大陆上，信仰自然的精灵们只出了这样一位异类。 “萨兰迪尔。” 红龙收回挑剔的目光，慎重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萨兰迪尔·以利·安维亚。 安维亚，代表他继承了精灵树海最浓厚的血统，是他的血脉归处；以利，是他被刻下的神明印记，也是他力量的来源。只有萨兰迪尔才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是他三百年前还未离开精灵树海时，精灵王为他悉心选择的真名；是二百年前他游历大陆时，朋友们无数次亲切呼唤的名字；是一百五十年前他隐居圣城时，被世人传诵的名号。 “以利的圣骑士。” 光明神的圣骑士们敬慕地望着他，红龙们戒备地望着他，神侍们好奇地看着他，只有光明圣者注意到，在听到那个称呼时，萨兰迪尔眼中一闪而逝的彷徨，它如此快的掠过，几乎像是错觉。 “是的，好吧，的确是。” 当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成为了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稀有物种，就不要怪别人总是那样稀奇地看着你了。 萨兰迪尔喃喃自语了几遍，算是回应红龙的称呼，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问。 “所以红龙，你试图用火焰炙烤一个年迈的人类干瘦的躯体，这就是巨龙们的新口味？光明圣者烤串？”精灵道，“顺便问一句，这样随便吃来源不明的肉，不会拉肚子么？”
第4页 —— “爸爸。” 瑟尔面色严肃道：“我为之前的行为道歉，我不该老想着吃肉，请你把我从树上放下来吧。” 看见年幼的后裔脸上真挚的情感，精灵王弯了弯嘴角。 “叫我父亲。”精灵王说，“那么，你准备如何道歉？” “您有些斤斤计较了，父亲。”瑟尔道，“坐拥整个精灵树海的您还在意这些吗？” 精灵王却说：“这是两回事，至少你需要表达诚意。” “好吧。”瑟尔低下头，“以我的真名发誓，”他咬牙切齿，忍痛道，“我以后不再捕猎，不再背着父亲吃肉。” 精灵王听出了他的不甘，轻笑道：“瑟尔，知道我为什么不准你吃肉吗？” 瑟尔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表达了——这还用说嘛，当然是你们固步自封，根本不知道肉食的美味了！心里这么想，他嘴上却道：“因为您教导我扼制私慾……” “不。”精灵王说，“因为你吃肉会拉肚子，而被侍女们知道你拉肚子，我会很没面子。” 瑟尔突然抬头注视精灵王，想要确定他是不是认真的，十息之后，门外的侍者们又一次听见了王与王储之间爆发的争吵——第一百零一次——单方面的。 第3章 启程 红龙用了好一会才明白萨兰迪尔讥嘲的意思，青筋跳动地怒吼：“精灵，你在惹怒一只巨龙！” 而光明圣者则是哭笑不得地看向萨兰迪尔，希望他能够平息这场事件。 萨兰迪尔再度开口。 “那么你并不是想吃了他，而是想用口气熏死光明圣者？” “巨龙，没有，口气！”红龙暴怒。 “这一点有待确定。好吧，既然不是。”萨兰迪尔银灰色的双眸注视着红龙，“那在都伊的神殿，在以利的节日，你对着光明圣者张开长满獠牙的尖嘴，我可否认为——红龙，你是在向神殿挑衅，并炫耀你的武力？” 红龙傲慢惯了，正想得意洋洋地说“是又怎样？”，然而话没说出口，就被一股强大到可怕的力量压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内的骨骼承受不住威压发出咯咯的颤抖声。另外两头红龙也同时跪地，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巨山压住。 在他们面前，萨兰迪尔手握着一柄长剑。他还是那个模样，周围也并无异样，然而所有精通神力的圣职者却可以感觉到，似乎有一股透明的立场聚集在萨兰迪尔握剑的右手上。那股强大的力量不是魔法，不是光明神力，却让在场的人们心脏被抓紧，几乎无法呼吸。而在这股神秘力量压制的中心，红龙们更是动弹不得。 光明圣者低下头，低唤了一声圣名。 如此轻而易举地被制服，红龙们错愕而愤怒，他们抬起眼睛怒视镇压他们的傢伙。 “这不公平！”红龙吼道，“你在圣城使用神力压制我，卑鄙！圣骑士，有种去城外和我单挑！” “这很公平。”冷淡的银色眼睛回答他们，“你用巨龙的体魄去欺压凡人，我用神明的力量镇压你。” 红龙的脸都气红了，不甘地瞪着他。接着，红龙看见精灵举起了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剑，对准了他们。那柄剑实在太旧，太破，好像曾被搁置在风雨里腐蚀，又在某个积灰的角落沉寂了数十年。 难道我就要这样被杀死了吗？被一柄生锈的破剑？红龙想着，随即脑袋一痛失去了意识。 萨兰迪尔用剑敲晕了三头红龙，对身后目瞪口呆的圣骑士们道。 “好了，现在可以把不听话的客人们请去书房了。” 光明圣者松了一口气，上去与他亲爱的叔叔对话。 “我可不是什么来源不明的肉，叔叔……”老人一边抗议着，一边和看起来比他年轻了几十岁的叔叔走向了神殿的书房。 广场上终于有了人们小声讨论的声音，这一切实在是发生得太快太猝不及防，神仆们也不免感到惊讶。 尤其那位将萨兰迪尔带来广场的神侍，更是大张着嘴看完这一幕，等那一老一小消失在视线中也没能合拢。圣骑士们去搬运巨龙了，神侍看着他们好几个人才能抬起一头人形的巨龙。而刚才，萨兰迪尔一个精灵就敲晕了三头。 神侍想起自己之前对待萨兰迪尔的态度，身形晃了晃。 “啊，佐伊神侍，他晕过去了！” 今夜註定是难眠的一夜，对红龙们来说更是如此。当他们在书房清醒过来时，光明圣者侯立在一旁，萨兰迪尔坐着翻着手中的书。圣骑士们与神仆们都已退去，此时书房里只有他们五位。这一次面对萨兰迪尔，他们不敢动武，只是戒备地盯着他。 “现在，可以说出你们来圣城的理由了。”精灵翻过一页书。 闻言，红龙们沖他龇牙咧嘴，显然不愿意乖乖地开口。 “虽然我不吃肉。”精灵淡淡道，“但是我正缺一件龙鳞做的皮甲。” 红龙们齐齐抖了一抖，敢怒而不敢言地瞪向精灵。 “咳咳。” 光明圣者咳嗽一声，适时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我想。”白发老人说，“对三位红龙阁下的小戒已经足够了，瑟尔叔叔。他们毕竟是客人。” “他们还不是红龙阁下。”萨兰迪尔抬起头来看向那三个红发的年轻人，“如果他们是红龙阁下，根本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被我制服。弥赛亚，你还看不出来么，我们眼前是三头未成年的小龙。” 光明圣者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不仅是他，红龙“阁下”们也竖起了瞳孔，更加戒备起来。 老人说：“可是他们的龙身如此巨大，他们的人形也是成年人类的模样。” “这点我也很意外。”萨兰迪尔看向最当中的那位红龙，“什么时候红龙也开始学习幻术系的魔法了？” “这不是幻术！这是伟大龙族的变形魔法！” “变成成年巨龙去吓唬人的变形魔法？听起来很有用处。”萨兰迪尔问，“龙岛派来的真正的使者呢？或者说本应该带领你们来圣城的成年巨龙呢？如果是红龙的话，是叫迪雷尔还是雷迪尔来着？” 被一语点破真相，红龙再也顾不上维持变形魔法，只见几位红发青年嗖的一声变回原形，几个少年出现在眼前。光明圣者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萨兰迪尔却早有所料。这些未成年的红龙中最年长的那一个，如今看起来也不过是人类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 红龙雷德焦急道：“你知道迪雷尔叔叔在哪吗？他带我们离开龙岛跨越白海来找你，可还没越过白海，他就不见了！” 另外两个更年幼，看上去只有人类十二三岁模样的红龙重复道。 “是呀是呀。” “迪雷尔不见了。” “我们找不到迪雷尔。”
第5页 “所以我们来找你。” “可是你竟然如此对待伟大的巨龙。” “你这个邪恶的精灵！” 萨兰迪尔沉默地听着两个年幼的红龙叽叽喳喳，半晌，他转向光明圣者弥赛亚。 “光明神殿缺红龙坐骑吗？送给你们，一头抵我一百年房租。” 光明圣者没有兴致应付萨兰迪尔的嘲讽，他苦笑一声：“事情严重了，叔叔。巨龙竟然会让未成年的幼崽离开龙岛，而现在，更有一头成年巨龙莫名失踪。我们应该尽快查明龙岛和巨龙们出了什么事。”老人看着窗外阴暗深沉的连绵夜色，嘆息。 “真希望这不是不详的预兆。” 萨兰迪尔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和老人一起望着还沉浸在狂欢节气氛中的圣城。 夜色深沉，整座圣城却灯火通明，在为那位传说中的神明庆祝。他们赞美以利，渴盼至高之神的降临。然而萨兰迪尔却知道，以利的降临却不意味着什么好事。 两百年前，以利曾经降世。而那之后的五十年，世界一片动荡。灰矮人再起战争，大陆生灵涂炭，虽然最终人们击败了这些邪恶生物并将它们逼退至恶魔深渊，却为此付出了数百万生命作为代价；火神与水神神殿在战争中更是风雨飘雨，两位神灵坠落，神座更换了新的主人；而在大陆上游历的精灵也损失惨重，不得不集体退回西方，这二百年来，中央大陆几乎再见不到他们的踪影。 萨兰迪尔就是在这一片纷乱之中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以利的圣骑士，以他永远不曾想过的代价。 他曾经希望以这份力量去阻止一切发生，然而最终却如同失败者一样蜷缩于圣城。而现在，另一个新的徵兆出现了，他又能做些什么呢？额头上以利的印记在隐隐灼烧，似乎能听见那位傲慢的神明清冷的嘲笑。 萨兰迪尔低头，看向手中的剑柄。 “所以，你们也不知道族里长辈为何要来找萨兰迪尔？” “我们不知道啊，是迪雷尔叔叔带我们出来的。” “龙岛上的其他巨龙……” 光明圣者正向年幼的红龙们询问着消息，却听到旁边一声撞击剑鞘的轻响。他抬起头，只见萨兰迪尔正缓缓从剑鞘中拔出长剑，那柄锈迹斑斑的剑已经看不出曾经华美的纹路，此时却异常闪耀，由它发出的圣光遍布了整个房间。 “他在做什么？”红龙们好奇地问，“那柄剑？” “嘘。” 光明圣者示意他们安静，他看向萨兰迪尔的眼神复杂，似乎畏惧，似是赞嘆。 “他在向他的神明求问。”老人说。 向以利。 …… 狂欢节提前结束了，毫无预兆地。 原本按照传统，节日应该持续三天三夜。然而，前天晚上喝醉的人们第二天醒来后却被都伊的神仆们告知，狂欢节已经结束，伊兰布尔城要加强戒备，所有无关人士都必须在三天内离开这里。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猜测或许和来自龙岛的客人有关。毕竟红龙们大摇大摆地进城的时候，可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然而却没有任何人能预料到，以提前结束的以利的狂欢节为预兆，一系列异变将在整个大陆上掀起风波。 出城的人排起了长龙，达官贵族们也列在其中，在伊兰布尔城，可没有人会因为你世俗的地位而松懈重要的关卡检查。当然，凡事总有例外。 当车窗外响起阵阵疾驰的马蹄声的时候，坐在马车里的贵族太太小姐们，好奇地挑起了车帘。 “哦，看吶，那是一队圣骑士！” 一队只有十人左右，披着银甲，骑着黑马的圣骑士从内城策马而出。守门人远远地看到了他们，就为圣骑士们打开了专用的侧门。圣骑士们一息都没有等待，鱼贯而出，片刻便消失在还在排队的人们眼中。 然而没有人为此感觉到不公平，在都伊的圣城里，都伊的圣骑士们享有特权，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有幸目睹圣骑士们的一位少女兴奋地道：“天啊，看看他们！听说神明们挑选圣骑士时都是选最强壮，最年轻，也是最英俊的战士！尤其光明神殿的圣骑士，都是金发的美男子。” “哦，得了吧。”她的兄长不屑道，“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不要把你们女孩的妄想加诸其上了。”不过他又好奇道，“不过，为什么光明神殿的圣骑士都是金发？” “因为都伊就是金发呀。” “是吗，那这个传言肯定不真实，我刚才在圣骑士的队伍里看到了一个红发的小子。” “哥哥，那必然是你被太阳晃花了眼。”少女笑道，“圣城内的圣骑士全都是金发。好吧，有一位例外，你知道的，圣城内那位隐居的大人。” 于是她的兄长开玩笑道：“那说不定我看到的就是那一位呢？” 少女差点没保持住淑女的礼仪，给她的兄长翻了一个白眼。 “就算是那一位大人，也不可能是红发。”她语气崇敬道，“我看过《游记》，那位大人的头发可是七彩的呢。 …… 队列中，正领骑的萨兰迪尔往后看了一眼某个红发的小傢伙。 “你笑什么？” “我在笑，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七彩的头发。” 红龙雷德化作人形，与萨兰迪尔一同混在出城的圣骑士队伍之中。他与萨兰迪尔都有着出众的五感，不远处的一举一动都能感应到。 “是吗？”萨兰迪尔淡淡道，“或许我可以让你亲自体会一下七彩长发是什么感觉。” 雷德连忙住了嘴。 同行的圣骑士们并没有他们这样敏锐的五感，但也不妨碍他们加入话题。其中一位有着浅金发色的圣骑士道：“说起来在没见到萨兰迪尔大人之前，我也以为您的头发是七彩色的。” “是什么让你们有了这样的误解？”萨兰迪尔面无表情道，“世上除了品味恶劣的恶魔，你见过哪一个生物有着那样难看的发色？” 那位说话的圣骑士讪讪笑道：“因为我们都没见过您。” “至少你们见过精灵。” “可您又和他们不一样，您和任何人类、精灵，以及其他智慧生物都不一样。”圣骑士说到这，又偷偷朝萨兰迪尔的披风下看了一眼，似乎在打量他是不是真的有着七彩的长发。 萨兰迪尔决定回去以后一定要找出散播谣言的罪魁祸首。都伊神殿内，正在为这场远行祈福的光明圣者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一个小小的插曲过后，他们继续赶路。 自从昨晚做出决定以后，萨兰迪尔连夜准备，带上了光明神殿的十名圣骑士，以及红龙雷德，于今早离开圣城一路向西方前进。直到伊兰布尔城消失在地平线尽头，夜幕降临又重新迎来朝阳，他们已经行进了一天一夜，却没有停下休息过一次。
第6页 “我们要去哪？” 雷德终于忍不住发问，他被萨兰迪尔带出来，却连这次出行的目的地都不知道。 “你说要带我去找迪雷尔叔叔，你知道他在哪吗？” 这是个好问题。 骑在马背上的萨兰迪尔想起昨天自己向以利询问后得到的回覆。于是心情不佳的他，几乎一字不差地，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回复雷德。 “哦，亲爱的，你为什么不自己动脑子想想呢？” 伟大的，独一无二的，至高神以利这么回答自己的圣骑士。 第4章 梵恩城 雷德整整两天没有理睬萨兰迪尔。 在这期间，他们翻越了一座平原，跨过了从恶魔深渊延伸到大陆的大裂谷，越过了艾西河的支流，直到他们抵达了第一个目的地，萨兰迪尔都没有察觉到红龙少年在单方面和自己闹变扭，相反，他觉得耳根清净了许多。 于是雷德越发气闷。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座人类的城市，可以结束数日的风餐露宿。雷德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当然不怪他，即便在如今中央大陆众多的人类城市之中，眼前这一座这也很特别。 这是梵恩魔法学院所在的城市，前者是大陆唯一一所全部都是法系职业者的学院。而在这座闻名大陆的魔法学院里，有着萨兰迪尔想要找的预言系法师。 以利不是让他自己去想办法吗？所以萨兰迪尔来找预言系法师。他相信，如果这座大陆真要发生些什么，那些占星塔里的古怪老傢伙们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然而萨兰迪尔没想到的是，他们在城门口就被卫兵拦了下来。 圣骑士们安静地骑在马上，此时他们已经换成了普通职业者的装束，戴着兜帽的萨兰迪尔在他们中间并不起眼。他们没有说话，然而雷德似乎可以感受到一股沉重的气氛正在他们之间流转。 城门口的守门士兵对着所有被拦下来的人道：“是的，我不在乎你们是什么身份。在这里，在梵恩城，人人平等，所有进城的职业者都得接受检查。现在，要么交出你们的武器暂时扣押，要么付五个银币作为担保金，你们可以带着武器进城。”相比起前者，显然后者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一些被拦下的职业者面色愤怒，似乎想要动武。 “这是什么新的规定，我们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 “你们这些吸血鬼！” “啊哈！你们想在梵恩城闹事么！”守门士兵哈哈笑道，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魔法高塔，“如果不怕被法师大人们扔到龙岛的话，就拿出你们的武器吧。” 雷德朝天白了一眼，他们龙岛才不要这些没用的人类呢。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来梵恩城的职业者并不打算闹事，他们大都是有求于城内的法师，更不敢在此招惹麻烦，于是大多数人只能忍气吞声交出了银币。 “做好登记。”守城的士兵道，“交出五枚银币，你们就可以进城了。”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这一群伪装自己身份的圣骑士们，哼哼道：“到你们了，大块头。下马，交出武器，或者银币。” 气氛一下子僵持起来。 众所周知，每一位圣骑士的剑，都是从他还是一名骑士侍从时就开始打造的，剑就等于他们的另一条生命。要想让一名圣骑士放弃他的剑，除非让他死亡。雷德好奇地看着，难道圣骑士们也要用银币来赎回自己的武器吗？ 就在这时，哒哒哒，一辆装饰华丽的贵族马车从城外驶了过来，守城士兵们立刻恭敬地向马车行礼。马车没有停顿就进了城内，显然车内的人没有接受任何检查，也没有士兵要求他们交出武器。与那辆马车比起来，被拦在城门外的萨兰迪尔他们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对于这明显的差别对待，雷德挑了挑眉，他不知道那些看似冷静的圣骑士们是怎么想的，反正要是他自己早就把这些傢伙给用龙息烤熟了。同时他也不明白，是什么给了这个人类士兵勇气让他胆敢为难一群职业者。要知道相比起普通人类，已经开始锻造自己肉体和精神的职业者们都有着一般人难以抗衡的力量。 未成年的红龙对于人类社会了解得还是太少，他不明白赋予士兵们胆量并不是某个具体的个人，而是他们身后宛如巨兽的世俗权力，也是这座城内的贵族与法师们。梵恩城是一座法师之城，它是除圣城之外，拥有职业者最多的一个城市，更是法系职业者的天堂。在这样一座布满法师的城市里，贵族代表着金钱与权力，法师们象徵着力量。任何想要在梵恩城闹事的人，都要在这两者面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现在，隐藏身份的圣骑士们该如何应对呢？或许他们该乖乖交出银币？ “命令进城的职业者交出武器？” 就在雷德猜测时，圣骑士们已经做出了回应，或者说，是萨兰迪尔做出了回应。他拉了一下缰绳，胯下骏马向前踱了两步。将自己的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精灵问：“这是梵恩法师议会新公布的行政令？法师议会九位元老已经全部签字同意了？” “那、那当然！”守城的士兵首领噎了一下，立刻回答。 精灵继续在兜帽下发问：“我可以知道这是第几号行政令吗？职业者们用来赎回武器的银币又是流向何方？它们会落到法师议会手中，还是说，”他看了眼那名士兵，“——被你身后的主人侵吞？” 守城士兵脸涨红：“这是梵恩城的行政令，我不能向你一个外人泄露机密！总之，进城就得交出武器！或者交出银币！” “你在要求我们遵从你的规定，士兵。”萨兰迪尔说，“首先你得证明这个规定是合法的。否则，我有理由认为，你在以虚假的行政命令故意刁难入城的访客，并图谋以某种不光彩的手段侵吞法师议会的收入。如果你有意见，我们可以将向法师议会公开申请裁决，让他们查查是否真的有这道行政令。” 守城士兵面色苍白。当然没有什么行政令！这只是一个赚取金钱的手段而已。仗着那些高贵的法师大人们忙碌着一件大事，无瑕分心，他们才做这种事。只要再等一周，等赚够足够的钱，他们就会停止耍弄这个小手段，而那时候法师们也根本不会知道这么一件小事。即便事后被人发现了，上供一些收入就可以糊弄过去。可是现在，如果在这个时期闹出了大事，打扰到了法师们……士兵流出一身冷汗。 “你在威胁我。”士兵咬牙切齿，看向兜帽下的萨兰迪尔。 “所以现在，出具你口中的行政命令，或者让我们入城。否则，也许我可以帮你去问问法师们，这是第几道行政令。”萨兰迪尔甩了甩马缰。 他身后的其他职业者们站在见状，同样大叫着。 “是啊，小子，你不敢吗？” “你想讹我们的钱，却不敢为自己证明吗！” “他果然是个骗子！我们去找法师们问清楚真相！”
第7页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守城士兵狠狠咬了咬牙，不得已指挥其他人让开了通道。职业者们欢呼起来，一拥而入，有人在路过圣骑士们的队伍的时候，还十分友好地对他们打着招呼。 “你们会为今天的事得到教训的。”在萨兰迪尔他们路过的时候，士兵狠狠道。 萨兰迪尔根本没有看他一眼。 顺利进城的时候，雷德看着萨兰迪尔，又回过头看那还在原地狠狠瞪着他们的士兵，问：“你怎么知道梵恩城真的没有这道行政令，是那个士兵故意刁难我们？” 在与萨兰迪尔连续赌气好几天后，好奇心终于让雷德忍不住率先开口说话。他感觉到萨兰迪尔隐藏在披风之下的银色眼睛一闪而逝。 “我脖子上的东西可不是摆设。”萨兰迪尔看了他一眼，就策马到队伍的最前方。 雷德在原地愣了三秒，许久，才明白自己又被嘲讽了，关键是萨兰迪尔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时候，之前与他搭过话的圣骑士艾迪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也该习惯了。”艾迪耸了耸肩，“即便他现在多出一个梵恩城法师议会元老的身份，我也不会惊讶。” 萨兰迪尔一行人就这样以普通职业者的身份进入了梵恩城，按照他的设想，圣骑士们扮成佣兵在城内搜集消息，而他自己秘密潜入梵恩学院去寻找占星师，一切都很会很顺利。 然而，精灵的预想却被一头龙给打破了。 意外发生的时候，他们进城还不过片刻。 “我真的不知道！” 对着萨兰迪尔苛责的眼神，雷德闷闷吼道：“我看见那个小孩跑向艾迪，我以为他要袭击艾迪，我才去抓了他一把！” 他纳闷地看向艾迪怀中抱着手臂惨叫的孩子。 “我哪知道人类的幼崽这么脆弱！” 他们正在大街上，因为雷德捏断了一个人类乞儿的手，引起了乞儿的哀嚎和路人的注意。而如果不是艾迪挡了一下，雷德捏断的就会是这个孩子的脖子。 艾迪苦笑道：“这只是一个行乞的孩子，雷德。”他看着怀中痛苦呻吟的乞儿，面露不忍。 “可我刚才真的感觉到……” 萨兰迪尔打断了红龙的辩解。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围观的人也在窃窃私语。 “一个乞儿被职业者打伤了。” “天啊，这个伤势！城内可没有牧师，他的手肯定保不住了！” “我看命也保不住了，这么多的血……” 萨兰迪尔看着被人议论而身形僵硬，面色通红的圣骑士们，作为光明象徵的都伊的圣骑士们或许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难堪的情形。尤其是艾迪，他抱着怀中失血过多的乞儿，挣扎地看向萨兰迪尔：“他很不好。大人，我可不可以……” 他没有说下去，萨兰迪尔却知道他要说什么。 信仰善神，尤其是信仰都伊的圣骑士们，都近乎苛刻地锤鍊着自己的品行，他们不允许自己踏错一步，更何况是看到无辜的人因为自己而遭受痛苦。要是阻止艾迪救这个孩子，就是等于让他的信仰蒙上阴影。 精灵嘆了口气。 “可以。” 艾迪歉疚地看了他一眼，同时却也深深地松了口气。 “是我的错，大人，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不是你的错。”萨兰迪尔道，“使用治疗术吧，艾迪。” 雷德看着他们这宛如在讨论一件无可挽回的过错的语气，不解道：“怎么了，不就使用一个治疗术吗？” 然后他听见了惊呼。 围观的人们看着手中释放出神术的艾迪，纷纷发出惊嘆。 “天啊，那是……！” 他们看向这一群伪装者身份的圣骑士，目光中既有好奇，也有敬畏。雷德不理解为何人群变得更加骚动，几乎在艾迪使用出神力的同时，梵恩城上方一道光晕从隐形的防护魔法上划过，传向城市四角的法师塔。 萨兰迪尔注视着那道光晕。一缕在阳光下近乎浅白的银发，从他的兜帽下滑落出来。 “现在，”他说，“全城的法师们都将知道，有一队圣职者进城了。” 第5章 骚动 夜幕低垂。 路边的魔法街灯一盏一盏亮起，串通整座城市，仿佛为它点缀上串串宝石项鍊。如果此时有人从上方俯视，便会发现这些纵横交错的路灯似乎构成了无数个图形复杂的法阵。而在梵恩城的四方角落，四座高耸入云的法师塔则为这些法阵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这些潜藏在街灯中的法阵平时只用来警戒，而今天它们却派上了别的用处。 比如说，寻人。 一队都伊的圣骑士潜入了魔法之都梵恩。这个消息在片刻之内便传遍整个梵恩的法师圈，并让法师们飞快丢下了手中的其他事，去寻找这些“圣光的小羔羊们”。 虽然这群神秘的圣骑士迅速隐匿了踪迹，但是法师们相信他们早晚会找到这些迷途的羊羔。直到晚上的聚会，许多人对此仍津津乐道，圣骑士们的踪迹成了最受人关注的话题。 “听说足足有两百个圣骑士潜了进来。” “胡说吧，都伊只有一百多的圣骑士，哪有两百人。” “不只是都伊的圣骑士，还有火神的圣骑士，我的水晶感应到了一个红头发的，浑身冒着火焰元素的傢伙。” 一名几乎有些癫狂的法师道：“我能洞窥到真相，这些神明的奴僕们一定是来攻打梵恩城。他们要来驱逐我们，这些该死的神明奴僕！我们要抵制他们的入侵，抵制圣光。战斗到最后一刻！”他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因此而带动法袍在空气中发出簌簌的声音。 旁边一个法师退后一步，躲得离他远了一点，侧身道：“我看应该先抵制这个傢伙，就因为这帮激进派，现在城里一个牧师都没有了。知道吗？”他对自己的同伴眨眼，“就因为没有牧师及时治疗，这几年做实验而被自己炸死的蠢货们提升了两成。要我说怎么不把这些激进派全炸光呢？” 他的同僚深以为然。 而另一边，同样有人激动道：“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机会看到这么多圣骑士。哦，虽然我现在还没有看见他们，不过这是一个机会，也许我可以和他们商量一下，只要一点头发和血液，我就可以完成一个完美的实验。” “亲爱的，我觉得比起收集组织细胞，让他们对我们施展神术不是更好吗？这样我们可以亲身体会一下神术与魔法不同的循环体系，今年的论文就有新的素材了。” “你说得对！听说都伊的圣骑士有混乱神志的神术，不知道它对我的大脑起不起效？” 当然，比起这些兴奋的傢伙，还是有不少法师们保持了冷静。 “区区数名圣骑士，就让世界上最引以为豪的大脑们都陷入了疯癫。”
第8页 角落里围坐了几名安静交谈的法师。听到周围人的动静，其中一个人举起酒杯，“敬都伊，看来他只要再派一个团的圣骑士来，就可以覆灭整座梵恩城。” “伯西恩，你这话可太刻薄了。”旁边有人笑道，“大家只是好久没见到圣骑士，一时兴奋而已。毕竟圣职者们不爱拜访梵恩，上一次梵恩城内出现圣骑士，还是一百五十年前我们应对魔潮携手作战时。” 这话说得有一定道理，圣职者们都有各自虔诚信仰的主神，而聚集了一堆无信者和疯子的梵恩城，在他们眼中就是蛮荒之地，不愿踏足。 “是吗？”酒杯的主人问，“那这些圣骑士为何偏偏在这时出现在梵恩？在我们即将和南方定下协议的时候。” 看着周围面露思考神色的同僚们，法师又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是一簇冷风，让其他法师觉得寒风刺骨，更觉丢了脸面。 “伯西恩！”有人忍不住道，“你这样说，难道是怀疑有人泄露了消息？就算你这么怀疑，谁又能逃过三位大法师亲自布下的禁言法术，向外泄露情报？” 另一位法师附和：“是啊，不过几名都伊的羔羊而已，他们未必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就算知道，圣职者们也不能干预梵恩城的内政。无论他们是光明神，还是火神、水神或其他神明的圣骑士。” “没必要如此大惊小怪，显得好似我们畏惧他们一般。即便他们非要不自量力干涉梵恩城的内务，我们也不是不能对付几名圣骑士。” 几名法师纷纷附和。说到底，他们只是觉得难得出现在梵恩的圣骑士们很稀奇，就像是珍贵的实验品一样，却未必觉得这些意外出现的圣骑士能干扰他们正在进行中的某个计划。 被唤为伯西恩的黑袍法师看向眼前这些自诩智慧强大，外表又体面高贵的同袍们，听着他们侃侃而谈，言谈中浑然不将神明和侍候神明的圣职者们放在眼中。他眼波流转，似乎可以穿过那些华贵长袍，看透法师们那傲慢又偏执的灵魂，就如同他自己。 他手指抚过杯沿，沙哑低沉的声音从喉咙中溢出。 “如果，来的不是一般的圣骑士呢？” 因为这一句话，全场瞬间寂静无声，好像有谁施展了一个静音法术。许久，才有人低低出声。 “你在指什么，伯西恩？” 握着酒杯的黑袍法师抬起头，照明魔法散发出的幽幽光焰正好投映在他的脸庞上，显得那张苍白英俊的面容更加冷漠。 他有些嘲讽地勾起嘴角，将酒杯放下。 “一周之前，一名‘我们都知道他是谁’的圣骑士离开了伊兰布尔。”他黑色的眼睛看向周围的法师们，欣赏着他们因为惊讶和恍然而逐渐扭曲的表情，心里因此获得些微负面的满足，“正如你们所说，这是一百五十年后的第一次。如果消息确凿，那么你们想过没有。这位大人物，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候来梵恩？” 沉默宛如瘟疫一样蔓延，而潜藏在其中的更是人们不愿意去相信的真相。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一位老者警告，“不要用无据的谣言为梵恩带来阴影。” 看他们如此顽固，黑袍法师索性起身，推开身后的那扇大门。 “尽管去相信你们愿意相信的，然后装聋作哑吧。” 他离开了，门轻轻合上，屋内却寂静得可怖。耳边，不远处其他法师激烈的争论还断断续续地传来，而黑袍法师刚才带来的消息却彻底震慑了他们的心神。 “马上！”许久，一位法师失态地站了起来，“通知……” “通知所有有资格列席的人。”坐在众人之中，从头至尾没开过口的一位白发的大法师终于开口。他一出声，在场的其他法师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纷纷望向他。 这位德高望重的大法师沉声道：“立即召开议会。” 一片寂静，少倾，有年轻的法师看向他，担忧地问：“会是……会是那一位吗？阁下。” “我也不知道。”大法师嘆了口气，浑浊的双眸似乎在回想什么而微微闪动，“毕竟一百五十年，对人类而言，实在是太久远了。” 一百五十年，足以让一个王朝覆灭，也足以让一段冒险变成吟游诗人口中的传说。而在场的法师们，又有几人不是听着那些传说而长大的呢。 …… 精灵究竟有多大年纪了？ 雷德最近在思考这个问题，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很闲，好吧，他的确很闲的。自从昨天惹出那个小小的麻烦并被喝令禁足以后，没地方打发时间的红龙只能闷在屋子里想一些无聊的小事。 比如说精灵的年纪，比如说他是如何获得以利青睐的。还有那些都是真的吗？他那些传奇的冒险故事，他那些曲折离奇的经历。因为寿命短暂的人类而被西方精灵树海驱逐出族群，谁能做出这么蠢的事？ 红龙偷偷地打量坐在客厅中的萨兰迪尔，满眼都是好奇。正在擦拭那柄腐朽长剑的萨兰迪尔若有所感，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带着警告，让红龙心中一紧，又下意识地想要起了反骨。 “你没看出来吗？”艾迪连忙拉住红龙，压低声音道，“萨兰迪尔大人今天心情不好，还是别去招惹他吧。” “心情不好？”雷德狐疑地看过去，很难从萨兰迪尔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是因为我？”雷德小心道。 “我想，或许还有我的原因吧。”艾迪苦笑。 因为昨日不得已使用神术而触动了梵恩城内的警戒法阵，他们已经暴露了身份。虽然及时离开了现场，但是被满城的法师们找到住所只是早晚的事。而最关键的是，他们来梵恩城的目的还没有实现。天知道出了这么一场意外后，他们还能不能顺利完成目的。 萨兰迪尔也是这么想的。 事实上，他今天的确心情不好。不仅是因为暴露了身份，更是因为他今天才想明白了一件事。这支为了调查巨龙迪雷尔失踪事件而临时组成的小队，有十名战斗经验丰富的圣骑士，一只实力强大的巨龙，还有就是“你知道他是谁”的萨兰迪尔他自己。看起来战斗力强大，但如果按照另一个标准来算的话，却不过是——十名不通人事只知战斗的圣骑士，一只不谙世事却满身都是珍贵材料的巨龙幼崽，再加一个“我们都知道他的底细”的萨兰迪尔。以这个阵容去和梵恩城的法师们勾心斗角，还没开始就知道结果了。虽然可以使用蛮力，但萨兰迪尔并不想在这座城里直接动武。 这样一来，想要接近预言系法师的难度又增加了许多，也因此萨兰迪尔心情越发不好。如果不是巨龙迪雷尔失踪一事带给他不详的预感，让他只想尽快查清此事，他也不愿这样冒险地直接前来梵恩城，以至于现在引起了这样的骚动。 这样下去法师们可很难放过他们了，一旦连自己的身份都暴露了，只会引起更大的……等等，萨兰迪尔突然停下了思考，停留在一处的目光在周围人脸上逡巡，眼中光芒一闪而逝。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他不换一个思路呢？
第9页 “艾迪。”萨兰迪尔突然出声，“昨天那个受伤的孩子，伤势如何了？” 艾迪连忙道：“他还在休息，已经好了一些，大人。” 精灵点点头：“这里没有专业负责治疗的牧师，我想简单的神术还不能完全治好那个孩子。我们需要外出一趟购买些药材。” 其他圣骑士闻言也看了过来，年长一些的圣骑士小队长伊冯道：“可现在满城都在搜寻我们，外出的话，岂不是暴露了踪迹。” 萨兰迪尔反问他：“即便不外出，你认为我们还可以在法师的搜查下躲避多久？” 洛伦佐有些为难：“如果……没有我们拖累您的话，只有您自己，应该不会被他们寻到。” 都伊的圣骑士们的圣光属性实在是太耀眼了，萨兰迪尔敢肯定，只要眼前这几名金发的圣骑士一离开这个被他庇护的小屋，就立刻会被狂热的法师们发现并团团围住。他们在整个大陆都引以为傲的实力，在此时却成了拖累，圣骑士们为此觉得很难堪。 萨兰迪尔却冷酷道：“是啊，如果没有你们拖累，我一个人会好办很多。” 圣骑士们还没有说话，红龙先不可置信道：“你这个傢伙难道要抛下我们一个人逃跑？”他看向周围的圣骑士们，“就算是我们红龙也不会这么没义气，喂，你们确定还要为他卖力吗？” “事实上，麻烦就是你惹出来的。我们四处奔波，也是为了找另一头莫名失踪的红龙。”萨兰迪尔冷冷道，“你们这些有义气的红龙，还真是帮了大忙啊。” 雷德面红耳赤，正想要上去与萨兰迪尔据理力争好维护一下巨龙的威严。萨兰迪尔却已经不愿意理睬他，而是走到窗外，似乎在观察街上的情况。远处的法师塔依旧在不分白天昼夜地散发出荧荧之光，如今是白天，魔法街灯的光芒不太显眼，但是萨兰迪尔可以肯定，那些法阵肯定依旧在运作中。他低头看了一眼，看到一朵长在缝隙间，被无聊的雷德都快撸秃了的野花。 足以想见，这只红龙有多么无聊了。萨兰迪尔回头看了一眼，似乎作出了决定。 “喂，小龙。你想不想出去走一走？” 雷德和正抱住雷德的艾迪都是一愣，只看见站在窗前的精灵回过头，手里不知道拿着哪里顺来的传单，正一字一句地念着。原本热情洋溢的广告词，被他用平板无波的语气读出来，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欢迎光临大陆上唯一一座法师之城——梵恩，在这里魔法的威能日夜不息，奇妙的事物无处不有。先生们，来个梵恩城一日游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读者询问本文攻受，在此统一回答： 精神上的互攻（强强），肉体上的柏拉图（清水），过程百转千回、跌宕起伏（狗血），结局皆大欢喜、共奔小康（he），以弘扬主角不屈服不妥协、不正经不要脸的道德风貌为己任……（喂喂，别抢我台本啊）。 第6章 名字 白日的梵恩城，从远处看就像是一个奇形怪状的魔法怪物。这里充满了法术的产物，鍊金系法师制作的怪车和飞船，不分日夜地在陆地和天空中巡游。四座突出的法师塔，像是这个怪物的四个犄角，为城市提供能源和保护。高低不平的遍布了魔法陷阱的城墙，则是这个怪物的躯干。而它的心脏，则毫无疑问是坐落于城中央的梵恩魔法学院。 这座学院的名声传遍大陆，从达官贵人到街头乞丐，从最神秘的西方树海到最危险的东方深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梵恩魔法学院名声显耀，但能长久地待在这座学校里只有两种人，有钱的贵族或者有天赋的法师。然而聪明人才明白，前者只为学院提供物质给养，随时可以替换，后者才是学院的精神与灵魂，不可代替。 此时，正是上课时间，学院的花骨朵——法师学徒们都乖乖坐在教室里。然而原本应该安静的走廊，突然被一连窜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大消息！” 阿奇·贝利如一阵旋风冲进教室，大喊了一声：“以利在上，天啊，我不敢相信——”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尾音还飘荡在走廊，前奏却已经被教室内冰冷的气息冻住。 “你不敢相信什么？阿奇·贝利。”端立在讲台前的黑袍法师看着他，“大呼小叫地闯进我的课堂，也许你已经准备好了合理的解释。又或许，你只是没有带脑子。” 法师黑曜石般的双眸在阿奇·贝利布满汗水的一阵红一阵白的脸上划过，似乎觉得滑稽。 阿奇·贝利咽了下口水，感觉冷汗如同爬行动物一样在背嵴上缓缓蛇行。 “伯、伯西恩老师……” “我不叫伯伯西恩，我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一个旷课、迟到，随意扰乱课堂秩序的学生。”黑袍法师冷声道。 阿奇·贝利咯噔一下，心里大叫不好，果然下一秒，他只听见讲台上那冷面法师说。 “这学期的魔网基础，你不用再来了。” 犹如被巨钟砸中脑袋嗡嗡作响，阿奇·贝利脑中只浮现出三个字——完，蛋，了！ 伯西恩扫他一眼，继续授课。他清朗的声音讲述着魔网基础理论，讲台下的法师学徒们认真听课，没有人敢再去偷看倒霉的阿奇·贝利一眼。 直到熬到下课后，黑袍法师收拾着教材离开教室，沮丧的阿奇·贝利才被一群法师学徒围在中间。他们安慰着他刚刚被直接挂科的苦闷，同时更好奇他这么莽撞的原因。 “你竟然敢翘掉魔鬼伯西恩的课，又直接闯入他的课堂，阿奇，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做了什么！”一位鼻子上长满雀斑的男学徒问。 “什么魔鬼？伯西恩老师知识丰富又有涵养，明明是你们屡教不改，才会被老师惩罚。”听到这句话，另一个红发女生忍不住驳斥，一些学徒们应声附和。 看来，在这个教室里，对黑袍法师的态度分为两派，一派是厌烦畏惧，另一派则是尊敬崇拜。 眼看两方又要争论起来，阿奇·贝利连忙道：“等等，朋友们！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现在要讨论的不是我们的伯西恩老师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而是我为什么迟到吧！” “的确。”红发女学徒道，“让你敢翘掉伯西恩老师课的事情一定很重要。不要卖关子了，快点说吧。” 面对一双双渴望真相的眼睛，阿奇·贝利总算打起了一点精神。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上祖父大人突然接到要召开元老会议的紧急通知，收到召唤时，祖父脸色都变了。你们要知道，几十年前，他迎战一整个南蛮军团都没有如此不冷静过。” “不要再跟我们炫耀你的祖父了。我们都知道贝利大法师的光荣事迹，快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很好奇是什么事让他如此惊讶，于是在祖父前往会议圆厅时，施展了点小技巧偷偷跟了过去。然后，”阿奇·贝利故意停顿了一下，“你们猜我看到了谁？”
第10页 “看到了谁？”法师们都是一群好奇心盛的动物，学徒们也不例外。 “一群圣骑士！”阿奇·贝利说。 有学徒失望道：“这不是大新闻，我们早就知道有圣骑士来了梵恩。贝利大法师当年不还在圣城和一整个团的圣骑士对峙过吗，区区几名圣骑士也不至于如此少见多怪。” “是不至于。”红发女学徒冷静道，“所以阿奇肯定还看到了别的什么。” 她看向卖弄关子，得意洋洋的阿奇·贝利：“就是这个‘别的什么’，让你宁愿被伯西恩老师处罚也要翘课；也正是这个‘别的什么’，让贝利大法师颜色大变，失了分寸。” “你真聪明，安朵！”阿奇·贝利道，“但是我敢保证，即便是你也不能相信我看到了谁！” 周围的学徒们屏住呼吸看着他。 阿奇·贝利缓缓道：“我看到了以利——” 周围倒吸一口冷气，有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的圣骑士！”他大喘气说完。 气氛陡然安静下来，像是有谁施展了魔法“悄无声息”，一时间连呼吸都不可闻。 阿奇·贝利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在周围人一片安静的时候，他继续说：“你们都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位以利的圣骑士，我们从小都是听着他的传说，看着他的《游记》长大的。可是他避世已久，上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还是一百五十年前，那时候我祖父都还没出生呢，我也只在祖父收藏的一本画册上见过他的画像。” 看着周围人屏息专注的神情，阿奇·贝利得意了一下，道：“要知道，之前我一直以为是那副画像过于美化了传奇人物，可直到亲眼见到本人我才发现——” “他本人，在哪？” 一道声音穿过人墙，挤进了阿奇·贝利的耳朵。 阿奇·贝利一个哆嗦，抬头，就看见他那天使与魔鬼合体的伯西恩老师，不知何时站在了人群的最外围。黑袍法师的长袍一丝不皱，然而他轻蹙的眉头却泄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伯西恩念经一般念出一个名字，问：“萨兰迪尔·以利·安维亚，这个傢伙现在在哪里？” 他喊出这个名字时，不像圣骑士们那样狂热而崇拜，也不像昨晚的法师们那样警惕和戒备，更不像是眼前这群法师学徒那样充满惊嘆和好奇。就像是在喊路边随意一个什么人，一个卖面包的小贩，或者一个乞丐。 伯西恩又问了一遍，他冰冷的声线总是能直接穿透别人的耳膜。 阿奇·贝利不由结结巴巴地回答：“在、在圆厅！应该还在和元老们议事！” 伯西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阿奇·贝利连忙道：“我发誓是真的，今天早上他带着圣骑士们亲自去了圆厅！我看到了真人！” 伯西恩转身就走。在他身后，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学徒们你望望我，我瞧瞧你。 “天啊，竟然会是萨兰迪尔！” “你该说天啊，伯西恩老师竟然也会这么关注别的人！” “那可不是别人。”红发的女学徒安朵突然道，“那是萨兰迪尔。” 法师学徒们沉默了。 萨兰迪尔，一个名字，更是一个象徵。如果说世界上还有谁，让无论是他的敌人还是伙伴，都对他保持了一分敬畏与尊重，那就是萨兰迪尔——这位被精灵王亲自逐出西方树海的前王储。 而现在，他竟然就在梵恩城 …… 梵恩建成已经有五百年了，自梵恩魔法学院建立的那一天，在这座城市内，便有许多人与它生命相系。其中，就包括老伍德一家。 虽然和中央大陆上的长寿种族比起来，五百年不过一闪而逝，但对于伍德一家来说，五百年却记载了他们家族在梵恩发展的全部历程。伍德武器铺从梵恩建成的第一天起便存在，如今传到老伍德手里已经是第三代。 作为这座城市的土着，老伍德经历过战争，还有数不清的小冲突，论起阅历，他比别人丰富许多，就连目前大陆上最少见的精灵，老伍德也有几分见识。在年幼时，他曾经听长辈谈起精灵们如潮水般离开中央大陆时的情景，最近几年，他也亲自察觉到这些长耳朵们又开始在大陆上显露踪迹，甚至偶尔，他也能在梵恩城里遇见那么一两个。然而即便如此，他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精灵。 他敢打包票，他的爷爷，他的曾祖爷爷，他老伍德家所有的老祖宗，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精灵。 那是一位客人，原本正在欣赏挂在墙上的一把短弓，注意到身后炙热的视线，不由侧过身来。 “你在看什么，矮人？” 只有四分之一矮人血统的老伍德警惕地盯着这位客人：“你在看什么，精灵？！” 对方抖了抖那对纤长的耳朵：“我以为这显而易见，我在看你的武器。只是你一直盯着我，不免让我有些不自在，难道梵恩城的矮人从来没有见过精灵？” 老伍德不喜欢他这个语气，他当然见过精灵，就在一周之前他还在酒馆里一连见到了三个呢！但这不是他现下最关心的问题。 “你是精灵，却到一个矮人的店铺里来买武器。”老伍德沉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像精灵的精灵。” 不知这句话哪里触动了他，精灵游侠的表情变了变，老伍德看出他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却失败了。 “那也许是因为你见过的精灵还不够多。” “我活了一百多岁，虽然的确没见过几个精灵！但是我的祖父，曾祖父见过很多，却从没有哪一个是在我们自己家的武器铺里见到的！”老伍德吹鬍子瞪眼，感觉对方在小瞧自己。果然精灵们都是这样讨厌，高傲又轻慢，“精灵从不光临矮人的武器铺！因为你们那一模一样的傲慢。” “抱歉，是我冒昧了。”眼前精灵游侠却出乎了老伍德的意料，察觉到老伍德的怒火后，他诚挚地表达了歉意。 “不过我觉得没有来到你的武器铺一饱眼福，绝对是我同族们的一大损失。精灵们总是这样，固执于奇怪的规则，却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精灵游侠从墙上拿下那把短弓：“比如说，这把锻造精緻的短弓。我很喜欢它，可以把它交给我吗？” 老伍德哼哼了一声瞪着精灵，虽然还有些恼怒，心中却对他如此有眼光一下就挑中了自己的最佳作品而感到一些满意。 “你想白白拿走我的心爱之作？” “不。我只是觉得，对于一位武器大师来说，用‘买卖’来讨论一件近乎艺术的作品，是玷污了他的能力。”精灵游侠笑了笑，递出一个钱袋，“但不管如何，武器大师也是要吃饭的，我当然不会白拿。” 老伍德接过钱袋，掂了掂。金币互相撞击的声音愉快地钻进了他耳中。此时，他终于觉得眼前这个精灵没那么讨厌了。
第11页 “这把弓归你了。记得好好爱护它，如果有问题到我这里来保养。当然，不是免费的。” 精灵游侠将短弓挂在腰间，这个位置更适合他随时使用它。这时候，他们都听见了窗外传来一阵喧譁。 “他们在喊什么？”精灵游侠的尖耳朵抖了抖，似乎想听得更清楚些。 老伍德数着金币头也不抬道：“你不知道么？今天城里有大人物来了，说起来那一位也是精灵。”说到这里，他似乎才想起，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眼前这位客人的名字。 “嗨，精灵，告诉老伍德。你这个会买下矮人武器的傢伙，叫什么名字。” 对方正望着窗外，闻言微微侧头，阳光落在那浅银色的长发上，同色的眼睛静静望来。 老伍德这时才迟钝地注意到，这个精灵似乎有点与众不同。 “你可以叫我瑟尔。” 他这么说。 第7章 尖耳朵 精灵王把瑟尔从树上摘下来的时候，以为这会是一个像自己幼时一样聪明、可爱、听话的后裔。事实证明，他只猜对了前面两个，而弄错了最重要的一个。 “为什么我是尖耳朵？” 当瑟尔第一次来问这个问题时，精灵王耐心地给他解释。 “因为我们是精灵。” 简单明了。瑟尔默默回去了。 然后第二天： “为什么精灵是尖耳朵？” 精灵王回答：“因为自然女神如此创造我们。” 这一次瑟尔显然不会如此妥协，他追问：“那她是按照什么模板创造的我们，她自己吗？尖耳朵有什么好处，会使我们听力更好吗？就和把电视台的信号塔建得高是一个原理吗？” 精灵王陛下问：“电视台是什么？” “……我不记得了。我刚才说了这个词吗？” “瑟尔。” 精灵王的语气变得严肃，然后看见自己后裔的神情变得紧张，他微微勾起唇角，过了许久，才缓缓道：“精灵们的耳朵尖，不是为了让我们听力更好。” 瑟尔悄悄松了一口气，又问：“那是为了什么？” 精灵王一本正经：“是为了好看。” —— 贝利大法师每日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都伊巡游天空之前，默背好他今天预备使用的所有法术，并重新梳理他的魔网。然而今天一大早，一件意外就打断了他的日常安排。这让他还没来得及准备好第三个法术就不得不停了下来，被召唤到了圆厅。 而现在，他听着学生的汇报，圆厅外聚集了众多不速之客，其中不乏一些身份尊贵的人物，为此就感到更加头疼。 “告诉他们。”老法师说，“会议正在进行，今天我们谁都不见。” “我们？”学生谨慎地重复了一遍。 “是我们。”贝利大法师说，“九位法师议会的元老，和……萨兰迪尔阁下。” 学生离开后，贝利大法师终于得空喘气，然而他这一口气还没吸到肚子里，就差点被一个不速之客给噎回肺部。 “看来你们和那位萨兰迪尔阁下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伯西恩！” 贝利大法师惊怒地看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黑袍法师。 “圆厅内不允许使用瞬移法术！” 伯西恩信步走到他面前，显然对自己破坏规则的行为不以为意。 “如果我不这么做，我根本进不来。” “那你就别进来，被其他人看到的话……”贝利大法师不满道。 “我能确保自己的法术还不至于如此粗陋，轻易就被人看破，况且其他人不会这么胆大妄为，在齐聚了九位大法师的圆厅里使用被禁止的瞬移法术。” 你还知道自己是胆大妄为！贝利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我没想到你也会这么好奇。伯西恩，如果你不是我老友的子嗣，我此时就该把你赶出去。” 伯西恩沉默不语。 “怎么，你也想见见传说中的以利圣骑士吗？”贝利大法师戏嚯道。 “……不是。”伯西恩先是犹疑，随即便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我只是想确认他前来梵恩的目的。毕竟，是我最先通知了你们关于他的情报，我认为至少我有资格听到一些内幕。” 贝利大法师看着他，斜眼道：“要不是有这个原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全地站在这里？” “听说今年圣城的狂欢节结束得很仓促。”伯西恩突然换了一个话题，“如果他不是为了南方协议一事而来，那么就很可能和这有关。” “然后呢？”贝利大法师反问，“确定了他的目的之后呢？” 他看着满身戒备，好似一只刺猬的伯西恩，目光突然柔软了下来，嘆息道：“你是不是想让他帮你询问以利，你父亲的踪迹？” 屋内一片静默，许久，就在贝利大法师以为自己得不到回答时，他得到了一个回答。 “我并不是那个男人唯一的子嗣，最在意他行踪的也不是我。” 说完这句话，房间内又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黑袍法师像是一座雕塑冷硬而刻板地站着，过了好一会，贝利大法师才沙哑着开口，他明白如果自己不先开口，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不会再主动说话的。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但是让你失望了，现在在这里你是见不到萨兰迪尔的。”贝利大法师道。 “他不在圆厅？”伯西恩很快明白过来，“那今早紧急召唤元老们举行议会是怎么回事？ “难道不是因为你昨晚的建议吗？”贝利大法师反问。 伯西恩嗤笑了一声：“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建议能这么迅速地被人听从了。”他看向老人，黑色的眸子里透露出不耐，“而且我刚刚得到了消息，今早不止一个人亲眼看到，疑似‘萨兰迪尔’的人带着圣骑士们来了圆厅。” 贝利大法师苦笑。 “你也知道，是‘疑似’。” 意料之外的情报猝不及防地光临，过了一会，伯西恩的眼神从错愕变得戏嚯。他轻笑一声，笑声从空气中传开。 “哦，原来，你们被骗了。” 被一个年轻的后辈嘲笑，贝利大法师也很没面子，可又能如何呢？实际上，他们的确是被欺骗了。 时间回溯到十几个小时之前，在萨兰迪尔施展了屏障的小屋内，一场小小的争执正在发生。 “用变形魔法让我变成你的模样，然后大摇大摆地去找法师议会找人？”雷德大呼小叫，“你这个狠毒的精灵，有没有想过万一我被发现了怎么办！你是想试试法师味烧烤是什么味道，还是想让我成为他们的实验品？” “两个都不。”萨兰迪尔说，“这只是一个简单的任务。你用龙族魔法变成‘以利的圣骑士’的模样，和艾迪他们去圆厅。在你们吸引开注意力的时候，我去执行任务，为寻回你的迪雷尔叔叔探听一些有用的情报。”
第12页 大概是“寻回”两个字触动了红龙，他虽然还是气呼呼的，但已经冷静了许多。 “你想浑水摸鱼？”雷德问，“就算这样，你怎么保证不被识破？万一真相暴露后那些法师想要成为龙骑士而抓我当做坐骑怎么办？” “法师是法术系的职业者，不是战术系职业者，他们不可能去抓一头龙成为龙骑士。”萨兰迪尔说，“很高兴你还有一些危机意识。不过如果你能完美地完成这个任务，我们也能尽快地找到你的迪雷尔叔叔——在他不幸成为某位龙骑士的坐骑之前。” 眼看雷德又要跳脚，萨兰迪尔补充了一句。 “毕竟，现在我找不到其他人能施展足以迷惑数名大法师的变形魔法。” 这一句话像是一根羽毛戳在雷德心脏上，让他又痒又难耐。而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 时间回溯到现在，游侠瑟尔靠在老伍德武器铺的小窗前，看着街上骚动的人群。这些人群都在向圆厅涌去，显然那个足以吸引大部分人注意力的消息已经外泄了。 他面无表情地调侃：“这些人如此热衷地去瞻仰一个陌生人，即便他们从没见过他，也根本不了解他。” “这不挺好的么。”老伍德说，“就算去看马戏还要门票呢，何况这回说不定还能免费见到一位传奇人物。梵恩城很久没这么热闹了，真该感谢这位不请自来的大人物给我们带来了一点乐子。” 瑟尔被他说得想要发笑。一点乐子，他想，如果他能有这个价值似乎也不错。 “那么，我该告辞了。” 精灵游侠戴上兜帽向矮人告别，离开了武器铺。 几乎是一上街，他就被拥挤的人群包围住。人群与他走的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他们向东方，而他向西方。精灵的敏捷让他可以轻易地避开其他人，以免碰撞。他穿梭在人流里，很快便走到了人群的末尾，像一只游鱼离开它的鱼群那样脱离了队伍，如此格格不入，却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一尾小鱼。 瑟尔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遁入小巷。 “怎么了？” 背着长弓的阿尔维拉催促着同伴，他尖尖的耳朵藏在兜帽之下，而他的同伴们也是如此。三个精灵混在人群之中，与瑟尔一样如鱼得水，但是与瑟尔不同的是，他们与人群同样向着东方。 “我们要去圆厅。”阿尔维拉催促同伴，“或许去晚了就来不及了。”他表现出难得的焦躁，不符合长辈平时的教导，然而此时却没有人责怪他。 刚刚回头张望的银发精灵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他也很难说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刻去张望一个无人的空巷，只是心中隐约有某种预感。然而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就这样与瑟尔擦肩而过。 瑟尔是在向西边走。梵恩魔法学院在梵恩城的最西边，圆厅在梵恩城的最东边。以往，学院里总有不少学徒。然而此时此刻，与拥挤的圆厅比起来，这里简直空旷的吓人。保守估计，至少三分之二的学生都逃了课。 瑟尔进入梵恩魔法学院的时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主意，似乎连看守学院结界的法师都心不在焉，没有发现结界的波动有些微的异样。他就这样混了进来，直到他遇见了第一个学生。 当时阿奇·贝利正在抄写魔网基础的课文，因为魔鬼伯西恩告诉他，作为他带来了一个有用消息的回报，只要他抄完十遍课文，就允许他重修魔网基础这一门课。 瑟尔进入教室之前，阿奇·贝利正抄到第一遍第一页的第十行，正是总揽介绍的章节。 “魔网无形的脉络时刻流淌在天空与大地之中，魔力之源来自于世界本身，而非是所谓神明的恩赐……” 笔尖突然一折，阿奇·贝利听见了奇怪的簌簌声，当他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一个精灵正在翻教室的窗户。他其实已经进了教室，正以一个潇洒的姿势跨坐在窗户上，等待一跃而下。 双目对视的一瞬间，一人一精灵都很有些意外。 三百多年来，瑟尔第一次尴尬到想往地洞里钻。他避开了喧闹的人群，躲过了大法师布下的法术结界，却在翻窗时被一个法师学徒逮着了！是什么让他没注意到这里竟然还有一个法师学徒？ 是因为这一百五十年过得太松懈了吗？还是如今这副游侠的打扮，让他忍不住放下枷锁变得轻松，因而整个人也放松了警惕？ 这个场面要是传出去，深渊下的恶魔们都要笑醒了。 “那个……”过了好一会，阿奇·贝利试探着开口，“门就在窗户旁边，也许你可以走进来。” “谢谢。” 瑟尔并没有听取他的建议，而是利落地跳下窗户。既然已经如此了，就让他贯彻自己的喜好吧。进教室喜欢爬窗，而不喜欢走大门。这是他几乎快遗忘的关于过去的回忆中，一直难以改掉的习惯。 这个精灵还是从窗户爬了进来！阿奇目瞪口呆。 “你这样……”刚想提醒对方，一阵簌簌声过后，阿奇看着瑟尔身边的冰箭，咽了咽口水，道，“好吧，这是伯西恩老师的防盗法术。你触动了法阵，已经被他察觉了。” 防盗法术？瑟尔低头，看见身侧几枚正在消失的冰箭——刚才发出簌簌声的罪魁祸首。他几乎是凭藉着身体的本能躲过了冰箭，如果这就是防盗法术的话，对他来说几乎不起作用。 不过将五级魔法寒冰之箭来当防盗法术使用，瑟尔第一次遇见这么有创意的法师。 “谢谢你的提醒，我很快就会离开。”他走了一步又退回来道，“如果方便的话，能告诉我占星楼在哪个方向吗？” 为了方便翻窗，他此时已经摘下了兜帽（要不是这样，也不会被法师学徒发现精灵的身份）。浅银色的长发沾染上之前冰箭的寒气，那寒意又在阳光下缓缓化作缭绕的雾气萦绕在他周围。阿奇·贝利看着这个自带烟雾效果的精灵，终于回过神来。 哦，天啊！他不仅看见了一个爬学院窗子的精灵，对方还想知道占星塔在哪里！这精灵一定想干什么大事！要是被人发现了，肯定会有不小的麻烦！而他要是给这个傢伙带路，肯定也会被牵连进去！ 阿奇·贝利瞬间就想通了一切。 然后下一秒，他听见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地说：“我知道。” 好奇心害死猫，阿奇·贝利简直想掌自己的嘴。 第8章 初见 站在圆厅里，伯西恩皱了皱眉，他感到自己某个法术陷阱被触动了，有人破坏了他布下的法阵，并且他能感受到，法阵并没能捕获到入侵者。这可真是稀奇。 然而现下，他却没有时间去细细探究，因为眼前的这一场争吵还在继续。 “我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是因为他拿着那一把剑，那不怪我！” “只不过是一把破剑！” “哈，说得好听！你也去求以利赐你一柄剑试试。而且他们还有巨龙的变形魔法！”
第13页 “只不过是未成年的巨龙幼崽！” “那他施展的也是龙族魔法！” 两位鬚发皆白的大法师正在互相争吵，其中一位在怪罪对方，另一位在为自己开脱。而引起他们争吵的对象，那名化作人形的红龙幼崽，此时正抱着手中那把生锈的长剑站在大厅之中。他百无聊赖地张着嘴，好像下一秒就会打嗝吐出一个龙息。此时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他却并不怎么显得紧张，反而是周围的法师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伯西恩敢确定，周围的大法师都时刻警惕着这只红龙，就怕他一个嗝把圆厅的屋顶掀翻了。当然，大法师们戒备的还有其他几名圣骑士。 “先生们，请你们停下争吵。”贝利大法师站了出来，看来他是第一个忍受不下去的人，“还有这几位客人，你们还是不愿意说出萨兰迪尔阁下的去向吗？” “我不知道。”雷德大嗓门道，“他只让我化作他的模样来找你们，又没告诉我他去了哪。” 贝利几乎是用求救般的目光看着其他几名圣骑士。被一位老人这样看着，圣骑士们即便觉得有些愧疚，却也只能摇了摇头。 “现在，”老法师嘆息说，“外面的石梯几乎快被人群磨平了，只因为‘不知道是谁’传播出了萨兰迪尔阁下将在圆厅和我们会面的消息，而所有人都想一睹尊荣，” 艾迪摸了摸鼻子，作为“不知道是谁”的一份子，不免有些心虚，但是这是萨兰迪尔大人的吩咐，他们必须遵从。另外，也正如萨兰迪尔大人所说，这些法师们虽然对他们充满戒备，却没有主动的恶意——至少大多数没有。 今天早上，当他们带着伪装成金光闪闪的“以利的圣骑士”的红龙，敲响圆厅的大门时，他敢发誓，那些法师们露出的神情就像是看到了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珍惜的——实验品。然而那时候他们有多惊喜，现在就有多失望。 “我们不知道大人去了哪。他下命令，我们遵从。”队长伊冯道。 “他下命令，而你们盲从。”旁边传来一道嘲讽。 艾迪循声看去，看见一个站在角落的黑袍法师，与其他白发苍苍的大法师比起来，他年轻的容貌令人印象深刻，而更令人印象深刻的，则是黑袍法师那双似乎随时都在讥嘲别人的双眸。 他虽然英俊，却令人不喜。 伊冯皱眉道：“遵从命令是骑士守则之一，或许这对散漫的法师们而言难以理解。” 伯西恩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以利的圣骑士，而你们几人是都伊的圣骑士，你们之间并不存在上下级关系。” “我们遵从萨兰迪尔大人的命令，并不仅仅因为他的身份。”伊冯听见对面的黑袍法师嗤笑了一声，对方的笑声却让他感觉受到了讥嘲。然而限于一直以来的教导，伊冯做不出失礼的行为，只要对方没有动武，他就不能发怒。 其他圣骑士们也是如此忍受着伯西恩的冷嘲，只有艾迪想着，我真讨厌这个法师。 伯西恩没有再和这些古板的圣骑士交流的打算，在他看来，这些只知道闻神明臭脚的圣骑士就像是提线木偶，根本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既然留在这里不能达成想要的目的，他准备离开。 “伯西恩！”贝利大法师叫住了他。 “无论你想做什么。”老法师说，“记得……” “我记得不去惹麻烦。”黑袍法师心里一冷，丢下这句话，接着瞬移消失在众人视线。 “我只是想说……”贝利大法师无辜道，“记得不要再使用瞬移法术离开。” 周围的同袍们白了他一眼，鬼才信呢。 …… “这是去往占星塔的小路。” 阿奇·贝利一边领路，一边为身后的精灵介绍：“别看现在学院里没有多少人，我们也要做好被人发现的准备，走这条路就万无一失了。” 瑟尔觉得比起自己，眼前这个法师学徒更积极地想要带他潜入占星塔。现在的法师们都如此随意么？还是说，是他遇到的这个法师学徒比较特别？ 他决定问一问。 “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你闯进学院是不怀好意，还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我早就想过啦。”阿奇·贝利说，“你能不被看守结界的法师发现就闯进学院，身手肯定不一般。既然这样与其同你做对自讨苦吃，不如我听话一点直接带你前往占星塔。无论你想要在那里做什么，如果连占星塔里的大法师都无法阻止你，那么我现在阻止你也是白费功夫。” 瑟尔在这个法师学徒身上体会到了久违的熟悉感。那种大智若愚般的洞察力，既让他牙痒，却又让他无可奈何。 “你叫什么名字？” “阿奇·贝利。糟了！我是不是不该对一个精灵说出自己的真名？”年轻的法师学徒正有些后知后觉，却发现身旁的精灵突然停了下来。 “……贝利。” 精灵轻轻念叨着这个姓氏，银色的眼睛像是迷了一层雾。他看向阿奇，嘴角似乎微微有了起伏。 “真是一个常见的姓氏。” 阿奇自己也这么觉得，事实上若不是他们家族这几代出了他祖父那样一个人物，谁会去在意贝利这个姓氏呢？而且现在人们知道“法师贝利”，全是因为他祖父。若是许多年以后，世人已经遗忘了大法师贝利，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特别擅长做面包的，或者是精通于花艺的姓贝利的人物，说不定还会出现“面包师贝利”、“园丁贝利”这样的称呼呢。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在说出自己这个想法后，精灵对他的态度似乎就友善了许多。 真是莫名其妙，也许精灵都这么奇怪？ “我只能送你到这了。” 阿奇停下了脚步，停在一个蔷薇花园之外。他指着花园内隐约可见的小道，对精灵说：“走过蔷薇花道，里面就是占星塔，预言系的法师们都在里面。” 精灵闻言动了下耳朵。 “全在里面？包括预言系的大法师？” 应该是吧，阿奇随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就看见精灵戴上了兜帽，孤身一人往花园内走去。 “哎！”他忍不住叫道，“你就这样进去了！不怕我回去喊人把你堵在里面吗？你不怕这是一个陷阱吗？” 这时候，瑟尔一只脚刚刚踩在花园的草地上，他的脚底感受着湿润丰沛的泥土，头也不回道。 “你会吗？‘画家贝利’。” 直到那道高挑的声影消失在叶与花瓣之间，阿奇才喃喃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低下头，摩挲了下自己指甲缝中没有来得及清洗干净的颜料。 “真是个奇怪的傢伙。” 这个神秘的精灵，似乎有着近乎傲慢的自信，从他爬窗进教室的行事风格看，应该是个不羁快活的性子，然而这一路上却总是板着脸，除了与阿奇聊天的那么一小会，几乎就未见他放松过。现在离开了，背影看起来又是如此孤单。
第14页 “一个奇怪的精灵。” 阿奇又念叨了一遍，决定装作没发现这件事，回去继续抄写自己的课本。毕竟他只是一个一心扑在绘画上的不成器的法师学徒，与其去操心这些神秘又危险的人物，还是先让自己不要挂科为好。他这么想着，哼着小调准备转身。 “阿奇·贝利。” 一个冰冷的东西指着他的后脑勺。 “你刚刚把谁放进去了？” 阿奇瞬间透心凉，那熟悉的，宛如梦魇的嗓音，提醒着他自己似乎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伯、伯西恩……” 黑袍法师冷眼看着法师学徒转过身，手中的凝结的冰箭依旧指着对方的眉心。 “不是伯伯西恩。”他冷冷道，“说吧，你刚才将谁放进我的法师塔去了。” 这一刻，阿奇悲剧地想，他怎么忘了呢，魔鬼伯西恩也是占星塔的法师啊！ …… “谢谢你为我指路。” 一朵还沾着水雾的蔷薇在精灵面前晃了一晃，躲进了茂密的绿叶里，像是一个娇羞的姑娘在躲着她的情郎。瑟尔不觉莞尔，虽然他已经不记得该如何笑了，但是这不妨碍他遇到开心的事情时也觉得愉快。 有时候瑟尔会想，比起做以利的圣骑士，做一名游荡世界的游侠，或者做一朵懒懒晒太阳的蔷薇，或许会更快乐。他也只是偶尔这么想想而已。 现实不容许人选择。 踩在最后一块草地上，瑟尔抬头，看着眼前这幢坚固得宛若堡垒的法师塔，它高高的塔尖直耸入云，偶尔能在电闪雷鸣的云层里窥见一砖半瓦，整座法师塔都因此显得阴森而诡秘。不过瑟尔知道，这只是法师们用来恫吓人的一种法术效果而已。真正的法师塔没有这么高，没有这么诡谲，然而，却比肉眼所见到的更加危险。 他抚摸了一下新买的短弓，长剑留在雷德那里了，要想平安进出这座法师塔，他能依靠的只有这个新伙伴。 “拜託你了。” 短弓似乎轻鸣了一声，回音主人的呼唤。 瑟尔深吸一口气，身形微微弓起，下一瞬他像是一只矫健的猎豹般跃入法师塔下那一道石阶。几乎在落脚的同一瞬，头顶乌云中的雷鸣变得更加激烈。瑟尔不为所动，而是在风声中迅速地转移位置。他在每一块石阶上落地的时间不超过一息，然而即便如此，如果不是因为精灵本身体重轻盈，他也早就随这石阶一同沉没进突然出现的泥沼中。 直到呼出最后一口气，终于踏上法师塔前最后一层台阶，紧握着短弓的瑟尔才有了喘息的余地，在正式闯入法师塔前，他决定回头看一眼。 他很快就后悔这么做了。 因为在身后，他看到的不是遍地泥沼的陷阱，也不是雷电交加的风雨，而是一个稳稳立在风中，正俯视着他的黑袍人。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那双黑色的眸冷漠而讥诮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滑稽的小丑。 有那么一瞬间，瑟尔思考，自己如果不选择回头而是利用那一刻的时间直接闯入塔内，成功率会有多少。然而，黑袍人阴冷的嗓音很快打断了他的思绪。 “现在，小偷。”黑袍法师说，“自杀，或者被我杀死，你可以选择。” 瑟尔轻轻笑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忘记了笑，而是忘记了怎么愉快的笑。而像是冷笑、讥笑、嘲笑这些，他这些年做得还是很得心应手的。现下听到这久违的威胁，让他有了一丝嘲笑命运的冲动。 眼前的法师显然被他的笑声惹怒了，蹙起眉头。 然而在对方真正动怒之前，瑟尔开口了。 “既然你是占星塔的法师，那么或许你会预言到，我是为何而来。” 既然有求于人，他决定还是不要去惹怒一位可能会帮到他的预言系法师，并试图表现自己的诚意。因此，他摘下了自己的兜帽，准备表露出一小部分的诚意。 然而很快，瑟尔，或者说是萨兰迪尔就会意识到，这是他今天做的第三件错误的事。 第一件，爬窗进教室被阿奇·贝利发现。 第二件，在法师塔下犹豫了一秒而被人逮住。 第三件，也是最错误的一件，他不该在伯西恩·奥利维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闪电消失了，泥沼消失了，黑袍法师脸上的怒容也消失了。他从空中飘了下来，看向瑟尔的眼神很是怪异。 接着，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和画像上一点都不像。”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伯西恩想明白了一件事——为何阿奇那个小子被假货蒙蔽了，见到真人却没有认出来。因为真正的他和画像上的一点都不像，无关乎美丑，单纯是没有任何一支画笔可以描绘出他真正的模样。然而即便如此，伯西恩却还是分辨出了这个精灵真正的身份。就像他不是在吟游诗人的歌声里，不是在《游记》的记载中，而是曾经亲眼，真真切切地见过这个精灵。 就连瑟尔也愣住了，仍试图挣扎一下。 “什么？”他问。 伯西恩笑了。 下一句，他说出的话才真正令瑟尔震惊。 “不过，你却和那个人记忆里的容貌几乎一模一样，萨兰迪尔阁下。” 第9章 失踪 瑟尔清楚的知道，自己和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这个秘密他不准备告诉任何人，然而或许精灵王已经发现了，只是他不以为意，就像不在乎这世界上大多数事情一样，精灵王也不在意自己的后裔在降生到这个世界之前，是否有着别的什么无伤大雅的身份。 他严格地教导瑟尔，督促他，表扬他，偶尔也会戏弄他，却从来没有说瑟尔那些怪异的行为不像是一个精灵。 他会说，瑟尔你不该老想着吃肉你会消化不良，却没有说这么做的瑟尔不符合精灵保护生灵的天性； 他会说，瑟尔你不该老是去戏弄德鲁伊他们会神经衰弱，却没有说这样调皮捣蛋的瑟尔不像精灵应有的娴雅； 他没有命令瑟尔应该怎样做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者，而是让瑟尔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长，最终成长为一个不同于其他同伴，却被同伴们所深深信赖的继承人。 然而这样的精灵王，却已经有整整一百年没有饮一滴水，食一粒粮了。 这一天，少年模样的瑟尔趴在精灵王的膝盖上。 “爸爸。” 他说：“我错了。我再也不去偷偷吃肉，我以后只吃水果树叶，只要你陪我一起吃。” 精灵王笑了笑，第一次没有纠正他的称呼。 —— 瑟尔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此时他可以问，你说的那人是谁？你在哪里看见的记忆？甚至，他可以用武力逼迫黑袍法师吐出更多细节。但是他什么都没问，身份被拆穿的一瞬间，精灵游侠变回了以利的圣骑士。 他站得笔直，神情却冰冷得宛若雕塑。 “法师。”萨兰迪尔说，“你是占星塔的主人？”
第15页 他这样如此直切主旨，如此令人莫名其妙，仿佛在向对面的人宣告，他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在这里，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结束对话，并获得自己想要的情报。 然而伯西恩并没有被他的冷漠惹怒，相反，他的黑眸闪了闪，若有兴致地看向精灵：“现在你倒是和刚才很不一样，我几乎要以为你们是两个人。” 变回萨兰迪尔的瑟尔像是披上了一层无形的铠甲，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他，也没有人可以穿透铠甲看透他真正的情绪。只有他自己，藏在心灵最深处的那个瑟尔，知道他现在心中有多慌乱。 然而既然现在他是萨兰迪尔，于是面对眼前的情景，他选择了一个最少考虑到自己，而最大程度围护整体利益的做法。 “我很抱歉擅闯法师塔。”萨兰迪尔先兵后礼道，“不过如果可以，我想先见一面‘预言师’。” “你想见‘预言师’？” 对面黑袍法师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然后萨兰迪尔听见他说。 “既然你和他是旧识，难道你不知道‘预言师’已经失踪了两个月。” “什么？” 今天第二次的，萨兰迪尔有些仓皇地发出了这个疑问。 如果第一次他是因为惊讶和意外，第二次则是带着更多的担忧与愤怒。精灵已经收起短弓，此时他用力握得弓臂咯吱咯吱响，引得法师多看了一眼。 “看来‘以利的圣骑士’也不是无所不知。”法师笑了笑，“‘预言家’失踪的事情让占星塔内一片混乱。虽然学院对外封锁了消息，但我以为至少以你们的交情，他失踪了你一定会是第一个知情的。毕竟——” 法师看向萨兰迪尔，带着些恶意道：“他可是到现在为止，你仅存的最后一位伙伴了，不是么，大英雄。” 几乎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空气中传来嗡的一声轻鸣，锋利的箭矢破开空气迎面袭来，却在即将洞穿伯西恩脑袋的前一刻，停在了他的面前。 危险近在眼前，伯西恩却面不改色。 “原来你还会生气，我以为你装木头人上瘾，已经没有情绪了。”法师讥嘲道，他挥了一下右手，箭矢失去力量掉在了地上。 萨兰迪尔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陌生人，上一次有这样激烈的愤怒情绪，也不记得多少年以前了。他不得不承认，至少在惹怒自己这一方面，眼前这个阴阳怪气的黑袍法师很有天分。 精灵收回了短弓，这一箭让他发泄了一部分怒火，冷静了一些。说真的，这个年轻的法师该庆幸他遇见的是现在的自己，如果是一百五十年前，精灵敢保证这个傲慢的法师绝对不能完好地站在这说话。 萨兰迪尔转身就走，红龙迪雷尔失踪，现在连唯一能预知红龙去向的“预言师”都失踪了。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然而身后那个命大的法师，却还不知死活地喊住了他。 “喂，大英雄。你来找‘预言师’做什么？” 萨兰迪尔不准备理睬这个小子，他现在克制住自己不去揍这法师一顿已经耗尽所有的理智了。可世事偏偏不如人意。 “如果你是来找他为你做某个预言，那么也许我也可以帮你做到。” 就是这一句话，让萨兰迪尔停住了脚步。 精灵转过身，银色的眸子上下轻轻扫过法师。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伯西恩也能从那双眼眸里看出很多，或许用一个字就可以形容——你？ 带着一些讥诮，一些刻薄，一些不信任。然而精灵还是停下了脚步，似乎想等伯西恩继续说下去再做决定，就像是一只被人惹恼了的狮子，在尽力克制住自己的脾气。 伯西恩又笑了，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笑得最多的一天，那张苍白的脸庞也因此多了几分人气。 法师说：“是我，我也是占星塔的法师。如果你想让‘预言师’帮你预知某件事情，那么我可以起到同样的作用。” 精灵似乎有些不耐道：“‘预言师’和一般的预言系法师可不能同日而语。年轻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伯西恩沉下眼眸，“虽然世上有那么多预言系的法师，甚至也不乏能力出色的大法师，但是有能力准确预知未来的只有一位，就是你曾经的伙伴‘预言师奥利维’，他是不一样的。” 萨兰迪尔挑高了一边的眉毛，似乎是在说——那你还废话什么。 伯西恩接着道：“虽然现在的确没有人，能在预知这一项能力上超越‘预言师奥利维’，但是不代表未来没有。如果说有谁有这个天赋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话，那么想必只有继承了‘预言师’血脉，并比他更出色的人。” 萨兰迪尔似乎明白了什么，看向法师的目光不再带着不经意，而是变成认真的打量和琢磨。 伯西恩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喜欢这样的视线。于是难得地，他礼仪周到地微微弯腰，行法师礼道：“希望现在自我介绍还为时不晚，鄙人伯西恩·奥利维。初次见面，萨兰迪尔阁下。” 今天是什么日子。 萨兰迪尔想，为什么会遇到这么多故人的后裔。这是以利在提醒他已经老了么，还是岁月的脚步太快，他已被抛下还不自知。 “伯西恩·奥利维。”精灵念叨着这个名字，“你是——” “是‘预言师奥利维’的后裔，也是他的侄孙——之一。”伯西恩有些玩味地加重了最后两个字，“那么，或许看在你曾经伙伴的份上，你愿意让我给你提供一些帮助？” 萨兰迪尔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你认得我。你刚才说在某个人的记忆里看见了我，那人——” “是你认识的那个奥利维。”伯西恩接过他的话尾，“当他失踪之后，学院派了不少年轻有为的法师来调查真相。作为继承了他预言能力的后辈，我有幸成为其中之一。而为了找到他的踪迹，我必须去尽量还原他失踪时的场景，并了解他的过去。” 萨兰迪尔闭上了眼睛，他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如果此时有人仔细看去，可以看到他纤长的银色睫毛正在微微发抖，仿佛抑制着什么激烈的情绪。 伯西恩注意到了，却假装没有，而是近乎残忍地道：“就在我施展某个预言系的法术时，我看到了这位长辈的记忆。而那些记忆里，全部都是你。” 瑟尔。 年轻的，尚且带着一丝稚嫩的精灵，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预言师奥利维”的记忆中。那些记忆有无数个场景，无数个画面，记载着奥利维和萨兰迪尔的过去。精灵会和伙伴们把酒言欢，会因为和人争执而大动干戈，会为了微薄的报酬接下风险极高的任务，却每天都是热闹非凡。 伯西恩看见过记忆里的萨兰迪尔，不止一次。那时候的他眉眼是舒展开的，充满傲气，他是最张扬的对手，也是最可靠的伙伴，笑得比矮人大声，醉得比兽人更沉。虽然他像个人类更多过像一个精灵，但他的族群却一如既往地追随他，敬慕他。
第16页 因此伯西恩也差点认不出眼前的萨兰迪尔。他是以利的圣骑士，哦，多么光荣的称呼。 却仅此而已。 他身边没有了伙伴，也没有了族群。 他孤身一人。 第10章 预言 “瑟尔！” 奥利维呼喊着从梦魇中惊醒。梦中的惊慌感仍未消散，以至于让他好一会才回过神，并注意到自己已经转移了阵地。营地外的火堆散发着温暖的热意，让人忍不住凑近，奥利维却一眼在火堆之外看到了那个身影。 “瑟尔。” 他低低呼唤，精灵转过身，银眸被火光映照，好像染上了一层鲜血。奥利维这才注意到，精灵正靠坐在火堆边擦拭着一柄长剑，而以前片刻不离身边的长弓却不见了踪影。 是在战斗中丢了吗？奥利维蹙起眉头。那可是瑟尔最心爱的一把弓。 他试图安慰自己的这名伙伴，便开口道：“回去以后，我找阿兰图再给你定做一把新的……” “没有新的了。奥利维。”精灵打断了他，“你忘了吗？要塞已经没了，阿兰图也没了，还有南妮，贝利和巴特。” 精灵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每报出一个名字，擦拭长剑的手指就越是用力。奥利维这才注意到，瑟尔眼中的那片血红原来并不是火光，就在这一刻，精灵抬头看向他。 “如果命运让註定我失去一切。”他问，“奥利维，为什么你预言不到今天？” 黑发的法师眼中升起悲凉，许久，他沙哑地出声。 “对不起，瑟尔。” 没有人回答。那些欢声笑语，好像永远消失在风中了。 —— 萨兰迪尔认为，伯西恩和奥利维长得其实并不像。 单从外貌来看，除了同样是黑发黑眸这一点外，几乎看不出这两个人血缘的羁绊；论起性格的话，两者更是天差地别。精灵记忆中的奥利维是一个温文儒雅的法师，他博学多知，克制而有礼，虽然总给人一种距离感，但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好人。而伯西恩，这个年轻人的冰冷与奥利维是不一样的，他的冷漠可以冻伤最热情的灵魂，他的笑容也犹如带着毒刺的玫瑰。他的英俊近乎是带有侵略性质的，而他的人更甚。 所以，在看到这个讨人厌的法师的时候，萨兰迪尔并不会把他和过去的伙伴联繫起来，也不该因此而心软——原本应该是如此的。想到这里，走在前面领路的萨兰迪尔，回头看了黑袍法师一眼。 黑袍法师像是一直在盯着他，两道目光骤然相逢，法师不退缩，而是大大方方地迎着精灵的视线继续打量他。那眼神带着探究、玩味和冰冷的分析，让萨兰迪尔更加觉得不喜。可他还是把这个惹人厌的傢伙带了回来。 他们回到的是萨兰迪尔和圣骑士们之前住的小屋，由于萨兰迪尔对小屋施加了屏障法术，目前还没有法师能够找到这里来。即便是伯西恩，在看到这层屏障的时候也小小惊嘆了一把。 “出色的屏蔽手段，不愧是以利。”法师问，“这是神术的一种？” 萨兰迪尔看了他一眼：“这是精灵的魔法。” 伯西恩感到有些意外，他以为投入以利阵营的精灵，应该已经不能使用精灵们的魔法了。可没等他想明白，萨兰迪尔已经进了屋，他只能跟了进去。 “看来这就是你们的秘密基地。”法师打量着眼前这个简陋的小屋，“那么，我现在也能算是秘密基地的成员之一了？” “你顶多算是个人质。”萨兰迪尔故意恫吓他，“一旦法师们轻举妄动，我就可以将你撕票。” 伯西恩大概明白了“撕票”是什么意思，却没有被吓到，他反而故意做出一副荣幸模样。萨兰迪尔拿这个厚颜无耻的傢伙毫无办法，当他发现自己的讥嘲和威胁对法师都不起效果之后，他就对这傢伙束手无策了。这就是为什么萨兰迪尔来到了梵恩城，却不愿意和更多的法师接触的缘故。毕竟一万个兽人，都抵不过一个法师难对付——仅就精神层面而言。 然而伯西恩却很擅长猜测别人的心思，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很会利用这份观察力为自己助力——就像此刻，法师很不客气地自己在客厅里挑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假设我的猜想没有出错，你将我带到这间屋子表示你已经同意了我之前的提议。那么，萨兰迪尔阁下，你想让奥利维——或者是我，为你预言什么呢？”伯西恩补充，“我将竭尽所能。” 萨兰迪尔银色的眸子打量着法师，似乎在评判他的话语中有几分真实、 “你是预言系的法师？” “事实上。”伯西恩说，“我在预言系、元素系以及幻术系都有所涉略。” 萨兰迪尔真的吃了一惊，要知道法师的派系十分广泛，一共有五种——能够像水神火神的信徒那样使用元素之力为己所用的元素系法师；可以改变物质的形态性质，甚至可以锻造出新物质的鍊金系法师；能够通过与自然沟通而通晓过去和未来的预言系法师（事实上，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预言系法师寥寥无几，大多数人只能施展一两个简单的祈愿术）；以及能够欺骗迷惑他人的感官和心智，可以制造出幻境的幻术系法师；最后一种，则是最神秘的也是最被人畏惧的死灵系法师。 五种派系并不相通，反而有着深深的沟壑。通常，一个有天赋的法师学徒能在其中一系上有所成就，已经是得到天赐了。可是眼前这个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类，他刚才竟然说他三系都有所精通？ 萨兰迪尔不认为，有人会愚蠢到在他面前撒一个如此容易被拆穿的谎言，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这个法师说的是真实的。然而精灵并不觉得开心，一个绝无仅有的三系法师，很多时候不仅意味着超凡的天赋，更意味着不一般的麻烦。瑟尔心烦，为什么自己总遇到这些麻烦的角色。 “以你的能力足够在未来成为最年轻的的大法师，进入法师议会当选元老。”萨兰迪尔怀疑，“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你放弃这些，背着梵恩学院来帮助我。” “也许这两者并不冲突。”伯西恩说。 精灵冷笑，“一旦我的利益与梵恩学院的利益相对立呢？你会选择那边？” “我站在自己这边。”伯西恩诚实道，“事实上，只有两个利益需要相同的人才会有长久的合作。现下我对你有所求，自然希望能对你也有所用处。在这个企图实现前，我想我并不介意为你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萨兰迪尔静静看了他好一会。一个利益至上的傢伙，精灵想，正好是他最讨厌的那一类型。 不过当这种人对你提出合作的时候，倒是可以放心一些。至少各有所图的交易，比起欠下人情来要好得多。 伯西恩注视着精灵兀自陷入沉思，并乘此机会仔细打量对方的眉眼。他发现自己总是下意识地把眼前这个萨兰迪尔，与“预言师奥利维”记忆中的瑟尔相比较，并很快发现两者之间的太多不同，以至于伯西恩不由好奇，对方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第17页 三百岁对于一个精灵来说，还年轻的像是树梢上新鲜的露珠。可萨兰迪尔却像是过早衰老了，哪怕他的容貌一直没变，心灵之泉却像是干枯了。 萨兰迪尔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需要你帮我进行预言……” 精灵对法师轻声说出了自己需要语言的内容。 伯西恩有些意外：“你要知道，预言的对象越是强大，成功率就越低。所以，一头巨龙？” 精灵似乎很乐意看到他吃瘪。 “你办不到？” 伯西恩望着眼前扬起眉毛露出几分肆意的精灵，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把他与记忆中的那个形象重合起来。他感到有趣，并有几分终于撕开眼前人厚厚武装的一角的成就感。 于是，伯西恩说：“我可以为你办到。” 在进行预言法术之前，伯西恩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然而很快，随着法术的进行，无瑕分心的他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并认为大概是无关紧要的什么事。 而遥远的梵恩学院的蔷薇花园外，被施展了石化术的“无关紧要的”阿奇·贝利，却在寒风中簌簌发抖。他的同学们大多聚集到了圆厅的门口，以至于阿奇·贝利连一个求救的人都找不到。 几乎快被寒风冻僵的法术学徒只能拼命转动自己的脑子，期待思考能为自己发热。他想，魔鬼伯西恩逮到那个神秘的精灵了吗？他们是不是已经打了起来？他又想，现在圆厅门口怎么样了？大家是不是都已经见到传奇人物萨兰迪尔？ 然而事实上，伯西恩和精灵并没有打起来，聚集在圆厅门口的人群也没有见到萨兰迪尔。更因为始终见不到他们想见的人，聚集的人群渐渐变得躁动起来。 当艾迪通过窗户，看见那黑压压的人群时也不免吃惊。 “要不让雷德再扮作之前的模样，出去见他们一面，他们是不是就会离开了？” 正焦头烂额的法师们闻言纷纷摇头，并表示那样只会让场面更混乱而已。圣骑士们终于对自己招惹出来的局面感到了一丝真切的愧疚，此时如果有哪位法师趁机要求他们配合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实验，想必心有愧疚的圣骑士们也是不会拒绝的。 “事已至此，不知几位还能不能联繫到萨兰迪尔阁下。”贝利大法师嘆气道，“我不求阁下现身，但哪怕只是得到他一个确切的消息，我也就可以对外面等待的人群有所交待了。拜託，这只是一个陷入困境的老人的微不足道的请求。” 圣骑士们面面相觑，似乎有所动容时，一位年轻的法师匆匆从厅外闯进来，惊慌失措地喊：“老师！不好了——”眼看苦肉计就要得逞，却被人打断，贝利大法师忍住不耐道：“我不是说，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进来打扰么！” “哦，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在大法师眼中，我们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随着一声讽笑，几个高大的身影推开身前瘦弱的法师直接闯了进来。几乎就在他们进来的同时，原本静静站着的圣骑士们像是被刺激到一样，纷纷握住自己的剑柄并作出战备姿态。 刚刚闯进来的几位不速之客，显然也看到了这几位金发的圣骑士。 “我还以为是谁。”领头者低嘲，“原来是都伊的小宠。怎么，你们那有收集癖的主神终于肯放你们来梵恩传教了？” 伊冯眼神一暗。他看向出言不逊者，目光在对方深色的皮肤，怪异的纹身，以及头上的犄角上一一扫过。他又看向一旁明显一副糟糕表情的法师们。向来温和的圣骑士，嗓音第一次变得如此的冰冷。 他愤怒地低喊。 “恶魔！法师，你们竟然和南方苟且！” 而与此同时，小屋里，伯西恩也说出了预言的结果。 “南方。”黑袍法师随即有些戏嚯地道，“偏偏在这个时。” 圆厅内，被伊冯称为恶魔的男人甩了甩身后的尾巴。 “啊，被发现秘密了。”他邪肆道，“那么只有灭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备註：本章参考了dnd体系中，一部分关系法系职业的设定。感谢伟大的西幻造物主们。 还有，为什么感觉爸比的人气比伯西恩高那么多？ 第11章 冲突 以利将世界划作四方。 西边是自然女神和精灵们的家园，是无垠的树海；东方是暗黑之神与恶魔的地盘，是堕落的深渊；世界的中央则最为广阔，被称为中央大陆，以利将矮人、兽人、人类等种族划分在这一块，冲突也最多。而北方，则是以利所欣赏的巨龙们的家乡，但为了防止巨龙冲进中央大陆让其他弱小的种族们生灵涂炭，以利用白海将龙岛和中央大陆隔开。 以利并没有创造南方。 是南方的人们，自己建立了南方。 —— 南方的种族不信神，不仅是都伊、火神、水神之类的神明，他们甚至不信以利。 数百年前，南方的统治者建立自治区时的便曾宣言：既然以利没有创造南方，那么南方便不归以利所管。然后这一帮开拓者便带着他们的子女在这蛮荒、了无生机的陆地上用血汗去耕锄，历经数个世代，才有了现在的南方自由联盟。 因而南方人都是绝对的无信者，因为没有信仰的拘束，他们诞生出了许多最繁杂也最百无禁忌的混血——包括眼前这个恶魔混血的男人。他几乎有着和恶魔一模一样的外貌，蜷曲而锋锐的弯角，细长而长着倒刺的尾巴，还有那不祥的纹身，或许唯一不同的只有混血不以人类为食这点。然而有着这样的外貌，无论他们是恶魔还是恶魔混血，都註定了与都伊的圣骑士们是天敌。 在男人故意挑衅之后，圣骑士们就拔出了各自的长剑。而在法师们开口阻止之前，两批人就已经打在了一起。他们像是猎鹰看向狡兔，恶狗看见绵羊，不可避免地引发成混战。 贝利大法师所能料想到的最糟糕的场面终究还是发生了，他甚至苦中作乐地想，已经没什么更坏的消息再值得他担心了。 “没用的。”他拉住身边一个想要上前阻止的同僚，“只要让南方人和都伊圣骑士处在一个场合，即便再来一百个法师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难道我们就这样看他们打下去么！”被拉住的法师喊，“你觉得他们会付圆厅的修理费吗？！” 贝利大法师沉默了一会，撸起袖子加入了劝架的队伍。 圣骑士们和混血们究竟谁占上风，法师们不在意，但如果要是他们打坏了圆厅，法师们就很心疼了。而他们救场的方法也很简单，打晕一个算一个。两方混战的场面很快变成了三方混战。像是嫌弃这个场景还不够混乱似的，率先挑起事端的恶魔混血嘲笑道：“带着一个小孩外出，圣骑士们都是奶妈吗？” 伊冯等人还没有动怒，原本在旁边看好戏的“小孩”——红龙雷德耐不住了，他朝天喷了一口火焰，也冲进了混战的人群。
第18页 一时间，火焰、魔法、神术四处飞溅，很快战火就波及到了圆厅之外。当威严宏大的建筑裂开第一道缝隙的时候，还没有人注意到危险，然而当第一块落地的巨石砸伤了人时，人群很快意识过来并四处奔逃。正在战斗中的圣骑士们是第一个意识到殃及了无辜的，伊冯想要停手，却差点被对面的恶魔混血一刀捅个对穿。 混血男人收回长刀，刀锋上还冒着火焰。 “怎么了，小绵羊。”他邪恶地笑，“你要为了这些人向我束手就擒吗？” 伊冯只有继续战斗。然而圣骑士们要顾及无辜，下手总有顾虑，混血们则没有这些考虑而是继续大开大合，眼看圣骑士们就渐渐处在了下风，更糟糕的是，法师们也不站在他们这边。 伊冯认识到，这不是继续单独作战的时候了。 “集合！” 他高喝：“结阵！” 混血们退开几步，看着圣骑士们从单兵作战到互相配合，注意到对面的阵法中透露出的肃杀之气。南方客人们的神色也逐渐变得肃穆起来——和都伊的圣骑士们打团战，哪怕兽人军团都不能夸下海口自己会赢。 “真够给面子。”领头的恶魔混血大笑。闹，闹得越大越好！他巴不得今天的冲突被宣扬的人尽皆知。这样想着，男人挥舞着长刀又迎战上去。 “小心！” 凌乱中，阿尔维拉拽起一个跌倒的法术学徒，同时问自己的伙伴：“怎么回事，前面是谁打起来了？” 在一块空出的高地上，一名年轻的银发精灵眺目远望向圆厅。他的眼睛藏在兜帽的阴影中，却能看清不远处的一举一动。 “是恶魔。”银发精灵道：“那些混血在和都伊的圣骑士们战斗。” 他说罢，跳下高台。 阿尔维拉看见他转身就走，犹豫道：“我们就这样放手不管么？” “人类和混血的事，精灵没必要插手。”银发精灵道，“而且既然他不在这里，我们还得去别处。”似乎眼前的战斗和哀嚎对他来说都毫无意义，他眼中只有一个目标，再无其他。 阿尔维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同伴拉住了。 “走吧。”他的同伴，一名年轻的女性精灵轻轻摇头，“仅凭我们三个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况且如果还找不到那一位，你让殿下该怎么办？” 阿尔维拉无法反驳。三名精灵悄无声息地离开，就如同他们来时那样。然而，混乱却在他们离开之后进一步发酵，并最终酝酿成了祸患。 萨兰迪尔得知圆厅那边的消息时，正是伯西恩在解读他的预言的时候。黑袍法师对预言法术显示出来的信息若有所悟，然而他只说了一个词——“南方”，就再没有透漏别的有用的信息。 萨兰迪尔的耐性向来不好，就算是在圣城隐居了一百五十年也没有任何长进。隐居让他学会了掩藏自己的情感，却没让他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脾气。正在精灵对此有些不耐烦时，有谁轻轻敲打了下窗子。 精灵警惕地向法师看去，伯西恩坦荡道：“请放心，我还不至于刚获得信任就泄露情报，应该是循着我的气息而来的专用信使。”他起身去推开窗户，只见一只蓝色的小鸟蹦跳到伯西恩指尖，亲昵地蹭着法师的手指。 兽语者。萨兰迪尔看了一眼就明悟了。虽然这些精通鸟兽语言的专家已经越来越少了，但是精灵并不意外黑袍法师有这项能力。看见伯西恩专心地与鸟儿沟通，他索性抱拳靠立在墙边。虽然萨兰迪尔也能听懂一部分鸟兽语言，但是他不打算去偷听别人的谈话。 只是眼看伯西恩的表情渐渐有了变化，精灵不由得站直了身。 “坏消息？”他问。 “该怎么说。”法师道，“这真是一个十分应景的消息。” 他看向精灵：“圣骑士们在圆厅，和南方的客人打起来了。” “南方？是你预言里所指的那一个？”萨兰迪尔蹙眉，“你们梵恩城哪来的南方人？” “这就是另外一条情报了。”法师轻声道，他似乎很乐意见到萨兰迪尔因为他的话而露出不满的表情，那样多少显得精灵更有些生气，“现在圣骑士们和南方混血在圆厅战的不可开交，在加上那只小红龙，少不得大闹一场。动静这么大，消息传出去只是迟早的事。你会怎么做呢，萨兰迪尔阁下？” 他玩味地看向精灵：“去制止他们，那么整个大陆都会知道你离开圣城来了梵恩的消息——包括你潜在的那些敌人，他们会猜测你的目的，阻碍你行事；或者不去理睬，任由他们将圆厅掀个底朝天，也正好为你转移一下注意力，我想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萨兰迪尔并没有理会法师的审视，他几乎没有思考就做出了决定。眼看精灵提起短弓走了出去，伯西恩忍不住提醒。 “说不定这一场混乱，正是有人想要把你引出去。” 精灵头也不回：“那就如他所愿。” …… 砰！ 刀剑发出激烈的碰撞，摩擦出刺目的火花。伊冯附着在剑上的圣力很快被一道黑色的火焰侵蚀。 “恶魔的伎俩！”他咬牙。 “哎呀，这只是法术而已，法术。”在他一臂之外，有着犄角的男人后退一步，“在圣职者眼里，难道除了你们神明所赐予的力量，其他法术都是恶魔的伎俩吗？” 伊冯任由对面的男人狡辩。事实上，他当然能够分辨出，这个混血所使用的法术和法师们是截然不同的。法师们施法时需要咒语和道具，他们通过不断的学习和沉淀，用知识操控自己的力量。而眼前这个恶魔混血只是甩了甩手，一道黑色火焰就出现在他身边。这不是知识的累积，而是血脉的天赐。只有恶魔血脉，才能这样如臂指使般使用这能力。 他管这个叫法术？ 伊冯冷笑，就算是，也是恶魔的法术。 恶战正酣，法师们都已经纷纷避开去疏散人群，现在还在交战的只剩下了圣骑士与混血们。他们似乎非得站到有一方彻底倒下才肯罢休。 贝利大法师此时已经远离了战场在远处旁观。法师们在心疼已经成为废墟的圆厅的同时，也不由为这个场面而头疼。 “他们要打到什么时候？”有人问，“我们又该怎么办？” 法师们左右为难，南方的客人是他们即将缔结契约的盟友，万万不能有所闪失。可圣骑士们背后有着圣城和都伊，出了问题也很令人头疼。相比起焦头烂额的同僚们，贝利倒是很镇静。 “等着吧。”老法师说，“都已经闹这么大，会有人出来解决的。”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预言般，在圣骑士和混血们即将开展第三个回合的激战时，收拾局面的人出现了。 众人先是听到一阵破空之声，随即一道肉眼几乎不可捕捉的白光从天际射来，稳稳射中伊冯和混血相撞的刀剑！金戈碰撞引发出强烈的冲击波，将战斗中的两批人都冲散开。
第19页 这一箭矢的余威久久不散，尘土飞扬阻碍了视线，所有人不得不先停下了手。即便强壮如恶魔混血也被冲击波震得踉跄几步，勉强用被撞麻的右臂以刀撑地才停了下来。 “哇，哦。” 他却不以为意，抬头向箭矢射来之处看去，用欢快的语调道：“我们的大人物终于来了。” 远处，一座断裂的高台上，萨兰迪尔松开了弓弦。 第12章 远行 短弓其实并不能射太远，只用于近身作战。然而情急之下，萨兰迪尔不得已将自身的力量凝聚在这一把弓上，强行使用的后果，是使得弓臂出现了一道裂纹。 萨兰迪尔心疼地摸了一下弓臂，然而没有时间让他感怀，他跳下高台向下走去。像是齐齐约好一样，在他走来时，没有人出声。 他们都在打量他，这位以利的圣骑士。 《游记》中曾经记载，萨兰迪尔是在游历大陆的第二十年才成为了圣骑士。而在那之前，他是一名擅长使用弓箭的游侠（今天倒是有不少人见识了这一点）。当他成为圣骑士时，退魔战争正到达高峰，身边的伙伴在战斗中已经所剩无几。而再过不久，他更被他的族群抛弃，彻底寥然一身。 听说精灵王曾经在战争前夕召集所有精灵退回西方树海，而这位王储拒绝了诏令，许多精灵也选择追随在他左右。然而在残酷的战争经历数年终于结束时，除了王储自己，这些追随者几乎无一存活，西方精灵为此大折羽翼。萨兰迪尔因此被贬黜，被驱逐出树海。这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然而人类又怎么会了解那些高等生命的想法的呢。 再过后十年，萨兰迪尔隐居圣城，彻底从人们视线中消失。 无论是精灵的身份，被罢黜的王储头衔，还是以利圣骑士的称号，都让萨兰迪尔成为世人瞩目的角色。然而或许已经没有人记得，在最开始游历大陆时，比起他的实力，出色的容貌为他招来了更多的注意。 恶魔混血看见向他们走来的精灵，下意识地吹了一声口哨，从而引来伊冯狠狠一瞪。 “生什么气？”混血男人笑道，“难道赞美美丽也是一种错误吗？” “恶魔，我不允用你邪恶的欲望来玷污萨兰迪尔大人。”伊冯警告地说着，举起长剑，其他圣骑士们纷纷相随。就在两批人又要引发一场械斗前，萨兰迪尔已经走到了废墟之中。 “够了。”他说，似乎带着些派疲惫，这句话及时制止了一场新的纷争。不知道为什么，两批人都下意识地服从了他。 然后精灵环顾了下四周，目光落在贝利大法师身上。出乎意料，他第一句问的是：“有人受伤吗？” 贝利大法师有些受宠若惊：“没有！不，是有一些，不过只是轻伤。” 一旁的法师们都目光灼灼地打量着精灵，倒不是因为他的外貌，而是在认真思考他的头发与血液会有哪些妙用。 萨兰迪尔第二句提到的是赔偿：“你们可以向圣城提交清单。”他把圣骑士们聚拢到身边，看似很客气地对法师们道，“毕竟这场战斗因我们而起，却损毁了你们重要的建筑，如果还有别的赔偿要求也可以满足。” 这位大人物的脾气是这么好的吗？法师们面面相觑，正有些蠢蠢欲动，就听到精灵冷冷地说出了第三个问题。 “不过在清算完赔偿后，我也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他的目光转向一直在旁的恶魔混血，“被禁止出没北地的南方混血，会出现在梵恩城。法师们，你们谁能解释一下这个问题？” 终于来了！贝利后背汗津津一片，刚想着要去怎样解释。那嘴欠的混血男人却先开口道：“等一等啊，如果我们是在密谋怎么攻下圣城呢？你准备怎么做，立刻杀了在场所有人？” 他嘴角咧着笑，迎上萨兰迪尔那令人生畏的银色眼睛，却毫不显得惧怕。 “还是说——”男人压低声音，故意挑衅，“你也和这些圣光的狂信徒一样，不管我们做了什么，又打算做什么，都准备把所有无信者投下地狱去餵恶魔？” 法师们屏住呼吸，沉默在无声蔓延。精灵看了他好一会，却没有急于回答问题，而是当着所有人郑重地取出一个事物。他对混血说：“等到查清你的目的后，我会再做决定。” 就在所有人警戒地以为他会有大动作时，下一瞬，精灵只是打开了捲轴，和圣骑士们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消失……了？ 消失了！ 法师们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随即有人恍然大悟，拍腿懊恼道：“是瞬移捲轴！他从哪儿弄来的瞬移捲轴？” “我还没有问他要到一根头发！” “得了吧，刚才那种气氛，你敢去要吗？” 在法师们或者懊恼或者遗憾的背景声中，恶魔混血利维坦摸了摸下巴，回想着萨兰迪尔临走前的那个眼神——带着不满，疲惫，还有一丝好奇，却唯独没有厌恶。完全不像是其他神明的狂信徒们看到他们这批南方人时该有的反应，究竟是因为以利比较特别，还是因为这个精灵自己就很特殊？ “真有意思。”利维坦放声大笑，随即转头不客气道，“喂，法师，你能不能查到他去了哪？” 贝利大法师摇了摇头：“那是不定向的瞬移捲轴。” “真是遗憾，我还以为今天会有一齣好戏。”利维坦浑然没有意识到他们这一帮人带来了多大麻烦一样。战斗的对手消失了，他不耐烦地带着同伴们离开。只是临走前，若有所指道，“法师们，今天以后，消息就会传遍大陆，你准备怎么做？” 贝利大法师看着他，沉默半晌：“协议如旧。” 恶魔混血畅快大笑：“我保证，这是你们做得最划算的买卖！” 贝利大法师注视着这群南方人离开，目光略沉，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看来我错过了一场好戏。” 伴随着瞬移法术的破空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大法师身后响起。 “舞台已经谢幕。”黑袍法师从法阵中缓缓走出来，“你还留在这等着准备收拾残局么，贝利阁下。” “伯西恩。”贝利警惕地看向他，“这么长的时间，你去了哪？” 伯西恩冷笑道：“我回自己的法师塔，难道还得一一报备？” “你最好……”老法师还是不放心，准备告诫一番。 “你最好不要命令我做什么。”伯西恩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南方协议的事已经藏不住了，那个恶魔混血肯定是故意的，贝利阁下，你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难道你不是我们的一员吗，伯西恩？”贝利大法师看向他，“身为梵恩学院的一份子，你以为自己能从这片混乱中抽身？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伯西恩。”他凑近年轻的法师，老迈浑浊的双眼中带着郑重的警告。
第20页 “永远不要自以为是，我们可以培养你，自然也能毁灭你。奥利维家族的血脉不止你一个，你永远不是无可替代的。” 当他说完这句话时，看到血色一瞬间从年轻的法师脸上褪去，原本已经苍白的脸庞变得宛如一张白纸，那双黑色的眼睛也像是结了一层霜冻。贝利大法师一瞬间有些后悔，也许他不该说这么重的话，毕竟伯西恩…… “不需您好意提醒。”在贝利想要试图弥补之前，伯西恩后退几步，为两人隔开距离。 明明已经是春天，他的声音却好似从寒冬中来。 “我永远记得自己在你们眼中是什么东西。”黑色的眼睛中蕴藏着最冰冷的火焰，似乎即将酝酿起一场风暴。然而，他最终却只是对老人克制地弯腰一礼，“恕我无法奉陪，告辞。” “等等！”贝利不由喊住他，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道，“刚才那个瞬移捲轴……” 伯西恩轻笑一声。 “我怎么敢和伟大的以利圣骑士攀上关系？如果他知道了‘预言师’失踪的真相，第一个想杀的就是我。” 贝利大法师终于放心了。然而他却没有看到，离开时伯西恩脸上的讥讽。 —— “你记住。” 威严而优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远行是一场学习，遇到的一切挫折、磨难与困苦，最终都是成就你的老师。” 在众多同族的注视下，精灵王为年轻的后裔戴上树叶花环。 “希望你归来时，已足以带领我们前行。” 旁观仪式的精灵欢呼起来，少年瑟尔抬起头，对着精灵王眨巴了下眼睛。 “希望顺便能给你带个媳妇回来，老爸。” …… 萨兰迪尔很久没有做梦了，当他的思绪从梦境中回神，望见头顶漫天飞舞的雪花时，也是愣了好一会。 眼前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四处环顾，发现圣骑士们呻吟地躺倒了一地，看来瞬移法术的威力让他们都不太好受。萨兰迪尔有些怀疑，黑袍法师是给了他劣质的捲轴。 伊冯是继他之后另一个清醒的。 “大人。” 圣骑士小队长捂着脑袋，“我们这是……天啊，这是——”看清眼前的场景后，他不由惊呼，“这是哪里？” 萨兰迪尔看了眼手中废弃的捲轴，淡定道：“显而易见，这是一座雪山。” “可是最近的雪山离梵恩城也有万里之遥！我们现在是在西方山脉，还是兽人山麓？” “无论在哪里，不过是一场远行。”精灵说。 在他们身旁，刚刚清醒的艾迪似乎欲言又止。 “可是我们现在连一匹马都没有……”伊冯轻轻蹙眉，“或许我们可以看看附近有没有城市，借用一下他们的传送法阵。” “我说……队长和萨兰迪尔大人！”艾迪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先不讲我们现在的位置，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 另外一人和一精灵齐齐看向他，有些疑惑。 “雷德不见了！”艾迪喊道，“我看到他被一个法师的魔法击飞！他很可能没有跟我们一起瞬移离开，现在该怎么办？他一个龙留在了梵恩城！” 萨兰迪尔沉默了好一会，起身，踏步离开。 “……远行，本就是一场充满苦难的历练。” 第13章 红蔷薇 “唔？” 雷德有些迷糊地揉了揉脑袋。 “这是哪？” 被击飞的小红龙抬头爬起来，想要看看自己被轰炸到了那个旮旯角，却只看到了一片带着荆棘的绿色植物。他有些莫名其妙，难道竟然被击飞了这么远，到了一个树林里？ 然而雷德很快松了一口气，当他摸索着从花园里走出来看到熟悉的梵恩城建筑的屋顶时，就知道自己并没有被击飞很远。 他想要快点回去找艾迪他们，却因为一个意外被拦下了脚步。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身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对，是你，就是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红龙狐疑地四处张望：“谁在那？！出来！”他警惕地弓起背，做出巨龙攻击前的标准姿态。 “嗯，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过去。不过这里暂时有些麻烦，我就在你身后，对，正后方。如果你不像一只猎犬一样爬在地上的话，回过身抬头就能看见我。” 竟然把伟大的巨龙说成是猎犬！雷德恼火地想，等他找到这个人一定要把他一口吞下去，不管他好不好吃！ 可是他回过头，却只看到了一座石像。 “你骗我！这里根本没有人！”红龙恼羞成怒。 “有人，有人，就是你眼前的这座石像。” 雷德瞬间没有了胃口，他看着石像，仔细看发现它的确栩栩如生，就像是一个真人。可再怎么像，石头也不能吃。他气愤道：“你是哪位法师的魔像？欺骗我有什么阴谋？” “事实上我不是魔像。”困在石化术里的阿奇几乎想翻个白眼，要不是他等了半天才等到这么一个人，也不会有耐心跟这个傻小子解释那么久，“我只是被施展了石化术，只要你帮助我，我很快就能恢复原状。” 雷德终于听明白了，不过他没这个耐心。 “你找别人去吧！我还要回圆厅打架。”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你说什么？圆厅打起来了？谁和谁？有人受伤吗？等等——”眼看人越走越远，阿奇终于使出大招，“站住！那个从天上掉下来像是落汤鸡的红发小子！” 远去的人影一瞬间回到眼前。 “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这傢伙犬牙可真尖，幸好我现在不怕被咬。看激怒有效，阿奇里忙改口道：“事实上，我只是想提醒你学院里有防御结界，你虽然意外进来了，可不一定能那么好运出去。如果你帮我解开法术，我可以带你……” “你说谁是落汤鸡？”雷德却不理睬他，“你敢说我，伟大的雷德是落汤鸡！”他的瞳眸隐隐发红，这是变身前的徵兆，“人类，你要为你的无礼付出代价！” 等等，等等！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我的确看出来这小子很容易被惹怒，才故意说话招惹他。可没想到他被惹怒后一点理智都没有了啊！百密一疏的阿奇连连叫惨，虽然石化术暂时能保护他，可他真的被这个红眼的奇怪傢伙吓到了。 谁知道这个暴躁的傢伙会对他做些什么！ 正在阿奇犹豫着是否要使出最终一招时，又有人造访了这个偏僻的花园。 “气息就在这附近，很浓郁。” “谢谢你们为我带路。”
第21页 “我问过蔷薇。他已经离开了，不过这里应该有其他人见过他。” 随着说话声逼近，三个戴着兜帽的身影出现在一人一龙眼前。 骤然相逢，两方都有些吃惊。 阿奇·贝利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从蔷薇花园里跑出来？那里在举行什么神秘派对吗？ 而三名不速之客看了眼面前的情景，须臾，其中一个有些不欢喜道：“红龙。为什么这么暴力的生物会出现在这？” 雷德站起身，轻轻嗅了下鼻子。 “啊，讨厌的味道，比那个坏心眼的傢伙还要难闻。”他的眼瞳变成竖纹，看着眼前的三个兜帽人，“精灵。” 嗯？等等，谁能给我解释一下？红龙，精灵？ 一座梵恩城，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多高等生物？还在石化术当中的阿奇·贝利开始怀疑人生。要不就是我还没睡醒！要不就是我疯了！伯西恩老师，你给我施的究竟是什么咒语！ …… “已经确定了，这里是靠近兽人部落的雪山。” 艾迪从远处回来。 “附近没有人类的村庄，但是我看到了兽人的脚印。” “白色长城——兽人山麓么。”伊冯低嘆了一声，“这里在梵恩城的东南方，海拔四千米，即便骑着骏马也要奔驰一个月才能回去。我们把□□弄丢了，该如何对圣者交代？” 不知道去了哪儿的萨兰迪尔，这时候回来和他们集合。 “不用交代。”精灵说，“我刚联繫了梵恩城里的人，他会负责找到雷德，并把他送来和我们集合。” 艾迪有心想要多问一句，但是看萨兰迪尔不愿多谈的模样，也只能放下心事。 萨兰迪尔眺望着远处一座座白色盖顶的山峰。 “这里是最靠近南方的雪山。”他说，“从这再向南行百里，就是南方自由联盟。而向西百里，则是一个人类王国。我记得，那个王国的名字是——” “红蔷薇骑士王国。” 伊冯接口，不由多看了萨兰迪尔一眼。 “是叫这个名字。”精灵并没有什么触动，只是淡淡点头，“之前听弥撒亚说这里最近发生了一些怪事，既然来了，在等雷德和我们汇合的时候，就顺便调查一下吧。” 艾迪看着他若无其事地走开，小心地走到伊冯身边道：“我怎么感觉大人有些奇怪，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伊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红蔷薇骑士王国，在一百多年前的那场退魔之战前其实并不叫这个名字。有传言说，是因为战争中逝去了太多生命，那些亡者的血液将大地染红，才改取了这个新名。而伊冯因为某些缘故，知道的比一般人更多一些。 红蔷薇王国，是萨兰迪尔失去第一名同伴的，旧殇之地。 —— “这不止五个银币！这是我亲自做的药剂。” 市场里，年轻的精灵挑起眉，显然有些恼火：“它的功效比药剂师行会里的出色百倍，你竟然按比药剂师行更低的价格收取我的药剂？” 他对面，还不到他腰部的半身人摇了摇头。 “药剂师行会的药剂，都有官方标籤，确保效用。而你，你除了自己夸耀药剂效果之外，谁为你作保呢？年轻人，我们也是担着风险收购你的药剂的。” 精灵几乎被气笑了：“担着风险？难道不是你打压了其他散户，让他们都不敢买我的药，逼我只能卖给你吗？”他拎起半身人的衣领，“你以为我不知道？” 矮小的半身人被他拎得悬在半空中，惊慌失措道：“放开我！你这该死的粗鲁的傢伙！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莽撞的精灵，你一定是混血！是恶魔和精灵的混血！” 瑟尔见他口出不逊，更加恼火，正要揍人前却被人轻轻按住了肩膀。 “冷静点，伙计。你揍了他，一定出不去这座城了。这个奸商可给这个城市的城防官们交了不少贿赂呢。” 瑟尔回头，看见一个一身黑色皮甲的刺客，正一脸劝诫地看着自己。 “要我说。”这个正大光明出现在市场里的刺客道，“不如等他出了城，到时候你再做什么，谁都管不着。” …… “哈哈哈哈哈！” 听着往事的伙伴们大笑起来。 “我想像不出瑟尔被一个半身人欺骗是什么模样！都怪他平时太嚣张了，我都没见过他吃瘪。”坐在一张椅子上，手握长剑的姑娘笑道。 角落里把玩匕首的刺客微微一笑。 “事实上，当初那个半身人说的一句话我很贊同——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莽撞急躁的精灵。瑟尔，你父亲一定把你照顾得很好。” 正在擦拭长弓的精灵忍不住挑了挑眉，此时的他已经褪去了一些青涩，没有初出茅庐时的躁动，倒显得沉稳了一些。精灵道：“我也没有见过一个敢在大白天行走在街上的刺客。贝利，你没被城防队直接抓走真是你的运气。” “哦，这你可说错了。”刺客贝利笑了笑，“我可不是什么刺客，我只是一名正在学习魔法的——” “——法师学徒。”法师奥利维优雅地接过话，“那么，你得祈祷下辈子投胎换一个天赋，否则，连瑟尔都见不到你能学成魔法的那天。” 刺客朝天翻了个白眼，索性趴到窗台上去看风景。 “我讨厌你们这样打击别人的积极性，等着吧，总有一天不是我就是我的后裔，一定会成为名扬大陆的大法师。” “大法师贝利！” “加油吧，一定要成为比奥利维还厉害的法师。” 听着伙伴们友善的笑声，刺客其实并不懊恼。 “窗外风景不错，真想让人睡一觉。”他笑问，“喂，这个国家叫什么来着？” 旁边有人笑答：“白蔷薇骑士王国。” “不错的名字。” 却不曾想。 长眠于此，血染成红。 第14章 兽人山麓（一） 兽人山脉天气严寒，体质孱弱的人类在这里难以生存，只有皮毛丰厚的兽人可以勉强适应这里的气温。然而一旦到了冬天，就连兽人们也坚持不下去了，只能通过峡谷向山脉之后的兽人平原退去，也因此每逢冬季，附近人类国家遭受兽人侵袭的频率就大幅降低。而与之相反的，则是夏季的兽潮。 眼下正是初春，退去平原和峡谷避冬的兽人还没有大举返回。因此整个白茫茫的山脉丘陵之间，只看得到圣骑士们艰难跋涉的身影。虽然没有丰厚的皮毛，然而对于身体强壮的圣骑士们来说，这点低温并不能阻碍他们前行。比起温度，积雪才是妨碍他们的最大屏障。因为没有马匹，一行人只能在深山之中艰难步行。 “我们先去最近的人类城镇，留下两个人在那里接应雷德，其余人自愿的，可以随我一起去这附近调查。”
第22页 圣骑士们没有异议。于是便由萨兰迪尔在前方领路，带着一群人跋涉下山。因为精灵优秀的视力和相对轻盈的体重，此时没有人比萨兰迪尔更适合做探路的斥候了。 “怎么了？”注意到萨兰迪尔突然放慢了步伐，伊冯四处环顾，戒备道，“前面有兽人？” 萨兰迪尔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困惑。 “不。我看见前方有一座废弃的兽人村庄，好像有人影，这个季节兽人还不应该出现在山里。事有古怪，我想去看一看。” 伊冯不放心让萨兰迪尔独自前行，最后艾迪自告奋勇陪同精灵一起去探索那座废弃村庄。 然而其实，艾迪是别有目的，路行到一半，这位年轻的圣骑士就忍不住问道：“那个，萨兰迪尔大人，我有一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您是不是……不喜欢雷德？” 正在观察周围环境的精灵闻言，停住步伐。 “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您对他有些太严格了。”艾迪坦白道，“在圣城的时候惩罚他可以说是他咎由自取。可是这一路行来，雷德也算融入了我们。可您一路对他都不假辞色，更像是在故意冷漠他。而且说一句不敬的，我不觉得您会大意道把雷德忘记在梵恩城，我觉得……您是故意把他丢在那的。” 艾迪说完这句话后有些不安，但还是抬头勇敢地迎视萨兰迪尔。 “如果是我过度揣测，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如果是真的，我希望能得到您合理的解释。” 精灵静静看着艾迪，飞雪飘过他的银发，粘上了他的睫毛。 “你猜对一半。”精灵眨了眨眼睛，抖落雪花，他的声音清冷地传来，“虽然我不是故意把雷德丢下，但我的确不想他和我关系太过亲密。” “为什么？”和红龙关系还不错的艾迪着急道，“虽然也许您没有察觉，但是我知道雷德其实十分是敬慕您的，为什么您……” 萨兰迪尔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径直往前。他修长的身影在冬日的山林间灵敏地跃动，很快就把艾迪甩下。 见状，艾迪连忙追上去，却不经意间踩上了一截干枯的树枝，树枝断裂发出噗呲的碎裂声。那声音在寂静的雪景中显得异常响亮，惊动了在树枝上假寐的鸟雀。 哗啦啦，一群冬鸟腾空飞起，闹出不小的动静。不远处的村庄内，有个黑影闻声立刻遁去。 艾迪立马意识到自己可能打草惊蛇了，他握住武器想要冲过去抓住黑影，却被萨兰迪尔轻轻按住肩膀。 “等等。” 精灵拦下他道：“那不是兽人。” 良好的动态视力让他在一瞬间看清了那个被惊动的黑影。不过说那黑影不是兽人也不全正确，只能说那不是一个完全的兽人。 萨兰迪尔从雪坡上一跃而下，平稳落地。 “出来吧。” 他走前几步，只在雪地上留下很浅的脚印。 “如果你躲藏在不是想要攻击人类的村庄，我们就不会攻击你，以我所效忠的神灵的名义发誓。如果违背，我必将遭到神灵厌弃。” 对于所有有信仰的人而言，这已经是极其严肃的誓言了。 躲藏在废弃村庄里的人却没有动静。 萨兰迪尔微微蹙眉：“如果你不主动出来，等我们搜寻到你，可没有这么客气了。半兽人。” 艾迪握着长剑站在旁边，似乎只要萨兰迪尔一声令下，他就会冲进村子里翻个天翻地覆。这一句话似乎比之前的誓言有效果。过了好一会，精灵听见雪地里响起了轻微的动静，又耐心等待了一阵，一个披着破烂风衣的矮小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艾迪道：“半兽人，请拿下你的帽子。我们只想确认你的身份，决不食言。” 矮小的人影犹豫了好一会，终于抬起手抖抖索索地拉下帽子。 “你——！” 在看清人影的那一瞬，萨兰迪尔瞳孔猛地缩紧，握着短弓的手克制不住地爆出青筋，似乎看见了什么难以想像又令他憎恶的东西。 …… “怎么会是你！” 雷德气急败坏地跳起来。 “为什么你这个法师会在这间屋子里！” “伯西恩老师！” “法师？” 另外两声惊呼也同时响起，分别来自雷德身后的法师学徒和精灵。 “这明明是萨兰迪尔给我们准备的小屋，邪恶的法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雷德错愕又恼怒。不怪他反应这么激烈。任谁在刚刚和法师们打完一架后，好不容易辗转回到安全的小屋，谁知迎来的不是自己的同伴而是另一个心怀叵测的法师，都会有这样的反应的。 “萨兰迪尔呢，艾迪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听到红龙的质问，法师学徒惊讶地张大嘴，而精灵们则是举起武器对准了黑袍法师。 而黑袍法师原本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翻着书页，直到这时候才抬眸望来。 “真是令人吃惊的组合。”他黑色的眸子扫过门前的一群人，“精灵，巨龙，还有一个蠢笨的法师学徒（阿奇不甘地涨红了脸）。只要再加上一个骑士，你们这支队伍就可以完成标准配置，直接去进行‘勇敢又伟大’的冒险了。” 雷德沖他呲牙咧嘴。 “回答我，你是怎么闯进来的？法师！” “事实上，我是受邀进来的。”伯西恩站起身，看向红龙，“并受託成为你的临时监护人，将你送往南方。” “你在放什么狗屁！”雷德正想喷火，却被人拦住了。一直站在最后的精灵们走上了前，其中一个摘下兜帽，直视伯西恩。 “你身上有他的气味。”年轻的银发精灵道，“不过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和一个法师合作。” “我也想不通。”伯西恩看着这有些眼熟的发色，“为什么来自西方树海的精灵会和我的学生，还有一只红龙出现在一起。” “我要找到萨兰迪尔，而他们都见过他。”银发精灵算是解释地道。 “那挺有趣。”伯西恩说，“我正巧也要找他。” 他的眼神在眼前这个银发精灵的身上扫过，像是察觉了什么，微微勾起唇角。 “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先自我介绍，我是伯西恩·奥利维，梵恩城的法师，同时也是萨兰迪尔的临时盟友，现在遵照萨兰迪尔的嘱託，负责将这只迷路的红龙送到他的同伴们身边去。” 银发精灵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道：“艾斯特斯……安维亚。”精灵们的礼仪，是在对方说出真名的时候，也必须以诚相待。 伯西恩显然得逞了，听到名字的一瞬间，他的黑眸中闪过瞭然。 “所以，又一个精灵王的后裔。”这一次，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冷诮，“看来对于精灵们来说，随便换一个王储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第23页 艾斯特斯不解地看着突然露出敌意的法师，却见法师又自嘲地笑了笑。 “这又关我什么事呢？”伯西恩自言自语，接着转移话题，又换上那副让人不快的笑容，“刚才说到哪，对了，寻找萨兰迪尔。为了让几位安心，我可以先分享自己的情报。最新消息是，他们刚刚降落在兽人山麓。” “兽人山麓？！” 阿尔维拉低呼一声，身边的女性精灵连忙沖他摇了摇头。 “哦。”伯西恩若有所思道，“看来几位知道些什么。” 两名精灵低下头，不愿回答。过了好一会，就在阿奇和雷德都有些好奇的时候，才听见那个和萨兰迪尔有着同样发色的精灵出声。 “兽人山麓。”艾斯特斯面无表情道，“是我们同胞曾被奴役之地。” …… 艾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啊，眼前这个傢伙究竟是什么？ 虽然萨兰迪尔大人早就说过这是一个半兽人，但是都伊在上，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令人噁心的半兽人！长满兽毛的脸，暴露在唇外的尖牙，斑驳的皮肤，这都是兽人的特徵！可是眼前这个傢伙，他竟然还有着纤长的尖耳，纤细的四肢，以及翡翠般的眼睛！ 这是精灵和兽人的混血！ 可是哪有精灵会自愿与兽人繁衍后裔，所以这个混血是怎么来的，已经不言而喻……艾迪心下微凉，不由向萨兰迪尔看去，却见精灵已经闭上了眼睛。第一次，那张总是冰冷的脸孔上，露出了如此显而易见的愤怒与绝望。那是对自己的愤怒，对过去的绝望。 在他们面前，矮小的半兽人惊慌地跪倒在地，嘴里发出幼兽般求饶的呜呜声。 萨兰迪尔再次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丑陋的，有着兽人和精灵两种血脉，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生物。精灵半跪在地，伸出自己僵硬的双手将半兽人搂在怀中。 “对不起。”他沙哑地道，“让你出生在这世上受苦，让你的母亲遭受凌辱而死。” 千里之外，梵恩城的小屋里，艾斯特斯冷声道。 “让一千精灵沦为兽人的奴僕，绝望自尽。” “是我的罪。” “是他的罪。”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好了，我们不改名字了。 其实回忆一点都不虐啊，本文的主线之一就是帮瑟尔正视过去，重新振作，恢复到原来蹦蹦跳跳的嚣张模样。 你们看他现在硬的。 —— 阿歪课堂： 为了帮助大家记住出场的主要人物，现在我们来回顾一下这些名字。 主角：瑟尔，萨兰迪尔（大名），英俊潇洒，冷脸装逼。 cp：伯西恩，等等，英俊潇洒，嘲讽脸装逼。 弟弟：艾斯特斯（特s）西方树海新任继承人 红龙：雷德（red），龙岛熊孩子 法师学徒：阿奇·贝利（很欠的贝利），当年的刺客后裔，一心想要成为画家的不成器的法师学徒。 好的今天就到这里，我们下节课再见。 第15章 兽人山麓（二） 寒风中，篝火小心翼翼地晃动着它红色的触鬚，试图在风雪中残喘。 圣骑士们在篝火附近轮流安排了人值守，剩下的人则在避风的屋檐下小憩。在轮完岗后，艾迪小心地走到伊冯身边，看见伊冯手中握着一块菱形的白色宝石，低头虔诚地念着圣言。 年轻的圣骑士安静地在旁边等候着，过了好一会，做完祷告的伊冯向他看来。 “什么事？” “队长。”艾迪向火堆那边看了一眼，小声道，“关于……关于萨兰迪尔大人的事情，您了解多少？” “并不比你多。”伊冯回答，“除了你们都知道的那些传闻故事，我唯一有所了解的，只有出发前光明圣者大人对我说的一些告诫。” “告诫？” “绝对不要在大人面前提起退魔战争，绝对不要提起他过去的那些伙伴。”伊冯说。 艾迪嘆了口气，就地坐下来。 “虽然我也经历过几次战役，但是我总觉得我们经历过的战争，萨兰迪尔大人的那些经历是完全不一样的。” 伊冯并没有发表意见，而是听着年轻的圣骑士继续说下去。 “我们为光明神而战，为信仰而战，其实说到底也是为了我们自己。可是大人呢？一百五十年前，他与恶魔战斗到最后，为大陆带来了希望，是我们口中的英雄。可是我今天才知道，其实他失去的远比他得到的多。他后悔过吗？说实话，我曾经羡慕大人受到以利宠爱，地位崇高，但是今天——”年轻的圣骑士嘆息，“我却觉得他如此孤独。” “其实按照人类的年龄来换算，萨兰迪尔大人如今才不过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伊冯静静听完，“这个年纪，和我最小的弟弟一样。我的兄弟还需要我来照顾，而大人却要照顾我们所有人，或许成为强者本身就意味着孤独。” 艾迪：“可如果没有他，怎么会有我们呢。”如果没有萨兰迪尔力挽狂澜，大陆上的人类国家早在一百五十年前的魔潮中，就尽数覆灭了。 两名圣骑士关于萨兰迪尔的讨论还在低声继续着，而篝火的另一边，萨兰迪尔一直在照看着半兽人。在被萨兰迪尔的拥抱安慰过后，半兽人似乎从精灵身上获得了一些安全感，此时正依靠在萨兰迪尔膝盖上沉沉睡去。 萨兰迪尔俯身，仔细用手描摹半兽人的脸庞，试图在他的面容上发现熟悉的轮廓，生下他的母亲会是哪一个精灵？ 是那个总是爱抓着自己要求必须遵守精灵礼仪的弓箭手艾娜？还是陪伴爱人一起在他的近卫营中服役的爱莫西？或许，是最后时刻前去探查消息却了无音讯的莉利贝塔？ 萨兰迪尔记得一百五十年前，每一个失踪的精灵的名字，这百年来每次梦回也总忘不了他们的身影。 他有多怀念这些同伴就有多憎恨自己，还记得那一日，精灵王为刚刚成年的他戴上花冠，他说：希望归来时，你已成长为我们的引导者。 瑟尔却永远回不去了。 …… 天际微微透露出一抹云白，伊冯走过来向萨兰迪尔请示是否要继续下山，最关键的是，他们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个半兽人。毕竟人类的城镇是绝对不会接受兽人的，混血也不行。 萨兰迪尔一夜未眠，听见询问后，许久，开口道：“你们先下山。我安置好他之后，回去城里再与你们会和。” 分别时，艾迪回头看了眼站在半山腰目送他们的精灵，福至心灵地，他突然明白了昨天萨兰迪尔的回答——或许，萨兰迪尔不是在疏远雷德，而是在疏远他们所有人。 …… “你在干什么？” 阿奇·贝利吓了一跳，回首发现红发少年站在自己身后。那双在夜色中会像野兽一样发光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
第24页 “你要趁着我们不注意，偷偷跑回去向那些法师们报信吗？”雷德戒备地看着他，似乎只要法师学徒露出些微破绽，就会一口吞了他。 已经知道红龙真实身份的阿奇·贝利，自然不会再试图忽悠对方，他连忙解释：“不！我只是想去查清楚一些事情。你难道不好奇吗？”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充满诱惑性。 “昨天那个精灵说萨兰迪尔是罪人，说他害死了一千名同族！”阿奇故意语调夸张道，“一千名！要知道精灵可不像人类这么容易繁衍，那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我非要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可。” 红龙蹙起眉头。 “一百五十年前不正值退魔战争？灰矮人和恶魔入侵中央大陆，生灵涂炭，牺牲人数多了一些也没那么奇怪吧。” “不不不，这你可就错了。”阿奇摇头道，“你没注意白天伯西恩老师和那个精灵的交谈吗？那个银发精灵可是现在的西方树海的新任继承人！现继承人来寻找前继承人，还故意提起旧事。用你的脑子想想，那个叫艾斯特斯的傢伙对萨兰迪尔会是什么态度？” “我当然知道他是来找那傢伙的麻烦的！”雷德不快道。 “不仅仅如此，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一千名精灵的牺牲和萨兰迪尔有关。我想，这次他们恐怕还是来问罪的。不过——”阿奇说，“如果我在学院里遇到的那个精灵，真的就是你们口中的萨兰迪尔的话，我不相信他是那种会让自己的同胞白白牺牲的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阿奇对萨兰迪尔却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我也不信。”雷德沉默了一会，道，“萨兰迪尔虽然傲慢又狂妄，但他是一个品格端正的强者。巨龙的长辈尊敬他，我们不会看走了眼。” “那还等什么？”阿奇眨了眨眼，推开小屋的门，“走吧，就让我们亲自去查一查事实真相究竟是什么。” 雷德被说服了。于是本来是半夜过来抓人的红龙，现在成了法师学徒的共犯。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小屋。而在他们没注意到的二楼窗边，却有一个身影一直注视着他们。 半个月时之后，阿奇和雷德成功潜入了梵恩城最大的一家图书馆，在熟悉道路的阿奇的带领下，两位少年避过了守门人的耳目，潜进了图书馆的书籍珍藏室。 “兽人山麓、退魔战争，有了！在这里。”阿奇抖落书上的灰尘，“好重啊，雷德，过来帮我拿一下。” 红龙少年有些不情愿道：“谁允许你直呼我的名字的，人类。” “伟大的雷德大人，请帮助一下弱小无用的人类吧！”阿奇立马改口，这一次，红龙心满意足地替他接过几本厚厚的书籍。 “《退魔战争记事》有记载，‘在当时西方树海王储，萨兰迪尔的带领下，将近五千名精灵离开了树海，投身于中央大陆的战事之中，成为了人类最可靠的同盟。’哇塞，五千名精灵！当年的萨兰迪尔很有号召力啊！” 阿奇啧啧感嘆，看不懂人类文字的雷德不耐烦地催促他。 “快读重点！” “别急，至少我们得弄清楚事情缘由。”阿奇继续翻页，“‘灰矮人们从东方发起进攻，战火很快波及大陆腹地，而萨兰迪尔和他的同伴们，则在兽人山麓遭遇到兽人和灰矮人的联军。’不对啊，这和我历史课上学的不一样。” 法师学徒惊讶道：“我们老师说过，退魔战争中兽人是与人类联盟一同应对魔潮的。为什么我不知道兽人曾经与灰矮人联手？等等，让我再确认一下。” 他又打开另一本书。 “没错啊，这里面记载着恶魔出现的时候，兽人的确是和我们一个阵营的。等等，战争前期恶魔并没有出现，而是一直由灰矮人在打前哨战。这是不是说明战争出去大陆上其他种族，包括兽人们，都不知道这是又一次魔潮侵袭，只以为是一场普通的种族战争。这样说起来一向与人类不睦的兽人，会在灰矮人的蛊惑下协同攻击人类，也是合理的。” 雷德不耐烦道：“我不关心兽人究竟与谁是一伙的！你看吧，看完了直接告诉我结果。” 说完红发少年往书桌旁一趟，翘着二郎腿看着星星道：“中央大陆的事真麻烦，在我们龙岛，没什么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打两架。 阿奇已经完全沉浸入查阅历史的真相之中了，他在一本本厚重的书籍中来回翻页，几乎是着魔一样喃喃自语。 “兽人山麓战役之时，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战争的真相，只以为是灰矮人和兽人联合，向富裕的人类王国发起的一场侵略战争。” “不过这时候精灵们似乎有所察觉，精灵王召令大陆上所有的精灵退回西方树海。” “身为王储的萨兰迪尔却违抗精灵王的命令，带着五千名精灵加入战争。他们在兽人山麓与灰矮人及兽人麓战，精灵们在萨兰迪尔的带领下，本已开始占据上风。然而这个时候——” “恶魔出现了。” 阿奇怔怔地松开手，看着书籍配图中，那些浑身冒着黑色火焰的怪物。 第16章 兽人山麓（三） “贝利。” 夜色中，精灵望向战友。 他骑在一匹从西方树海带来的战马上，身后是整装待发的大部队。 “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 刺客的黑衣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不了，城镇总得有人看守，跟随你而来的精灵们也得有人照顾，不是吗？”像是能看穿瑟尔的心事般，刺客对他眨了眨眼，“放心吧，留在这里的精灵我都会替你照看好。倒是你，瑟尔，兽人带来的情报不知是真是假，一切小心。” 瑟尔点了点头，其他同伴们也一一与刺客告别。 站在城墙上目送伙伴们远去，刺客有些感慨道：“真没想到，我也有为了守护一座城市而留下来的一天，尤其还是这一座城市。” 身后的精灵们好奇而友善地看着他。 刺客打趣道：“我第一次与瑟尔见面就是在这里，当时我们还差点和城里的城防队员打起来。” “是为了什么呢？”精灵好奇地问道。 刺客哈哈笑了起来。 “因为你们的殿下卖假药啊！” —— 阿奇·贝利急急翻着书页。 “然后呢，为什么没有了！那一千名精灵是怎么牺牲的？兽人山麓战役为何会战败？为什么书上都没有记载！”一种莫名的急躁缠绕着他，阿奇·贝利有预感，没有记载的那一段一定十分重要，重要到各国不惜在历史中抹去真相。 “着急也没用。”雷德突然出声，“既然人类的史书上没有记载——” 红龙少年从桌子上一跃而下。
第25页 “——那我们就找到萨兰迪尔，亲自去问他。” 阿奇看了红龙少年好一会：“你觉得他会告诉我们吗？” “我不确定。”雷德理直气壮道，“但是不去试试怎么会知道呢。”对于未知的事，红龙少年总是奉行“先做再思考”为第一原则。 法师学徒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笑了起来：“感觉好像天塌下来都无法让你皱一下眉毛，雷德，你们巨龙都是这样的吗？” 雷德得意洋洋道：“那当然了，巨龙是无畏的生物。如果巨龙会害怕，那一定是我们的灵魂已经死了。这是我的一个长辈告诉我的。”然而他又沉默下来，想起告诉他这句名言的长辈，现在音讯全无，生死不知。 两个少年相对着沉默，等他们想起来该回小屋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本来我认为即将开始一段遥远的路程，多少会有人忐忑不安。”第二天一早，看着众人的状态，黑袍法师意有所指道，“不过看样子，似乎有人太兴奋了，所以睡眠不足。” 阿奇与雷德，一个紧张地手心直出冷汗，一个听见了也不以为意。 “法师协会掌管着所有官方的传送法阵，这意味着我们不能使用任何登记在册的传送法阵前往兽人山麓。”不过伯西恩似乎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目光略过他们，对另外三名精灵解释道，“我会借用一个朋友的私人传送法阵，我们抵达最靠近红蔷薇骑士王国的一座城市，剩下的路途需要步行。” 艾斯特斯问：“私人传送法阵？”语气里带着些质疑。 伯西恩看向他：“如果有人介意的话，可以自己想办法。当然，后果也自己承担。” 现任精灵王储面对这有些明显的敌意，皱了皱眉，没有再发表意见。 “我可以飞过去。”红龙雷德似乎很嫌弃周围的傢伙们拖了他的后腿，“以巨龙的能力，这么点距离半天就到了。” 他身旁的阿奇还没有说什么，伯西恩就已经给红龙送来“友善”的一瞥。 “你可以飞。”黑袍法师道，“然后明天我们就会在大陆报纸头条上看到，一头红龙因为违反空中交通管制规则扰乱航线，被惩罚服坐骑役两年，现向全大陆招募龙骑士。报名者一定趋之若鹜。” 法师学徒忍不住笑了出来。 “至于你，我‘可爱的’学生。”伯西恩看向阿奇·贝利，“如果你再不把贝利大法师给你的护身符交出来，我想等我们一走出梵恩城，就立刻会被他发现。” 包括精灵在内，所有人齐齐看向阿奇，雷德更是一幅“你果然是内奸你这个叛徒”的表情。 “伯、伯西恩老师……” “伯西恩。”法师纠正他。 最后阿奇·贝利一脸便秘样，不由忍痛交出了他珍藏的护身法宝——贝利大法师亲自制作的带有防护和追踪功效的迷你护身符。 而在离开之前，法师学徒回头看了眼清晨的梵恩城。城内雾气蒙蒙，天色微亮，偶尔有早起的人们匆匆传过大街小巷，开始为一天的生计而忙碌。这座法师之城刚刚醒来。 “这是我长到十五岁第一次离开梵恩城。”阿奇着迷地看着清晨的城市，“为什么我还没离开，就已经开始想念它了。” 旁边，红龙雷德低声道：“我也想念龙岛。快走吧，等找到萨兰迪尔解决完所有的事，我们都可以回家了。” “还不走吗？”黑袍法师在前方催促。 两个少年追上前面那高挑的身影。阿奇突发奇想，一百多年前，刚成年的萨兰迪尔离开精灵树海时，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 这是一望无际的茂密林海。除非有精灵为你带路，否则擅自闯入的人将会永远迷失在其中。西方树海，便由此得名。 年轻的精灵走过了高耸入云的橡木树群，趟过流淌着星沙的艾西河，在进入低矮的灌木丛林之前，无奈地停下了脚步。 “就到这里吧。你们还要送我多久？” 他好笑地转过身来，看向身后人影晃动的树荫。 “我只是出去历练，我会回来的。” 他银色的眼睛里像是落下了星辰。对着身后的树丛，精灵用力挥了挥手，“转告老爸，等我回来时一定能治好他挑食的毛病！我走啦。” 而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灌木丛的那一端。轻柔的晨风拂过大地，树梢微微摇摆，像是在对它们最心爱的孩子不舍地告别。 …… 半兽人在温暖的怀抱中醒来，自从父母相继离世后，他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了。这不由得让他流连得蹭了蹭，却惊醒了抱着他的精灵。 萨兰迪尔从睡梦中醒来，便注意到怀中的小半兽人像是做错了事一样抬头望着他，瑟瑟发抖似乎在等待惩罚。 “我不会怪你吵醒了我。” 精灵嘆息，摸了摸小傢伙的头。 “既然睡醒了，我们就准备出发。不过在那之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半兽人似懂非懂地望着他，见萨兰迪尔没有露出生气的表情，他便开心地笑了。说实话，他的笑容实在算不上好看，突出在上唇外的尖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在嘶吼的野兽。 萨兰迪尔见他这幅懵懂的样子，不由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多大年纪了？等等，让我数一数。”说着他摸上半兽人的尖耳朵后侧，摸着什么喃喃念道，“一十，二十……八十，你出生才八十年。” 萨兰迪尔微微一惊，距离当年的悲剧发生已经过了一百多年，如果这个孩子的母亲，是当年那些没有得到救援而失踪精灵之一，为什么这个混血才刚刚八十岁？似乎有哪里不对。没等精灵想明白，怀中的小半兽人就撒娇似的晃了晃他的手指，他漂亮的翡翠色眼睛望向萨兰迪尔。 “……饿。”小半兽人道，“瑟尔，饿。” “你说什么？！”萨兰迪尔错愕地望向他，又一次失态，“你再说一遍。” “瑟尔，瑟尔……饿。”小半兽人似乎不明白精灵为何反应如此剧烈，他只会重复简单的单词，除了“瑟尔”、“饿”之外，大概就只有“痛”、“救命”这几个词了。想来教他学习大陆通用语的人并没有指望他会学会多复杂的字词，只教导了最基本的单词，希望他能自保。那个教导者是爱着这个半兽人的。 萨兰迪尔心情复杂，过了好久，才抱起眼前的幼崽。 “你不是半兽人。”他低低道，“你是半精灵。” 混血的精灵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看见萨兰迪尔又抱住自己，便有样学样地也抱住了对方，并不断地喊着“瑟尔”，好像那就是他唯一能记住的词。过了一会，年幼的半精灵觉得肩膀上湿湿的。他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第26页 过了好一会，萨兰迪尔才整理好情绪，重新出发。他先是掏出干粮餵饱了半精灵，然后把幼崽抱在怀里，开始跨越山脉。没有了其他人拖累，他的行动速度很快。终于在天色将暗之前，攀越过兽人山麓最南侧的一座雪山。而翻越过这座山，前面就是南方平原。 精灵看向前面那片红与黑交替的大地，目光复杂。那是大陆上最贫瘠的一块土地，是圣职者们眼中仅次于恶魔深渊的罪恶之地，是北边贵族们口中的与世隔绝的蛮荒之地。然而对于怀中的半精灵来说，那里却是这世上唯一可能容下他的自由国度。 那是南方自由联盟。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基调似乎有些沉重，下章转变一下。 —— 阿歪课堂： 今天上一节历史课。 瑟尔二百年前离开西方树海，出去浪荡。 大陆战争一百五十年前结束，瑟尔成为宅男。 阿奇今年十五岁，伯西恩不到三十岁。 那么请问，瑟尔与伯西恩的岁数之间差几个阿奇？ （似乎变成了一节数学课？） 第17章 南方的风（一） 曾经有人说：贫瘠的土地上，就连风都是贫穷的。 这一句话，用在二十年前的风起城还是很正确的。 这座属于南方自由联盟的边境城市，位处兽人山麓和南方平原的交界之处。从兽人山麓的峡谷中吹来的寒风，到了这里就变成干燥的沙尘。不仅没有带来雨水，还给住民们的生活造成了更多的不便。 然而就在二十年前，一位法师的临时兴起，将这一局面彻底改变了。 现在来到这座小城的游客，在进城的路上，除了会看到漫无天际的黄沙之外，就是那些伫立在沙地之上的巨大黑影。它们在狂风的吹动之下轮转着自己遮天蔽日的扇叶，为风起城源源不断地提供能源。如今，这座原本偏僻荒凉的边境小城，已经成了南方自由联盟最重要的边境贸易城市之一。它在二十年内发生的天翻地覆的改变，就像是这个生机勃勃的国家一样，令人惊嘆。 沃利斯是风起城的土着，和这里大多数最早的居民一样，他是一个混血，一个兽人和人类的混血。他生下来就没有见过他那该死的爹，也没有见到他那可怜的母亲。至今沃利斯对别人提起自己的童年时，都说——我能平安长大，简直就是用光了一生所有的运气。不过，也因此他人生后几十年的运气都不怎么好。 沃利斯没有家庭，作为一个单身汉，他只要养活自己就足够了，而作为一个不怎么勤快的单身汉，他每次赚到足够的钱就会去酒馆挥霍，直到兜里再没有一个子了才会想到继续去工作。 今天，就是他准备出门工作的时候。然而意外好运的是，他很快就找到了一门差事。 “您包准放心吧！” 面对僱主，沃利斯拍着胸脯担保道：“我在城里生活了二十年，没有谁比我更清楚这里的门道了。你们要办什么事，找什么人，我都可以打听到。哪怕是要一张偷渡去圣城的船票，我也可以为你们搞定，不过这个价钱就要另算了。” 沃利斯感觉兜帽之下那人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凉飕飕的，让他剩下的吹牛皮的大话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 “我不需要去圣城的船票。” 兜帽人说话了，意外地，他的声音清脆悦耳。沃利斯不由出神，觉得酒馆内最有人气的歌唱家都没有这么好听的嗓音。可这说话的人却是一个男性，他心里有些遗憾，却不动声色地继续听僱主发表意见。 “我只需要你帮我找到一家足够安全的旅店。” 沃利斯有些不满：“大街上随便都是旅店。”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僱主的声音冰冷了下来，“足够安全，意味着不会有夜闯空门的不速之客，也不会有愚蠢的傢伙胆敢惹是生非。” “哦。”沃利斯明白了过来，“那这就不多了，您要知道，在风起城最不缺的就是喜欢惹是生非的傢伙。不过如果必要，我还是能为您找到一家的，只是这个住宿费和中介费……” “带我去。” 对方扔过一枚金币。沃利斯眼前一亮，连忙接住。正在他兴奋地哈着气，摩挲着这枚金币，又思考眼前这头肥羊还有多少油水可宰时，僱主又开口了。 “帮助我的人，我不吝啬奖赏；图谋不轨的人，我也不吝啬惩罚。” 沃利斯僵了一僵，过了好一会他老老实实地道：“请您二位跟我来吧。” 兜帽人抱着一个从头到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跟在了沃利斯身后。 风起城不缺少神秘，实际上这里每天都有各种怀揣着秘密与阴谋的人来往。因此，沃利斯对于身后僱主的奇怪装扮不以为意，他都能猜到僱主怀中那个包裹的严实的小孩的身份——不过又是一个不受其他国家欢迎的混血儿！ 这太常见了，自从南方自由联盟建立的这百十年来，大陆各地的混血儿都在向这块土地聚集。他们或许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或许是被家人送过来的，又或许是自己历经千难万苦才抵达的。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除了这里，他们无处可去。 沃利斯本身就是这样一个混血儿，鼻子灵敏的他，甚至已经闻出了僱主怀中那个幼崽的身份——他身上有狼的气息，肯定是个兽人混血的小崽子。不过这个半狼小崽子和僱主是什么关系呢？看起来不像是血脉至亲，他们的味道根本一点都不像。 沃利斯胡思乱想着，却也把僱主领导了目的地。 “到了。”他对身后的僱主道，“我敢保证，这是整个城内最安全的一家旅店，毕竟这里可是城主的亲戚开的。不过正因为如此，一般人也入住不进去，这就得看您自己想办法了。” 僱主显然不觉得自己属于“一般人”行列，他丢给沃利斯一枚金币。 “明早日出时，到这来找我。” 然后就抱着他怀中那个小狼崽子，一脚踏进了旅店。 沃利斯又在外面站了好一会，过了半晌，都没等到他期待中的场面——僱主狼狈不堪地被店里人赶出来。 “好吧。”这个一脸兽毛的大汉耸肩道，“我就该猜到他不是一般人。”不过总而言之，这笔生意是赚了！带个路就有两枚金币，嘿嘿。 萨兰迪尔站在窗口，看着那个带他们来旅店的半兽人消失在街角，才收回视线，又把目光移到他手中一枚泛着锈迹的金铜色徽章上。他刚刚之所以能成功办理入住手续，靠的不是以利圣骑士的身份，也不是精灵的这张脸，而是很久以前的一枚游侠职业者徽章。 这枚徽章上有着三道风纹，代表着徽章的主人已经是一名经过认可的三级职业者。然而实际上，早在放弃游侠这个身份之前，萨兰迪尔的实力就已经不止这个级别了。他只是后来都懒得去职业协会提升自己的等级。然而，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三级职业徽章足够了。
第27页 精灵收起徽章，抚摸着短弓上一条细细的碎裂纹路。自从把长剑交给雷德以后，他就一直没能取回来。这把弓就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是得找个机会修一修。床上，半精灵已经入睡了。瑟尔轻手轻脚地走近他，仔细观察着他安详的睡颜。过了好一会，他才离开屋子。当然离开之前，精灵并没有忘记留下一个警戒阵法。 风起城的大街上，就像城外的狂风一样吵闹喧嚣。 “僱佣熟悉的嚮导去石林之森！一天来回，价格面议。” “原价一万金币的传奇圣剑，现在只要五枚银币！出血贱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恶魔混血帮您刻印公章，以假乱真，自带迷惑效果，如有意向我们私下交易……” 在这充满形形色色人物的街头，像是瑟尔这样穿着风衣带着兜帽隐藏自己身份的人并不在少数。因而也没有人格外注意他。精灵就这样穿梭在人群之中，用眼睛和耳朵默默观察着这座城市。 直到最后，他在一个摊位前停下。这个摊主似乎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热衷于推荐自己的产品，他只是在地上铺了一面草蓆，草蓆上摆着零星两样不明种类的药草。除此之外，没有吆喝，也没有牌子。简陋得几乎令人发指。 注意到瑟尔在摊位前停下，摊主并没有抬起头，只有被太阳晒得不耐烦时才转了转头上的草帽。 直到瑟尔出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生长在艾西河流于的星沙草，伴随着启明星升起而发芽，又很快凋亡，生命不过短短一息。而在这一息之内，只有受自然女神祝福的精灵才能成功摘取它。” 戴着草帽的摊主停下了晃动的小腿，抬了抬帽檐，从阴影下打量着这位客人。 “你知道得还挺多。”摊主不屑道，“不过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别在这里妨碍我晒太阳。” 瑟尔并没有被他的态度惹怒，而是继续道：“星沙草对于人类来说毫无用处，然而对于精灵来说却是不可缺少的。只有经过星沙草的洗礼，新生儿才会真正成为族群的一员。” 在瑟尔说到这里的时候，草帽摊主开始认真注视他。 “而对于半精灵而言，星沙草做成的药剂更可以提高他们血统的纯度，使他们少受血脉相冲而带来的痛苦。” 草帽摊主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双尖尖的耳朵从瑟尔视线底下一闪而逝。短暂的恼怒后，摊主又很快冷静下来，他上下轻扫瑟尔几眼，很快露出了瞭然的神色。 “我就说，一般人怎么可能会对星沙草了解得这么清楚。”草帽摊主后退了一步，不知不觉间，十几个人影团团围住了瑟尔。 “这儿不是树海，精灵，你以为我们还会受你们胁迫吗？” “胁迫？”瑟尔似乎有些疑惑地重复了这个词，“我以为我们是同胞。” 草帽摊主轻笑一声，摘下帽子。 “这真是我有史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他讥嘲，一双尖耳暴露在日光之下。那双耳朵乍一看与瑟尔的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耳根处，却明显被人用锐器划出一道豁口，是不可弥补的残疾与伤痕。 他像是自嘲，又像是自悯道：“像我们这样残缺的混血，怎么配成为您的同胞呢？高贵优雅的精灵阁下，难道看到这张脸，您不会厌恶吗？” 旅店内，满脸兽毛的半精灵睡得正香，他翻了个身，又流着口水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半精灵：“看着这张脸你不会厌恶么！” 瑟尔：“并不会。我交朋友从不看美丑，毕竟……” 伯西恩：“都没有你美。” 第18章 南方的风（二） 半精灵的怒喝还尤在耳边。 “我们这些残缺的混血，又怎么配做你的同胞！” 周围，十几名半精灵拿起武器齐齐对准了瑟尔。他们那象徵着精灵血统的美丽如绿宝石的眼中，充满着愤怒与仇恨。 瑟尔面对过很多仇恨，自于敌人的和来自于仇人的。但是他从来没有面对过来自所爱之人，来自于他一心想要保护之人的仇恨。今天，半精灵们那仇视的目光毫不作假。 “您大老远地跑来，不会就是来询问一下星沙草的事吧。这是我们在人类国家的艾西河流域内合法採摘的，并没有进入精灵的地盘。”似乎是瑟尔沉默的反应，让对方清楚了他并没有那么大的敌意。草帽摊主挥了挥手，他的半精灵同伴们便放下了武器，只是还虎视眈眈地盯着瑟尔。 “一个精灵不该出现在风起城，你找上门有什么目的？” “我想请你们帮忙救治一个人。”思考了一会，瑟尔还是说。 “凭你们的资源和能力，还需要我们这些流浪者帮助？”摊主没有继续戴上草帽，他一头深蓝色的长发被风吹拂，揽过那双翡翠绿的眼睛。现在，这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讥诮。 瑟尔解释：“他是一个混血，而且还没有成年。我不能用我知道的方法救治他，但是你们可以。” 对方的神色一下子变了。 “混血，他的父亲是谁，母亲是谁？” “我不知道。”瑟尔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哈！精灵，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让我们去救治一个半精灵？”有着美丽深蓝发色的半精灵愤怒道，“你索性像其他精灵一样丢下他不管不顾好了！现在到这里来装什么伪善？如果你真的想治好他，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树海！那里有的是方法可以治好一个半精灵！” “因为我也不能回树海。”出口之后，瑟尔才发现，说出这句话，已经不再向以前那样艰难了。 “我在兽人山麓找到了他，但是他的情况很不好。我知道南方联盟有不少混血，其中肯定也有精灵血脉的混血，我在市场上寻找你们，是希望你们可以救治他。”瑟尔说。 “救治好他，然后呢？”对方古怪地问。 “然后，”瑟尔说，“我希望找到一个善良开明的家庭收养他。原本我希望，这可以是一个半精灵家庭。” 蓝发半精灵的眼神变得更奇怪了。 “就这样？你不需要让他报恩？你不要他与你定下契约？你不需要他长大之后发誓为你效力？” 对方的话瑟尔一句都不明白，但是又似乎理解了什么。他的神色很快冷了下来，虽然有着兜帽的遮掩，其他人并不能看到他的脸色，但是周围的半精灵都听到了他冰冷的声音。 “我救助同胞，为什么要去精心算计他的报偿。”他压低自己的声音，似乎努力在克制愤怒，“如果这就是你们对待同胞的方式。那我不需要你们帮助。” 瑟尔转身就走，然而这一次，却是他被半精灵拦了下来。 “等等！” 蓝发的半精灵拦在他的面前。他翡翠色的双眸，认真地打量着瑟尔，然后开口。
第28页 “走吧，去带我看一看你说的那个幼崽。” …… 半精灵幼崽是被一声惊叫喊醒的。 “你说这是半精灵！”那个声音质问，“难道这不是一个发育不良的兽人？” 幼崽睡眼迷离地揉了揉眼睛，在视线清晰后，终于看到了发出噪音的人形体，以及站在那个人形体旁边的瑟尔。他伸出毛茸茸的双手抱住了瑟尔的腰，将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发出愉悦的咕噜声。 蓝发半精灵冷静了一会，再次开口：“我现在确定这是一个兽人，还是有着狼狗血统的。” “他是半精灵。”瑟尔淡淡道。 “开什么玩笑！你看看他的毛发，他的皮肤，还有他的牙齿，除了耳朵他还有哪里像是有精灵血统……”蓝发半精灵突然哑然，随即脸色变得苍白，“你不要告诉我，这是——” “他是半精灵。”瑟尔再次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里带着警告，“无论他的另一半血脉来自谁，他的身体里流着和我们相似的血统。这一点不会改变。” 他看向跟随他进屋的这个傢伙。 “他现在情况很不好。如果你们可以治好他，我愿意答应你一个要求，给你任何你想要的，只要不违背原则。” “情况不好？精灵和……的混血，情况当然很不好。”蓝发半精灵嘀咕了一下，终究还是顾忌瑟尔，没有把话说明。不过看到眼前这个毛茸茸的“半精灵”，他倒是对瑟尔有了很大的改观。 “我说，你真的是一个纯血吗？”他好奇道，“按理来说，混血是精灵们的耻辱，他们看到我们不厌恶排斥，就已经很有修养了。你却还想要帮助一个这样的混血。” 半精灵的存在对于精灵们来说是耻辱。因为给于他们一半精灵血脉的父母，往往都是被人强迫的。这对于向来爱护同族、团结一致的精灵来说，是不可化解的仇恨。然而这种对同族的爱护只包括纯血精灵，对于混血，他们不恨屋及乌已经是极限了。 但是对于瑟尔来说，这一切却是那么陌生。 “西方树海，现在不接受半精灵？”瑟尔问。 “很早就不了。或许两三百年前，他们还会好心地养育一下混血，但是现在——”蓝发半精灵耸了耸肩，“自从前任王储进了圣城隐居，现任王储上台后，就改变了对待混血的政策。” “……精灵王不干涉么？” “精灵王？那种传说中的人物怎么会关心我们的事。我活了大概也有一百多岁了，就从没见他为什么事情出过面，都是那个小王储在忙活。对了。”看向瑟尔，蓝发精灵突然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我叫蒙特，因为是在山上被丢弃的，所以这就是我的名字。你呢，你叫什么名字，精灵？” 精灵们的规矩，对于报出真名的陌生人，必须以诚相待回以真名。因为对于高等种族来说，真名是有力量的。自然女神教导精灵，就然对方将自己坦诚于你，那么精灵必须回以同等的诚意。 瑟尔看了这个故意摆了自己一道的半精灵。 对方笑道：“快说呀，我等着呢。” 正在这时—— “客人。” 房门被敲响。 “客人，外面有一位自称是沃利斯的半兽人，说是与您有约。” 瑟尔皱眉，他看了下窗外天色，记得自己与半兽人约的是明日凌晨。 “客人？” 敲门声不断。 瑟尔目光一冷，立刻抱起幼崽，又看向半精灵蒙特。 “你们有安全的庇护地吗？” 半精灵愣愣地点了下头。 “那好。” 说话间，瑟尔已经打开窗户，一只手抱着幼崽另一只手背起长弓，纵身跃了下来。蒙特立刻凑到窗前，却见他已经落地，并且悄无声息，轻盈得宛如被一阵微风。 “快走吧。”瑟尔催促他，“来者不善。” 蒙特看了眼身后的还在不断敲响的大门，紧随其后。半精灵的身手并不比瑟尔差多少，他单手撑着窗檐轻轻一跳，稳稳落地。 “说真的。”转移阵地的时候，蒙特还忍不住问，“你说来者不善，却愿意信我？不怕我把你带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去？” “至少你有一半精灵的血脉。”瑟尔头也不回，“而且再危险地方我也经历过了。” 半精灵被堵了一下，正想嘲笑对方空口说大话，却突然转变了注意。 “好啊，那正好有一地方，我想带你去。” 两个修长的身影遁入夜色之中，而等敲门的人不耐烦地破门而入，却只看到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和洞开着的吹进徐徐晚风的窗户。 “不可能！我们守在外面的人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为首的男人挑了挑眉，低头，看向被他们压在地上的半兽人。 “你说在那个兜帽人身上闻到了什么味道？” 沃利斯鼻青脸肿，口齿不清道：“什么、什么都没闻到，他干净得就像是空气！大人，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我——” 男人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把人拖下去，他自己一个人站在房间，把玩从半兽人身上搜查到的一枚金币。 干净得像是空气。 多巧，就在不久之前，他也在某个傢伙身上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哎，这下是你自己跑到我的地盘来。”男人愉悦地笑了。 月光下，他投映在地板上的影子，有一双弯曲而尖锐的犄角。 第19章 南方的风（三） “艾迪！” “雷德！” 红发少年和浅金发圣骑士远远看见，冲过来给了彼此一个拥抱。 “可担心死我了，我以为你被丢在梵恩城，回不来了！” “哈哈哈，伟大的红龙怎么可能会迷路，你太小看我了。” “伊冯骑士。”正在两个年轻人久别重逢时，黑袍法师缓步走了过来，“好久不见，相信萨兰迪尔已经把情况和你们说明。我如约把人带来。” 伊冯冰蓝色的眸子在法师身上扫过。 “大人可没说过，来送雷德与我们见面的人是你。” “可能是他忘了。”伯西恩漫不经心道。 “也可能是他被人蛊惑了。”伊冯不减敌意道。 “蛊惑？”伯西恩笑了，那笑容还是一贯的碍眼，当然，更令人不快的是他接下来说的话，“你们当中唯一不可能被蛊惑的，就是他了。这份担心真是脆弱得令人觉得滑稽。” “你——！”伊冯忍了又忍，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他目光扫过雷德和伯西恩，又在他们身后停下。 伯西恩注意到他在看阿奇·贝利，开口道：“一个小小的目击证人，因为不能毁尸灭迹，只能顺便带过来。”
第29页 阿奇打了一个寒颤，控诉地看向自己的老师。 “好吧，就算如此。这几人又是怎么回事？”圣骑士小队长的目光，在三个披着兜帽的精灵身上重重扫过，“他们可不像是一般的客人，这也是顺带的？” 伯西恩勾起唇角，眸光冷淡。 “这你得问他们自己。” 这一次，艾斯特斯主动上来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他用令人无可挑剔的优雅礼仪向伊冯短暂说明情况后，问：“因为一些私人原因，现在我们需要寻找到萨兰迪尔。他不在吗？” 年轻的银发精灵蹙眉看着周围。 “他让你们在这里集合，却丢下你们擅自离开？” 伊冯不喜欢他的说辞，但是顾及到对方的身份，还是克制道：“因为一些意外因素，大人现在暂时和我们分开行事。” 在说明了意外因素的情况后，在场众人又陷入了沉默。出于某些原因，伊冯并没有细说那个半兽人的身份，因此精灵们显得有些不解。 “为了一个半兽人？”艾斯特斯轻声道，“我还以为他的博爱只限于人类呢。” 伊冯还没来得及反驳，却已经又更擅长的人先于他开口。 “殿下的无情倒是不限种族，波及广泛。” 艾斯特斯看向最近总爱和他争锋相对的黑袍法师，蹙眉：“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兽人抛下正事，难道不是他的失误？” “事情弄清楚前最好不要妄下论断，尊贵的殿下。”伯西恩口中喊出的“殿下”，听起来就像是嘲笑，“我想以利不至于会看上一个不分轻重的傢伙。” 艾迪心里默默贊同，对于萨兰迪尔大人来说，比起有人护送的雷德，当然是身世可怜、无依无靠的半兽人更重要一些啦。 “可是他现在这样跑了，我们又该去哪里找他。”雷德闷闷道。 “动一动脑子。”伯西恩看了他一眼，“你觉得世界上能够接受半兽人的国家有几个？” “南方自由联盟！”几个人脱口而出，几名圣骑士向伯西恩投去感激的一瞥，又懊恼自己一叶障目。 然而被伯西恩嘲讽了的雷德却一脸恼火，还被艾迪死死拉下。 “别拉我，让我去揍他！这个法师死定了，他刚才嘲笑我的语气和萨兰迪尔那傢伙一模一样！” 伯西恩点头：“那可真是荣幸。” 红龙少年气得牙痒。他决定以后把这个阴阳怪气的法师，升级到他讨厌的人物第一位去！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往南方自由联盟寻找大人。现在的情况，最好一起行动，以免发生了什么还要耽搁时间汇合。”伊冯还比较冷静，“南方联盟和人类国家没有直达的传送法阵。我现在派人去联繫车马，大概晚上就可以出发。至于你们……”他看了几名不速之客一眼。 “如果你们觉得不便，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也并不是难事。”艾斯特斯开口，既不让精灵们成为拖累，也傲慢地表达了自己态度。 阿奇则是一脸渴望的表情，那可是南方自由联盟哎，传说中充满各种不可思议事物的国度！他很想去啊！但是法师学徒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伯西恩，他是被对方“劫持”过来的，行动范围自然也只能由伯西恩说了算。 伯西恩这次很大度。 “你可以和他们一起去。我相信心地善良的圣骑士们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也不会轻易让你陷入险境。” 伊冯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法师说话的语气，简直是无时无刻不在招人烦。 阿奇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别的意思。 “伯西恩老师，您不去吗？” 伯西恩反问他：“我为什么要去？”他指了指红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没义务再与你们同行。除非萨兰迪尔再次付出报酬，否则我为何白白为你们出力？” 哇，老师！你这句话说的好像一个用完就跑的无良渣男！阿奇心里腹诽着，却满心欢喜地点了点头。他当然不希望伯西恩跟着。 “那帮我给祖父传个平安，拜託你了老师！”法师学徒离开前嘱託。 “好啊。”伯西恩微笑，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敷衍。 直到圣骑士们狐疑地离开，精灵们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去，伯西恩都没有动身跟随他们的意思。等那一行人全部消失在视野中，黑袍法师才缓缓起身，像是观光旅游一样在这座城市里游荡。闲晃了半天，他最终在一个旅店的二楼租了一间客房休憩。这家旅店已经有了年头，木质的天花板上斑驳起伏的纹路，已经有些崩裂的石墙，无不显示着它被岁月无情眷顾的痕迹。 伯西恩在一张靠近壁炉的椅子边坐下，闭上眼，仿佛就可以听见轻灵的笑声。 【喂，贝利！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大法师？】 他睁开眼，周围却空荡荡一片，没有人影，没有欢笑，刚才的那一切似乎只是他的幻听。法师静坐了一会，许久，破天荒地嘆了一口气。 “为什么……” 他没有说完，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为什么你把他带来这里！蒙特！” 同伴们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向蒙特，以及他带来的“客人”。 “他是僱主。僱主有难，我只是提供了一些帮助。”蒙特举起双手无辜道。 “但他是纯血！他可能泄露我们的秘密基地，出卖我们的情报，纯血们向来厌恶我们！”质问他的同伴，是一名有着一头红发的女性半精灵，她的脾气就像是她的发色一样火爆。 “呃，我想，精灵们就算讨厌我们，也不会去做那些下三滥的事情。毕竟，他们还要坚持那所谓的‘高贵’操守。”蒙特嘆了口气，“而且，我觉得即使我不把他带过来。他跟着我，迟早也会找到这里的。” 对方明显不相信他。 “骗谁呢！你可是我们中最出色的刺客！” “哦，可是身边这位比我更出色。你是什么职业来着？嗯？”蒙特问身边的人。 “我做过一阵子游侠。”瑟尔说。 “看吧！他的身体比我更灵活，职业还和我相剋！我根本甩不了他！” 菲耶娥放弃质问蒙特，她看向瑟尔。 “你，纯血。你跟着我们的同伴到了基地，即便我想相信你不是不怀好意，但是——”她哼了一声，“你这么见不得人，一直掩饰着自己的面容，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瑟尔犹豫了一下，取下了兜帽。 周围一片吸气声。 “纯银的发色！” “还有眼睛！” “这傢伙肯定是纯血中的贵族。” 蒙特也小小吃惊了一下。啊，好棒！我竟然捡回一个血脉比真金还真的纯血精灵。呵呵。 菲耶娥美目瞪了蒙特一眼，又看向瑟尔，似乎想要质疑他的身份，最终却换了一个话题。
第30页 “之前，你说你要救治一个半精灵，他在哪呢？” 瑟尔抱起怀中的幼崽举给他们。他一直都在，只是似乎被半精灵们忽视了。 “……难道这不是一个兽人？”菲耶娥怀疑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你在开我们玩笑？！” “他是半精灵。”瑟尔将在怀中啃着他手指的幼崽，抱给他们细看，数他耳后的年轮。“他八十岁了，却还没‘洗礼’。这就是我来找你们的原因。半精灵的‘洗礼’和我经历过的不一样，你们才可以帮助他。” 直到看到那耳朵和代表年纪的年轮，菲耶娥才算是相信了他的话。 “天啊，一个精灵和……”她艰涩地道，“你在哪里找到的他？” “那不重要。”瑟尔说，“你们可以救他吗？” 菲耶娥却坚持地问：“你先说说你为什么要救他？”白天她不在，因此没有听到瑟尔的那一番话。 这一次，瑟尔简洁明了道。 “因为我想，我愿意，我爱这么做。还有问题吗？” 看见菲耶娥被噎住了，蒙特低笑几声，拍拍身边另一个同伴的肩膀。 “看见吗，估计白天我们也是这个表情。” 同伴贊同道：“这个纯血太奇怪了！不过这也让我不那么讨厌他。” 蒙特若有所思地看向瑟尔：“所以，这就是他也不被允许回树海的原因吗？” “你说什么？” “没什么……喂，精灵！”蒙特走向瑟尔，“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真名！” 过了好一会，半精灵们听见这个纯血回答：“瑟尔。这是我的真名。” 比起那个充满着光辉和荣耀的名字，这个由精灵王和伙伴们无数次亲切喊出的小名，才是瑟尔真正认可的姓名。血脉里的誓约之环并没有作痛，这证明自然女神也认可了这个真名。为什么不呢，他向来是她最宠爱的孩子之一。 “瑟尔。”蒙特念了几遍，“好吧，瑟尔。在把你的宝贝幼崽治好之前，你都可以住在我们这（他抵住了菲耶娥抗议的视线），但是不能擅自外出，也不能通过任何方式与外界通讯。一旦违约我们就立刻停止治疗。” 瑟尔点头表示同意。 “好了，现在我们该谈谈报酬了。”半精灵蒙特说。他的表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像是一个即将得到糖果的孩子。 “你想要什么？”瑟尔见状，也松下了心弦。看着这一群生机勃勃的半精灵，他难得有兴致地开口调侃，“金斧头，银斧头，还是铜斧头？” “我为什么一定要斧头？”蒙特白痴一样看着他。 “……” 【哈哈哈哈！瑟尔，为什么你老讲这些没有人听懂的冷笑话。】 贝利的嘲笑声从记忆里传来。 时隔一百五十年，瑟尔再次被一名刺客嘲笑了他的笑话水平。 “好吧。”精灵面无表情道，“那就不要斧头。” 作者有话要说： 冷笑话大王瑟尔，今后还会不断地出产冷笑话。 —— ——阿歪课堂—— 文中提到了游侠和刺客，今天我们就来讲一讲这个世界中的职业设定。 想必小仙女和小仙男（？）们之前已经无数次在文中看到了“职业者”这三个字，显而易见，所谓的职业者就是一种区分于一般人的说法。 法师，骑士，游侠，弓箭手，刺客等等这类有“职称”的职业者，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力量体系和职业体系。他们可以学习掌握本职业的特殊技能，并不断强壮自己的肉体或者精神，最终超凡脱俗。圣职者由于是通过信仰神明来获取力量，是一种特殊的职业者。 与职业者对应的是普通人，比如渔夫，农民，手工业者，俗话说就是老百姓。但是两者也会有重合的时候，比如说“士兵”中就会同时存在普通人和职业者。 一个农夫可以通过学习战斗技巧成为一个士兵，但是如果他无法获得“职称”，不能学习一个职业的特殊技能，那他就永远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 职业者可以自愿参加军队成为士兵，“士兵”的等级是他的在军队体系中称呼，并不和他本来的职称相冲突。打个比方，圣骑士们在战时都要服役，他们可能是某个军团的校官或士官，但是他们本身的职业特性“圣骑士”依旧存在，不会改变。 关于每个职业体系的具体划分，下次再做解释。 第20章 南方的风（四） 瑟尔做梦了。 他梦到自己在艾西河边，只要再向前一步，就是思念已久的家园和。他正欲向前，却被人制止。 【瑟尔，你还不能。】 那声音充满着威严。 【不能回来。】 梦醒了，瑟尔躺在床上，数天以来第一次有了想要赖床再睡一个回笼觉的想法。哪怕永眠在梦境中，他也不愿意醒来面对残酷的现实。 “喂，醒醒，精灵！” 残酷的现实在外面砰砰作响地敲打他的房门。 残酷的现实魔音入耳般喊：“今天说好了要教我们弓箭的！你这个爱睡懒觉的精灵，一定是个假的纯血！” 瑟尔终于被吵得不耐烦了，他下床一把打开门，看着几个不到自己腰高的小萝蔔头，淡淡道：“精灵都爱睡懒觉。” 半精灵幼崽们一副被人欺骗不敢置信的模样，其中一个小萝蔔头说：“你骗人，可是菲耶娥姐姐说纯血们矫情又偏执，自律到近乎自虐，他们才不会睡懒觉。” 瑟尔问：“菲耶娥是纯血吗？” 小萝蔔头们齐齐摇头。 “那我是吗？” 小萝蔔头们一个接一个点头。 “那么，答案已经显而易见，精灵们就是爱睡懒觉。”瑟尔说完，啪的一声把门关上，美梦被惊扰的起床气让他脾气不怎么好，也没有留意到屋外几个幼崽一副被刷新了世界观的震惊表情。 “没想到纯血竟然和蒙特一样爱睡懒觉！” “菲耶娥姐姐还老拿这个教训我们。” “幻灭了……” 门外叽叽咕咕了一阵，终于又安静了下来，瑟尔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补眠。这一次他刚在梦中听见艾西河潺潺的水声，就又被人吵醒了。 “嗨，高个子！快过来开门。” 那熟悉的桀骜又年轻的声音，明显来自蓝发的精灵刺客蒙特。 瑟尔这一次是握着武器去开门的。 “我来向你汇报你的小宝贝的治疗情况。”然而，开门后，笑盈盈的蒙特一句话就浇灭了他的怒火。 瑟尔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他怎么样了？” “情况还在好，我们用了一些常用的药剂，但是他的血统比较特殊，我们没有立刻开始洗礼，先把他带去了洗漱室。”蒙特说着，打量了一眼瑟尔的短弓，“真不错的弓，矮人的？”
第31页 瑟尔点了点头。 “你果然与众不同。”蒙特笑了，“走吧，既然已经醒了，我带你去吃早……嗯，午饭，顺便给你讲一些注意情况。”他注意到瑟尔的脸色还是很不好，作为同样爱睡懒觉的同伴，心有同感道，“被人从美梦中吵醒了？” 瑟尔又点了点头。对，而且你就是罪魁祸首之一。 “我能问一下那是什么梦吗？”蒙特好奇。 “没什么。”瑟尔淡淡道，“只是梦见被我父亲训斥了一顿。”他眼角可以看见身旁的半精灵顿了一下，用一副“你是受虐狂吗”的表情瞪着自己，但是他无所谓去解释。 接着，蒙特与他说起正事。 “昨天我们离开旅店后，我就派同伴去打量了下情况。你猜怎么着，那个沃利斯拿着你给的金币出去炫耀，第一时间就被人抓住了。啧啧，那种成色的金币，我们这儿可不会有啊。” 瑟尔面色不好，觉得自己太大意了。那枚金币是他从圣城带出来的，质量当然不会有问题。但就是因为质量太过硬，在人类国家使用不会有什么麻烦，但是在混乱的南方联盟边境城市，就很引人注意了。 “是我的失误。”精灵诚实道。 “还有下文呢。那半兽人很快就把你交代出来，然后那一帮想要调查你的人就去了旅店。”蒙特说，“幸好我们及时离开了。不过我建议，你这几日也避避风头。” 瑟尔并不是听不进别人意见的傢伙，他认同蒙特额建议。 “那个沃利斯呢？” 蒙特耸肩：“消失了。在风起城，消失一个半兽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哪怕就是消失一个村，也只会引起一点点波澜。” 瑟尔终于问到关键问题。 “追查我的人是谁？” 蒙特正准备回答，却被一道怒喝打破。 “我说你们！”菲耶娥怒气沖沖地跑过来，“你们两个不负责任的傢伙！”她的目光尤其瞪着瑟尔，让精灵很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自己怎么又得罪了她。 “嘿，菲耶娥，你不是正在帮小傢伙做洗礼前的准备吗？怎么到这里来了？”蒙特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我就是为这件事来找你们，找你！”菲耶娥看向瑟尔，“你究竟和小傢伙是什么关系？” “我捡到他，想要治好他。”瑟尔说。 “哦，看起来你还是充满善心。”菲耶娥语气古怪，“所以你就这样把小傢伙丢给一群陌生人，让他们帮她洗漱身体？你知不知道，对于一个女孩——即便是还没长大的女孩——她的身体也不该是随便什么陌生人可以看到的！” 瑟尔用了好一会才领悟过这句话的意思，精灵一时有些懵住。 “你是说……” “小傢伙是个女孩！别告诉我，你照顾了她这么多天还没发现！”菲耶娥气呼呼到，“要不是我第一时间察觉，她就要被一群陌生的男性看光身体了，她已经八十岁了，不是三四十岁的小孩了！” 蒙特已经一脸呆滞了。 瑟尔回过神来。 “抱歉。”他第一次如此尴尬，“我没能及时察觉她的性别。” 看到一个脏兮兮的，浑身长着兽毛的半精灵，瑟尔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会是一位女性。他承认自己犯了一个肤浅的错误。 事实证明，在带孩子这件事上，男性比起女性真的是有着天然的劣势。瑟尔很快见到了洗漱干净的小傢伙，比起在他手中时一副脏兮兮的模样，现在的半精灵幼崽毛发被梳理得光滑柔亮，身上干干净净，还有着隐隐的香气，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可爱玩具。 “哇哦，好可爱！” “这毛发洗干净后原来是这么漂亮的银黑色。” “真像一只小狼崽子。” 蒙特远远看了一眼被女性半精灵们包围在中央的幼崽，感嘆：“真佩服这些女人。好吧，现在我觉得，与兽人混血的半精灵其实也挺好可爱的。” 瑟尔对此不发表评论。 “对了，说到追查你的那些人。”蒙特说，“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的同伴们根据线索分析，很可能是‘深渊’那一派的人物。” 听见“深渊”这个名词，瑟尔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他们都是有着恶魔血统或者是黑暗系血统的混血。”蒙特解释，“在南方这并不少见，大家都是混血，没什么好歧视的。只不过那一帮人行事更加混乱无序，不注重礼法。” 瑟尔有些担心道：“你的同伴们还在调查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蒙特一脸自信道：“虽然我并不想承认，但是精灵血统还是给了我们一些好处的。我敢打包票，如果城内还有什么人能够追踪他们还不被发现，那就只有我们半精灵了。” 瑟尔对此不抱乐观的态度，但是这里是蒙特的地盘，他也只能予以提醒，不能越俎代庖。 然而，不详的预兆却总是被应验。 当时菲耶娥正在帮小傢伙进行洗礼前的最后准备，一名瑟尔有些眼熟的半精灵匆匆进屋，在蒙特耳边低语着什么。瑟尔注意到，蒙特的表情立刻就变了。他见过太多次这样的变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菲耶娥！”蒙特立马对里屋喊道，“带着所有孩子和没有战斗力的傢伙离开，立刻出城！” 菲耶娥跑了出来。 “怎么回事？” “我们被发现了。”蒙特面色阴沉道，“对方早就发现我们在跟踪，故意引诱我们的人入陷阱。小五他们几个被抓了。这里迟早也会被发现。” “怎们会！”菲耶娥惊讶道，“小五他们潜行从来不会失手，就算被发现，也该有办法脱身！” 蒙特看了旁边的瑟尔一眼，低声道：“对方准备了针对……” “针对精灵的陷阱。”瑟尔开口，“他们是沖我来的，是我牵累了你们的人。我和你们一起去救人。” 蒙特脸色不算好看，但也没有否决瑟尔的建议，只是在菲耶娥带着妇孺们撤退，战士们前去营救同胞的时候，蒙特突然道： “你在要求我给你提供庇护地的时候，是否料到了今天。” 瑟尔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解释是他最初只是想暂时找个避风头的地方，是蒙特自己把他带来了他们的大本营。这样说太冷漠无情了。 他只是说：“不会有问题的。” 不知为何，这句话充满了力量，让半精灵因为担忧而躁动的心绪微微平复了一些。 然而他们带着大部队，却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营救出了被困的同伴。事情太过顺利，让蒙特有些不安。对方的壁垒轻易就被攻破，他们斩杀了敌人，救出了同伴，却没有因此而感到放心。因为他们并没有见到传说中针对精灵的陷阱，也没有遭到太过强烈的抵抗。这些敌人，几乎就像是送死一样送到了他们面前。
第32页 危险的气息在沉寂中蔓延。 蒙特准备向精灵徵求意见，却看见瑟尔突然转身，束在脑后的银发在空中甩出一个明亮的弧度。他银色的眸子专注地注视前方夜色下的阴影。那阴影像是树梢和房屋投下的倒影，又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 “恶魔。”瑟尔喊。 夜色中传来了一声轻笑。 “不对哦。” 那个声音回答他。 “还不是呢。” 头上长着犄角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半精灵们和瑟尔视野中。他信步走在黑暗之中，像是一个国王逡巡着他的领地。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套用一下最后的奇妙句式—— 毛茸茸小崽子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不对哦。”小崽子翘起自己的尾巴，“还不是呢。（还没有洗礼）” 嘲讽脸伯西恩其实是一陷入情海就不敢告白的少女心体质。 “不对。”伯西恩睁眼说瞎话，“我不喜欢他。” 阿奇·贝利同学是一名离家出走中的法师学徒。 “不对啦。”阿奇啧啧摇头，“我是被伯伯西恩绑架了。” …… 艾斯特斯会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兄控？ 艾斯特斯：“哼。” 第21章 南方的风（五） 和别的的混血不同，利维坦非常以自己的恶魔血统为傲。 在他看来，比起弱小的人类、脆弱的精灵以及粗俗的兽人，恶魔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又最有力量的种族。至今令他遗憾的是，他没有早出生几年亲历当年的魔潮。利维坦相信如果有他在，那么战争的结果就会大不一样。他就是这样充满自信。 当然，他也足够聪明。即便在相对自由的南方联盟，利维坦也从没有把这个危险的念头对任何人讲过。只不过他自己，无时无刻不这么想。就像此刻，他带着身后手下抓着那一批没来得及逃出城的半精灵，他就再一次感慨其他种族的弱小与无能。 然而，有一个人是例外。 “我该道久违，还是给您问个晚安？”利维坦看着对面的精灵，心情愉悦道，“上次我们可是不欢而散，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对了，我给您送来一份大礼。” “菲耶娥！” “放开他们！” 看见被擒作人质的同伴，半精灵纷纷激动起来。原来这一场调虎离山是对方故意转移走半精灵精锐，以抓住他们队伍中的老幼妇孺。 利维坦近乎享受般地看着半精灵们激动愤怒的模样，问：“您喜欢吗？或者您觉得这份大礼还不够……” “我曾杀过的恶魔可以足满一个军团。”瑟尔突兀地打断了他，银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冷锐的杀气，“虽然杀到我想吐，但我不介意再多一个。” 利维坦沉默了一会，哈哈笑起来。 “我真该感到荣幸，被您和那些令人瑟瑟发抖的大恶魔相提并论！但是很遗憾呢，我可不想现在就去深渊面见暗黑之主。”他从菲耶娥的怀里夺过小傢伙，引来女性精灵哭泣般的叫喊。恶魔混血用手掐着小傢伙的脖子，把她向破布一样拎在半空中，“或者您认为，我的性命比我手中这些人质还重要，就尽管动手。” “卑鄙！” “无耻的傢伙！” 蒙特身后的半精灵们愤怒地喊着，他们看着被俘虏的朋友与亲人，双目赤红。蒙特一双眼紧盯着菲耶娥，几乎是咬牙道：“你们要和风起城所有的半精灵为敌吗？” “哦，很可惜。”利维坦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这些还不至于被我放在眼里。” “你——” 蒙特赤红着眼想要去撕了那个男人，却被瑟尔抢先一步。谁也看不出精灵是什么时候出手的，甚至没有人听见响动，只是在那眨眼的片刻，在人们听到他短弓松弦的声音时，对面已经倒下了一人。然后接二连三，瑟尔数箭连发，几乎没有停顿。即便以半精灵们优越的视力，也无法分清箭与箭之间的间隙。这是游侠的连射技能，即便多年不用，瑟尔依旧娴熟无比！ 等半精灵们回过神来时，对面只有利维坦一人还站着，他周围的手下们都已经被瑟尔一箭穿胸，没了气息。而那些得到自由的半精灵们动作灵敏，几乎就在一瞬间就远离了危险，他们安全了！但是—— “啪啪啪啪。” 那是尾巴甩在地面上的声音。 “真是精彩，我就知道仅凭这些杂碎，根本无法对付您。请原谅，我现在没法空出另一只手来鼓掌。”利维坦带着无法压抑的兴奋笑容，一直用尾巴敲打着地面，“毕竟我可不想一松开手就面临您的致命一箭呢。不过我手中这个小傢伙，您打算付出什么来救呢？” 这个恶魔混血非同一般，瑟尔普通的连射对他根本没有威胁。利维坦一点都不为死去的属下伤心，他似乎更对眼前的状况感到满意。只要手中这个重要的人质还在，瑟尔不能轻举妄动，他就可以和这些半精灵们玩更有趣的游戏。 菲耶娥和被俘虏的半精灵们获得了自由，飞快地回到了同伴们身边。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大多数半精灵们都没有回过神。不知道这数箭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菲耶娥却不同，她跑到蒙特身边后，目光复杂地看向瑟尔。 她该说谢谢，感激瑟尔第一时间救了他们。可是瑟尔这么做，却是让落在恶魔混血手中的小傢伙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即便幼崽脸上有着厚厚的毛发遮掩，在场的所有人也可以看出她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急促的风声从所有半精灵的耳边拂过，像是此刻他们心中的焦急与忐忑。 “对不起。”瑟尔终于又开口了，“我不仅无法救你的母亲，也无法救你，这是我的错。对不起。” 半精灵们听见瑟尔的声音变得沉重而迟缓。 “我会为你报仇。” 利维坦的脸色变了，他急速地后退一步，却看见瑟尔已经举起短弓对准自己。在一群半精灵的性命和一个幼崽的性命之间，瑟尔做出了选择。恶魔混血的威胁对他再没有作用。 “噁心！虚伪！”见计划失败，恶魔混血气急败坏又愤怒地道，“人死了你再报仇有什么意义！不过是自我满足！” “我还以为你是个值得敬重的对手！” “原来你和他们一样虚伪，真令人失望！” 瑟尔对着他的箭矢并未移动，目光越来越尖锐。恶魔混血似乎被他激怒了，捏着小傢伙的力气越来越大。 “像你这种陶醉在自我谴责快感中的噁心的圣人，死吧，全去死吧！” 瑟尔无动于衷，似乎做出了决定后他就变成了一座冰雕，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动摇他的心志。 “餵。”见恶言恶语对瑟尔并不起效，他低下头满怀恶意地对着手中的幼崽道，“你的保护者不要你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第33页 幼崽眼中流出大滴大滴的泪水，泪痕沾湿了她的毛发，让她脸上的刚刚清理干净的毛变得一缕一缕的。即便哭的如此抽噎，她还是不能发出声音。她是如此幼小。瑟尔真的要牺牲她吗？ 然而，无论利维坦如何煽动如何恶意挑拨，都无法再改变瑟尔的态度了。他手中的弓箭已经泛起白芒，这是来自以利的神力，比圣光更具有威胁，只要有一丝触及在恶魔混血身上，就会给他带来无尽的痛苦与毁灭。 利维坦还想用幼崽来干扰瑟尔的视线，精灵却像是封住了所有的情绪。弓弦越拉越开，最后松手之前，利维坦听到他说。 “你错了。” “你已经是个恶魔。” 宛若白昼的光芒撕裂天空，这一刻，半个风起城的居民都听到了一声巨响，像是电闪雷鸣，又像是神明在用巨锤擂擂敲打着夜幕。 那几乎燃烧尽所有黑暗的光芒将利维坦团团围住，炙烤着恶魔混血的灵魂，在即将被吞没的最后一刻，他终于不得不接受自己的败北！他松开手，用双手结下一个阵法。那个扭曲的身影伴随着嘶哑的怒吼声，消失在了渐渐黯淡下去的光芒中。 “她还有呼吸！” 在光明淡去后，菲耶娥第一时间扑了过去，接住被抛下的小傢伙。令她惊讶的是，那看似充满着强大力量的光芒，却没有对小傢伙造成任何损害。幼崽身上最大的伤处，还是被利维坦捏得青紫的脖子。然而即便是这样，幼崽小小的身躯也承受不了。她在菲耶娥怀中颤颤抽搐着。 “快点，药剂！谁有药剂！”她眼中满是泪水地呼唤着，旁边却突然伸出来一只手，在看清那只手的主人的一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戒备起来。 像是早料到这一幕的瑟尔及时赶来，他微微一顿，随即继续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我来。” 他施展出准备好的神术，右手发出微微白光抚在小傢伙额头上。白光照耀后，小傢伙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瑟尔退开一步，让菲耶娥照顾幼崽。而周围的半精灵们则看着他。他们的目光充满错愕，讶异，还有意料之外的惊喜，以及无法抑制的崇拜。 “你身为精灵，却可以使用神术。”蒙特的眼神是说不尽的复杂，“你……” 他正想说些什么，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萨兰迪尔大人！” “大人，您没事吧！” 原来是伊冯和艾迪不知何时竟然赶了过来。两名圣骑士骑着马，一前一后地停在瑟尔身边，将他与半精灵们隔绝开来。 “我们刚刚来到风起城，就看到这边的动静！”伊冯喘着气道，“如此大规模的神力，大人，难道您刚才是在和恶魔战斗吗？”他几乎猜中了真相。 圣骑士们将萨兰迪尔团团围住，而从始至终，精灵一言不发。 “雷德已经找到了。”伊冯说。 直到此时，萨兰迪尔终于有了回应，他决定跟着圣骑士们离开，去完成他真正的使命。只是离开前，他看了眼站在一边的蒙特。 以利的圣骑士低声道：“报酬我之后会托人送来。对不起，……她就拜託你们了。” 他在没有再回头，就像是诗歌中传诵的那样，英雄们都是从不回首。这一群圣骑士们，就和他们突然出现时那样又迅速消失在视线中。蒙特终于回味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告别，却无法平静。 【我救治同胞，为什么要精心算计他的报偿。】 【因为我也无法回树海。】 【瑟尔。这是我的真名。】 【对不起。】 “混蛋。”许久，蒙特沙哑着开口，“哪有道完歉就直接走人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他终于知道了他是谁，却似乎再也没有再见的机会。 第22章 南方的风（六） 听说圣骑士们找回了萨兰迪尔，红龙少年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你这个不讲信用的精灵！”雷德大喊，“说好了要帮我去找迪雷尔叔叔，竟然丢下我一个人在梵恩城就走了！嗯嗯？人呢？” 红龙少年吼了半天，才注意到他想要讨伐的对象根本就不在房间内。 “你们不是说找到他了吗！”他瞪着眼问圣骑士， 艾迪苦笑道：“是找到了，不过一刻钟之前，大人又离开了。” 雷德一脸问号，跟在他身后进屋的精灵们看到目标不在，也不由失望。 “该不会是……”阿尔维特微微蹙眉。 艾斯特斯接完他的话：“故意躲我们。” 雷德闻言，怒目看向他们：“那都怪你，都是你们非要跟过来，不然我就能见到他了！” 当他们抵达边境的时候，本来是准备和精灵们分头行事的，可萨兰迪尔制造出来的神力之光却远远吸引了精灵和圣骑士们的注意力，他们不约而同地向这个方向赶了过来。只不过圣骑士们骑术更好，先一步抵达。 “知道讨人嫌还非要凑上来，是我的话我也不想叫你们。”雷德哼哼。 精灵们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嘲讽，只是把目光转向伊冯。 伊冯只好道：“大人是有事外出，不一会就回来。另外，我们可能会在这里多耽搁几天。” “什么事？”艾斯特斯翠蓝色的眼睛静静望着他。不知为何，伊冯发现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自己无法不说实话。 “是关于本地半精灵的一些事。” 这一次，圣骑士们注意到，这位树海新王储眉宇间的纹路明显深了下去，似乎很不满意。不止是他，就连雷德也一脸莫名其妙。 “半精灵？那和他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帮混血罢了。”血统至上的巨龙们在这个问题上，和纯血精灵是一个立场的。 艾斯特斯冷冷开口道：“他对待混血的态度向来是与众不同的。” 他的心情好像更不好了，另外两名精灵都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年轻的王储似乎无法再忍受这里的空气，只要想到这座城里有些那些代表着他的族人们屈辱过去的混血存在，他就无法再安然待下去。 “他有说接下来要去哪？”艾斯特斯开口，“我可以先去那里。” 伊冯说了一个地名，精灵们听闻后，便没有犹豫地转身就走了。 “听说精灵们都挺不喜欢半精灵。”艾迪看着他们的背影，“原来是真的。” “如果你的兄弟姐妹被人强迫，你也不会喜欢那些流着犯罪者血脉的孩子。”伊冯倒是稍微能理解一些。 艾迪说：“可至少孩子是无辜的吧。而且他们……我是说精灵们不是一直信奉自然信条，与人为善与世无争的吗？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上这么执着。” “世上没有完美的种族。”伊冯无奈地看着他，“如果精灵真的什么都不在意，像圣人一样完美，他们就不会和矮人关系那么糟糕了。”
第34页 “好吧。”艾迪点头承认，“但是至少萨兰迪尔大人就不会在意这些。雷德，你找什么呢？” “啊！”被呼唤名字的红龙少年停下了四处张望，“我找那个人类小法师，我要找他和我一块出去找萨兰迪尔，你们谁看到他了吗？” 圣骑士们齐齐摇头。 “那你们知道萨兰迪尔去哪了吗？” 圣骑士们再次摇头。 “那你们跟没找到他有什么两样！”红龙怒了，“为什么不把他看紧一点！要我说，索性把他绑起来好了。” “当大人想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够束缚他。”伊冯冷静道，“他现在与我们同行，是因为他有未完成的使命。我们是他同行的伙伴，却不是他的束缚。” 雷德快被这些圣骑士们气疯了，说话阴阳怪气的，还总奉行一些自虐般的信条。说起来，圣骑士其实和精灵们挺像的，总是一丝不苟地遵循着自成一体的严苛准则。那又是精灵又是圣骑士的萨兰迪尔，岂不是双重自虐。这么想着，红龙少年心里舒坦点了。他想萨兰迪尔都这么可怜了，我就不和他计较了。 他决定去为难另一个傢伙：“阿奇·贝利！你跑哪儿去了！” “阿欠，阿欠，阿欠！” 阿奇·贝利，此时心情激动地站在一座气派恢宏的建筑门口，却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这是一幢颇具南方特色的建筑，巨大的圆穹顶上十分醒目，让人远远便被吸引了过来。然而真正让阿奇·贝利这么兴奋的，却不是这巨大的穹顶，而是这座建筑本身代表的含义。 在他周围，许多职业者来来往往，看都没有看这个法师学徒一眼，而阿奇自己却已经激动地不能自已了。 “职业者协会南方总部！这个尽诞生神秘而古怪职业者的地方，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来了！”阿奇原地转圈，念念有词，“听说曾经有人在这里转职成为了‘兽人德鲁伊’！啊，天啊，那我能不能在这里转职成为‘画家法师’？” 他似乎对不能将绘画的爱好融进自己的职业中，感到十分遗憾。 “首先，你得先成为一名法师。”熟悉的嘲讽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几乎令人感到亲切的毒舌。 阿奇一个激灵抬起头来：“伯伯西恩老师！你怎么在这？” 伯西恩瞥了他一眼：“一位法师去职业者协会，是很奇怪的事吗？” “不，我是说……你不是该在兽人山麓那边的人类王国，你说不跟我们一起来了。” “显而易见，我并不是跟着你们而来。我有自己的事要办。”黑袍法师冷淡道。 “什么事？”阿奇忍不住问，可随即他就感到后悔，他亲爱的毒舌老师才不会那么好心回答他呢。 “一个委託。” 出乎意料的，黑袍法师这次格外有耐心。他说起这句话时，嘴角似乎都勾起了一个弧度。 “虽然我的确不想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但是有人主动联繫我。”伯西恩说，“他付出了报酬，那我也不能毁诺。” 用一副“我只是为了完成交易”的表情说完这些话，法师一脚踏进了职业者协会南方总部的大门，带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轻快。 “说起来。”阿奇·贝利跟在他身后感嘆，“最开始，我明明是被老师您胁迫着来找萨兰迪尔的，但是现在目的却完全变了呢，也不知道那位大人现在在哪，到底还在不在这个城里。” 伯西恩脚步停了一瞬，却没有回答他。 …… 在那次恶魔混血造成的骚动之后，半精灵们转移了据点。 他们没有第一时间离开风起城，一方面是在这里根基深厚，轻易离开会伤筋动骨；另一方面，则是由于精灵所说的“报酬”。那个傢伙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人脉，竟然和职业协会的人搭上了关系。现在职业协会那边僱佣这帮半精灵作为他们御用的探哨和刺客，几乎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官方的身份。有职业协会这个庞然大物在背后撑腰，风起城内暂时是没有人敢打这帮半精灵的主意了。 半精灵幼崽的洗礼已经结束了，出乎意料的成功。她的智力比以前有显着的提高，外表上也有很大改变，突出在唇外的犬牙缩了回去，变成了可爱的虎牙，毛发也从脸颊和四肢上褪去，只留下一头漂亮的银黑色长发。现在可以看出来，她其实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只是小姑娘眼中总是有着忧愁，她常常站在窗口望着街角，不知道在等着谁。 这一天，菲耶娥他们决定给小姑娘取一个名字。 蒙特知道这件事后，就拿着酒囊爬去了屋顶。 “谁能想到呢？刚被捡回来的时候那么脏兮兮的一个小崽子，现在是整个基地里最受欢迎的小傢伙。” 半精灵低笑道：“可以想见，以后一定会有不少小伙子为她争风吃醋的。哎，只可惜她没有父亲，没有人为她把一把门槛。千万不要让小傢伙被居心不良的男孩子拐走了。” 屋顶上掉下一块石子，咕噜噜地滚到了半精灵脚下。可这里明明是半空，真不知道这颗奇怪的石子是哪里来的。半精灵像是没看到一样，继续嘀咕：“说起来，今天菲耶娥要给小傢伙起名字了。不知道会取个什么名呢？” 他哈哈笑起来。 “以菲耶娥的水准，可能会取个‘小鸟’、‘百合’这样俗气的名字。不过要是我来取，可能会叫‘野兽’、‘捡来的小狼’这样的名字吧。可惜小傢伙唯一一次命名，却没有合适的人为她准备呢。” 又一枚石子在半精灵脚边落下。 “特蕾休。” 风中传来一道声音，轻得几乎像是错觉。蒙特却迅速地抓住了这个错觉，以防它消失的太快。 “等等！好吧，我知道你想让她叫什么名字了。但是——”半精灵道，“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兽人山麓吗？” 风中没有声音传来，但是蒙特确定，他喊的那个傢伙一定已经停下了步伐。 “之前我说过，风起城附近有一整个村子失踪了。小傢伙就是那个村子的人，原本她是和父亲一起生活在那里的。你懂吗？她的兽人父亲并没有抛弃她，而是离开了族群抚养她长大。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村子全村的人都失踪了，唯一的幸存者却出现在了兽人山麓，被你捡了回来。” 半精灵表情严肃道。 “我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也不是我能参与的事。但是，我希望这对你多少能有点用。” 狂风作响，没有人回答。 “好吧。”半精灵笑道，“那，再见了。” 这一次，再没有人回应他。 不知过了多久半精灵终于喝完了酒，摇摇晃晃地下了屋顶，却在靠近屋顶的窗沿边看见了一个蹲在地上的小傢伙。
第35页 “哎。”他走上前去，擦干小孩脸上的泪水，“他说你叫特蕾休，真是个好名字呢。你喜欢吗？” 有着漂亮翡翠色眼睛的小女孩用力点了点头，随即又流下了泪水，为那个离去的精灵，为那个可能再也无法靠近的温暖怀抱。 “呜呜，特蕾休。”她抽噎着，用口齿不清的发音一遍遍喊着这个名字，就像在寒冷的雪山中她一次次喊着“瑟尔”一样。 特蕾休。珍宝。 你是我的珍宝。 第23章 王国（一） “你看到我似乎很意外。” 法师说着，用轻得几乎没有力量的目光扫了对方一眼。 “我来拿我的报酬。” “报酬。”精灵重复着这个字，银色的眼睛注视着法师，却注意到法师不再向以前那样回以同样的注视。 “你想要什么？”萨兰迪尔问，“只要不违背原则，不违背以利的神谕。” 听到以利这个名字，法师似乎有些厌烦地皱了下眉。他黑色的眼睛不悦地眯起，英俊的面容也显露出不快的表情。 “下次再说吧。”法师突然转身离开，像是完全忘记了主动提及这件事的人是他自己，“反正我也不收你利息，精灵。” 从没见过这么任性的傢伙，擅自出现，又莫名离开。 萨兰迪尔从回忆中回过神，这才注意到前方行进的队伍似乎遇到了意外。 “怎么回事？” “大人！”艾迪从前面回来道，“前面就是进城的峡谷了，有一队马车和我们一样要通过峡谷，但是他们要求先过。” 萨兰迪尔说：“如果我没记错，这条峡谷的宽度足够五辆马车并行。” “是没错。”艾迪无奈道，“但是对方不放心，那是一队贵族马车，也有骑士保护着重要的人，所以有些戒备我们。” “那就让他们先走。”萨兰迪尔拉了拉缰绳，“我们等一会。” “是。” 他与剩下的圣骑士们在风雪之中静静等待，趁着这个时间，萨兰迪尔再一次打量着这座山谷。 这里和两百年前几乎没有改变，时间可以夺去生命，却似乎在这里被静止了。萨兰迪尔看着那些他熟悉的山峰，他几乎可以默背出所有山嵴的曲线，须臾精灵微微垂下了眼眸，像是害怕那些被白色冰雪覆盖的山脉烫伤他的眼睛一般。 他们正在兽人山麓的一条山谷内前行，目标是前方的红蔷薇骑士王国。根据伯西恩的预言，以及从半精灵那里搜到的线索，萨兰迪尔决定要调查红龙迪雷尔以及相关一系列的失踪案件，必须从兽人山麓查起。在调查行动开始之前，他决定先让圣骑士们回城休整一段时间，顺便在人类的国家多搜集一些情报。毕竟接下来等着他们的可是一场硬仗。 一只成年红龙失踪，预言者奥利维失踪，南方联盟一整个村庄的人失踪，再加上人类王国附近的一些异样，虽然这几件事看起来毫无干系，但是萨兰迪尔敏感的直觉却提醒着他，它们息息相关。而这个猜测一旦被证实，那么背后所蕴藏的阴谋绝对是难以想像的危险。 更糟糕的是就在昨天，圣城的光明圣者送来了新的坏消息，镇守南北边境交界处教区的大主教失踪了！ 又是一起失踪！这一次甚至是一名大主教！ 大主教作为光明教会镇守一方的枢要人物，掌握着一个教区所有事务的决策权，甚至对教区所在地的世俗国家也有着重要影响。他的失踪可不是一件小事，至少在人类王国，这一次的失踪比前几例都引起了更大的波澜。 萨兰迪尔又想起了前方那队贵族马车。在这个时候，他们恰好遇到了一队重兵守卫的贵族车马从外地前往红蔷薇骑士王国（更恰好的是，这就是失踪的大主教所在的教区），真是十分值得玩味。或许——他这个或许还没来得及想透，前方传来了艾迪的一声高呼。 “大人！那队贵族车队在峡谷内遭袭了！我们派谁去救援！” 他没有问我们要不要去救援，而是问我们该派谁去去救援！这些都伊的圣骑士啊，是绝不可能见死不救的。 萨兰迪尔心里嘆了口气。 “袭击者有多少？” “不多，我带队三四个人就可以拿下。”伊冯说。 “那就交给你了。其他人，原地戒备。” “是！” 都伊圣骑士们迅速出击，加入战局，他们的战力不是普通人可比的，原本局面应该很快被控制。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是，袭击者的战力却远比预想中的高。当对方其中一人握着的长剑放出耀眼的火光时，红龙雷德兴奋地吹了个口哨：“好精纯的火焰元素！” 伊冯几人似乎也察觉出了什么，他们骑着马，在贵族车队外摆出阵型，开始准备呼唤更多的伙伴前来助阵。不知是不是圣骑士们的动作使对方产生了由于，最终，袭击者们顾虑着什么选择了撤离。伊冯并没有选择追击。 “这些人怎么能够使用这么精纯的火元素，他们又不是巨龙。”对方撤离的时候，雷德嘀咕道。阿奇·贝利若有所思，偷偷看了萨兰迪尔一眼。 萨兰迪尔没有说话，艾迪却在此时凑到他身旁低声道。 “大人，那些人是……” 萨兰迪尔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因为就在此时，被他们救下的贵族车马中已经有人出来表示感谢。 “十分感谢你们的英武之举！高尚的，美丽的又强大的都伊的圣骑士们！愿光明神保佑你们！” “愿都伊保佑您。”圣骑士们回道。 伊冯策马前进几步。 “你们似乎被人盯上了。” 出来与他们交谈的似乎是个类似管家的男子，他虽然已经年迈，却依旧礼仪不凡，这是大家族的管家才有的风范。闻言，这位管家点头，略作苦恼道：“自从离开了领地，这些卑鄙的骚扰者们就从未停下。谢天谢地，要是没有你们的帮助，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贵族车队自带的骑士们都久受骚扰，疲惫不堪，有的甚至都失去了马匹，因此战力大降，难以应付袭击。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位管家说的话的真实性。 “几位也是要前去红蔷薇王国吧。在下冒昧邀请不如我们同行，也好彼此有个照料。说来也真是惭愧，以我们队伍现在的状况，恐怕是要拖累几位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圣骑士们还如何拒绝。如果不答应同行，岂不是就背上了抛弃弱者的包袱。 见状，雷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刚才还不准他们一起过峡谷的人是谁来着？ “人类都这么虚伪吗？”红龙哼哼。 阿奇小声道：“不啊，一部分吧，至少我就不虚伪。” “但是我遇到的都很虚伪。”雷德想起了黑袍法师，那尤其令他牙痒，双方简短的相处时日里，红龙每次都被对方玩弄在掌心。
第36页 阿奇怜悯地看着他，心想，雷德，有时候不是对方虚伪，而是你太单纯了。褒义贬义双重意义上的。 圣骑士们最后还是和这一队满是伤兵的贵族车队同行了，只是从始至终萨兰迪尔都没有出面，像是早有默契般，他拉上了兜帽，伊冯代替他担负起和外人打交道的职责。这样在外人眼中看来，伊冯才是这个队伍的首领。好在这位贵族管家还知道控制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失礼地询问圣骑士们前往红蔷薇王国的目的，但是他却主动提起了自己一行人的目的。 原来他们这一次外出，是为了负责把家族中年幼的继承人送往红蔷薇王国进行深造。这在人类国家中很是常见，各地领主基本都有自己的孩子送到国王身边的惯例，这个孩子就算是变相的质子。领主们以此安国王的心，表示自己的忠诚。然而当他们真的决定叛乱，这些质子基本都不会动摇他们的心志，而是第一个就成为弃子。 考虑到这些原因，被送来王国的一般都是家族不怎么受宠爱的孩子。只是不知为何，这位管家的主人却将自己的继承人送来王城当做质子。而这一路上，他们更是屡次被人追杀。 “到王城后，我一定要找驿站拖人寄一封信回去。”老管家嘆息说，“领主大人一定是弄错了什么。” 弄错了什么，然后让自己的继承人被追杀了一路？ 阿奇·贝利摇了摇头，他看了眼自己身后的马车，突然有些怜悯这个所谓的继承人。可惜法师学徒的目光不能穿透结实的车壁，否则里面那位贵族继承人一定会被他热忱的眼神给烫伤。 “你在想什么？” 雷德走到他身边，奇怪地问。 “你没读过吗，不受重视的家族继承人，被抛弃的弃子！这是通常冒险小说中的主角身份啊！”阿奇小声凑到他耳边道。 “你觉得身后那马车里的傢伙是那什么‘主角’？”雷德白痴一样看着他。 “你不觉得吗！”阿奇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一般到这种时候，主角都会遇上一位改变他命运的高手，对他倾囊相授，而我们这里……正好就有一位！” 就在少年们窃窃私语时，伊冯却趁机向老管家打听起消息。 “既然你们是红蔷薇王国的本地人，那么关于这附近的发生的事情，先生是否有所耳闻？” “什么事情？”老管家问。 “是否有人突然失踪之类的。”伊冯望着他。 老管家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掩饰一般道：“已经开春了，兽人山麓的雪即将融化，那些残忍的兽人们已经陆续返回。在这个时候失踪一两个可怜人，哎，也难免会引起注意。” “是吗？”伊冯看了他一会，却没有多问。 两行人过了峡谷，再骑行片刻后，便逼近了目的地。 地势陡然变得平坦，山谷向远处散去，一片平原跃入众人视野。而在那一片连绵起伏的碧绿的土地上，一座由白色山石砌成的城市出现在视野尽头。它用白色大理石一层层叠起基底，又用雪白的城墙将不同的城区一一划分开，围绕着最中心的王宫呈圆弧状排列。这样远远看去，在这片开阔平坦的平原上，它就像是一朵迎着日光的白色蔷薇，肆意舒展着自己娇嫩的花瓣。 “到了。” 有人说。 “前面就是白蔷薇城。” 第24章 王国（二） 白蔷薇城， 原名白蔷薇骑士王国， 现名红蔷薇骑士王国的首都。 阿奇·贝利远远看着那座美丽的城市，感嘆道：“虽然我们已经来过一次， 但这景色果然还是很震撼。” 之前他们就是在这座城市里由伯西恩带领着与圣骑士们见面汇合。 “是吗？我倒觉得没什么好看的。”雷德说，“龙岛的景色比这里漂亮多了。我们那里多得是各种漂亮的石头，每一头巨龙都会用各种发光的石头装饰一座巢穴。” 那不是石头，而是各种宝石吧。阿奇·贝利有些羡慕地看着他。 “巨龙们真是富有啊。” 雷德得意地哼了一声。 就在少年们交谈之时，圣骑士们的队伍已经准备与贵族车队告别。 那位老管家道：“既然各位骑士大人们已经抵达了这里，那么想必光明教很快就会派人来接应你们。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他离开之前说：“希望你们在白蔷薇的行动一切顺利。” “原来他不是不知道我们来干什么。”艾迪看着车队渐行渐远的背影，道， “他只是不说。” “大主教失踪这么大的事， 各地的领主怎会不知道。”伊冯蹙眉，盯着远方马车上的家族徽章，“进城后查一下这是哪个家族的车队。” 从始至终，那个所谓的家族继承人， 都没有出现在骑士们的视线中。 “好。”艾迪应下。 “前方，可是圣城使者！” 就在这时，远远只见一队人御马赶了过来， 与刚刚离开的贵族车队擦肩而过。他们座下的马匹撅着蹄子，掀起一路尘埃。 “前方可是使者大人们！” 对方又问了一遍。在他们即将逼近时， 伊冯策马迎了上去。 “是的， 敢问阁下是……” “我们是临时主教派来迎接各位的！”领头的骑士拉住缰绳， 在圣骑士们面前一段距离停下。他身上也穿着骑士盔甲， 刻印着都伊的纹路，却不像伊冯他们那样用银扣编起了长发。 圣骑士们一眼就认出，这是一位还在“受戒”中的圣骑士候补。对于所有有志于成为都伊圣骑士的人们来说，在历经了十数年艰苦的训练，从成百上千人中脱颖而出之后，还不一定就能蒙主眷顾。脱颖而出的人会成为圣骑士候补，俗称“受戒者”。他们要在一年内游遍大陆，行善积德，直到获得都伊的认可后才可以回圣城圣骑士团总部接受敕封。 在所有圣骑士中，其他神明的圣骑士只要信仰虔诚并得到教会许可即可获敕封，甚至有一些神明的圣骑士的头衔还可以通过捐赠给教会金钱来买得。但只有都伊圣骑士的历练是最漫长又最难熬的，他们总要接受非人的训练，包括精神和**各方面的。因此，也有人称都伊圣骑士们为苦行者。至于以利的圣骑士，由于从古至今只有一个，无从比较。至今人们也不知道，萨兰迪尔究竟是为什么获得了以利的青睐。 看到这一位是正在“受戒”中的兄弟，圣骑士们都放缓了态度。 “临时主教忙于城内事务，无暇分身。正好我历练经过此地，便带着其他神侍们前来迎接。”这位“受戒者”带着热情的笑容迎接自己的兄弟们，“我叫豪斯，半年前从分部被选拔出来进行历练。” “豪斯。”伊冯点了点头，“城内情况怎么样？” 豪斯露出苦笑：“大主教突然失踪，教内正是一片混乱，而其他教派又趁此机会向我们施压……”
第37页 这就是情况很不好的意思。伊冯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尽快进城，到时候再细谈。 “只有你们几位吗？”豪斯突然四处打量起来，露出一个有些压抑的兴奋表情，“我听说这一次那位大人也离开了圣城，之前不是还出现在梵恩城了吗？他——” 他四处张望，却失望地没有发现精灵的身影。 “萨兰迪尔大人在别处办事，暂时没有与我们同行。”伊冯也是刚刚才察觉到萨兰迪尔不见了。不过他并不担心，当萨兰迪尔不想见谁的时候，他随时都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许，大人是不想这么招摇地进入白蔷薇城吧。 雷德对天翻了个白眼，人类撒起慌来真是不眨眼。 艾迪却想说，善意的谎言有时是必要的。 阿奇感觉，原来都伊圣骑士们也不都是古板不知变通。 圣骑士们带着两个少年与迎接他们的教会人员离开了。而在他们离开后好一会，靠近兽人山麓的林子里才踱出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他松开手中的缰绳让马儿自由地去觅食，又回头看了眼远处的城墙，突然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可不是进城的方向。” 一道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瑟尔停顿了一步，随即有些不悦道：“法师，我给你我的信物，可不是让你随时施法利用它来跟踪我。” 一个披着黑袍的身影从树林的阴影里缓步走出。他的脸色还是那样苍白，好像温暖的血液从来不在他身体中流淌。 “那你可以把信物收回去。”伯西恩说，“然后我们结算报酬两清，你也不用再委託我帮忙。”他这么说，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精灵确实会这么做似的。 瑟尔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会的。”他说，“迟早。”但显然不是现在，他还有用得着法师的时候。伯西恩就是看穿了这点，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他。 瑟尔不再理会这个神出鬼没的法师，而是拨开树丛向树林深处走去。这是一片生长在平原和山麓间隙的树林，此时才刚刚从寒冬的冷意中复甦，树梢上的嫩叶都没能舒展几片，动物们也都藏匿得不见踪影。瑟尔却像是认准了方向一般，越走越深，期间法师一直不出声地跟在他身后。两人再没有交流。 不知过了多久，瑟尔才放缓了脚步，他像是迷失了目的般在树林中的一处徘徊许久，再没有前进。 这时伯西恩开口：“即便你假装迷路，也不可能逃避已经存在的事实。” 瑟尔这才想起来这傢伙窥见过奥利维的记忆，而这里是当年他和奥利维一起建造的。奥利维已经失踪了，现在，法师怕是世上除他之外唯一一个知道密林中真相的人。 不过，这个傢伙可比奥利维刻薄多了，真看不出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脉。大概是精灵的眼神太过直白，伯西恩的脸色冷了冷。 “我是我，奥利维是奥利维，不要在我身上寻找他的影子。” 于是精灵收回目光，却也已经一扫之前的犹豫。他看了看天色，确定了方向后再次前进。这一次不过一会，两人视野中的树林便开始变得稀疏，再向前行走一阵，他们听见了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 一段河水凭空出现，悬挂在他们眼前的一小片空地上。它突兀地流淌过这片被丛林包围的空地，又突兀地消失在空地的边缘，就像是有谁施展了法术将一条河流截断，又将它封锁在这里。在静谧的树荫下，清澈的河水宛如宝石般闪耀，折射着密林间洒落的日光。 伯西恩感嘆：“只有亲眼所见，才能感慨它的神奇。”他看向精灵，“你和奥利维究竟是布下了怎样的法阵，才能将一段艾西河的支流截流在这里？” 瑟尔没有回答他，或者说他眼中除了眼前的空地已经再没有其他。他走上空地中央，看着被河水滋润的土地有一棵小小的树苗笔挺着身姿，骄傲地舒展着枝叶。而在树苗周围，竟然是一片茂密的星沙草。它们神奇地违背了自己的生长规律，在这座密林中的秘密花园里盛开不败。 精灵走到河边，用双手捧起河水，浇灌在树苗和星沙草扎根的泥土下。这样浇灌实在太没效率，他却不知疲惫般一次又一次地来回。伯西恩静静看着这一幕，第一次没有遵从他嘲讽的天性去嘲笑瑟尔这个举动。 法师知道，精灵是在祭奠。 传说在西方树海，在艾西河的源头，在精灵们的家乡，生长着一片永远不会凋亡的星沙草。那是所有已故精灵的化身，它们的灵魂化作星沙草永远陪伴着自己的亲人。而失去亲友的生者们则日日夜夜守护着这片星沙草，不允许任何人去破坏。只有在新生命降临的时候，精灵们才会精心挑选摘取一朵星沙草去为新生儿做洗礼。 在艾西河的另一边则生长着一种貌似灌木的低矮树木。它们长得很缓慢，往往一百年才长出一个巴掌那么高，却是所有性情温顺的草食动物获取食物的可靠来源。这是德鲁伊的墓地，相传德鲁伊会在死后会化作一棵“安魂树”为他们的动物朋友们提供食物和庇护，他们的灵魂也因此得到安息。因为德鲁伊和精灵们都信奉自然女神，两者的墓地也紧紧相依，有时候精灵们会替德鲁伊们代种下“安魂树”。久而久之，习惯发生了变化，精灵们也会为意外故亡的异族朋友种下一棵“安魂树”，祈祷他们灵魂的安逸，来世的幸福。 死亡与新生，就在其中循环。 而这里，千里之外的红蔷薇王国，一片不起眼的丛林里，也有一片盛开不败的星沙草，和一株迎风摇晃的“安魂树”。 —— “这是一个陷阱！”精灵们说。 “这是一个陷阱。”刺客说。 他们正面临绝境，前进是死亡，后退是死亡，该如何抉择，精灵们也陷入了困境，茫然无措。 “但至少。”刺客站起身，手中匕首反射着冷锐的锋芒，“我们还可以反击。” 他握起匕首对着不远处带着恶意与杀意的敌人。在沖入敌阵之前，他遥遥看了远处的山峰一眼。 【我不惧怕死亡。】 刺客割开一个敌人的喉管，却有更多的敌人围上来。 【我甚至不绝望。】 刺客早就料到自己有一天会死在他人的刀锋之下，却没想到不是死于暗杀，不是死于阴谋与阴沟，而是死于守卫一座城。 他的后背被人割伤，他持匕首的手被火焰灼伤，但他依旧无知无觉般继续斩杀着敌人，以为身后的人们多争取一瞬的时间，等来救援。 而刺客唯一害怕的，就是让前来驰援的人，只能看见他们的尸体。 第25章 王国（三） “瑟尔！小心！” 南妮为精灵当下一根流矢， 自己却差点被上面的恶魔之火烫伤。瑟尔连忙用精灵魔法为她熄灭火焰， 有些责怪道：“你不用管我！我可以熄灭这些火焰，但你不行。” 女骑士沖他咧嘴一笑。
第38页 “身体快过大脑了嘛。说起来， 竟然只有精灵的魔法才对恶魔火焰有效。还好我们这次把擅长使用魔法的精灵都带来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些恶魔之火呢。对了。”她问，“你视力好，现在战况如何？” 精灵眺目远望。 “恶魔人数并不是很多，局面在我们控制之下。”随即，瑟尔又蹙起眉头，但他却不觉得心安。 兽人送来情报，说灰矮人会联合恶魔袭击他们的村庄。兽人们为此向瑟尔求助， 并以此作为结成盟友的要求。瑟尔答应了兽人们的请求， 带着大部分人马前来援助，只留下一千名精灵和刺客贝利在白蔷薇城留守。恶魔的大举侵袭即将开始，他希望藉此能在大战之前减少一个敌人，多收穫一个盟友。可现在， 情况却不如他之前所想。 的确有恶魔和灰矮人在袭击兽人，但是数目却远不如情报之中多。可以说，这一场战斗结束得太轻易了。精灵心中有不妙的预感。 就在此时， 负责警戒的斥候传来惊呼。 “不好！” “白蔷薇城，燃烧起来了！” 精灵们立刻登高远望， 只见远处， 被恶魔火焰燃烧的白蔷薇城就像是一朵被鲜血侵透的血红蔷薇。精灵们怔怔望着， 有人跪倒在地， 滚落的热泪烫伤积雪。 —— “哇啊，好多雕像。” 进城后，阿奇夸张地张着嘴，四处环顾着。 “我上次怎么没发现，白蔷薇城的街上竟然有这么多精灵的雕像。” 圣骑士们安静地御马行走在他周围。阿奇自己观察了一会，又郁闷道：“但是这里有这么多雕像，但是却连一个精灵都没有。” 他说：“梵恩城虽然离西方树海遥远，但这几年也偶尔会有精灵光顾。即便是南方自由联盟的一座边境城市，也有着不少半精灵。然而这里，这座人类城市，树立着这么多精灵的雕像，却连一个半精灵都没有。” 艾迪轻轻开口算是解释：“这些雕像不是普通的精灵，而是萨兰迪尔大人。” 阿奇错愕地看着他：“是……是因为当年的兽人山麓战役？” 艾迪点头：“当年如果没有萨兰迪尔大人和精灵们的保护，这座白蔷薇城早已沦陷在恶魔的侵袭之下。所以这座城里的居民才建造雕塑纪念他们。然而这里毕竟是一处伤逝之地，没有精灵愿意来也是……正常的。” 他说到这里，又想起了伊冯之前说过的光明圣者大人提起的告诫，绝不要在萨兰迪尔面前提起过去。萨兰迪尔大人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进城，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些过去呢。 “果然！”阿奇凑过去，小声对艾迪道，“我就知道事情有古怪。那个艾斯特斯说有一千精灵死在兽人山麓战役中，但是我从小看到的人类史书的记载却没有一个提及这些事。他们建造雕像怀念，却不在历史中对后人提起，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雷德此时却像是聪明了一样，道：“有什么奇怪的？建个雕像不过是耗费几块石头，但是写进史书里就等于告诉后人，他们永远欠着精灵一千条性命。这么一大笔人情，谁愿意公开承认？” 阿奇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瞪大眼睛。 艾迪点了点头，道：“要不是来到圣城后阅读了相关典籍，我也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我想人类王国隐瞒此事，或许还有别的原因。退魔战争后期，兽人也加入了我们的阵营一同对抗恶魔。对于兽人来说那一场兽人山麓战役是他们的耻辱，自然不愿意被记载在人类的史书中。恐怕，这里面也有双方结盟后的利益交换在。” “所以人类为了与兽人结盟，就把为他们牺牲的精灵们抛在一边？然后假惺惺建几个雕像缅怀一下？”雷德不屑道，“虽然我也不喜欢精灵，不过这么做的人类更卑劣。” “当时退魔战争正值苦战，为了生存，或许人类没有什么是不可交换的。”伊冯淡淡道，他这个语气倒像是把自己排除在了人类的范畴之外。当然，圣骑士们的确已经不能算是一般人类了。 “说起精灵，那个艾斯特斯不是比我们先一步出发吗？怎么没见到他们人影？”雷德问。 “精灵们不愿意进白蔷薇城，或许要等到萨兰迪尔大人进城他们才会主动露面。”艾迪说。 阿奇此时道：“喂喂，你们注意到没有？从刚才开始，我就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毛骨悚然的感觉，我们是不是被人跟踪了？” 艾迪摸摸鼻子：“有吗？我没感觉啊。” 圣骑士小队长伊冯御马，先行一步，淡淡道：“大主教刚刚失踪，我们从圣城出发的消息也在大陆传遍。现在我们到了白蔷薇城。不论哪个势力，都会盯着我们下一步的行动。” 阿奇啧啧点头，暗道有理。同时他又看了一眼懵懂的艾迪，哎，怪不得有些人能当上小队长，有些人却只能和傻乎乎的红龙交上朋友。果然，这就是天分啊。 这一次，圣骑士们在白蔷薇城的光明教会的一个教堂住下，安顿好后，伊冯便带着人去仔细询问大主教失踪的事情了。留下艾迪在教堂内陪着红龙和小法师。 “哎，雷德，那把剑呢？”阿奇看见雷德没有了那把总是背在身后的长剑，奇怪问。 “那是萨兰迪尔的剑，当然物归原主了。”红龙少年说，“他离开之前，就问我拿走了。” 阿奇蹙眉：“可是以萨兰迪尔的实力来说，即便没有剑也不会有多少区别。为什么他要特地在来到白蔷薇城之前，问你把剑取走？” “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他要走有什么奇怪的。” 阿奇却摇头。 萨兰迪尔之前在风起城待了那么多天，都没有想到问雷德把长剑取回来，这次偏偏是在蔷薇城之前要回了佩剑，怎么想都有古怪。他不经意间向艾迪看去，却看见年轻的圣骑士神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敏感的法师学徒立刻问。 “我……”艾迪支吾道，“之前我不是在教会内看过记载兽人山麓战役的典籍么，其实那段记载中有特别标註了一段，关于萨兰迪尔大人的。” “他怎么了？”阿奇追问。 “他疯了。”艾迪怔怔道，“他那时候真的像是疯了一样。白蔷薇城被恶魔偷袭，守城的精灵和他的伙伴大都战亡了。偶尔没死的几个，也被恶魔们当做胜利品玩弄之后丢弃在兽人山麓。你们知道，兽人山麓是兽人们的地盘。听说……” 他咽了下口水，继续道：“听说有的幸存的精灵被一些兽人部落捡了回去，当做奴隶一样豢养起来。萨兰迪尔大人听说这件事后，就、就单枪匹马一个人找上这些兽人部落，把他们——全屠杀光了。” 阿奇·贝利感觉后背流出了冷汗，红龙雷德吹了一声口哨。
第39页 “不错啊，有仇必报！后来呢？” “其他兽人部落听闻此事后，无论有没有私下扣留精灵都没有再敢承认的。萨兰迪尔大人却还不肯放过他们，一个一个找上门去，要不是他后来体力不支，可能那一次兽人们就要被他屠尽了吧。” 阿奇沉默了好一会。他见过爬窗进教室像个孩子一样的瑟尔，见过冷冰冰不苟言笑的萨兰迪尔，却没有见过杀人不眨眼地屠杀一整个种族的萨兰迪尔。他不敢相信，那是萨兰迪尔会做出来的事。 不过法师学徒还是冷静地问：“他那时候还不是以利圣骑士吧。一个普通的精灵游侠，哪怕个人实力再强大，他是怎么做到屠杀这么多兽人部落还全身而退的？” 艾迪摇摇头：“那时候大人虽然还没有与以利定下契约，但好像已经能使用一部分神力了。对了，听说有一个神秘的女人一直跟在他身边。后来萨兰迪尔大人体力不支晕倒，就是她把他送回来的。再之后退魔战争在整个大陆爆发，萨兰迪尔大人忙于战争。不过听说直到战争后期，他都没有放弃找回那些失踪的精灵。” “那个女人是谁？” 艾迪摇头表示不知。 “那这一次，萨兰迪尔在白蔷薇城前问雷德要回了佩剑……” 阿奇与艾迪对视一眼，彼此有了不妙的预感。 “糟了，他不会是想把当年没做完的事再继续干完吧！” …… 瑟尔冷冷盯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你碍事了。” “不。”拦住他去路的法师说，“我是在阻止你发疯。” 精灵银色的眸子望着法师，身后是刚刚浇灌完的星沙草和“安魂树”。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你又能阻止我做什么？”他讥嘲法师。 “不管你要做什么。”伯西恩感觉胸前有一股异样的情绪在发酵，像是悲伤，像是愤怒，就连当年他被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抛弃时，就连他被那些丑陋的人逼得陷入自厌又厌世的绝境时，他都没有如此过。这些情绪，只有在面对眼前这个桀骜的精灵时才会出现。他试过无视，试过逃避，却终不成功。 而现在，在目睹精灵在亡友墓前静默的祭奠后，这份感情终于无法再被视而不见。 伯西恩自嘲地想，或许他就不该去看奥利维的记忆。那样他就不会知道这个精灵的过去，也不会为他的悲伤而悲伤。 最终他听见自己说。 “不管你要去哪，带上我。这就是我要的报酬。” 第26章 兽人山麓（四） 伯西恩·奥利维生很年幼时就知道， 他是个不受人欢迎的， 不该出生于世的孩子。 父母之间没有爱情，只是利益交换。而当他， 这个利益交换产生的种子表现得并不如他们预期时，那个男人和女人却并没有表现出失望，倒更像是松了口气，有一种终于可以扔掉累赘的轻松。 从三岁开始，当被测出他并没有继承“预言师”的天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两个名为父母的人类。 他不记得他们的脸庞，唯一记得的只有自始至终的孤独。 伯西恩五岁那年，他父亲又生了一个儿子， 他母亲嫁给了第二任丈夫。他终于从他们的生命中完全被抹去了， 作为一个本就不该存在的，多余的，没有用处的弃子。 他倒是不觉得悲伤，因为从没有体会过快乐的人是不知道悲伤是什么的。只有幸福的人才会惧怕悲伤、难过和孤独， 而对于伯西恩来说，这些感情从他出生起就融入他的生命和呼吸之中。他还如何去分辨它们呢。 直到他听人说起他的父亲和他的弟弟，听奴僕们说着那个男人如何把小男孩当作珍宝一样宠爱， 为他遮挡所有寒风冷雨，就像天下所有父母做得那样。 那一刻伯西恩才明白， 原来他的父母不是不会爱人。 他们只是不爱他。 “那有什么关系呢？” 年幼的男孩说：“我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爱我。” —— “瑟尔。” 看着精灵又一次走错路， 黑袍法师静静开口。 “如果你告诉我你要去哪， 也许我可以为你指路。” 瑟尔抬眸， 如月色般的银眸冷冷望着他。 “如果你不再跟着我，我就告诉你我要去哪。” 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似乎有哪里不对。 黑袍法师几乎忍不住要笑了。这个精灵活了三百多年，为什么有时候还是这么天真呢。 瑟尔很快反应了过来，又懊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在这个讨厌的法师面前丢人现眼。 “……我并不是在往某个特定的目的地走。我在找人。” 精灵说。 伯西恩悄然松了口气，只要这个精灵不是又想去屠杀兽人部落，那么他找谁，他都可以奉陪。 “你想找谁？”法师尽量想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是你认识的人么，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是否有他的信物？” “不，不，不，没有。”精灵没耐心地道。 法师忍住脾气，再三告诫自己不要发火。 “那么，你们是否曾约好在哪里见面？” 瑟尔冷笑道：“他们要是知道我在找他，肯定不会坐着等。” 那就是什么线索都没有了！法师本就不多的耐心终于告罄。 “是么，那你先得有本事把整片兽人山麓都翻过来！当然，在你翻过一遍之前，得祈祷要找的人没有早就使用传送法阵离开，不然岂不是白忙一场。”伯西恩同样回以冷笑。 瑟尔想像了下那个画面，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这样赌气似的盲目寻找的确不太可靠。既然有一个现成的法师在，他为什么不利用一下这个傢伙呢？ 瑟尔试探道：“如果我告诉你他们的特徵……” “只要是切实的特徵，而不是什么‘不不不没有’。”伯西恩说，“我都能给你准确定位。别忘记，我是预言系法师。” “好吧。”瑟尔终于松口，“我要找一群火神的圣骑士。” “一群什么？”伯西恩怀疑自己的耳朵。 “火神赫菲斯的圣骑士。”瑟尔重复了一遍，又道，“或许，还有水神沃特兰的圣骑士。” 风雪渐渐大了。 即便已经是初春，在这个海拔高度，兽人山麓上的春雪依旧可以把人和动物冻僵。只有毛发厚实的兽人才能扛过这份严寒，不过天气没有彻底转暖之前，他们也不愿意从山麓西边的平原折返。 “艾斯特斯！” 精灵阿尔维特提高声音对前面的人影道。 “这场暴风雪有些古怪，我们困在这里多久了？” “不管风雪多古怪，又是什么人在背后操纵。”银发的精灵执着道，“只要往前走，就能冲破这场暴风雪。”
第40页 “艾斯特斯！” 暴风雪已经大到连近在咫尺的伙伴面容都看不清了，阿尔维特无法丢下王储不管，只能和另外一个同伴紧紧追了上去。然后精灵们很快发现，风雪开始变小了。 “是暴风雪停了吗？”阿尔维特问。 “不。”艾斯特斯神色变得严肃，“是有人在操纵这场风雪，我们周边的暴风雪被对方控制了。” “操纵风雪？”阿尔维特惊讶，“那岂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话，三名精灵已经看到了这场暴风雪的始作俑者，以及那个正和他们战斗的男人。 只见在前方百米外的山腰上，数名骑士正围追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而风雪的操纵者正是这些手握长剑的骑士。他们呼风为剑，唤雪为刃，一次次攻击着前方那个勉强与他们相抗衡的高大人影。谁都可以看出来，那个大哥子已经力竭，他撑不太久了。就在又一枚风刀雪刃要划破这个大哥子的脖子时，他低喝一声用力撑向地面，接着一棵巨大的藤蔓回应他的呼唤般破土而出，它像是要耗尽自己所有的生命力一般急速地疯狂生长，挡住所有攻向高个子男人的攻击。 然而，巨型藤蔓的助力只是一时，很快对方又一名骑士上前，只见这名披着红色披风的骑士念念有词，长剑聚出腾腾火焰，随即火焰漫上藤蔓，燃烧着它每一根枝丫。即便人耳听不到植物的呼声，此时却似乎可以听见这巨型藤蔓痛苦的悲鸣。 “住手！” 就在此时，一支长箭破空袭来，带着击破风雪的力量，稳稳落在最当前一名骑士脚下。只要再近一点，就可以破开他的喉咙！ “放下你们手中的长剑，沃特兰和赫菲斯的信者！” 看见从风雪中跳出来的几个人影身形轻盈地落在山道上，当先的骑士认出他们的身份，道：“这不是你们该管的闲事，精灵。” “你们在对一名德鲁伊赶尽杀绝。”阿尔维特道，“伤害我们的同胞就是伤害我们自身，骑士们，恐怕你们得多几个敌人了。” “我不知道德鲁伊什么时候和水火双神结了仇。”艾斯特斯最后一个赶来，他碧蓝色的眸子冷望着对方，“还是说，这是为了你们的私仇和私慾。” 对面的圣骑士们一下子被惹怒了。 “一切为了赫菲斯/沃特兰！” “精灵，最后劝告你一次，退下，否则连你们一起攻击。” “这帮傢伙疯了。”阿尔维特小声说，“要不就是这个德鲁伊拿了他们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 “我从不盗窃别人的东西，我只凭自己的本领去取得。”德鲁伊显然听见了精灵们的小声议论，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低沉粗狂，“感谢你们的好意，但是我不想连累无辜的人，请离开吧。” 艾斯特斯恼怒地看了他一眼，年轻的王储从没有被人这么不时好意过，这个德鲁伊以为他谁都救吗？ “我想救你是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德鲁伊显然那这个傲慢的王储没有办法，只能嘆了口气。 “好吧，希望你们能保护自己。” 说着，他又再吸一口气，用力拍下地面。这一次没有藤蔓再冒出地面，却像是所有藏在地底深处的植物根系都在蠢蠢欲动，这个本来就十分陡峭的山坡开始摇摇欲晃起来。 精灵们瞬间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他们一边对不远处的骑士们射箭，防止他们追上来，一边在逐渐分崩离析的山地上寻找可靠的落脚点，以防止不小心摔了下去。 山坡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积雪坍塌滑下深处的悬崖，而精灵们和德鲁伊落脚的这一块却格外平稳，并且随着震动逐渐升高，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些紧追不捨的骑士们的身影。 精灵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异变的土地上跳下来。 艾斯特斯看着德鲁伊道：“看来我们多此一举了，即便没有我们，你也可以安全脱身。” “不，要是没有你们，我绝对没有机会使用这一招。”德鲁伊感谢道，随即他又弯下腰，双手抚摸上大地。艾斯特斯知道他这是在修复那些被过度使用的植物，便没有打扰对方，而是迳自走到一边去。可精灵却没有想到，那些烦人的圣骑士们并没有放弃，他们还准备了最后一击。 当那道火焰穿透深渊袭来的时候，艾斯特斯根本来不及闪躲！ “小心！” 然而他身旁的德鲁伊却及时看到了这一幕，并用力将他撞开，自己代替他承受了这一击。那带着神力的火焰非同一般，德鲁伊发出痛苦的嚎叫，宛若被炙烤着灵魂。 “你没事吧！”艾斯特斯担忧地上前，想要念出精灵的咒语为对方熄灭神火。而这时，德鲁伊被烈火焚烧的风衣也在寒风下被吹散，露出他丑陋可怕的真容来。 精灵王储顿住，随即不敢置信又愤怒地喊道：“兽人！” 第27章 兽人山麓（五） 这个被精灵们救下， 又救下精灵们的德鲁伊， 竟然是一个兽！ 他的毛发，他丑陋的尖牙， 他粗犷的身形无一不在显示着这一点。怪不得他的声音那么低沉，怪不得他的身形如此高大，原来他根本不是德鲁伊，而是一个居心不良伪装成德鲁伊的兽人！ 艾斯特斯心中涌上被欺骗的怒火，他掏出弓箭对着这可恶的兽人。 “你接近我们，伪装成德鲁伊，究竟有什么图谋，兽人！” 被识破身份的兽人还在承受着神火焚身的痛苦， 闻言， 他苦笑一声，沙哑道：“难道不是你们先接近我的吗？而且难道就因为我是兽人，就不能是德鲁伊吗？” 艾斯特斯紧紧抿着唇，挽起弓弦对着这个“前一瞬”的救命恩人， 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在这里除掉这个卑鄙的兽人。 “我不相信你的谎言。”艾斯特斯说。 “是吗？”兽人忍痛道，“那么，你是否相信这个？” 他举起右手， 只见一棵小小的嫩苗漂浮在掌中。它是如此脆弱，只有兽人的半根手指那样大小， 它又是如此蕴含着力量， 自然的气息贯通它每一根筋脉， 使它充满生命的活力。 阿尔维特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那是树之心！怪不得他可以操纵那么多植物， 这个兽人竟然……” “不可能！”而艾斯特斯却仿佛被刺激到了一样，锋锐的箭矢已经直抵着兽人的喉咙，随时都可以刺破他但是皮肤，“最后一任德鲁伊传承人是一名女性精灵，树之心应该在她手里，你把她怎么了！” “……如果你说的是艾美利亚。”兽人闭上了眼睛，长满长毛的脸上看不出深藏的情绪，“我把她埋在了雪山脚下。” 艾斯特斯怒急：“你这个——！” “在她与我认识半个维多（兽人的计时法，一个维多差不多等于一百五十年），在她生下我们的女儿之后，她饱受病痛的身体开始不受重负。”兽人却不顾他的愤怒，继续道，“我祈求她留下来，向自然女神，向战争之神，向以利，向我所能祈求的所有神哀求，但是她还是离开了。”
第41页 即便不能看见他的表情，精灵们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深彻骨髓的伤痛。 “她回去了精灵们往生的家园，或许现在已经化作了一颗星沙草。”兽人睁开眼，意外地，他有一双美丽深邃的黑色眼睛，“如果我们的女儿也被允许进入树海，或许，她可以用她母亲化作的星沙草亲自完成洗礼。” 艾斯特斯眉间一颤。 “你在胡言乱语，可恶的兽人！你竟然诬衊一位高尚的精灵勇士与你……” “究竟是谁在污衊她，精灵。”兽人沉静的黑眸静静望向他，“艾美利亚是你们的勇士，但她也是我的妻子，是我们孩子的母亲。为什么你认为她与我相爱就是对她的诬衊？” “是因为我的外貌？” “可是艾美利亚从来不嫌弃这丑陋的躯壳，她爱着我的灵魂。” “是因为我的种族？” “‘精灵也会有背信弃义者，矮人也有情操高尚者。’精灵王亲自说过的话，难道不能适用在兽人身上？”兽人问他，“仅仅因为我的外貌，仅仅因为我的种族，艾美利亚就不能爱上我？那么，精灵，你爱一个人究竟是爱他的灵魂，还是爱他那**做的躯壳，爱他那生下来便不能选择的种族？” 他这一番话简直闻所未闻，如此撼人心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挑战艾斯特斯一百多年来的认知，可又隐隐约约地叫艾斯特斯认识到了一直以来忽视的什么。年轻精灵王储有些无措，为了掩饰这一丝无措，他只能避开兽人直白又尖锐的眼神。 就在这一瞬—— “他跳下去了！” 兽人却抓住艾斯特斯错开眼的一瞬间，从悬崖边翻身而下，眨眼间，便跌入了那深不见底的裂隙中。 阿尔维特担心道：“这么高，他没事吧！” 艾斯特斯愣了好一会，收起弓箭。 “他是德鲁伊，这座山上到处都是植物，我们出事他都不会有事。” 他静静地往前走着，不再有之前那份愤怒与焦躁，却又像是一座爆发前的火山。阿尔维特和另一名女精灵都不敢上前打扰他。 “他逃走了。”许久，艾斯特斯再次开口，“说不定是为了掩饰他的谎言，才从我的面前逃走。他有一个女儿……如果是真的，那个女儿就是一个半精灵。” 王储转过身，对自己的两名伙伴道：“我们回去风起城，寻找这个半精灵。” 阿尔维特简直怀疑自己是否幻听了。 “可我们刚刚从风起城回来，不是还要等着去找萨兰迪尔吗？” “我要去找那个半精灵，或者是半兽人。我不相信那个兽人说的话。”艾斯特斯执着道，“我一定要证明是他在说谎，然后找到他，杀了这个玷污精灵勇士名声的兽人。” 两名精灵见实在劝说不动他们的王储殿下，只能无奈地跟着他返程。 而就在他们离开回不过半刻，伯西恩带着瑟尔闪现在这座被肆虐过的雪坡。 “什么都没有。” 精灵看向法师，倒是没有失望，却有一丝挑衅。 “你敢说你的预言准确？” “精灵，我的预言不准你很开心吗？如果那样的话，证明你永远也别想找到红龙迪雷尔。”伯西恩反驳回去，并走到悬崖边，弯腰用手指捻起一把雪。 “这里有火神之力的气息，还有自然之力的气息，很清晰。”他转身看向身后的瑟尔，“这证明赫菲斯的圣骑士不久之前还在这里和人战斗过，和他们对战的是精灵还是德鲁伊？” 瑟尔凑上前来，仔细感受了一下，动了下鼻子。 “是德鲁伊，他受伤了。” 伯西恩奇异地看着他，“这你都闻得出来？” 瑟尔很讨厌他这幅把自己看做猎犬的表情，蹙眉道：“德鲁伊受伤了，这是周围的植物告诉我的。不要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个人通晓异族的语言，‘兽语者’。” 伯西恩挑了挑眉不再说话。 “你能不能知道这些人现在去了哪？”精灵问。 “不能，整座山脉内火焰气息最强的地方就是这里。”伯西恩说，“赫菲斯的圣骑士们可能在战败陷入险境后，立刻就使用了传送捲轴离开。我没有再感受到强大的火焰气息。至于那个德鲁伊，我感受不到他。” 瑟尔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你不是在调查失踪事件？”伯西恩观察着他的表情，问，“为什么这么关心赫菲斯的圣骑士，失踪事件和他们有关系？” 瑟尔的表情告诉法师，明显不是这么回事。 伯西恩又猜测道：“那是他们得罪了你，或者他们得罪了你重视的人？” 精灵的眉毛动了一下。 哦，是后者。法师心想。 “如果你担心他们继续伤害你在意的人，你最好守在那人身边，时刻不离，这样就没人能动手伤害到他。”伯西恩有些不是滋味地建议。说实话，他不明白是什么让自己这么不愉快，但他就是很不喜欢那个让瑟尔如此在意的傢伙。 “谢谢，不用你好心提醒。”瑟尔忍住不去白他一眼，转身就走。 法师继续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影一边走远，一边不停地争吵。 “你就没有别的事要做吗？那些该死的实验，噁心的魔药什么的。” “你不知道吗？”法师半调侃，“你现在就是我最重要的实验。” 瑟尔瞪了他一眼。 “那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我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小白鼠。” “看出来了，小白鼠可不像你这样。知道吗？”法师突然有兴致道，“我曾经对你们那只可爱的□□施展过一次‘心灵蛊惑’。他最害怕的事竟然是被你罚站，你究竟对他做了些什么？” “总没你做得多，法师。你就不担心对雷德施展幻术多了，对他的智商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巨龙们来报复你？” “那可是红龙。”伯西恩说。 “是的。”瑟尔从另一种角度说，“那可是红龙（最冲动，最不理智，默认智商最低的巨龙）。” 伯西恩沉默了一会，承认他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 一人一精灵就这样一路拌着嘴，回到了通往白蔷薇城的峡谷前。 “萨兰迪尔！“ “萨兰迪尔大人！” “嗨，精灵！” 然而刚踏入峡谷，瑟尔就像是受到史无前例欢迎的偶像一样，远远便被人热情呼喊，然后被三个人影团团围住。 艾迪：“您去哪里了，有没有受伤？” 阿奇：“你心情怎么样？” 只有雷德最直接：“听说你又去屠杀兽人部落了，杀光了几个啊？” 艾迪和阿奇都狠狠瞪着他。
第42页 “呵。”旁边有人轻笑起来。 所有人看向黑袍法师。 伯西恩扬起长眉说：“不愧是红龙。” 雷德以为自己被表扬了，有些高兴，又有些狐疑地看向法师。唯有瑟尔清楚伯西恩是什么意思，他抚着头，望着三人。 “谁说我要去屠杀兽人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阿奇说：“可你突然问雷德把剑要了回去，这里又是……”艾迪顶了他一下，阿奇突然停住，没有再把话说下去。 瑟尔看着这三个年轻人，将他们的担忧和小心翼翼全都收尽眼底。这一刻，一直压在心头的阴霾好像被吹散了些。 “谢谢。”精灵说，“我没事。至少短期内，我不会去找那些兽人的麻烦。” 他感受着久违的被同伴们关切的温暖，抬起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瑟尔许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笑过了，以至于他早就已经忘记，当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后，会有什么后果。 阿奇和艾迪看着精灵的笑脸，突然齐齐红着脸转过头去。 只有雷德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 “怎么回事，你们脸上冒火了？” 笨蛋。 法师腹诽，同时抬了抬衣领，遮住自己的脸颊。 毕竟，有些人太过苍白的皮肤可是一点都盖不住红晕。 第28章 蔷薇骑士（一） 白蔷薇城， 光明教会分部， 伊冯正在听属下汇报。 “这么说和我们同行的那一行贵族车队，是属于利西贝坦家族的。” “是的， 大人，确凿无疑。” 伊冯微微蹙起眉头。 利西贝坦，利西贝坦。他反覆默念着这个姓氏。如果那些人是利西贝坦家族的，萨兰迪尔大人应该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大人当时没有出面，后来又单独行动，会不会也和这个有关？毕竟利西贝坦家族，不仅是名震大陆的蔷薇骑士团的半个主人，更是当年“骑士”南妮出生的家族。那辆马车里坐的如果真是利西贝坦继承人的话， 那岂不就是萨兰迪尔大人故友之后？可南妮的继承人为何又沦落到成为王都质子的地步？胆敢袭击他的又是谁？ 伊冯正埋头思索着这些问题之间的关联， 这时候外面又有骑士汇报：“伊冯队长！艾迪他们回来了，萨兰迪尔大人也同他们一起进了城！” 伊冯愣了一会。 “你说什么？” “萨兰迪尔大人——”前来汇报的圣骑士喘了口气道，“和他们一起进的城。他没有掩饰身份，现在城里都快闹翻了。”和其他城市不同， 白蔷薇城内可遍地都是萨兰迪尔的雕塑，即便那些雕塑与本人没有五分相似，一个精灵出现在白蔷薇城也足以叫人驻足观望了。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伊冯眉心捏出一道沟壑， 挂上佩剑飞快地出门。 而此时白蔷薇城城门处，却已经乱成一团。 瑟尔步行进城， 却没有掩饰他的尖耳。在被第一个路人发现身份后， “一个精灵出现在了白蔷薇城”的消息很快就以一传十十传百的速度， 在城内沸腾开来！沿路上围观的人们不敢太过靠近瑟尔， 但他们火热的眼神却也足以把人烫伤。 伯西恩看着因为某个精灵而引起的意外状况，面无表情道：“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你去梵恩城和风起城的时候，都是想法设法掩饰自己的身份，为什么到了这里——”他看着身边又一个因为呆望着瑟尔而摔倒的路人，“却好像是巴不得立刻曝光自己的身份。” “你没猜错。”瑟尔回，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在梵恩城和风起城隐瞒身份更利于我行事，而在这里情况恰恰相反。法师，你不妨再猜一猜。” 他甚至有空和伯西恩打趣。 “一会最先来找我们的究竟是这个王国的大贵族们，还是城内的其他势力？或许我们可以下一个赌注。” 雷德和阿奇倒是兴致勃勃，伯西恩却看破他般道：“你胜券在握，还有什么好猜的？” 艾迪摸了摸脑袋：“难道不是伊冯队长先赶来吗？”年轻的圣骑士好奇道，“大人曝光了身份，队长他肯定是最担心的，教会也一定会派人过来接应。” 伯西恩道：“光明教会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变相宣传的机会。” 法师想像了一下那个场面，都伊的圣骑士们带着神仆兴师动众地迎接萨兰迪尔，在众目睽睽之下证明他们和萨兰迪尔甚至是和以利的亲密关系，宣扬光明神的伟大光辉。 简直令人反胃。 “不过。”法师说，“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是第一个到的。” 像是为了印证他所说的话一般，就在人群中因瑟尔而起的骚动进一步扩散之前。人们听见了一串整齐有力的马蹄声，只见一队骑士远远地从内城御马而来。他们装备齐整，坐骑神骏，容貌英武。围观的人群看到他们不由地纷纷避开，眼中露出敬畏。在靠近瑟尔几人后，这群骑士先是整齐有序地隔开了围观的人群，随后其中一个策马上前，仔细地打量着瑟尔的模样。他坐下的马匹随着主人的动作优雅地踱着步，不一会，像是验证了心中的某个猜测，这位陌生骑士的眼睛越来越亮。 赶在对方开口之前，伯西恩低嘲一句：“一群光鲜亮丽的骑士，简直就是噩梦。”话音刚落，他就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似的瞬移离开。 瑟尔还没来得及为终于甩脱这个包袱感到高兴，对面的骑士已经斟酌着开了口。 “敢问，”穿着银白盔甲的骑士道，“前方，可是萨兰迪尔大人？” 他的声音格外宏亮，仿佛就是要故意说给周围的人群听。 然更令人意外的是精灵竟然没有否认，他微微点头：“是我。” 艾迪等人错愕地看向他。 在听到瑟尔承认后，刚才还克制有礼的骑士们顿时变得激动起来。为首的骑士立刻跳下了马，有一人带头，其他骑士们也齐刷刷地下了马。他们站成一排侯立于精灵面前，目光紧张地望着精灵。当先一位骑士看了一眼瑟尔，复又低首，将手中利剑横放于在胸前。 在他身后，那一队银甲上绣着蔷薇花的骑士们都望向萨兰迪尔。他们做出与首领同样的动作，将长剑放在胸口，像是在吟诵一个久远的誓言般道：“欢迎回来，萨兰迪尔阁下。蔷薇骑士团为您守护之地，从未丢失！” 喊声震天！那些由骑士们喊出来的铿锵有力的话语却犹如一道奔流，瞬间把精灵的思绪带回了往昔。 ……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当精灵模模糊糊地张开眼，还没看清楚眼前景象，就听到一个不算温柔的女声在耳边低语。 瑟尔怔怔地抬头望着屋顶发呆，他似乎不清楚自己现在身在何地。 “瑟尔。”背着长剑的女骑士担忧地伸出手，在精灵眼前晃了一晃，“没事吧？你被人背回来倒在营地的时候，我们可都被吓坏了。要是你出了什么事，精灵王肯定要迁怒所有人类，那可是雪上加霜。”
第43页 听到“精灵王”这个词，瑟尔似乎总算有了几分清醒。 “我……”他试图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出声音。 女骑士拦住他。 “奥利维和巴特都在外面等你。先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南方的人类城市已经被尽数攻破，最后一个人类国家也将沦陷。恶魔们来势汹汹，世界岌岌可危，瑟尔，你是否该做出决定。” 女骑士不容许他躲避般直视着他的眼睛。 “是留在这里继续沉浸在你的悲痛与怒火之中，还是带着愿意追随你的人们去支援其他地区？他们可以等你，但是等不了太久。奥利维和巴特，还有追随你而来的人类佣兵们，他们都有自己的亲人和国家。如果你不能再引领他们战斗，他们就会自己前去战斗。但是……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是这一定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精灵的心里有些微苦涩，南妮总是这样直白，将选择与现实坦陈眼前，令人无法回避。 可，为什么是我？ 瑟尔多想问，多想吶喊！为什么註定是他要来承受这一切，承受这些期望，背负这些人命！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声压抑不住的嘆息，几乎让瑟尔以为是自己不经意喊出了心声。可他抬头却发现说出这句话的，竟然是一直都开朗坚强，让人觉得根本没有挫折能压垮她的南妮。 她依旧挺着嵴樑，眼神却有些微微发暗。 “最开始我以为，即便是个女人，只要我能成为一名骑士，就能拯救衰亡的家族，就能让没有男嗣的利西贝坦不至于覆灭；后来我又以为，无论其他人如何非议，只要用实力证明自己，总有一天人们就会像认同我的父亲和兄长那样认同我。” “你做到了。”瑟尔说，“你现在是全大陆最出色的骑士之一。” 南妮苦涩地笑了一下。 “可是，我还是没能改变这个局面，没能阻止贝利的死亡，也没能制止失去理智的你。” 人们总是惊嘆她的坚强，却根本忘记了她也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本该在父兄呵护下成长。家族的惨变却改变了她的一切。 “你已经做得足够多，这不能责怪你……”瑟尔想说这是人力无法挽回的，他却怔然愣住了，胸口像是被什么砸中一样，沉闷作痛。 “但是这也不能责怪你。”南妮直直望着他，似乎就是在等待他说这一句，“我们是人类是精灵，不是神明。瑟尔，世界上总有我们做不到的事。但是同样，世界上也有我们必须去做的事。” 十五岁的少女选择剪断长发，背起武装；刚刚成长的精灵选择离开家乡，前往大陆历练；他们身上都有着责任，也有着重担。他们不能去向世界质问“为什么是我”，因为这註定不会有回答。 瑟尔沉默了。 许久，他沙哑开口：“我去南方前线。” 他终于做出了南妮本想让他做出的决定，女骑士的眼中却盈满了泪水。 她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瑟尔说。 “对不起，只能让你往前走。” 【对不起，瑟尔。】 【贝利不在了，但我会留下来。】 【这片承载你悲伤的土地，我永远为你守护下去。】 女骑士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她的身形却从精灵眼前渐渐消散。瑟尔现在唯一能听见的，只有耳边骑士们那铿锵有力的喊声。 “为您守护之地，从未丢失！” “我们一直等待您归来！” 伊冯和其他圣骑士们赶到之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伊冯望着被蔷薇骑士们簇拥在中间的萨兰迪尔，眼神复杂。 以鲜花为武装，持利剑为守护。蔷薇骑士团，这个镇守着红蔷薇骑士王国，在大陆上声名显赫的武装力量，是南妮·利西贝坦为她与挚友的诺言所建。这个骑士团的初代团长是南妮，名誉团长则是萨兰迪尔。而南妮信守诺言，永远为精灵守护这座城市，直到战亡。 如今故人早已离去，但是她留下来的骑士团却代代相传，薪火不息。摊儿到了如今，世事变迁，骑士团在王国里的地位开始变得越发尴尬。就在这时，他们终于等到了与南妮许下誓言，也似乎是唯一有能力带他们走出困境的人。 毕竟南妮早已经离开，现在的蔷薇骑士团在迎接萨兰迪尔的时候，有几分是出自于守约的真心，而有几分更多的是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呢？ 精灵何尝不明白这些，然而他脑海中飞快闪过一幕幕场景——被袭击的利西贝坦家族的马车，目的不明的赫菲斯圣骑士，与赫菲斯的骑士们战斗的德鲁伊，莫名失踪的红龙。终于，这一切谜团逼得他踏入故地，重回一切悲剧初始之地。 从决定暴露身份踏入这座城的一刻，他就做好了决定。或许说，当他离开圣城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那些曾经的伤痕、新刻的谜团，都要在此焕然面目隆重登场。它们都在等待一场盛大的解谜，一次彻底的结束，一场终焉的对决。 望着俯首于眼前，心思各异的蔷薇骑士们，萨兰迪尔不知对何方轻轻诉说。 “是啊，我也等这一天很久了。” 第29章 蔷薇骑士（二） 无论谜底与结局会是什么， 有些事情萨兰迪尔不能在都伊圣骑士们眼皮底下做。所以与蔷薇骑士团会面后， 他当机立断对伊冯道：“我去骑士团的驻地借住几日。” 伊冯欲言又止，最终颔首离开。 于是， 在众目睽睽之下，萨兰迪尔便跟着这群蔷薇骑士回到了他们在城内的驻地。 说起南妮建立的这个骑士团，即便萨兰迪尔闭关已久， 对于大陆上赫赫有名的蔷薇骑士也是有所耳闻。如果说都伊圣骑士们是毋庸置疑的团体实力第一， 那么毫无疑问，蔷薇骑士的个人战力则在大陆所有骑士中位列佼佼。他们每一位都是如此出类拔萃， 短短百年便在大陆上赚取了丰厚的名声。 然而如今，这个名声却反倒成了累赘， 随时会压垮这个摇摇欲坠的骑士团。 在热烈的重逢后，迎接蔷薇骑士和萨兰迪尔的却是无止尽蔓延的沉默。毕竟他们对彼此都不太了解。萨兰迪尔当年离开这处伤心之地，南妮留下来驻守在白蔷薇城，当时她身边只跟着几位忠心耿耿的追随者。而如今， 那寥寥数人已经发展成眼前这个庞然大物。 蔷薇骑士团的驻地足有百亩范围， 虽然不能说是多么宽敞，但是在寸土寸金的王城能有这样的规模，也足见骑士团的地位和实力。骑士团的现任代团长是一位年近三十左右的男性， 他十分英俊，且自有一股成熟的魅力。看到他的时候， 瑟尔瞬间就想到——南妮当时最喜欢的不就是这一类异性么， 可惜她一直没有找到这样的恋人。 “欢迎您， 萨兰迪尔阁下。我是骑士团现任代团长维多利安。”代团长维多利安对精灵颔首行礼， 他有着标准的南方男人长相，五官俊逸柔和，却因为一双剑眉而并不显得阴气。
第44页 英俊的代团长礼仪十足，微微欠身道：“在南妮骑士的号召下，我们等待您已久。” 这个优秀的男人继承了南妮创建的骑士团，以另一种方式将她的名字时刻挂念在嘴边。瑟尔不觉莞尔，觉得这何尝不也是一种命运的捉弄。 “你好，维多利安。”精灵看着他，“我有些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会么。”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维多利安眉宇间稍微露出几分焦急，但他安抚道：“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可以晚上再谈。我想这一会短暂的时间，并不会对许多事情造成太大的影响。” 维多利安深深看了他一眼。 “希望您休息得舒适，阁下。” “谢谢。” 与此同时，萨兰迪尔·以利·安维亚来到白蔷薇城的消息，就像是他刚抵达梵恩城时那样迅速被人传开，关于他的议论也是纷纷四起。 “不在别的时候，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有人在黑暗中咬牙切齿，“难道这位大人物是故意和我们作对的吗？” “哦，亲爱的，这怎么可能呢。你别忘记了，那一位可是久居圣城的以利圣骑士，就算他名义上继承了蔷薇骑士团，难道还能成为他们真正的主人吗？” 一个女人轻轻笑道：“他只有一个名誉团长罢了。蔷薇骑士团真正的主人，还要从利西贝坦家族中挑选。” “是的，是的。”男人被说服般，“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足够久了！不能再等了。” “要我说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呢。毕竟亲爱的罗妮长得和南妮骑士那么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人轻笑道，“你觉得那位大人会不因此动心吗？” “可是，就只是长相而已。” “一百多年来，关于南妮骑士与萨兰迪尔的逸闻和情史传得还少吗？亲爱的，你想想，南妮可是为他留下了一整个骑士团。即便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也有别的情分，并不会比爱情分量轻，况且——”女人用一副十足了解的语气道，“我们的罗妮长得那么美，又那么强大，她宛如一朵娇嫩又带刺的玫瑰，我就不信，有哪一个男人会拒绝征服她。萨兰迪尔就算是精灵，不也是男性么。” 男人似乎终于放心了，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来，他的到来对我们而言反倒是一次机会。那么，一切就交给你安排。” 女人拉起裙摆，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离开了。 …… “这是您的房间。” 一名年轻的见习骑士为萨兰迪尔引路。 “如果您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吩咐我们。” 精灵谢过了这名太过殷勤的见习骑士，进入房间。 很明显，这是一间是刚刚打扫好的客房，房间窗台上还有奴僕扫撒上去还未干透的清水。精灵靠坐上去想看一下风景透口气，还没来得及坐稳，就听见身后一阵嘲讽。 “我以为你这趟出门是为了寻找失踪的红龙，而不是四处游山玩水。” 瑟尔都不用回头就知道出声的是谁。除了那位在半路上因为嫌弃人多而消失的黑袍法师，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又有这个能耐，能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房间。 “我的确是在找迪雷尔。”瑟尔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怀念你的老情人？顺便照看一下她留下来的烂摊子？”伯西恩从传送阵法里走出来，不知道他之前去了哪，黑色的头发还带着些微的湿气。 精灵有些不快道：“首先，我与南妮并不是人们议论的那种关系。其次，鼎鼎大名的蔷薇骑士团被你这样贬低。你是想要和整个骑士团打一架吗，法师？” 伯西恩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精灵听见他嘀咕了一句，听起来好像是——“那些四肢发达的没用傢伙。” 骑士和法师对彼此的偏见，就像精灵和矮人们之间的成见一样，根深蒂固，不可祛除。 “你知道红龙迪雷尔失踪有多久了吗？自你来找我做预言已经快过去一个星月了，精灵。你又知道白蔷薇城内的局势现在又多糟糕？老王国病弱，各位王子争权夺利，实力强大的蔷薇骑士团既是他们首先要拉拢的对象，也是他们第一个要剷除的对象。在这种时刻，你还有空在这悠哉地——”法师循着精灵的视线向外看去，蹙眉，“看骑士们裸着上身赤着胳膊，做什么野蛮的训练。” 瑟尔几乎被气笑了。 “谢谢，我没有那种奇怪的趣味！还有，谁说在白蔷薇城里就找不到红龙失踪的真相？” 伯西恩看向他，一副“那你快说给我听听”的嚣张模样。 瑟尔无奈地发现，自己真的拿着个傢伙没办法。他解释道：“一只实力强大的成年红龙，不是亚龙，也不是雷德那样的笨蛋。迪雷尔比我还年长数百岁，他有着丰富的经验和足够毁灭四分之一大陆的强大力量。而失踪时，他还带着三只快成年的红龙。法师，你觉得敌人得有多强大的力量才能在一瞬间让他无法反抗地将龙抓走——并且是在龙岛附近，在另外三只红龙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完成这件事？” “人类能办到吗？” 瑟尔问。 “那么精灵？兽人？” “即便是恶魔，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瑟尔每说出一句话，伯西恩就摇头。 瑟尔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至今还记得，当他第一次为红龙迪雷尔失踪的事，向以利求助时，以利是这么回答他的。 【你为什么不自己动脑子想想呢，亲爱的。】 “以利给我的回答并不是调侃，也不是戏弄。”瑟尔说：“他那么说，意味着他不愿意把真相告诉我。在寻常情况下，作为与他定下契约的骑士，他本该尽可能地回应我。然而只有一种情况——” 他道：“当事情涉及他心爱的孩子时，他会选择偏袒他们，而不是我。” 那些孩子——是精灵对与以利有关的某些特殊人物的特别称呼。 “是神明。”瑟尔说，“是某个高高在上，我们所不知道的神明，将红龙迪雷尔强行绑走，并引起了这一系列事件。” 伯西恩静默了，但他像是对这个答案不感到意外，似乎法师对此也早有所猜想。 “也只有神明才有这样可怖的力量。”瑟尔说，“但是它什么为什么要抓走巨龙？这一点我依旧想不通。虽然想不通，但是至少我可以抓住一些线索。” “赫菲斯的圣骑士无故袭击利西贝坦的家族继承人，这就是你抓住的线索，也是你选择留在白蔷薇城的原因？”法师突然开口，“如果你怀疑的是火神的话，赫菲斯和沃特兰是在退魔战争中才登上神位的新神。如果是你，你应该了解他们。” “是，我的确见过还身为人类的赫菲斯与沃特兰。他们一位是强大的王国骑士，另一位则是水神虔诚的牧师。就连我，也没料到他们会有那样一番际遇。那样的一对恋人。”瑟尔感嘆。
第45页 “恋人？”伯西恩吃惊，“赫菲斯和沃特兰都是男性。” 瑟尔看向他：“有什么问题吗？” 伯西恩闪烁地避开他的视线，转移话题道：“既然如此，以你的了解，他们会做出无缘无故绑架巨龙的事吗？” “不会，他们为人都很正直。”但是精灵紧接着说，“但我认识的是身为人类的他们，而不是身为神明的火神与水神。火神圣骑士突然袭击和他们信仰没有冲突的人类贵族，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 “你认为自己留在白蔷薇城就可以查清楚这些？”伯西恩蹙眉。 “不知道，但至少我的第六感是这么告诉我的。”瑟尔解释得有些烦了，“好了，法师，现在告诉我你想做什么？你大白天的来找我，不会就是问我这些事吧。这些事对我来说是很重要，但是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伯西恩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道：“我只是来警告你，蔷薇骑士团的这趟浑水可比你想像的要深。” 敲门声适时响起，法师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空气中，只有他的声音依旧传来。 “我还没有收回全部的报酬，你可别马失前蹄。” “萨兰迪尔阁下？” 门后，维多利安低沉的声音传来。 “打扰了，有几位来拜访您的客人正在大厅等候。” 客人？瑟尔想来想去，不觉得自己初来乍到还会有什么客人突然来找自己。果然，当他在维多利安的带领下来到大厅，见到的就是几张熟悉的面孔——艾迪，阿奇，还有那个总是会跟在他们身后的……嗯？红龙雷德怎么不见了？ “大人！”艾迪焦急地走上前来，一语切中重点，“雷德不见了？” 哦，又一只红龙失踪了。 意外一个接着一个，就在法师刚刚给出告诫以后。 瑟尔简直怀疑，这是不是伯西恩的诅咒。 第30章 蔷薇骑士（三） “别着急。”瑟尔安抚年轻的圣骑士， “先把情况说清楚，雷德不是一直跟在你们身边吗？” 艾迪说：“本来是的，但是在您说要到蔷薇骑士团小住几日后， 他就也想要跟过来。当时我们好不容易把雷德劝回去， 可他根本坐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背着我们过来找您， 然后就不见了。我问过骑士团的人， 没有人见到过一位红发少年。” 维多利安摇头道：“我已经问过所有值守的骑士， 没有陌生人闯进来。” 艾迪焦急道：“我担心雷德他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瑟尔并没有立刻下判断， 而是看向进屋后就很安静的阿奇·贝利。 “你有什么想法吗？”精灵问。 阿奇开口，却突然说起一件不相干的事。 “我第一次见到雷德是在学院的花园附近。当时他说要离开花园， 我却亲眼看见他朝着与出口相反的方向走去。而在我们外出同行的这段时间， 雷德他从没有单独行动过。所以我想……”法师学徒说出自己的猜想， “雷德他会不会是迷路了？” 精灵与骑士们面面相觑。 迷路， 艾迪想，一只红龙会迷路？ 迷路，瑟尔腹诽，一只红龙当然会迷路。 “早知道如此。”阿奇嘆息道，“我就该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哪怕牵着他的尾巴也好。” 不知内情的维多利安奇怪， 你们究竟是在讨论一个失踪的人， 还是一只走丢的宠物？ “阿欠！阿欠！” “这是什么讨厌的味道， 刺得我鼻子痒痒的。” 就在所有人都担心万分时， 事件的中心人物雷德却一脸不快地揉着鼻子， 出现在城内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过了一， 红龙少年才终于发现自己好像走错路了。他站在一道陌生的栅栏之后，茫然四顾。 “这是哪？” 雷德挠了挠一头红发。 该死的，他就是记不住人类国家的这些弯弯绕绕的小路，又小又麻烦，还总是七拐八拐。想他在龙岛的时候，每头巨龙都占据一座山，你找要找到山，就等于找到了一头龙的家门口。即便偶尔要外出，也是化作原型飞在空中将一切路线尽览于眼底。 哪像现在？ 雷德嫌弃地透过地上的水坑，看着自己现在这模样。 四条还没有树干粗的孱弱肢体，软绵绵的毫无作用的毛发，就连可以当做武器的尖牙和尾巴都没有！他真是讨厌人类的躯体。 “真想叫那个精灵快点找回迪雷尔叔叔，好让我回龙岛。” 雷德不耐烦地嘆气一声。 算了，还是先离开这个陌生的小巷吧。等到了大一点的街道上，随便找个人问路就是了。他这么想着，随手撑着栅栏就要翻身跃过。 “哎！” “痛！” 两声惊呼。 雷德是被意外跳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而对方则是捧着脑袋痛呼。只见一个个子矮小的少年捧着脑袋蹲在地上，显然与红龙坚硬的脑门相撞给他带来了不轻的痛感。 “你没长眼睛么！为什么会突然从栅栏里跳出来！”脾气暴躁，向来不管自己有理没理就是怼人的雷德立刻骂道。 “对不起对不起！” 被他撞倒的小个子少年却像是毫无脾气，忍着痛不断道歉。 “对不起，都是我没长眼睛，都是我没注意，对不起，是我不好！” 即便是蛮横不讲理的红龙，也被这小子道歉的劲头给惊住了。 “喂，我说你……” 他上前拉起对方的衣领，想看看这究竟是小伙子还是小姑娘，脾气怎么这么懦弱。 而抬起头，红龙少年边和对方双目相对。 龙少年金色的眸子，烈火一般的红发映入对方眼帘。 “啊！” 少年惨叫一声。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然后竟然像是见到恶魔一样，不断发出悽厉的求饶声，瑟瑟发抖。 雷德有些被他弄糊涂了。好端端的，就算你撞了我脑袋，我杀你干嘛？我是这么不讲理的龙吗？（阿奇：大多数时候，你的确是。） “喂，你……”他试探着开口。 对方一个瑟缩，将整个脑袋埋在双臂之中。 “呜呜呜，不要杀我！” “你好好看清楚，谁要杀你了！”红龙少年不耐烦地吼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谁见面都想刺杀你嘛！莫名其妙啊你！” “……你不认识我。”一直软弱地发抖的少年，似乎终于有些回过神来，他怯怯地抬头，一双褐色的眼睛看向红龙，“但你也是红头发，你真的不想杀我？” “谁说红头发的人就一定要杀你？”雷德觉得自己脾气从头没有这么好过，要不是看这傢伙实在太胆小不经吓，他早就一个拳头上去了，“你是得罪了多少红头发的人才有这样的妄想症啊！喂，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第46页 似乎是雷德不耐烦的态度，表明了他真的一无所知。少年逐渐安静下来，他注视了雷德好一会，终于发现自己有所误会。 “对不起。”少年再次道歉，脸上蹿升绯红，“因为你也是红发，我以为你和刺杀我的那批人是一起的。” “嗯啊？”雷德不开心道，“谁说我是红发就一定和那什么刺杀你的鬼傢伙是一起的？你仔细看看，我的红发和他们是一个色的吗？” “不一样。”大着胆子仔细观察了雷德一会，少年终于发现了不一致，并为此感到雀跃，“你的发色很像火焰一样明亮，让人觉得温暖；他们的像干枯的血一样暗红，让人觉得害怕。你的头发颜色真漂亮！对不起，刚才误会你了！” “啊……什么啊。”雷德有些讪讪地，“你别以为说我好话我就会原谅你了。” “是我不对，我不该简单地下错误判断。你头发颜色这么鲜亮，一定是个好人！”少年真诚地道歉。 红龙一肚子的火气就这样被这个人类少年用奇怪的夸赞方式扑灭了。 “你到底是谁啊？”雷德不生气后，倒是起了十足的好奇心，“为什么会有一群红头发的人要杀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来杀我，但是姐姐说这一定都是我的错。” 少年眸色黯淡下去，不过很快他又打起精神来。 “我叫哈尼！”有着褐色瞳孔，长相平凡的少年对雷德伸出手，“很抱歉刚才误会了你，为了补偿，可以让我成为你的朋友弥补这个错误吗？” “想要做我的朋友，你还不够格。”雷德傲慢地道。 “我也觉得我太弱了，肯定没人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哈尼失落地低下头。 这个傢伙性子怎么这么软绵呢！雷德看不过去道：“不过让你做我的僕人还是可以的！你叫哈尼是吧，告诉我那些想要杀你的红头发的人是谁，敢欺负我僕人的傢伙，我可不会让他们好过！” “你的意思是……你要帮助我？”哈尼感动地双眼发亮，“你认识我还不到一天！” “既然你是我的僕人，我当然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那样作为主人的我会很没面子。”雷德很不满道。 但我还没答应要做你的僕人啊。哈尼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他看着红发少年的脸庞，莫名有预感觉得这么说了以后，这个难得愿意和自己做朋友的人肯定会生气！ 而且就算名义上说成是僕人，其实也是朋友的意思吧。哈尼这么想，然后愉快地道：“好的，我愿意做你的僕人，但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啊。” “你可以叫我雷德，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 雷德勾勾嘴角露出虎牙，算是满意地笑了。 “那好，那你先告诉我，那些人为什么袭击你？还有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哈尼十分感动，他没有什么别的朋友，就觉得雷德这样是真的在关心自己。 “好的！雷德。不过我真不知道那些红发是什么人，除了这些，前天晚上还有一个奇怪的兽人来袭击我。”哈尼沮丧地垂下头，“我都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们，为什么他们都非要我的命不可呢？难道真的像姐姐说的那样，我本身存在就是一种错误……” 雷德看不下去他这副自怨自艾的模样了，他上去一把拉起还坐在地上的少年。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先帮我去办我要做的事吧。等我找到了我的其他僕人，可以让他们一起帮助你。你对这里熟悉吗？可以帮我带路吗？” 哈尼连连点头。 “我小时候每年都来一次白蔷薇城，对这里很熟的！” “那太好了。”雷德说，“我要去蔷薇骑士团，你知道他们在哪么？” 他才说完这句话，就看到少年飞快地甩开他的手，又瑟缩地躲到角落去了。 “你又躲什么！”雷德暴脾气上来了，“不就问个路么，又不是要吃了你！” “你……你为什么要找蔷薇骑士团？”哈尼几乎快哭出来了，“你也是骑士团的人吗？” “不是，只是我要找的一个傢伙在骑士团作客！”雷德气呼呼道，“这有什么关系？” “这、这样啊。”哈尼松了口气，他见雷德似乎要生气，连忙解释道：“如果是你朋友在那里作客的话，雷德，你还是让那个朋友小心些。最好不要住在骑士团，赶紧搬出来吧。因为——” 少年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道： “我怀疑，那些袭击想要暗杀我的人，就是蔷薇骑士插进来的。” 第31章 蔷薇骑士（四） “派人去寻找一名十五六岁的红发少年， 特徵的话……” 维多利安转头看向瑟尔。 “他很特别。”瑟尔说， “只要你们在人群中看到红发最亮眼的那一个， 并且上前问一句话就对方会暴跳如雷，就是雷德。” 非常形象。阿奇·贝利心想。 “请几位不用担心。”维多利安吩咐完骑士们， 对几位客人道， “以骑士团的能力， 不夸其他海口， 在白蔷薇城找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谢谢你们的帮助，愿都伊祝福你们。”艾迪真心感谢道。维多利安虽然不信仰都伊， 但还是诚挚地回以了祝福。 他看向精灵。敏锐的阿奇注意到，这位风度翩翩的骑士团长似乎有话想要和瑟尔说。他连忙拉起艾迪。 “我们也不能都让别人帮忙，走吧，我们也出去找一找。” “哎？哎， 等等， 可是我还有话没和……”艾迪被法师学徒半拖半拉着，跌跌撞撞出了房间。 现在，大厅里只剩下萨兰迪尔和维多利安。 “感谢你愿意帮这个忙。”萨兰迪尔道，“我想既然现在雷德的事不会有大问题了， 那么也是时候谈一下我们之间的话题。” 维多利安微笑， 他似乎一直在等这一刻。 “是的， 请您这边走。” 代团长将精灵带到了一间书房，可以看出这个房间做了仔细的布置， 瑟尔想这里一定请法师准备了不止一个的防止窃听和侦测类的法阵。维多利安选在这里谈话， 显然是不愿意被不相干的人打扰。 “萨兰迪尔阁下。” 一进入房间， 请精灵落座后，代团长就正色道：“我就直接开门见山，相信您已经看出来了，虽然由我来说有些难以启齿，但其实我们迎接您回来并不完全是为了遵守南妮骑士留下来的誓言。” “南妮是南妮，你们是你们。”萨兰迪尔说，“她虽然建立了骑士团，但是现在生活在这里的是你们，你们并没有义务替她履行承诺。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们一直维护她的名誉和她悉心建立的骑士团。”
第47页 “实在惭愧。”维多利安羞愧道，“我们比起南妮骑士实在是差远了。不知您对王国的现状了解多少？” “不是很多。”萨兰迪尔回答，“只知道老国王病重，其他几位王子在争夺储位，而你们即是他们想要争取的对象又是他们的眼中钉。不过都是些小道消息。” “小道消息吗？”维多利安苦笑，“却也**不离十了。您说的没错，如今蔷薇骑士团正处于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但其实局面并外面传言的更糟。我们骑士团虽然是南妮骑士建立起来的，但是这些年一直在接受王国的资助。您眼下看到的这个驻地，也是几任前的某位国王赐予我们的。” “说来惭愧。”代团长道，“我并不是一个善于经营的团长。” 瑟尔明白了，蔷薇骑士团威名赫赫，实力强大，但同样它也是一个让人无法承受的财力重负。骑士团人员的日常花销，驻地的维护和管理，骑士们器械和马匹的保养，还有等等其他花费，这些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瑟尔可以看出来，维多利安是一个实力强大也深受属下爱戴的骑士，但是你要求一名骑士同时也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可以运转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还要保证不会入不敷出，那就太为难他了。 表面的光鲜亮丽下，其实是不为人知的辛酸。 瑟尔问：“有人拿这些威胁你们？”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还好。”维多利安说，“我们不想搅入王位争夺中，即便被人拿捏住经济把柄威胁，忍耐一时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总也是有办法的。但是——” 他抬眸望向精灵，英俊的脸庞露出苦恼的神色。 “还不仅如此。您知道利西贝坦家族吗？就是南妮骑士出身的那个家族。”不等精灵点头，代团长就继续道，“因为南妮骑士是我们骑士团的创始人，所以名义上每一代利西贝坦家族的继承人都有资格成为骑士团的团长——只要他们通过考验的话。” 维多利安道：“说实话，我并不是想要独掌权柄，也不是排斥让南妮骑士的后人来管理骑士团。只是，如果这位继任者并不是一个英明的领导者，并容易受其他贵族摆弄的话，那么他只会将骑士团引向覆灭。 瑟尔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们并不看好利西贝坦家族的这一任继承人，不想让他通过考验？” 维多利安脸色淡淡的：“他并没有这样的魄力。” …… “我是说真的，真的！”哈尼焦急道，“我敢保证，暗杀的人肯定是那个骑士团派来的！他们是最大的嫌疑人！他们不想让我继承骑士团，肯定想法设法要阻挠我。” 少年说着，眼中又有泪水要掉下来。 “可我也不想继承骑士团啊，我一点都不合适，比起我，还不如让罗妮去……” “等等！等等！我一点都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雷德阻止他一股脑儿地再说下去，“你给我解释清楚一些！”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哈尼可怜巴巴地看着红龙少年，“雷德，你是不是有点笨啊。” 砰！ 雷德看着倒栽葱似的栽进花坛里的少年，犬牙微露。 “你再说一遍试试？” “是我，都是我口齿不清没说清楚！”哈尼艰难地爬起来，左右看了看，“换个地方吧，等我们离开这里我再跟你好好解释。” 少年们换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哈尼耐心地一番解释之后，雷德终于明白了。 “简单的说，就是现在有一样东西是属于你的，但是东西现在的主人别人不想给你。所以你怀疑是他们派人暗杀你？”雷德双手抱拳，“这还犹豫什么，该是你的就抢回来啊！你有没有种啊小子。” 哈尼瑟瑟道：“那很麻烦的，我才不想要。” 雷德头上冒火：“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孬种的僕人！你等着，蔷薇骑士团是吧，你现在就带我找上门去，然后我去把他们打一顿，把东西还给你！” “哎，别啊别去！”哈尼见状，连忙飞扑上去抱住红龙的腿，“别去啊雷德，不要惹麻烦，我不想招惹人家。” “人家都来暗杀你了，你还不想招惹别人？！” “这不是……还没暗杀成功么。”哈尼嗫嚅道。 “哈？！”雷德闻所未闻这种调调，向来嚣张的红龙少年难以置信地看向哈尼，“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啊！我看就算是个雌性也比你有骨气。你过来，给我验验货！”雷德说着就要去掏哈尼的裤裆，少年满脸通红地阻挡着。 “他的确是个男性。” 一道讥讽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如果他是一位女性继承人，那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麻烦。” “谁？” “啊！刺客！” 雷德和哈尼的反应截然不同。 红龙少年听到陌生的声音，下意识地就弓起背做出攻击的姿态，而哈尼则是无比顺手地躲到了雷德身后，这个动作熟练得他像是做了无数遍。 “哈，原来是你。”雷德看清楚来人，不耐烦地挑了挑眉，“你来找我做什么，法师？” 伯西恩秉承着他神出鬼没的特性，出现在两个少年身后，不过他现在并没有兴致解答雷德的疑问。 “看来你们俩的躲猫猫游戏，很快就要结束了。” 法师黑色的瞳孔看向巷口，露出一丝趣味。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直隐蔽在巷口的人影终于发动了攻击。 咣——！ 闪着寒光的长剑在即将撞上法师的前一刻，被他用无形的护罩裆下，流动的风在伯西恩手中被捏成一道不可见的屏障，坚硬无比。而一次攻击不成，对方并没有放弃，而是换着不同的角度一次次攻击想要找出屏障的破绽。然而，每次在剑客攻击之前，伯西恩都像是预料到对方下一次攻击的频率般精准无比的挡下。 多次尝试后，对方终于收回长剑，在原地摆出一个戒备的姿势站定。 “你从哪里来，法师。” 出乎意料的，这个剑客开口竟然是清脆悦耳的少女嗓音。 “能够同时使用元素系和预言系的无声法术，白蔷薇城可没有这样的人物。” 世人皆知，法师们使用法术总要念一段长长的几乎是累赘的咒语，偶尔在施展大型法术之前，还要准备许多复杂的施法材料。而伯西恩刚才施展的两个法术——“元素掌握”和“提前预知”（一个用来改变元素的形态，另一个可以在极短时间内预知对手的动作）都是没有吟诵咒文的，能够施展无声法术的能人少之又少，何况还是两个不同系别的法术。 伯西恩当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事实上，他向来不是个耐心到会好心解答被人疑问的傢伙。而在他身后，另一个人却是惊呼出口。
第48页 “罗妮姐姐！”哈尼惊讶，“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被称为罗妮的女剑客摘下兜帽，瞬间一头绚烂的紫罗兰色长发从帽檐下倾泻而出，只见她高高扎着马尾，显得英姿飒爽，现在这幅美丽又咄咄逼人的面容，正不耐地看向哈尼。 “要不是某个胆小鬼离家出走，我至于找到这里来吗？” 罗妮·利西贝坦看向自己的弟弟，眼中露出嘲讽。她实在是太美了，又有一副天生的不容侵犯的气质。哈尼被她这么一瞪，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什么话都不敢说。 雷德看不下去了。 “喂，你这傢伙，怎么敢这样跟我的僕人说话！” 紫发的少女一愣，随即羞恼地看向哈尼。 “你这个愚蠢的傢伙，我原来以为你已经笨到不可原谅已经够了，没想到你还这么没有廉耻。你竟然随便认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小鬼为主人。哈尼，你究竟还有没有把利西贝坦家族的荣誉放在眼里！” 雷德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谁是小鬼？你这个胸前长着两团肉瘤的人类雌性。” 罗妮呼吸一窒：“何等……何等粗俗！这样的贫民你也与他来往？哈尼，快给我从他身边滚过来。” 两边正在争执，小巷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什么声音？” “这里好像有人……有一个红发的！”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法师看了一眼，不满地嘟囔。 “满地都是骑士。” 啪的一声，他又像来时那样瞬移走了。从头到尾，没人弄明白他为何恰巧出现在这里。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利西贝坦家族和维多利安收到了汇报。 “大人。” “阁下！” “——人找到了！” 第32章 传承（一） 利西贝坦家族与蔷薇骑士团的关系， 从曾经的亲密无间， 到如今互相防备，可以说十分戏剧性。 蔷薇骑士团最早的创始人， 是复兴了利西贝坦家族的伟大先人——南妮·利西贝坦。在她的父亲和兄长先后遭到敌对势力刺杀后， 这位不满十五岁的少女披起铠甲，握起长剑，为她的家族和人民而战斗。她的勇敢一直被人歌颂， 而她所建立的功业也毫不逊色于她的勇敢。 正因为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先祖做范例， 利西贝坦家族之后，每一代都会涌现出优秀的女性人物，她们虽然不是各个都像南妮一样英勇善战，但也在各自的领域上奋斗出了不俗的成绩， 可谓是巾帼不让鬚眉。一百五十年后以来， 六任家族继承人中有四名都是女性，也足以显见这个家族中女性成员的优秀。 而蔷薇骑士团作为南妮创建的产物，也一直与利西贝坦家族息息相关。在南妮之后继承骑士团的团长曾经发誓， 只要利西贝坦家族中出现一个足够优秀，并且愿意继承骑士团的继承人，蔷薇骑士团永远愿意奉他为主。 这曾经被人传为一段美谈，而如今却成了一个麻烦。 如今利西贝坦家族野心勃勃，想要掌控蔷薇骑士团，而骑士团却并不愿意成为他人手中傀儡。 “也许世人要说我们背信弃义， 忘记南妮骑士曾经的恩德。”维多利安说起这一段往事的时候， 也是心事沉重， “但如果利西贝坦家族只需要我一个人效忠，我自然愿意遵守誓约，但是……” 但是现在的蔷薇骑士团已经不是南妮建立时的那个骑士团了，它有血有肉，不断补充着新的生命，与越来越多的血脉相连，每一个骑士背后都有着一个供养他的家族，一整个骑士团能牵扯多少利益！将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交到某一个人活着某一个家族手中，得以相见会造成什么祸端。 “利西贝坦家族现任继承人前日已经来到白蔷薇城，他这一次是来接受传承。”维多利安说，“骑士的誓约不可违背，一旦他通过了考验，他就将是蔷薇骑士团的新主人。” 精灵想，当年那个与利西贝坦家族许下诺言的骑士团团长有没有料想过这一天呢。 那一名团长或许是为了感恩南妮的栽培，才许下这个誓言，他不会料到有一天没有了南妮的利西贝坦家族，会不再是原来的利西贝坦，而没有了南妮的蔷薇骑士团也不再是原来的蔷薇骑士团了。 他们却受誓言束缚，直到今天。 说起传承，萨兰迪尔又想起如成千，利西贝坦家族的继承人遭到赫菲斯的圣骑士们袭击的事情。那次袭击，会不会和这次即将进行的传承考验有关呢？ “我能帮到你们什么？”他没有细想下去，而是问，“虽然骑士团是南妮为兑现与我的诺言所见，但是我不可能一直留在白蔷薇城，而诺言——如你所说，诺言总会随着人心和世事的变幻而面目全非。” 萨兰迪尔对维多利安告诫道：“如果你想让我出面保下骑士团，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当然不是……”代团长正要开口解释，书房中点亮的烛火突然闪烁了一下。 有人在门外敲响门扉。 “团长，萨兰迪尔阁下。我们找到那一位红发少年了。” …… “什么！？” 男人听到消息，气氛地甩手道：“谁让那小子随便跑出去的！竟然还让他遇到了蔷薇骑士团的人，这是嫌我们现在还不够麻烦么！” “亲爱的，冷静一些。” 在他对面，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她有一副艷丽的容貌，如果仔细看，便会发现模样与罗妮·利西贝坦有几分相似。只是年轻的少女剑客多了几分英姿，而这个女人则有着成熟的妩媚。宛若一朵熟透的紫葡萄，诱惑人去品尝。 “就算哈尼与蔷薇骑士们见面了又怎么样？现任的代团长并不喜欢他，那小子本身也是个没用的懦夫，你还担心他可以通过传承考验？” “但是……但是我听说，他还和萨兰迪尔身边的人见面了，那个一直跟在萨兰迪儿身边的红发小子！”男人紧张道，“会不会因此萨兰迪尔就注意到他。还有，那个少年也是红发，他和那些该死的赫菲斯骑士是什么关心？该死的，他们总是这样两面三刀。” 女人见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还是尽量柔声地安抚他。 “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的罗妮不也是见到了蔷薇骑士和萨兰迪尔的亲信了嘛。亲爱的，你要相信，将罗妮和那个蠢小子摆在一起，没有任何人会选择那个废物。” 男人似乎稍微安了下心，他看着柔声安抚自己的美貌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情慾。 “罗莉娜。”男人搂住女人纤细的腰肢，“只有你，才能这样明白我的心思。” “哦，亲爱的……” 两人搂在一起，气氛正变得暧昧。 啪嗒一声，大门被人一脚用力踹开了。
第49页 “抱歉，叔父，母亲。” 少女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咳咳。罗妮，你这个孩子。”男人立刻尴尬地松开手，“我和你母亲只是在讨论事情……” “我亲爱的小蜜蜂。”罗莉娜倒是一点都不紧张，她看向自己的女儿，“听说你遇到蔷薇骑士了，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像是想起什么，罗妮·利西贝坦冰冷的目光变得稍微缓和，她讥诮地扫过这一男一女。 “很不错。”她说，“那註定是属于我的骑士团。” 少女说着，又拉上大门走了。 “希望不要闪了您的腰，叔父大人。” 只是临走前，她讥讽的声音还从门外传来，刺进男人的耳膜里。 男人，利西贝坦现任当家的弟弟——尤里安·利西贝坦尴尬地道：“她这个样子……” “亲爱的，我们的罗妮正值叛逆期呢。”罗莉娜微微笑道，“而且很多事情，她现在还不知道。”她张开诱人的红唇，“如果她知道，你才是她亲生父亲，一定不会这样忤逆你。” “是的，是的，罗妮还不知道这一切，还不能告诉她。等我继承了家主之位后……” 看着男人念叨的背影，罗莉娜眼中闪过一道讥讽。这个家族的男人总是这样懦弱无用，好像他们刚强英勇的细胞，都随着一百五十年前战死的南妮骑士的父兄一起葬送了。 只有我，只有我可爱的小蜜蜂。 女人甜蜜地想。 只有我可爱的女儿，才配继承这一切。任何人都不能阻挠她。 尤里安·利西贝坦并没有看到，在他身后，前一刻还情意绵绵的女人此时正在用怎样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 …… “雷德·玻力西米安……龙塔索尔！” 在众人面前，萨兰迪尔第一次喊出了红龙少年的全名。然而，在其他人听来，精灵只是张口说出了包含有无形力量的词语，震得他们耳膜嗡嗡作痛，却根本什么都没有听清。 而被喊出全名的雷德，则像是被念了定身咒一样，僵在原地动也不能动了。 “不可能！”红龙少年抗议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真名！” 真名是有力量的，而现在萨兰迪尔就在用这份力量，小小惩戒这只冒失的红龙。 “为什么？你的名字的一部分还是我替你取的，你以为是为什么？”萨兰迪尔冷笑道，“还有你以为这里是……么，玻力西米安……龙塔索尔！现在可不是你随意游荡的时候，你知道你给多少人添了麻烦么！如果你还不知悔改，那下次就直接跳到恶魔深渊里去好了。” 阿奇·贝利捂着耳朵，天，这究竟是在折磨雷德还是在折磨我们啊。 萨兰迪尔每说出一句他们不能听的词语，在场的人类耳中都会响起钟鸣一样的声音，震得他们脑袋发晕。 而受影响最深的还是雷德，被连续喊了两次真名，还是由萨兰迪尔这样实力的人物喊出，他的脸色已经微微发白。如果萨兰迪尔有意，仅凭刚才的这份力量就可以强迫雷德成为他的巨龙坐骑了。 “我没错。”红龙少年倔强道，“我有什么错！是你，你只知道四处游山玩水，缅怀你所谓悲伤的过去，根本忘记了去找迪雷尔叔叔！你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雷德眼眶通红道：“既然你不找，还不允许我出去找了么！你这个可恶的精灵！” 全场一片寂静，雷德说的话不含有莫名的力量，所有人都听见了，也因此没有人敢在此时去看萨兰迪尔的表情。 完蛋了。艾迪想，为什么伊冯队长不在这里，快来救救我吧！ 萨兰迪尔没有如人所想的那样愤怒，或许说他愤怒了，但是这份怒火是冰冷的。 他伸出手，来自于以利的神力贯穿在他掌中。 “雷德。” 精灵说：“我要关你一周禁闭。” 下一瞬，红龙少年愤怒不甘的脸庞，便连同以利神力的白芒一同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也没人知道萨兰迪尔做了什么。 骑士们怔怔地看向萨兰迪尔，而知道雷德真实身份的艾迪和阿奇更是错愕不已。精灵就这样将一头红龙毫无反抗地关入未知的空间，多可怕的力量！ 如此轻而易举，叫他们认识到了彼此之间深不可见的沟壑。 “传承考验是在一周之后么？”萨兰迪尔再次向人询问。 维多利安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是的，阁下。” “我会到场的，作为见证人之一。” 丢下这句话，精灵也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从头至尾，他都面无表情，直到进了房间这幅面具才皲裂了一角，萨兰迪尔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 昏暗中，有人嘆了口气，稳稳地扶住了他。 “你这是白费力气。” 伯西恩扶起精灵，很快又松开手退后一步。 在他退开一步后，雷德突然出现在了法师原来所站的地方。只是红龙少年现在昏睡着，再也没有了平日的跳脱与活泼。 伯西恩看了一眼红龙，又转向注视萨兰迪尔。法师注意到，精灵的额角已经挂上了汗水。 “现在局面混乱，袭击红龙迪雷尔的真凶还不明，这个小子到处晃悠，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人下了黑手。你何必吃力不讨好，你想保护他，可他只会记恨你。” “那是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精灵冷笑说。 自讨苦吃。伯西恩闷闷地想，不知道是在说精灵，还是在说自己。 “不过你这次试验也算是让我们弄明白了一件事。”伯西恩看着昏迷不醒的雷德，若有所思，“仅仅是将一只未成年的红龙困在异空间，这么一会功夫，就让你耗费如此多的神力与体力。将一只成年的红龙束缚在异空间（两人讨论过，这是唯一可行的神不知鬼不觉的绑架方法）成功绑走，对方的实力简直深不可测。” 伯西恩问：“火神与水神不过是新晋的神明，他们有这样的能耐？” 萨兰迪尔轻笑一声。 “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他抬起头，银色的睫毛因为汗湿而微微发抖。 “竟然将我与神明相提并论。” 看着他这一刻的表情，伯西恩心跳蓦然快了一瞬。 神明？ 他想。 那又如何与你相比。 第33章 传承（二） 我不需要任何人爱。 伯西恩·奥利维如是想。 也不需要去爱任何人。 本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他现在站在兽人山麓的冰天雪地里， 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是在做什么。 雪地上， 赫菲斯的圣骑士和德鲁伊留下的气息已经微乎其微。即便再探索一番， 法师也一无所获。他站在皑皑白雪之中与其说是在寻找线索， 不如说是在出神。
第50页 这在以往可是十分罕见，对于法师伯西恩来说时间非常宝贵。除了衣食住行必要的耗费外， 他剩下的时间不是用来冥想， 就是用来思考法术的运用，很少会这样毫无所用地荒废掉。而这种荒废在最近变得越来越频繁， 同时频繁出现的，是某个精灵那张总是冷漠傲慢的面孔。 我这是怎么了？ 伯西恩不明白，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中了某种影响神志的幻术， 或者是接受“预言师奥利维”的记忆造成的影响还没有恢复。总之，这并不是真正他。 他也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尽快解决精灵的麻烦， 然后让精灵解决自己的麻烦。交易结束后就再无牵扯。 风中传来了鸟鸣， 一只蓝色的翠鸟停在伯西恩肩头。小鸟亲密地攀着法师的肩膀，不断叽叽喳喳倾吐着什么。 “是吗？” 伯西恩眼神一锐，下一瞬间， 他便消失在了雪山之间。他的瞬移法术总是运用得如此熟练。 半个星时后， 法师出现在了萨兰迪尔在骑士团驻地的房间， 两人互相讥嘲了一番，法师离开。 一个星时后， 法师跟随着德鲁伊的气息出现在了小巷之中， 与罗妮·利西贝坦打了一架， 再次离开。 现在，他再次出现在萨兰迪尔的房间，看着精灵因为过度使用力量而气息不稳。伯西恩又一次不明白自己，他应该继续跟着哈尼——那个沾有德鲁伊气息的利西贝坦家族的继承人，直到弄明白消失在雪山的德鲁伊为何会和这个小鬼牵扯上为止。可他为何又回到了这里，完全做出了不合理智的判断？刚才甚至有一瞬，他被这个精灵的容颜所惑。 是幻术加深了吗？还是精灵有某种自带的迷惑术？伯西恩蹙眉思考。 瑟尔见法师突然不说话，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发现法师似乎陷入了深思。他悄悄松了一口气，至少不会有人再注意自己现在这幅狼狈模样。 他有多久没有这么狼狈了？ 瑟尔躺倒在沙发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管躺倒在冷冰冰地板上的雷德了。转移一个单位的红龙到异空间，远比想像中的费力。 “你有一点说对了。”瑟尔承认，“能够将迪雷尔以同样的方式转走，即便是神明也不可能轻易办到。至少，除了实力强大的少数几位神明外，其他任何一位神明都不可能单独做到，更何况是赫菲斯那样新生的神祇。” “所以现在嫌疑人的范围不止是火神与水神？”伯西恩抽回思绪看向精灵，可仅看了一眼，就像是被烫到一样转开了目光。 瑟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在你那位老友的后人——哈尼·利西贝坦身上感应到了德鲁伊的气息，就是我们之前在雪山跟丢的那个德鲁伊。”法师转移话题道，“如果能找到这名德鲁伊，弄明白他为何会与赫菲斯的圣骑士们战斗，情况就可以明晰一些。” “哈尼·利西贝坦？”瑟尔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这是个怎么样的小伙子？他长得像南妮吗？性格呢？” 果然一牵扯到故人，这个精灵的态度就不一样了。伯西恩心中被微妙的不满充斥，以至于有些不理智地回答道：“我又怎么会知道，我没见过南妮·利西贝坦。” 瑟尔奇怪道：“可你接受了奥利维的记忆，你认得我，应该也认得……” 没等他说完，伯西恩就少见地打断他。 “你以为法术是什么？接受另一个人的记忆可不像喝口水那样轻松。我能通过奥利维的记忆认出你，是因为他的记忆中最清晰的人物只有你。只有你……”伯西恩豁然开朗，他看向精灵，黑色的眸中神光微闪，“我明白了。” 瑟尔怔然。 “比起亲人，比起家族，比起任何其他人，对于‘预言师奥利维’而言最重要的人是你。他可以不记得其他人，却连与你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记忆得清楚。清楚到让我这个旁观者想忘都忘不掉。这说明什么？”伯西恩每说一句话，就觉得一种难言的暴躁充斥在心中。 最后他低声道：“说明他爱你。” 是啊，原来如此，不过就这样简单。这句话说出来后，伯西恩像是卸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爱上精灵的是“预言师奥利维”，而不是自己。他只是受奥利维的记忆影响而产生了某种移情。想明白这一点的瞬间，伯西恩终于可以不用再受困扰，他还是自己。他该感到庆幸才对。 “你说什么！奥利维他不可能……”瑟尔却大吃一惊，银眸中盛满了错愕。 伯西恩现在的心情却比他更复杂，有轻松，却也有某种遗憾。他告诫自己不该再和这个精灵牵扯不清了。于是法师冷冷道：“这是你们之间的事。现在，重点是哈尼·利西贝坦。”他唤回瑟尔神游天外的思绪，“这个傢伙先后被赫菲斯的圣骑士和德鲁伊盯上，仅仅因为他是一个人类贵族的继承人？” 好不容易从刚才的冲击中收回思绪，瑟尔思考说：“这要亲眼见过他之后才可以断定。” “那你最好尽快去见他一面。”法师丢下这一句，又打算不告而别。 “等等！”瑟尔喊住他，“告诉我，你刚才说的那些只是在开玩笑！” 伯西恩黑色的眸子望向他：“如果奥利维爱着你的这件事让你如此困扰，你就该自己想明白。我只是个外人。” 我只是个外人。他最后一次对自己说了一遍，离开了房间。 如果瑟尔对奥利维也有同样的感情，日后知道真相的精灵只会想要杀了他。 “……不可能。” 在法师离开后，瑟尔还愣神许久。法师刚才那番话的影响，远比他想像中得大。 奥利维对于瑟尔来说，更像是一个同伴，一个可以依靠的战友。在退魔战争之后，为了不再连累仅存的故友，瑟尔选择了避而不见疏远对方。但如果真如伯西恩所说，奥利维对自己抱有某种情感，那么一百多年来瑟尔自以为是的“保护”，对于奥利维来说是不是更是一种折磨？ 精灵不敢再细想下去。 “奥利维……”他喃喃念叨着故友的名字，“我一定会尽快找到你。” 无论有什么疑问，不如找到当事人后当面问清楚。到时候不管是怎样的情感，瑟尔相信自己都能游刃有余地去面对。 请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奥利维。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瑟尔有了更加强烈地想要查清真相的愿望。然而还没等他去找哈尼·利西贝坦，第二天，这个傢伙却主动送上了门来。 当这个小傢伙出现在蔷薇骑士团驻地门口的时候，都料想不到。而他那一副捨生取义仿佛上刑场的表情，更是令周围的人哭笑不得。蔷薇骑士们对这位名不副实也不副的利西贝坦家族的继承人，可以说是心思复杂。不过在听到对方是上门要求见萨兰迪尔时，骑士们都不敢不向精灵通报。
第51页 瑟尔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少年一副等待行刑的害怕表情，他瑟瑟发抖地站在蔷薇骑士们的包围之中，就像是一只被狼群包围的小羊。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害怕，冷汗已经爬满了脸庞，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露出半分想要打退堂鼓的意思。 “你是哈尼·利西贝坦？” 哈尼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连忙睁开闭得紧紧的双眼。 “啊，您、您是……”少年看向萨兰迪尔，目中满是惊讶与赞嘆，“您就是萨兰迪尔阁下。” “你可以叫我瑟尔。”瑟尔露出一个笑容。 “是、是的。” 大概是少年瑟缩的表情格外能引起别人逗弄他的性质。精灵难得坏心眼道：“那么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他看了周围的蔷薇骑士们一眼，“是叫我放你一马，让你顺利通过传承考验吗？” 什么？！ 蔷薇骑士们如刀似剑的目光齐刷刷向哈尼瞪去。 哈尼心中喊冤，被那些目光吓得无法说出一整句完整的话。 “不，不是的，考验什么的我不在乎……” 蔷薇骑士们的目光又是一闪。 “不不，是我不敢奢想。”哈尼连忙改口，他几乎恳求般地看向瑟尔，“萨兰迪尔大人，我来是恳求、恳求您……” 瑟尔若有兴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给了这个胆小的少年勇气。 “——恳求您解除雷德的禁闭！”哈尼深呼吸后一口气道，“请您放了他吧！求求您！”少年的心脏砰砰地跳，说出来后又不免感到后悔。 你在说什么呢？哈尼·利西贝坦。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告诉萨兰迪尔阁下，雷德是因为想要帮助自己才耽误了时间，让他解除对雷德的禁闭。但是一对上精灵那双冷锐的银色双眸，哈尼就结结巴巴，感觉自己什么都解释不清楚了。 我怎么这么没用。哈尼自怨自艾地想，却在此时，他听见了精灵的声音。 “要我放了他不是不可以。”瑟尔看向这个孱弱瘦小的少年，“但是雷德是因为自己的错误才要接受惩罚，哈尼，如果我放了他，你是否愿意代替他受罚？” “我愿意！”哈尼连忙道。 瑟尔好笑：“你知道惩罚是什么吗，就说愿意？” “不管是什么惩罚。”哈尼嗫嗫嚅嚅，“反正、反正我愿意就是了。”他猛地抬起头来，“您答应我了！可不要出尔反尔！”他这时候才算是有了几分勇气。 “为什么？”瑟尔若有所思地问，“雷德与你相识不过一日，你们甚至还不够了解彼此，为什么你就原因替他受罚？”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啊。” 哈尼理所当然地地回答，毫不犹豫，仿佛这是一个不需要思考的答案。 瑟尔笑了，然后，他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话。 眼前这个少年，不够强大，不够自信，不够勇敢，所有人都说他不配做利西贝坦家族的继承人，包括他的敌人，他的家人，甚至是他自己。 然而瑟尔却说： “你真像她。” 第34章 传承（三） 这句话说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明白精灵口中的“她”指的是谁。换作任何人，能被人与自己伟大的先祖相比， 都该感到荣耀吧。 然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 哈尼还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我不像她。”哈尼说，“我是男孩子。” 瑟尔上下扫了他一眼， 在某个部位重点扫过。 “看得出来。” “我长得也不像。”哈尼用哭音道，“而且我很没用，到现在剑法都练不好， 连见习骑士都不是。您要是那么想的话， 会很失望的……对不起。” 少年说着说着又低下了头， 像是害怕面对对方指责的眼神。那对于他来说， 比任何刀山火海都还要可怕。 瑟尔轻轻嘆了口气， 他注意到了周围蔷薇骑士们看向哈尼时那种失望又轻视的眼神， 也总算明白了代团长维多利安那句“他没有那种气魄”的含义。 哈尼·利西贝坦是个善良也愿意为他人着想的孩子， 他若生在普通的家庭应该会幸福一些， 可他偏偏生在了这个权力交迭的时代， 背负着不该背负的重担。即便他自己选择放弃， 别人也不会轻易饶过他。 哈尼听见了精灵的嘆气，他心里更加难过心酸。我又让一个人失望了， 他想， 都是我的错， 明明没有能力却还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哈尼。” 却在此时， 他再次听见瑟尔开口。 “我换个条件。”瑟尔说， “我可以解除雷德的禁闭， 前提是，你要通过一周后的传承考验。” “什么？！” 这一次大叫出来的不仅是哈尼，连蔷薇骑士们都惊呆，以为他们集体幻听了。 “您怎么可以这样！说好了只要我代替雷德接受惩罚就可以了。”哈尼一副被欺骗了的伤心表情控诉地看向精灵。 “是的，我出尔反尔了。”瑟尔冷声道，“可你又能怎样？你有能力打倒我吗？你有能力解放雷德吗？你所渴求的一切都需要仰仗我才能实现，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他这样冷酷的声音和之前和颜悦色的模样截然相反，哈尼脸色一白，低下头，沉沉道：“……我没有。” “很高兴你意识到了这一点。”瑟尔说，“所以要想实现你的愿望，不管我开什么条件，你都要满足。这就是没有力量而受制于人的下场。你明白吗？” “可是你之前说好只关雷德禁闭一周的。”哈尼反驳道，“一周之后雷德的禁闭时间都已经满了。即便我通过了考验，也没什么意义。这对我来说不公平。” 哦，这小傢伙还有一点斤斤计较的小聪明，也不是完全没得救嘛。 “如果你能通过考验。”瑟尔微笑道，“那么除了解除雷德的禁闭外，我还会给你另外一个奖赏。” 哈尼却对这个奖赏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精灵不得不威胁他。 “相反，如果你没有通过考验，我就不只关雷德一周，禁闭将无限期延长，直到我愿意放他出来为止。” 哈尼惊讶地看着他，一副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的表情！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是随意改变了对你的许诺，但是你知道为什么我能够这样吗？”瑟尔问他。 “知道。”哈尼沮丧说，“因为你比我强大。”他似乎明白了一点现实。 “不，是因为你太弱了。”瑟尔直视着他，“弱小本身不是错，但是因为弱小而无法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这就是你的罪责。”他像是在透过哈尼痛斥着以前的自己，“以为自己一味地退让就可以一了百了？哈尼·利西贝坦，你只是在逃避现实而已！”
第52页 精灵最后告诫说：“两日后，如果你没有通过传承考验。我将会对雷德实施新的惩罚。” 哈尼失魂落魄地走了。 瑟尔注视着他离去的瘦小的身影，在骑士团驻地的高耸的围墙的衬托下，哈尼宛如一棵不堪风雨折磨的幼苗。 “你在做什么！” 他的背后传来怒吼。 “你把他逼到这个地步，会将他彻底毁了！”维多利安匆匆赶来，他第一次对精灵露出不敬的表情。高大英俊的代团长大人像是被瑟尔彻底激怒了，看来他刚刚从其他蔷薇骑士们那里得知了瑟尔与哈尼的约定。 “我以为你会因为我把骑士团的未来交託在一个‘没有魄力’的人肩上而生气。”瑟尔注视着他，“没想到你更关心的是哈尼。” “……他是一个好孩子。在他还小的时候，每一年都会和其他贵族一起到骑士团里接受训练。”维多利安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气，“但他不适合成为蔷薇骑士团的继承人。您这样逼迫他，只会毁了他。” “南妮当年选择成为骑士的时候，所有认也都认为她是疯了。”瑟尔突然开口，“她的父亲和兄长相继被刺杀身亡，为了家族着想，她最应该做的就是嫁一个门当户对的贵族，通过联姻来延续和保护利西贝坦的血脉。但是她选择了所有认都不看好的一条路，并且一直走到了最后。” 维多利安不同意道：“但那是南妮骑士自己选择的道路！” “那你以为她有的选吗？”瑟尔吼回去，“一个从来没有接受过一天武士训练的贵族女孩，突然拿起长剑成为骑士，你以为这是她一开始想要过的生活？南妮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当她的家族完好的时候，她每天所想的和其他女孩一样，就是怎样才能够吸引你这样英俊骑士的注意力！” 维多利安哑口无言。 “但是世事让她无从选择。如果不想联姻成为别人的傀儡和生育机器，她就只能靠自己奋斗。” “您的意思是，对哈尼而言，也是如此。”维多利安问。 瑟尔沉声说：“不。对哈尼而言，情况更严重。如果无法通过考验，他将面临的只有死亡。” …… 哈尼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没想到萨兰迪尔是这种人！不对，没想到他是这种精灵！他难过又伤心，不仅是为了雷德而伤心，更是为了自己心目中的英雄的破灭而伤心。 “你又在哭什么？” 回到家族在王城的临时住址，罗妮看见他一副哭丧表情，又是满心怒火。 “听说你去蔷薇骑士团了？”少女质问他，“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吗？考验在即，有多少人想要你的性命？我特地从赶来王城保护你，你可别要我白忙一场！” “罗……罗妮姐姐。” “一周之后的传承考验，以防被人盯上，你就不用去了。”罗妮道，她美丽的眸子充满着不悦，“我会替你参加考验，到时候你只要……” “罗妮姐姐！”哈尼鼓足勇气道，“我要参加！我会通过考验的。” 罗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第一次用如此认真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你确定？” 她的声音变得冰冷，在看见哈尼害怕但又坚定地点头后，少女转身就走。 “随你吧，好自为之。” 罗妮·利西贝坦几步转过墙角，在身后人再也看不见自己的一瞬间，恼怒地用力捶打了一下墙面。 “哦，我亲爱的小蜜蜂，何必为那个不足量力的懦夫生气呢？” 她的母亲——罗莉娜夫人从另一个拐角走出来，捧着自己女儿的手小心呵护。 “如果你不像，我有的是办法，让那个软弱的小子参加不了几天后的考验。” “不用麻烦您了，母亲大人。”罗妮甩开她的手，“哈尼是家族嫡子，他有资格参加传承考验。我想要的东西，我会通过自己的方法去取的。而您，最好不要额外做些什么。” 罗妮娜微微笑道：“只要你不想，我什么都不会做，亲爱的。” “希望如此。” …… 与罗妮不欢而散之后，哈尼受到的打击更重了。当天晚上他连晚饭都没有用，就躺倒在了床上。 “为什么我这么没用呢？” 出生以来，哈尼第无数次地这么问自己。 自从母亲，即原利西贝坦伯爵夫人去世以后，哈尼就一次次面对着父亲失望的目光，周围人讥诮的眼神。尤其在罗妮的衬托下，他的无能更是清晰地显现出来。而如此无能的他，却霸占了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是多么无耻啊。 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是在最后一次去蔷薇骑士团训练的时候。那时他能明显感觉到，从小疼爱自己的蔷薇骑士们的目光转变了，就连维多利安老师也不再愿意与他多谈一句话。 罗妮告诉他：“父亲已经向国王提出申请，要在你成年后举行传承考验。你以为作为骑士团的现任团长，维多利安还会用以往的目光看待你吗？你以为那些自由惯了的蔷薇骑士，真的希望有人成为他们的主人，受人束缚吗？” 原来让曾经亲密的人讨厌你，只要如此简单。 从那以后，哈尼就畏惧去蔷薇骑士团，并害怕再见到维多利安。在他的想像中，蔷薇骑士们应该是恨他的，以至于遭到暗杀后他也如此以为。 “如果我不曾出生在世上，是不是会好一些？”哈尼如此喃喃地，疲惫地陷入了昏睡。 他房间的窗户是洞开着的，在哈尼睡着后也时不时有晚风轻抚着落叶飘进来，须臾，在又一片树叶被席捲着即将落到哈尼房间的窗台上时，有人冷笑着开口。 “夜袭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这可不是德鲁伊该有的行为。” 隐藏在黑夜中的德鲁伊身形一顿，厉声喝问：“谁？！” 星月下，一点银色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第35章 传承（四） 艾迪已经整整一个礼拜没有见到萨兰迪尔大人了。 当他对阿奇说了此事后， 法师学徒表示很疑惑。 “是吗？可是昨天他才来旅馆找了伯西恩老师。” “去找伯西恩？那为什么不来找我？”艾迪感到很委屈。 “或许他是知道了是你把雷德被关禁闭的消息透露给哈尼·利西贝坦的吧。”阿奇望着他，若有所思。 “我不是， 我只是……”年轻的圣骑士感到委屈，在与红龙少年的友谊和对萨兰迪尔的忠诚之中，他很难做出一个合适的选择， 艾迪白金色的短发都好似黯淡了一些，“所以大人讨厌我了？” “那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他来找伯西恩老师肯定是有事。”法师学徒耸了耸肩， “不告诉你可能是不想你参与这些事吧。对了，你就算了，伊冯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第53页 “伊冯队长也好几天没见到萨兰迪尔大人。”艾迪感觉自己被阿奇那一句“你就算了”给伤到了，明明同为圣骑士， 他就这么不靠谱吗？ 和陷入自怨自艾中的艾迪一样，没有人知道萨兰迪尔究竟在做什么，都伊的圣骑士们不知道， 蔷薇骑士们不知道，王国里那些等着见精灵一面的大小贵族们也不知道。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管怎么样？”关注道此事的罗莉娜夫人说， “这并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不是吗？” 她看向自己美丽的女儿。 “明天就是传承考验了，精灵总归要出现的。到时候， 在你与哈尼之间，他会明白谁更适合成为蔷薇骑士团的主人。” 罗妮并没有立即回答母亲， 她专注地擦着自己的长剑。她现在还不是一名骑士， 而只是一名剑客， 虽然国王早就想敕封这个荣誉的称号给她，但是罗妮拒绝了。比起由王权赐予的“骑士”称号，她更想通过自己的实力来获得这一名誉。而明天，就是最适合她的舞台。 她会向所有人展现出自己的实力，向他们证明自己有着足以背负起荣耀的力量。然后光明正大地，获得她所想要的东西。无论是利西贝坦家族，还是蔷薇骑士团。 罗莉娜的眸光轻轻扫过女儿手上无数道因为练习剑法磨鍊出来的伤痕，她的眉毛如同柳叶一般哀愁地弯折起来。 “你为这个家族付出了太多，罗妮。”罗莉娜忿忿不平道，“比起那个只知道逃避的小鬼，你才应该是这个家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哐啷！ 门外传来东西被打破的声音，罗妮立刻警惕地拔出长剑，踢开门扉。 “谁！……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女在门后看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她秀气的长眉微微侧挑，看着哈尼那一副惯如往常的瑟缩表情。 “你都听见了？” 哈尼弱弱道：“罗、罗妮姐姐也要参加明天的试炼吗？” “怎么？”少女望向他，语气不耐，“你不允许？” “不、不是的，我只是以为……” 没等他说完，罗妮就不耐烦地打断他：“只要是利西贝坦家族年满十五岁的后裔，都可以申请参加传承考验，这不是只独属于你的权利，继承人。” “可是，父亲他当时说是为我申请的传承考验，维多利安老师他们也都以为是我，这些年才……”哈尼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不敢置信地望向罗妮，“所以，我只是你们推出来当挡箭牌的吗？包括这次考验，还有我遭受的那些暗杀，都是为了掩护罗妮姐姐，她才是真正被父亲看中的人！” 他看向罗妮和罗莉娜，还有屋内屋外的所有僕人们。僕人们都躲开了他的视线，罗莉娜夫人满目嘲讽。少年的眼中渐渐盈满了泪水。这些年以来，他所遭受的一切他一直都以为是因为他占据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的缘故，可到头来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一个傀儡，真正掌握这份荣耀，继承这份光荣的人会是罗妮·利西贝坦，他只是一个替死鬼而已！ 怪不得前来王城的路上遭受了那么多次暗杀，怪不得父亲明知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实力，还非要申请进行传承考验！原来他只是一枚棋子，被所有人玩弄在掌心。 “看来你还不算笨。”罗妮冷漠地看着他，“但你以为自己很可怜吗？你是父亲的婚生子，生下来什么都不用做就是家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我，一个男人与女人一时激情下的产物，生下来就背负着非婚生子的罪孽，我只有拼命努力，只有通过传承考验才能获得其他人的认可。” 罗莉娜夫人愧疚地转过了头。 “哈尼，你与生俱来就拥有我所羡慕的一切条件，但是你却毫不珍惜。既然如此，我就算把你的东西全部抢夺过来又怎么了！”罗妮道，“你根本不在乎不是吗？” 哈尼被巨大的悲伤击中，抽抽噎噎说不出话来，看着他这副模样，罗妮鄙夷之余也有一丝怜悯。她放轻了声音。 “只要你明天放弃考验，老老实实地待在宅子里。我保证我会像守护这个家族的其他人一样守护你，哈尼。” “我……”哈尼哭泣着，带着满脸泪痕从地上站起来。 罗妮等待着他说出自己想要的回答，这个愚蠢的弟弟也是时候该做出明智的选择了。 “我不会放弃的。”虽然因为抽噎而口齿不清，哈尼却仍旧在众人的瞩目下说出这句话。 罗妮的眸光彻底变冷。 少女转过身，再也不看他一眼。 “从明天起，你就是我的敌人。” 所有人都跟着少女离开了，只有哈尼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空阔的走廊内。 他眼眶通红，望着走廊尽头的黑暗。没有一个人期待他能通过传承考验，所有人瞩目的都是美丽又强大的罗妮。他註定是一个弃子。哈尼早该放弃，他选择与罗妮作对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可是少年喃喃自语道：“可是雷德……” 他想，如果自己就这样放弃考验，那么谁去请求萨兰迪尔放出雷德呢？他的家人们为了荣誉和野心放弃他，但是他不能因为害怕而放弃自己的朋友。 哈尼擦干泪水，独自离开。 再没有任何人光顾这个偏僻一角后，风中传来了一声轻嘆。 “他就是这样的孩子。现在你还认为，他和那些袭击你们的人有关联吗？” 屋外，某棵绿树成荫的大树上，三个隐藏了身形的人互相对望着。 之前先开口的那一个是瑟尔，他就像是躺在自己床上一样半倚靠在一根纤细的树枝上，完美地和周围的景色融合在一起。在他身旁不远处，是伯西恩。法师使用某种可以悬空的法术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了绿叶之间。而最后一个，则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大块头，他的真容如果暴露在街上，一定会引起人类的恐慌。 兽人德鲁伊开口道：“即便与他无关，也和利西贝坦家族摆脱不了干系。” 那一夜，他准备夜刺哈尼的时候，却被守株待兔的瑟尔抓了个正着。两方没有立刻打起来，多亏了德鲁伊难得的好脾气，和瑟尔的那一丝好奇心——他是第一次见到兽人德鲁伊。 而在瑟尔从德鲁伊那里得知了一些情报后，双方没有时间做更多的自我介绍，而是很快忙碌起来。为此，精灵不得不去找法师帮了一些忙。 “袭击你们村子并抓走所有混血的人是赫菲斯的圣骑士。”瑟尔开口，“如果火神的圣骑士真的和利西贝坦家族勾结的话，他们袭击哈尼的原因就很值得深思了。” “或许是分赃不均，或许是利西贝坦家族内部也有嫌隙。”伯西恩道，“如果包括红龙和光明大主教等一系列失踪事件都是他们在搞鬼的话。那么，这个乐子可就大了。” “但是我们现在没有证据，也没有线索，就连具体是哪些人参与其中都弄不明白。”兽人德鲁伊说。
第54页 “这很简单。”瑟尔望向哈尼背影消失的方向，“只要到了明天，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伯西恩循着方向望去，见到精灵银色的眸中流露出的伤感。他的心脏为此一痛。这不是属于你自己的感情！法师再一次告诫自己，并努力无视般地转过头。 兽人德鲁伊却贴心地开口了：“你不必拿这个孩子做牺牲品，我可以另外想办法。” “他不是牺牲品。”瑟尔打断他，轻盈的身姿跳下树梢远去，逐渐消失在另外两人视野中，“这是他註定的道路。” 你看见了什么？ 法师望着精灵的背影。 是在这个被命运玩弄的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吗？可笑的是，为什么我又会答应帮这个忙？是因为我也在哈尼·利西贝坦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的影子么？ 法师瞬移离开。 他们身后，德鲁伊摸了摸脑袋：“好吧，你们两个都走了，至少该留个人告诉我明天的集合时间吧。” 翌日。 白蔷薇城万人空巷，利西贝坦家族与蔷薇骑士团的传承考验即将在皇家角斗场举行。 晨风，已嗅到命运在喧嚣。 第36章 一步 “紧握你手中的剑！那不仅是你的武器，还是你的性命， 你的灵魂！” “不要噼砍， 要刺！用剑尖去破开对手的防御！你拿的不是斧头明白吗？” “下盘扎实一点！不要露出破绽， 像你这样松散的步伐……”正在训斥中的骑士走上前去， 一脚将少年撂倒， “敌人都不用拔剑，你就把自己弄死了。” “是、是！” “不要老说‘是’， 要掌握这些！” “是……不，我明白了！” 阿奇啃着嘴里的苹果， 看着远处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在训练，法师学徒不由感慨：“训练中的艾迪和平时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伊冯站在他身侧，并没有说话， 他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训练场上的两人。过了好一会， 伊冯走上前去阻止他们。 “时间到了。” 他先是对艾迪说，然后转身看向哈尼，“你该换衣服准备出发了。” 哈尼满脸的汗，一身泥泞， 听到这句话，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走出了训练场。 阿奇看着他的背影：“不到半日的训练， 能改变什么？” “能改变他的心。”伊冯说， “淬鍊他的意志。他会失败， 但不会被打倒。” 艾迪贊同地点了点头。 阿奇不由想向天空翻一个白眼， 真不明白这些圣骑士们在想些什么。世人总说法师们是妄想家， 其实这些圣职者们才是最大的妄想症患者吧。他们那一套精神征服世界的理论简直就是洗脑神器。 “其实哈尼还算有些功底， 我听说他小时候也参加过蔷薇骑士团的训练？”艾迪收起长剑，“既然这样，他为什么没有坚持下去，不然他现在至少也会是一名出色的剑士。” “比他的姐姐还要优秀吗？”阿奇问。 艾迪想了一下，诚实地说：“那是比不上。罗妮·利西贝坦的剑术，即便是我也要嘆为观止。” “那不就得了。你身边有一个优秀的近亲时时刻刻提醒着你，你是多么的无能，努力也赶不上对方半分，这样任谁也会斗志全无的。”阿奇作为贝利**师的孙子，深有同感。 伊冯开口打断他们的讨论：“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也该准备出发了。” 这一天，都伊的圣骑士们出门的时候见识到了什么叫王城。外城的街道空无一人，而内城的街道却是人山人海，各个贵族家的马车堵在并不宽阔的石子街道上，马匹和拥挤的人群发出的气味简直令人闻而生畏。 “如果这个时候伯西恩老师在就好了。”骑着马跟在圣骑士们身后，阿奇捂着鼻子，“他只要布下一个传送法阵，我们就不用这么麻烦。” “法师们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此。说实话我们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一个传送法阵就可以让人跨越千里的原理是什么。”艾迪好奇道，“听说这是法师协会的机密？”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阿奇说，“我一个小小的法师学徒，连最基础的魔网原理都没有弄明白。” “到了。” 就在两人闲话的时候，圣骑士的队伍们已经随着人群缓缓移动到了角斗场之外。因为他们的特殊身份，角斗场的管理人员为他们安排了专属的“停马场”。而在这个“停马场”的另一边，则是贵族马车的停车地。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戴着色彩斑斓的鸟羽帽子的贵妇人，由衣装笔挺的绅士们牵着手矜持地走出马车。 贵妇人们扇动着纤长的睫毛，美丽的眼睛里全是好奇与惊喜，绅士们则带着有礼而疏离的笑容，互相严谨地讨论着政治话题。他们宛如在参加一场盛大的舞会，而不是一场会决定一个少年一生命运的考验。或者，这场考验在他们看来，本身就和游戏没有什么区别。 艾迪忍不住转身去看哈尼。 少年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似乎怔怔出神，注意到圣骑士的视线后他抬头露出一个笑容。 “我没事。”哈尼说，像是在安抚自己，“我会通过的。” “哈尼·利西贝坦先生！”角斗场的一位管理人员走了过来，“您的位置不在这里，请跟我来。” 哈尼跟着对方离开。 “他的腿在颤抖。”阿奇突然开口。 “是的。”艾迪回，“但他还在往前走。” …… 皇家角斗场从来没有这么爆满过。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因为王权更迭而被迫蛰伏不出的贵族们好似终于闻到了一点自由的空气，一涌而来，将角斗场挤得像是一个菜市场。每一个席位上都坐满了人，艾迪他们被安排在东边的看台上，离主席台很近的位置。艾迪试着抬头向主席台看去，还是没能看到精灵的身影。 “那里应该是施展了某种隔离法术。”法师学徒道，“从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情景的。” 他们的耳边一片喧譁，所有人都在兴奋地交流着，他们目光不时转向场下角斗场的入口，猜测一会的考验将以什么样的形式进行。 蔷薇骑士团入场的时候，这一份喧嚣达到了一个小高峰。 人群的欢呼和喝彩，将马匹的蹄声完全淹没。蔷薇骑士们穿着正装，在众人好奇又期待的目光中，行进到场地的最中央。维多利安踏前一步。 阿奇发誓，在那一刻，他听见了比之前的喝彩还要高许多分贝的女性尖叫声。看来这位骑士团的代团长，在贵族女性们心目中分量不轻。 “如果伯西恩老师在这里的话。”阿奇有些不甘心，“那就不是这个小白脸得意了。”
第55页 艾迪说：“伯西恩可比维多利安白多了。” 阿奇瞪他：“那种连脑子里都是肌肉的壮男究竟有什么好？女士们都不懂得欣赏什么叫做男人的优雅风度吗？骑士们……哼。” 在贵妇人们因为过高的嗓音而弄晕自己之前，维多利安适时地开口了。他先是向主席台行了一礼——那里可能坐着王室以及其他重要人物，接着他看向看台的正东方。 “感谢在场诸位的见证，蔷薇骑士团将兑现一百年前与利西贝坦家族神圣的诺言。今日，来自利西贝坦家族的罗妮——” 代团长举起右手，场地内右边的闸门被拉起，披着盔甲握着长剑的罗妮英姿勃发地走了出来。剑与美人的组合，令场内的欢呼又是一阵叠起。 “——以及哈尼。”维多利安向左手边看去。 左边的闸门升起，哈尼握着剑缓步走上角斗场。少年孱弱的身躯几乎撑不起他身上的那一副盔甲。 这一次，送给他的欢呼声则要小许多。 “两位南妮骑士的优秀后裔，将以他们的尊严、骄傲为注，接受这一次传承考验！而通过考验的那一人则将成为我们蔷薇骑士团真正的所有者。”维多利安在马上行了一个鞠躬礼。 “快开始吧！”看台上有人发出呼喝，“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继承人，才能将蔷薇骑士收归麾下！” 维多利安的眸子飞快地扫过一丝阴影。两位候选人则在此时走到了他的面前。 “正如他们所说的。”罗妮率先开口了，“如果要进行考验的话请尽快开始吧。无论是什么，我都能接受。”她看了哈尼一眼，目光中有挑衅也有鄙夷。 维多利安看向哈尼。 “如、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考验的方式不是让我和罗妮姐姐战斗。”哈尼小声说，旁边罗妮嗤笑的声音让他肩膀抖了一下，“……我不想让任何人受伤。” “懦夫。”罗妮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战斗就是战斗，保护好你自己吧，你以为你能让我受伤？” 哈尼避开她的眼神。 “我希望这会是一场公平的考验，维多利安骑士。”少女又看向代团长。 维多利安开口：“放心吧。” 他的眼神中带着深意。 “这会是一场最公平的考验。” 蔷薇骑士们骑马鱼贯而出，只剩下维多利安站在两名候选人之间。 代团长长剑杵地，开口：“我宣布，考验开始！” 人群沸腾炸开，他们无比期待着能看到一场精彩无比又扣人心弦的角斗，没有什么能比亲眼目睹一个家族的两位候选人互相争夺得鲜血淋漓更能刺激这些贵族的神经！ 他们的呼喊刚要脱口而出，一片意想不到的黑暗却突然从四面八方袭击了整个角斗场，像是黑夜降临，光明堕落。人群惊呼起来，都伊圣骑士们反应最快，然而即便如此，在他们手刚刚触及佩剑的时候，黑暗就像他出现时那样匆匆褪去。 人们从黑暗中重获视野，心有余悸，却发现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只见角斗场内，维多利安还是之前的那个姿势，而他身边的哈尼与罗妮，境况却已经大不相同。 罗妮的胸口被刺了一剑，血水正从伤口中汩汩而出。而哈尼则毫发无伤，他的眼神甚至还带着迷茫。 “发生了什么？” 人们互相追问。 “谁看清楚了！” “胆小鬼！”捂着伤口，罗妮开口，“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 哈尼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又看向自己手中握着的长剑，剑上还沾着鲜血。 “不……不，这怎么可能？” 在所有看客和两位候选人都摸不着头脑时，维多利安冷静地开口。 “考验结束。我宣布，通过考验的人是——” 第37章 两步 “罗妮。” “罗妮！” 女人的呼唤从花园外传来， 在路过草坪时轻轻停下。 “哦，我亲爱的小蜜蜂。”美艷的妇人从地上抱起小女孩，“你为什么要躺在这里，伯爵阁下在四处找你呢。” 四处找我？小女孩浑浑噩噩， 有些分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他不是应该角斗场接受试炼吗？这是在哪？ “罗妮……你怎么了？”贵妇人担忧地捧起女孩的脸庞。 女孩看清她的脸， 眼瞳剧烈收缩了一下：“罗、罗莉娜夫人！” “我的小宝贝，为什么要这么疏远地喊我？”贵妇人将她一把抱在怀里， “就算你不被允许称呼利西贝坦伯爵为父亲，但是你依旧可以叫我母亲呀。” 小女孩， 不，哈尼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不够用了， 这是什么状况！就在这时， 另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罗妮姐姐。”一个男孩出现在他们眼前，个子小小，眼神却很是倨傲， “父亲在叫你呢。” “啊，是哈尼少爷。” 哈尼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罗莉娜身体微微一颤，他有些不明白女人为什么有些畏惧地看着那个男孩。而与此同时，哈尼更加不明白的是， 那个男孩为什么会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和名字！ 那个被叫做“哈尼”的男孩冷冷看了哈尼一眼，眼神熟悉到令人惊讶。 “你是——！” 不可能吧！怎么会这样呢！哈尼不敢置信。而被他惊讶地望着的男孩， 则露出一个笑容。 “是我。”占据着哈尼身体的罗妮笑道， “也是你。” 哈尼低头看了看自己小小的手， 还有身上的裙摆， 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现状。他和罗妮竟然互换身体，并且回到了他们年幼的时候？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境遇竟然是和现实中截然不同！ 在现实里，罗莉娜夫人绝对不会畏惧幼年版的哈尼，可是她现在对这个有着罗妮魂魄的“哈尼”却明显表现出了敬畏。 “走吧，‘罗妮’。”那个‘哈尼’看了过来，“父亲还在书房等着你呢。罗莉娜夫人，父亲并不想见你。” 刚想要跟上来的罗莉娜夫人不由停下了脚步，只能担忧地看着女儿跟随着哈尼少爷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等到终于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哈尼忍不住开口问，“我们不是在考验中吗？“ “这的确是一场考验，只不过形式很不同。”罗妮回答他，“你可以把这个考验看作另一个完全崭新的人生。” “可是！怎么可能呢？这样奇怪的事发生了，我们还能回到现实吗？” “现实？什么又是现实？”罗妮停下脚步，她用那双属于男孩的脸庞冷望向哈尼，“我倒是觉得，这个‘现实’也不错呢。” “哈尼少爷！”
第56页 “少爷！” 一旁路过的亲兵和僕从们看到两人，纷纷向“哈尼”行礼。“哈尼”表现得很自然得体地应对了。 “你……”哈尼终于察觉出了那里不对劲，“你现在——” “我现在拥有了你的身份和地位，亲爱的弟弟，”罗妮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就让我给你看一看，什么才叫作合格的继承人。” 一个身体，换一个灵魂，真的会有截然不同的发展吗？ 事实证明，至少由罗妮扮演的“哈尼”，和哈尼自己是迥然不同的。这个“哈尼”，是一位受家族所有人尊敬的继承人，他年纪轻轻却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智慧和胸襟。包括伯爵在内所有人都相信，利西贝坦家族在“哈尼”的手里会有更好的发展。 他们就像是真的在这个世界生活一样，每一日每一月每一年，都无比真实地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他们在这里的身躯也在逐渐长大。哈尼开始怀疑他们无法再回到过去。 这真的是一场考验吗？还是说，这才是原本的现实？让罗妮姐姐成为家族的继承人，而自己作为一个不能见光的私生子度过一生。这才是最适合他们的命运吗？ 就在哈尼开始这样怀疑的时候，变故出现了。 “不可能！”伯爵大人摔破了盘子，“我的儿子如此优秀，你竟然说他没有天赋？！” 在他对面，年轻的剑术课教育者不卑不亢道：“并不是没有天赋，伯爵大人。事实上，哈尼少爷对于剑法有着出色的理解和学习能力，但是他的身体不合适。” “身体……”伯爵怔愣了一下，“他的身体怎么了？” “是先天性的疾病。”教育者道，“恕我冒昧，伯爵夫人生下哈尼少爷的时候是否身体有恙，所以导致少爷出生就有天疾。他可以进行短暂的训练，但是无法承受要成为一个骑士那样强度的训练。很遗憾，哈尼少爷註定无法成为一名骑士。” “罗莉娜！”伯爵突然想明白什么，狠狠喊着一个名字，“去给我把罗莉娜叫来！” 哈尼和罗莉娜夫人被喊到书房的时候，完全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原由。伯爵脸色漆黑，“哈尼”站在一旁，神色也不好看。 “罗莉娜，你可知道你犯了多大的罪孽。”伯爵沉声道。 “我……伯爵大人。”罗莉娜楚楚可怜道，“我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 伯爵狠狠将一个杯盏扔到她脚边。 “你这个毒妇！”他吼道，“哈尼出生的时候，你是否给她的母亲下了药！你是不是让哈尼生下来就先天不足！你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一时可怜……” 哈尼完全惊住了，他听不懂身边父亲在谩骂些什么，也不懂罗莉娜夫人在苦苦哀求什么。他看向罗妮，却见她神色冰冷，而看向罗莉娜的眼神中竟然有着一丝恨意。 可那怎么会？那是她的母亲呀！ “来人！给我把这个女人拖下去！”伯爵发狠道，“直到她肯承认自己的罪行为止！” “不，我恳求您不要这样对我！”罗莉娜夫人哀嚎道，“我什么都没有做呀！” “你还不承认？” 罗莉娜夫人避开伯爵狠毒的视线，她当然不会承认，承认的后果不仅是让自己身败名裂，更会让她的女儿，她的罗妮在这个家再无立足之地。 “不。”美艷的女人低下头，“我什么都没有做。” 伯爵已经愤怒到极致了。 “给我把这个毒妇——” “等一等，父亲。” 却在此时，“哈尼”开口说话了，然而他说出的话，却叫哈尼和罗莉娜夫人心中一寒。 “既然维多利安骑士说，我是因为心脏的先天疾病而无法接受骑士训练。那么，为什么不给我换一颗心脏呢？至少，罗妮姐姐就有一颗完好无损的心脏，不是吗？” 她在说什么？ 哈尼觉得耳边一阵翁鸣。 她在说什么？她是要杀了我吗，不，是杀了这具身体，杀了她自己吗！ 罗莉娜夫人尖叫起来，用力抱住哈尼。她抱住自己的女儿，就像是抱住唯一一块浮木。 “谁、都、不、可、以，碰我的女儿！” 伯爵大人被她吵得不耐烦，唤来亲兵。 屋内一片混乱。 哈尼的目光却穿透他们，看向了站在人群之外的罗妮。这是她自己的身体，这是她的亲生母亲。她为何能这么冷酷？ 罗妮也正望着他。 周围的一切仿佛从他们身边消失了。 “你知道，我从小有多渴望名正言顺地拥有这一切吗？”罗妮看着他，“在‘外面’，我受束缚于‘私生女’的身份，生下来就不如你；而在这，我好不容易拥有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却又被你和你的母亲给毁了。” “那是你的母亲！”哈尼道。 “不，她只是一个自私的女人，一个无耻地与男人苟合的女人！”罗妮突然疯狂道，“她带给我的屈辱还不够多吗？现在，在我即将成功的时候，她又一次阻止了我！她不是我的母亲，我巴不得自己根本不是这个女人生下来的！” “可是，可是这只是考验啊。”哈尼不敢置信道，“这不是真实的世界，为了一个考验，你就要让你的母亲和我……和你的身体去死吗？” “如果这只是考验，那么死去的并不是真实的你们。”罗妮看着他。 “如果这是现实呢？”哈尼问。 罗妮没有说话。 哈尼却已经浑身寒凉。 “罗妮姐姐。” “够了！不要再喊我那个名字。就是因为她，我生下来比你劣等！因为她，我再努力也都要背负着屈辱！还有你——”罗妮突然抽出剑，指着他，“无论在哪个世界，你都是妨碍我的存在。如果没有你就好了。” “没有我之后呢？”哈尼大喊，“你说过要保护我们的家族，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吗？如果有其他人妨碍了你，无论是父亲还是别人，你还要去杀他们吗？” “成功必须要有牺牲。”罗妮冷静道。 “即使不用杀了我们，你还是可以获得你该得到的啊！当年的南妮骑士不是比你的处境更糟糕吗，可她一样成功了！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呢？” “那不一样。”罗妮安静了一会，又开口，“那不一样。对不起，哈尼，我发现我过不去。” “对于母亲从小留给我的耻辱，我忘不掉；对于你带给我的不甘，我抹不去。我的确以为只要凭藉自己，终有一日可以获得所有荣耀，可以给这个家族带来光荣。可是哈尼，在这个考验里我明白了。”罗妮看向他，“你们是我的心魔。如果无法跨越你们，我始终会困于这阴影之中，无法前进。”
第57页 “对不起，哈尼，我会记得你的牺牲。我会代替你永远守护利西贝坦家族。” “这样是不对的！为什么守护一个家族就一定要有人牺牲！”哈尼试图唤醒她，“用人命换来的那叫什么守护！” “我天真的弟弟。哪个家族不是建立在白骨与鲜血之上，只有去除无用的枝叶，蔷薇才能绽放得更加美丽。如果换做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罗妮不为所动，她手中的剑已经刺了过来。 “我不会！”哈尼愤怒道，“践踏在亲人尸骨上的荣耀，我不要！” “这是为了利西贝坦家族。” “这只是为了你自己！”哈尼最后喊道。 罗妮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将长剑抵进哈尼的身躯之中。 长剑刺入的那一刻身体，哈尼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就在剑尖即将穿透心脏的那一刻，哈尼拼命地往后退。不能就这样结束！如果罗妮姐姐要以这样的方式守护利西贝坦家族，我绝对不该让她成功！ “你该放弃了。”罗妮见他还要挣扎，“把一切让给我，我会做得比你更好。没有任何人期待你，你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我不……”哈尼倔强道，“我不会让给你的！” 姐弟两对视，第一次各自都无比清楚地想要贯彻自己的意志。 就在这时，两人听到了一个声音。 “考验结束。” 一切戛然而止。哈尼挣扎着，好似从一场噩梦中醒来。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现实之中，而他手中却真的握着一把剑，差点洞穿了罗妮的心脏。在他对面回到自己身躯中的罗妮，表情木然。 罗妮差一点死了，差点死在她自己手中。哈尼松了一口气，自己阴差阳错也算是救了罗妮一命。 罗妮却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 她说：“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吗？” 第38章 三步 “考验结束， 通过考验的人是哈尼·利西贝坦。” 全场譁然。 有人尖叫着从东看台站起身来。 “不， 这不公平！”罗莉娜夫人歇斯底里， “这一定是一场阴谋！否则为什么罗妮会受伤，而那个小鬼却毫发无损！” “稍安勿躁，女士。”维多利安看向看台上议论纷纷的人群， “我想， 所有人都需要一个解释。” 他转身让出位置， 在他身后， 一黑一白两个人影进入众人视界。穿着黑色法师袍的伯西恩， 还是第一次出现在红蔷薇骑士王国的正式场合，他的法袍比旅行时的正式很多，手中也握着一根华美的法杖。 “考验结束得比我预想中快。”法师说。 在他身侧， 瑟尔则穿着一贯的简洁装束， 只是长发再一次编成了圣骑士的发式。他一出场， 喧闹的氛围就被另一股气氛给替代。 “萨兰迪尔……” “是萨兰迪尔。” “真的是他。” 人们议论纷纷，看着精灵那近乎令人炫目的容貌，渐渐安静下来。 萨兰迪尔在此时开口：“他们贯彻了自己的选择。而现在的结果，就是他们选择的代价。” 他银色的双眸注视着两位候选人，在罗妮那与故友相似的脸庞上一闪而过。罗妮想要质问精灵， 却闷哼一声捂着伤口跪倒在地。哈尼急匆匆地想要去搀扶她， 却被少女挥开了手。 “想要杀人的自己受了伤， 不被看好的却成了赢家。”看见这一幕， 伯西恩轻笑， “命运真是恶趣味啊。” “那是幻觉， 还是幻境？”挥开哈尼想要搀扶的手，罗妮看向他们。 “是幻术，竭尽我全力，才能让它如此栩栩如生。”伯西恩代替瑟尔回答，“你对这一场经历可还算满意？罗妮小姐。” “是你，来历不明的法师！”罗妮认出了他，“这就是所谓的考验？让我们经历一场滑稽的测试，然后宣布所谓的结果？那场测试能证明什么？！” “能证明，你并不适合成为蔷薇骑士团的首领。”瑟尔静静地望向她。 “为什么？”罗妮激动道，“就因为我想要杀了他？”她用手指着哈尼，“你们也认为，我是为了自己才无所不用其极？可坚持自己的道路有什么错？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家族有什么错？” “我并没有说你是错误的，罗妮·利西贝坦。”瑟尔道，“用何种方式守护你的家族，是你自己的选择。除了被你牺牲的那些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对你提出质疑。” “那么……” 瑟尔打断她：“但是这个传承考验是为蔷薇骑士团所立。骑士团不需要一个抛弃亲人，来实现所谓荣誉的领袖。如果贯彻你所谓‘必要的牺牲’的法则，那么从蔷薇骑士团独立那一天起，你们利西贝坦家族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蔷薇骑士团只是南妮个人所建立，并不归属于利西贝坦家族。然而这个家族的继承人，却世世代代将骑士团视为己有，野心勃勃地想要将骑士团收归掌中。那么，对于蔷薇骑士团的内部人员而言，利西贝坦家族作为一个潜在的威胁，早就应该被“牺牲”了。 可是直到今天，他们还在兑现自己的诺言，明知道结果可能会对骑士团不利，依旧信守承诺举行传承仪式，亲手为自己戴上镣铐。 瑟尔指着维多利安对罗妮道。 “如果他想，他可以悄无声息地暗杀你一百回。如果蔷薇骑士团不愿意，即使国王下令，他们也可以负隅顽抗，不举办这次传承考验。但你以为，他们是为了什么没有那么做？” 罗妮眼中流露出茫然。 “因为对于蔷薇骑士团，和骑士团内的所有人而言，信义与守护，远比荣耀重要。”瑟尔说，“而你，却把荣耀看得比信义更高贵。” “……那为什么是他？”罗妮黯然道，“难道他身上就有什么远比我优秀的特质吗？” “哈尼，他的确有很多缺点。” 精灵这么说的时候，哈尼沮丧地看了他一眼。 “他一味善良，却没有一颗想要与人争夺的心，显得懦弱。而没有野心的人，是无法守护任何事物的。”瑟尔转口道，“直到刚才在你的逼迫之下，他才醒悟了一点。” 第一次，哈尼意志明确的对罗妮说——我不会让给你！对于这个他从小畏惧的姐姐，他也有了誓死不愿意相让，誓死也要守护的东西。 精灵说：“这才是骑士团所希冀的继承人。” 维多利安看向哈尼，目光中略带欣慰。 “就因为这个？”罗妮不甘道，“你们就认可了他？但是你们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我这么多年的付出却是抵不过他的一句话？” “那你又知道什么？”一直旁观的伯西恩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以为幻术中经历的一切都是我编造的？恰恰相反，那些都是现实。罗莉娜夫人为你们做了相同的事，哈尼选择接受你这个姐姐，而你却选择杀死他。”
第58页 黑袍法师看向少女，满怀恶意道：“看来在品质这一点上，你们真是天差地别。” “你——！”罗妮愤怒地看向法师。 “别急着辩驳。”法师淡淡道，“你那看似不可忍受的私生子的身份，带给你的可不仅仅是屈辱，还有伯爵的宠爱和罗莉娜夫人的袒护不是吗？你能有今天，有多少是依赖着这个不用承担责任却又享尽众人宠爱的身份？只接受这个身份带给你的好处，却不愿承担屈辱。”伯西恩冷笑道，“哪有这么划算的买卖，私生子就只该是私生子。” 罗妮看样子都气得要把法师一剑给捅了——如果不是她还受着伤的话。 瑟尔却不愿意对话再继续进行下去。 “维多利安骑士，你是否接受考验的结果？” “我接受。”维多利安颔首。 “那么我在此宣布，哈尼·利西贝坦将会成为蔷薇骑士团真正的所有人。在他拥有足够令人信服的实力后，骑士团将听命于他，而不是他的家族。” “这不公平！” 还有人不甘地叫嚣。 “为什么是由你来宣布这个结果！” “骑士团的现任团长都接受的结果，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叫嚣不公。”萨兰迪尔银色的眼睛带着锐气，看向观众席上所有反对的人，“如果有人不满这个主意，请来找我。只要你们有打赢我的实力，说不定我还可以考虑一下改变决定。” 哈尼莫名觉得精灵这说话的语气好像有点耳熟。 伯西恩则微微一笑，似乎很欣赏精灵这种镇压的手段。 没有人敢在萨兰迪尔面前挑衅，现场再一次安静下来。最后，萨兰迪尔几乎强权地宣布了另一个决定。 “那么，继承仪式将在明日举行。” 他丢下这么一个令人猝不及防的消息，就和法师再次消失在众人眼前。一片譁然。 “听啊。我感觉角斗场的柱子都快被声浪震翻了。”阿奇捂着自己的耳朵，“这群人就对结果这么不满吗？” “有些人不满意结果，有些人不满意过程。”伊冯说，“我们该走了。艾迪。” “是！” 不等队长具体吩咐，艾迪已经越过围墙，跳下场将发呆中的哈尼夹在腋下。 “快走吧！我怕一会有人就要追过来呢！”阿奇催促圣骑士们，“毕竟我们手上可拐带着最新出炉的蔷薇骑士团未来团长！” 圣骑士们一路披荆斩棘，靠着过硬的团体实力总算是挤出了人群。然而，躁动却不会因此而平静。 “原来萨兰迪尔和伯西恩老师这几天就是在忙这件事。”跑出角斗场后，阿奇带着满头大喊，“虽然我还有很多搞不明白的，但是显然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吧。” “王室和贵族，甚至利西贝坦家，都不会认同这个结果。”伊冯道。 “那他们弄这一出有什么意思？今天这么一场考验，除了掀起大多数人的不满还有别的作用吗？”阿奇不解道。 伊冯却没有再说话，心里却想，或许挑起心怀不满之人的怒火，正是萨兰迪尔等人的目的也不一定。 可这个目的之后，又有什么目的呢？ “那个……谢谢你们把我带出来，我想我还是自己回家吧。”被众人不知不觉中忽略了的哈尼，终于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你要回家？你想现在回去面对你那个姐姐？”阿奇惊讶道。 哈尼却说：“迟早要面对的事情，逃避有什么用呢？” “……以前的你绝对不会这么说。”阿奇新奇地看着他。 哈尼对着他一笑，“谢谢你们把我带出来，不然我一个人恐怕是无法离开角斗场。对了，我已经完成了与萨兰迪尔阁下的许诺，你们可以转告阁下一声，让他将雷德放出来吗？” “我都忘了还有这一回事。”阿奇挠了挠脑袋，“要是告诉别人你参加考验，只是为了让一个一面之缘的朋友不被关禁闭，肯定没有人会相信的，一个如此微不足道的理由……” “并不是微不足道。”哈尼正色说，“正是这个与萨兰迪尔阁下的约定让我明白，原来对于别人来说我也有不可或缺的价值。同样也是雷德告诉我，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该被别人抢走。虽然我依旧有很多不足，但是我感谢他们教会我这些。” 少年挥着手与他们告别，瘦削的背影第一次挺得如此笔直。 阿奇感嘆：“我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变化，或许今天，我们见证了一个传奇的开场。” 艾迪骑着马走过。 “我们不是天天见着一个活的传奇吗？” “这倒也是。”阿奇道，“不过那位活传奇阁下又跑哪里去了？” 第39章 图穷 被称为活着的传奇的萨兰迪尔阁下，此时正十分的不满中。 “我不同意！”精灵挑高眉毛， 表示反对， “明知可能会有刺客，为什么还不让我随身保护他？” 在他旁边， 兽人德鲁伊连连点头：“我也觉得这样对哈尼不是很好。” 法师冷笑着看着他们俩。 “你那么明晃晃地站在他身边， 谁还敢去刺杀？那些人不露出马脚，难道让我们布置这么久的全部白费？” “那也不能以他的性命开玩笑！”瑟尔反驳。 “没有牺牲哪有收穫。” “你这口气倒是和罗妮一样。差点忘了， 你也是出生于人类贵族家庭。”瑟尔讥嘲道， “既然这样，那你白天应该和罗妮统一战线， 何必还要站在我们这一边？” 这一句话可算是触到了逆鳞，法师黑色的眼睛里沉着怒火。 “当然。如果让我选择一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 我绝对会选择罗妮·利西贝坦， 而不是那个胆小懦弱的哈尼。但是有什么办法？谁让我们伟大的萨兰迪尔阁下就是属意哈尼呢。” “你……！”瑟尔被气得也真动了肝火。 “好了，好了，你们都冷静一点。”兽人德鲁伊一连忙化出一根藤蔓分开这两个傢伙， “萨兰迪尔阁下， 法师说的有一定道理。您的实力和威望摆在那里， 只要您守在哈尼身边，谁都不会当着您的面去刺杀他。” 伯西恩沖精灵挑了挑眉。你看，就是这样。 “但是伯西恩阁下也言之过重了。”兽人劝说道，“明明白天那一番话您也是发自肺腑， 为何现在又说这些故意挑衅萨兰迪尔阁下呢？” 一人一精灵都安静了一会， 须臾齐齐看向德鲁伊。 “那你有什么意见？” “你支持谁？” 面对法师和精灵灼热的视线， 兽人德鲁伊不慌不忙道：“首先，我得承认两位说的都有道理。我们既不能不顾哈尼的安危，也不能放弃计划。”
第59页 德鲁伊都是和事佬吗？伯西恩忍不住腹诽，即便是兽人，一旦成为了德鲁伊也都会变成这样中庸的性格？简直就是魔咒。 瑟尔却冷静问道：“那么，你有第三种选择吗？” “有。”兽人德鲁伊笑了笑。虽然笑这个表情在他毛茸茸地脸上表现得不是很明显，但是露出的尖牙却表露了他的情绪。 “既然不能让萨兰迪尔阁下出面，又必须有人负责哈尼的安危，不如换一个人保护哈尼如何？你们看，我们这不是还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吗？”兽人说着目光转向黑袍法师。 “我？” “他？” 精灵与法师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绝对不行！” …… 利西贝坦家族在王城的宅邸内，今日格外安静。哈尼回来的时候，除了一些值守的侍卫外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父亲现在已经知道消息了吗？罗妮姐姐的伤势如何了？哈尼心事重重地回了房间，刚想叫人去打听一下消息，老管家却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哈尼少爷。伯爵大人请您去一趟书房。” 哈尼则显得有些忐忑。 “父亲生气了吗？” 老管家慈爱地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 “您为家族争得了荣誉，伯爵大人为何生气？请跟我来吧，少爷。” 哈尼却依旧有些不安，不知是不是之前角斗场的经历还在发挥着影响。他总觉得，今天宅邸内的气氛有些古怪。当他走到书房与自己久未见面的父亲面对面时，这种不安达到了顶峰。 “父亲大人。” 利西贝坦伯爵坐在宽大的书桌背后，闻言抬起眼睛。他已经不年轻了，但即便脸上多了光阴的褶皱，仍然能够看出这曾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然而眉间两道深深的沟壑，也在向外人暗示这个男人并不和蔼的脾气。 “哈尼。”伯爵站起身来，语气是从所未有的温和，“我该奖赏你，我的儿子，你为这个家族赢得了前所有未有的荣誉。” “我……”在父亲强大气场的影响下，哈尼瑟缩的坏毛病又显现了出来，“那不是……” 伯爵眉头微皱，显然十分不喜哈尼的这种性格，然而不知为何今天他格外有耐心，也没有对自己的儿子发脾气。 “我知道，这是一些巧合再加上你自己的努力使你获得了这份荣誉。” 哈尼还想辩驳些什么，却被伯爵打断了。 “但是你自己也该明白，哈尼，你并没有承担这份荣誉的实力。这对你而言更是一种负担，孩子。” “那您认为谁有这份实力？”哈尼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向自己的父亲，努力隐藏眼中的失落。 “当然是罗妮。”伯爵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想也不想就说出口的话，让哈尼的双眼瞬间黯淡了下去。 “……您希望我怎么做，父亲？” 伯爵露出欣慰的眼神，他以为这是哈尼在向自己妥协。他开口，丝毫不考虑哈尼的心情道：“我想由你去向萨兰迪尔阁下说明，告诉他你放弃成为骑士团的主人，而选择将这一切荣耀交给你的姐姐。至于究竟由谁继承骑士团，我想这是我们利西贝坦家族的内部事务，其他人不会多加干涉。” “罗妮姐姐知道这件事吗？”哈尼低声问。 “罗妮在休养，暂时还不知情。” 是吗？哈尼想也是如此，以罗妮的骄傲，绝对不会在失败后用这种手段。即便是在幻术世界中她想要剷除自己，也是亲自握着长剑来宣战。哈尼觉得自己与罗妮之间只是信念不同。而他与父亲，与这个家族，却有着无法跨越的沟壑。 “你也放心，当你向阁下表达这一建议后，我依旧会保留你继承人的地位。”伯爵还在侃侃而谈，哈尼却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请恕我拒绝，父亲。”少年抬起头，和他母亲一样的褐色双眸坦率地望向这个家族的掌权人，“萨兰迪尔阁下说过，骑士团承认的继承人是我个人，而不是利西贝坦家族。我不会将他们交给我的期望再转交于任何人。” 听到向来懦弱的儿子说出这一番话，伯爵先是不敢置信，随后才是愤怒。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哈尼。你所有的一切都与家族不可分割，你却想要独吞这份荣耀？” “我的一切都来自于利西贝坦家族，如果家族需要，我愿意为它奉献生命。但是蔷薇骑士团并不属于我，我不能代替蔷薇骑士们向您效忠，也不能将他们当做物品随意转手他人。” 哈尼斩钉截铁道：“如果您找我就想说这件事，那么，请恕我告辞。” “哈尼！”伯爵用力拍着桌子，“我是你的父亲，你就这样对我说话？” 父亲？哈尼想起幻术世界里伯爵因为罗莉娜对“哈尼”下毒而勃然大怒。而现实中，这位父亲却从来没有提起过当年哈尼母亲死亡和哈尼先天体弱有关的任何事。想必只有在哈尼对家族有用对伯爵有益时，他才会想起自己这个父亲的身份。这就是贵族们的价值观，他们习以为常。 哈尼低头不再与伯爵对话，只打算离开。 “站住……”伯爵却突然压低了声音，“你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 书房外传来隐隐的刀剑碰撞之声。即便不用亲眼看，也能想见卫兵已经包围在外。伯爵看向自己的儿子：“你现在做决定还来得及。” 哈尼表情苦涩。这就是罗妮想要守护的家族吗？这就是南妮骑士放弃一切也想要守护的利西贝坦？为了利益，动辄手足相残父子反目，这样的家族已经不是南妮最初想要守护的家了，只不过是一个蚕食他人血肉的怪物！ “我会放弃蔷薇骑士团继承人的身份。” 听见哈尼这么说，伯爵松了一口气，但没想到少年接下来下一句话竟然是—— “我该告诉萨兰迪尔阁下和蔷薇骑士团，让他们彻底抛弃与利西贝坦家族的承诺，不要再从利西贝坦之中选择骑士团的继承人。”少年痛斥道，“因为这个家族已经不再是一百多年前光荣的利西贝坦，不再是属于南妮骑士的利西贝坦了！” “你说什么！卫兵！”伯爵气得抚着胸口，“给我把这个不孝子——” 哈尼脸色苍白，却挺起胸膛准备直面自己选择的后果。 “看来我来的很及时。”一个戏嚯的声音在本该没有旁人的书房传来，“再晚一点，恐怕只能带一具尸体回去交差了。” “谁？！” “你是——” 哈尼和伯爵的惊呼声同时响起，随即伴随房间内微微亮起的魔力光芒，黑袍法师优雅地走出法阵。他看向哈尼：“要跟我走吗，小鬼？还是打算留在这里，把你的性命奉献给这个腐朽的家族？”
第60页 伯爵在一旁叫道：“不速之客！卫兵，给我把他拿下。” 然而屋外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像是被隔离在一个独立的空间一样，外人无法进来，里面的人也无法离开。伯爵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位普通的不速之客，汗水从他脸颊落下。 “或许……”伯西恩看了吵闹的伯爵一眼，“我可以做得再多一点，替你把这个傢伙解决掉。” “不要！”哈尼急道。 “他想杀了你。”伯西恩陈述道。 “但他是我的父亲！”哈尼说。 “那他应该庆幸。”伯西恩道，“如果这是我的父亲，他早就该陈尸荒野。”法师说着，不耐烦地对哈尼伸出手，“你还想要在这个腐臭的地方待多久？” 哈尼犹豫地伸手，见状，被法师威胁后脸色苍白的利西贝坦伯爵忍不住叫喊道：“如果离开这个家门，哈尼，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利西贝坦家族的人！” “听见没？”伯西恩对哈尼微笑，“他这么说。” 哈尼终于下定决心，最后对着自己的父亲道：“我的生命是您给予的，我愿意将它归还。但其他任何东西，我都不会再交给您。” “哈尼！”伯爵恼怒地呼喊着这个名字，直到那两个身影消失在法阵之中，他那愤怒的喊声依旧折磨着少年的心脏。 已经没有退路。 违背了父亲的期待，抛弃了家族的姓氏，同姐姐反目为敌。从今以后，在除去与生俱来的姓氏后，我还剩下什么呢？哈尼心情沉重，不知不觉间跟着法师走出了传送阵，却不想听到几声呼唤。 “哈尼！” “哈尼。” “嗨，哈尼。” 雷德是一脸兴奋：“我都听说了你干的事！不愧是我的僕人，为了我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真该好好褒奖你！” 旁边，阿奇忍不住给他翻了一个白眼。 “雷德！”哈尼看到红龙少年有些开心，“你被放出来了。” 雷德吹鬍子瞪眼：“我什么时候被关过？谁能关住我？我只是去——” “你不要理他。”阿奇打断雷德话，对哈尼道，“要我说让萨兰迪尔再关他几天，我们耳根才清净。” “你说什么？！” 眼看雷德和阿奇又吵了起来，艾迪习以为常地无视他们，为哈尼指路道：“哈尼，你先在我们这里住下，我带你去房间看一看。” 听着他们一遍又一遍喊着自己的名字。 哈尼终于明白。 我再也不是利西贝坦了，但我还是哈尼。 我是我自己。 就像一百多年前，孤身的精灵被逐出西方树海。 【你再也不是西方精灵的王储了，瑟尔。】 【但你还是你自己。】 时光荏苒，却循环不息。 第40章 匕现 利西贝坦宅邸中发生的混乱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人耳中。 伯爵的兄弟，尤里安·利西贝坦听闻消息， 失声大笑：“我这个愚蠢的哥哥总会把事情搞砸。他难道以为， 还有人在手握权力后会甘心把它交出来吗？”他注意到身边人并没有反应，“怎么了， 罗莉娜？” 在他一旁， 罗莉娜夫人脸色凄白，露出惹人心怜的悽苦表情。 “我的女儿还受伤躺在床上， 我的心里只有对哈尼的痛恨，哪里还管得上其他？” “放心吧。”尤里安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搂住她的肩膀， “无论是他们带给罗娜的屈辱，还是夺走蔷薇骑士团的仇恨，我都会一一还报。难道你忘了我们还有一个强大的盟友？” “我当然不会忘记。”依偎在男人怀中， 罗莉娜夫人掩藏着自己的表情， “只是胜利会属于我们吗？那个萨兰迪尔……” 尤里安·利西贝坦脸色变了变， 很快又镇定下来， 说：“精灵再怎么强大，他也只有一个人。胜利一定会属于我们。” 罗莉娜悄悄捏紧手指。 “希望如此。” …… 都伊圣骑士的驻地内， 跟在艾迪身后的哈尼似乎欲言又止。 “萨……那个， 萨兰……”终于，少年忍不住问。 “你问萨兰迪尔大人？”艾迪嘆气道，“刚才伯西恩法师一回来，他们两个就出去了。” 哈尼疑问地看着他。 “大概是去训练。”艾迪见怪不怪道，“最近萨兰迪尔大人经常以这个名义揍……咳， 和伯西恩法师切磋几招。不许用神术，不许用法术，大人说这是男子汉之间纯粹的较量。” 哈尼想着那个场面，一脸冷漠的精灵和一脸嘲讽的法师撸起袖子互相对殴，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想着，前面又走来一位骑士。哈尼瞬间站住，踌躇地不知把手脚放在哪。 蔷薇骑士团代团长维多利安看着他，许久，轻声喊着他：“哈尼。” 他给了少年一个用力的拥抱。 “维多利安老师？”哈尼意外。 “对不起，哈尼。”维多利安刚刚得知少年被家族驱逐的消息，愧疚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他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把话说下去。 “老师？” 哈尼受宠若惊地回抱住了维多利安。骑士与少年互相安慰，似乎重归于好。 “然而少年并没有想到，明日还有更加残酷的考验等着他。”窗外，目睹着一切的法师，用平板无波的语调为这场景配音。 瑟尔嘴角刚刚升起的弧度瞬间回落，心情变得糟糕。 “伯西恩·奥利维！”精灵跳下树梢向法师追去。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法师一边使用法术退开一边道，“你现在又对这个小鬼感到愧疚了？” 看着他们追逐的兽人德鲁伊不由感嘆。 “你们总是这样吵闹，感情真好啊。” 精灵和法师同时停下脚步。 瑟尔：“虽然我真不想说那句话。” “我也是。”伯西恩道。 但两人还是异口同声道：“谁和他感情好了？” “好的，好的。我明白。”兽人德鲁伊丝毫不在意他们的解释，他也跳下树，体重震得地面微微一晃，“明天就是一切结束的时候了。”他黑色的眼睛望向精灵，“瑟尔阁下，我们有几成把握？” 【我们有几成把握？】 精灵看着眼前披着华丽长袍在为继承仪式做最后准备的哈尼，又想起了德鲁伊的那一句话，心情不由沉重了几份。对于整个精心布置的计划，瑟尔几乎有十成的把握。然而，如何修复哈尼得知真相后的心，精灵却毫无把握。 “感到愧疚？”法师在他耳边低语，“可别忘记，如果不是你这个计划，这个小鬼可能根本活不到现在。”
第61页 “萨兰迪尔阁下，法师阁下？”哈尼似乎听见他们在耳语，抬起头来，“你们还有什么吩咐吗？” “哈尼……”精灵收回瞪视法师的视线，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继承仪式的时候小心些，注意安全。” 少年看着他，褐色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坦然。 “我会注意安全。萨兰迪尔阁下，请放心做您想做的事吧。” 那双眼睛几乎看穿了瑟尔的心事，他心里微微一动，正要再多说些什么。 “阁下。”外面，有人敲响了门，“红蔷薇王国第二王子殿下有事想要求见您。” 精灵蹙了蹙眉：“必须是现在？” “王子殿下说，是关于当年兽人山麓战役失踪精灵的后续消息。” 对方显然很了解瑟尔的心理，抛出这么一个诱饵，无论是真是假瑟尔都不得不去。显然，这是一个将萨兰迪尔从个哈尼身边调开的好主意。 来了！精灵与法师对视一眼。 “告诉他们，我现在就去。”对门外通传了一声后，瑟尔再次看向哈尼，“如果有什么危险就跟在法师身后，他会负责保护你。” 伯西恩站在一旁，不置可否。瑟尔正要离开，却突然被哈尼拉住。 “阁下。”少年望着精灵银色的双眼，“我是否还是有一点用处的呢？我是说，对您，对雷德而言。” 他真的知道了什么。这一次，瑟尔不再怀疑。 “你远比你想像得更有价值，哈尼。”瑟尔再一次嘱咐他，“照顾好自己。” 今天来观看继承仪式的人数显然没有昨天去角斗场的人多。显然，人们更感兴趣的还是鲜血与战斗，而不是旁观他人获得荣誉。继承仪式选在一个空旷的半露天会场举行，会场半开放式的顶棚可以很好地投进阳光，但是—— “但是这样不是很危险吗？”阿奇说，“如果有人想要袭击，轻而易举就可以闯进来，毕竟这里没有屋顶。” “王国的宫廷法师和亲卫队可不是吃素的。”艾迪回道，“而且现场有这么多贵族带了私人武装，谁会想不开袭击这里？看，哈尼出来了。”当然，如果有人里应外合非要将刺客放进来，那是拦都拦不住的。 他们坐的位置并不是很远，可以清晰地看到披着华袍的少年的表情。哈尼看上去有些僵硬，似乎不适应被这么多人瞩目。阿奇哈哈笑道：“我敢打赌，他现在走路肯定同手同脚。你看伯西恩老师都快不耐烦地踹上他屁股了！哎？萨兰迪尔呢？” 法师学徒奇怪道：“这么正式的场合，他怎么没有陪在哈尼身边？” “维多利安也不在，蔷薇骑士们一个都没出现。”艾迪突然觉得有些不妙，“现在哈尼身边的守护人员只有伯西恩一个，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呼啸的巨响！一道烈焰从暗处射出，直直射向场地最中央的哈尼与伯西恩。贵族们惊叫出声，眼看巨大的火球落地后迅速地将周围一切燃烧成灰烬。在那个庞大的火球之后，整个会场都陷入了混乱。有人尖叫着刺客，贵族们互相践踏想要逃出这里。 “去保护哈尼和伯西恩！”事情有变，艾迪迅速拔出长剑想要去救援。然而慌乱逃跑的人群阻止了他们，圣骑士们只能困难地在人群中逆流前进。 …… “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 坐在会议室内，瑟尔动了动尖耳。 “如果我没记错，现在正是继承仪式开始的时候。” “哦，哦，那肯定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请您不要放在心上。”坐在他对面的王国第二王子一直心不在焉，然而此时却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他露出一个笑容，“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瑟尔看着他。 “是啊，我也这么想。” …… “击中没有！” “没有，那法师好像用了法术捲轴，他们躲过去了。” “一个幻术系的法师能有什么战力？等他用完了捲轴就要束手就擒了。上！” 黑暗中的袭击者们想当然地认为，在萨兰迪尔和蔷薇骑士们都不在的场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幻术系法师并不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威胁。然而可惜的是，他们没有提前询问过和这位法师战斗过的罗妮小姐，否则必然会后悔自己此时的决定。 “束手就擒？”火焰的光芒褪去后，有人轻笑了一声，“没想到我也会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 法师的黑袍从逐渐熄灭的烈火中露出一角，不仅毫发无损，甚至连一丝灰尘都没沾上。 对着袭击者们惊讶的目光，伯西恩莞尔一笑。 “用火元素袭击一个元素法师，真有创意。”他高举起右手，一个无声法术瞬间发出，原本即将熄灭的火焰再次膨胀，并迅速地向周围的刺客们扑去，飞快将他们吞没。 “不！”有人不甘心地嚎叫，“你不是幻术系法师么，为什么！” “我可没说只精通一系。”伯西恩冷眼看着这些刺客在火焰下挣扎。 “梵恩城的伯西恩·奥利维，法师之城的天才，传言他是一位精通三系法术的强大法师。”有人用长剑噼开火焰，跨火而来，“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传说中的人物。” 伯西恩黑眸冷静地望着这些新出现的角色，那些可以灼碎人骨的火焰对他们毫无影响。眼看这些不畏惧火焰的骑士，拔出长剑将他们包围，法师冷笑道，“看来开胃菜过后才是正餐。” …… “不行！”艾迪道，“前面被领域封住了，我们进不去！” “老师和哈尼都在里面啊，你说被封住了是什么意思？”阿奇焦急问。 “字面上的意思，前面是属于另一个神明的领域，它拒绝我们进入。” 每个神明都有专属的神殿以及领域，神殿是人间供奉神明的殿堂，领域是神明的势力范围，在这个范围内神明有着理论上的绝对实力。而虔诚的圣骑士则可以向自己的主神祷告，祈求领域降临。 艾迪说：“现在可能出现在这个王城里的圣骑士除了我们，就只有——” “赫菲斯的圣骑士。” 坐在二王子对面的瑟尔突然开口。第二王子手中的杯子轻轻晃了一下，有些心慌道：“您……您为何突然提起他们呢？” “没什么。”一直端坐着的瑟尔淡淡道，“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在我的地盘里，随便留下痕迹。” 这么说着，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压迫感以精灵为中心扩散开来。它没有实体，没有光芒，却如空气般无处不在。 以利的领域。 第41章 赫菲斯（一） “赫菲斯！”
第62页 精灵叫住想要离开的骑士。 “前方的领地已经被恶魔突破！你还要和你的骑士们去哪里？” 骑在骏马上的红发骑士头也不回道。 “那是我的家乡，精灵！”他大喊， “就像你守护树海， 我们回去守护家园！” 赫菲斯·安托穆雷，人类的英雄， 比巨龙还要强大的骑士。 —— 赫菲斯圣骑士们的领域展开还没有半刻， 便被另一道强大的力量突破。那力量没有属性，却带着无坚不摧的霸道， 轻而易举地突破了赫菲斯骑士们刚刚建立的领域。 看见那些红发骑士脸上错愕的表情，伯西恩几乎忍不住要想出声来。 “难道你们忘记了？”法师讥嘲道，“这里还有一位和你们主神并肩作战过的圣骑士。” “不可能。”领头的红发骑士蹙眉， “他保证过……” 他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全，但是伯西恩皱了皱眉，隐约觉得骑士口中的“他”是某个在自己预料之外的人物。他可不喜欢这种超脱掌控的感觉。 “既然你们已经不能使用领域。”伯西恩举起法杖， “那正好可以来一场公平的对决。” 赫菲斯的圣骑士们放弃钻研领域为何失败， 而是选择使用武器应战。 “这不公平。”对方首领道， “我们以多敌少， 对你不利。如果你放弃这个少年，法师， 我们可以不与你为敌。” 伯西恩调笑道：“你们竟然还知道‘公平’。不过很可惜我听命于僱主， 可不是你们。” “赫菲斯会记得你的牺牲，法师。”对方首领看伯西恩好似已经在看一个死人了。 伯西恩冷笑。 “我可不会记住你们。” …… “伯西恩老师！哈尼！” 阿奇拼命在混乱的人群中喊着这两个人的名字，却是徒然。 恐惧中的贵族们可不比贫民高贵，他们互相推搡造成的拥挤，是比袭击本身更大的麻烦。以阿奇这瘦小的身板， 要不是有艾迪在前面挡着，早就被人群挤散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阿奇问。 “萨兰迪尔阁下也施展领域了。”艾迪严肃道，“但是在以利的神域内，我也无法摸清楚情况。” 耳边传来人群的惨叫声，似乎又有刺客沖了进来。 “我怎么感觉袭击的人不止一批啊。”阿奇说，“好像有人在浑水摸鱼。既然我们找不到伯西恩老师他们，能不能先把外面这批人给解决了？” 可我们今天来的人数太少了，自保都有点困难。艾迪正想告诉阿奇事实，外面的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 “安静。”一队骑士从会场门口鱼贯而入，“请有秩序的撤离！” “是蔷薇骑士团！” “受伤的人请到这边来，有牧师为你们治疗。” “光明神殿的人也来了！” 刺客们似乎也没料想到这一幕，见势不妙，他们准备撤退，却发现后路也已经被人封上了。穿着铠甲的伊冯带着都伊的所有圣骑士和骑士候补冷冷望着他们。 “袭击会场的刺客？”伊冯道，“就让我来看看你们的真面目！” 艾迪和阿奇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局势变化。 阿奇怔怔道：“我们好像被人耍了……我现在才明白，原来这场继承仪式只是为了瓮中捉鳖。” 艾迪看着伊冯带着圣骑士们抓捕刺客。 “我感觉队长好像已经把我剔除在行动名单之外了。不过究竟是谁布下了这个局？” 两人对视一眼。 “萨兰迪尔！” “萨兰迪尔大人！” …… 而另一边，与赫菲斯圣骑士们周旋的伯西恩勉力才能不至于落下风。毕竟对方人数太多，而他手边又要护着一个人。哈尼眼看着法师已经有些应接不暇，不由道：“请您不要管我！先完成萨兰迪尔阁下的任务，抓住这些骑士吧！“ 伯西恩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你都知道？” 哈尼苦笑：“我就觉得奇怪。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就被选中成为骑士团的继承人。而且维多利安老师之前看我的眼神也总带着歉意。我知道，你们一定瞒着我什么。”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这所谓的传承考验和继承仪式，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布局。就为了引出这些藏在暗处的人们！ “他们就是一路上袭击我的人吗？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少年问。 伯西恩冷笑道：“这些人可不仅仅是袭击了你，如果瑟尔猜的没错，红龙失踪、大主教失踪这些事情都是他们干的！他们疯了。” 两人的谈话并没有避开赫菲斯的圣骑士们。他们很快明白，自己才是落入了陷阱的那一方。 “萨兰迪尔已经知情了。”为首那人对属下道，“撤退。” 想走？伯西恩挑眉，挥手开始念出咒文。法杖上那些复杂精美的纹路宛若活了过来，犹如一条条曲折蜿蜒的河流在杖身上流淌蔓延。 伯西恩低声道：“在萨兰迪尔没有抵达这里之前，任何赫菲斯的圣骑士都无法离开。” 法师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力量，赫菲斯骑士们撤退的脚步很快就僵住了。他们很快发现自己的行动受到了限制，明明出口就在前方，却宛如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了，无法向前迈动一步。 “不可能！”为首的骑士很快联想到法师之前的那道咒语，“如果你能够改变因果律，为什么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法师！”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人们都知道种下种子会得到果实，而果实里孕育着更多的种子，因果循环。如果一个孩子生下来便是红发，那么他就不可能在成长中自然演变为黑发，这是既定的因果。如果你在学校里获得出色的成绩，那么便有可能在毕业后获得一份不错的工作机会，这是后天的因果。一次选择，一场意外，都包含着无数种可能和结果。这种掌握事物因果的力量被称为因果律，而有能力掌握因果律的只有神明。 显然，对面的首领误会了伯西恩，以为他竟然能干涉神明才能控制的领域。 然而，伯西恩施展的只是一种预言术小技巧，并不是真正的因果律，即便如此，他的脸色还是因为施展这个法术而苍白了些。 不过，法师很乐意对方误会了自己，并巧加利用这种无悔。 “既然你们也知道因果律。”伯西恩说，“就应该知道自己跑不了了。与其等萨兰迪尔亲自来收拾你们，不如现在就束手就擒。” 赫菲斯圣骑士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因果律无法破解。”对方骑士首领沉声低语了一句，随即看了眼自己的同伴，高喊，“为了赫菲斯！” “为了赫菲斯！”
第63页 火神骑士们拔出长剑，长剑上渐渐泛出破灭的红光。 “该死，一群亡命之徒！”伯西恩发现危险，拉着哈尼急速撤退。这帮赫菲斯的圣骑士不愧是狂信徒，在被俘虏和就义之间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后者。法师发现自己施展了预言术之后的力量，无法带着两个人离开对方自爆的领域。 “德鲁伊！”伯西恩高喊，“如果你还在这里，快来把这个小鬼带走！” “我的力量不够。”暗中警戒的德鲁伊回道，“我还要负责警戒场外，只能带走你们之中的一个。” 伯西恩不耐烦道：“没有人让你管我。” 他说着一把将哈尼推向暗处，在哈尼即将摔倒之际一簇柔软的树枝将他包围住，并迅速带出危险地带。 “等等！”困在树叶和藤蔓中的哈尼问，“那他怎么办？” 没有等到德鲁伊回答，他就已经看见了结果。以第一位赫菲斯圣骑士为首，所有赫菲斯圣骑士的皮肤都露出皲裂的痕迹，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化作了岩浆。他们最后高喊一声“赫菲斯”，便砰砰砰一个接着一个炸裂开来。 哈尼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他几乎要将空气都给融化的热烈温度。 会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吸引了每一个人的注意。刚刚随着伊冯撤离的阿奇等人忍不住回头，惊讶地看着会场在爆炸中化为一片废墟，热浪宛若要将地面掀起一般阵阵袭来。 “是献祭。”艾迪低声道，“那些赫菲斯的圣骑士，为神明献出了生命。” 第42章 赫菲斯（二） 只有最忠诚的圣骑士，才会为他的神明毫不犹豫地献出生命。赫菲斯圣骑士们自爆以后， 包括艾迪和伊冯在内， 在场所有的都伊圣骑士们都沉默地望着那个方向，并将长剑举到胸口致敬。 阿奇简直摸不着头脑。 “你们还给他们致敬？那群赫菲斯恐怖分子引起了爆炸， 伯西恩老师和哈尼还生死不明呢！” 艾迪则说：“不管他们目的为何， 为神明献出生命的圣骑士都是值得尊敬的。哪怕是敌人。” 圣骑士们的回答让阿奇再一次感受到了虔诚者和无信者之间的代沟。而与此同时，一个被伊冯他们抓住的刺客哈哈大笑起来。 “就算是圣骑士又怎么样， 这样简单的任务都完成不了，还白送了命！简直就是一群废物。”这个刺客或许是自知没了退路，便不顾后果地嘲讽。 伊冯蹙眉， 上前撕开他的面巾。 “我认得你。”圣骑士队长道，“你是利西贝坦家族的骑士。你们利西贝坦家袭击会场牵累到这么多人，还以为能全身而退吗？” 那名刺客讥笑道：“那就看看是谁能赢到最后吧！” “伊冯队长！”有人急急来报， “城外有大批不明武装人员在接近， 对方已经将白蔷薇城围住了！” “什么？”伊冯意外。 而那刺客听到消息后大笑三声并大喊：“胜利属于伯爵阁下！”随即咬舌自尽。 “一个一个的， 都疯了。”阿奇看着又一个人这样轻易送出性命， 感到十分不能理解。而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人一经发现白蔷薇城被一批不名武装力量围困了。伊冯他们迅速赶到城墙出， 发现围城的人员远比预想中的多， 而且除了几千名利西贝坦家族的私兵外，竟然还有许多全副武装的兽人。 “他们竟然还联合了兽人？”艾迪惊讶，“利西贝坦家族究竟想要干什么？” 一旁有人说：“他们想要再上一步，爵位已经无法满足这些野心家了。看来早在这场传承仪式之前，利西贝坦伯爵就已经有不臣之心。” “萨兰迪尔大人！” “阁下！” 众人回头， 看着登上城头的精灵。 瑟尔手上还提着被他临时绑过来的第二王子殿下，看着城下那乌央央一片的敌人，他对这王子讥嘲道：“所以你选择了这样一个合作对象联合覆灭自己的王国，王子殿下？” 第二王子显然也被蒙在鼓内：“不，不可能！他们说会支持我的，竟然骗我！” 瑟尔松开这个已经没有用处的白痴王子，看向不远处黑压压一片的围城武装。利西贝坦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他们里应外合赫菲斯圣骑士和兽人，将目标对准白蔷薇城，是想夺下这个王国，还是有别的目的？赫菲斯的圣骑士和兽人呢，他们又各自有什么目的？只是究竟谁才有这般本事，能把这三股不同的势力联合在一起？ 精灵想了很多，就在这时，他旁边突然又闪现出一个人影。 伯西恩出现地毫无预兆，瑟尔对他的到来却并不感到意外。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精灵问。 法师说：“他在德鲁伊那里，比我先走一步，他们还没有过来？” 瑟尔眉头微蹙，心下有了不详的预感。 就在此时，城外敌方的阵营里，有人策马上前一步。 “萨兰迪尔！我们并不想与你为敌。”那人高喝道，声音清楚地传进每一个人耳中，“如果此时你放弃这个王国，我可以让你和你的朋友们都毫发无损地离开。” “怎么会是她？”身后有人惊讶出声。 然而，瑟尔望着敌营主帅那张美颜的面孔，却像是终于捅破了迷雾。 “原来是你。”他喊出对方的名字，“伯爵的情人，罗莉娜。” 罗莉娜夫人微笑，此时她已经没有如菟丝花一般的楚楚可怜，而是强势得犹如一条美女蛇。 “你把利西贝坦家的人怎么样了？”瑟尔问。 “你是问这两个没用的男人？”罗莉娜嘲笑一声，用脚踢了踢身下昏迷过去的两人，“他们两个听到袭击会场失败的消息，一个想要自尽，一个只想着逃跑，都是没用的废物。我好不容易等到今天的机会，费尽心思不知的一切，可不能让他们糟蹋了。没办法，我只能亲自上阵，解决最后一个大麻烦。” 瑟尔看着罗莉娜施展出的神术，一道冰环以她为中心向外扩散看来，而在她脚下有两个男人被扔在地上不省人事。 “沃特兰。”精灵低声道，“你是水神的祭祀。” “是大祭司！”罗莉娜夫人骄傲地抬头。 原来如此，在精灵身旁，伯西恩陷入了沉思。这是一场精心酝酿布置了不知多少年的局。从当年罗莉娜伪装身份潜入利西贝坦家族以来，在两兄弟之间迂回，在伯爵与王国之间挑拨离间，又和赫菲斯圣骑士和兽人同谋，都是她一直在幕后兴风作浪。而显然，赫菲斯的圣骑士对这个女人来说，只是弃子。那么，这个女人，不或者是说水神沃特兰，费劲心思究竟想要获得什么？ “你们抓走迪雷尔，都伊大主教，在兽人山脉附近肆意抓捕混血，现在，又围攻白蔷薇城。罗莉娜，你和你的主神究竟有什么目的？”
第64页 还没等到对方回答，伯西恩已经抢先道：“生命祭祀……沃特兰想要举行生命祭祀？！” 法师的语气第一次变得如此惊讶。不仅如此，在他开口之后，凡事听懂这个词彙的人均脸色大变，看向罗莉娜的眼神犹如在看恶魔。 “荒唐！”伊冯道，“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们以利会熟视无睹吗！” 红龙雷德气红了眼：“你们竟然想把迪雷尔叔叔当做祭品，不可饶恕！” 罗莉娜无所谓地笑了笑，似乎并不畏惧。 “嗯，什么是生命祭祀？”阿奇问。 艾迪脸色沉重：“是一种绝对不可施展的禁术。” “你这样说了等于没说哎。”法师学徒不满道。 “以成年红龙充沛的生命力量为基石，以光明大主教的神力为脉络，再以所有混血中蕴藏的各大种族的血脉为祭，便可以举行生命祭祀。”伯西恩说，“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大地，天空，众生。”法师沉着声道，“不知多少万年前，以利也是以这些元素开闢了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生命祭祀，这是创造世界的法术。” 法师学徒张大嘴合不拢：“那就是说罗莉娜……不，那个水神想要学以利那样开闢一个新世界？哇，他想当创世神？” “不。”自法师说出“生命祭祀”这个词后，就一直没有出声的瑟尔终于开口了，“即便现在将整个大陆的种族都献祭，也根本不够开闢一个世界。这个缩小版的生命祭祀无法成功创造世界，献祭产生的能量无法被消耗而淤积起来只会将整个王国都炸飞。” “他们是想让整个红蔷薇王国的人陪着一起送命吗？”阿奇惊讶，“真是新奇的自杀方式。” “考虑好了没有，萨兰迪尔。” 瑟尔没有说话。 “哎呀，正如那位大人所说呢。”罗莉娜夫人笑道，“有时候，你是个需要别人帮你做决定的人。” 她挥手，一个淡蓝色发展在脚下浮现。 “如果半个星时内你没有找到我，那么你所在意的那个小鬼还有德鲁伊，都将送命。”罗莉娜恶意笑道，“记住，他们是为你而死的。” 精灵脸色一白，下一瞬间，那女人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她竟然传送走了！”阿奇惊道，“瞬移法术不是我们法师的独门绝技吗？” “水神沃特兰，在成为祭祀之前也曾是一名法师。”伯西恩开口解释，“瞬移早就不是我们独家的了。”法师把目光转向精灵。 “你的脸色可不好看。”伯西恩说，“想追就去追，犹豫什么。” 瑟尔回头，心里烦躁，刚想说那城下围城的这些敌人怎么办？然而，伯西恩已经替他开口了。 “这里交给我。” 伯西恩黑色的眼睛看着他：“你去吧，瑟尔。在你回来之前，白蔷薇城绝对不会被攻破。” 瑟尔心神大震，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将伯西恩与一百年前的刺客贝利混同起来。巧合的是，当年曾经发生过的事，现在又一次重演了。 “你保证。”瑟尔声音带着些沙哑。 伯西恩同样清楚那一段记忆，此刻，没有人会比他更明白精灵心中的复杂感情。 “放心。”法师说，“我总不会让你再去种一株‘安魂树’。” 瑟尔几乎要被他气笑了。 “如果你死了。”他说，“我才不会给你种。” 下一瞬，精灵随着罗莉娜消失的方向，紧追而去。 法术注目许久，就在城下的敌人们开始攻城之时，他突然笑了。那张苍白的脸上，都为此染上了一丝血色。 说实话有那么难吗？ 【所以你不能死。】 第43章 赫菲斯（三） 这是在哪？ 我……对了，我考验失败了， 我输给了哈尼。 我失败了！ 我应该受了伤， 可是这里是在哪？ 山洞的一角内，罗妮浑浑噩噩地撑起自己的身体， 却骤然被一阵刺骨严寒给包围。飞雪夹杂着冰霜从洞口席捲而来， 很快就将她身上最后一丝暖意消灭。 “这里是……”罗妮低头，看见自己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既然有人给自己处理了伤势， 是不是说明现在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然而，很快她就明白自己大错特错了。 “你醒了。”洞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中了幻术， 差点将自己杀死。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愚蠢的人。” 罗妮看清来人，瞳孔一缩。“母亲……”她看着那面容熟悉，神情却陌生的女人， 后退几步， “你是谁？！” “你还不算笨。”罗莉娜轻笑， “毕竟另外一个傻小子可是一直将我认错。” 罗妮顺着她的眼神看去， 看到了地上另外一个角落里昏迷不醒的哈尼。 利西贝坦家族两个继承人都在这里，这个女人想要做什么？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 罗妮选择沉默。 “你果然是有一些小聪明。怪不得她如此宠爱你， 甚至为了你不惜违抗我的命令。”罗莉娜看了她一会，“要不是你是祭祀必要的一环，我也可以考虑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 罗妮咬牙：“你把我的母亲怎么了！” “这可真是好笑，你在幻术里不是还想杀了她吗，现在又关心起来？”罗莉娜讥笑， 可很快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样，她的脸上挂起忧愁，那种冷漠的神情也不再，“罗妮！罗妮，你还好吗，没有受伤么！” 罗妮困惑地看着这个一瞬之间变换了两幅表情的女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莉娜夫人道：“不要顶撞大人。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罗妮……罗妮！” 然而，这一次罗莉娜话还没有说完，就像是被人摁住了喉咙一样止住了。她的脸部痛苦地纠结起来，而当她再次平复下来的时候，又变成了罗妮感到陌生的那张冷漠脸庞。 即便罗妮不了解法术，也能知道她的母亲是被某种存在给俯身了。 “你究竟是谁？”罗妮看着这个顶着母亲面容的傢伙，“这是什么邪术！” “这是神术。”顶着罗莉娜夫人面容的人对她微笑，“至于我，你可叫我沃特兰。” 罗妮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身后传来低呼。 “……唔，罗妮姐姐？” …… 瑟尔还不知道他想要去寻找的罗莉娜夫人已经被水神给顶了包。他迷路了，或者说，他是被一群兽人给拦住了去路。 “是萨兰迪尔！” “杀了他，为我们的族人报仇！” “吃了他的血肉！”
第65页 兽人们团团围绕着精灵，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即将面临什么。 这一幕是如此熟悉。他想要去救人，身后还有着陷入围困的同伴，而兽人却给他增加了阻碍。 精灵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被风雪冻住了。他单手扶住长剑，努力克制住自己。 “滚开。” 莽撞的兽人们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嚎叫着扑了上去。瑟尔拔出长剑。 轰隆隆—— 山下传来了雪崩一样的轰隆声，一阵又一阵，沃特兰朝下望了一眼。 “比我想像中快呢。”沃特兰似乎感到满意，微微勾起唇角。神明不能直接降临，只能借用信徒的躯壳。他此时用着女人的身体，却丝毫不觉得别扭。他看向山洞内的三人。“那么，要从你们中哪一个先下手？” “你究竟想做什么？”被捆在地上的兽人德鲁伊吼道，“既然你是神明，为何要做这些事！如何对得起那些信赖你的人？” 沃特兰的脸色微微一变，可随即他控制住了。 “谁说神明就一定要慈爱博大？兽人们都粗鲁好战，可不一样出了一个你。德鲁伊，或许我该先从你开始。”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罗妮却挡在了兽人身前。 “我可不觉得你是这么好心的人。”沃特兰挑眉。 罗妮承认道：“我不是。只是在你杀他之前，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沃特兰若有兴致。 “你可以把我放了。”罗妮道，“如果你的目的是通过杀了我们来刺激萨兰迪尔的话，那我并没有什么用处。他并不喜欢我。而且我建议比起这个兽人，你可以先从我弟弟开始。他比较喜欢哈尼。” “罗妮姐姐。” 扶着德鲁伊的哈尼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可罗妮却看也不看他一眼。 “然后呢？”沃特兰反问，“放了你之后。” “我会自行离开，绝对不干扰你的计划。比起被牵扯进你们的对决，我更想留着自己的性命。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不想枉然送命。”罗妮冷静道。 沃特兰想了一会，竟然同意了。 “好吧。”他让开一条道路，“你可以离开。” “谢谢。”罗妮经过他身边时又突然道，“我可以问一句吗？我的家人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棋子没有用处后自然就是弃子。”沃特兰说，“不过，想必你也不在意吧。” 罗妮没有说话，眼神平静到似乎并没有理解沃特兰说了什么。沃特兰看了她一会，转过身。就在这一刻，迅速的破空之声从他身后传来。他却露出笑容。 “就差一点呢。” 沃特兰抵住匕首，看向突袭失败面露愤怒的罗妮。 “我还以为你会理解我。没用的棋子都该捨弃，在幻术里面你不也是这么做决定的吗？真令我失望。”他脸色冷了下来，将罗妮狠狠地甩了出去。 少女的身躯与岩石相撞，嘴里哇的吐出一口血。 “姐姐！”哈尼冲过去抱起她，流着泪给她擦去嘴边的血迹，“你没事吧，你不要有事。” 不知为何，沃特兰本来冷酷的脸色在看到哈尼的泪水后，不知不觉间又缓和了一些。 “愚蠢的傢伙。无论别人怎么对你，都是一颗赤子之心对待别人。”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晦暗起来，“可像你们这样的笨蛋註定要被人戏弄，丢了性命！” “沃特兰！”哈尼抬起头，“你是神，想杀我们直接杀了就好！为什么要如此戏弄我们，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也是我想问的话。” 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精灵顶着满身风雪，他的银发与雪色融为一体，好似诞生于冰雪中的神明。他看向沃特兰。 “我早该想到”他说，“仅仅一个大祭司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本事。” “好久不见，瑟尔。”沃特兰并不意外，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在赫菲斯的酒会上。” “是啊。”精灵淡淡道，“那一次你还是一个人类，后来你成了神。现在的你，却猪狗不如。”毫无预兆地，他提起长剑向沃特兰攻去。 “被你抓走的那些人都在哪！” 沃特兰有些吃力地挡下他的一击：“你生气了呢。”他笑道，“你的眼睛都变红了。知道吗，还是赫菲斯先发现这一点，生气时的瑟尔的眼睛会变色。当他第一次跟我提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有点吃醋。” “赫菲斯在哪？让他出来！” 一边和沃特兰交战，瑟尔一边怒吼：“他就放任你做这种事？任你糟蹋无辜人的性命？还是说，他和你一样堕落了，这些事也有他的一份！” 沃特兰的脸色迅速变了。 “不准你那样说！” 神明发怒了，他的话语仿佛有着重音在山屿间一层层蔓延开。无形的力量震动着大地，山脉开始颤抖。哈尼听见了山洞崩塌的声音，就在此时，挣脱了束缚的德鲁伊一把抱起他和罗妮。 “我们快离开这。”德鲁伊说。 崩塌的山洞内，时不时闪过瑟尔和沃特兰交战的声音，同时也传来沃特兰被放大的声音。他们越战越偏，直到抵达一个峡谷。 “赫菲斯从未改变！”水神愤怒道，“他是最英勇的战士，最无私的神明。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可以这样诬衊他！” 瑟尔挡下水神的一道法术，被震得后退了几十米。 “可你却让他的圣骑士去干偷袭别人的勾当，你让他的正义背负上了阴影。”精灵说，“赫菲斯知道了，一定会伤心。” 沃特兰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 “如果他能知道的话。” 第44章 沃特兰（一） 人类成为神明的先例从未有之。 当知道以利向这两个朋友抛出了橄榄枝后，瑟尔也感到惊讶。他刚刚成为以利的圣骑士， 对这位伟大的神明还不是十分了解。 “成为神虽然会有更强大的力量和无尽的生命， 但也会有更多责任。”精灵看向眼前的两个朋友，“你们做好决定了？” 赫菲斯豪爽地笑起来。 “其实我并不求长生， 瑟尔。”英俊强大的骑士却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睛。 “但是神明会拥有更强大的力量这点你说对了。”赫菲斯说， “你知道当我看见被以利赐予了神力的你轻而易举地挽回一场败局时，我在想什么？” “你觉得我走了好运。”瑟尔面无表情道， “或许还有一点不甘。” “哈哈哈瑟尔。”赫菲斯大笑，“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说话这么直接的精灵，或许……”他嘆了口气， “也会是最后一个了。” “我的确有点羡慕你，你挽回了必输的一场战争，救下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赫菲斯道， “我就想， 如果成为神明后我也有这份力量， 是不是可以守护更多的人。”
第66页 他的红发宛若朝阳， 双眸熠熠生辉。 “可惜的是我们以后无法再见面了，不过还好， 以利给了我和沃特兰同样的待遇。有他陪着我， 见不见得到你们也无所谓。” 母胎单身二百年的瑟尔，突然有点想揍这个傢伙。 —— “赫菲斯？”听见最后那一句话的瑟尔愣住，“他出什么事了？” 沃特兰飞速后退到一边的山崖上，对着站在峡谷里仰望自己的精灵道：“你不是想问他在哪里吗？瑟尔，他就在你脚下呀。” 瑟尔微微诧异地低下头， 随即发现脚下峡谷的大地开始发生变化。岩石开始变得透明并融化，直到脚下的地面变成一层冰霜，而在这半透明的冰霜之下能隐约看到一个沉睡的身影。 “赫菲斯！” 那是个有着灿烂如太阳般红发的英俊男人，他清醒时总是带着爽朗的笑容，让人不知不觉便想追随，总是人群的焦点。然而此时他却无知无觉地沉睡着，苍白的如同一具尸体。 “他的身体怎么会在这？”瑟尔错愕地看向沃特兰，“他怎么了！” 沃特兰退在不远处，悲伤地看着自己的恋人，许久缓缓开口：“你知道前任火神与水神是怎么陨落的吗？ “是因为恶魔……”瑟尔想说的话被扼在了喉中。他看见了沃特兰痛苦的表情，就知道真相绝对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沃特兰隔空远远地爱抚着赫菲斯的面庞，眼睛里好像有破碎的水光，“就是同意赫菲斯接受以利的邀请，继承火神神座。以利——” 沃特兰锋锐的眼神突然看过来。 “我恨他，还有你！” 瑟尔脚下的冰层闪现出红色的纹路，隐隐约约散发着不详的气息。瑟尔看见那些纹路彼此勾连、互相交错，很快就构成一个庞大复杂的阵法。接着，他在冰层更下面一点的地方看见了沉睡的红龙迪雷尔，还有其它失踪的人。 原来沃特兰将生命祭祀的阵法藏在了这里！ “一只红龙还远远不够。”沃特兰的声音从寒风中传来，“你知道吗，瑟尔，我思考了很久，发现你才是最合适的祭品。” “你疯了。”瑟尔看见纹路逐渐向自己蔓延，并像是藤蔓一样爬上自己的脚踝，束缚住了他的行动，“祭祀不会成功！你根本无法创造出一个新世界。” “谁说我要创造世界？”沃特兰冷淡的眼神看向他，“没有赫菲斯的世界对我来说根本毫无意义。”他高举起双手，闭眼开始默念咒文。属于水神的蓝色神力在他周身焕发开来，并逐渐融合到法阵之中。 “怎么办？”远远地看见这一幕的哈尼大喊，“萨兰迪尔被困住了，我们得想办法！” “不行，周围的植物不听我的调动。水神也掌管着生命，除非自然女神亲自出面不然我无法抗衡他。”德鲁伊尝试着一次次调动“自然之心”，却都以失败告终。 哈尼看着昏迷的罗妮，又看了眼远处的瑟尔。他将罗妮交到德鲁伊手中。 “麻烦帮我照看一下她！” “等等。”德鲁伊想要拦住这个小子，“你要去送死吗？” “我要去把萨兰迪尔阁下拉出阵法中心！” “就凭你是做不到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难道我们就等着水神得逞吗？”哈尼大喊回去。 “你说的对！”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他们头上响起。哈尼错愕地抬头，看见一只挥着翅膀的红龙从远处飞来，在他们头顶盘旋。巨龙的身形远没有被沃特兰冰封的那只庞大，但至少这也是一只巨龙，而他的嘴里还叼着什么。 “龙、龙……”哈尼结巴了。 “发什么呆，僕人！”化作原型的雷德用巨龙魔法发音道，“你要救精灵，就和我一起把这个瞬移法术捲轴扔给他。” “雷德？！”听到熟悉的称呼，哈尼下巴都掉到了地上。 “真是磨叽。”雷德却已经不耐烦了，一爪子捞起哈尼把他扔到自己的背上，同时将传送捲轴递到他手里。 “听着。在我飞到那个该死的阵法上空的时候，你就把捲轴给精灵扔过去。” 哈尼紧紧抱着巨龙的一枚鳞片。 “我……我扔不准，我没骑过龙！” “我也没被人骑过！”雷德没好气道，“你只管扔就是，剩下的精灵自己想办法。” “可是这是神明布下的阵法，瞬移捲轴能起到作用吗？”哈尼担忧道。 雷德想起出发前黑袍法师的嘱咐。 “以防万一。”伯西恩说，“如果瑟尔被困住了，你就想办法把这个交给他。” “不灵的话你去找那个黑心眼法师算帐，是他的捲轴！”雷德已经沖向阵法中心，“准备好了！” 哈尼紧紧抱着龙的脖子。 “啊啊啊啊！” 沃特兰当然不会没注意到这两个突然闯进来的小傢伙，只是他不以为意。 “看见了没瑟尔，总是有人愿意为你送命。”他道，“虽然在我计划之外，不过多两个祭品也没什么不好。” 瑟尔冰冷的银眸看向他。 “你要用这个阵法救赫菲斯。”精灵终于明白了过来，“你以为就算成功，赫菲斯醒来后会感谢你吗？” “我不需要他感谢，我只要他活着！”沃特兰激动道，“而不是成为该死的以利的傀儡，为这个世界白白献出生命！” “你什么意思？”听到他再次提起以利，瑟尔忍不住追问。 “你已经没必要知道了。”沃特兰冷漠地说，向天空中盘旋落下的雷德举起了手。瑟尔紧紧握住长剑，就在他准备要直接向以利求助时，一道破空而来的箭矢打断了沃特兰的动作。 “你怎么那么狼狈，前王储阁下。” 风中，有人调笑道：“上次打那个混血恶魔时你可是一招就把对方赶跑了。” “蒙特？”瑟尔惊讶地看着意料之外的援兵，仿佛从天而降的半精灵们灵活地在山间跳跃，不断打断沃特兰的施法动作。 “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件事以后再说，先把你救出去。喂，红龙小子，你可以把人扔下去了。”半精灵蒙特对着空中喊道。 “你说什么，为什么要把我一起扔下去！”哈尼抗议。 “那样重一点，扔的准一点。” 雷德听了，真的就把哈尼连着捲轴一起抛了下去。 沃特兰试图阻止，却被半精灵们屡次骚扰。 “可恶。”他被罗莉娜的身躯所限，根本无法发挥自己全部的实力，“区区几个半精灵。如果不是这具人类的躯体太过才没用，我怎么会……”
第67页 而在此时瑟尔已经稳稳接住了哈尼。他将少年放到一边，接过他手中的捲轴。 “你也曾是个人类，沃特兰。”精灵握起捲轴向水神看去，“看来一百五十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把你改变了太多。” “你以为那个捲轴会起作用？”沃特兰嘲笑道，“在我的领域里，人类法师的法术怎么可能会起效？” 神术和法术是相互克制的，当其中之一力量远超于对方时，另一方就无法发挥功效。 瑟尔却说：“那总要试试才知道。” 他拉开了捲轴。 令沃特兰意外的是，瞬移法术竟然起作用了！只见白光闪现，瑟尔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地上红色的纹路似乎不甘心放过猎物，还想要缠住瑟尔。然而，在越来越亮的白色光芒之下，瑟尔从原地消失。 当他下一次出现，则是在沃特兰身前。 精灵握起长剑，直指这位老朋友。 “现在，让我们来算一算总帐。” 第45章 沃特兰（二） “敌人远比我们想像得多！” 激战之中，维多利安对身后吼道。 “法师， 你还能坚持多久？” “远比你想像得久。”挥杖击出一道火墙， 伯西恩看着穿着重甲的人类士兵在高温变形的盔甲中被烤成焦炭。有时候，法术不在于多高深， 只需要你运用得巧妙。 而伊冯则带领着圣骑士们与兽人作战。按照光明教会与大陆各个人类国家的约定， 他们不能干预各国的内政，不能插手内战。因此， 都伊圣骑士们并不能和敌人之中的人类士兵动手，只能与兽人交战。这显然限制了他们，毕竟对方的人类士兵可没有这条破规矩。 伯西恩看在眼里， 在心里嘲笑光明神惺惺作态的仁慈净是坑了他这些忠心的圣骑士们。他又想到瑟尔，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了。 法师又刷起一道火墙，开始他的烤肉生涯。 …… 蒙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萨兰迪尔与敌人作战了。上一次， 精灵的对手是一位强大的混血恶魔， 而这一次他的敌人是神明。 半精灵们看着瑟尔与沃特兰彼此周旋， 他们每过一处便有一处雪山崩塌， 大地在颤抖，天空在低鸣。这种层级的战斗， 早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干预。 “他真的还是一个普通的精灵吗？”蒙特问。 雷德把兽人德鲁伊和哈尼他们都叼到了安全地带， 化作人形。 “我早就怀疑他不是。”红龙少年说，“他肯定是某个恶魔领主变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强。” 此时，沃特兰一个神术击中瑟尔，让精灵狠狠摔了一个嘴啃泥。 “你为什么不猜他是神明呢？”哈尼问。 雷德对天翻了一个白眼。 瑟尔爬起身， 用长剑将沃特兰狠狠击飞出去，力道大得将对面的山体击出一道狭长的裂痕。然后精灵一脚踩在沃特兰脸上，用力碾了碾。 “还你的。” 沃特兰气得脸绯红。 雷德看着这一幕道：“虽然我没见过几个神明，但绝对不是他这样的。” 哈尼想起沃特兰的所作所为，又问：“神一定是仁爱世人吗？他们会不会也有自己的私慾？还是说水神比较特殊，因为他成神之前是个人类。” 德鲁伊见他们有越谈越禁忌的趋势，连忙阻止：“我们还是不要妄议神明，那是不敬。” “是吗？”半精灵蒙特笑道，“可是我们眼前就有个傢伙正在大不敬啊。” 说话间，瑟尔又是一脚将沃特兰踹飞。 直到最后，他们俩都没有使用神力，而是纯粹的肉搏。沃特兰所借用的毕竟是女性的身体，在这一点上就吃了大亏。在又一次被瑟尔踢飞后，化身降临的水神低喝道：“我可以不用你做祭品，我们可以合作。” “谁要和你合作？”瑟尔冷笑。 沃特兰耐心道：“我会将生命祭祀剩余的力量全部给你，你可以凭此登上神位。” “我不想做什么神。”瑟尔说，“活三百多岁已经够不耐烦了。” 一想到要重复同样的日子永无止尽，瑟尔简直就要发疯。长生有那么好吗？ 沃特兰一愣，苦笑：“是啊，长生是一种折磨，成为神明更是一场酷刑。” 瑟尔听不明白他的意思，沃特兰却已经转移了话题。 “我承认，现在使用这具躯体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被围困在白蔷薇城的那些同伴呢？”水神看向精灵，如意地见到对方脸色大变，“你在这里一味与我战斗，就不顾他们死活吗？” …… “这些兽人皮糙肉厚，还没完没了。” 一剑击飞一个兽人，艾迪抱怨道：“不使用神术，我的剑根本穿不透他们的皮毛！” “那是你的剑太钝了。”伊冯说，“你是否有天天保养武器，艾迪？” 没想到这时候都会被队长抓错处，艾迪连忙转头沖向别处战场。伊冯的视线则顺着他移动到在高处的法师身上。 伯西恩是他们守城方的中坚力量，正是由于有这样一位法师的存在，人数远少于对方的他们才能坚持到现在。只是，他还可以施展几个法术？ 每一位法师在一天之内所能使用的法术是有限制的。法师们所施展的法术受他们的精神力所限，一位合格的法师会在清晨时冥想，将自己今日准备使用的法术刻印在神识之中。精神力越强大的法师，所能刻印的法术越多。专业上来讲，人们将这些可以刻印法术的位置称之为法术位。每一位法师的法术位都是不同的，而一旦使用完了全部的法术，只有在第二日凌晨才可以重新刻印。在那之前，法师就要任人宰割了。 伯西恩已经战斗了很久了，伊冯想，他的法术一定所剩无几。 事实上不仅是他，敌人也是这么想的。 “先拿下那个法师！”叛军阵营中一个头目叫道，“他一定没有余力了！” 叛军士兵们听从指挥齐齐向伯西恩包围而去。伯西恩嘲讽地勾起唇角。 “还是第一次有人把我当成软柿子捏。” 他黑色的眼睛泛起冷意。 “那边那个，帮我抵挡住十息。” 被点名的维多利安一愣，可见法师已经闭目冥想了，只能从命。幸好维多利安是一位出色的骑士，短时间内以一敌十还是不在话下。可随着人数越来越多，他也有些吃不消了。维多利安正想问身后的法师准备好了没有时，就听到一声响。 “退开！” 维多利安下意识地就向一边滚去，事实证明这个动作救了他一命。就在他向侧边俯倒的瞬间，原来所处位置的地面裂开一道细缝。这道细缝越向前越裂大，直到最后在苍白的大地上露出一道可怕的深渊。原本处在深渊位置上的敌方士兵们嚎叫着掉了下去，嚎叫声越来越远，却没有听到任何落地的响声。
第68页 大地在轰鸣，似乎深渊之下潜藏着某只可怕的巨兽，窥视人间。 艾迪摸着胳膊退到一边。 “虽然我不是很懂法师，但是这样水平的应该不多见吧。” 伊冯看着大地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凤毛麟角。” 伯西恩在这边造成的动静，就连远处的峡谷深处也听到了响声。这一回，轮到沃特兰的脸色变了。 瑟尔微微一笑。 “真是意外，你的兽人队伍里竟然有这么一位出色的法师。” 沃特兰知道他是在嘲讽，脸色更难看了一些。 “你会后悔的，瑟尔。如果有一天你也面临像我这样的抉择，你就会后悔今天阻止了我。”沃特兰已经意识到今天大概要功败垂成，他退后一步，地上红色的阵法纹路开始消退。他取回了赫菲斯的肉身，自己所过度使用的这具身体却开始七窍流血。 “我不会放弃的。”沃特兰眼睛赤红地流着血，“永远不会！” 赫菲斯的身躯消失了，罗莉娜夫人的躯壳也失力掉了下来。一个人影冲上前去，稳稳将她接住。 “罗妮姐姐！” 少女美丽的紫罗兰长发沾满了污泥，显得很是狼狈。她身上还有着伤，然而她却背起自己生死不知的母亲，看向精灵。 “能不能放过她？” 瑟尔静静看了她好一会。那一瞬，他在这个少女身上看到了故人的身影。如果说哈尼继承了南妮的善良，那么罗妮继承的则是南妮的坚毅。本来打算斩草除根的精灵又一次心软了。 精灵最后道：“如果你能保证她再不作乱。” 罗妮向他深深一鞠躬，便背着自己的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积雪离开。哈尼想要上前，却被德鲁伊拦住了。 “让她走吧。”德鲁伊道，“待在这里，她的自尊会支离破碎。” 利西贝坦家族一朝尽毁，自己所拥有和所想要守护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对于罗妮来说，大概没有比这个更残酷的事。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漫目飞雪之中。 “我要回一趟城。”瑟尔走了过来，“让雷德载着你们和这些人一起离开。” 精灵指着沃特兰留下的阵法里那些逐渐复甦的人们。 红龙迪雷尔赫然在其之中，光明教会大主教也在，还有一些其他人，却唯独不见预言师奥利维。这让瑟尔的心情有些烦乱，他又记挂着白蔷薇城的战况，实在没有心思多待。 雷德上前不断拱着迪雷尔，却不见对方甦醒，不由烦躁道：“我才不管他们，迪雷尔叔叔不醒，我就哪都不去。” 瑟尔目光一冷。 哈尼看见，连忙上去堵住雷德的嘴巴。 “我们一定会把所有人都带回去！萨兰迪尔阁下，您就放心地去吧。” 瑟尔扫了哈尼和被他拉住的雷德一眼。红龙少年满脸不满，却在哈尼耐心的劝说下逐渐平静下来。 “你虽然不适合成为一名骑士。”精灵离开前说，“但你说不定可以成为一名龙骑士。” 哈尼只能苦笑。 “他说什么？”刚开了一会小差的雷德回头问。 哈尼说：“没什么。他夸我们感情真好。” “谁和你感情好了，你只是我的僕人。” “是是是。” 瑟尔不知道自己再次回到白蔷薇城时会看到怎样一幅场景。他不愿也不敢去想像，只怕重蹈覆辙。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匆匆赶到时看到的是这样的场面。 都伊的圣骑士们正在清缴残余的兽人，王国自卫队和蔷薇骑士团在某个黑袍法师的指挥下，将叛军一个个赶下深渊裂口。一旦有叛军突出重围，他们就把对方再赶回去。看起来，就好像在玩某个名为“打地鼠”的异次元游戏。 注意到突然出现的精灵，伯西恩抬起头，黑眸与银眸彼此相望。 法师掀起嘴角，神色傲然。 “看啊。”他说，指着身后的完好无损的城墙，“白蔷薇城，我给你守下了。” 那一瞬间，曾经支配了瑟尔一百多年的噩梦，砰然碎裂。 第二卷 黑袍者伯西恩 第46章 黑袍法师 天还未亮，瑟尔就已经出现在广场上。 不止是他一个， 广场上还留宿着许多在战斗中失去家园的平民， 负责照顾他们的工作人员也是一宿未眠。精灵出来的时候，法师学徒正跑来跑去为他们准备一些必需品。 “你醒了。” 阿奇看见他， 就跑了过来。 “我听哈尼说你和水神大打了一架， 难道不应该多休息一会吗？” 瑟尔觉得有趣，身边的年轻人中大概只有阿奇从来不会喊自己敬称。他的态度很自然， 就像是在与一个同龄的朋友交流。瑟尔想，大概是因为自己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是以那种形式的原因吧。想到自己曾经爬窗户的经历，瑟尔又问起另一个当事人。 “伯西恩呢？” “老师还在冥想。”阿奇说， “昨天那一场战役他消耗不少，大概还需要休息一阵。” 瑟尔点了点头。 “不过你知道他用了多少个法术吗？二十一个，整整二十一个！”阿奇一脸惊嘆道， “要知道就算是我祖父， 如今的梵恩城大法师也只不过有二十五个法术位。伯西恩老师能施展二十一个法术， 说明他法术位可能完全不下于一位大法师！他那么年轻。” 听到阿奇这么说， 瑟尔也想起来，昨天雷德带来的那个伯西恩的瞬移捲轴竟然能够在沃特兰的神域里使用，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这个法师的实力， 又一次超乎他的预想。 “伯西恩老师真不愧是黑袍法师呢。” “黑袍？”瑟尔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哎，对了，建立黑袍协会的时候你还在圣城闭关。”阿奇连忙给他解释，“所谓的黑袍协会， 是百年前一位人类法师提议建立的，只招收志同道合的法师同伴。因为协会里的法师都喜欢身穿黑袍，所以它们又被称为黑袍法师。” 瑟尔说：“听起来像是一个邪教。” 阿奇连连摆手：“并不是啊！黑袍协会的入会标准要求很高的，就连一些大法师都无法成为成员，他们只收年轻有为的法师。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们并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当然，也没有特意去做一些好事。” “那为何黑袍协会引人注意？” “当然是因为他们实力强大。”阿奇理所当然道，“之前西边两个小国多年战争磋磨不下的时候，其中一方请了一位黑袍法师，就在最后为他们扳回了局面。还有啊，现在很多大陆强国都会僱佣黑袍法师作为宫廷顾问。职业协会颁布的百强职业者名单中，黑袍法师们就占据了三十四席呢。” 瑟尔明白了。 “如何加入黑袍协会？”
第69页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加入黑袍协会的法术都会穿特别的黑色法师袍，就像伯西恩老师身上的那件。” 瑟尔点了点头：“一个特殊化的，目的不明的精英组织。” 阿奇说：“我们学院里好多学生都以进入黑袍协会为奋斗宗旨。伯西恩老师因为是黑袍，在学院里不知道多受学生欢迎。” “谢谢你的赞誉。”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们俩身后传来，“可我记得学院里还有不少人讨厌我，并称呼我为‘魔鬼伯西恩’。阿奇，你好像也是其中之一。” “伯伯西恩老师！”阿奇转身，看见正向他们走来的黑袍法师，“那什么，我还有事，你们俩慢慢聊啊。” “别急着走。”伯西恩道，“刚才我收到贝利大法师的来信，他允许你在外历练，但是要求你继续上课。一会到我房间里来。” “为什么啊？”阿奇叫惨道，“我不是‘行踪不明’、‘离家出走’中吗？爷爷为什么还会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不告诉他你在哪里，他会放心？” “那你还收走爷爷给我的护身符。”阿奇委屈。 伯西恩把东西原样扔给他：“拿去。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可以直接和贝利法师联繫了。” 原来伯西恩老师收走自己的护身符，是怕自己偷偷向爷爷泄密。他怎么知道这护身符上还有一个传讯法阵？他看向对方，黑袍法师的黑色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沟壑。 阿奇不敢想太多，连忙告辞。 “一切都已经结束？” 瑟尔不贊同他的说法，银色的眼睛看向法师。 “你是这样觉得的吗？”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如此。”伯西恩说，“听说你没有找到奥利维。” 瑟尔默不作声。 “你没有向以利求问？” “以利可不是随叫随到的召唤兽！”瑟尔烦躁道，“你以为我能随时随地联繫他？” 精灵的声音重了些，法师的黑色眼睛冷了下来。 很快，瑟尔就意识到自己有些迁怒于人。没有找到奥利维，这让他的心情一直难以平复。可这和伯西恩无关，他不该向别人发火。更何况对方前几日还耗费颇多，为他守下了白蔷薇城。 一百多年来，瑟尔难得的有些懊恼。然而，他想不出如何挽回自己说出口的话。就在这时，他听见伯西恩嘲讽的声音。 “我还以为奥利维是单相思，看来你们倒是两情相悦。” 瑟尔银眸夹杂着怒气，“你说什么？”他上前就抓着法师的衣领，“谁准许你随意臆想我和奥利维的关系！” 精灵轻柔的气息倾吐在自己脸上，法师却觉得胸口一团热火，让他忍不住出口伤人。 “你这么急切地关心他的下落，难道不是因为你十分在意他？等你历尽艰险真找到了奥利维，还忍心拒绝他？怎么，恼羞成怒了。” “你！”瑟尔眼中喷着怒气，令他不解的是，出口伤人的伯西恩却好像才是被伤到的那个。 “咳咳，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就在法师和精灵快打起来的时候，有人适时打断了他们。 “为什么你们总要打架？”德鲁伊道，“感情好也不是这么表现的。” “谁和他感情好了？！” 一人一精灵同时回吼回去，又同时楞了一下。 因为半精灵们和兽人德鲁伊正围成一个圈将他们围住了，而他们竟然都没注意到。 “蒙特。”瑟尔松开手，看向半精灵的首领，终于想起了一件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蒙特用一副“谢天谢地你总算想起来了”的表情看着他。 “亲爱的萨兰迪尔阁下，这得问你那个冷漠傲慢又总爱气人的弟弟了。”半精灵说。 “艾斯特斯？”瑟尔想起了脱队好久的西方树海现王储。说实话，来到白蔷薇城后意外太多，他都好久没想到这个名义上的弟弟了。 “他干什么了？” “他？”蒙特冷笑道，“他可干了一件好事。他抓走了我们可爱的特蕾休，绑走了我们半精灵最受欢迎的‘珍宝’！” 瑟尔不敢置信：“特蕾休？可艾斯特斯根本没见过他。” “谁知道那个傲慢的王子发什么疯呢。突然进来喊着——‘我绝对不相信兽人混血的半精灵’，就把特蕾休抓走了。我们找不到他，只能来找你了。” 正在看好戏的兽人德鲁伊突然僵了僵。 “你们说的那个精灵是不是和萨兰迪尔阁下一样是银发，但是眼睛是翠蓝色的。” 精灵和半精灵齐齐看向他。 “你认识？” 德鲁伊脸色难看。 “他抓走的那个兽人混血，是一个银黑色毛发的有点发育不良的半精灵？” 蒙特说：“虽然特蕾休现在已经不再毛茸茸，也不干巴巴了，但是你说的没错，她以前就是那样。” “那是我的女儿！”德鲁伊突然疯了一样吼道，“那个可恶的、偏执的精灵小鬼，我当时就不该救他一命！” 突然发生的意外和乌龙，让瑟尔不得不又在白蔷薇城待了几天。他和蒙特以及兽人德鲁伊（抱歉一直忘了自我介绍，兽人说，你们可以叫我布利安）商议之下，决定让大部分半精灵返回风起城，而由瑟尔带着蒙特以及布利安去寻找拐走特蕾休的艾斯特斯。同时，瑟尔也要继续寻找奥利维的下落。 这样决定之后，便是分别在即。迪雷尔依旧昏睡不醒，圣骑士们决定将他带回圣城治疗。而与此同时，既然已经完成了找回红龙迪雷尔的使命，他们也要回去复命了。 都伊圣骑士们并不真的是瑟尔的下属，瑟尔也不想干涉他们的行动。 艾迪和阿奇告别的时候恋恋不捨：“不知道我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再去梵恩城，但是你可以来圣城找我。” 阿奇笑了笑，“相信我们会很快见面的。” 在一旁的哈尼也说：“等我完成了维多利安老师的训练，我也想去圣骑士试炼会历练一番！” 艾迪看向这个命运多舛的少年，“听说你拒绝了维多利安的邀请，没有成为蔷薇骑士团的下任主人？” “既然知道那只是一场布局，又怎么能当真呢。”哈尼说，“而且我也根本不想成为任何人的主人。” “哼，那当然，因为你已经是我的僕人。”红龙少年鼻孔朝天道。 “我也没想到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会是一头伟大的巨龙。”哈尼笑道，“看来我的运气也不算太糟呢。” 雷德忍不住扬起嘴角，他和圣骑士们跨上马匹。 “早点变强，然后你可以来龙岛找我！”
第70页 “再见雷德！我会想你的！” 瑟尔站在不远处看着年轻人们道别的场景，银眸微微荡漾。 “想起往事了？”伯西恩在他身后道，“想起一百多年前，你和伙伴们也是这样经历一次次的相聚和离别，在大陆上历险？不过，现在就像个老人一样回忆过去未免太早了，精灵，一切都还没结束。” 说已经结束的是你，说没结束的也是你。瑟尔烦躁地想，这个法师怎么这么烦人。 不过，他知道伯西恩说的是事实。让沃特兰变得不顾一切，让赫菲斯变成那副模样的真相是什么？这些和以利有什么关系？以沃特兰的能力加上一个几乎不能发挥作用的赫菲斯，他们是怎么能把迪雷尔绑走？ 是谁教会了沃特兰生命祭祀这个法术。生命祭祀的存在本身虽然并不是一个秘密，法师和教会都有所耳闻，但是真正知道施法步骤，以及正确的法阵绘制方法的却没有一人。 是谁，教给了沃特兰这些？那个幕后的人或者说——神明，他又想做些什么？ 这些问题繁琐又复杂，瑟尔一个根本无法解决。即便不愿意，瑟尔也知道他现阶段唯一能求助的人只有实力不错又博学的伯西恩。他只是不想承认这个现实。于是瑟尔转身走了，留给身后的法师一个背影。 然而第二天，蒙特却来告诉他。 “那个法师把那个法师学徒带走了！” 第47章 行走（一） 回到梵恩城的时候，阿奇还有些莫名其妙。 “伯西恩老师， 为什么我们要这么急着赶回来？” 法师学徒看向走在前头， 脚步匆匆的黑袍法师。 “不是还要继续帮萨兰迪尔找人吗？那个奥利维……” 阿奇的声音截然而止，因为他看到走在前面的法师停下了脚步， 那双黑色的眸子沉沉望了过来， 气氛沉重，就在他以为对方会说些什么的时候， 法师又收回实现，继续向前走去。 两人临分别时，阿奇在学院门口看到了自己的祖父。贝利大法师似乎早就等候在那， 伯西恩向他走去。两位实力强大，年纪相差悬殊的法师，开始交谈。 隔着老远， 阿奇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只看见祖父的神情是轻松愉快的， 而伯西恩老师， 即便没有看到他的正脸， 阿奇也能感觉到——黑袍法师心情并不好。 —— “看到没有？” 白蔷薇城的早晨，带着大战过后的复兴气息， 蒙特坐在窗边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人抬头看见他， 就会兴奋地对他挥着手，热情洋溢，蒙特也热情地挥手示意。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受欢迎呢。”半精灵说，“走在街上，这里每一个人都要抢着和我打招呼， 就好像我是什么大人物。” 他见身后没有回应，就回头看去。瑟尔正坐在椅子上，左手放着弓，右手放着长剑，目光投向前方不知在想什么。这个状态的精灵，可是不多见。 蒙特对旁边的半兽人德鲁伊布利安问：“他这是在发呆？” 布利安正担心女儿，闻言没好气道：“你看不出来吗？” “嗨！德鲁伊，你女儿可不是我拐走的，别把气撒在我身上。再说，我们可比你更担心特蕾休！”蒙特说。 德鲁伊哼哼了两声，不说话了。 半精灵又看向发呆中的瑟尔。 “那个法师走就走了。他有他的事我们有我们的事，一个早晚要分道扬镳的人而已。你可不该是这么介怀的性格！” 瑟尔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告诉半精灵，自己可不仅仅是因为伯西恩的不告而别而郁闷。瑟尔是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伯西恩走得毫无预兆。法师帮了自己这么多忙，他甚至没有从自己这里得到任何报酬，就这样离开了。这根本不符合法师的性格。 他走得太着急，好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理由让他不得不在此离开。而这个理由，还是在他那晚与瑟尔交谈过后，突然发生的。 瑟尔觉得很不对劲。 然而，正如蒙特所说。他永远无法弄明白一个已经离开的人在想些什么。 “出发吧。” 精灵背起短弓，收起长剑，起身推门而出。半精灵和德鲁伊紧跟在他身后。然而刚到楼下，他们就遇到了在大厅等候已久的几人。 “萨兰迪尔阁下。” 维多利安和蔷薇骑士团们走上前来。 这位代团长向精灵深深鞠了一躬，道：“请允许我们为您送行。” 瑟尔刚想说不必，维多利安已经开口了。 “你想必还不知道，城内的百姓知道了您要离开，现在都聚集在城门。恕我直言，几位恐怕无法独自离开白蔷薇城。” 蒙特想起了这几日受到的热情待遇，忍不住摸了摸胳膊。最终，精灵、半精灵和兽人接受了蔷薇骑士团的护送请求。然而，瑟尔很快就后悔了。 这简直太招摇了！由身穿银甲，刻着蔷薇花纹的骑士们护送，远比瑟尔他们自己出门更引人耳目。整个城里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他们围着骑士团护送的队伍，不断地撒着花瓣。视力好的半精灵甚至还看到，有好几个女孩在看到他们后，尖叫着晕了过去。他不由地看向身边的精灵。 “你以前和你的伙伴们外出的时候，每一次都是这个阵仗吗？” 瑟尔沉默了一瞬，说：“白蔷薇城是特殊的。” 白蔷薇城是特殊的，瑟尔带着他的同伴一次又一次地拯救了这里，这里的百姓对精灵自然是有着难以言喻的感激。然而一百五十多年前正是退魔战争时期，人心惶惶，人们更多地为生存而奔波。瑟尔他们每次出行的时候，别说是欢送的人群了，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他们只与死亡和战争相伴。 在今天之前，对于这座城市，瑟尔铭记更多的是痛苦。 蒙特看懂了精灵的神色，他伸出手，拍了拍瑟尔的肩膀。 “至少现在，他们为你欢呼。” 萨兰迪尔离开了白蔷薇城，然而关于他的传说却以白蔷薇城为中心，在整个大陆蔓延开来。在沉寂了一百五十年之后，这个当年震撼了世界的精灵，又出现在了世人眼前。 吟游诗人们为他编起了新的歌谣，关于他的讨论，也是一波又一波连绵不绝。 大陆西北方，洛克城。这是一座位于人类王国和矮人王国交界处的自由城邦。因为靠近矮人王国，这里盛行矿石和武器贸易，又由于靠近人类王国，是个四不管边境，这里也盛行奴隶买卖。 “除了他们自己，人类没有什么不卖。”其他种族嘲讽道。 “不。如果价钱合适，我自己也可以卖。”人类商人这么回应。 虽然有着被人唾弃的奴隶买卖，但是洛克城的管理秩序却十分严明。毕竟在这里的每个商人，都不想自己的“合法财产”轻易地被强盗和小偷夺走。是的，在这里，奴隶买卖也是合法的。
第71页 洛克城，最无序的贸易之城，也是最有秩序的城市。今晚，洛克城的大街小巷里都在流传着一个相同的故事。然而，在这家酒馆里故事却有些不一样。 “那孤独的人，徜徉于蔓草，那疲倦的风，漂流于空中； 露出月色的眼眸，露出深渊的躯体； 像是尘埃，像是灰烬； 它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吟游诗人歌唱完了，酒馆里有人不满地叫道：“这是什么败坏兴致的歌，嘿，吟游诗人，现在其他人都在歌颂萨兰迪尔的英勇事迹，你唱的这是什么！” “我唱的，也是萨兰迪尔的故事。”吟游诗人放下竖琴，昏暗的酒馆灯火下，他浅蓝色的长发就像是流动的水光，他的眼睛翠绿，犹如最美的绿宝石。 那醉鬼不信道：“你那唱的是什么大英雄？明明就是一个一无所有，被孤独打败的胆小鬼！” 吟游诗人不再理会醉鬼，背起竖琴便欲离开。 “你给我回来！”醉鬼仗着酒意想要闹事，在他冲到吟游诗人面前之前，却被别人伸脚绊倒了。 绊倒他的人戴着一顶兜帽，开口道：“巡逻队就在门外，你确定要闹事？” 被夜巡的洛克城的巡逻队抓到，那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喝醉躺倒在地上的醉鬼还有几分理智，骂骂咧咧了几句，便回到自己的座位去。 吟游诗人看了他救了自己的陌生人一眼，在看到相似的翠绿色眼睛时，步伐停了一停，然后当做没看见似的往前走。 “喂喂。”那兜帽人走后面追了上来，“我救了你一回，你都不感谢我？” 吟游诗人充耳不闻。 “算了，就算我多管闲事。不过，难得在这么远的地方遇到同胞，你也不想和我聊一聊？” 吟游诗人停下步伐。 “我没有同胞，更何况是骯脏的半精灵。” 兜帽人眼色一变。 “你再说一次试试！”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叮铃一声，酒馆木门上的风铃再次被人推响。 “走了，蒙特。”夜色里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 就这一句话，使得吟游诗人的目光就紧紧盯着他。 “你……”他咬紧牙齿，紧紧看着这新进来的人，对方的面容同样隐藏在兜帽之下，诗人炙热的目光却似乎要把兜帽烧穿。 “走了，蒙特，瑟尔！” 门再一次被人推开，只不过这一次开门的人蛮力太大，被推开的门扉往前用力往前一撞，砰！瑟尔和蒙特都及时躲开了，然而——他们齐齐看着倒地不起的吟游诗人，又把目光转向德鲁伊。 兽人捏了捏自己的爪子，笑道：“哎，意外意外。” 吟游诗人再一次醒来时看到的是头顶的月色。他用了好一会功夫才让自己被撞晕的大脑恢复神智，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奇怪三人组。 一个精灵，一个半精灵，还有一个兽人，他们坐在一起，意外地和谐。 “没想到高贵强大的萨兰迪尔，竟然也会与这样两个骯脏的种族走在一起。” 瑟尔正在与同伴整理最新获得的消息，突然听到这样一个声音。他回头，看到吟游诗人正对自己微笑，然而眼底却是一片冷漠。 第48章 行走（二） 瑟尔最不愿意接触的，就是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的人。 眼前的这个吟游诗人就是如此。然而更过分的是他说话夹枪带棒， 偏偏脸上还要故意挂起笑容， 就像是挑衅和嘲讽。这模样让瑟尔想起了那个黑袍法师。 于是他更不愉快了。 “如果这么不满的话，你笑给谁看？” 瑟尔这么说出口后， 发现吟游诗人的脸色变了。他像是受到惊吓一样脸色刷白。 “我笑了？”诗人自问， 然后神经质一样不断重复，“不， 不，不可能！” 蒙特看他那样子就像疯了似的。 “完了，你把人撞傻了， 布利安。”他对德鲁伊道，“你把他脑子撞坏了。” 看起来老实其实有些蔫坏的德鲁伊说：“万一他脑壳本来就是坏的呢？” “你说的有道理。喂，瑟尔， 既然这傢伙是个傻子， 我们就别管他了。”半精灵招呼道， “我们找了大半个月才把线索汇聚在这里， 明天进不了内城，你打算怎么办？” 瑟尔沉思着。 他们一路收集着艾斯特斯的线索跟踪到这里。艾斯特斯在拐走特蕾休之后， 不知为何就一直往西走， 眼看就要走到靠近西方树海的边境地区了，却又转了方向向洛克城这里来。之后，他们就没有了消息。 至于奥利维，瑟尔十分想尽快找到他，但是苦于没有线索。唯一一个不下于奥利维的预言系法师也在白蔷薇城不告而别了。瑟尔只能寄希望于赶快找到艾斯特斯， 因为在精灵王储身上有一件特殊的物品，或许可以帮助瑟尔找到故友。 “你们要进内城？” 听见他们的对话，原本在一旁不断重复“不可能”的吟游诗人抬起头来。 瑟尔注意到了他翠绿色的眼睛，还有他那双和人类毫无二样的耳朵。哦，精灵心想，这是一个比半精灵还要罕见的——四分之一混血。 因为某种原因，半精灵们大多无法生育后代，而半精灵和人类能生下后代就更罕见。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内情，或许，这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个吟游诗人一看到蒙特就跟发了疯的猎犬似的随意咬人。 而吟游诗人和蒙特口中的内城，并不是指一般的内城。洛克城和所有其他城市一样有内外城之分，外城是平民、外来者的聚集地，而内城则聚集了这座城市所有的权力和财富。而洛克城由于是自由城邦，更为特殊的一点是在内城之内还有一座小城堡——城主府，这座城市最高权力掌控者所在地。同样，这座城主府管理得更加严格，除了受城主府邀请的人，没有任何人能够擅自进出。 吟游诗人问了这句话后，瑟尔并没有马上回答。 吟游诗人道：“三天之后，城主府内将召开一场宴会，城主府管家将召集城内所有优秀的表演家进行演出。而我也是受邀者之一。” 瑟尔与同伴们对视一眼。他们都明白了吟游诗人话语中未尽的意思。 “你有什么条件？”瑟尔直接问。 “我的条件……”吟游诗人的目光在精灵身上扫过。 “我警告你。”蒙特威胁他，“不要提什么不合理的条件。你以为没有你我们就不能进去了吗？” 吟游诗人原本想要说什么，似乎又改了主意。他看向瑟尔。 “我听说西方树海并不喜欢半精灵。” 瑟尔明白他想要说什么。 “没有人。”他说，“必须为他的出生而遭受歧视。” 吟游诗人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高尚的说法！多么博爱、仁慈，又天真到可笑！”即便如此愤怒，吟游诗人脸上仍挂着笑意，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但是有的人生来就是带着罪孽，是无法洗清的！”
第72页 他的面孔扭曲着。 瑟尔见过这种人，在他上一个生命周期，在一百十五年前，在现在，无数次的。他知道他永远无法简单说服这些走进偏执之中的人，除非他们自己想明白。 精灵说：“随你吧。” 吟游诗人愣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在瑟尔完美的脸庞上下打量。须臾，他开口：“我想好条件了。” 他故意放慢声音，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精灵，似乎在等待着他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在城主府的宴会上，我还缺一个女伴。” 在场没有人是笨蛋。 蒙特愣了一会，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想要瑟尔做他的女伴吗？请告诉我是我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布利安道，“或许我们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法师。” 蒙特莫名其妙，问：“这关他什么事？” 德鲁伊看了半精灵一会，又看了一眼瑟尔，摇头嘆了口气。或许，精灵血统的傢伙们天生就少了一根筋。他想。 “可以。” 在两个同伴调笑打趣的时候，瑟尔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吟游诗人的要求。这倒让提出要求的人自己吃了一惊。 “你根本不了解这个傢伙。”蒙特看着对方，道，“对于瑟尔来说，扮女装根本不是什么违背原则的问题。嗯，你适应的这么快，难不成以前有过经验？”他看向精灵。 瑟尔闭口不答。然而有时候沉默，却已经是一种回答了。 —— “我觉得这条素色长裙更适合他的气质。” “颜色有一点太素雅了，南妮。” 精灵坐在一旁，听着团队里法师和骑士互相争吵——为他穿什么款式的裙子。 “够了，奥利维，南妮，这只是一次任务，没必要那么认真挑选。”他终于忍不住了。 “很有必要。”南妮看向他，“你要假扮的是一位淑女，淑女怎么可以不讲究衣着品味呢？” “的确。”奥利维也说，“瑟尔。你的目标是一位王子，至少你必须表现得像一位公主。” 南妮笑着上前搂住精灵的肩膀：“我们瑟尔可比任何人类公主还要光彩夺目。” “谢谢。”精灵不带感情地道，“我就当是赞美。” 当精灵换好衣服和发型出来时，小队里的所有同伴都是张着下巴。 “天啊，瑟尔，你简直是——” “简直是赛娜丝下凡！” 蒙特看着打扮好的精灵，合不拢嘴。半精灵在风起城更是见过不少各有风姿的混血美人，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体会到美的真正含义。 站在他身前的女子，宛如月女神赛娜斯用月光和晚风所雕塑。她浅银色的长发在耳边挽起并高束于脑后，露出洁白如玉的耳垂和纤细修长的脖颈，裸露在外的细腻皮肤好似被月光照耀的冰雪发着淡淡光辉。尤其这位冷美人眉宇间总是蕴藏着一丝不耐和忧愁，这不由令人想要为她轻抚眉头，消减她的烦恼。 德鲁伊布利安看了一眼，不甚有兴趣道：“没有我老婆好看。” 蒙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又有些担心地看向瑟尔。 “你这个样子去参加城主府的晚会，我怕还没能接近目标就已经要被豺狼瓜分了吧。” 瑟尔腿往椅子上一抬，摸出一把匕首，银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那正合我意。”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那小子来了。”蒙特说着便上前开门。果然看见正装打扮的吟游诗人，正站在门口。 “按照规定，我前来带、带……”吟游诗人的眼睛瞪大看向在蒙特身后的精灵，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语言功能，结结巴巴说不出半句话来。 “很好。” 蒙特很满意，随即牵起瑟尔的手放到吟游诗人的掌心。 “今晚一定会很顺利。” 夜晚，洛克城最中心的城堡外，来自各个种族的权贵聚集在此。马车在门口汇聚成长龙，犹如闪亮的宝石点缀在城堡之上。 一个身材高瘦的法师站在城堡最高的塔楼内，望着脚下那如蚂蚁般大小的华贵马车。那些马车载着欲望与权力，轮滚过鲜血与枯骨，进进出出。 “宴会将要开始了。”在他身后，城堡的主人笑着开口，“奥利维法师不去瞧一瞧吗，这可是我为您精心准备的欢迎宴。” 闻言，塔楼窗前的法师转过身。月光照亮他的黑眸，也照亮他黑色的法袍。 第49章 故土（一） “伯西恩。” 老法师的声音穿透阁楼中飘散的灰尘。 “你知道你该做什么。” 回音一遍遍重复。 “伯西恩。” “伯西恩·奥利维……” “奥利维法师。” 城主举起盛满红酒的杯子，在黑袍法师面前晃了一晃。 “怎么了， 您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难道是因为回到久违的故土， 睹物思人了？” 法师收回视线，看着面前一缕鬍鬚编成小辫的中年男子——洛克城城主。外界谣传他有四分之一的矮人血统， 所以有些地方也有那么些像矮人。比如他的身高， 比如他热爱财宝的程度，还比如他的眼神。 他盯着一个人看时， 总像是盯着一颗尚未开发的原石，好像要评估出这块石头的每一个用处和每一种成分才罢休。 伯西恩并不介意被这样的目光打量，他举起自己面前的红酒杯。 “可我不记得， 这里是我的故土。” “哦？哈哈哈哈。”城主眼睛里闪过狡黠，“那一定是我记错了。来，敬您一杯， 接下来的演出可以大饱眼福了。今晚来到我这宴会上的都是城内最优秀的表演家， 当然啦， 还有最迷人的美人， 哦，天哪， 看看那一位。” 城主说着说着， 声音变得迷离起来。 “我从没有见过那样的美人，她是如此纤细高挑，好像一棵亭亭玉立的月柳。” 那可真棒。伯西恩心想，那你站在她旁边，就是一颗完美的矮树墩。 “哦， 她的皮肤白皙如雪，她的红唇娇艷似火。” 皮肤太白而唇色过红，也许是得了某种疾病。法师们的人类生理研究课上，至少有几十种这样的案例。 “她的双眼熠熠生辉，简直要融化我的心，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一双银色眼睛！” 银色的眼睛？法师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 “还有她那美丽的银色长发。” 等等！ 法师突然放下酒杯。 “城主大人，你说的那位美人在哪？” 洛克城城主闻言望来，露出一个你我皆懂的深意笑容。 “原来奥利维法师也喜欢这样类型的美人，那君子不夺人所好，你看，就是在第二根立柱那的美人——”
第73页 伯西恩视线移过去后却差点砸了桌上的酒杯。 “我去去就来。” 黑袍法师掀起法袍，急匆匆地下了楼。 洛克城城主遗憾地看着他的背影。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美人们可不喜欢粗鲁的男人。” 美人是否不喜欢粗鲁的男人尚不得知，但是至少，瑟尔不喜欢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扮成女装，以吟游诗人的女伴的身份进了晚宴，本打算游走在宴会之中收集情报，却被一批又一批闻着味道冲上来的雄性生物挡住了。正在瑟尔忍不住额角的青筋，想要做些手脚时—— “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一支舞。” 瑟尔本想拒绝，却在看见伸出手的那人面容时顿了一下。 他看着伯西恩，黑袍法师似乎是宴会的重要嘉宾，很是体面。然而就是这个体面的人物，在半个月前却不辞而别。 “如果我说不呢？”美人银色的眼睛里有微微的怒气。 “那我就只好再邀请一次。”伯西恩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眸完全无法猜透情绪，“又或许，你希望继续像一块克可口的肥肉一样被一群苍蝇团团包围着。” “哦，太无礼了。” 周围的绅士们刚想怒喝这个不速之客，瑟尔却已经开口了。 “好。”瑟尔将手放到法师的掌心里，“那就跳吧。” 全场最引人瞩目的大美人终于名花有主了！绅士们羡慕着嘆息着，却不知被他们羡慕的伯西恩处境却完全不像是他们所艷羡的那样。 “你差点踩到我的脚。”法师蹙眉，“说真的看到你这幅扮相，我就奇怪你为什么不把高跟鞋也穿上。那样才敬业，不是吗？” “那样我就比你高一头，如果你不嫌滑稽的话，法师先生。”瑟尔皮笑肉不笑道，他们俩身高本来就差不多，瑟尔要是穿上高跟鞋，那伯西恩只能到他的鼻头。 法师冷嘲道：“现在也很古怪。” “或许问题是出在我根本不该跳女步。”瑟尔突然把手放到伯西恩腰上，将人勾到自己怀里，“现在，我跳男步，你跳女步。” “等等，你！” 瑟尔根本没有给他等的机会。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只见大美人搂着英俊的法师，两人竟然交换了男女舞步跳起来，还显得意外地和谐。 城主在贵宾席上哈哈大笑。 “看看，我们的法师大人被美人搂着下腰也是很有意思呢！” 在又一次被瑟尔折腾了一个高难度的下腰动作后，伯西恩忍无可忍。 “你到底在干什么？”他压低声音，“知不知道现在全大陆都盯着你，你竟然敢用这幅打扮闯进来？” “那你又在干什么？”瑟尔搂着他的腰，将嘴唇凑到法师耳根，那轻软的呼吸喷薄而来，“你不是有急事走了吗，怎么，所以你的急事就是在这里纸醉金迷，受人吹捧？” 伯西恩苍白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他猛地退开瑟尔。 精灵莫名其妙地看着满脸通红的法师。就算他说中了，也不该如此恼羞成怒吧？ “我警告你。”法师像是克制着什么，压低声音道，“洛克城比白蔷薇城情况更加复杂，不要趟这场浑水。” 瑟尔挑起眉：“难道这里还有能令我畏惧的东西？” “有。”法师平整了呼吸，黑色的眼睛望着对方，“好比白蔷薇城外那一块墓地。” 瑟尔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像是被人戳到逆鳞的巨龙，眼睛里酝酿起愤怒的飓风。 法师知道他最关心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已经达到目的了。他离开前说：“而这一次我不会站在你这边。” 哐啷一声，所有人都看见那个黑袍法师不知说了什么话惹怒了美人，气得美人沖他打碎了一个杯盏。 “哦，真可惜。看来你们不欢而散了。”洛克城城主看着走回来的人，遗憾道。 伯西恩擦了擦身上未干的酒液，看着食指上一点红色液体，看起来好像某人涂的红色唇膏。他没有说话，却轻轻把那点液体放入口中含吮。 城主大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并不是好酒。”法师冷冷道，擦干手指。 蒙特和布利安安静地在据点等待消息，可没想到他们等来的却是怒气沖沖的瑟尔。 “我发誓，如果再让我看到他。”精灵瞳孔中风云变幻，“我一定要打断他那高傲的鼻子。” “怎么回事？”蒙特看向吟游诗人，“他这是被人调戏了？” “事实上，我只看到一位绅士向他邀舞，然后他们不欢而散。”吟游诗人有些幸灾乐祸地道。 “绅士？”瑟尔冷哼，“这个词最近真是越来越没有条件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自己的两个同伴。 “我遇到了伯西恩，他向我邀舞。” “哦。”德鲁伊说，“然后他摸了你的屁股？” 一声脆响，精灵掌下的桌板被捏成粉末。 “我的意思是说。”布利安摸了摸自己突然竖起的毛发，“这和你回来发这么大火有什么关系吗？” 瑟尔冷静了一会，跟他们说了在晚宴上发生的事情。 “这么说法师是受城主邀请的贵客，他又警告你不要干涉洛克城的事务。看来我们的城主大人是在准备一场好戏啊。”半精灵蒙特稍微理了理，就将思绪理清。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假装不存在的吟游诗人开了口。 “你们说的伯西恩，可是那个伯西恩·奥利维？” 另外三个齐齐看向他。 吟游诗人顺了顺自己水蓝色的长发，说：“奥利维这个姓氏在洛克城可是个大家族。你不知道？” 他们又齐齐看向瑟尔。 “是的，我不知道。”瑟尔承认，“毕竟奥利维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他的家事……”他顿了一会，加道，“无论哪一个奥利维。” “噢，那这就有趣了。”吟游诗人说，“毕竟在本地，奥利维家族的丑闻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瑟尔虽然提前回来了，但是宴会并没有结束。当晚宴进行到最后时，洛克城城主走到宴会厅的最中心。 “女士们，先生们。” 矮个的梳着辫子鬍鬚的城主，用他那宏亮的嗓门道。 “今天，我们邀请到了一位十分出色的年轻法师！他不仅是威名赫赫的黑袍协会的一员，也是我们洛克城的骄傲。有请奥利维法师！” 他向侧边一让，穿着黑袍的法师的身影便显露在众人眼前。台下一片议论声。 城主满意地扫了一眼，继续道：“而我今天向各位介绍他，也是因为奥利维法师接受我们的邀请接下了一个郑重的使命。”
第74页 与此同时，小屋里吟游诗人冷笑着说：“尤其是这个伯西恩·奥利维，他这次可是作为‘奴隶交易’的保护者登台亮相。” “奥利维法师将在十日后，担任洛克城拍卖会的守护法师！他将竭尽全力保护你们的财产和人身安全，欢呼吧，先生们！那些阴沟里的蛆虫如果胆敢袭击拍卖会，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城主兴奋地唾沫横飞，“您说是吗，奥利维法师。” 黑袍法师一一扫过台下的人群，清冷地开口。 “是的，城主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女装攻哈哈哈！不，等等，说好了是互攻的。 对于伯西恩舔手指的行为。 瑟尔：我一岁以后就再也不吸手指了。 第50章 故土（二） 奥利维家族以诞生“预言系法师”而出名。相比起其他系别的法师，预言系显得神秘许多。探知未来， 感应过去， 甚至是改变命运，向来被认为是神明才能踏足的领域， 而预言系的法师们却能踏进这个神秘的领域。因此， 很多预言系法师家族都对外宣传，他们拥有神的血脉。 奥利维家族也是如此。然而丑闻也因此诞生。为了保护自己所谓神血的纯粹性， 奥利维家族数百年以来一直是近亲生育，兄妹、姐弟，甚至是父女、母子， 这个家族的人为了维护他们的血统已经陷入疯魔。然而仿佛是为了惩罚他们一般，奥利维家族诞生的有预言天赋的子嗣越来越少。 “到了五十年前，他们家再没有诞生过拥有预言师天赋的子嗣。所以， 奥利维家族的主人开始试着和外族通婚。” 小屋内， 吟游诗人如数家珍般地， 向瑟尔他们讲述这个家族的辛秘。 “他们想要试一试融合进新的血脉后， 是否能够重新激活子嗣预言的天赋。所以，矮人、半精灵甚至是兽人， 都在他们通婚的范围内。他们将自己的子女送去同这些种族交配， 然后将诞生的子嗣带回家族，一个个检测是否有天赋。” 蒙特露出想要呕吐的表情。 “所以伯西恩·奥利维也是这批试验品之一？他是失败的还是成功的？” “他是失败品。”吟游诗人说，“他生下来的时候虽然有出色的法师天赋，但是丝毫没有预言的天赋。所以他的父亲很快抛弃了他，与别的女人继续生产子嗣。” 布利安皱眉道：“但是， 我记得他现在已经是一名出色的预言系法师。” “那就是他自己的本事了。也许这世上还是有少数的天之骄子，能够后天获得预言系的天赋，谁知道呢？”吟游诗人不怎么感兴趣地道，“不过奥利维家族也没怎么亏待他。毕竟他的父母都是体面人物，他本身也有不错的天赋。然而这一切都在他的父亲生下一个有预言师天赋的子嗣之后改变了。” “奥利维，我是说伯西恩法师的父亲，对外宣称这个有预言天赋的子嗣才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把他的那些私生子还有长子奥利维，都当做是失败品抛弃。”吟游诗人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像是扔垃圾那样。” 小屋内安静了一会。 许久，瑟尔开口：“这和他现在回到洛克城有什么关系，他想要复仇？” “那我可不知道。不过，我想现在奥利维家的人应该非常心惊胆战吧。”吟游诗人道，“毕竟他们可没想过当年抛弃的弃子会有如今这样的成就。我倒觉得看他们狗咬狗，其实也挺有意思。” 蒙特说：“这和我们没关系，瑟尔，你去宴会上大厅就没有打听到别的消息吗？” 瑟尔回：“所有人在谈论的都是十日后的拍卖会。” 蒙特苦恼道：“这就麻烦了，线索断了。” “不。”瑟尔说，“这恰恰说明拍卖会就是最大的线索。你刚才说，这场拍卖会其实是一场奴隶交易？”他看向吟游诗人，在一旁的布利安明显紧张起来。 “光鲜的外表，腐败的内脏。”吟游诗人讥嘲道，“在洛克城最大的买卖就是奴隶贸易。毕竟在这里，它可是合法的。” “你是在想……不，等等，好歹那个精灵小子也是西方树海的……好歹也是你弟弟。”蒙特看了诗人一眼，咽下下半句话，“你以为以他的实力会被人类抓走当做奴隶？” “没有什么不可能。”瑟尔说，“一个未曾谋面的弟弟，我能知道他什么？” 布利安握紧拳头说：“如果他害我女儿被当做奴隶，我一定要痛揍一顿那小子。你不介意吧？” “请便。”精灵说。 蒙特说：“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认为。那我们该想一想，该如何在那法师的看守下闯进去并阻止拍卖会了。” “这可真有趣。”德鲁伊说，“上一次我们还是同伴，现在成了敌人。” “如果你们想要袭击拍卖会。”吟游诗人沉着了一会，再次开口。他翠绿色的眸子望向众人，“或许，我和我的同伴们能提供一些帮助。” 值得注意的是，他说的是“我”和“我的同伴”着两个词。看来对于这一场拍卖会，吟游诗人和他的同伴们早就有所行动。 “哦。”蒙特并没有错过这个，笑道，“看来城主大人花重金聘请法师，要防备的就是你们啊。我们运气可真不错。”他对精灵挤着眼睛。 瑟尔抿紧嘴唇，并不发表意见。 然而，几乎同一时间，在洛克城的另外一个角落，却有人发出截然相反的感慨。 “艾斯特斯，我们运气可真差。”阿尔维特抱怨道，“城主府的宴会都结束了，可我们还没探听到一点消息。”而且你还把‘冠冕’弄丢了。” “不是我弄丢的。”艾斯特斯脸色难看道，“是被那个半兽人女孩偷走了。” “如果当时你不去拽她的尾巴，她就不会反抗你，‘冠冕’也就不会丢了。”阿尔维特这么说。 “我是想要救她。”艾斯特斯翠蓝色的眼睛里充满懊恼，“当时人类的士兵就在附近，我想把她一起带走，她却反而攻击我！”精灵王子一想到半兽人女孩那戒备的眼神，就浑身不舒服，然而再想到因为自己的失误，女孩现在被人类抓走了，他就更加烦躁。 阿尔维特很少见到王储殿下有这么焦躁不安的时候，或者说从他们来到风起城，见到兽人与精灵混血的女孩的那一刻起，艾斯特斯就很不对劲了。 “您还不相信吗？殿下。”他说，“她的父母是真心相爱。” 艾斯特斯沉默了好一会。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是精灵血脉，我不会放任她被无耻的人类当做奴隶交易。阿尔维特，蒂亚，十日后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她救出来。” 女性精灵蒂亚轻轻应了一声。
第75页 阿尔维特却说：“还有十天，或许我们可以去找一些帮手？” 艾斯特斯蓝色的眼睛看向他。 “我听说，最近萨兰迪尔正在大陆上巡游……” “够了！”艾斯特斯打断他，气沖沖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才不想找他帮忙呢。” 砰地一声，他走进了里面的房间，并用力关上了门。 十天，是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却也足够瑟尔他们在城内打听关于奴隶贸易的消息了。在洛克城，奴隶贸易并不是什么秘密。哪怕在大陆其他国家，它都是不合法的，令人唾弃的，然而在这里它却是一桩受法律保护的买卖。 洛克城城主宣称，他们所进行交易的奴隶都是自愿被买卖的，是通过合法手续得来的。只要程序正当，奴隶贸易就和世界上任何其他交易一样，是合法的市场行为。 城主的这些话，不知有多少人是信以为真了，然而支持他的人却大有人在。 “贵族们需要实力强大的混血奴隶作为私兵，法师们需要人体实验品，还有其他各种买家……要知道，奴隶不只是低价劳动力，他们还是可以生产更多免费劳动力的‘种子’。” 小酒馆的秘密隔间内，吟游诗人为瑟尔介绍着奴隶贸易的详细情况。 “许多买主会挑选质量优秀的男女奴隶，让他们不断交配，以诞生更多奴隶。这是无本万利的买卖。”诗人冷笑道，“谁会不眼馋呢？” “为洛克城提供奴隶贸易保护的势力有哪些？”瑟尔问。 “我知道的就有附近的几个人类领主，或许还要加上矮人王国。” “矮人？”瑟尔意外，“他们不是……” “是啊，矮人们厌恶自己的同胞成为奴隶，但是他们可不厌恶免费劳动力。”吟游诗人说，“洛克城城主每年都会向矮人王国提供一大批壮年人类奴隶，以此换来矮人国王的默许，允许他们的运奴车队通过王国境内。” “还有法师们，法师也是奴隶贸易的大买主。所以洛克城城主手里有不少好用的法术捲轴，当然，这一次他亲自请来了一位实力强大的黑袍法师。听说你和那个伯西恩·奥利维有些交情，那可还真是看走眼了呢。” 瑟尔眉尾轻轻压低。 “好啦，好啦，不要这么压抑！既然我们弄清楚了敌人有多少援兵，现在就该理一理我们这边的力量了。喂，唱歌的，你说的同伴怎么还没有来？”蒙特问。 吟游诗人厌恶地拍开他的手。 “不要碰我，半精灵。” 蒙特一扬眉角：“嫌弃我？可你身上也有半精灵的血统呢，四分之一混血。” “你！” 叮铃铃。 外面，有人跨步走了进来，老远就听见对方的大嗓门。 “尼尔，听说你给我带了一个惊喜！哈哈，正好我今天也给你带了一个惊喜！”大嗓门说着，就推开隔间的门大步走了进来。 双方骤一见面，却是各自带来的“惊喜”彼此诧异相望。 “萨兰迪尔！” “罗妮？” 第51章 故土（三） 瑟尔也没想到会在千里之外的洛克城，再次见到罗妮·利西贝坦。 说实话， 他想过这个女孩各种可能的去向， 唯一没想到的是她会成为一名佣兵。佣兵和职业者不一样，这个行当鱼龙混杂， 各类人员都有。即便是普通人， 只要对自己有自信又有点野心，都可以在佣兵协会註册成为一名初级佣兵。当然， 佣兵协会对他们的生死也是不用负责的。 “罗妮可是实力很强大的一名佣兵呢。”带她进来的大汉说起话来嗓门比兽人还响亮，“有她的帮忙，我们顺利完成了好几个高难度任务。是吧， 罗妮。” 剑士少女应了一声，没说更多。她的胸口有着佣兵协会的纹章，而她最终再没有去试图成为一名骑士。 “这是你带来的朋友， 尼尔。”看块头几乎和布利安差不多的壮汉问， “看来他们似乎和我们的罗妮认识。对了， 罗妮， 你刚刚喊他什么？萨拉蒂拉？” 罗妮看了眼精灵，不确定对方是否愿意暴露身份， 没有再开口， 还是瑟尔主动表明身份。 “萨兰迪尔。”他对这威武的大汉伸出手，“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你叫我‘大块头隆恩’就好了，大家都这么叫！哎，不过‘萨兰迪尔’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啊。”隆恩摸了摸红鼻头， 转着迟钝的脑筋，“好像在哪里……” 吟游诗人尼尔已经不忍再看下去了。 “……隆恩。”他嘆气，“你没注意到在你眼前的这个‘萨兰迪尔’是一位纯血精灵吗？” “我注意到了啊！那尖耳朵一进来就看到了。不过那有什么关系，精灵我也见得多了……呼咳！”隆恩突然被口水呛到了，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我的老娘啊！这这、你……你是那个萨兰迪尔！” 瑟尔觉得这个有点迟钝的豪爽汉子十分有趣，问：“你认识几个萨兰迪尔？” “最凶的那个，最厉害的那个，当年吓得兽人屁滚尿流的那个！是不是你？”隆恩看到偶像一般脸颊蹿红，又喃喃自语地确认，“是的，一定是你！尼尔，你给我带来的这个‘惊喜’可真够大啊！” “自我介绍和寒暄就到此为止了，这位隆恩先生，还有这位尼尔。”蒙特咳嗽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在风起城混迹了多年的他，比瑟尔更善于应对眼前这个复杂的局面。 “你们组织还有多少人？”半精灵看向吟游诗人，“不要告诉我，你们的老大就是这个咋咋呼呼的大块头？” 吟游诗人一脸不愿承认现实的悲痛表情道：“是的。” “那我得重新考虑一下我们合作的事情了。” “可以理解……” “喂喂。不要以貌取人啊？”咋咋呼呼的大块头在一旁不满道，“这边不是还有一个比我块头更大的吗？” 布利安被他指着，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虽然藏在毛茸茸的长毛下，谁也看不仔细。 “那你就算了吧。”蒙特说，“和这个德鲁伊比心眼，就算是一百个瑟尔也不管用。” “什么？！” 屋内传来三声惊呼。 “他是德鲁伊？”来自尼尔和隆恩。就连情绪不外露的罗妮，也错愕地望了过来。 而瑟尔则是对另一件事表示不满。 “我很不想成为你拿来打比方的量词。”精灵皱着眉毛说。 “事实上。”半精灵说，“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你虽然实力强大，看起来也一本正经的，却是出乎意料的容易被人惹怒呢。至少就我所知道的，那个伯西恩就不止惹怒了你三次。”
第76页 瑟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无法反驳。 “伯西恩。”隆恩突然开口，“是那个伯西恩·奥利维吗？” “看来整个洛克城的人，都认识他。”蒙特戏嚯道。 隆恩说：“不想认识也不行啊。就在刚才我进来找你们的时候，还看到奥利维家族的人找上门去了。”他幸灾乐祸道，“他们说那个叫伯西恩的傢伙犯了‘弒父’的罪名，要控告他死罪！” 一声脆响。瑟尔因为伯西恩而摔碎了第二个杯子。 洛克城很久没有这么混乱过了。 这座地处人类王国和矮人王国交界处的城市，作为特殊交易的枢纽，向来被重兵把守。然而今天，却有人抬着棺材闯进了城主府，而卫兵们既不敢拦，也拦不住。 “伯西恩！你这个恶毒的傢伙。” 城主府大厅内，一个瘦削的年轻人在棺杶旁痛斥。 “你可敢出面与我对质，让世人知道你是如何害死了父亲，还想要谋夺家产的狼子野心！” 因为奥利维家族的特殊地位，卫兵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围聚在一旁。而听到消息赶来的其他权贵们，对这场面指指点点。没有人来阻止他们，直到这场风波从城主府传遍了全城，所有人都知道消息后，城主才姗姗来迟。 “哦，小奥利维先生。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矮矮胖胖的城主摸着他那辫子鬍鬚，虚伪道，“或许我们可以等奥利维法师来澄清一下。” “不要用这个姓氏称呼他，他不配！”小奥利维先生憎恶道，“如果他有这个胆量澄清，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出现？” “这其中也许是有什么内情。不过，你说咳……伯西恩法师害死了老奥利维，这有什么证据呢？”城主假作公正道，“如果没有证据，那我可不准许任何人诬衊一位绅士。” “我当然是有证据的。” 两人一唱一和，就像是事先排练好另一般一个痛斥伯西恩的所作所为，一个表达自己的惊讶与惘然。然而他们却都不知道，事件的当事人，被扣上“弒父”罪名的伯西恩，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阁楼书房内，通过翠鸟的眼睛监事这一幕。 他听着那同父异母的弟弟说他是如何对老奥利维暗恨在心，并趁着这次回到洛克城的机会暗杀了老奥利维。他又听着城主信誓旦旦地表示绝对相信他的为人，并愿意用自己的信誉为他担保。 一个畏惧他的实力所以拼命想抹黑他的名誉，一个贪图他的实力想要把他牢牢绑上自己的战车。这两个人互相配合起来，真是默契无比。在那棺材里，老奥利维干枯丑陋的尸体静静陈列在一旁，想必他到死也想不到，自己的死亡还会被人利用打造出这样一出闹剧。 奥利维，神系血脉，诞生预言师的家族，多么丑陋，而又骯脏的血统！ 伯西恩手指深深陷入木椅之中，留下一道血痕。 【你想清楚了，伯西恩。无论你现在和他关系有多好，等真相大白，萨兰迪尔第一个想杀的人就是你。】 贝利大法师的声音日日夜夜回荡在伯西恩耳边，像是毒药啃噬他的心灵。他又想起了昨天晚宴上见到的那个精灵。一股燥郁充斥在伯西恩心中。 一直都是这样！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得不到。 阁楼下的喧嚣还在继续，混杂着街上的呼喝之声，让黑袍法师对这座城市充满了厌恶。法师突然从桌前起身，黑色的眼珠像是层层墨染的，已经透不进光亮。 【如果这一切，都不存在就好了。】 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在这一刻闯入他的脑海。然而还没等伯西恩本人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念头，城主府内再次发生的异变，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报——！报、报告城主，有、有客人拜访！” 跌跌撞撞闯进来的门卫，用结巴的语气打断了小奥利维和城主的二人转。 “这个时候？”城主有些生气，“我可没邀请任何客人，告诉他我没空，请他改天……” “改天？”门口，有人轻笑道，“这么说你不欢迎我了，洛克城城主阁下。” 城主大人惊讶地望着来人，精灵的尖耳，标志性的翠色双眸，还有那象徵性的长剑和属于圣骑士的银扣！传说萨兰迪尔正在大陆上巡游。 哦，天哪！ “萨兰迪尔大人！” 大厅内乱成一片。 而阁楼上，伯西恩看着这个蓝色头发、绿色眼睛的“萨兰迪尔”，哭笑不得，刚刚冒出来的毁灭念头烟消云散。 这种小把戏，那个傢伙究竟还想用几次？ 第52章 奥利维（一） 洛克城与矮人王国接壤，每当北风吹来时， 矮人们开拓山脉和荒岭带来的沙尘便会一同被席捲而来。这时候城内的空气中都是一股矿石味， 行人们捂着鼻子行色匆匆。由于与各地开放贸易往来的缘故，行走在洛克城内， 随处可以见到外貌相差迥异的不同种族， 矮人、高地人、精灵，甚至还有兽人， 然而唯独例外地，却见不到任何混血。混血在洛克城有着另外的身份。 “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走在前面的法师停下脚步，瀰漫着矿石粉末的空气微微震荡， 似乎也有一个看不见的人随着他而停下了步伐。 他的语音里带着不耐，警告着潜藏在暗处的人。 “他说的没错，你果然十分敏感， 法师。” 风带动着树叶， 将低语送至法师耳边， 而他身旁路过的其他人却完全没有听到这道声音。 伯西恩知道这是什么把戏， 因为他们在白蔷薇城，曾经亲密地合作过。 “德鲁伊。”同样地使用暗语传递信息， 伯西恩告诫道， “即便你跟着我，也不会获得有用的情报。我告诫过他，不要再趟这趟浑水。他在哪里？” “你刚才不是见到了吗？他在城主府，接受洛克城城主的隆重招待。” 法师有些恼怒了。 “骗人的把戏对我没用。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是一个半精灵？混淆人神志的神术不会总是奏效，你应该告诉那傢伙小心他的半精灵同伴的安危。” 德鲁伊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忠告。 “你说蒙特会有危险？” 伯西恩压低声音， “所有混血在洛克城都有危险……” “伯西恩！原来你在这里！” 打断他们秘密谈话的人出现了，并且是一个十分不受欢迎的傢伙。刚刚在城主府里唱双簧的小奥利维先生，不知何故竟然追到了大街上，并成功找到了伯西恩。 “你以为四处躲藏就能够洗去你的污名吗？你这个弒父者！” 周围的人群因为这句话纷纷看了过来，伯西恩却并不觉得紧张，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应该是名义上的弟弟的年轻人。 “弒父？那个老傢伙是怎么死的？”
第77页 “难道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小奥利维虚张声势道，“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我只是遗憾他死得太轻松了。”伯西恩冷笑道，“看到他睡在棺材里的那副安详面容了没？” 小奥利维和他身后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他们听到对面的黑发男人道。 “如果真是我动手，绝不会让他死得这么轻松。不过可惜的是，那个一辈子像只种马一样四处交配的男人，并没有值得被我杀死的价值。” “你！”小奥利维气得脸色发红。 “还有你。” 法师的黑眼睛望向他，年轻的小奥利维先生一阵颤慄，像是被深渊凝视着。 “奥利维滥交得来的血脉，似乎并不能保证你的智商像正常人一样发育。”伯西恩冷冷勾起嘴角，抬手就是一道元素系法术“风之囚牢”，风刃组成的牢笼顿时将小奥利维以及他的随从们困住。 “不合格的预言系法师。” 在伯西恩离去时，他讥嘲的声音还从空气中传来。 “如果你真能预言，就知道下次再来打扰我会是什么下场。” 街上因为突然出现法术而陷入喧譁，而没有还手能力的小奥利维就像一只被关进笼子里的鸭子一样愤怒惊恐地尖叫。等布利安看完热闹回过神来法师早已经不知去向。德鲁伊无奈地耸了耸肩。 “所以，你就这样什么情报都没有搜集到跟丢了他？” 回到他们暂时的秘密据点，吟游诗人尼尔冷嘲热讽。 “至少我知道了洛克城对混血不太友好。” “哦，这可真是个有用的消息。”尼尔阴阳怪气道，“整个洛克城，除了你们这些外来人，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哥。你以为洛克城的奴隶交易是什么，就是这些混血！半精灵、半兽人，还有其他。在这里混血根本没有生存权，而只是奴隶贸易的商品！” “既然这样，在我们决定让蒙特伪装潜入进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们？”布利安有点生气了。 吟游诗人冷笑：“我以为你们对自己的本事很有自信，不需要别人的提醒。” 关乎自己女儿和同伴的安危，向来不轻易动怒的德鲁伊也生气了。他的毛发怒张起来，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膨胀了一倍。 “听着！我不管你有什么悲惨的身世、难言的过去！”兽人低吼道，“要是因为你让我的女儿和伙伴受伤，我要你以牙还牙！” 吟游诗人脸色苍白，却还硬挺着嵴樑。 “是吗，那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隆恩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 “嘿，伙计们，伙计们，住手！” 他上前拉住两个人。 “拍卖会在即，我们不能先内讧啊！抱歉，布利安，我代尼尔他道歉。尼尔，你给我少说几句！” 吟游诗人脸色难看地闭了嘴。 “需要道歉的不是你。”兽人稍微冷静了下来，冷冷瞥了尼尔一眼。 “你们争吵的内容我听见了。其实，布利安，我刚才去找萨兰迪尔阁下，就是为了提醒他这件事。” “瑟尔他知道了？” 大块头隆恩点了点头。 “你们当时做出决定太仓促了，我没来得及提醒，所以事后我去提醒阁下，要他小心不要让半精灵被发现身份。” 布利安想起瑟尔当时做的决定，也觉得有些过于仓促。简直就像是故意找这个机会让蒙特过去，打断别人对伯西恩的名誉的质问一样。精灵对那个黑袍法师有些太过在意了。 “他怎么说？” “阁下已经去往城主府找半精灵。我想，他们会有决断的。” “决断吗？” 布利安想起之前在街上伯西恩对待自己的弟弟和父亲毫不留情的言行举止，双眉便因此而蹙起。只希望萨兰迪尔的决断，不要被不相干的因素影响了。 城主府，一场盛大的欢迎宴会正在举行，为了欢迎这位无比重要的人物，城内所有的权贵都齐聚一堂，比之前为伯西恩举办的那一次欢迎宴还要隆重。 “这下你可以仔细分辨这些贵族身上是否有特蕾休的味道。如果都没有的话，那么可能如隆恩所说我们需要亲自闯一下由‘黑袍法师’看守的拍卖会会场了。你在想什么？” 阳台上，盛装打扮的蒙特对身边一个看不见的人问道。 “我后悔自己是否太过急促，让你参与进这危险的场合。”瑟尔清冷的声音顺着夜色传来。 “你在担心我？”蒙特哈哈大笑，“我在风起城混了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还不至于拿不下这小小的场面。” “不只是你，还有艾斯特斯。我不知道他现在是和特蕾休囚禁在了一起还是被关在别处，但是我担心他会做出冲动的事情。”瑟尔说，“或许我不应该让你代替我来。” “得了吧。有你在暗处，至少我们随时都有一张底牌。不过这个底牌对那法师是无效的。”蒙特突然想起来，“万一他把我揭露出来怎么办？” “他不会这么做。” “你对他倒很有信心，可是别忘了。”蒙特说，“那傢伙现在和我们不是一个阵营。” 瑟尔沉默了一会。 “我去大厅上走一圈。” 他说着，便藉由向以利祈求获得的神术，如鱼得水地行走在人群中。人们看到了他，却不会注意到他，就像他是一根柱子一团空气，丝毫引不起别人任何兴趣。 这就是神术的作用，它和需要悉心准备又十分消耗人精胜力的法术不同，神术的力量来自于神明。只要信仰的神明足够强大，又十分青睐于你，你几乎可以无所不能。然而，瑟尔平时并不愿意这样使用神术。 在经历了沃特兰和赫菲斯的事件后，他开始想尽量减少和以利的接触。那位至高又强大的神明，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瞒着他。 “如果他不是流着奥利维家族的血脉，他怎么能这么猖獗！” 瑟尔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却在谈论着一个熟悉的人。 “伯西恩·奥利维就是一个白眼狼！” 刚刚被人从“风之囚牢”里释放出来的小奥利维似乎还有些狼狈，然而这并不妨碍他骂骂咧咧，诅咒着他该死的同父异母的兄长。 “他生下来的时候明明没有预言师的天赋。”小奥利维忿忿不平道，“一定是使用了什么邪术！” 他周围的狐朋狗友起闹道：“既然你对他如此不满，为何不去找那一位呢！” 他们挤眉弄眼。 “现在萨兰迪尔可就和我们在一个大厅！他是你们家族‘预言师奥利维’的好友，你的请求他一定会答应。” 瑟尔停下了脚步，他就站在他们周围，然而这群年轻人却完美地无视了他。
第78页 小奥利维露出了十分纠结的表情。 “预言师奥利维，不……他。”年轻的小奥利维沮丧道，“父亲说过，那个人和伯西恩一样是我们家族的耻辱，让我不要接近和他有关的任何人。” 瑟尔眯起了银色的眼睛。在这一瞬间，他回想起了过去。 “家？” 温文尔雅的年轻法师看向自己的精灵同伴，瑟尔懒散地把长发扎成一束甩在脑后，在前面探路。 “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奥利维，难不成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是说他们都去世了？” 奥利维看着走在前面的瑟尔脑后那一摇一摆的马尾，加深了嘴角的笑容，然而说出的话中却带着一丝寒意。 “就当是那样吧。” 精灵不解地转过身，正对上奥利维望向他的温柔双眸。 法师温声道：“瑟尔，除了你，我没有家人。” 第53章 奥利维（二） 洛斐尔·奥利维，是奥利维家族有史记载唯一一个， 有着完整的预知未来和回溯过去能力的预言系法师。 在他之前， 以预言能力作为传承的奥利维家族已经没落许久；在他之后，这个家族也只不过是些小角色在小打小闹。奥利维家族的荣耀在“预言师奥利维”时期达到顶峰， 再没有人能超越。 而对于这个将家族名声提高到前所未有地步的前人， 奥利维家族的后裔们却绝口不谈。 联想到以前奥利维的态度，瑟尔料想到， 这其中一定有着某种辛秘。 他不是不曾追问过奥利维，但是洛斐尔·奥利维可不是一个能被轻易探出话来的人。即便是在他们分别的最后一刻，这位大预言师也几乎没有显露出自己的情绪。 那时， 精灵准备北上前往圣城隐居。失去了众多的伙伴，经历了残酷的战场和更加残酷的勾心斗角，瑟尔对一切都心灰意冷。 送别的时候， 两人并没有太多话可说。 “我会去梵恩城。”奥利维说， “听说那里有一座新兴的法师学院， 我想去那执教， 说不定能教导出一两位优秀的学生。” “没有会比你更优秀的法师。”瑟尔说。 奥利维笑了，最后一次揉了揉他的银发。 “一路顺风。” “再见， 奥利维。” “永别了， 瑟尔。” 那时候瑟尔并没有意识到，奥利维的告别与他的并不一样。这位大预言师似乎早就预料到两人不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说什么呢，奥利维！你要是能攀上萨兰迪尔的关系，整治那个私生子还在话下吗？” 显然，在白蔷薇城瑟尔曾与伯西恩合作的事， 还没有传到这些人耳中。 周围人的议论声，将瑟尔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看了眼被称为奥利维的小奥利维先生，熟悉的称呼，这个年轻人却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截然两样。他有着一点预言系的天赋，却骄傲自满，自矜自大。对于不比他年长几岁，已经有着出色表现的异母兄长，更多表现得嫉妒和憎恨。相比起南妮的后人罗妮和哈尼，瑟尔在这个奥利维家族的后嗣身上可一点看不到奥利维的风范。 “我说过了！”小奥利维先生显得纠结又犹豫，“我不能和那个人扯上关系。” “因为你父亲的命令？可你父亲都已经去世了，你还受什么约束？” “不，是……” 小奥利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止在舌尖。 瑟尔觉得自己可以从这里探听到一点相关的情报。 于是片刻之后，“萨兰迪尔阁下”在众人惊嘆的目光下，亲自走到了小奥利维面前。 “听说你是我故友的后人。” 小奥利维显得受宠若惊，周围人无一不对他艷羡有加。 “我……您……” “如果你有什么烦恼，我可以帮上忙。”显然在演戏这一件事上，常年混迹于风起城的蒙特也十分有天赋。 足足等了半个星时，瑟尔终于得到了蒙特探听到的消息。 “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没等半精灵说完，瑟尔就直接开口。 “好吧，真没意思。”蒙特耸了耸肩，“坏消息是，你的老伙伴奥利维在他的家族似乎名声很不好。具体的原因那小子没跟我说，但我想也许是奥利维家族的预言能力有关。” 预言能力？ “好消息呢？”瑟尔问。 “好消息是，这个小奥利维也十分看不惯伯西恩。或许我们可以藉助他的力量在拍卖会上制造一些乱子，混淆伯西恩的注意力，好实现我们自己的目的。” “听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好消息。”瑟尔说，“奥利维家有史以来最优秀的两位法师都受到了自己家族的排斥。你觉得这是谁的问题？” 蒙特不怎么关心地说：“反正不是我的问题。” 他见精灵又要陷入深思，连忙道：“让我们先解决眼前的事吧！要是再不把特蕾休救出来，不只是我，那德鲁伊也要发疯啦。” 德鲁伊布利安并没有发疯，他只是有些烦躁。 在跟踪伯西恩失败，与尼尔争吵一番后，这种烦躁到达了一个顶峰，让他连续几日都安静不下来。周围的植物受他影响，也肆意疯长。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秘密基地后面的小花园就会变成一座原始森林。 “我们已经定好了计划，只要特蕾休出现在拍卖会上，就一定能将她救出来。”瑟尔试图安慰他。 大块头隆恩也说：“在洛克城，贵族与商人的力量虽然强大，但我们还有数百名兄弟一直在尝试反抗他们。我们都会为这次行动竭尽全力。” “我明白你们说的……我只是，抱歉，我出去透会气。” 德鲁伊选择一个人静一静。 感谢洛克城的各种族混居的政策，一个兽人出现在街上并没有引起太多路人的注意。人们顶多多看他毛茸茸的耳朵一眼就转身走了。要是在白蔷薇城，事情可不会这么简单。 布利安第一千次想到了那个傲慢又充满偏见的精灵艾斯特斯，如果不是他心血来潮掳走自己的女儿，怎么会有这么多麻烦事发生！布利安也第一千次地后悔自己在艾斯特斯面前说漏了嘴，他为什么偏偏要提起自己的女儿？就算当时那个精灵说的话偏执又狠毒，贬损了他和妻子之间的爱情，他也不该把特蕾休的事说出来（德鲁伊显然也喜欢瑟尔为混血女孩取的这个新名字）。 艾斯特斯虽然是瑟尔名义上的弟弟，不过说真的，布利安觉得这两个精灵一点都不像。瑟尔强大又自信，这样的人对周围的人更多的是包容，虽然偶尔因为心理阴影而萎靡不振，但总体来说还是个好青年；但艾斯特斯就不一样了，他对精灵以外的种族充满偏见，好像浑身长满了刺，其实内藏着自卑与不自信，这样对其他人更多的表现得戒备。
第79页 如果用气味来打比方，那么瑟尔就像是即便被人践踏也生机勃勃的青草的味道，而艾斯特斯则是阴雨天气里沉沉长在角落的蘑菇味。 嗯，说起蘑菇？布利安动了下鼻子，兽人敏锐的嗅觉让他在此刻闻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错觉？绝对不是！布利安的狼耳朵像是小狗一样竖了起来。艾斯特斯一定就在附近！ 别让我逮到你，小子。 兽人德鲁伊狼嚎一声，四脚朝地地在人群中飞奔起来。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艾斯特斯？”阿尔维特抚着长弓，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遍。 “城主府有那么多人把守，只凭我们几个闯进去，难道不是以卵击石？” “我并不是要攻陷城主府，我只是想抓住那个矮人混血的城主。只要时机合适，趁他们放松戒备的时候行动，就足够了。”艾斯特斯反问，“到这时候才后悔，不觉得已经有些太晚了吗？阿尔维特。” 三个精灵正蹲在城主府外一颗茂密的大树之上，不远处城主府的卫兵们往返巡逻却并没有发现他们，因为精灵受自然喜爱的缘故，但凡有植物的地方都能成为他们完美的掩护点。 当然，能做到这一点的并不仅仅是精灵，有些人甚至比他们做的还好——比如德鲁伊。 布利安藏身在院墙外的灌木丛中，他的块头明明那么庞大，然而包括五感敏锐的精灵在内，没有任何人发现他。 他们想要做什么？ 布利安盯着树冠之间的精灵们。他找到了艾斯特斯，却没有如预想中的第一时间抓出他。德鲁伊想要看看，这个桀骜不驯的精灵小王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也许他们也在试图营救特蕾休。 不过如果他们现在在这里闹了事，会不会对瑟尔明天的计划有不利影响？毕竟拍卖会近在眼前，出什么差错都很麻烦。德鲁伊犹豫着要不要先给瑟尔报个信，就在这时—— “上！” 德鲁伊听到一声轻呼，那是人类的耳朵绝对听不到的声响。德鲁伊就眼睁睁地看见三个精灵闯进了城主府中，他再也坐不住，跟在其后闯了进去。而巡逻的卫兵根本没发现，就在那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有两批不速之客进入了城主府。 阁楼内，正默写法术的法师指尖停顿了一瞬，羽毛笔在羊皮捲轴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斜划。这张捲轴算是彻底报废了。黑袍法师却毫不心疼，他放下袖子，站到阁楼的落地窗前。 城主府内依旧一片平静景象，看不出有任何异样。然而，法师黑色的眼睛却能看到平静假象下的起伏波澜，还有波澜之下张牙舞爪的各色鬼怪。 不甘心又想要让他身败名裂的小奥利维；野心勃勃试图用把柄拿捏他的洛克城主；还有不厌其烦一遍遍告诫他的贝利大法师。 他已经受够了！ 单手撑在玻璃上，伯西恩看着那些闯进来的不速之客，眼中闪过一丝趣味。或许，一两只误入花园的小老鼠，可以帮他彻底改变这个局面。 第54章 奥利维（三）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年迈的僕人低着头。 “没有，奥利维少爷。” “是吗？” 少年回头看了眼阴暗的回廊。在那里转一个拐角， 便会通向城堡的地下室。刚才他明明在拐角附近听见了奇怪的呻吟声， 而这个老僕人却是这样回答。父亲从不允许他接近地下室，家里的僕人也都不提起它。少年好奇， 那个阴暗的无人可以靠近的地下室， 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少爷？” 老僕人已经在催促了。少年敢肯定，如果自己继续在这里站着， 这个老傢伙肯定会立刻向家主打小报告。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又或许那个所谓的秘密，也只不过是这已经枯败腐烂的巨树上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对于这个迟早将衰亡的家族，并无足轻重。洛斐尔·奥利维错过了发觉真相的机会， 而等到他再次得知真相时，来自地下室的腐败血脉已经流遍了他全身。 他将终身为此痛苦懊悔，夜不能寐。直到有天， 他遇见一个来自西方树海， 初出茅庐又爱管闲事的精灵， 才明白生命究竟该是什么模样， 才获得拯救。 “奥利维法师竟然不吃肉？哦，那这块小牛排真是可惜了。” 晚餐的餐桌上， 洛克城主殷勤招待着他的客人们， 却发现黑袍法师竟然不食肉食。 萨兰迪尔（蒙特）不与他们同桌吃饭，因此桌上的客人们聊起天来更显得轻松（百无禁忌）一些。听到城主的质问，坐在他对面的伯西恩还没有回答，小奥利维先生却先嗤笑出来。他现在与伯西恩暂时休战，也是城主邀请的客人之一。 “我这位兄长可不仅是不吃肉。”小奥利维讥笑道， “听说他青春期的时候因为不小心吃了肉食而吐了整整一个下午。真是娇弱啊。” “真的？”洛克城主大吃一惊，“奥利维法师这个习性简直就像是食素的精灵们那样。” 伯西恩本来并没有理睬他们，听到这句话，他才放下餐刀。 “精灵们也并不都食素。”黑袍法师说完这一句，看了眼大厅门口，起身，“我先告辞，明天就是拍卖会，我想多做一些准备。” “好好好，别忘记休息，身体也很重要。”洛克城主连忙道。 “假惺惺。”小奥利维翻了一个白眼。 伯西恩并不在意，只是临走之前突然又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 “希望你们用餐愉快。” 这句话，洛克城城主和小奥利维有听没有懂，但是躲在暗处的人却暗暗心惊。 【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阿尔维特悄声问。 艾斯特斯对那个人类法师素来没有好感，不过此时伯西恩很有眼力地提前避退，他倒是要感谢对方。主人正在用餐的大厅里，显然不会挤满了巡逻的士兵，只有几名侍者侯立在墙边随时等待召唤。在伯西恩离去后，防卫力量变得更加松散。 【抓住机会。】 艾斯特斯呼喝一声，精灵们发动攻击。阿尔维特和女精灵从屋檐上射出弓箭，而艾斯特斯则是握着弯刀直接沖向了长桌。 “卫兵！” 洛克城城主不愧是一城之主，反应迅速地推开椅子呼唤卫兵。然而艾斯特斯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弯刀划破空气，瞬间抵在矮小的城主喉间。 “再叫喊，划破的就是你的喉咙。”精灵们威胁起人来可也毫不手软。 “你们……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这里可是洛克城的城主府，各位大人物都聚集在这里！对了，萨兰迪尔！”城主像是找到救生的浮木一样道，“萨兰迪尔大人也在这里！你们身为同族，难道要在他的面前对我动手？！” 萨兰迪尔？ 精灵们面面相窥，萨兰迪尔会和这种人渣同流合污，还坐镇城主府？阿尔维特怎么也不敢相信，艾斯特斯却是冷笑一声。
第80页 “如果他已经堕落到连你这种人都要保护，那我正好清理门户！”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众人头顶传来。 “谁要清理门户？” 看见来人，洛克城城主像是看到救命稻草，“大、大人，救我！” “萨兰迪尔大人！”刚刚沉寂抛出大厅的小奥利维先生站在蒙特身后，指着几名精灵，“就是他们在闹事，还请您助我们一臂之力。” 艾斯特斯看向这个被称作是“萨兰迪尔”的傢伙，讥诮。 “可笑，你们连精灵和半精灵都分不清了吗？他怎么会是——” 蒙特认出艾斯特斯之后心里就大叫不好，眼见艾斯特斯就要拆穿他的身份，蒙特急中生智地打断他：“他怎么会是精灵呢？这几个刺客明明是半精灵。城主阁下，奥利维先生，你们可不要认错了。” 被倒打一耙的艾斯特斯哑然。 “你这个不速之客。”蒙特质问他，“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现在洛克城内外守备森严，你们是不可能实现目的的！” 艾斯特斯楞了一下，听出蒙特话里有话。难道这个半精灵是在好心提醒他们？ “看在我们好歹也算是同胞的份上，现在离开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就不要怪我严厉处置。” 小奥利维着急道：“大人，怎么可以这样！” 蒙特看了他一眼：“你质疑我的决定？” “不……不敢。” “半精灵。”蒙特收回视线，看向艾斯特斯，“还不快离开。” 艾斯特斯深深看了他一眼。 “走！” 另外两名同伴跟在艾斯特斯身后，很快离开了城主府。而外面围拢过来的卫兵们，因为有蒙特的命令，也不敢随意追击他们。这一场行刺，就以这样令人意外的方式告终。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蒙特说，“我回去休息，天亮之前都不要打扰我。” 城主与小奥利维互相对视一眼，恭敬地送他离开。然而蒙特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躲在暗处听他们谈话。 “萨兰迪尔大人处置这些刺客的方式太奇怪了。” “还有那些刺客刚才说的话……” 蒙特回到自己的房间，就立刻试图向瑟尔传讯。 “如果你觉得危险，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德鲁伊从暗处显出身。 “你一直都在？”蒙特吃惊，“那你还放那个天真的精灵王储进来，你不知道他差点惹了多大的麻烦！” “我只是想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没想到你们会碰面，他还识破了你的身份。”布利安说，“看来城主已经起了疑心。” “我不能走。”蒙特说，“明天就是拍卖会，我需要以‘萨兰迪尔’的身份留下来给你们做内应。” “好吧。”德鲁伊不再试图说服他，“你这几天收集到了什么情报？” 按照瑟尔的安排，蒙特这几天以“萨兰迪尔”的身份接近城主和小奥利维。在这两人身上，他分别探听到了一些消息。明天的拍卖会除了由伯西恩作为看守外，城主还僱佣了其他法师协助，以及拍卖会的举办地虽然是洛克城，但负责人并不是洛克城城主。他只是一个提供场地的中间人，实际的组织者另有他人。因此抓住城主并不会阻止拍卖会，反而会打草惊蛇使对方加强戒备。 没有获知这些情报的艾斯特斯擅自行动，差点就给瑟尔他们添了大麻烦。 “另外，奥利维家族之所以和伯西恩之间争锋相对，似乎是和他们家族的‘预言能力’的传承有关。” 布利安回到基地给瑟尔转述蒙特的话。 “他们认为是伯西恩抢走了奥利维家族其他人的预言能力，才使得家族没落。” 瑟尔觉得好笑：“将自己的无能怪罪在别人身上，倒是他们一贯的风格。”他又问，“隆恩，明天的计划准备的如何？” “一切顺利。”大块头隆恩道，“多亏你的同伴带来的情报，现在我们摸清看守拍卖会的法师名单，行动就方便多了。只是我担心，他们会不会还有其他援兵。” “无论援兵有多少。”瑟尔说，“只要确定他们关押‘奴隶’的地点，抓住背后的组织者，我就要永远结束这种拍卖会。” 隆恩先是讶异了一小会，然后哈哈大笑：“那你可要彻底得罪洛克城的权贵了！毕竟奴隶交易可是他们的合法生意，是笔‘大买卖’。” “无论在哪，以‘人’作为货品的交易都不该存在。”瑟尔平静道，“如果有允许这种恶存在的律法，那么这律法本身就是恶。” “你要挑战它？”吟游诗人看着精灵那双美丽的银色双眸，问。 “我要摧毁它。”瑟尔回答。 当精灵说出这句话的那刻，包括吟游诗人在内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心潮澎湃。那一瞬吟游诗人明白，古往今来那么多英雄与传说，无论曾有多么辉煌，最后都像是流星一闪而逝。 唯有萨兰迪尔这个名字，永远熠熠生辉。 第55章 破灭（一） 艾斯特斯从来没有这样灰头土脸过，他竟然被一个半精灵赶出了城主府， 而且可能还不得不感谢对方。 “说真的， 艾尔。”阿尔维特说，“我觉得我们这个计划太仓促了， 刚才那个半精灵如果真的和萨兰迪尔有什么关系， 或许我们可以……” 艾斯特斯有些恼羞成怒：“救出混血女孩是我自己的事！” “呵。”一声嗤笑。 “谁？” 艾斯特斯机警地转过身，他们已经离开城主府很远了， 不该被发现踪迹才对。 “失礼。”法师从阴影中走出来，“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所有的弟弟都是这样不服管教， 需要兄长为他多花费心思。” “伯西恩·奥利维！” 艾斯特斯警惕地问：“是那个城主派你来的？” “当然不是。”伯西恩说，“我只做我愿意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挥我。” 艾斯特斯立马道：“可你上次就替萨兰迪尔做事了！还有在白蔷薇城也是你帮助他的吧。”显然， 精灵王储的消息比其他人灵敏多了， 并利用这消息瞬间反驳了法师。 伯西恩嘴边的笑意顿时有些挂不住。 “这与其他人无关。我是为你而来的， 王储殿下。难道你不想救出那个因你而陷入险境的可怜女孩吗？”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因为你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伯西恩再次挂上笑容， “就像这一次因为情报不及时，你们就差点毁了萨兰迪尔的营救计划。到时候， 你该如何面对你那个兄长呢？”
第81页 艾斯特斯无言以对，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提醒，他也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有些过于偏执。 “你也是来要求我去向萨兰迪尔求助？” “不。”法师说，“我是来要求你与我合作，殿下。” 伯西恩直到深夜才回到城主府，城内主人僕人都早已休息， 几乎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这么晚才回来，我们伟大的奥利维法师究竟是去干什么好事了？”除了一个人。 伯西恩回身，看到了总是阴魂不散的小奥利维——他的弟弟。 “我去哪里并不需要向你汇报。” “当然。”小奥利维不怀好意道，“前提是你不是背着我们去和某些人暗通款曲。”迎上伯西恩有些诧异的眼神，小奥利维得意洋洋道，“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预言法术。” 他手里举起一簇从伯西恩身上获取的黑发。 “只要有这些，查到你的去向简直易如反掌。” “不起的预言能力。”伯西恩为他鼓掌，“你现在真是一只合格的追踪犬，亲爱的弟弟。” 小奥利维气急败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伯西恩！你通过什么方式获得了预言能力，以为我不知道吗？”他威胁，“世人如果知道了真相会怎么看你？还有你总是记挂的那个人！我‘看’到了，一个银发的精灵。伯西恩，今晚去你见的就是他吧，他又会怎么看你呢！” 伯西恩停下了脚步。 有一瞬间，小奥利维浑身僵硬到不能动弹，他并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戳中了伯西恩的逆鳞，但是敏锐的感官依旧让他察觉到了紧迫而来的可怕杀气。然而那气息只存在了片刻，很快就消失。 伯西恩似乎妥协了。 “你想要我怎么做？”他问。 小奥利维先是愣住，随即巨大的喜悦俘获了他。他终于逮到伯西恩的把柄，能够拿捏这个可恶的傢伙！ 他开始预想自己该怎么折磨这个傲慢的傢伙，并颐气指使。 “首先，我要你在明天的拍卖会上向所有人承认我比你优秀，然后……” 伯西恩就听着他说些荒诞的条件，沉浸在自我满足中的小奥利维并没有意识到，黑袍法师刚才那一瞬的杀意，并不是作假。 终于到了洛克城一年一度的拍卖会！对于整个城市的居民来说，这都是一场盛宴。拍卖会将吸引来自附近各地的商人和贵族，而本地做买卖的居民们也可以沾着拍卖会的荣光，趁机大赚一笔。 很少有人在意那些被奴隶是否痛苦绝望，也不会有人去关心这盛大的拍卖会下掩盖着多少黑心的交易。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洛克城的居民们大多这么想，然后继续高高兴兴做他们的买卖。 布利安从外面回来，发表了自己的感慨。 “这里的居民对买卖奴隶已经习以为然了，可我听说一百多年前赫菲斯已经废除了奴隶贸易，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公开进行人口买卖。” 吟游诗人冷嘲道：“而洛克城，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它是一个自由城邦。” 自由。对于那些被贩卖的“奴隶”来说，这大概是最嘲讽的一个词。 布利安看向吟游诗人，在洛克城被贩卖的奴隶大多数各个种族的混血，而吟游诗人作为四分之一混血，或许经历了寻常人难以想像的晦暗过去，也许他的母亲就是个奴隶。如果那样的话，那他的父亲是谁呢？一个美貌的半精灵女性落到那些人贩手中，她又是如何生下孩子并抚育他长大的呢？ 哦，慈悲的自然女神啊。德鲁伊再次希望，他的小特蕾休不会有这样悲惨的结果。 “出发了，尼尔！” 大块头隆恩从里面的屋子出来，他身后还跟着全副武装的罗妮。 “萨兰迪尔呢？”吟游诗人问。 “我们的大英雄还有秘密任务，已经先走了。”隆恩说，“走吧！今天我们可要大干一场！” 与此同时，来自各地的贵族和商人也都在拍卖会会场外聚集，鱼贯而入。而蒙特作为“萨兰迪尔阁下”，自然受到了众人的关注，几乎没有人奇怪为什么一个精灵会公开参加一场奴隶交易。即便有人疑惑，很快就有人为他释疑。 “毕竟在洛克城这都是合法的嘛。萨兰迪尔再如何强大，也不敢挑战一整个城市的权威和百姓吧。” “那倒也是。” 蒙特并不知道外面的人如何议论“萨兰迪尔”，他作为贵宾，早早已入席就座。 “这就是所有的贵宾包厢？”蒙特看向周围，“周围还有哪些客人？” 洛克城城主抱歉道：“这是机密，大人。我只能保证，所有能坐在贵宾席上的人都有着不亚于您的身份。” 蒙特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我很期待。” 洛克城城主出门离开，对看守包厢的卫兵们吩咐着什么。然而他并不知道，蒙特优秀的听力已经将们的对话全部纳入耳中。 “注意点那个‘萨兰迪尔’。一旦他有什么举动，立刻向我汇报。” “是！” 蒙特耸了耸肩，看来正如德鲁伊所说，城主开始对他有所怀疑了。 “你可以趁现在离开。” “瑟尔！”蒙特吃惊地转身，看见那道修长的熟悉身影，“天啊，你是怎么进来的？” 看到精灵露出一个“有什么问题吗”的表情，蒙特就意识到自己是说了一句废话。对于萨兰迪尔来说，世界上还没有能拦下他的防卫。 瑟尔走进包厢，环顾里面华丽的布置。 “看来你这几天过得还不错。” “所以我流连忘返，迟迟不愿意回去。”蒙特打趣道，注意到瑟尔投来的警告目光，只能说实话，“好吧，我承认之所以一直不愿意走，是因为我想打听一些关于伯西恩的消息。” 听到这个名字，瑟尔的脚步停顿了一瞬。 “你不是不在乎他吗？” “可是你在乎啊。”蒙特想也不想道，“我总得查清楚，让我们萨兰迪尔大人念念不忘的黑袍法师，究竟出了什么状况。” 瑟尔正想反驳蒙特的用词，下面的大堂里已经传来阵阵欢呼。 蒙特凑过去看了一眼，笑道：“看来，好戏已经开场了。” 在瑟尔的眼中，这是一场譁众取宠的滑稽剧目。 首先登场的是洛克城城主，他向大家宣扬洛克城公平、自由的贸易氛围，并夸赞这是大陆上最有秩序的城市。 大堂内坐着的观众们好像牵线木偶一样齐齐鼓掌，为这座城市、这场拍卖会歌颂。在最初几个拍卖品热场之后，重头戏终于来了。 他们要将准备拍卖的各种族的混血奴隶，一一带到舞台上进行展示、竞价。人群开始异样的激动，瑟尔听着那些喧嚣的叫喊，望着那一双双通红的眼睛，只仿佛坐在大堂内的是一群衣冠禽兽。
第82页 不过，在正式开始之前，洛克城城主向大家介绍了一个人。 “让我们欢迎奥利维法师，他负责这一次拍卖会的全部守卫工作！” 一个年轻人在城主的引荐下与在座的各位权贵见面，在这么多重要人物面前宣扬自己的价值，简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出人头地的舞台了。年轻人为此得意洋洋。一切似乎都正如计划，而瑟尔却猛地回头看向蒙特。站在台下的那个虽然也可以说是奥利维法师，但却不是瑟尔认可的任何一个奥利维法师——而是那个小奥利维。 “我正想和你说。”半精灵摊手道，“这就是变故之一，伯西恩的位置被他那个无用的弟弟取代了。” “该死的。”瑟尔忍不住地骂了一句，“他一定是故意的！”精灵有些烦躁，因为他觉得狡猾的黑袍法师一定有什么阴谋。 如果伯西恩在现场，一定会感慨他们真是心有灵犀。然而，黑袍法师现在面对的是另外一个银发精灵。 “我可以进去了？”艾斯特斯冷冷问。 “请。” 伯西恩看着三个精灵的身影消失在走道，不由开始期待起来。 他对着窗外的月色，细细想了所有布局，自觉万无一失。黑袍法师有些愉快地，不知对谁呢喃。 “希望你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第56章 破灭（二） 瑟尔打了一个喷嚏。 拍卖会大厅内流淌着一种怪异的气氛，热烈喷涌地呈现着赤裸裸的欲望， 令人作呕。瑟尔觉得， 自己简直要对此过敏了。在介绍完小奥利维后，这一场人口交易就将正式开始。瑟尔看见台下某个角落一个侍从打这他们预约好的暗号， 这表明隆恩他们已经找到了关押“奴隶”们的地方， 行动即将开始。 “你该走了！”瑟尔催促半精灵。 “等等，我也可以参战！”蒙特不满道， 就在这时，他们都听见了向包厢靠近的脚步声，有人把他们包围了， 人数还不少。 “好吧，现在我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了。”蒙特无奈道。 看来城主是不放心“萨兰迪尔”一个人留在这里，特意派兵来看守他了。为了不打草惊蛇， 蒙特只能继续留下来， 瑟尔自己先行离开。 “注意安全。” 他留下一句嘱咐， 遁入墙角的黑影之中。 隆恩和布利安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拍卖会的看守很快就会察觉， 而在这之前，瑟尔得负责把所有看守会场防御法阵的法师们给解决了。根据蒙特得来的情报， 这一次原本负责防守拍卖会的除了伯西恩外， 还有另外三名法师。伯西恩的位置被他那个不堪大用的弟弟取代，这可算是给瑟尔省了不少力气。 他的目标直指另外三位法师。 精灵轻盈的身影行走在房间与过道之间，宛如一阵无影无踪的风。照这样下去，瑟尔本可以很快猎取他的目标，然而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意外。在本该出现第一个镇守法师的房间， 瑟尔的目标法师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出手的傢伙没有手下留情，倒在地上的法师还保持着掏出法杖的动作，就已经咽了气。 瑟尔皱眉，用手指轻碰死者喉间，一道伤口清晰可见。 这是有一定弧度的刀刃才可以造成的创口，凶器是弯刀。会这样熟练使用弯刀猎杀法师的会是谁呢？是敌还是友？ 瑟尔来不及多想，匆匆起身向另外两个地点赶去。 第二个房间，同样的死法，同样的姿势，瑟尔等来了第二具尸体。这次的法师甚至连掏出法杖的时间都没有，尸体流出的血还是温热的，说明动手的人才刚刚离开。 这绝对不是隆恩他们做的！预知到又有不明第三方人马闯了进来，瑟尔眉头微蹙。他加快速度，想要赶在对方杀死最后一个法师之前赶过去！这一次精灵的速度比风还快，可对方显然也不慢。 当瑟尔赶到最后一个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听见了屋里的惨叫。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怒袭上瑟尔的心头，在惨叫声结束之前，他闯进了屋子。 “住手！” 在瑟尔喊出那句话的瞬间，对方割破了最后一名法师的喉咙。瑟尔看到了现场，也看到了行凶的人。 那是一个银发精灵，穿着西方树海精灵们特制的短装，用一缕金发绑着自己的长发，对敌人出手时下手无比迅速，听到喝止后有些不耐地望过来，眉角微挑。有那一瞬间，瑟尔以为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对方也呆住了。 和他们俩一样呆站住的，还有屋内另外两个精灵。 在看到那双翠蓝色眼睛，瑟尔怔然了好久，有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自己在何时何地，以为他还是在西方树海，被精灵王用无奈用纵容的眼神注视着。 “……你的眼睛很像父亲。”许久，他明白了眼前这个精灵的身份。 精灵王也有一双深邃的翠蓝色眼睛，小时候的瑟尔总是想在那双大海一样的深眸里寻找自己的倒影。 “是吗？但是他却说我像你。”艾斯特斯收回弯刀，用力捏白了手指，“我该叫你什么，兄长，哥哥，还是……叛徒？”他有些挑衅道。 西方树海前后两位王储终于在今天见面了。 “艾尔！” 阿尔维特回过神来，有些责怪道。 “不要太过分。” 而在他一旁，女性精灵已经对着瑟尔激动地半跪下身。 “萨兰迪尔阁下！。” 对年轻的尤其是在退魔之战后出生的精灵们而言，萨兰迪尔是一个不能被公开提起，但每个精灵都会偷偷去了解的传奇。直到现在，西方树海里的很多项记录，还是由萨兰迪尔保持着。 看到身边伙伴们这样的反应，艾斯特斯自嘲：“其实有时候总觉得我只是你的一个赝品，是父王制造出来用以替代你的木偶。这么一想，我倒宁愿我的头发和眼睛，和你们一点都不像。” “艾斯特斯……” 瑟尔察觉到了自己和初次见面的弟弟之间有着深深的代沟，但是现在却不是解开嫌隙的场合。 “谁让你到这来的？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你跟在我身后不也是想杀了这些为虎作伥的法师吗？”艾斯特斯反问，“难道现在还惋惜他们的性命？当年退魔战争中，你杀的人可不止这些。” 瑟尔看得出艾斯特斯是故意不想回答真正的答案。他本想转身问另外两名精灵，而在这时屋外传来了骚动，会场开始混乱起来。看来是隆恩他们的行动已经有了效果，这时候他必须回去支援！ “你们跟着我离开这里！”瑟尔对三名精灵道。 “凭什么？”艾斯特斯故意唱反调。 “如果你不想被我扛在肩上，就自己乖乖跟在我后面。” 看见瑟尔一副认真说这话的模样，艾斯特斯沉默了一会，也只能选择服从。毕竟，论武力他不是瑟尔的对手，而他离开树海本就是有事要来找瑟尔。
第83页 “你们俩——”只是离开前他趁瑟尔不注意，悄悄叮嘱阿尔维特他们，“不准把那个法师和我们见面的事告诉他！” “可是……” “这是命令。” 阿尔维特他们毕竟还是追随艾斯特斯的，闻言只能从命。 瑟尔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身后三个精灵在打什么主意，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前面的拍卖会会场。人群的惊叫声已经越来越清晰，瑟尔却觉得不对劲。不该如此的！按照计划，他解决了控制法阵的法师们后，隆恩他们负责解决会场内的看守，基本没有难度。想想吧，他们的同伴中可是有着一个南妮骑士继承人，还有一个德鲁伊传人！ 可是从现在混乱的局面看来，显然会场内是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情。 难道是伯西恩那个傢伙又横插一手了吗？ “布利安！蒙特！” 精灵冲进会场，却被一阵迎面扑来的热浪吹起了长发。他的用手挡住眼睛，才能不让眼睛被热度灼伤。 “瑟尔！你总算来了。” 他听见不远处传来蒙特的呼唤。 “快看看这个大傢伙吧！我猜肯定是你的老朋友！” 跟随在瑟尔身后的艾斯特斯有了准备，用法术保护住眼睛，第一时间看清了在会场内大肆破坏的罪魁祸首。现任精灵王储一向冷漠的表情崩坏了一瞬，失声道：“那是什么！” 只见会场中心，一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巨人正挥动着他的胳膊，他弯曲的独角表明了他的身份。他身上散落的恶魔之火每过一处，便熊熊燃烧毁灭一切。他的脚步每踩过一块石板，便能听到地面开裂的声音，是大地在嘶鸣。周围的空气不详的扭曲，仿佛只要接近他，就会瞬间被席捲到另一个空间。 “地狱领主。” 瑟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这个时候只有他一如往常的声音，才能让周围人安心一些。 “有人用恶魔捲轴，召唤出来了领主级别的恶魔。”瑟尔看着会场内倒伏的一具具残肢，冷冷地说，“死亡、暴力、欲望和野心。” “简直没有比这里更完美的召唤地了。” 号称最有秩序的自由之城洛克，却成了孵化恶魔的卵巢。 第57章 破灭（三） 拍卖会场里的活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城主也早已不见踪影， 然而瑟尔他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那些混血恶魔和他根本没法比。”蒙特一边放着冷箭一边后退， “我之前看见城主的护卫队，和这恶魔一个照面就被烧成骷髅了！” “那是恶魔之火， 只有精灵的魔法才能熄灭。”瑟尔作为现场唯一一个有和恶魔作战经验的人， “艾斯特斯，带着你的伙伴们去熄灭恶魔之火。其他人找出召唤出恶魔的傢伙， 把这大块头送回去！” “不用找了。”半精灵遥遥喊道，“召唤出恶魔领主的傢伙现在就在恶魔头顶呢。” 瑟尔定睛望去，果然只见在恶魔巨人头顶的独角上串着一个被开膛破肚的人类法师， 再仔细一瞧，这个倒霉鬼不是小奥利维还能是谁！就在这时，浑身燃烧着火焰的恶魔领主看到了瑟尔， 顿时就像看到猎物的鬣狗一样嗷嗷叫着拼命向瑟尔冲来。 蒙特说：“看来这个大块头认得你！你是不是和他有仇。” “和我有仇的恶魔多了！”瑟尔索性以自己为诱饵， “这次的召唤不完全， 这个傢伙现在只有本能没有理智。我吸引他注意力， 其他人趁机把混血都带出去！” “没想到那个小奥利维还有这一招，真是吃大亏了！”负责营救混血奴隶的隆恩远远地感嘆， “这里就交给他们了。我们走吧。罗妮？” “我留在这里。”女剑客握着长剑， 冲上前去替瑟尔分担恶魔的注意力。 “布利安呢？”隆恩又问。 兽人德鲁伊暴躁道：“我没找到特蕾休！艾斯特斯！”他沖精灵王储咆哮，“我非要揍你一顿！” 蒙特连忙拉住他：“好了好了，等一会再揍。恶魔还没解决呢，先利用精灵们熄灭了恶魔之火。” 正在弯弓搭箭的阿尔维特：“……” 没能找到特蕾休？瑟尔忙乱之中想，混血女孩不和这一批被贩卖的混血关在一起， 她去哪了？瑟尔现在进退两难，一方面特会场内还有其他人和伤患，他不能毫无顾忌地和恶魔领主大战一场。另一方面被他拖延恶魔领主造成的破坏越来越大，即便有艾斯特斯他们负责减少恶魔之火，危险也是成倍叠加。 这种束手束脚的局面下，瑟尔一不留神，差点被恶魔领主的巨臂给砸到。 罗妮及时拉了他一把。 女剑客一边为瑟尔抵挡着攻击一边问，“现在召唤他的人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个恶魔送回去？你能杀了他吗？” “纯血恶魔是无法杀死的，因为他们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生物。现在只有耗尽这一个恶魔领主的力量，才能把他送回去。小心！恶魔可以吸取周围人的生命力增加自己的力量，你不要太靠近他。” 所以瑟尔暂时只能不断让恶魔领主攻击自己，以最大化地消耗对方的力量。 罗妮吃了一惊。 “那这样他们岂不是永远不败？” 力量不耗尽就不会消散，又可以不断吸取其他人的生命力补充自己的力量，恶魔简直是立于不败之地。 “怎么会？” 瑟尔笑一笑。 “如果恶魔无法被打败，一百五十年前这个世界早就结束了。” 罗妮这才想起来就是眼前这个精灵带领着大陆上各个种族击败魔潮，创造了本不可能发生的奇蹟！ “那并不是我一个人做到的，我很幸运，有很多值得信任的同伴。”像是猜透她在想什么似的，瑟尔轻轻说。然后迅速推开罗妮，自己挡下恶魔领主带着绝大力量的一击。在恶魔那庞大身影的衬托下，他修长的身影是如此渺小，却犹如一块坚不可摧的磐石，那些狂啸火焰永远都无法越过他，从而为身后的伙伴开闢出一块庇护地。 南妮骑士也是他的伙伴。罗妮想，自己的祖先就是在和这样的人物一同奋战吗？ “隆恩带着人都撤走了！”蒙特汇报。艾斯特斯他们也已经熄灭了恶魔领主在会场内燃起的大部分火焰，现在专门围绕着恶魔释放带精灵魔法的箭矢，以控制恶魔之火不再蔓延。 只有布利安依旧没有找到特蕾休，半精灵已经快拉不住这个愤怒的兽人，让他不去找精灵王储的麻烦了。 “好！现在只需要你们做一件事，把他头顶穿着的尸体拿下来。那具召唤者的尸体会不断增强恶魔的力量！”瑟尔拉着罗妮后退，“布利安！特蕾休不在这里，先出去再说！” 兽人德鲁伊忿忿地瞪了艾斯特斯一眼，也只能遵照瑟尔的吩咐。 “我去把尸体拿下来！哇哦！”
第84页 蒙特本打算从半空中跳到恶魔领主头顶上，然而还没等他完成这个危险的行为，恶魔的尖角就已经戳上了会场的屋檐。脆弱的屋顶终于不堪重负，一片片崩塌。 还没撤离多远的隆恩听见声响，错愕地回头，街上惊魂未散的人群和他望着同一个方向，只见一个足有城堡那么大的火焰巨人从逐渐坍塌的拍卖会会场里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形清晰地映入人们眼底的那一刻，不少人发出哀鸣。 “那是什么怪物？” “哦，妈妈，我们死定了！” “我的拍卖会场，我的金币，全都毁了！”当然还是有人别具一格，这个时候还在操心着其他的事。 蒙特从屋顶的废墟中跳出身。 “现在我们不用担心空间不够大了。” “现在我们该担心的是他吸收周围人的生命力，变得越来越强大。”瑟尔说，“蒙特，布利安，帮忙驱散周围的人群。” 半精灵从屋顶上跳下来，走到洛克城城主面前。 “萨、萨兰迪尔大人？”城主看见，立马扒住半精灵的裤脚，“救救我的命，我的财产！” “这我可办不到。”蒙特轻笑，“况且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萨兰迪尔了吗？” “不！”城主惨叫着推开他，拉扯间蒙特一直挂在耳朵上的耳坠掉了下来，露出半精灵尖耳上那道可怕的裂痕。 “你是个半精灵！你这个骯脏的奴隶竟然敢这样欺骗我，我要你付出代价——！” 在他的叫声引来更多人的注意之前，有人一把打晕了他。 蒙特看向来人。 “我该说谢谢吗？” 吟游诗人冷冷道：“我可不是为了你。” “总之还是谢了。”蒙特按照瑟尔的吩咐去疏散城内的人群，恶魔领主所在地半径十里最好都疏散干净。然而，劝人们离开并不像想像中的容易，尤其在蒙特半精灵的身份曝光之后，贵族们一看到他就露出厌恶的眼神，平民们也是如此，他们并不相信蒙特的劝说。反倒是布利安那一边，兽人的身份倒没有给他增添太多麻烦。 “听说你是从南方自由联盟来的。”吟游诗人在半精灵身后讥诮道，“大概从没有遇到这种待遇吧。” “这你可想错了。即便是南方联盟，也有各种想像不到的情况。”蒙特说，“况且因为我是半精灵就不听从我的劝告，最后丢了性命的人是他们自己。我顶多收到两个白眼，有什么大不了的损失？” “半精灵都像你这样自我安慰吗？” 蒙特反唇相讥。 “四分之一混血都像你这样自怨自艾？” “够了！”艾斯特斯从崖壁上跳下来，“都给我闭嘴，你们打扰我集中精神了。” 蒙特和尼尔瞬间异口同声：“果然，傲慢的纯血最讨厌！” 此时的瑟尔并不知道，他的弟弟和他的二分之一以及四分之一同胞，正陷入互相鄙视的大战之中，他正忙于解决眼前这个大麻烦。 “我不能等他自己消耗完了。”瑟尔说，“我要直接吸收尽他的力量！” 罗妮问：“你要吸收这个恶魔身上的力量？用什么方法？” “反正不是用嘴。”瑟尔难得忙乱之中开了个玩笑，“帮我一个忙，罗妮。退到安全地带，然后一会如果发现我有不对劲，就打晕我。” “你说什么？”罗妮大叫，“我打晕你？怎么可能，而且你为什么会说自己不对劲？你究竟要做什么！” “你办得到，就像南妮曾经做的那样！”瑟尔不愿多说，抓住女剑士的衣领就粗鲁地把她一把丢了出去。罗妮在空中连翻了三个空翻，最后被阿尔维特扶着落地。 “你没事吧？”本来和王储一起射着箭，王储却半途跑到一边去和半精灵们吵嘴，现在正一个人挑大樑的阿尔维特关心地问。 “我没事，有事的是萨兰迪尔！”罗妮喊，“他想做什么？” 然后下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瑟尔究竟打算做什么。只见他直接跳上了恶魔领主的头顶，把小奥利维的尸体远远扔开，然后将恶魔的尖角对准自己的胸膛。 噗呲一声。 恶魔之角穿透精灵的心脏。 在这一刻，一直在暗中观察的某位法师，几乎忍不住要冲出来。 第58章 破灭（四） 有那么一瞬间，伯西恩觉得自己后悔了， 他预算了各种情况， 却没有把瑟尔可能会有的举措全部能考虑进来。谁会为了阻止一个恶魔领主，而恶魔之角捅进自己的心脏？ 这是寻死吗？ 在场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然而下一瞬， 他们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被尖角穿透心脏的瑟尔并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他像是没有痛觉一样， 一点点的将恶魔之角进一步往胸膛内捅去。而最奇怪的是那只巨角已经有三分之一的部分刺进了精灵的身躯，然而却没有从精灵的身后穿透出来。与此同时，恶魔领主身上肉眼可见的力量开始化作漩涡向精灵体内涌去。 瑟尔真的如他所说， “吃”下了恶魔领主的力量。恶魔身上赤红的火焰越来越黯淡，而瑟尔的银发却从发根开始发生了变化。那些被吃下去的恶魔之力凝聚在体内，他的发尾开始变红， 甚至脸上也隐隐约约有了黑色的纹路。 “魔化！”布利安道， “快阻止他， 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恶魔的力量同化！” “不行！”罗妮说， “先等萨兰迪尔吸光了这个恶魔领主所有的力量！” “那样他自己就会变成一个恶魔，肯定比这个恶魔领主还可怕得多。我们这还有谁能对付得了他？”布利安不贊同。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罗妮看向德鲁伊， “而我会在他变化之前阻止他。” “我贊同她。”蒙特说， “毕竟这里只有瑟尔有与恶魔对战的经验，如果他曾经用这种方式击败过无数的恶魔，没道理这一次他会失败。” “这就像是献祭。”吟游诗人看着眼前那副景象，讶然道，“即便他吸收尽了恶魔领主的力量， 他体内肯定会有恶魔之力的残留。一个正常人，可以承受这么多的恶魔之力还不被魔化吗？” 艾斯特斯没有说话，他看向萨兰迪尔，看见他的银眸一点一点染上血色，银发从发尾开始蜕变成红，清隽的容貌因为爬满了黑色图腾而变得阴森可怖。 “听说那是深渊之主的符号，每一个恶魔身上都镌刻有这个纹路，象徵所有恶魔都必须听从它的管辖。” “你，法师？” 艾斯特斯看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黑袍法师。 “你厌恶这样的他吗？”伯西恩走到他身侧专注地凝望着瑟尔。在场的其他人，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出现。 被这样询问，艾斯特斯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像是逞强又像是为了说服自己般道：“这副被恶魔之力控制的堕落模样，难道不丑陋？”
第85页 “是吗？”伯西恩黑色的眸子映着火焰摇晃的身影，“但我却觉得这很美。力量与力量之间相互交融，光明与黑暗在他身上同时体现。他既是以利的圣骑士，又可能随时堕落成恶魔。难道你不觉得，这样脆弱又强大的事物，才是最美丽的吗？” 艾斯特斯有些恼怒道：“萨兰迪尔不会堕落成恶魔！” 伯西恩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艾斯特斯转过头去紧紧盯着瑟尔。你一定不会就这样被恶魔之力操控的，不是吗，你可是萨兰迪尔！ 瑟尔吸收的过程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恶魔领主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透明，然而因为瑟尔吸走了他的力量，恶魔领主反而在这最后的瞬间恢复了神志。 在这一刻，恶魔领主从一个只知道暴力破坏的傀儡变成了狡猾而诡谲的大恶魔。他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却不觉得意外。 “又是你，精灵。”恶魔桀桀笑道，看着瑟尔一点点吸收他的力量而发生的转变，“很快你就会成为我们的同伴，我等着你……” 随着最后一丝力量被吸取，恶魔的身影消失在拍卖会会场废墟。瑟尔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他的头发已经彻底变成暗红色，一双眼睛却在银与红之间不断转换。 “瑟尔？”蒙特呼唤，并试探着上前一步。 “小心！” 罗妮拉开他，并噼开瑟尔扔来的一块飞来的碎石。 “他现在好像有的不对劲！” “是魔化吗？” “还没有。”布利安说，“但是他无法控制这么多的恶魔之力。女剑客，之前你怎么说来着？” “我会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的。”罗妮拉开半精灵，双手握住长剑，严阵以待地看着模样大变的瑟尔。 蒙特问：“你准备把他噼晕吗？” 罗妮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咬着牙，对着随时可能会袭击过来的瑟尔。银与红妖异眼睛的精灵看了周围一圈，下一瞬，他选择攻击正拿着武器对着他的罗妮。 瑟尔没有使用武器，但是他锋锐的指甲却比任何武器都要坚硬。铛的一声，罗妮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块巨石砸中，不受控制地踉跄了几步。 “要打晕他可有难度。”蒙特在一旁道，“要我帮你吗？” 紫罗兰长发的少女咬了咬牙，这一次握着长剑主动迎击。她的剑法十分优秀，步伐也十分敏捷，然而即便是这样在瑟尔面前依旧落于下风。 “萨兰迪尔的战斗经验比她丰富太多。”布利安在一旁评价道，“即便他现在神志不清，这女孩也不是他的对手。” 罗妮当然意识到了双方之间的差距，但她绝不会放弃！毕竟她答应过萨兰迪尔，一定要做到南妮骑士曾经做到的事！少女高喝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最后一次向萨兰迪尔攻去。 “小心！” “你不要命了？” 周围几人惊呼出声，瑟尔尖锐的指甲险险擦过罗妮的喉间，却在刺进去的一瞬犹豫了片刻，抓住这片刻的时机，罗妮用剑柄狠狠敲中瑟尔的后脑勺。 “成功了！”蒙特惊喜道。 然而瑟尔并没有被敲晕，他只是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有些恼怒的表情，被砸的那一下对他根本无关紧要，反而更加惹怒了他。 “看来是没成。”吟游诗人幸灾乐祸。 蒙特连忙拉着罗妮离开。 “你确定他是要你这样砸晕他吗？” 在躲避瑟尔反击的间隙，两人这样对话。 “他是这么说的！” “看来瑟尔低估了自己脑壳的硬度。”蒙特这时候还不忘打趣，“隔了一百多年，同样的方法已经打晕不了他了！” 艾斯特斯在另一边，见状便要握起长弓。 伯西恩拦住他。 “你做什么？”精灵王储义愤道，“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魔化。” “你的弓箭射不中他。”伯西恩说。 “那难道你可以？” 黑袍法师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她可以。” 她？ 艾斯特斯正咀嚼这个字，却已经看见黑袍法师所指的而“她”了。 那是一个有着一头漂亮银黑色头发的女孩，她尖尖的耳朵因为不安而颤抖着，却在看到到法师透过来的鼓励的视线后，下定了决心。 “瑟尔！” 混血女孩一边喊着精灵的名字，一边越过满地大大小小的碎石向他跑去。女孩娇小的身影在废墟之间快速跑动，令人担心她随时都会被某根断裂的石柱压倒。 “瑟尔，瑟尔！”她踉跄着走到精灵身前，因为站立不稳而摔了一个跟头。红眼睛的瑟尔看了她一眼，无动于衷。 “快离开他！” 从看到女儿出现起就不镇定的傻爸爸布利安叫了一声。 特蕾休却充耳不闻，她从地上爬起来，抖落毛茸茸的狼尾巴上沾到的灰尘，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眼神里一把扑到精灵怀中。 “瑟尔。” 她一遍遍叫着，努力把自己往精灵怀中蹭去。令人惊讶的是精灵竟没有推开她。被女孩抱住后他像是僵住了，接着，就像是被施展了某种法术一般，红色和黑色从他身上缓缓褪去。 他的长发恢复了明亮的，双眼也重新焕发神采。恶魔之力的影响消失殆尽。 “特蕾休？” 看着怀中的小女孩，瑟尔怔怔地伸出已经褪去尖锐指甲的双手，抱住她。 “我好想你啊。”特蕾休说。 瑟尔恢复过来了。 “能唤醒他的是同伴的呼唤，而不是暴力。”伯西恩看着这一幕，“越是对他重要的人，越能够最快地唤醒他的神志。” 艾斯特斯有些不是滋味：“所以他重要的人是那个混血女孩？” 他们甚至没有血缘关系！ “特蕾休对瑟尔来说意味着很多，说她是他对于过去所有回忆和怀念的象徵也不为过。” 原本还有些懵懂的瑟尔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后循声望来，在看到黑袍法师身影的那一刻，眼神瞬间变得清晰无比，再也没有一丝迷茫。 “伯西恩·奥利维！” 精灵气沖沖地挥着自己的拳头。 “你究竟在这里面做了什么好事！” 没想到瑟尔清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发现了站在角落里和艾斯特斯说悄悄话的黑袍法师。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声，引得向这望过来。 伯西恩避无可避。 偏偏这时候，艾斯特斯在一旁说风凉话：“我看不如你亲自去，反而可以更快唤醒他。” 第59章 破灭（五） 洛克城的居民们经历了难熬的一天。 最开始，他们满心欢喜地等待拍卖会， 好从那些达官贵人的牙缝中得到一些好处来填满自己的钱包。然而， 拍卖会不仅戛然而止，拍卖会会场还被彻底地破坏了。那可是洛克城的标志性建筑， 他们引以为豪的财神爷啊！
第86页 侥幸生还的拍卖会参加者也是痛心疾首， 他们这次不仅毫无所获，一些卖主可能还赔掉了全部的身家。在恶魔领主被退治后， 这些人集中到了拍卖会会场的废墟前。 “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人们聚集在城主面前控诉。 “我的商品全都不见了！我亲眼看到他们被人带走了！” “拍卖会被人袭击，我们丢失了货物，您是不是要对此承担责任？” 死里逃生的洛克城城主还来不及庆幸， 就已经被麻烦缠身。瑟尔他们与恶魔领主交战的场面，不是没有人看到，但是人总是欺软怕硬的， 没有人愿意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瑟尔站在废墟的顶端， 看见那些人像蝗虫一样又重新聚拢过来， 不由皱起眉。恶魔领主才刚刚被他打回深渊， 这里还残留着恶魔的气息，人来待在这里对身体并没有好处。 “他们不会听我们的。”蒙特走到他身边， “对于这群人来说， 只要能要到好处，哪怕是在毒气室待一整天也无所谓。” “特蕾休！” “爸爸！” 半精灵看向瑟尔，翠绿色的眸子闪过嘲讽。 “这就是人类。” “女儿，你长高了！” “爸爸你也长高啦。” “这不是人类。”瑟尔说，“这只是人类的一部分。人类有好有坏， 也有不好不坏，我们永远不能以眼前看到的一小群人去评判一整个种族。” “那你觉得洛克城的人是好是坏？”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伯西恩索性直接走到他面前。法师黑色的眸子专注地望着精灵。 “不说这些贵族和商人，就连城内一般的居民都大量依赖着奴隶贸易维持生活。他们践踏在混血们的自由和性命之上生活，这种应该算是恶人吗？” “如果我生在一个杀人合法的国家，我杀了人，那我算是恶人吗？”瑟尔反问。 伯西恩道：“所以你在为洛克城的人说话。” “不，我是在说，这个城市扭曲的秩序已经麻痹了它的居民的价值。他们迟早会自招灭亡。还有你，伯西恩，特蕾休是你带走的？” 伯西恩眨了眨眼。 “我以为这不是一个问题。” 瑟尔有些恼火道：“刚来洛克城的时候警告我远离这些麻烦的是你！帮助城主为虎作伥的也是你！现在又救出特蕾休，你究竟在想什么？” “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艾斯特斯在一旁冷笑道：“是啊，所以你是身不由己地帮助我们救人。还有——” “特蕾休！你会说完整的话了，爸爸好感动。” “那边的那对父女能不能安静一会？”精灵王储忍无可忍地对那父女道，“你们要相认，可以自己去一边吗？” 女性精灵随从不忍直视地捂嘴轻嘆：“天哪，艾斯特斯殿下变得越来越粗鲁了。” “要知道。”阿尔维特从一旁轻盈地跳过来，“我觉得从出来找萨兰迪尔开始，他就变得不对劲。不过，也越发鲜活。”他笑了笑，“比起树海里那个礼仪优雅却冷冰冰的王储，我更愿意看到现在的他。” “不好意思。”吟游诗人插话道，“恐怕要打扰你们其乐融融的谈话，那边有麻烦过来了。” 瑟尔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洛克城城主正带着一群人，向他们这边走来。 “冒昧打扰。”在这种时候，城主还不忘保持这一份礼仪，“请问您是？” “你可以叫我萨兰迪尔。” “又一个萨兰迪尔……”城主低声咕哝了一句，“好吧，暂且不论您身份的真假，但是对于眼下的局面，阁下您难道不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解释？”瑟尔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们想要什么解释。” “我们亲眼看到了您的同伴带走了商品！你们还破坏了会场，让我们的交易成了一场空。” 有一个人带头，剩下的人就全部变得活跃起来。 “我们需要赔偿！” “这种行为是盗窃，是违法的，按照法律那是属于我们的合法财产。” 瑟尔听着这些人口口声声将混血们说成是商品，精明地运用洛克城的法律来维护自己的权利，不由从喉底发出一声嗤笑。 “法律？谁制定的法律？” 城主刚要开口，瑟尔却已经打断他。 “刚才恶魔在这里大肆破坏时，为什么没有人上前沖他叫嚣法律？” “那不一样。”有人忍不住辩驳，“那是无法沟通的恶魔呀，我们又不会去自寻死路。” 瑟尔沖他微微笑了一下。 “可你们现在就在自寻死路。” 其他人还没听懂这句话，他身后的黑袍法师忍不住轻笑一声。瑟尔没有理会伯西恩的笑场。 “你们惧怕恶魔，所以不试图用所谓的法律去规制他，因为他远比你们强大。那么你们凭什么认为，打败了恶魔的我会听从你们的规制？” 精灵银色的眸子里闪烁着讥诮。 “从逻辑上来说，难道我不是比恶魔更可怕的事物吗？” 人群像是才意识到了这一点，齐齐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向精灵。 城主结结巴巴道：“您当然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 “我就是。”瑟尔不耐道，“按照你们对恶魔的看法，弱者服从强者。既然洛克城没有人可以打败我，那么洛克城的法律就要听从我的法律。我宣布，这场拍卖会里没有损失任何商品，只有重获自由的人。” 蒙特忍不住吹出口哨：“太酷了！你是最棒的，瑟尔。” “谢谢。”瑟尔沖他抬起嘴角，然后看向周围的人，“还是说有人要来挑战我？” 当然不会有人上前，能打败恶魔的傢伙，哪是寻常人可以对付的。 瑟尔对此很满意。 “那么，我的法律在此生效。从今以后，洛克城不允许进行任何奴隶交易！” 布利安父女、蒙特，罗妮、吟游诗人，还有在场的其他营救混血的同伴们，都不由自主地欢呼起来。伯西恩发现，这一刻的瑟尔眉目间重新恢复了当年的光彩。 “您这是强权……”城主愤怒道，“你这样怎么还配称得上是传说中的英雄。” “我知道我管不住你们。”瑟尔从废墟上一跃而下，“只是你要记得，城主阁下。当你想通过任何‘合法’手段进行你的奴隶贸易的时候，别忘记了萨兰迪尔和他的同伴们一直在看着你。” 精灵侧过身，对着忿忿不平的人群，轻声加了一句。 “以利也在看着你们。” 洛克城城主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第87页 “你干了一件大事。”伯西恩紧跟在他身后，“不用多久，全大陆都会知道萨兰迪尔用近乎无赖的行径，夺走了洛克城最重要的贸易渠道。” “那我还得感谢他们免费帮我宣传。” “奴隶贸易是永远无法禁止的。” 瑟尔回答：“总有人为了利益去铤而走险，但是至少‘合法进行奴隶贸易’的地方不该存在，也不该让人们认为这种行为是合法的。” “你这是断了整个城市的生路，没有人会感谢你，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怨恨……” 精灵终于不耐烦地看向法师，“你想说什么？” 黑袍法师对精灵露出笑容，真挚而无私的，让他阴郁苍白的面容都因此而变得年轻许多。 “我想说，你做得很好。” 瑟尔第一次被伯西恩这么直白地表扬，有小半会回不过神来。他警惕地看着法师，开始怀疑这傢伙是不是别有居心，不然嘴会这么甜？ 伯西恩笑了笑，不经意说：“如果有些人能够提前遇见你，或许就会改变他们的一生。” 瑟尔脚步停了下来。 “你指谁？” “这座城市里的混血，白蔷薇城的居民，还有特蕾休，他们都是被你改变了命运的人。”伯西恩的黑眸温和地看向他，“你就像是一个真的救世主，瑟尔。” 那时精灵突然想问他，那你呢？他最终没有开口，并再也没有机会。 第60章 冠冕 “知道他秘密的人一个接一个死了。” 换的光焰下，几个隐隐绰绰的摄影， 在墙壁上留下斑驳的影子。他们听到了一个与会者带来的不怎么令人愉快的消息。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有人出声， 那声音沙哑得好像被风沙侵蚀过。 “我们给了他可以攀爬的支架、遮风挡雨的住所，以及肥沃的土壤， 而他却像是一棵毒荆棘， 开始腐蚀身后的大树。至少我们得要让他知道，这棵巨树远比他想像中遮天蔽地， 不是那么容易被侵蚀的。” “这可不一定。”另一些人却持着相反的意见，“如你所说，他是一棵长满刺的荆棘， 他的对手是那些风雨和瓢虫，而不是我们。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与我们作对是什么下场。而与他闹翻， 我们会损失一位珍惜的人才。” “是吗？那发生在洛克城的事……” 秘密会谈室里开始响起不同的意见。 “够了， 安静！”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声音的主人似乎很有威信， 在场的人都停下争执， 静静等待他开口。 “不妨静观其变。”这个声音说，“我们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看他究竟会如何选择。” 灯影绰绰， 所有人争执都平息下来。渐渐地，密室里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是的。”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他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伯西恩·奥利维……” —— “伯西恩老师？” 阿奇·贝利看向提问的人，“没有，我也好久没看到他了。” “你们不是一起出去试炼了吗？还一起回了学院， 现在老师去哪里了你会不知道？”提问者满脸狐疑。 阿奇哭笑不得道：“我又不是一整天都和他在一起，我怎么知道他的动向。” “是吗？阿奇。可是你祖父是贝利大法师，伯西恩老师如果是执行学院的任务而外出了，你至少也该有些消息吧。” 又来了，简直受够了！ 出生十六年来，阿奇听到过这种论调不止一次。 你祖父是贝利大法师，你对法术的知识应该掌握的很深厚吧。什么，你不擅长？那不可能，你可是大法师的孙子！ 你祖父是贝利大法师，你应该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消息吧。不知道？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们又不会强迫你。 说实话，“贝利大法师的孙子”这个身份，给阿奇带来了无尽的烦恼。他就是一个行走着的“贝利大法师孙子”的标志，而不是阿奇·贝利本人。 十几年来，唯有在前几个月被伯西恩老师半胁迫地劫持着外出的时候，他感觉到了那么一些自由。 他现在特别怀念那段时光。自从回到学院以后，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了，也不怎么能见到伯西恩老师。黑袍法师就像是神秘消失了一样，总是不见踪影。 说到神秘消失，阿奇想起了“预言者奥利维”消失的那一座法师塔。之前萨兰迪尔来向他问路的时候，阿奇也根本不知道那位深居隐出的奥利维法师已经失踪了。学院根本没有对外公开这件事，这种反应有些奇怪，好像是深怕被人发现。学院在隐瞒什么呢？ “哎，要是知道伯西恩老师在哪里，说不定也可以知道萨兰迪尔的消息了呢。” 阿奇猛地抬头看向说话人。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知道吗？现在白蔷薇城和洛克城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在传，出现在萨兰迪尔身边的那位法师就是伯西恩老师呢，毕竟他也是奥利维嘛！” 瑟尔选择在黎明时离开洛克城。这一次他们原本是为了寻找艾斯特斯和特蕾休而来，现在人已经找到了，洛克城的人口贩卖网络也算是摧毁了，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他们离开的时候，瑟尔问了一下罗妮之后的打算。 “我会继续跟着隆恩的佣兵团游走大陆。”持剑的少女说，“以前我的眼中只有利西贝坦家族，现在，我想去看看这整个世界。” 瑟尔想要问一问她，那你还打算回白蔷薇城吗，你的母亲呢？但是他看见少女坚毅的面庞，最后什么都没有说。这都是罗妮自己的事，她会安排好。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为了维护家族的荣耀而近乎偏执的少女了。 “你们呢？”瑟尔看向其他人。 “你帮我找到了女儿，那么我要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人。”布利安说，“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帮你找到预言是奥利维。” “我暂时也不想回风起城，跟在你身边可比留在城里好玩多了。”蒙特耸了耸肩。 伯西恩不在询问的范围内，黑袍法师又一次不告而别。经历了这么多次后，瑟尔对他的突然出现和离开，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看向最后三个人，不，三个精灵。 “艾斯特斯，我听说你把‘冠冕’弄丢了。” 艾斯特斯原本紧张地等待瑟尔会与自己说些什么，没想到一上来就是一句质问。 精灵王储微微涨红了脸庞，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做错事，正在被长辈责问的孩子。可是，自然女神在上，这个自他出生起就没见过面的兄长，到现在起都没正眼瞧过他的兄长，又算是什么长辈？ 所以他说：“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冠冕’已经不再属于你了。”
第88页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硬。 阿尔维特捂着额头嘆息一声。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寻找和相处，精灵们都明白了萨兰迪尔的为人，他绝不是传说中的叛徒那么简单。事实上，他们都有些崇敬瑟尔。阿尔维特觉得王储殿下说的有些过分了。 艾斯特斯的脸更红了，似乎有些懊悔，又不知道该怎么改口。 “的确不属于我，但是作为族群的一份子，我想我还是有资格询问一下的。”令人意外的是，瑟尔并没有因此生气，“何况，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帮一下忙。” “……嗯。”艾斯特斯瞬间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冠冕’已经找到了，但是我现在取不回来。” 什么意思？ 所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特蕾休的头顶。混血女孩无辜地眨着眼睛，而在她美丽的银灰色长发间，一个小巧精緻的花冠，正点缀在她头顶。那小小的花冠用某种树枝的细枝的编制而成，间隙点缀着些可爱的粉白色小花。 “难道这就是‘精灵冠冕’！”蒙特惊讶，“太简……咳，朴素了吧。” “‘冠冕’是会随着佩戴者而改变的。”瑟尔解释说，“至少精灵王戴着它的时候，我看见的是一顶美丽的银色王冠。” 他这里没有称呼“父亲”而是用了疏远的称呼，艾斯特斯不免多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特蕾休会戴着它？”蒙特又问，“他说取不回来是什么意思，不能摘下来吗？” “事实上，‘冠冕’也有一定的自我意识，它是自然女神的分身之一。如果它自动选择了佩戴者，那就说明这个人可能会是下一任的精灵王，或者……” “才不是那样！”艾斯特斯厉声反驳，“树海怎么可能由血脉不净的混血继承！” 蒙特看着这个有些欠揍的精灵王储，笑而不语，然后继续问瑟尔：“或者？” “或者，佩戴者是它认定的下一任精灵王的伴侣。” 艾斯特斯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蒙特笑呵呵道：“这可是自然女神做的决定呢。看来，在让特蕾休继承王位或者是让她成为你的妻子之间，你必须做个抉择呢。” 布利安几乎和艾斯特斯同时抗议道： “我怎么会把我的女儿嫁给她？！” “我怎么会与一个混血结成伴侣？” 两人异口同声，都表达了强烈的不愿意的情绪。 瑟尔却不关心这件事，他走到特蕾休面前，摸了摸女孩的脑袋问：“可以把你头上小花冠借我用一下吗？” 特蕾休乖乖地点了点头。 正在争吵的人都安静下来，他们看着“冠冕”曾经的拥有者从特蕾休头上轻轻摘下了花冠。那花冠落到瑟尔手里，瞬间就变了模样——一枝枯败的藤蔓上点缀着星沙草的花瓣，衰亡与鲜活，死亡与新生，同时交接在一起。 艾斯特斯瞪大眼睛，他从来没见过“冠冕”变成这幅模样。 瑟尔开始祈祷。 “荷尔安娜，荷尔安娜，原谅我打扰你的睡眠。” 他双手捧着“冠冕”，浓厚的自然气息逐渐蔓延，从花冠上渐渐生长出新的绿色藤蔓，似乎在回应着瑟尔的祈祷轻轻摇摆。 “请告诉我，我的挚友奥利维现在在何方？他是否安全？” 自然女神的一个神职就是司掌着大地众生，她掌握着这个大陆上所有生命的气息，只要是还没有堕入亡府的死者，都会被她感应到。这也是瑟尔之前执着要找到艾斯特斯的原因。 然后，所有人都听见了回答。那是一个清透的女声，带着空远的回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他已离去，却依然存在。” “他离去时被黑色吞噬，已听不见你的呼唤；然而他依然存在，以他的每一寸血肉守护你。” “他就在你身边。” 第61章 野果 自然女神的回答有些令人寻味。 “至少不算是一个坏消息。”布利安安慰瑟尔，“她说他还在你身边， 是不是意味着你们还可以见面？” 其他人也纷纷表达意见， 但是瑟尔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我看未必。”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插入了众人的讨论之中。 “‘被黑色吞噬’这句话可能意味着他已经死亡，又可能暗示着已经堕落向深渊， ‘以每一寸血肉守护你’听起来也不那么吉利。我认为预言师奥利维已经死了。” 谁说话这么没眼色！就不知道看一下气氛吗？ 然后众人看到了水蓝色长发的吟游诗人。 蒙特问：“你怎么在这？” “城门口只允许你们走吗？”吟游诗人反问。 他背着竖琴， 又换了一身衣服，与瑟尔他们几个行色匆匆的人比起来， 这里反倒是吟游诗人最整洁干净。 “你们给他希望，最后又让他面对绝望的现实，岂不是很残酷？”吟游诗人尼尔看向瑟尔， “还不如一开始就告诉他最坏的结果，也好有一个心理准备。” “谢谢。”瑟尔说，“我想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他已经死去， 我会为他报仇；如果他被恶魔引诱堕向深渊， 我会亲手解放他。” 其他人没有说话， 他们都知道对于寻找了奥利维那么久的瑟尔来说， 自然女神的回覆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一个好消息。 只有尼尔说：“说实话，预言师奥利维能活将近两百年， 在人类中已经是很令人惊讶的长寿。我认为这可能和他的家族辛秘有关。可惜小奥利维已经死了， 不然也许你可以向他打听一下奥利维家族的消息。” 这时候想起小奥利维的死，瑟尔觉得还是有几点疑点。比如他是从哪里得到几乎绝版的恶魔召唤捲轴？又是谁教给他了错误的召唤方式，以至于召唤并没有完全成功？还有那三个法师的死亡，也很奇怪，像是被人故意灭口了。 瑟尔轻瞥了艾斯特斯一眼， 关于这一点，他私下得找个时机和亲爱的弟弟谈谈。一行人没有谁有坐骑，但是说话间的功夫，也已经远离了洛克城。他们站在洛克城外城市与森林的交界线上，面临选择，继续向北进入矮人王国，或者是向西进入西方树海。当然也可以继续南下，越过艾西河和兽人山麓回到南方联盟，或者瑟尔可以选择返回圣城。 “我暂时还不想回伊兰布尔。”瑟尔说，“我要继续寻找奥利维，无论找到的是他的尸体，还是已经堕为恶魔的他。” “那你打算如何找他？”蒙特问。 “我希望你跟我回一趟树海！”还没等瑟尔想好，艾斯特斯已经先抢先一步。 “什么？”除了在场的几个精灵外，另外几个人都十分吃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艾斯特斯会提出这个要求。
第89页 瑟尔可是被精灵王放逐出来的！ “你特地开树海来找我。”瑟尔的银眸颤了颤，回到故乡，这个愿望究竟在他梦中出现了多少次呢？他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看向年轻的银发精灵，“难道是树海了发生了什么事？” 艾斯特斯没想到他那么敏锐，只能道：“我不能现在就告诉你理由，而且也是背着大家离开树海来找你的，可能其他人不会欢迎你。但我依旧希望你能回去，因为我觉得只有你回到树海才能解决一些问题。” “哪有这样的要求！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愿意说，对瑟尔也不愿意坦白，当年是你们把他赶出来的，怎么，现在遇到麻烦了又想来找他帮忙？”蒙特有些嘲讽道，“精灵们也会这么厚脸皮么。” 艾斯特斯和阿尔维特都觉得脸上发烫，无话可说，只有最年长的那位女性精灵开了口。 “虽然我们知道这的确是有些过分的要求，但是……” “不用说了。”瑟尔打断她，女性精灵脸上不由透露出悲哀。 “我会回去。” “瑟尔！” “你疯了吗？” 其他人抗议。 吟游诗人冷笑道：“回去迎接你的，可能是弓箭和流矢。” 艾斯特斯驳斥：“我不会让他受伤！” 眼看这俩又要吵起来，瑟尔无奈地揉了一下眉心，道：“不用争了。如果树海发生了什么事而我没有及时赶到，我一定会后悔终生。所以我一定要回去一趟。” “哪怕回去面对的是同族的武器？要知道，当年战死在兽人山路的一千名精灵，还有数千名亲友留在树海。他们会憎恨你。”尼尔问。 “憎恨我又有什么关系？毕竟我还活着，而他们的亲人已经死了。如果憎恨我能缓解失去挚爱的痛苦，我甘之如饴。而且尼尔你不了解精灵，他们不会憎恨我，只会对我感到失望。” 而那份失望，对于曾经背负了所有精灵期待和信任的瑟尔来说，比憎恨更沉重。 最后还是布利安拍了拍手，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既然已经决定去树海，那我们就得向西走！前方就是进最后一个村庄，我们可以去买几匹坐骑，毕竟接下来的路途十分遥远。” “说的也是，我还没去过精灵树海。不知道那里的纯血们看到我会不会直接一箭说过来？”蒙特把双手搁在脑后，懒洋洋道。 瑟尔看着这些新的同伴，银色的眼睛里染上笑意，就像是一百多年前，他与奥利维、南妮他们第一次去冒险一样，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力量。这又让他怀念起了离开了数月的雷德和圣骑士们，不知道他们回到圣城后，一切可还好。 最后，他说。 “那就走吧。” 然而他们的旅程刚刚开始，就又遇到了意外。在即将靠近洛克城附近最后一个人类村庄时，视力好的半精灵眨了眨眼睛。 “那是什么？我好像看到很多……” “很多混血聚集在村庄门口，你没看错。”吟游诗人尼尔代替他说完，并走到了队伍前列，“他们在等待你，萨兰迪尔。” 他遗传自精灵血脉的翠绿色双眸静静望来，几乎所有继承了精灵血脉的生命都有这样一双眼睛，然而他们的绿却各自不相同。蒙特的眼睛像是翠绿宝石，总是闪烁着莹莹光芒，掩藏着生机与敏锐；阿尔维特的眼睛是清脆的绿叶，那是在西方树海最接近阳光的大树枝叶的颜色；艾斯特斯的眼睛并不是蓝色，瑟尔也不是。 而吟游诗人的眼睛则是好似绿叶掩映下的深潭，乍一看是深绿，其实却藏着丝丝缕缕的黑色。 这或许和他们每一个的性格和经历有关。 瑟尔早就知道，这个四分之一混血的吟游诗人不像蒙特，更不像艾斯特斯，他天生比别人见识了更多的黑暗，也失去了信赖他人的本能。然而此刻，这双深潭碧波一样的眼睛里，瑟尔竟仿佛看到了一丝脆弱的仰望和期待。 他说，他们在等你，萨兰迪尔。 瑟尔的视力比蒙特更优秀，他看出了那群聚集在村庄门口的混血的身份。 他们有的有着人类的脸庞兽人的耳朵，有的和蒙特一样是残缺的尖耳，还有的个子矮小像是个孩童脸上却蓄满了鬍鬚——这些是洛克城中那些得到自由的混血。 “你破坏了洛克城的奴隶贸易，拯救了他们，但是他们也无处可去。”吟游诗人说，“他们没有家乡，没有亲人，根本不会得到一份足以维持生计的工作。甚至在你离开之后，他们可能会立即受到洛克城城主的追捕。” 艾斯特斯蹙起眉头，看向那群混血。他们基本都是年轻人，身体健全，四肢齐备。萨兰迪尔救了他们，却没必要负责他们的人生，难道这群人自己还找不到餬口的方法吗？ 精灵王储将问题看得太过简单了。这些曾经被当做奴隶交易的混血的确大都是青壮年，然而他们没有身份，没有土地，没有技能，而且还是从洛克城逃离的“商品”。任何一个国家和城市都不敢公开收留他们，而这么一群无主的青壮年力量四处流窜，对其他国家也是一种威胁，放任不管的话他们可能很快遭到清缴。 然而，换一种说法，这些年轻人都有着不错的适应力，只要有人可以给他们一块安身立命的土地，一个可以合法生活的自由身份，他们会创造出价值。 瑟尔就是他们的救世主，他们是来投靠的。然而这么一群人就是个烫手山芋，瑟尔打算怎么办？ 这时候，村庄前的人群骚动起来，他们注意到了瑟尔一群人。 “萨兰迪尔大人！” “是萨兰迪尔大人。” 他们雀跃期待，好像流浪已久的野犬终于看见了一个愿意收留他们的主人。 “我可以让人把他们带到风起城。”蒙特说，“他们在那里可以自己生活。” 然而，曾经被当做奴隶的混血，和风起城那些混血是格格不入的。瑟尔明白这一点，对于曾经被圈养过的羔羊来说，混乱的风起城说不定是被洛克城更让他们畏惧的地方。 “我们给您带来了食物，还有水！都是在附近的山林里摘取的，新鲜的。” 一个有着毛茸茸兽耳的年轻人小心地靠近过来，递过一个果子。 “您要吃吗？” 他眼睛里有着期待，有着害怕。 瑟尔看着那被人仔细擦干净的果实，那是一种山林中常见的野果，不甜美汁水也不多，连飞鸟走兽也很少愿意採食。年幼的瑟尔曾经懵懂地问，为什么自然女神要创造这样的果实，既不好看也不好吃。后来瑟尔才知道，正是这种貌不惊人的野果，十分能果腹也容易储存，因为生命力旺盛，从来不会被采绝，对流民而言这就是最好的食物。 瑟尔接过果实，轻咬了一口，久违的酸涩味在口齿间蔓延开。 【瑟尔，每一个生命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第90页 是的，爸爸，也许我生命的意义，就是一次又一次和这样的人相遇。 他几口啃干净果实，握住年轻人粗糙的手。 “跟我走吧。” 萨兰迪尔说。 第62章 艾西（一） 从洛克城和矮人王国的交界处再向西行百里，可以看到一整片郁郁苍苍的橡树林， 漫山遍野的橡树铺散着它的树冠， 将群山都掩映在翠绿色的深海之中。 传说在这片橡树林的最中心有一棵千年岁数的巨橡树，它的生命几乎和精灵王等同， 见证了树海里一代又一代精灵和德鲁伊的成长。越过这片茂密的橡树林， 沿着艾西河的主流往上行去，便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宽阔平原， 平原上没有什么别的植物，只有成片成片的灌木。听说这些灌木一百年才长高一寸，而那些已经过人高的灌木都有自己的灵魂， 会分辨敌友，入侵者将永远迷失在这灌木丛林里。 “越过灌木之森继续向西，便是艾西河的源头， 而在河流源头之后才是精灵树海。那是世界的极西之地。” 吟游诗人说到这里， 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 蒙特啪啪啪地为他鼓掌， 话里却夹枪带棍的。 “说的不错！了解得这么详细， 我差点都以为你是生长在这里的纯血精灵。” 尼尔瞥了他一眼，“对于即将前往的目的地， 多搜集一下信息以防万一。我认为这是基本功， 无须别人提点。” 半精灵的脸色变也不变，讽刺回去。 “是吗？可我们身边明明有真正的树海住民，干嘛还费力气去做这些无用功？” 两双翠绿色的眼睛彼此瞪视，谁都不服谁，谁都不愿意认输。 “蒙特！” 特蕾休颠颠跑了过来， 抱住半精灵的胳膊，长长的尾巴又在尼尔手边扫了一下。那就像一把小刷子，痒痒得扫进了心里。尼尔看了狼女孩一眼，闭上了嘴。 “不许吵架！瑟尔要生气的。” 蒙特笑着一把抱起小姑娘：“听你的。不过瑟尔呢，你没有跟着他？” 特蕾休摇着头，有些委屈道：“他去后面了，不让我跟着。” 半精灵循着混血女孩的视线向后面看去，只见一道长长的队伍正延伸到橡树林之外。队伍的头排已经进入了林子，而队伍的尾端还在林子之外。这是一个庞大的迁徙队伍。 蒙特嘆了口气。 “不让你跟去是对的，身后那群人可是鱼龙混杂。” 瑟尔决定收留这些流浪的混血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了之后的麻烦。然而，对他而言最大的麻烦却不是这些无家可归者，而是他亲爱的弟弟。 艾斯特斯以为好心收留这些流浪人员，对他们已经是一种恩赐了，可谁知道这些人尽给瑟尔招惹麻烦。 她们虽然年轻力壮，但是都没有在野外生活过的经验，而初获得自由的兴奋，又让他们忘记了警惕之心。仅仅最初三天，因为误食毒果和被野兽袭击而受伤的，就有十几人。光为了救治和教导这群人野外生存的知识，他们就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而现在，瑟尔竟然说要带着些混血去树海！ “绝对不可以！”艾斯特斯说，“树海是我们守护家园最重要的防线，让这些人进入，谁知道他们会招惹来什么麻烦？” 瑟尔难得耐心道：“我并没有打算让他们进入树海的核心，而只是想把他们安置在橡树林。这群混血里有三分之一都有精灵血统，在靠近树海的地方生活，对他们的身体恢复有好处。” “那还有三分之二是兽人和其他种族的混血！”艾斯特斯反驳道，“即便是精灵血统的混血，他们没有从小接受我们的教育，不像我们一样对家园怀有感情。我可以想像，他们会对这片橡树林造成多大的破坏。” “我会规束他们的，布利安也是。”见艾斯特斯还要表达反驳意见，瑟尔抢先开口了，“直到两百年前，我们还允许半精灵在树海学习，还可以和混血通婚，而现在竟然连他们靠近橡树林都不允许。他们没有接受教育，对树海没有感情，可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艾斯特斯哑然，但他不认为自己对待半精灵的政策是一种错误，而有这样想法的精灵在树海之中也不止他一个。经过一百五十年前的那次战争，精灵们不再一味的仁慈，他们对外界增多了警惕和戒备，而减少了交流与沟通。 这种情况是瑟尔从未预料到的，他美丽的银色眸子沉了沉，那场战争终究是他的责任。他嘆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艾斯特斯的肩膀。 “我们可以让他们在橡树林工作，作为让他们住下来的条件。这些人都踏实肯干，他们可以帮助德鲁伊种植新的橡树苗，可以作为护卫队巡逻橡树林，防止其他居心叵测的人入侵。毕竟守护整个树海，光靠德鲁伊和我们是远远不够的。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个月做试用期。” 布利安在一旁点头。 “我可以去觐见这里的德鲁伊长老提出这个要求。” 艾斯特斯看了这个兽人一眼，虽然他持有“自然之心”，可毕竟是个兽人，去觐见德鲁伊长老不被赶出来就不错了。然而，瑟尔搭在他肩膀上的双手仿佛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让他心里的不满和怀疑全都化作了另一种情感。 瑟尔的手是温暖的。 艾斯特斯微微红着脸，终究没有再说出反驳的话。 有了现任精灵王储的默认，瑟尔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所有跟随他的混血们。人群中传来了哭泣和欢呼，是为终于有了落脚之地的欢呼，也是经历多年苦难后再得归宿的泪水。 阿尔维特在旁看了这一幕，摇摇头：“艾尔根本无法拒绝萨兰迪尔殿下。” 女性精灵看着被人群簇拥的瑟尔，微微一笑。 “或者，根本没有人可以拒绝他。” 解决了这一群混血的住处和去向，接下来就是具体操作了，布利安和自告奋勇的阿尔维特负责去联络橡树林里的德鲁伊安排这一件事。而瑟尔他们，则要继续向树海深处行走。 在与分头行事的同伴们告别之后，他们又踏上了路程。橡树林作为树海的第一道防线，无论是规模还是地形的复杂度，都是屈指可数的。直到第三天，瑟尔他们才离开了橡树林，踏入了灌木之森的边缘。灌木之森，也叫作“安魂之墓”，这里种植着名为“安魂树”的灌木，是所有德鲁伊和精灵友人的墓地。在这片墓地之后，就是艾西河之源了。 “你们知道艾西河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么？” 作为死皮赖脸地跟着队伍的一员，吟游诗人尼尔总是忍不住卖弄他的学识。幸好，他还有一个特别捧场的学生。 “为什么？”特蕾休眨着眼睛问。 “传说艾西是一个神祇的名字，在远古的大陆，世界只有高山、平原和大海，陆地上没有水源，所有生命都将干渴而死。善良的艾西不忍心看到这么多生命灭亡，便以自己的神力为祭，将身躯化为河流，从此给了大陆源源不断的洁净之水。”
第91页 “那艾西呢，他死了吗？” 尼尔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特蕾休的脑袋。混血女孩明白了什么，眼眶红了起来，却转过身去抱着瑟尔的大腿。 “瑟尔不要化为河流，不要死。” 瑟尔失笑，不知道女孩怎么将传说联繫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弯下腰抱起特蕾休，安慰道。 “不会的，我又不是神。” 话说到这，他自己也忍不住停下。瑟尔想起了沃特兰和赫菲斯，这一对的结局说不上好，而前任的火神与水神也是不明不白的陨落了。艾西河的传说瑟尔曾经听过无数遍，然而在今天，他却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神明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传说里几乎没有永生不死的神，神的名号永远不变，但是实际坐在神座上的神却是代代更换。曾经的神祇不是力量衰亡后陨落，就是为因为各种原因丢了性命。唯一能说的上是长生的，大概只有以利和都伊。 可以利是世界的造物主，本就该和世界同寿，但光明神都伊呢？他的力量似乎永远都没有衰落过，都伊的圣骑士们也一直都是大陆上最强大的力量。这让瑟尔开始对神明的本质开始思考，所谓神明，是否只是力量强大到极点的个体呢？神的死亡又意味着什么？ 挂在腰间的长剑传来冰冷的温度，上面的锈迹似乎又多了一层。瑟尔已经很久没有联繫以利，目前也没有这个打算。 实话实说，他觉得自己和以利不过是僱主和雇员的关系。在赫菲斯的事情之后，瑟尔更加不信任那个伟大的造物主。瑟尔抱着怀中的混血女孩，一边行走一边思考，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得浑身发冷。 他想起来，第一任精灵王也叫作艾西。 第63章 艾西（二） “天气不错。” 背着短弓的年轻精灵轻盈地越过艾西河，对着身后的伙伴招呼。 “过来， 塔雅！” 塔雅对他呲了呲尖牙， 几个纵跃也到了河的另一面。它优雅地漫步在河边，时不时用自己金色的眼睛扫过一旁的精灵， 喉咙里发出舒适的呼噜声。 作为成年的试炼， 菲西被分配到了一个巡逻艾西河畔的任务，只有顺利巡逻一个月并且不出差错， 他才能成为部族中得到认可的战士。菲西十分重视这这个试炼，每次巡逻都会带上自己的动物伙伴——猎豹塔雅。 在一百零一岁那年，初出茅庐接受德鲁伊训练的菲西一眼就选中了塔雅。现在他已经一百五十岁了， 是个成年的大小伙子了，而塔雅也五十多岁，早已超出了猎豹该有的寿命， 但是因为与菲西斯签订了生命契约的关系， 这只敏捷又强壮的猎豹， 至今仍然很健康。 塔雅很聪明， 它知道菲西的任务是什么，并且作为伙伴忠心耿耿地帮助菲西完成试炼。有时候， 看着猎豹在河畔巡逻的严肃模样， 菲西忍不住都要向，这个试炼其实只要让塔雅来就足够了吧，他简直就成了多余的。 猎豹的身体动作突然变了。 “怎么了？” 塔雅四肢的肌肉崩起做出随时都能扑倒敌人的姿势，喉咙里发出呼噜的威胁声，紧紧盯着前方。 菲西将箭矢搭上弓弦， 有些紧张地喝道：“什么人！” 精灵树海从来没有被外人闯入到这个深度，外围有德鲁伊们的橡树林和灌木之森的二重防线，菲西难以想像究竟是多强大的敌人，才能闯进这里！ 他握着短弓的手开始冒出细汗，菲西想着让塔雅回去通知同伴，而自己留在这里阻挡敌人的脚步。他的箭已欲离弦而发，然而身旁的塔雅却渐渐放松了防备，猎豹收起了牙齿，尾巴又开始轻松摇摆起来。这一次，它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竟然像是在撒娇。 菲西不敢置信地看向塔雅，有一种被背叛的错愕感！ “塔雅？” “菲西。” 灌木林边缘传来一声呼喊，随即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出来。 “是我。”艾斯特斯看着年轻精灵，“菲西，今天是你巡逻艾西河？” “艾斯特斯？” 熟悉精灵王储的同伴们从来都是直呼他的名字，菲西也不例外。在看到失踪已久的王储的那一刻，他放下弓箭，把什么都忘了。 “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要不是陛下不允许，我们都准备派一支小队出去找你了。” 艾斯特斯本来还有一些愧疚之色，然而在听到后半句话时，脸色却变了。 “为什么不允许？”他像一个闹别扭的青春期儿子，“父亲怎么说的？” “陛下说……”菲西想了想，还是诚实道，“‘离家出走是他自己的本事，为什么要把他找回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当然，精灵王不会说得太过直白，然而当时在场的所有精灵都听出了话语里的深意——傻儿子跑就跑了，不要去找。看见艾斯特斯脸色不好看，菲西安慰他道：“大概陛下明白你的实力，所以才不会替你担心吧。” 他根本就不在乎我！ 艾斯特斯正想发作，身后一只手轻轻搭到他肩膀上。 “他说的是对的，父亲不担心你，一半是因为他放心你的实力，另一半是因为他知道我会带你回来。”瑟尔的一句话就打消了艾斯特斯心中的不满。说起来，艾斯特斯的傲慢与刻薄其实只是一种伪装，只要他在乎的人多关心他，就可以轻易剥下这一层尖锐的刺，露出他柔软的内心。 然而精灵王并没有做到这一点，这让瑟尔很奇怪，因为在他印象里精灵王是个十分称职的父亲。 “你……你们是谁？” 菲西警惕地看着这一群陌生人，虽然这些人看起来都有精灵血统，然而除了艾斯特斯，他一个都不认识。等等，这个银发的傢伙是谁，为什么有点面熟？他刚才喊精灵王什么来着…… 在菲西之前，猎豹已经率先认出了瑟尔。它趴着两只前腿搭到瑟尔的腰上，毛茸茸的大脑袋亲昵地蹭着精灵的胸膛。瑟尔一下子就认出了它，惊喜道：“塔雅，你都长这么大了！上次我见你时，你才趴在我手心里。” 猎豹咕噜噜地蹭着瑟尔，用舌头舔着精灵的下巴，把瑟尔逗得不停的笑。 除了菲西以外，在场的其他精灵、半精灵、四分之一混血都惊呆了，菲西从没见到塔雅和谁这么亲密，其他人是从没见过瑟尔笑得这么开朗。 蒙特愣了一会，最先意识到什么。他看着瑟尔，心情复杂道。 “这里是瑟尔的家呀。” 回到家的人，心情总是比在别处轻松的。 菲西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瑟尔……瑟尔？萨兰迪尔！那个被陛下赶出树海的前王储！”他看着银发银眸的瑟尔，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激动和警惕混杂着，让他俊美的脸庞都有些扭曲了。 艾斯特斯不满道：“我亲自把他带回来的，你要把他赶出去？”
第92页 “不，不是。”菲西说，“但那毕竟是陛下的命令。” “不用担心。”还是瑟尔为这个巡逻的年轻精灵解围，他挑了挑眉，看向已经隐隐约约出现大部队的艾西河另一畔，“已经有人提前回去通知了你们的陛下了，而且说不定……他比任何人都更早知道我回来了。” 那个总是跟在艾斯特斯身边的女性精灵不见了，经过瑟尔的提醒，艾斯特斯这才想起，他们同行了好几个月，他竟然一点都不记得那个女性精灵的容貌和名字，好像她只是一个幻影，只在需要的时候出现。而精灵们所掌握的魔法中，的确是有这样一种。 “那是父亲布下的人偶。”艾斯特斯气呼呼道，“他不派人出来找我，却自己用人偶跟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蒙特和尼尔总觉得他说出这句话，气愤之余更多的是开心和满足。 瑟尔则静静注视着那些正在渡过艾西河的同胞。已经多久了，自他年少时离家，他有多久没再见到这些亲友。最先是流连在外，不愿回来，后来是流落在外，不能回来。 一个声音总是在告诫他。 【你还不能回来，瑟尔。】 那是他成长时，每晚陪伴他的声音；那是在他离开时，为他送上祝福的声音。 当他离开，他走过高耸入云的橡木林，趟过流淌着星沙的艾西河，踏入低矮的灌木丛林；当他归来，沿着回忆返回，却再没有听到那个送别他的声音。 瑟尔的手忍不住攥紧，看着那群全副武装的精灵跨过艾西河向他走来。最先的一位已经不年轻了，即便是长寿的精灵，他眼角也有了细微的纹路。他容貌严肃，看向瑟尔。 “陛下已经告知我们，德鲁伊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我们知道你回到了树海，被驱逐者萨兰迪尔。” 瑟尔放在身侧的手颤了颤，艾斯特斯想要上前说些什么，他拦下了他。 “作为辜负了族群期待的继承人，我们不该欢迎你。”说话的年长精灵看着瑟尔，尖锐的眼神却突然软化了下来，“但作为一个迷路的孩子，欢迎回家，瑟尔。” 他轻轻跳下麋鹿，用力拥抱住瑟尔。 “你已经不是王位继承人，但你永远是我们的孩子。” 瑟尔十分意外，红色迅速渲染了他的眼眶，他几乎哽咽地抱住眼前的长辈，将脑袋埋进对方的脖颈，不愿让外人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尼尔有些意外，没想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这些精灵还愿意包容萨兰迪尔。蒙特想了想，却明白过来了，大概精灵们从来就没有排斥过瑟尔，而是瑟尔自己心中沉重的枷锁和负罪感，将他和族人隔离开来了。 “不过是不是有些奇怪？”蒙特眼见道，“眼前这么多人，除了这个大叔，好像都是小鬼吧。我看就年龄来看，比我年长的都没几个。” 那些或者徒步，或者坐在各自的动物伙伴上的精灵，的确都很年轻，他们面容上还留着明显的稚气。 “而且巡视边境的工作，就交给一个刚成年的小鬼。”蒙特看了一眼菲西，“精灵族的其他人呢？” 精灵们可是十分长寿的，然而他们却几乎没见到一个壮年或者老年的精灵。这和艾斯特斯所说的，发生在树海的意外情况有关吗？ 半精灵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压低，或者说他是故意说给这些精灵们听得。 拥抱瑟尔的年长精灵松开了手，看向他们这几人，蹙起眉。 “血统不纯者。” 尼尔有些僵硬，蒙特却挑衅地扬眉。 “看在你们是瑟尔的同伴份上，我不追究你无礼言语的责任，但是前方是树海的核心，你们不可以进入。”这个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长辈冷酷道，“我会让菲西他们看着你们，一旦跨过艾西河，等待你们的就是流矢和刀剑。” 瑟尔沉声道：“多拉叔叔！” “抱歉，瑟尔，但是现在不能出现任何意外。”王庭侍卫长多拉贡看向瑟尔，苦笑着压低声音，“陛下已经……” “精灵王已经时日无多！” 黑暗的房间内，有人近乎欢呼道。 “这是最佳时机，在这个老不死终于走向衰亡之刻，将属于我们的东西夺回来！” “伯西恩·奥利维，就遣派你去办此事。” 第64章 艾西（三） 萨兰迪尔回来了。 在他走进树海中心的那一刻，橡树、鸟雀， 还有林中走兽们都奔走宣告着这一消息。 快跑， 那个臭小子又要来拔我们的尾羽了！ 他会拔掉我的牙齿。 他还会吃我们的肉呢。 老橡树摆了摆枝干，似乎害怕瑟尔又爬上枝头撸秃它的叶子。 森林的动物们纷纷逃开。 当然， 也有并不认识瑟尔， 却被他的容貌所迷惑的小动物。一只原本在觅食的长尾松鼠呆呆地望着瑟尔，就连手里的橡果都忘记啃了。瑟尔从它的树枝边经过， 顺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尾巴。 “叽！” 松鼠尖叫一声，抱着橡果幸福地倒了下去。 猎豹塔雅不屑地看了这小傢伙一眼，跟在瑟尔身边用尾巴圈住他的手， 像是在沖林子里所有的生灵宣告——这是我的！ 像是个混世魔王一样瑟尔觉得大为快慰：“这里和以前还是一样。” 身后几个人嘀嘀咕咕。 “这怎么回事，我感觉林子里的动物都在避着我们。” 因为没有别人可以聊天，迫不得已蒙特只能与尼尔搭话了。可是高冷的四分之一混血吟游诗人依旧不愿意理睬他。蒙特只能沖他磨了磨牙。这时候，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搭话了。 “因为它们认识萨兰迪尔殿下。”菲西说。 蒙特和尼尔经过瑟尔再三担保和恳求， 才被冷面的王庭侍卫长放了进来， 即便如此， 侍卫长也派了十好几个年轻精灵时刻监视着他们。菲西因为正巧在旁边所以也是监视者之一，不过他向来自来熟， 此时已经主动开口回答。 “树海的动物都不普通， 它们的族群和德鲁伊签订了契约。”菲西解释道，“这让它们的寿命比普通的动物更悠长，也使得它们的记忆可以通过契约传承。即便它们死亡，下一代依旧可以继承它们的记忆和经验。比如塔雅，我想萨兰迪尔殿下见过的应该前几代的‘塔雅’。” 蒙特对这个主动搭理他的年轻精灵还是很有好感的。 “精灵树海里的动物都是这样？” “是的。” 因此， 即便萨兰迪尔认识的塔雅早就不是眼前这一只了，但是这一群猎豹却依然记得他，并将这一份记忆代代相传。瑟尔当然也听见了身后的这番对话，不仅如此，在菲西给混血们解释的那一刻，他想起了伯西恩。 同样是血脉相连，同样传承了记忆，伯西恩与奥利维之间不就和这些代代相传的动物们很相似？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瑟尔了解动物们在想什么，但他总是无法明白奥利维的心思——无论是哪一个。
第93页 “到了。” 走在前面领路的精灵停下脚步。 在他们面前，一群古老橡树的环绕着一棵遮天蔽地的巨树。蒙特渐渐张大嘴，因为那棵巨树实在是太庞大了，他站在这里根本无法看到树冠的边缘和顶端。艾斯特斯走在最前方，此时转过身来，碧蓝色的眼睛闪闪发亮，他像在介绍自己最引以为豪的珍宝一样，对几位外来者道。 “欢迎来到自然女神的领域，碧翠之森。” …… 梵恩魔法学院的低年级正在上神史课。所谓神明的历史，也不过就像是记载一个君王的生平一样讲一讲他的出生，他的战斗，他的死亡。 “第一个死去的神，是艾西。他的身体化为河流滋润大地，他的灵魂成为世界的给养。”授课的法师读到这里，阖上书，“这都是有信者们的说法。当然，我并非抨击他们，只是作为知识的追求者，我们需要更理性、更全面的思考。” 阿奇身前一个红发女学徒站起身来：“那么老师！艾西的死亡是真实的吗？” “他确实死了，这是有迹可循的。最古老的精灵们对此有所记载，他们也一直为艾西举行祭祀。” 精灵们可真长寿啊。阿奇忍不住感嘆。 “不过，神明死后会反哺世界，这个说法我觉得还有待考量。”授课法师说，“我们都知道，鍊金的基本原理是能量守恒。同理而言这个世界也是守恒的，世界的能量是有限的。当一个个体的力量太过强大，那么它也就相对攫取了世界太多养分。它的死亡与其说是一种奉献，不如说是一种奉还。” 阿奇有些无聊，他觉得该把最讨厌的课程的排名换一换了，就在这时候他不经意看向窗外，一道黑色的衣袍一闪而过。 阿奇一愣，再抬头看了看台上的老师。须臾，他弯下腰，对着同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熘出了课堂。 学院里穿黑袍的法师实在是太少了！阿奇本以为自己跟上的是伯西恩，可直到对方走到阳光下他才发现自己认错了。那并不是伯西恩，而是另一个黑袍法师。 阿奇有些失望，正准备离开，却看到自己的祖父从拐角出现了。他直觉地留了下来，并小心翼翼掩藏自己的行踪。大概是在学院里放松了警惕，贝利大法师和那名陌生的黑袍法师都没有花太多心思注意周围，他们直接开始了谈话。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们不能孤注一掷，将所有筹码都押在奥利维身上。如果他再犯一次糊涂，我们将彻底失去最重要的盟友。” 贝利大法师安慰他：“伯西恩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黑袍法师冷冷一笑：“他恐怕还在做他的美梦。他对那个精灵太过在意了。” 精灵？！阿奇竖起耳朵。 “正好，现在萨兰迪尔也在树海，或许我们可以一劳永逸！” 对话没有再进行下去，接下来的交谈两位法师更换了地点。然而阿奇听到这些已经足够了，他明白这是一个阴谋！一个针对萨兰迪尔，和伯西恩老师有牵扯的阴谋，而他的祖父也参与进来了。 “不可能……”少年喃喃道，“为什么祖父要这么做。” 震惊过后，他做出了决定。 圣城，伊兰布尔城。 此时距离送别红龙们离开已经有一个月。伊兰布尔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或者说是无趣。至少，艾迪觉得日常的巡逻和任务，已经不再能满足他了。当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时，对于光明神都伊的虔诚信仰让他自我忏悔。当这个念头接二连三地出现时，艾迪开始想念萨兰迪尔。如果萨兰迪尔大人在这里的话，圣城一定会有趣些的吧。 圣骑士结束了一天的巡逻，艾迪正准备回去休息，却被驻守驻地的同僚叫住了。 “艾迪，有一个年轻人找你！” “找我？”艾迪讶异，“他是谁，他在哪？” “不知道，一个外乡人。今天早上找上门，说是你以前外出游历的伙伴。” 艾迪突然想到什么，兴奋地跑动起来。身后的同僚沖他高喊。 “他在门口等你！” 门口，大老远艾迪就看到一个纤瘦的少年背影，他不由期待地高呼：“雷德！” 少年转过身，有些无奈地道。 “不是他，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艾迪渐渐停下脚步。 “阿奇？”他道歉，“抱歉，我以为是雷德，因为他跟我约好，等迪雷尔醒了就回来看我。你来找我什么事？” 阿奇把他悄悄拉到一边。 “一件很重要的事。” 从下定决心，到偷走瞬移捲轴，再到偷跑到伊兰布尔，做出这一系列举动一共不过花费了半天功夫。行动力出色的法师学徒看了一眼艾迪，似乎在判断圣骑士是否值得信任。 “如果让你选择，在都伊和萨兰迪尔之间你会选择谁？”他问。 艾迪想也不想都回答：“当然是萨兰迪尔大人！大人是活生生的，都伊是摸不着的！” 阿奇的眸色变了一变，刚刚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旁边插入一个声音。 “你在干什么？” “伊冯队长。”艾迪看向来人，“没什么，是……”他在回头，却发现就那么一会功夫法师学徒已经不见了。 “是什么？”伊冯问他。 “是一个老家的朋友来看我。”艾迪看向空旷的街头，不知为何下意识就选择了说谎，“我们聊了两句，他就走了。” 伊冯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就改天再去找他。跟我来，光明圣者大人有事找你。” 阿奇躲在街角看着艾迪被伊冯带走。那一刻他选择了躲避，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是发现向来崇敬的祖父，竟然在密谋针对萨兰迪尔的阴谋，大大冲击了他的世界观。现在的阿奇，已经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可以相信。这个念头救了他一命。 阿奇最后看了眼圣骑士驻地的大门，隐入圣城的人流中。 不能联繫艾迪，他得去找其他人。可是还有谁能够把消息传给萨兰迪尔呢？晃荡在街头的法师学徒忧郁地思考着，晃神间，他的胳膊被人用力拽住。 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扭断他的胳膊，阿奇错愕地跳起来，对上一双黑色的眼睛。那黑色如同一层阴霾，让少年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伯西恩望向他，阴郁的眼神中透着讥嘲。他开口，声音犹如从深渊中传来。 “阿奇·贝利。你在这做什么？” 第65章 艾西（四） 水声潺潺。 清澈的溪水从树冠顶部倾泻而下，越过层层树干和枝叶， 沿着纹理密布的主干向下滑落， 在与地面亲密拥抱后，便由溪石簇拥着流向远方， 最后汇聚成流淌过碧翠之森外缘的艾西河。 蒙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奇景。 “长在树上的河流之源！”他啧啧称嘆， “我还以为我们刚才跨过的已经是艾西河源头了。”
第94页 “实际上，这一个才是。”艾斯特斯有些得意地沖他介绍， “河流诞生在‘树’的冠层顶部，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除了父亲没有任何精灵知道具体位置。” “你把那个叫做‘树’？难道就没有其他更别致的名字吗？”半精灵指着他眼前的庞然大物。他们正站在“树”的脚下， 在这个距离，他能看到的只是一个个起伏不平的地面。艾斯特斯刚才告诉他，那是树根生长的地方。 “世界诞生了第一个精灵， 才有了其他精灵；诞生了第一个人类， 才有了其他人类。”艾斯特斯走上前， 轻轻抚摸着巨大的树根， “而只有生长了第一棵树，才会有其他的树。” 蒙特觉得自己今天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多了。世界上第一棵树？那它究竟多大年纪了， 说不定在以利开天闢地分隔大陆的时代， 它就已经存在。 半精灵只得承认：“这的确是最适合它的名字。” “你们在聊些什么？” 瑟尔从上方跳了下来，他轻盈落地，除了飞起一些草屑，并没有任何其他动静。他已经换下了平时在外的装束，而是和艾斯特斯一样穿着精灵们自己制作的织品， 贴身的材料包裹着他矫健有力的身躯，勾勒出完美的身形。头发不再束成圣骑士们特有的样式，而是摘下新鲜的树叶在脑后扎成一束。瑟尔整个模样看起来都显得更加年轻而由活力。 如果布利安在这里，德鲁伊看定会发出一声感嘆——还有伯西恩没有看到这样的瑟尔。 “我们在聊艾西河源头的事。”艾斯特斯说，他对瑟尔已经比最开始亲近了许多，“父亲向来对你最是宠爱，他有跟你提过这个吗？” 瑟尔摇了摇头：“很遗憾，这应该是个十分重要的秘密。他没有告诉我。”他见艾斯特斯和蒙特都露出失望的表情，不由勾起嘴角，“不过作为未来的王，艾尔你迟早会知道这个秘密。不如你去向爸爸恳求一下，或许他愿意提前告诉你。” 艾斯特斯露出一副“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他会把我挂回‘树’上的，恨不得把我重新塞回去。” 瑟尔哈哈大笑。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挂回树上？”蒙特忍不住打断他们，“抱歉，是我想的意思吗？” 他看向前后两位精灵王储，不可思议道：“难道精灵王是把你们从树上摘下来的？” 瑟尔和艾斯特斯对视一眼，露出一个笑容。 “是啊。难道你不知道吗，纯血精灵们不是胎生也不是卵生，而是果实生的！” 蒙特感到自己的世界观崩溃了。 “不可能！”他抓狂道，“那为什么会有混血？如果是果实里孵化出来的，你们应该是植物才对啊！” 瑟尔点了点头：“精灵其实和植物并没有太大区别，你没发现吗，精灵们和植物一样都不吃肉。而且在我小的时候，每天爸爸都会把我挂到树上去进行光合作用。嗯，就是吸收太阳的养分，让我尽快发芽成长。” 艾斯特斯确有其事地颔首。 “那我……”蒙特崩溃地指着自己，“我也是一棵树吗？” “大概你只能算半棵树吧。” 原来是这样！所以半精灵们在外面才会这么水土不服，原来他们根本就是植物，应该按照植物的方式成长。那我不应该吃饭，我应该给自己施肥吗？蒙特彻底陷入混乱之中，没注意到身边两个精灵越扬越高的嘴角。 “亏我一直以为你还算聪明，怎么这么容易被人忽悠。” 一道冷冷的带着些嘲讽的声音传来。 “如果精灵是植物的话，又怎么跟其他生物交配，还留下混血的后裔？植物和动物根本就不可能繁衍后代。” 尼尔走了过来。 “两位的玩笑也请适可而止。” “原来是这样。你认为我们存在生殖隔离。”瑟尔若有所思，“但是尼尔，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就是半人半植，他们在冬天的时候是一棵普通植物，但是夏天时他们露出泥土的部分会变成美人去诱惑路人，为自己捕获养分。你听说过这种‘美人藤’吗？” 尼尔：“你在开玩笑么！” 瑟尔认真地看着他。 “你觉得我和你们开这种玩笑有什么好处？” 继蒙特后，尼尔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身份。 在瑟尔身后的艾斯特斯，看着自己的兄长面不改色的连续破坏了两个人的世界观，心中再次对“萨兰迪尔”这个人物本身有了改观。他当然知道萨兰迪尔逗弄两个混血是为了什么——取悦他自己。关于萨兰迪尔和他的各种恶作剧，艾斯特斯可是从小听着长大的。 “你见到父亲了吗？” 没有再去管两个被瑟尔欺负的混血，艾斯特斯开始问起正事。 瑟尔嘴角的笑意凝固住了。 “没有。”银色的眼睛好像冻着寒冰，“我在他的寝室外求见，但他没有回应我。”就好像精灵王根本不想见这个儿子。 “也许……他还在沉眠。”艾斯特斯试着安慰他，“要知道这一百多年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沉睡。” “大部分时间？”瑟尔反问，“在我离开之后，他没有进行过任何补充能量的行动？比如说进食，沐浴日光？” 艾斯特斯摇了摇头。 瑟尔脸色凝重起来。 最开始艾斯特斯来找他，他以为是精灵王出现了什么问题，刚见面时侍卫长多拉贡的反应也验证了他的猜测。然而，进入到碧翠之森后，瑟尔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整个森林里都充斥着浓郁的力量，不是自然女神的力量，而是精灵王自己的力量。对于这种力量再熟悉不过的瑟尔，绝对不会认错。精灵王的力量非但没有倒退，甚至比他刚离开树海时都强大了许多。即便神降的沃特兰站在瑟尔面前，他都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压迫感。既然如此，为什么侍卫长和艾斯特斯都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呢？ “艾尔。”瑟尔唤着艾斯特斯的小名，“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把我带回来，是为了父亲吗？” “这只是原因之一。从我记事起，父亲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可他沉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我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有一点，你们应该发现了。” 艾斯特斯向后一指，“现在整个树海根本没有正值壮年的精灵，实力强大的长老们也几乎都不在，留下来的都是刚刚成年的年轻人。而我作为继承人，却根本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蒙特和尼尔也回过了神，不再计较自己是不是植物这个问题。 “你没问多拉贡？” “他不愿意告诉我。” 精灵王陷入原因不明的沉睡，精灵们又大批失踪，这的确十分诡异，怪不得艾斯特斯按耐不住地要外出寻找瑟尔。
第95页 瑟尔突然想起来，眼前的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 “艾西……” 他嘴里呢喃出这个词。瑟尔记得，在幼年时精灵王为他读过一本古老的精灵着作，书里记载过类似的场景。 【经历最漫长的一次长眠。】 【艾西美丽的双眸再也没有张开，悲伤的战士们留下伤痛赴往战场。】 【冠冕交到新的继承者手中。而他命运的归宿，也早已註定。】 如果这一段历史写的是初代精灵王艾西的死和王位的更迭，那么那个“继承者”指的是谁？註定的命运归宿又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瑟尔的父亲——现任精灵王真实的年龄，就像没有人知道世界上第一棵树究竟存在了多久。因为自众生有呼吸以来，他们就一直存在，他们如此长寿，仿佛已经成为一种永恒。 精灵们一直记载着历史，却从未提及其他精灵王的存在；第一个死去的神明叫作艾西，第一个死去的精灵王也叫作艾西。 答案只有一个，精灵王艾西和化为河流的神明艾西本就是同一个人，而瑟尔的父亲就是艾西的“继承人”！ 艾西河潺潺流过。瑟尔却仿佛在流淌的河流里，看见了至亲之人的血肉与骨髓。他突然想起沃特兰的那一句话。 【你会后悔的。如果有一天你面临和我同样的选择，你会后悔今天阻止了我！】 第66章 预兆 没有人知道变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当他们察觉到第一片乌云时，狂风已席捲而至。 罗里里镇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镇， 这里没有发达的交通， 没有丰盛的特产，也没有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除了偶尔路过的冒险者， 几乎没有外人进出， 镇民们从出生到死亡看见的都是再熟悉不过的面孔，生活平凡到毫无新意。 然而那一天却註定是不寻常的。镇里的猎人肉铺没有照常营业， 排队等着卖肉的镇民聚在一起讨论着猎人的去向。 他可能是在山里打猎受伤了，也可能是在家睡懒觉，错过了开店的时间。然而当其他镇民们去山里和猎人家里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猎人的消息时， 朴实的镇民们惊慌了。 猎人失踪了！罗里里小镇发生了一起了不得的案件！ “这一定是谋杀。”有人信誓旦旦道，“老屠户和猎人向来不和，我昨天还看到他们争执， 晚上又看到老屠户鬼鬼祟祟地进了山， 肯定是那老傢伙下的手。” “老屠户呢？” “好像也不见了。” 老屠户也失踪了。 人心又安定下来。因为如果这是一起确定了嫌疑人的凶杀案， 那么其他人并不会有危险。不牵扯到自己， 是谁失踪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有老屠户的女儿在镇上哭诉。 “我父亲没有杀人！” “他不见了，为什么没有人去找他！” 没有人理睬她。人们照常过自己的生活。 罗里里是个非常不起眼的小镇， 没有发达的交通， 没有特产，勉强维持生活的镇民们，没有心思去关心其他人的死活。 到了第二天，老屠户的女儿也失踪了。依旧没有人在意。 直到某一天，镇民们走在镇上， 惊慌地发现三分之一的邻居都不见了踪影，这时他们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罗里里是个非常不起眼的小镇。因此镇长关于连续失踪案的汇报，直到一个月后才交到上一级城市主管官员的桌面上。 “失踪？”留着小鬍子的贵族官员不屑道，“一个小镇上会有什么失踪案件，又是一群乡民大惊小怪。” 他如此说着，只安排了两个巡逻员去小镇上查探情况。 三天之后，巡逻员们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然而没有人知道，更大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梵恩城，法师议会。有人不顾风度地拍着桌子。 “一场本可以及早阻止的‘魔瘾症’，因为一群无知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忽视和错判，酿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说话的老法师鬍子抖了一抖。 “现在被感染‘魔瘾’的城镇已经超过十个，而最近的一个离我们还不到百里！” 法师们议论纷纷。 “魔瘾症”，是对一种感染了恶魔气息后变异症状的描述，被感染的生物会完全失去理智，只剩下野兽一般啃噬血肉的本能。最可怕的是，这种传染病可以通过空气传播。 还有人不愿意面对现实，狡辩道：“也许只是一次普通的时疫……” “普通？最初出现病源体的小镇就在大裂谷附近，现在被感染的人类都有了恶魔化的徵兆。你告诉我这不是‘魔瘾’？”先前说话的白鬍子老法师气呼呼地瞪着反驳的人。 有时候不愿意认清真相的人不是愚昧，只是太过恐惧。 自从上一次退魔战争之后，人类和大陆上其他种族已经数百年没有听见“魔瘾”这个词。再次听见这个词，就像是恶魔们要捲土重来，谁不瑟瑟发抖。 “听着，我不管恶魔们想要做什么。我只是不想这该死的传染病干扰我的实验！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它传染到梵恩城！”老法师侧头，“贝利，你怎么看？” 坐在自己席位上的贝利大法师似乎正想着别的心事，闻言轻轻蹙眉，然而他说出的话却很值得借鑑：“或许，我们可以去向有对付‘魔瘾’经验的人，寻求一些帮助。” 法师们面面相觑。 “你是说……” “萨兰迪尔！” 多拉贡带着巡逻的王庭侍卫队从远处走来，麋鹿的尖角几乎戳到他的鼻子。侍卫长很是气愤，以至于都保持不住优雅的仪态。 “你带来的那些血统不纯者——” “我的朋友。”瑟尔纠正道。他正在等着精灵王醒来召见他，如今已经有半个星月了。 “我不是说碧翠之森里面的这两个，我是指外面的那一群！”侍卫长鼻孔喷着气，看起来就好像一只愤怒的巨龙，“你知道他们在橡树林那怂恿德鲁伊们干什么吗？他们在砍伐橡树！” 瑟尔无奈地道：“那是在建造防御工事。” “他们砍树，而德鲁伊竟然在帮助他们，这都怪那个不知用什么办法给德鲁伊洗了脑的兽人。”多拉贡侍卫长看起来已经像是失去理智了。 “布利安是‘自然之心’的继承者，他是被大德鲁伊承认的继承人。”瑟尔觉得侍卫长有些种族歧视，不过这也不怪他，任何人看到布利安的第一眼都不会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他们不是随意砍伐，而是经过计算后才去适当地砍伐过剩的橡树树枝。这样既可以保护橡树林，也可以给年轻的橡树更多的成长空间。我觉得用橡木做的围墙与堡垒很不错，既美观又结实。” 然而多拉贡是个典型的树海精灵，所谓的典型就是美丽、高雅，还有傲慢和偏执。
第96页 “我们可以用自己的箭守卫树海，不需要外人帮助。” 瑟尔银色的眸沉了一沉。 “是的，但你告诉我，现在还有多少精灵留在碧翠之森？族里三分之一的成年精灵都去了哪？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够返回？难道依靠这些刚刚成年的孩子来守卫树海？他们几乎都没有离开过碧翠之森，没有见过除了精灵以外的其他种族。一旦爆发战争，把他们送上战场就是要他们送命！” 被瑟尔严厉呵斥着时多拉贡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已经不是年幼的需要他疼爱的小王储了。离开的一百多年里，瑟尔经历了许多他想像不到的成长。 “您觉得现在是个和平的时代，已经不会有战争了吗？多拉贡叔叔。”瑟尔逼问着他，眼神咄咄逼人。 多拉贡哑口无言。 事实上，战争已经不远了。 西方树海位于极西之地，大陆上“魔瘾”传播的消息还没有散播到这里。然而，精灵们有着其他需要警戒的敌人。精灵王长眠不醒，一旦消息泄露出去，不知道多少人会对这里虎视眈眈。为了以防万一，布利安建议混血们帮助精灵搭建防御工事。橡树林里错综复杂的地形，十分适合挖掘掩体和暗壕，而随处可取的橡木简直就是搭建工事的最佳材料。为了做成这件事，他花费了十万分的心力去说服德鲁伊们。 而现在，布利安看着自己的成果，得意洋洋。 橡木的韧性适中，虽然比不上一些木材结实，但是胜在可以按照设计者的想像去弯曲。因此，工事里的各种陷阱都是採用橡木制作的。 “我敢保证，即便是一个满编制的兽人大军开进来，也休想轻易穿透这些防御！” “看来你有成为战场狂人的天赋。”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布利安转过身。 “瑟尔！” “几天不见，你就把橡树林改造成这副模样。刚才我可被人抱怨了。”瑟尔走到他面前，看着外面还在忙碌的混血们，有些欣慰，“看来他们适应的不错。” “虽然比不上名贵的花草，不过杂草的优势就是在哪里都可茁壮成长。”布利安说，“除了安排他们挖坑砍树，我这几天还带他们做了一些训练。不过我一个人，总是忙不过来。” 瑟尔笑了笑。 “有人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布利安疑惑地向他身后看去，正好看见艾斯特斯一脸不情愿地带着一群精灵们从树枝间跳跃着落了下来。 “要不是瑟尔的要求……”精灵王储嘀嘀咕咕，看也不看布利安，带着精灵们直接向混血们走去。他们不仅带来了足够的人数，还有足够的武器——弓箭和刀枪。 “这是——”布利安大为吃惊，随即眉毛压低了下来，“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不远处，混血们受宠若惊地看着精灵们出现，有些忐忑和不知所措。而对待这些初次见面的新邻居，精灵们也是小心翼翼的。双方看待彼此的眼神中满是好奇与惊讶，并没有怀疑与恶意。 “这是一个好兆头。”瑟尔说，“闭塞的王国需要吸收新鲜的血脉，否则只是固步自封。”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布利安看向他，“这些事本来可以慢慢计划，你却急着全部做完，就好像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时间？瑟尔咀嚼着这个词。 如果把时间当做可以衡量的有限长度，正走在刻度里的人，谁会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迎来终点呢？ “瑟尔！”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侍卫长的高呼。 “陛下醒了！” 第67章 神山与王权（一） “国王们都有着长长的手臂，触目所及皆是他们王土。” 一位人类先贤如此讽刺集权的王室和滥行无道的王。时至今日， 即便赫菲斯废除了奴隶制度， 王权却已然在大陆各地普遍存在。人们三呼九叩，俯首跪地， 将自己的尊严亲手送到他人脚下。 王室——贵族——富绅——平民——贱民， 天生的等阶划分深植在人们心中。王权是一把尺子，特权阶级用它丈量自己的身份， 与其他人做区分；王权也是一道鞭子，抽打在普通人身上，时刻提醒着他们自己的贫贱。 而对于崇尚平等和自由， 天生不爱慕权贵的精灵们来说，他们不需要通过抬高自己来贬低别人，也不需要用身份来维护财产， 因此他们似乎也不需要拥有一个王。 然而， 精灵王确确实实地存在。瑟尔以前想不明白为什么， 而这一刻， 他走在通往精灵王房间的树干上，明悟了这个问题——从艾西开始， 精灵王所代表的就不是王权， 而是神权。 说起神，那似乎比众生高贵许多，是不可以随意议论的话题。然而瑟尔接触神明也不少，有时候他能察觉到所谓的神明其实并不超凡。就像人类一样，神明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们的私慾在内。 “到了。” 多拉贡在一扇绿叶装饰的拱门前停下脚步。 “虽然陛下醒了， 但我们不确定他能清醒多久，珍惜你们可以谈话的时间。”他似乎注意到瑟尔在开小差，因此有些不满。 瑟尔银亮的眸子看向眼前这扇门。 不论神明究竟怎么想，想做什么，都不会妨碍他的决定。 这个世界可以更替无数任神明，精灵们可以更替无数任精灵王。 而他只有一个父亲。 瑟尔推开门扉，像小时候那样亲密而带点依赖地喊：“爸爸——” …… 放眼望去，满目死寂。 “魔瘾”比最可怕的瘟疫还令人胆寒。在它最初的爆发地，所有的聚居地都已经寸草不生。人们匆忙外逃的痕迹到处都是，街道上四处是零落的行李，遍布血迹和脏污，足以想见当时的混乱。在这样的混乱中，却有两个人缓慢地近乎游览式的行走着。 他们的确是在游览、观赏，这场亲手制造出的惨剧。 “瞧那。”其中一个黑袍人指着远处街角下互相倾轧的两具尸体，“在恐惧面前，纯粹的暴力取代了一切。” 那两具尸体皮肉早已腐烂只剩下骷髅，它们相向而对，武器捅在彼此的胸膛之中，在它们身后是一具已经被啃得只剩下骨架的马尸。想来在争夺逃生机会的最后一刻，这两个竞争者杀死了彼此。而在死前，他们可能是邻居、朋友，甚至是父子、夫妻。 说话的黑袍人眼中并没有嘲笑，而是一种研究的纯粹目光。这一路看过来，他下了判断。 “无论是谁，没有人可以生死存亡前放弃自己的绝对利益。自私是众生的本能。”他看向自己的同伴，有意问道，“你觉得。” 他身边另一个黑袍法师并不打算理会这个无聊的问题。 提问者却自问自答起来：“当然，我并不是说自私是一种错，是道德败坏。相反，正是这种自私心理使生灵进步、文明进化。不过这种建立在‘私慾’上的文明非常容易被破坏，一旦个人拥有的机会不平等均衡，它就顷刻间颓唐，就像我们眼前。”
第97页 “我没有兴趣听你高谈论阔。”同行的人终于出声回应，掩藏在兜帽下，黑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间惨剧，“而且作为始作俑者的你，似乎没有资格评判文明的毁灭。” “不是‘你’，是‘我们’。”对方哈哈笑道，“瞧瞧，无论在哪里你总是这样格格不入。在梵恩城，在黑袍协会，在……”他隐晦地略过一个词，又看向身边黑发黑眸的年轻人，轻笑出声，“你觉得自己的归宿在哪，还是你觉得到了这个地步，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会接纳你，伯西恩·奥利维？” 被他叫出名字的年轻法师停下脚步，黑眸中酝酿着乌云。 “现在连老贝利都不站在你这边。你抓住了他的宝贝孙子，还把那小子指认出来，逼得老贝利大义面亲。人都是自私的，伯西恩，你以为你还有可靠的盟友吗？”他又说出更可怕的话，“或许，你指望那个精灵！可若是叫萨兰迪尔知道预言师奥利维根本不是失踪，而是被他的不肖子孙给生吞活剥了……哎呀，说到这里，奥利维家族继承预言能力的方式可真叫人胆寒。” 伯西恩看着眼前人夸张地在他面前作出噁心的表情，明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惹怒自己，但他还是被牵动了情绪。尤其在听到奥利维之死的那一刻，他黑色的眸子忍不住轻轻颤动。血与肉的触感仿佛还在喉间滚动，逼迫他生吞血肉的那些人的窃窃笑声也如梦魇般不断回放；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却是预言师奥利维临死前平静的表情。 他说：“是你啊。” 然后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带着笑意。 预言师奥利维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在他拒绝成为这个秘密同盟一员的那刻，就註定了死亡。而伯西恩，则是同谋们精挑细选地，顶替奥利维位置的继承人。年轻的法师站在死者还带着生命气息的尸体前，一口一口吞下对方的血肉。然后，拥有他的一切。 如果为自己开脱，说那完全是被人所迫，或许心里能好受一些，但是伯西恩知道并不是如此，在没有抵挡住诱惑，没有立刻吐出那些血肉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从那一天起伯西恩知道，世上有一些人类比恶魔更可怕，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可悲的是在完全堕入黑暗之后，他才遇见姗姗来迟的一线光亮。他尝试着掩饰，试图为自己披上一层外衣，不让对方直接看见自己黑浊的灵魂。几次一反常态的相助，在洛克城杀死小奥利维，灭口黑袍协会的成员，然而最终除了证明他的可笑，这些举措毫无意义。 “你在想什么？”眼前的人打断了伯西恩的思路，他用赤裸裸的带着揣测的眼神望过来，甚至欣赏着伯西恩眼中的翻云覆雨，“在我提到萨兰迪尔的那一刻，说真的，你真该看看自己的表情。他对你而言，显然与众不同。” 乌云最终没有酝酿成暴风骤雨，伯西恩平复下来。 “是不一样。”伯西恩说，就像他数次说服自己，数次对瑟尔亲口所说那样，“我受到预言师奥利维的记忆影响，而奥利维爱着萨兰迪尔。” 他们已经走到城镇的边缘，一个破破烂烂的写着“罗里里”的牌匾就倒在脚下。再往前走，就是从恶魔深渊延伸到大陆的大裂谷。 “哦，到了。”他们稍作停留。 “说起来到现在这个地步，‘魔瘾’才感染了十个城市，这些守在大裂谷的精灵真是不可小觑。”似乎不能再从伯西恩那里探听到感兴趣的事，同行的黑袍法师放弃了探究他的私密，而是看向眼前隐隐笼罩着一层黑气的原始森林。 “你要杀几个？我还没有试过精灵的骨血制作药剂，这次可是个好机会。”他兴致勃勃地道。 伯西恩没有再开口说话，两个黑袍者渐渐隐入林中，直到身影消失，破旧的牌匾被风吹着漫无目的地滚动，就像是堕入黑暗的人，不知向谁祈祷。 【而奥利维爱着萨兰迪尔。】 …… “爸爸？” 瑟尔走进精灵王的寝室，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久未谋面的父亲，而是一个陌生人，准确地说，那不是一个陌生人，因为他有着和瑟尔一模一样的容貌和身材，除了表情，几乎无法将他们做区分。 看见瑟尔一瞬间的错愕，这个好似他双胞胎兄弟的傢伙莞尔一笑。 【你好，瑟尔。】 就在那一瞬间，瑟尔明白了这个“双胞胎”的身份。他手里的长剑在隐隐颤动，额前好似被人用火烙烫着。他看着这个故意恶作剧，维持着和自己一样容貌的——神明。 “以利。”他有些恼火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造物主说话！不过瑟尔认为，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和造物主当面说过话。如果他们了解以利的品性，一定会同自己一样。神出鬼没，兴致忽起，毫不负责，曾将瑟尔扔在兽人山麓的雪山里锻鍊他“觉醒”，又将因为过度使用力量随时会自爆的瑟尔，毫不在意地扔回他同伴们的营地。 对以利来说，这些都是因为有趣。 瑟尔模样的以利被瑟尔吼了，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当然，这也是因为有趣。然而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瑟尔肃穆起来。 【沃特兰已经被惩罚，希望下一个不会是你。】 沃特兰为什么被以利惩罚！当然是因为他那些荒谬的举动，沃特兰为何要做那些事，是因为他试图拯救赫菲斯。瑟尔瞬间明白了，以利为何要这样警告自己。 他的喉咙干渴，似火焰在燃烧。 “精灵王！我的父亲，他……” 以利还是上一刻的那副可怜表情，有时候他在情绪的表达上有些延迟。不对应的表情与脱口而出的语句，在说话时显得格外滑稽。 【你的父亲将继承艾西的荣耀，成为神。】 “然后死去是吗？”瑟尔忍不住吼道，“我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艾西、赫菲斯，现在是我父亲！他们成为神，迎接他们的却是死亡。这是你玩弄人心的新把戏？” 以利还没有准备好新的表情，因而，现在他露出来的是冷漠。 【这是世界的规则，所有的神明……】 瑟尔没能听到他的后半句话，因为他的耳中此时传来另一道声音。 “瑟尔。” 那是精灵王，他的父亲，呼唤他的声音。 第68章 神山与王权（二） 瑟尔没想到自己能再见到他。 他有很多称呼，“陛下”、“精灵王”、“树海的掌控者”， 在外人看来， 他是权威的象徵，是一个力量强大的族群的首领， 然而在瑟尔心中， 他却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永远只想用最亲密的叫法呼唤他。 “爸爸。” 精灵王轻轻嗯了一声， 碧蓝色的双眸温柔地看向瑟尔。 “你长大了，瑟尔。” 瑟尔眼眶微微泛红，却精灵王接下来又说。
第98页 “——也晒黑了。我以为你在伊兰布尔蜗居一百五十年， 至少会变得白一些。”语气里带着一些遗憾。 瑟尔愣了一下，随即注意到精灵王是故意这么说的。这和小时候一样，每一次瑟尔犯了错， 精灵王把他挂到树枝上后， 就会袖手站在一旁欣赏他那又倔又憋屈的小表情。 即便瑟尔现在已经三百多岁了， 无论是以人类还是精灵的年龄来看都不能算是孩子， 但精灵王依旧保留着这个癖好。此时看到瑟尔无奈的表情，精灵王勾唇笑了一下。大概对于一个父亲来说， 逗弄孩子永远是不变的乐趣。 “过来。”坐在树冠铺织的卧榻上， 精灵王对他招了招手。 瑟尔无比自然地走上前去，在精灵王身边依偎坐下。 “你刚醒吗？” “本来准备等你，但不知不觉又睡着了，你刚才在和谁说话？”精灵王问。 两人之间的对白就像是再寻常不过的普通父子。 “以利。”瑟尔不怎么高兴，甚至有些控诉地对精灵王说， “他说话说一半就跑了，一直这个脾气。” 精灵王哦了一声，似乎不为他对造物主的态度感到震惊，也不为以利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感到惊讶。 “那下次你可以同样回敬他。” 瑟尔贊同地点了点头。 这两父子在对待神明的态度上，出奇的相似。 过了一会，还是瑟尔忍不住开口问：“他说你……” 精灵王没有让他说完，而是伸出手轻抚上了瑟尔的额头。瑟尔感觉到那微凉的触感，不满地将那只手握在手心里，想要把它捂暖。 “上一次我见你的时候，至少还是有温度的！” 精灵王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又有些放纵地看着瑟尔抓住他的手用力搓揉。没有任何人敢这么对待精灵王，包括艾斯特斯在内，所有人都将他看成是王座上的雕塑，神权的象徵，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只有瑟尔——这枚他亲手摘下来的果实，依赖他，仰慕他，永远将他当做父亲。精灵王以前不懂得这种情感，和他自己的父亲一样，他们只有大义，无所谓小爱。然而瑟尔教会了他……想到这里，他嘆了口气。 瑟尔紧张地看着他。 “所以以利说的是真的，你会因为成为神明而丢了性命？” 精灵王纠正他。 “我并不是因为成为神明才死去，而是迎来所有生命都将迎接的死亡。” “那至少不该是在这个时候！”瑟尔有些愤怒，愤怒中又夹杂着恐惧。 精灵王看着他，心中的那一丝不舍又加深了些，便从瑟尔手心抽出手来抚摸着他的脸庞。 “记得小时候你问我的吗？” 精灵王优雅的声音在瑟尔耳边传来，他莫名觉得有些困了。 “为什么我们是尖耳朵，这个问题，就和我为什么一定要成为神明然后死去一样。没有为什么，瑟尔。这是在世界创造之初就定下的。” 瑟尔睡着了，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精灵王的寝室。眼前的房间如此熟悉又陌生，是他少年时的住处。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想要再去找精灵王。 然而，他走到房间门口就被多拉贡拦下了。 “陛下已经闭关。” 多拉贡的下一句。 “战争来了。” 战争来了，毫无预兆。没有挑衅，没有檄文，甚至也没有摆在明面上的矛盾和争议，以矮人王国为首，数个国家同时向精灵树海发动了侵略战争。瑟尔得到消息的时候，离他们最近的一支军队离橡树林已经不到百里。 所有还未成年的精灵都退到了树海的最深处，而所有成年的精灵都将踏上战场。瑟尔看着那些年轻的，还略带稚嫩的脸庞，目送他们义无反顾地背上行囊走向前线。艾斯特斯也在其中，他走得比他们任何一个都更靠近前方。 瑟尔眼中的银色好像被冰封住了。 “有多少敌人？”他问。 “灰领的矮人，中部的人类王国，北部的高地人，还有几个独立城邦。”多拉贡在他身后回答，“返回树海的斥候送来的情报里就是这些，还有没能回来的……”没能回来的精灵斥候，当然也没能送回情报。 “中部王国，高地人？”瑟尔诧异，“我记得他们属于光明神的教区。” 圣城与瑟尔的关系向来不错，他没想到这些属于圣城所掌管教区的势力也会参与这场战争。 “听说这些区域的光明神的大祭司也都被软禁了。” 瑟尔这一次真的感到吃惊，向精灵宣战可以说是为了眼前的利益，可是软禁光明神的祭祀是为了什么？要知道，单论在大陆上信众的范围以及在信众中拥有的权势，即便是以利也及不上都伊。 这等于是在和大陆最强的神明宣战！能让人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们谋取的利益该是多么庞大？深思下去，令人胆寒。 瑟尔抬头望了眼遮蔽着整个树海的“树”的枝干。仅仅是因为传来精灵王病重的消息，这些突如其来的敌人就採取这样大的行动？树海里有什么值得对方不惜一切也要攫取的东西吗？他想起了行踪不明的青壮年精灵们。 “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族里的战士们离开树海去了哪里？” 多拉贡的脸板得紧紧的。 瑟尔知道了回答。 “你觉得，我们会输吗？”许久，他听见王庭侍卫长如此问。 瑟尔说：“我从来不输。以前是，以后也是。” …… “快一点！将所有防御措施和陷阱都布置好！” 兽人在高处指挥，混血女孩坐在父亲的肩膀上，随着他的动作颠颠簸簸。布利安抽出一只手扶得特蕾休坐得更安稳一些，然后继续下令： “我需要几个德鲁伊去催生一下西边刚种下的荆棘藤蔓，让它们长得快一些。谁有空？” 几个德鲁伊举着手，其中一个是个矮人。 “去吧！” 矮人德鲁伊跟不上其他精灵德鲁伊的步伐，在忙碌的人群中走得踉踉跄跄，旁边，一个混血的高地人走了过来。他没有说一句话，将矮人放到自己肩膀上，追上其他德鲁伊。 “我们的敌人中有矮人，也有高地人。” 蒙特从一旁走来，看见这一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还有兽人。”布利安索性替他说完，“你想说什么？” “这些德鲁伊来自不同的种族，常年在橡树林接受训练，但是毕竟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国家；这些瑟尔带来的混血，是无根无凭了，但是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你觉得在战争真的开始的时候，对着容貌相似的同族，他们会下得去手吗？” “我杀过的兽人不比瑟尔少。”布利安说，“种族、国家，不是划分阵营的唯一根据，信仰才是。在这里的人，不是信仰自然女神就是信仰瑟尔，他们不会背叛精灵，就像你不会背叛瑟尔。”
第99页 蒙特本来还想说什么，到这里哑然无语。 谈起了瑟尔，他们索性以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你觉得他现在在想什么？一百五十年前拯救了世界，可是世界现在却要与他为敌。”蒙特挖苦道，“那时候，他是不是不逞英雄，放任那些人被魔潮吞噬比较好。” “那就不会有你我了。”布利安说。 “也没有我了！”在他头顶的特蕾休加了一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可以肯定地说他不会后悔。”布利安打断蒙特，“我经历了退魔之战的最后时期，知道恶魔是什么。它们不是人类，不是精灵，甚至不是生命，对于所有活着的生命来说它们就是绝望，是死亡本身。在那样的战争里，你不会想到种族之间的矛盾和争执，你只会想着怎么活下去。如果再给瑟尔一次机会，相信我，他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并不会因为今日遭到的背叛，就去放弃拯救昔日的世界。 “而且——”布利安话锋一转，“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抛弃了他。” 他指着远处，一扇绣着白色蔷薇的旗帜在树林间隐隐显现，比任何敌军都先抵达橡树林，它迎风招展的蔷薇花瓣永不褪色——白蔷薇骑士团！ “援军来了。”布利安大笑着说。 第69章 神山与王权（三） 背上挨了狠狠一鞭子，阿奇不由哆嗦一下。 “谁准你停下来了？”抽他一鞭的人大声叱喝道， “快把这一箱搬走， 别想着偷懒。” 人们都瞧着他，不， 用“人们”这个词并不准确， 那些原本正在搬运东西的人形怪物停下来手中的动作，齐齐盯着阿奇。它们口中流下口水， 眼中充满着原始的欲望，如果可以，下一秒就会把阿奇生吞活剥。 阿奇抖了一下， 身旁的监工的人看出来了，乐了。 “看见没。”他用鞭子抵着阿奇的下巴，逼迫对方看着那些徒有人形却已经不是人类的怪物， “你本该也是这个下场， 或者更悽惨一点， 成为这些怪物的食物。” 周围除了阿奇和监工， 就只有那些魔化了的人类。因此，监工说话并不怎么注意。 “这是看在你祖父的份上， 要不是有一个身为大法师的靠山， 你早就没命了，小子。”他说话时带着不满和扭曲的嫉妒，又一鞭子抽在阿奇伤痕累累的鞭上，正想要再趁机凌虐几鞭时，有两个黑袍瞬移出现在他们面前。 “怎么回事？” “大、大人！”监工立即道， “是这个小子不听话，我只是想教训他两下。” 黑袍者似乎只是随口问问，并不关心。 “别把他弄死。如果他能活到一切结束，我们还能把他作为‘奖品’，颁发给尽心尽力的老贝利呢。” “是的，是的，我明白！”监工谄媚道。 “裂谷对面情况如何？”黑袍者本来都打算离开，却注意到身旁的同伴，“对了，伯西恩。这傢伙原来是你的学生吧，还是你亲手抓回来的告密者。师生再次相见，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的吗？哎，要我说，当时反正也没其他人，就算你把他偷偷放走，也不会有人知道啊。” 伯西恩目不斜视，从阿奇身旁走过。 “那么，死的就会是我。” 提问的人似乎很满意他这个答案，大笑着一起离开了。监工目送走两位大人物，回来时，看到阿奇按在地上的手指用力到泛白。落魄者的不甘和绝望，正滚滚溢出。 监工心里因此生出一些优越感，怜悯地看着阿奇：“看吧，没人在意你的性命。” 这一次不用鞭子再催促，阿奇起身，和周围的怪物一起搬运重物。他们要把这些物资搬到营地去，那里有着等待使用这些战备物品的法师们和战士们。而在这个小小的营地数百米外，就是着名的大裂谷，不祥的黑雾与沼气瀰漫在整个裂谷周围。 而裂谷的另一边，精灵们挽起长弓、握紧武器，与同伴们紧紧相依，等待着最后的宿命一战。 “阁下！” 维多利安夸着骏马，带着属下的蔷薇骑士整齐地列在战阵前，他从马上跃下，摘下头盔，露出风尘僕僕的脸庞。 “希望我们没有来迟。” “你们来得很及时。”瑟尔走上前，感谢道，“在战争开始之前，最先来到的是帮助我的朋友，而不是伤害我的敌人。谢谢你，维多利安。” 维多利安笑了，似乎终于为达成目的而松了一口气。而在他身后，另一个人影冒了出来。 “萨兰迪尔阁下。”哈尼沖他高兴地挥着手，仿佛他不是来到了一个随时会丢了性命的战场，而是某个郊游的野外营地，“好久不见！” “哈尼？”瑟尔意外地看向维多利安，似乎在问怎么把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傢伙也带来了。 “任何自愿参加这次援助的骑士，我都没有资格阻止他们。”维多利安这么回答。言下之意，哈尼已经是一名合格的骑士了！可天知道，就在数个月之前，他的身体还根本无法支持他做长时期的训练。 瑟尔想到了什么，看着哈尼眼中带着一分兴致。他感嘆道：“如果他能活下去，说不定会是二百年来第一位龙骑士。” 维多利安却说：“如果他连这一次考验都无法通过，也不可能熬过层层磨砺，成为龙骑士。” “在战斗开始之前，让骑士们休整一会吧！”最后，瑟尔拍了拍维多利安的肩膀，“我让布利安带着你们，熟悉这里的地形和陷阱。还有你们的盔甲，不适合在丛林里战斗。多拉贡叔叔，我们还有多余的藤甲吗？” 精灵们手工编织的藤甲，坚韧无比可以阻挡刀剑，附有精灵魔法可以增加抗魔，还轻盈灵活减少了负担，在外面可向来是有价无货。向来排斥外人的多拉贡这回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回去取藤甲了。他并不是接受了这些异族，只是无法选择，如果精灵们在他们的帮助下都没能取胜，那么树海也不再有未来可言。 然而即便到这个地步，精灵王依旧在沉睡，失踪的成年精灵们依旧没有消息。瑟尔注视着多拉贡的背影，陷入沉思。 维多利安这时走到瑟尔身边，面色凝重。 “萨兰迪尔阁下，来的路上我听到了一些消息，觉得应该告知您。”等到瑟尔的目光注视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您知道‘魔瘾’吗？” …… 一天苦役结束之后，阿奇被分配到了一点点面包，没有水，也没有药品。他已经伤痕累累、飢肠辘辘，这点面包不仅不够填满他的肚子，也根本无法为他提供恢复身体所需要的营养。 “怎么？不满意？”监工紧紧盯着他，似乎只要阿奇说一个字就打算夺走他唯一的食物。阿奇没有那么做，他紧握着面包走了。 “切，无趣的小子。”离开时他还能听见身后监工的嘀咕，“这么胆小的傢伙，哪来的胆量去告密？”
第100页 阿奇胆小吗？ 认识他的人，无论是艾迪、雷德还是哈尼，都会说“不”！法师学徒虽然有些懒洋洋，不专心于学业，但他并不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瑟尔甚至早就看透了阿奇·贝利的本质，掩藏在漫不经心的外表下的是一颗机智敏锐的心。瑟尔的评价很高，然而却遗漏了阿奇的缺点——冲动。如果阿奇没有冲动地立刻离开学院，毫无准备地就前往圣城求助，也不会被人发现，落到这个地步。 不过在遇到瑟尔之前，阿奇从来不是这种冲动的性格，他做事总是小心翼翼地掂量。仅有的一次冲动，就让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阿奇一路沉默着，在路上就吃完了面包。他爬到自己营地外的临时安身地——一个狭小的石洞里面，正准备躺下来休息一会的时候，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硌到了。待他用手去摸索时，触碰到了冰冷的触感。 阿奇低头去看。 ——是几瓶药剂，和一瓶清水。 他笑了，可紧接着表情又变了，像是看到什么令人痛苦的东西。许久，阿奇终于说出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哎。” 他咕嘟咕嘟喝完干净的水和药剂，爬出了洞穴。 监工是一个没有什么建树的法师，他在这里唯一的工作就是看守阿奇和那些怪物们。这本来是一个没有难度的任务，然而今天却出现了意外。 “那小子跑了！” 在阿奇跑出洞穴好一会后，营地外响起了监工气急败坏的声音。 “抓住他！吃了他，生吞他！我要给他一个好看！” 阿奇呼吸急促，飞快地在森林里奔跑着，他能听见身后追逐的怪物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有它们兴奋地吞咽声。他连回头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只有一直向前。这是命运给他，也是给所有人留下的唯一一条生路！ 终于，一个巨大到可怕的裂口出现在他的面前，裂口下浓黑的雾气里好像隐藏着无数可怕的怪物，在裂口的对岸，有银色的光芒闪过。身后是怪物们的喘息，眼前就是深渊。阿奇闭上眼睛，纵身跳下。 “你说什么！” 蒙特忍不住拍案而起。 “十个城镇都被感染了‘魔瘾’？” “现在可能已经不止十个。深渊暴动了，大裂谷的气息也产生了异变。听说梵恩城的法师们已经派人前去调查原因，但也束手无策。”维多利安说，“我想过，‘魔瘾’对整个大陆来说都是一个威胁，如果萨兰迪尔阁下有对付‘魔瘾’的办法，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对付敌人。” 没有人不害怕“魔瘾”，但只要瑟尔有能力解决它，那么战争或许就可以不必开始，他们可以谈判。维多利安以为自己考虑得很周到，然而他却看到对面的瑟尔，神色变得更冷了。 “您也没有办法？”维多利安意外。 蒙特和布利安齐齐看着瑟尔。 瑟尔没有说话，多拉贡却开口了，他冷笑着说：“当然有办法。将我们的血全都抽干，餵给全大陆还活着的人，那他们就再也不会被‘魔瘾’感染了。” 精灵的血能够免疫“魔瘾”。维多利安脸色一变，立刻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怪不得有那么多势力同时向我们开战，有人把这个消息走漏了出去！”蒙特脸色难看到可怕，“该死的！” 战争，已经无法避免。就在气氛因此而变得更加沉默时，毫无预兆地，树海的中心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平地而起的风波在橡树林吹起层层波涛，又席捲着向更远的方向蔓延，像是一场热烈的风暴侵袭整个大陆。 人们被强大的力量波及得无法站直，在一片混乱中，瑟尔紧紧抓住一棵橡树的树干，让自己能够望向树海的中心。他看到“树”的每一片叶子都在发光，似乎有着什么即将从它内部绽放开来。 同一时间，圣城伊兰布尔，白蔷薇城，大裂谷，乃至遥远的龙岛，无数人看到了这一束热烈绽放的光芒。 同一时刻，阿奇在怪物的追捕下，跳下深渊。 有人立于黑暗，久久仰望这一束光亮。 第70章 神山与王权（四） “陛下。” 多拉贡跪了下来，这名有些苍老却永远一力承受所有压力的侍卫长， 终于不堪重负。 瑟尔立刻明白了什么， 他发疯一样向树海中心跑去。然而狂风太大，即便他以长剑支撑着地面， 也无法在暴风下前进一步。瑟尔一头银发被风全部吹向脑后， 露出他每丝每毫的面容，然而现在这份触目惊心的美上更添加了一份狰狞。 “不！” 瑟尔大喊。 “把他还给我， 以利！” 这一刻，他明白了沃特兰的疯狂。在失去重要之人的悲伤面前，理智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以利当然没有回答他， 瑟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光芒越来越盛，在达到极点时，大陆上所有的生命都看到了同一个身影。那身影登上了一座难以攀爬的、好似没有尽头的高峰， 下一瞬， 化作千亿颗星辰散落。化作雨点般的星辰纷纷扬扬洒下。一枚小小的星辰落在瑟尔的鼻尖上， 轻轻吻了吻他。 星辰落在橡树林之上， 像树苗疯狂地生长起来，几乎每一棵都长得像是百年古树， 古树们张开它们的臂膀， 为自然女神心爱的孩子们遮风避雨；星辰落在缓缓流淌的艾西河上，河水汹涌地涨起并改变了河道，将树海之内的精灵与树海之外的敌人以一道百米宽的河面隔绝开。 星辰落在了大裂谷的深渊里，深渊内的怪物们发出痛苦的哀嚎，挣扎着后退；喝了力量药剂准备跳过悬崖， 却困在崖壁无法攀援上去的阿奇，突然感觉有一双大手轻轻托住了自己。他借力爬上了大裂谷的另一边，再回头去看时，却无影无踪。 星辰落在这一片大陆每寸土地上，就像艾西河孕育着所有的生命，这些星辰一般的碎屑也在渐渐修复着损失的大地。世界发出了一声喟嘆，岌岌可危的崩溃迹象再一次被延迟。 深渊万尺之下的囚笼中，有一道低沉的声音沉痛地发出怒吼。然而仅仅一声，就再也没有动静。 伯西恩站在高崖之上，看着这近乎神迹的景象。他的双眸原本沉淀着比宇宙还深远的浓黑，却突然倒映出一道银色的身影。那光影对他点了点头，便化作虚幻消失了。 哐啷一声。 瑟尔手中的长剑倒在地上，在狂风中挣扎着前行用尽了力气，他颓力地坐倒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 哈尼懵懂地问，发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好像看到星星从天上落下来了，是神明降临了吗？” “是陛下登临神位了。”多拉贡木然地说。 下一瞬，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从喉咙中撕裂的叫喊。那喊声短促、激烈，又化作断断续续的喘息，渐渐地一切安静下来，却并不是平息。瑟尔单手捂着脸，银发倾泻而下，高挑的背影此时却弯曲了嵴樑。
第101页 拯救世界的英雄萨兰迪尔，像这世界上所有失去父母的孩子那样悲伤，然而他的眼中却没有泪水。 “爸爸。” 特蕾休抱住布利安的胳膊，哭得伤心无比。 “我好难过。” 她抽噎地哭泣，似乎要替不能流泪的瑟尔将所有的泪水都流光。布利安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没有人见过这样的瑟尔，就在他们想着究竟该如何去宽慰他时，瑟尔已经自己撑着长剑站了起来。他不是不再悲伤，只是身上的责任，让他永远不能沉溺其中太久。 “註定的命运？”将额前的长发一把向后撸去，瑟尔眼眶还泛着红，却望着天空有些恶狠狠地笑了起来，“你不愿回答，我就自己去寻找答案。” “瑟尔？”蒙特上前一步。 “吟游诗人离开多久了？”瑟尔却抢先于他，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早在之前，尼尔先一步离开了树海。一方面，他是去联繫大块头隆恩他们探听消息，另一方面，则是替蒙特给风起城的半精灵们通风报信。这是尼尔主动提出来的。 “我不那么引人注目，四处游荡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吟游诗人当时说，“现在的情况下，精灵们的援兵越多越好。” “不到半天吧。”蒙特回答，不明白瑟尔此时问起这件事的用意。 “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走多远，不过刚才这么大的动静……”蒙特楞了一下。蔷薇骑士团们到来，精灵王登上神座，发生这么多事，至少尼尔也该回来看一看才对。可吟游诗人一去就好似泥牛入海，了无音讯。 瑟尔的目光沉了下来，他的思绪从未如此清晰，之所以想起问吟游诗人的去向，是因为他回想起了一些细节。自离开洛克城以后，他的踪迹似乎就一直被人掌握着，对方甚至足够了解树海的情况，在精灵们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发起了战争。就在刚才，星辰落在瑟尔鼻尖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身上某种束缚被解除了。 那是追踪法术！而在这个关键时刻，消失不见的尼尔就太可疑了。 “呜，呜——” 树海的东方响起了号角声，那是在前线的精灵哨兵们发出的警示。大地在颤抖，古老的橡树悲鸣着倒地。橡树林的东方，一片硝烟寥寥升起。 “敌人来了！”坐骑白狼一个纵跳跃上山峰，艾斯特斯挽起长弓，对着不远处正在强行横渡已经变道的艾西河的一片乌压压的人影。 “为了我们的家园！”精灵王储高喝一声，率先奔向战场，其他年轻的精灵战士们紧随其后。 最前线的战役已经打响，而在遥远的大裂谷另外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也拉起了序幕。 “看我带谁回来了。” 有人得意洋洋地沖伯西恩打着招呼，站在崖壁上沉思的黑袍法师闻言回首，便看到他那令人厌烦的黑袍同伴身边又多了一个身影。 “下午好。” 来人沖他打着招呼，拉下兜帽露出一头水蓝色的长发。 “好久不见了，哥哥。”吟游诗人道。 一切似乎切中了瑟尔最坏的猜想。 “他们速度比我们想像得还要快！为什么敌人这么清楚树海的位置？”一边拉弓射下一个正在渡河的敌人，阿尔维特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难道是那些混血……” “说那些有什么用！”艾斯特斯及时打断了他，“别浪费了你的箭矢，阿尔维特！” “艾尔……”阿尔维特惊讶地看着他，“要是以前，你比我还会更早怀疑那些混血。” “你以为我不想吗？”艾斯特斯碧蓝色的眼睛瞪着他，“但是混血们是瑟尔带回来的，要我怀疑他们，就是要我质疑我的兄长。父亲已经不在了……”精灵王储的声音低了一些，“我不想再让任何一个亲人伤心。” “谢谢你，艾尔。不过比起不让我伤心，我觉得你更该关注内奸都带回去了哪些消息。”瑟尔的突然出现，小小打断了精灵们进攻的步骤。 “不过还好有父亲临走前的小小礼物，就算他带回去了关于树海的情报，现在也完全派不上用场。”瑟尔看着地势和河流走向已经完全改变的树海，心里顿了顿。精灵王早就知道这些吗，所以在最后的时刻还帮助了他的孩子们。可如果他早能预知，为什么不帮助整个精灵族规避这一场灾难？ “真的有内奸？！”阿尔维特问。 瑟尔沉默了一瞬。他想起了尼尔，目前最大的嫌疑人。然而他们最初相遇的情态不像刻意安排，吟游诗人偶尔显露的情绪也不像是作假，这让瑟尔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丝犹疑。但是除了尼尔之外，又还有谁有这个可能呢？ 大裂谷的另一边。 “哦，兄弟相见。这大概是你在世上最后一个血缘亲人了，伯西恩。”令人讨厌的黑袍法师调笑道，“是不是很感动。” “如果你没有把他捆着带来。”伯西恩看了眼吟游诗人背后的绳索。 “还不都是为了你么。你知道我的人为了在树海附近抓走他，费了多大功夫吗？”黑袍法师摇了摇头，“真不愧有奥利维的血脉，他竟然察觉到了你留在萨兰迪尔身上的法术，还差一点就被他破坏了。” 伯西恩的手指伸了一伸。 “法术已经被破坏了。” “是啊，就在我抓走这傢伙之后，多巧合啊。我想现在就算我把他送回去，也一定会被精灵们当成叛徒吧。”黑袍法师说到这里，又去问吟游诗人，“不过你这个傢伙，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萨兰迪尔？” 尼尔面不改色道：“没有为什么，我本来就没有这个义务。”他紧紧盯着伯西恩，“我只是没想到会是你，他一直很信任你。” 伯西恩没有说话，他身边的黑袍法师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信任？信任一个可以面不改色吃人血肉，一个几乎杀了自己所有血亲，一个毫不犹豫出卖自己的学生的傢伙？这真是最好笑的笑话。” “利维坦。”伯西恩发出警告。 在狂笑中，黑袍法师身上的兜帽终于掉了下来，露出他与众不同的尖角——竟然是那个早就在风起城被瑟尔打败的恶魔混血。只不过现在，他的脸上多了数道白色的裂纹，显得有些可怖。 利维坦摸着自己的伤痕，渐渐停止了笑声。 “真想见到一见萨兰迪尔得知真相后震惊的模样，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精灵王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冠冕还没有拿到手，他还有下一任继承人。喂，伯西恩，不如你去树海吧。”他用着好像随口提起一件小事般的口吻，眼中却充满着恶意，“去杀了精灵王储，还有那个混血女孩。” 同一时间，巡逻的精灵们在大裂谷旁边发现了昏迷的阿奇。 “这里有人晕倒了！” 这个伤痕累累的人类出现的太奇怪了，精灵们没有立刻杀死他，却也戒备地围着他。就在此时，他们听见这少年昏昏沉沉的低语。
第102页 “小心，伯西恩……小心。” 第71章 真相（一） 没有人能猜透伯西恩·奥利维的想法，有时候就连他自己也不能。 比如此刻， 利维坦半是要挟地要他精灵树海行刺， 这明明是一个有去无回的恶毒计划，却让伯西恩心中涌上几分雀跃和期待。至于为了什么期待，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理智上他应该拒绝， 等待阿奇将消息传给精灵们后再做别的判断；而情感上……情感？伯西恩为这个词语愣了一会。他有多久没对自己用过这个词了？ 利维坦见他久久不回话，以为他正陷入左右为难。毕竟， 伯西恩可是好不容易在萨兰迪尔那里刷到了不错的好感，这回一去树海可将前功尽弃。但这正是利维坦的目的！他要这个法师再无退路，做不成两面三刀的买卖， 他要把伯西恩牢牢绑在他们的战船上，与“救世主”萨兰迪尔彻底决裂。 大裂谷地下此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那些被精灵王的光辉镇压了片刻的恶魔们， 此时又在不耐地怒吼， 光听声音就可以感觉到， 可怕的怪物正从地底深渊一点一点攀爬而来。 利维坦极度兴奋。 “看见了吗？！这才是我们的未来， 人类、光明、生命，全抵不过这伟大的力量。你要做出明知的决定， 伯西恩。”他妖异的混血眼睛闪闪发光， 像是个邪教徒一样，“深渊之主将统治一切！” 利维坦显然是个狂热的恶魔信仰者，或者说，任何狂信者都是这副模样。伯西恩见过不少都伊的信徒，他们疯癫起来的时候和这个混血恶魔没什么两样。光明神和深渊之主， 似乎只是一个硬币的两面。神明这个词就像是一味毒药，将所有信仰它的人都麻痹沉溺。 唯一不同的就只有萨兰迪尔。他对以利都不怎么客气，对任何神明都只有客气而没有敬仰，他骨子里就有一种无法无天的平等观——神明，你和我有什么不一样？ 在第一次察觉到萨兰迪尔的这种想法时，伯西恩诧异之余感到兴致盎然。他开始像研究一个史无前例的珍品一样研究萨兰迪尔，观察他的行为，了解他的过去，体会他的痛苦。然而就是在这一过程中，实验开始失控了。伯西恩对瑟尔的认知，从最开始奥利维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印象，一点点充实变得有血有肉，又慢慢与他自身的血肉相连。等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无法分割。 可是无法分割的不仅是伯西恩对瑟尔的感情，还有伯西恩现在所涉及的庞然而诡怪的密谋。 在这个秘密同谋里，每个参与者都有自己的目的。有的人是为了更强的力量、更多的财富，有的人纯粹是为了疯狂的信仰（比如利维坦，并且不止他一个）。趋同的利益让他们走到一起，一步步布下这个惊天布局。最初，伯西恩的利益与他们一致，不介意帮一点小忙。而现在，他们的利益已经出现了分歧。但是他涉入太深，想要脱身已经很困难了。 利维坦还在等他的回答。 伯西恩思考了一会。下一刻，他明知道自己在做一个危险的决定，却仍是开口。 “好。” …… “醒醒。” 天色还是蒙蒙一片，靠在树枝上小憩的菲西就被人推醒。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摸长弓，却只摸到冰冷潮湿的地面，菲西一个激灵醒了。 “敌人！” 他想要站起身，却被按住肩膀。 “敌人已经暂时撤退了。如果你疲惫，就退回树海里面好好休息吧。”瑟尔对年轻的精灵轻声说。 他手里接过菲西的长弓，准备代替这个小傢伙去完成巡逻的任务。瑟尔在梵恩城买的那柄短弓早在路上损坏了，还记得当时卖他短弓的矮人特意提醒他注意保养呢。如果还有机会再见到那个老矮人的话，瑟尔恐怕还会被大声教训一顿。回过神来的时候，瑟尔注意到眼前这个年轻的精灵并没有离开，而是定定注视着自己。他的眼神中有着在树海长大的精灵们特有的纯稚无瑕，此时却藏着一丝小小的愧疚。 “不，我用不着。请把弓还给我吧，我可以继续巡逻。”菲西闪避开瑟尔的眼神，“……抱歉，您刚回来的时候，我对您态度不那么友好。” 树海发生剧变后，瑟尔所有的行动，这些年轻的精灵们都看在眼里。他们出生的时候，瑟尔早就已经离开树海，他们成长的时候，族里的长辈都不愿意提起瑟尔。久而久之，年轻的一代精灵对萨兰迪尔难免产生了一些误会。就像最初的艾斯特斯一样，对待萨兰迪尔，心中既有对强者的崇敬，又有被抛弃和背叛的不忿。 然而自从战争开始，瑟尔连续几天不眠不休保护着整个树海，他带来的那些同伴和混血们也一同帮助精灵们守护家园。这些年轻精灵开始意识到，偏见已经深深阻碍了他们正确去认识这个世界。 “我还要对那些混血们道歉，就像误会您一样，我以为他们……” “嘘。” 瑟尔止住了他接下来说的话。 “谢谢你，菲西。不过你已经体力透支了，如果不想回树海休息的话，就去帮我们的混血同胞们重新制作陷阱，如何？” 菲西连忙点了点头。 瑟尔道：“巡逻就交给我。” 在他离开之前，菲西忍不住问他。 “殿下！我们……我们真的能守下树海吗？”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在记忆里，瑟尔也曾一次又一次地回答同伴们。 【瑟尔，我们真的能战胜恶魔吗？】 【这一场战役，我们能赢到最后吗？】 【瑟尔，士兵们有的快坚持不下去了，你说些什么吧。】 瑟尔知道，问他这些问题的人并不是真的需要一个答案，而是需要汲取一份力量，所以每一次他的回答都不曾改变。 “有我在。” 他拍了拍年轻后辈的肩膀，背上长弓离开。没有迷惘，没有犹疑，萨兰迪尔留给同伴们的永远是勇往直前的背影。 正在指挥德鲁伊们重新布置陷阱的布利安，注意到瑟尔回来了。 “怎么样，慰问三军的成果如何？不过我估计有你出马，我们暂时也不需要担心士气的问题了。” 瑟尔和他并肩。 “士气并不能带来胜利。” 他看着眼前蔓延的艾西河，暗潮汹涌的河水虽然一时阻碍了敌人，但并不是一道不会被攻破的屏障。他们的敌人中有矮人制造大师，也有人类法师，想到办法安全渡河只是时间的问题。而留在树海的可以出战的精灵不到三千，混血们和德鲁伊加起来也不过一千，蔷薇骑士团人数更少。这样的兵力，从数据上来看完全不是对方数万人马的对手。 “但是你可以带来胜利。”布利安看向瑟尔，“正是因为有你在，现在才没有人会去在意兵力悬殊的问题。毕竟‘一个萨兰迪尔可以抵挡一千个恶魔’，人人都这么相信。
第103页 瑟尔皱了皱眉，过分夸张的描述让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布利安哈哈大笑道：“这可是《游记》对你的光荣记载，特蕾休每天晚上都要我读一遍呢。” “吟游诗人们总是浮夸……”瑟尔顿了一下，提起吟游诗人，他就想起来去向不明的尼尔。布利安明白他在想什么，“别担心，蒙特已经准备出发了。等他查明消息回来，尼尔究竟是出了事还是背叛了我们，也会真相大白。” 刚从前线上下来的艾斯特斯走了过来，闻言道：“现在外面这么多敌人包围，那个半精灵根本出不去，就算能出去，他又怎么带着消息和他的同伴回来？” “你放心。我们这边有资深法师提供的瞬移捲轴，完全可以……” 艾斯特斯打断他：“这里是自然女神的领域，瞬移法术是被禁用的，不然外面的人类法师早就闯进来了。” 瑟尔和布利安齐齐楞了一下。 艾斯特斯看见他们面露错愕，不由吃惊道：“你们连这个都没注意到？！” “不……” 该说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还是一叶障目。瑟尔和布利安此时才注意到这个问题。在神的领域内，法术是受到限制的。伯西恩的瞬移法术虽然在沃特兰的阵法内成功一次，但那时情况特殊，而且沃特兰的神格和作为三大主神的自然女神也根本无法比拟。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伯西恩·奥利维的法术拥有可以与神力抗衡的力量。 瑟尔此时又想起了精灵王化为星辰时自己所感受到的——精灵王的神力替他祛除了身上的追踪法术，而在那之前，自然女神神域的力量却未能使那法术失效。 瑟尔恍然明悟了什么。 因为伯西恩总是能出人意料，瑟尔已经习惯了相信他的力量，但是出人意料的伯西恩，会每一次都站在他这一边吗？ “蒙特呢？”瑟尔高喊，“阻止他使用捲轴！” 然而迟了一步，整装待发的蒙特已经拉开了“瞬移捲轴”。 第72章 真相（二） 蒙特拉开捲轴的那一瞬间，几十道黑影从扭曲的空间裂隙中闪现出来。 一时之间， 树叶簌簌作响， 树荫下，灌木旁， 甚至艾西河岸的溪石旁， 穿着黑袍的法师们静静站立在两个空间的细缝之中，阴冷的眼神穿透帽檐向精灵和混血们冷冷往来。 他们的面庞苍白而毫无血色， 干枯似骷髅的手指缓缓抬起，举起法杖对准所有毫无防备的人们。即便没有听到他们的念出咒语的声音，也能感受到恐怖的法术力量在法杖之尖聚集。 瑟尔一把拉过蒙特， 自己站到所有人的最前列。 于是那些法杖都指着他，那些阴森而不怀好意的目光都望向他，明明听不见声音， 也仿佛感受到黑袍法师们的窃窃冷笑。他们用最歹毒的目光望向瑟尔， 指尖酝酿着足以致人死亡的法术。 风声赫赫， 阴影闪烁， 瑟尔仿佛在这些恶意之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瑟尔！” “阁下！” 在周围人担心的叫喊声中， 瑟尔咬牙切齿， 怒喝出一个名字。 “伯西恩！” 那双黑色的眼睛只是一闪而逝，瑟尔甚至没来得及看透里面的情绪。就在下一刻，黑袍法师们的身影又齐齐消失了。就像他们凭空出现时那样，树荫下，灌木旁， 艾西河岸的溪石上，再也没有了那些阴森的黑色身影。 扭曲的时空细缝挣扎着跳跃了两下，也随之消失，橡树林里又恢复了平静。最后时刻，对方的群体瞬移法术失败了。 然而，艾斯特斯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不要命了吗？” 他上前抓住瑟尔的胳膊。 “那么多黑袍法师！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抵挡得住！” 这一切发生只不过在片刻，蒙特看着手中已经失效的捲轴，突然用力把它扔在地上。 “是陷阱！”半精灵咬牙切齿说，“伯西恩·奥利维他……” “他背叛了我们。”布利安捡起捲轴，接过他的话，“又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是我们这一边的。他接近瑟尔，是另有目的。” 所有人看向瑟尔，精灵们，德鲁伊们，混血们都担心他此时的情绪。毕竟，就连蒙特都看得出来，瑟尔对那个黑袍法师是不一样的，而这份与众不同，不仅仅因为伯西恩是预言师奥利维的后裔。 谁知，他们却看到瑟尔笑了。 站在黑袍法师们出现又再次消失的地方，瑟尔有些渗人，蒙特甚至是担心他是不是被刺激过头了。瑟尔却轻轻甩开艾斯特斯拉住自己的手。 “这是好事，艾尔。”瑟尔轻声说。 “好事？”艾斯特斯看着他，好像在说你疯了吗？ 瑟尔只能给他解释：“这是一个陷阱，对方本来打算利用‘瞬移捲轴’将大部队送进来，一举捣毁我们的阵地核心，但是显而易见他们失败了。” “失败只是意外！” “对他们来说是意外，对我们而言则是幸运。”瑟尔说，“这次意外里我们不仅毫无损失，还拔掉了对方安插在我们内部的暗棋。而对方不仅失去了一次重要的机会，还将底牌暴露出来了。” 瑟尔嘲讽道：“我想，那边大概正气急败坏吧。” 他猜测的并没有错。 “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准备大干一场，黑袍法师们却发现他们又各自回到了原地，大裂谷旁边的营地里，利维坦正就此质问着伯西恩。 伯西恩冷淡地回答他：“难道我刚才提供的不是一次最佳机会？” “但是你让我们就像愚蠢的笨蛋一样，只是去光顾了一会又回来了！你的群体瞬移法术呢，为什么会失败？”在利维坦身后，并不只是他，十几个穿着黑袍的法师都冷冷望着伯西恩。 “你是故意的？”利维坦说。 “瞬移捲轴在他们手里，那边什么时候会使用它，我无法预料。我只能根据捲轴使用的情况，趁机将瞬移坐标移动到他们身边。”伯西恩毒舌道，“我以为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跟你解释清楚了这些。还是说，你那颗混着恶魔血统的大脑根本理解不了？” “那瞬移法术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失败？” “那里是自然女神的领域，一位精灵王刚刚成神，还有一个以利的圣骑士，三重领域叠加下，想要施展和神力相冲突的法术。”伯西恩讥讽的视线看向他身后的法师们，“在场的其他法师们，恐怕连个瞬移定位都做不了吧。” 利维坦还要争吵，黑袍者中的一人却站出来阻止。这个人不像其他法师那样拉下了兜帽，而是从始至终都用黑袍遮着脸，身形也不像一般法师那样瘦小伛偻。 这个怪异的黑袍者说：“够了。既然这次突袭失败，比起内讧，你们该考虑的是怎么准备下一次袭击。伯西恩法师。”掩藏在兜帽下的，黑袍者的那双并不属于法术的尖锐眼神投射过来，“希望你不会让看好你的各位大人们失望。”
第104页 伯西恩没有出声。 利维坦知道，这个时候再抓住这一次失败不放，丢脸的就会是他自己。不过他眼睛转了一转，想到了更好的办法。恶魔混血突然不再恼怒，而是微笑起来。 “你说的对，我们没有抓住这一次机会，还让对方起了戒备之心，这完全是我们的错。不过，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可还没有完成，伯西恩。”利维坦不怀好意道，“你答应我去刺杀精灵王储和混血女孩，除掉这些冠冕的继承者，这你不打算反悔吧。” 在瞬移失败，伯西恩的身份完全暴露之后再让他去做这件事，简直就是去送死。出乎意料的是，面对利维坦的故意刁难，伯西恩竟然没有拒绝。他的回答还是和之前那次一样。 “好。”法师平静地回答，就像是在答应去赴一场普通不过晚宴，而不是奔赴一场有去无回的杀戮盛宴。 利维坦狐疑地看着他，恶魔的天性让他忍不住怀疑伯西恩，但是又无法从中察觉到陷阱。 “我要你当着萨兰迪尔的面去刺杀他们！” “我不聋。”伯西恩挑眉看向他，每次都快把阿奇气得吐血的毒舌教师再一次发挥他的本领，“听得见。谢谢。” 利维坦脸色阴沉下来，还想追上去，却被身后人拉住了——是那个看起来不像法师的黑袍人。 “他没有退路了。”黑袍人静静开口。 于是，他们一起注视着伯西恩消失在视线中，过了好一会，利维坦才反应过来。 “谁准他把我抓来的俘虏带走了！” 吟游诗人尼尔不见了，刚才混乱之中，伯西恩趁机把人带走，竟然没有一人注意到。不过这个时候，再去找伯西恩算帐也来不及了。 尼尔手上的绳子被松开了，他看着眼前人。 “为什么救我？” “在洛克城的时候，你没有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告诉萨兰迪尔。”伯西恩这么对他解释自己的行为，“算是还你一次。” 尼尔冷笑道：“即便我告诉了他，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吧。他更信任你。” 伯西恩沉默了一会，道，“如果你那时候说出了我们的关系，他不仅会怀疑你出现在他身边不是巧合，也会怀疑我一直以来帮助他的目的。” “实际上，我遇到他的确是巧合。”尼尔说，“但你帮助他却是另有目吧。你该感谢我的是，我没有把奥利维家族那令人噁心的继承预言能力的方法告诉他。不然，他早就会怀疑你。” 伯西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把尼尔丢在这个临时休息的破屋，向外走去。 “别想着逃跑，你走出一步，就会被外面的怪物和法师分尸。” 尼尔跟在后面质问：“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伯西恩·奥利维！你们和恶魔混血携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们法师难道非要把这个世界颠倒一番才满意吗？” “不是法师。”伯西恩停下脚步，纠正他的一句话，“恶魔混血们的合作者中有法师，不意味着他们只和法师合作，也不意味着所有的法师都是他们的同伴。” 尼尔愣了一下。他这是什么意思，在提醒自己这个秘密同谋的真实构成吗？ 伯西恩突然回身，那双黑色的眼睛沉甸甸望来。他几乎是在自嘲。 “人人都以为黑袍协会是法师的神秘组织，可你们知道最令人畏惧的黑袍者不是法师，而是一群为了信仰而发狂的疯子吗？” 空旷的教堂里，有人正虔诚地俯身叩拜。他的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唇虔诚地念出所信仰的神名。 “——都伊在上。” 第73章 真相（三） 都伊在上。 作为仅此于造物主以利之下，力量又在其他众神之上， 势力最广、信众最多的神明， 光明神都伊却极少出现在世人眼前。 二百年以前，神与人的关系其实并不疏远。在吟游诗人们的传唱中经常能听见诸如——好心年轻人在路边救了一个年老的乞丐， 谁知乞丐却是神明考验人心的化身， 从此年轻人走向人生巅峰成为圣骑士迎娶圣女（或圣子）的励志故事。 在那个时期，各类神明经常降临人世， 善神与恶神的忠诚信徒们都有机会亲眼目睹神灵的面容。就算是向来深隐的以利，也曾经来到世间调戏过几回凡人，不然哪里来的萨兰迪尔圣骑士呢（可惜瑟尔并没有迎娶圣子走向人生巅峰）。 然而， 即便是在诸神如此便宜行事的时期，都伊也极少出现在世人眼前。退魔战争之后，神灵逐渐消失在世人眼中， 都伊的踪迹就更难寻觅了。 都伊的神职是光明， 受生物趋光且崇拜强者的天性影响， 都伊的信众遍布整个大陆， 从权贵到乞儿，从人类到矮人再到混血。即便不以都伊为主神的人们， 也多少是敬仰这位强大的神明的。都伊和其他神明的关系也不错， 瑟尔就曾经在都伊的神殿里借住了一百五十年。 对于这样一位天生就和“善良”、“强大”、“正义”等词联繫起来的神明，恐怕是没有人会把他和黑袍协会联想到一起。 除了伯西恩。 在加入黑袍协会之后，他就暗中察觉到了一些线索。势力遍布整个大陆，不故意为作恶，但也不特意行善， 组织庞大但却十分有纪律性，黑袍协会的这些特性是不是和某个神殿十分相似呢？当然，仅仅这些，并不能去揣测一个伟大的神明，后来伯西恩偶然收集到的一些情报，证明了自己的猜想。 黑袍协会的背后资助者是光明神殿。 不过，那时候伯西恩对这个真相不以为然，他以为这不过是神明的一个小把戏。就像“都伊在上”这一句话不仅仅是虔诚信徒的祷告词，更意味光明神永远高居神座遥望着这个世界。监督者都伊想要换一种方式监视这个世界，谁有资格去置喙呢？ 然而事情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放任恶魔混血拓宽大裂谷，任由魔瘾蔓延大陆，这可不像是一个善神会做出来的事。 “你什么意思？”尼尔反问，“黑袍协会是法师之间的神秘组织，这是世人公认的。”聪明的吟游诗人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你说的狂信者指的是谁？他们和黑袍协会，和魔瘾肆虐有什么关系？” 伯西恩没有回答他他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通过一些推断和揣测，就将这个世界最强大的神明列作想要毁灭世界的反派。即便是最狂傲不羁的瑟尔，恐怕都会以为他在发疯。 这个秘密会一直沉在他心底，直到他踏过荆棘，亲手找到证据。伯西恩脑中闪过瑟尔的面孔，之前在树海的短暂重逢，精灵似乎是气得不轻。他勾起一边唇角，像是一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然而这个笑容一闪即逝，他又恢复了冷冰冰的表情。这一次不顾尼尔的抗议，伯西恩拒绝透露更多，并将吟游诗人锁在了屋里。 如果他在寻找真相的路上自取灭亡，就没必要让其他人重蹈覆辙。这倒不是因为关心他们的生死，纯粹是伯西恩觉得连他自己都办不到的事，交给别人去做毫无意义，浪费成本、效率又低。这些傻到天真的傢伙，还是留给瑟尔去使用吧。
第105页 “伯西恩法师。” 有人在门口等待他，是那个阻止利维坦继续刁难伯西恩的黑袍人。伯西恩很少见到这个傢伙，不过她他知道，这个黑袍是一个更隐秘的出资人的代理。 他很少出现，但每次出现都是最重要的时机，比如说现在。 “如果要去暗杀精灵王储，请务必小心萨兰迪尔。他力量强大，还有以利相助，是我们难以对付的对手。”黑袍人递给伯西恩一个银色吊坠，“为了帮助你顺利完成任务，请收下这个。” 伯西恩看着那绣着精美纹路的吊坠。 “是什么？” “是祝福。它能祝福你顺利完成任务。” “一个预言系的神器？”伯西恩说，“你就这么把它给我了。” “再强大的神器如果不被合理使用，也不过是一堆废铁。请收下。”黑袍者再次重复了一遍，看来他并不想给伯西恩拒绝的余地。 吊坠在手中的触感是冰冷而生硬的，伯西恩把玩着它，目光却像是在看一只剧毒的毒蛇。 “除了祝福能力外，当萨兰迪尔召唤以利的时候也请你使用它，它能帮助你躲避过神术的伤害。” 能够规避以利神术的伤害，伯西恩差不多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神器了。他将银色吊坠随意地收起，望着眼前这个始终用一层黑纱遮住自己真实面容的人，喉咙里挤出一声轻笑，突然说起了不相干的事。 “听说高地人有一个习俗，犯下罪过的人脸上会被刺下刺青，以提醒周围的人远离他。而罪人为了避免受到歧视和厌恶，出门时会一直以黑纱遮面，希望能掩盖自己的罪恶。”伯西恩眼中闪过一丝戏嚯，“不过这些人并不知道，掩人耳目的黑纱反而比刺青更容易暴露他们的身份。” 如果瑟尔在此，肯定会说这典故太冗长，在我家乡用一个词来形容就足够了——“掩耳盗铃”。然而即便伯西恩和黑袍人都不知道那个简单精闢的词，此时法师想要表达的含义对方也足够明白了。 “……” 空气似乎停滞了片刻，许久，黑袍人低哑着开口。 “恐怕那些高地人并不明白，他们是因何而犯下罪过。”他的眼睛望着伯西恩，“如果他们明白，那么就不会畏惧世人的眼光。” “犯下罪恶还有高尚的理由吗？”伯西恩反问。 对方不再回答，而是匆匆拉了一下自己的帽檐，准备结束这毫无意义的对话。对话的双方都各持己见，不愿被对方改变，那么对话就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希望你行事一切顺利，伯西恩法师。” 对方离开了，只留下伯西恩一人。他身前是深不见底的大裂谷，身后是还在不断拍门的尼尔，右手边的营地里还有等着挑他刺的利维坦。伯西恩想了一会，于是向左走。 …… 阿奇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在隐隐的发热，热气聚集在他的大脑，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 “别动。” 身旁有人轻柔地扶住他：“你在发烧，躺下来休息一会。” 阿奇勉力让自己睁开眼睛，首先看到一对尖尖的耳朵，再然后是一双美丽的翠绿色眼睛。精灵……对了，自己这是已经到了大裂谷的另一边了吗？他下意识就想要爬起来，却被对方按了回去。 “请你好好休息。” 精灵轻声说，那声音如同翠鸟低鸣，清泉敲击溪水。阿奇这才发现即便在这个特殊时期，对方身上也是干净整齐，说话不急不缓，一种高贵气质仿佛与生俱来。 这和他见过的任何精灵们都不一样。 萨兰迪尔自然不用说了，人们第一眼注意到的首先是他以利圣骑士的身份，然后才是他的精灵血统。而且瑟尔常年在外，自己野蛮生长，早就洗脱了精灵们那特殊的优雅——好吧，他天生就没有。 至于艾斯特斯？精灵王储四处风风火火地寻找着萨兰迪尔根本没时间停下来优雅，而且或许是成长环境和性格所致，他雷厉风行的战士气质更加明显。 就像是传闻轶事中记载的美丽温和，优雅又强大的精灵，阿奇反正是没见过。 现在他见到一个了，不，是一群。 在照顾阿奇的精灵身后，一队精灵正在小憩。他们身后背着箭筒，手里挽着长弓，美丽的长发用树叶编织起来，三俩聚集在一处低声交谈，注意到阿奇的视线，抬头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远处有其他巡逻的小队在警戒和放哨，身影绰绰，路过时只留下一道树叶的清香。相比起瑟尔在树海带领的那一群娃娃兵，这些才是精灵中最中坚的战士。明明身处污秽之间，他们却比任何时候都高洁。 “……我是在做梦吗？”阿奇捂着自己的胸膛。 “大概不是。”照顾他的精灵笑了笑，“我们在大裂谷边缘捡到了你。” 说起大裂谷，阿奇这才想起正事。 “我是——” “我们知道你是谁。”这群精灵战士们停止了交谈，齐齐向阿奇看来，其中一个说，“你是瑟尔的朋友，我们见过你。” “在哪？”阿奇愣怔。 “在陛下偷窥瑟尔的树镜里。” 法师学徒花了好一会功夫才理解了这句话里的各种含义。他干咳了一声，决定不去深究“偷窥”的含义。现在这群精灵相信了他，正好也方便他办事。谁知在他开口之前，精灵们又打断了他。 “我们也知道你逃出敌人手中，是为了给我们送信。瑟尔的一个朋友背叛了他，又囚禁了你。我们已经派出了一支小队，去解决这个叛徒。” “……呃，你说的叛徒指的是谁？”阿奇沙哑地问。 “‘小心伯西恩。’这是你昏迷前说的话，结合我们搜集到的情报，叛徒当然是伯西恩·奥利维。” 阿奇痛苦地扶住脑袋：“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那句话的断句可能是另一个意思吗？” 精灵们面面相窥。 “小心！伯西恩。”阿奇说，“我是在担心伯西恩老师呀！” 精灵们：“……” 现在去撤回刺杀队伍还来得及吗？ 第74章 超凡者 狂风、冷箭，暗藏激流， 这一切都成了试图渡河的人群的阻碍。围攻精灵们的联军被困在此地。 在不能使用法术， 也不能强攻的情况下，这一道百米宽的艾西河仿佛成了天堑， 成为阻隔在他们和树海之间最坚实的屏障。 虽然联军中有擅长铸造的矮人， 然而就地取材制造渡河工具也是需要花费时间的。谁知道在耗费这些功夫的时间里，精灵们还会制造出多少陷阱？而且联军本来就是七拼八凑起来的军队， 即便不能说是乌合之众，其中各个势力的明争暗斗也是不少的。因为渡河失败的事，各势力之间互相推卸责任和指责已经不是一两次了。几日下来， 士兵们的心思都变得明显浮躁。注意到这一情况，作为联军总指挥的博尔顿将军头疼不已。
第106页 博尔顿是矮人王国百年以来最有成就的一名铁匠大师，同时， 也是一名十分优秀的战士。在职业者协会， 他的战士等阶已经到了最高， 再往上一层便要超凡入圣。虽然没有明文规定， 但是职业者们为了更好地划分实力，也有默认的规矩， 一二阶职业徽章代表此人还是初学者， 三四五阶算是小有成就，而步入六阶的人一般都对自己的力量有了十分深入的掌握。这样的职业者，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人才。之前瑟尔在风起城掩饰身份使用的三级游侠徽章，就是中阶职业者的实力证明。职业者协会发放的徽章最多能刻上九道纹章，且九阶以上强者的实力已经无法简单用等级来划分——所以人们一般称呼九阶之上的职业者为“超凡者”。 博尔顿就是一个“超凡者”， 所以他才能在这支人心不齐的队伍中，以实力说话，占到了总指挥的位置。这本来是为了给矮人王国争取更多的主动权，然而博尔顿现在却开始有点后悔。 他甚至开始想，带着这么一群傢伙前来攻打精灵，是否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昨天，来自洛克城的代表还向他抗议。 “精灵偷走了我们重要的财富，还给城主留下了奇耻大辱，就是为了洗刷这份耻辱，我们才一直给联军提供物资支援。可您呢？吃着我们的粮饷，却迟迟不进攻，这是还要等多久！什么？局面不利……没有什么不利的局面，只有不擅长战争的指挥官。我会给您几天时间好好考虑，如果您还是如此懈怠，我想我们就要换一个指挥官了。” 而口气嚣张的贵族，还不止洛克城的代表一个。这些脑子里只装着攻打下精灵树海之后的好处的傢伙，根本就不懂战争！他们知道联军在和谁作战吗？不仅仅是精灵们，还有萨兰迪尔！那可是近百年来已知的最强大的“超凡者”！ 进攻，进攻！博尔顿气恼地想。目前这个局面下，盲目进攻就是送死！ “博尔顿将军……” 又有人走进了营帐，博尔顿摸着小鬍子对天翻了一个白眼。他就不该听信国王的劝说，接下这个该死的活计！ …… 蒙特收回“望远镜”——这是瑟尔最近教他们制作的小玩意。 “看来对岸的情况不怎么样。”半精灵说，“连续几次渡河失败，他们军心有些浮躁了。今天竟然连巡逻的人都没安排。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他看向身后的兽人德鲁伊。 “想都别想。”布利安说，“我们的人数不到对方的十分之一，就算对方防备懈怠了，也不是我们攻击的时机。” 蒙特不满他的保守：“如果菲耶娥他们在这，片刻内就可以消耗对方十倍的有生力量再全身而退。” “你的半精灵刺客们都不在这，这里的精灵可不适应你的闪击战。”布利安说，“如果你现在能联繫到你的伙伴们，我倒是不介意你带着他们来几齣。” 这就是树海现在面临的困境，敌人过不来，他们也出不去。在不能使用瞬移捲轴之后，精灵们根本无法联繫到外面，也难以得知外界的情况。 “瑟尔呢，他最近在干什么？” “可能还在伤心吧。”布利安说。 “伤心？至于吗？不就是一个叛徒！”蒙特不理解，“遇到直接杀了就是了。” 布利安看了他好一会，拍拍蒙特的肩膀：“我真希望瑟尔也能像你这样，不过很显然，我们的圣骑士是有点多愁善感。” 蒙特一脸见鬼的表情。 而此时，被布利安称作是多愁善感的瑟尔，正在和艾斯特斯统计目前树海的可用兵力。 “留在树海的精灵们都是弓箭手，虽然能够使用一些天赋魔法，但是他们全都缺乏实战经验。”艾斯特斯说，“不过在丛林里战斗这点，对我们而言是有利的。” 精灵的弓箭手和其他种族的都不一样，因为受自然青睐，他们远比一般弓箭手射得更远、更精准，箭矢附带的天赋魔法的伤害，也会造成敌军更大的伤害。而在丛林中战斗，能给精灵带来更多助力。但是一场战斗中，兵种太匮乏对己方而言绝对不是好事。 瑟尔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他知道战士在冲锋的时候所起的作用，知道法师们的范围攻击能带来极高的止致敌死亡率，更知道牧师等辅助职业者的后勤和支援是必不可少的。然而，他们只有弓箭手。虽然也有一些精灵也能使用弯刀可以算半个战士，但数目实在太少了，根本无法组成队伍。 “德鲁伊可以施展自然系的治疗术，可以充当后勤支援，但是我们缺少‘盾牌’。弓箭手们作为远程攻击不可能沖在前面和敌人交战，我们需要战士挡在前方。”瑟尔指出了他们目前最大的缺点，“即便在树林里弓箭手可以使用游击战术，但是对方有两万人，一旦他们结成阵型进入林中一边砍伐周围植被一边前进，弓箭手的游击战术并不有利。” 简单来说，还是精灵们的兵种太匮乏了。 艾斯特斯皱眉：“我们不是没有战士，只是……”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多拉贡，把话咽了下去。只是最优秀的一批战士都离开了树海，还不知道去向。 多拉贡说：“即便我现在把他们召回，他们也赶不及回来。” 瑟尔眸光微闪，看来离开树海的精灵们，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至少你可以告诉我，他们在哪。”瑟尔看向王庭侍卫长，“我们可以想办法联繫他们。毕竟，您也不想让离家的游子们回到家乡时，只能看到的被侵略的故土，和失去亲人的故园吧。” 多拉贡微微嘆了口气：“如果他们能回来的话。” 瑟尔瞳孔倏然收紧。他想起了外界肆虐的“魔瘾”，又想到了大而无私为世界献身的精灵王，心里隐隐有一股怒意生出。不是对精灵王和他的同胞们，更不是对这个世界被他们拯救的人，而是对他自己！ 他退居圣城的一百五十五年，说好听是功成身退，可实际只是自我逃避。而在他逃避的一百五十年里，究竟错失了多少次可以了解真相的机会，又痛失了多少他关心的人。奥利维……瑟尔突然想起了预言师，心里微微酸涩。然而，想起奥利维的瞬间，他同时又想起了伯西恩。对于伯西恩的背叛，瑟尔心情复杂，在刨除所有感情后，他只能去思考那些迫切的实际问题。 伯西恩和围攻树海的联军是什么关系？那天出现的黑袍法师都是什么人？还有……梵恩城的法师们是否都知道伯西恩做的事？ 即便是在此刻，瑟尔也忍不住分神去想到这些。他可不想他的敌人中，再多出一群法师。 “殿下！” 然而巧合的是，就在瑟尔刚想起梵恩城的法师们时，巡逻的精灵们就送来的情报。 “殿下，东边来了一群法师！” “来了就杀了。”艾斯特斯性子急，此时已经拔出了弯刀。
第107页 “不是敌人，他们是来求助的。”巡逻的斥候道，“其中一个人类法师，说是想要见萨兰迪尔殿下一面。” 瑟尔问：“他叫什么名字？” “贝利！” 有那么一瞬间，瑟尔误以为是一百多年前故去的老友亡魂找来了。直到他见到了站在众人面前的贝利法师。 “是你。” 他与这位法师只在梵恩城有过一面之缘，甚至没说上话。瑟尔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已经显出老态的人，就是贝利大法师——他故友的后人，阿奇的祖父。他比阿奇长得更像贝利，那个永眠在白蔷薇城的刺客。 然而，瑟尔并没有因此就放松戒备。 “你们学院的一位法师，不久前才带人来袭击了我们。”瑟尔看向这群略显紧张的法师，“你们来此究竟有何用意，法师们？” 梵恩学院的远征小队们面面相觑，有些紧张。他们不明白瑟尔说的是谁，其中一个想要解释。 “我们只是想要向您请教解除魔……” 老贝利突然伸手，打断了那个年轻法师的解释。 瑟尔盯着他打量：“你身上有深渊的气息。” 他还没忘记，最开始在梵恩城见面的时候这群人就是和恶魔混血混在一起。而要说恶魔混血在席捲大陆的“魔瘾”事件中没有插手，瑟尔是不信的。而这群法师偏偏在精灵们被围攻的时候出现，瑟尔也不认为会是巧合 “既然您如此灵敏。”贝利大法师弯腰行礼，然后道，“想必也能闻出来，这属于深渊的味道已经淡了。实际上，我们花了很大的精力，才制作出一个可以传送到树海边缘的法阵。而到了树海附近后，为了避开外面的联军，求见您一面，我们也经历了重重困难。” “你的意思是告诉我，你已经洗脱了深渊的影响。跨过万水千山来找我是特意重述自己改过自新的过程，表达善意？”瑟尔挑眉道。当他愿意时，银色的眼眸就像是冰霜利剑，能生生折断人的嵴樑。 这毕竟是一位“超凡者”，其他法师们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然而贝利直视着他，并不躲避。 “如果我们并非善意。此时就应该站在河的那一边，而不是您面前。” 真会说话。瑟尔想看看这位故友后裔还想说些什么。 “而我既然站在您面前，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贝利大法师的眼中有不可遮掩的疲惫，“我想寻求与您的合作。” “为了解决‘魔瘾’？”瑟尔问他。 “不。”大法师眼中闪过悲愤，声音带着颤抖，他下定决心，“还为了杀死伯西恩，为我的孙子报仇。” 就在贝利大法师说出这番复仇宣言时，远在大裂谷的“刺杀伯西恩”精灵小队已经寻找了他们的目标。 想要杀伯西恩的人总是不会少的。 第75章 堕骑士（一） “贝利大法师。” 来人敲响了门扉，没等到主人允许就迳自走了进来。而屋里的老人早已经站起身等待， 似乎早在对方进屋之前， 就已经有了准备。 “我不得不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您的外孙——在外接受‘历练’的阿奇·贝利， 于前日不幸坠崖身亡。”说话的人仔细观察着眼前老人的表情， 注意到对方在听到“身亡”这个词的时候眼部抽搐了一瞬。随即，老人又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我能问一下。”老贝利沙哑地开口， “他为何会坠崖？” “阿奇·贝利试图逃脱监管人的监控，在逃跑的过程中摔下了大裂谷。我很遗憾。”来人假模假样地表达了悼念，“不过我们大家都希望， 这一件事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合作。考虑到您的想法，我们已经对的阿奇·贝利从轻处罚了，没想到还是会发生意外。不过——”说到这里， 他又狡猾地转移了矛盾焦点， “如果没有被伯西恩·奥利维抓住的话， 我们也不会知道他的告密行为， 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许多事。甚至，如果伯西恩没有把他交给‘议会’制裁， 我们对您孙子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是不行的。” “伯西恩……”老贝利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 “伯西恩，他为什么？” “为什么？您还不明白吗？” 来人走出阴影，露出他那一对标志性的弯曲尖角。 “人都是自利的，您牢牢抓着他的咽喉，扼住他的成长， 他当然不会满意。所以现在，到他反击的时候了。伯西恩·奥利维。”利维坦微微笑道，“真是一个可怕的人啊。” “……事情正是如此。”陈述完一切，老贝利有些疲惫，“我知道，他们告诉我真相是想利用我对付伯西恩，但是我已经不想再为他们卖命了，阿奇的死他们也难辞其咎，他们和伯西恩都是凶手！” “贝利大法师！” “怎么会这样……” 身后跟随他从梵恩城而来的法师们，显然并不知道这中间的许多事，此时知道真相后比精灵们还要惊讶。 老贝利对瑟尔指着身后的十几人，“他们都是无辜的，并不知道我们与黑袍协会合作的事情。这些法师都可以成为您的助力。请您考虑一下吧。” “阿奇已经死了？”沉默许久，瑟尔问。 “是伯西恩害死他的！”老贝利激动道。 “你对‘魔瘾’的事知道多少？黑袍协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梵恩城有多少法师在和他们合作？”没有深究于第一个问题，瑟尔继续问。 “我……知道得并不多，我只知道他们要开拓大裂谷，但不知道他们竟然想用‘魔瘾’控制人类，让恶魔重返大陆。大部分知道合作事情的法师，都是认为参与这个计划有利于我们的研究，我们只是想弄清楚神力与法术的本质。知情人……除了我带来的这十几人，还有学院里的学生们，梵恩城的其他人都是知情的。” “所以你们暗中与恶魔混血、与黑袍协会合作，使这么多人丧命，就是为了满足你们的研究欲望？”蒙特在后面呵斥道，“法师们都是疯子吗！” “为了解世界的真相，我们可以付出一切……我本来也是这样想。”老贝利痛苦地闭上眼睛，“我想，如果我能做出些研究，就可以帮助阿奇更快掌握法术。那个孩子，他没有天赋，根本无法在法师的世界里生活。” “也许他根本就不想在你们的世界里生活。”瑟尔冷冷开口，“有想成为一名法师的贝利，有想成为一名画家的贝利，也有成为了野心家的贝利。你是否想过，就是你的野心让阿奇最终送了命。” “我……我！”老贝利伛偻着背，抓住头发泣不成声。
第108页 “把他们看押起来。”瑟尔对精灵们吩咐，“收起他们的法杖和施法工具，在我下令之前，禁止任何人与这些法师接触。还有，准备好讯问室。” 瑟尔并不相信老贝利的一面之词，也不认为这些法师全是无辜者。不过既然老贝利送上门来，他就要好好利用这群人。即便不发挥法师们的战斗价值，光是套取他们的情报也是很可观的。 “是伯西恩！”老贝利突然道，“是伯西恩杀了预言师奥利维！我可以作证！你不想报仇吗？” 瑟尔骤然转过身，眼神可怖。 “你刚才，说什么？” …… “快看，他在那！伯西恩·奥利维！” “我们该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看他离开大裂谷是想去哪。” “跟上！” 精灵们就像风一样，无影无踪，有着森林和动物的掩护，没有任何人可以察觉到他们的踪迹。他们的窃窃私语，也顶多只会被人当做风声拂过。他们一直跟着伯西恩来到了营地外的小屋边。 “这里似乎关着一个人。” 然后，精灵们看到伯西恩将一个混血带了出来。他们闻得出尼尔身上的精灵血统，却一时分辨不出伯西恩相对尼尔做什么。更奇怪的是，伯西恩将混血带出来后，并没有立即使用瞬移法术离开，而是两个人徒步慢悠悠地向附近的城镇走去。 “他为什么不使用瞬移法术？”刺杀伯西恩小队中的一名经理狐疑道。 “难道他发现我们了？” “不，如果他发现了我们，应该立刻使用法术甩开我们才对。跟上再说！” 说是附近的城镇，现在离大裂谷最近的有活人的城市也在一千里外，而且这座无名小城也早已经人心惶惶，能够携带家眷逃离的权贵们都走得差不多，只剩下穷人们与城市相依为命。当然，除了穷苦之人外，这处最靠近“魔瘾”爆发地的前线，也聚集少不了在刀尖舔血讨生的冒险者们。 木里酒馆，是目前城里唯一还营业的酒馆，能来这里消费的都是到前线打探“魔瘾”情报的职业者。因此，一开始伯西恩带着尼尔出现在酒馆里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法师和辅助职业的组合（虽然一般队伍很少带吟游诗人作为辅助）。 伯西恩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尼尔在他对面，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他。 “你在等谁？” 吟游诗人问，伯西恩不理睬他，他又继续问。 “不使用法术，不隐匿踪迹，你准备就这样去行刺精灵王储吗？” 伯西恩替自己点了一杯红酒，给尼尔要了一杯清水。这家酒馆的红酒品质并不怎么样，伯西恩喝了一口皱眉扔到一边，顺手将尼尔面前还没动过的清水拿了过来。 尼尔：“……” 过了好一会，他开口：“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么。你是不是在等黑袍协会的人与你会合？” 他紧紧盯着伯西恩的脸。这几天太奇怪了，伯西恩将他带出来，四处慢悠悠地走动，似乎就是生怕别人无法发现他的踪迹似的。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又为什么要告诉自己黑袍协会里有神殿的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真的要杀了艾斯特斯么。 和瑟尔一样，吟游诗人也弄不明白伯西恩的想法，即便对方是和他有一半相同血脉的亲人。伯西恩喝了几口清水，直到清水滋润了喉咙，才缓缓开口。尼尔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在洛克城的时候，是你唆使瑟尔去假扮女装。”伯西恩声音低沉。 “……”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再谈有意义吗？ 尼尔不耐道：“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伯西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有伴侣。一个实力足够与我匹敌，智商不拖后腿，情商也足够高，在我做法术实验的时候永远不会来打扰我，在我想要有对手的时候也足以成为我的对手。她有自己的理想，且完全不低于我的，我们可以并肩一起实现它们。并且，她必须拥有令人满意的容颜。这样的女性，我以为根本不会存在。” 你确定你这个要求要找的是女人吗？而不是伙伴兼竞争对手兼女神？还要求容貌！尼尔没想到伯西恩也是这么低俗的人。 “法师也会欣赏美。”伯西恩看了他一眼，“至少不能比我差。” 尼尔看了下伯西恩的外貌，觉得能满足这个条件的人真的没有几个。 “但是这和我要萨兰迪尔假扮女……”吟游诗人突然顿住了，仔细回想起那几个条件，再看向伯西恩的目光简直带着悚然，“你疯了，不要命了！” 伯西恩轻笑几声，似乎为成功戏嚯他而觉得愉快， “这些只是客观标准。而客观标准，不会使我爱上一个人。” 尼尔松了一口气。 而伯西恩没有说的是，如果在明白已经动了心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完全符合自己的一切可挂标准。那么，之前所有自欺欺人的掩饰和假象，都将不复存在。恍然大悟的是，或许早在初见的那一刻，就已经万劫不复。伯西恩沉默着，尼尔也想着自己的心事，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譁。 “他往这儿跑了！” “抓住他。” 哐啷啷，酒馆的大门被人用力撞开，一个高瘦的男人跌跌撞撞倒在了地上，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正在人们以为这又是一件普通不过的斗殴争端时，整洁有力的脚步声逼近酒馆门口。 有人打开了门。明亮的铠甲，耀眼的发色，还有象徵着光明的纹章，几乎晃瞎昏暗的酒馆内人们的眼睛。 “是圣骑士！” “光明神殿。” 在众人惊呼声中，倒在地上的男人挣扎着爬起身，低头捂着伤口。跟在之后进来的圣骑士，看着这个不断挣扎又不断倒地的男人，目光中有怜悯也有忿恨。 “无论如何，你要为自己背叛信仰的行为赎罪，堕骑士艾迪！” 这个时候，尼尔看见伯西恩轻轻转了转杯沿。 第76章 堕骑士（二） 神仆们刚刚结束了每日的晨祷，向台上的老人行礼后便从神殿的两侧鱼贯而出。 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与离开的神仆们目的地相反。他走到了老人面前。 “圣骑士团已经发下了逮捕令。”伊冯说， “只要发现艾迪，就立刻把他带回来。” 正在背诵圣典的老人抬起头来， 苍白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喟嘆。 “艾迪是我看着长大的， 他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但是太过善良，会让他迷失自我。”伊冯说， “我也亲眼看着他从骑士候补晋升到圣骑士，同您不一样，我察觉到了他的缺点。他的信仰不够坚定， 容易被无谓的外物迷惑。所以这一次，他才会做出叛逃神殿的举动。”
第109页 已经晋升为光明神圣骑士团团长的都伊，语气冰冷， 谈论着艾迪时就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而不是几次与他相依为命的伙伴。如果说在与瑟尔外出历险时， 伊冯虽然为人严谨但总还有几分生气，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石膏做的雕塑，外表完美， 却没有热血与灵魂。 他说：“我们将一切献给都伊， 艾迪背叛了誓言，就必须受到惩罚。我来此是为了告知您，我已经派属下的骑士去抓捕艾迪，生死不论。” 光明圣者嘆了口气。 “事已至此，艾迪他在信仰上的挣扎与彷徨， 也是我们在实践真理的路上必不可少的牺牲。我们会铭记他。” 伊冯对圣者深深地一鞠躬，转身离开。 “你派的哪一位骑士去追捕他？”在他踏出门前，光明圣者最后问。 “豪斯。” 酒馆内，艾迪挣扎着起身，他沾满血迹的手抚上一旁的椅背，留下一道血痕。 “我没有背叛信仰。”白金色短发的骑士说，即便他已经重伤至此，他的目光也是从未变得软弱，“正是为了坚持自己的信仰，我才离开了神殿。” 被称为豪斯的圣骑士显然并不相信他。 “你让我很失望，艾迪。”他说，“当我第一次在白蔷薇城外见到你的时候，我还是一名‘受戒’中的骑士候补。你和伊冯大人都是出色的圣骑士，你们就是我的目标！可是现在，瞧瞧你的模样，背叛神殿，躲在酒馆内像个过街老鼠一样被人追赶。你身上哪里还有骑士的荣誉？哪里还有信仰？” 艾迪咳嗽了一声，“我没有背叛……” “够了！”豪斯突然怒吼道，“你在神殿最需要你的时候违背伊冯大人的命令，这就是背叛！现在不少地区的光明主教失踪，正是人心惶惶，然而大家还是齐心一致对付‘魔瘾’。然而你呢，你却是一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鬼。” 啪啪啪，有人鼓起掌来。在其他人都安静地看着这一齣戏的时候，掌声从酒馆的角落传来，显得十分突兀。与掌声一起传来的，还有一个戏嚯的声音。 “说的不错。光明神殿团结一致应对危机，背叛者却临阵脱逃畏畏缩缩。相比之下，贵神殿的其他人都显得高尚起来。不过，你们对付‘魔瘾’的成果在哪？‘魔瘾’到现在还没有被扼制，光明神殿做事还真是有效率。” “是谁？”豪斯的目光转向酒馆内，“如果阁下有不满，请当面指教。” 没有人说话，面对圣骑士犀利的目光，所有人都恨不得装成地鼠钻到细缝里去。 这个时候，一个人影踉跄地好似被人推了一把似的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是你。”豪斯盯着他，“阁下对光明神殿，似乎有些意见？” 尼尔的确是被人推了一把，他瞪了一眼伯西恩，明明是法师自己出口挑衅，却把他推出来做挡箭牌。然而，事态已经不可挽回，他只能强迫自己镇定。 艾迪也抬头看着这个水蓝色头发的陌生人，在注意到对方碧翠色的眼睛时，心狠狠跳了一下。 “我们的事与外人无关，豪斯！”他勉力挡在尼尔身前，想要遮住对方的视线，“不要将无辜者牵扯进来，这难道不是都伊的教义么！” 豪斯犹豫了一下。 “你说的对，我不该迁怒其他人。看在你在这时还坚守教义的份上，艾迪，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接受神殿审判，我就不会再为难你。” 艾迪举起手：“……好。” 眼看圣骑士就要把堕骑士的手用枷锁拷住，斜地里突然有人出声。 “等一等，我好像并没有说这件事与我无关吧。”尼尔忍不住开口，“这位骑士大人。你刚才说光明神殿正在殚尽竭力地对付‘魔瘾’。不过你们是否知道，西方树海被围困的消息呢？” 豪斯看向这个陌生人，在看到尼尔的碧翠色眼睛时愣了一愣。 “你……” “精灵的血液可以防治‘魔瘾’，这个谣言已经传遍大陆，导致现在整个大陆的有生力量，不去研究怎么对抗魔化生物，反而都围困在精灵树海想要榨取精灵们的每一滴血液。敢问，这和贵神殿的‘殚尽竭力’有没有关系？” “这是诬衊。”豪斯有些恼怒道，“萨兰迪尔大人是我们可敬的盟友，我们怎么会做对他的族人不义之事？” “那萨兰迪尔和他的族人被围困，你和你们神殿为什么没有派人去援助这位‘可敬的盟友’？”尼尔反问。 豪斯一时哑然，其实这些事哪里是他这个等级的人物可以知晓的。 尼尔却抓住了他的停顿，进一步道：“你刚才说这位‘堕骑士’背叛了神殿，是因为他不履行神殿的命令，擅自脱逃，还背弃了信仰。他有无背弃信仰暂且不谈，难道你就没有问问他，神殿究竟给他布置了什么命令，让一位忠心耿耿的圣骑士宁愿冒着背叛的风险，也不愿意执行？这个命令是不是违背教义，是不是违背他的信念，甚至是违背道德的！” 尼尔作为吟游诗人游历大陆，口才可不是只知道练武的圣骑士可以相比的。豪斯一时被他追问的哑口无言，又窘迫又尴尬。 “即便……即便他对命令有所怀疑，也可以请圣人裁决，而不是直接临阵脱逃。” “圣人？哦，你是说光明圣者。不如我们来亲自问问他。”尼尔低头看向艾迪，“前圣骑士先生，你既然遇到不公与不正，为何不向你们的圣者、神明，请求公正的裁决？” 艾迪的眼中流露出痛苦，曾经意气风发的圣骑士此时却低下了头颅。豪斯见状，心里顿时一片冰凉。 “艾迪，你——” “看来他在光明神殿看到的真相，远比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圣骑士多得多！”尼尔突然弯下腰，扶起艾迪，“而今天这个人，你们是带不走了！” 酒馆内突然爆起一阵烟雾。尼尔趁机扶着艾迪想要离开。 “不，我不能……” “别挣扎。”尼尔悄声对他说，“如果你想见到萨兰迪尔，就跟我走。” 艾迪看了他碧翠色的双眸一眼，不再反抗。 等豪斯挥舞着双臂，从烟雾中脱身，只看见他们遥遥跑远的身影。 “追！” 他正欲指挥神殿的僕从们追赶，猝不及防的冷箭从角落里射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等这一阵箭雨过去，眼前那里还有艾迪和尼尔的身影。 豪斯脸色铁青，甩手离开。 尼尔凭着一时不忿将艾迪带走，却因为没有完整的计划，因此在半路就犹豫起来。他自己本身还是别人的半个囚徒，如何带着一个伤患远赴树海？ 艾迪看出了他的犹豫。 “不要顾虑我，请您自己先脱身吧。”
第110页 尼尔瞪了他一眼，“你们圣骑士都是这样‘无私’的吗？放心，我说了要带你走，不会食言。”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说了大话了。他离开树海的方式本身就引人怀疑，又该如何带着这个骑士回去？ “如果你们想要回树海。”这时候，有人从前方树荫下走了出来，尖尖的耳朵格外引人注意，“我们可以给你带路。” …… 树海被围困的第五日，敌人已经开始在艾西河上建造渡河工程了。蒙特遥遥地看着这一幕。 “那群法师真的不能为我们所用吗？”他问瑟尔，“要是有法师在，这些小玩意片刻就可以销毁殆尽了。” “在树海，法师的能力都会受到限制，他们未必能发挥多大作用。”瑟尔解释说，“而且我现在还不能相信他们。” “那你相信谁？你认为伯西恩是不是真的害死了他自己的学生？”蒙特又问，“那法师说是伯西恩害死了预言师奥利维，你也不相信吗？” 这一次，瑟尔没有回答。 过了许久，蒙特才听见他的声音。 “我会用自己的双眼去寻找答案。” 第77章 知情 “伯西恩·奥利维，你给我们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聪明的人可以循着气味嗅到真相。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伯西恩和酒馆事件有关联， 但还是立刻有人找上了他。说起来也巧， 对方将银吊坠留给他还没多久，两人竟然又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了。 “你带来的人放走了逃犯， 你对此有何解释？” “我带来的人？难道不是利维坦抓回来的人质？”伯西恩反问， “何况大庭广众之下抓捕一个伤患还让人脱逃，光明神殿办事不利与我何干？” 黑袍人嘶哑着开口， 和所有被触怒的虔诚信徒一样愤怒，“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法师。” 伯西恩察觉到了危险， 却没有退避。他紧盯着这个黑袍人，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在利维坦故意挑唆时对方都没有生气，现在涉及到光明神殿却轻易就发怒了。 伯西恩一直在思考这个黑袍人的身份。曾经他以为这个人是来自圣城的圣骑士， 但现在却不这么想。如果是圣骑士的话， 是不会在掩藏身份的时候如此轻易暴露自己与神殿的关系。从对方这个反应看起来， 倒像是一个刚刚加入光明神信仰不久的新教徒。因为只有新教徒， 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维护自己神明的，显示自己对信仰的忠诚。 这个黑袍人的身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伯西恩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实力几乎能和萨兰迪尔媲美。如果此时圣城再加入这么一个盟友， 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回答我，法师。”对方似乎终于无法再在伯西恩面前掩饰自己的脾气，“那个吟游诗人把堕骑士带哪去了！” 他说话时口气很沖，伯西恩几乎能闻到一股硝烟味，像是一直掩藏在在火山灰下的岩浆终于即将爆发出来。看来这黑袍人本就不是个脾气好的， 之前只是一直在隐忍而已。 他会是谁？ 伯西恩有心要探明对方的身份，又故意说了一句。 “自古以来，光明神殿只将投靠黑暗的人称作堕骑士。不过现在光明神殿的所作所为，倒像是集体转投了黑暗阵营。这样还有资格将别人称作堕骑士？” “你……懂什么！” 眼看对方就要忍不住动手，伯西恩做好了准备，却意外地被横插一脚。 “这里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 有人打断了他们。那人站在小巷的入口处，黑暗隐藏了他半个面容。然而，即便如此伯西恩依旧将人认了出来。 “……伊冯。” “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像的多，伯西恩法师。你似乎并不意外见到我？”伊冯上前一步，挡住了唯一的出口。 “我说过，掩人耳目的黑幕只会更快暴露你们的身份。”伯西恩看向他，“你竟然出现在我面前，光明神殿是不准备隐藏身份了？” “隐藏？”得到消息后立刻从圣城赶来的伊冯反问，“我们所做一切无愧于信仰，又何须隐藏？” “包括和恶魔混血合作散播‘魔瘾’？都伊是疯了吗？”伯西恩冷笑。 “和他说这些做什么！”黑袍人不耐烦说。 伊冯却深深看了伯西恩一眼，“你似乎将我们看做想要毁灭世界的恶人，伯西恩法师。但事情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或许有一天你会知道，只有我们的行为才是在拯救这个世界，拯救所有人。在求得真相的险途上，一点污名和牺牲，并无法阻碍我们的意志。” 伯西恩觉得所有的狂信者都是疯子。 “包括‘魔瘾’中死去的数万人？” “和大陆上百万人口比起来，数万人算不得什么。”伊冯不以为意说，“不过，考虑到最近发生的事情。圣者大人做出了新的决断。” 伯西恩听到了一个令他意外的消息。 “我们决定派兵，去帮助萨兰迪尔抵御联军围困。” …… “好深。”阿奇站在大裂谷边缘，远远向下看去，“这下面是什么？” “是世界的反面，是恶神的坟冢，充斥着他们临死前的绝望。”为他领路的精灵道。 “我听说神战时，恶神被都伊带领的善神们打败，封锁在深渊之底。”阿奇若有所思道，“而恶魔就是恶神幻化出来的分身，它们其实并不是独立的生命，而是从恶神身上分裂出来的个体。” 他又想起了在白蔷薇城事件中的沃特兰。 “神明都有这样幻化分身的能力吗？” 精灵也说：“我也听说过这样的传闻。最强大的几位神明，甚至可以分裂出一个完整的自己，拥有独立的思想和意识，甚至是完全不同的神格。在以利创世之处，似乎有不少神明就是如此幻化分身行走大陆，教导我们生存繁衍。” “所以恶魔们才格外难以击败啊，毕竟是恶神的分身嘛。”阿奇嘆了口气，跟着巡逻大裂谷边境的精灵离开，“你们要在这里待多久，是萨兰迪尔的命令吗？” “守护这里不让任何人完全占领大裂谷，是陛下的命令。” 阿奇意外，“精灵王陛下才就料到了‘魔瘾’的事情吗？” 精灵犹豫了一会，摇了摇头，“陛下说，有比‘魔瘾’蔓延更可怕的阴影，深渊即将重返大陆。” 深渊？那指的是什么，难道不是恶魔？ “阿奇，找到你了。”远远有精灵赶了过来，“我们找到伯西恩和刺杀小队的消息了。一天之前，他们同时出现在大裂谷附近的城镇。” 阿奇连忙问：“那你和他们解释清楚了吗？”
第111页 对方摇了摇头，看向阿奇。 “我们没有打听到更多的消息，小队在镇上露面后就不知所踪。而且我们无法相信你的话，阿奇。” 阿奇难以置信道：“你们怀疑我？” “我们怀疑你是否被他欺骗了。”精灵面色难看道，“就在刚刚，我们打听到了另一个消息。伯西恩·奥利维以个人名义，加入了围困树海的联军。” 老贝利听到了枷锁被打开的声音，他睁开浑浊的双眼，向光芒之处看去。 “您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走到他面前的却不是瑟尔，而是半精灵蒙特。 “你别管他相不相信了，老头。”他弯下腰，解开精灵们绑住老贝利的藤蔓，“你说伯西恩是个用心叵测的恶人，不过这个恶人至少实力匪浅。你要与他对敌，你可有能耐打败他？” 老贝利眯了眯眼睛。 “伯西恩再出色。他所有的法术也是我传授的。” “好！那现在就去打败你的弟子吧！” 贝利大法师收拾体面，再次被带到瑟尔面前时，瑟尔正望着艾西河的河面。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问。 “你是否会因为觉得我在利用你而生气？” 贝利大法师苦笑一声：“我只怕自己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无法为阿奇报仇。” 瑟尔看向他，“阿奇的事是真的？” “是他们的人亲口对我所说。”贝利大法师苦笑道，“我也多希望只是一个谎言啊。您知道吗？他发现了黑袍协会的秘密，想要去圣城向您的朋友告密。因为在路上被伯西恩发现，才陷入险境落得尸骨无存。如果伯西恩对他有一分师徒之情，哪怕是通知我之后再做决断，阿奇也不会有那样的下场啊！” 然而，瑟尔在那一刻却想到的是，如果不是伯西恩这番举动，老贝利也不会和黑袍协会闹翻，而是至今还在帮着他们与我为敌。可以说，正是伯西恩挑起了老贝利和黑袍协会的嫌隙。 这个想法只在瑟尔脑海中一闪而逝，他自嘲地笑了笑。怎么会呢？如果真是那样，伯西恩如此忍辱负重又是为了什么？更何况，现在那个人已经彻底站到他的对立面去了。 “联军带来了新的法师团，首领就是伯西恩。”瑟尔看向身旁的老人，“如果你想证明自己所说的一切，就替我们出面，打败伯西恩的法师团吧。” 几乎是风吹过树梢的片刻，老贝利答应了瑟尔的要求。 “我需要我的同伴们协助。” 瑟尔答应了他。 就在贝利大法师去找他的法师同伴们之前，他又问了瑟尔一句话。 “您迟迟不愿意向我追问伯西恩与预言师奥利维之死一事，您是否在逃避真相，怕自己无法承受？” 瑟尔说：“我需要真相，但不是帮凶告诉我的‘真相’。” 贝利大法师脸色青白，勉强道。 “是的……当初那些人想要谋害预言师奥利维，我是早就知情却不报的。难怪您不愿意相信我。” 他满心懊恼气馁，却在此时听到瑟尔轻轻笑了。 “知情？”精灵银色的眼睛向老人望去，“你刚才称呼奥利维什么？” “预言师……”老贝利突然愣住了。 “作为大陆上最强大的预言师，你觉得奥利维能否预知到自己的命运？”瑟尔显得很冷静，语气中又带着对老友的怀念与嘆息，“在你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 “他……”老贝利突然觉得喉咙干哑，有些毛骨悚然。 记忆中，那位已经年迈却依然不失风度的预言师，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 直到最后，奥利维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看起来就简直像是，像是——渴望着被伯西恩吞噬。 【是你啊。】 他望着伯西恩。 【永别了，瑟尔。】 他对瑟尔如此说。 这个得以窥视命运的人，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第78章 开战 “我说——”瑟尔揣着长弓，对准远处的任务目标瞄了瞄， “如果你真能预测那么准确， 奥利维，你不如说说我们这次任务会失败还是成功？” 正半倚靠在树干上阅读的奥利维闻言失笑， “这取决于我们自己。瑟尔， 预言可不是取巧的工具。” “那你能不能预测一会我要是追上他们，他们是要束手就擒还是继续逃跑？”瑟尔又问。 奥利维翻过一页， “如果预言术可以事无巨细到预测这些小事。那我宁愿用它来预测你中午会偷吃什么，以免你像昨天早上那样一直腹泻。” 年轻的精灵忍不住摸了摸肚子，抱怨道：“连这都办不到， 预言还有什么用？” “瑟尔，你认为命运这种捉摸不透的事物真的可以被预测吗？”法师终于阖上书，看向俊秀的精灵， “那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优秀的预言系法师， 都无法规避自己的死亡？” 瑟尔被他问愣住了。 “那……预言是假的， 根本不存在？” “绝大多数预言系法师能够做到的预言， 无非是是施展祝福、判断方向，追查行踪这类。”奥利维说， “窥探命运这样的大预言术， 也许只有最优秀的预言法师在一种情况下才能施展吧。” 瑟尔忍不住问：“那是什么时候？” “在我临死之前。”奥利维静静道，“不过那时即便知道了命运，也无力规避。我恐怕只能回以命运一笑，了结此生。” …… “奥利维法师！”来人热切地握住法师的手，“您的到来就是我们的希望。天知道， 我们被困在这该死的河边多久了！城主常常在懊悔，如果上次拍卖会坚持由您来负责，就不会有这么多该死的事情。” 伯西恩轻轻避开了对方的殷切的爪子，看向在场的另一个人，矮人指挥官博尔顿保持了他一贯的不屑。 “不管你来干什么，法师。如果你敢干扰我的军队只会，我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博尔顿指挥官，你太粗鲁了……” 伯西恩没兴趣观察这两派人的权力斗争，他看向河面，那里的渡河工事已经搭建了快有大半。即便没有他带领的法师团，想必也不会延误进攻时间。将法师们加进联军进攻部队之中，只不过是派系斗争的结果罢了。双方都想在联军中获得更大的指挥权。 不过伯西恩没有说破这一点。 “什么时候开始行动？”他问。 “明天，天亮之前。”指挥官博尔顿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要参加，就必须以先锋的身份出战。” “这要求太过分了！”那边的贵族还在假惺惺地替伯西恩鸣“不平”。
第112页 “先锋，可以。”伯西恩却已经迅速同意了博尔顿的要求，然后在两派人惊讶的目光下，转身离开，似乎对明天发生的任何事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艾西河的河水开始减少，流速也变的缓慢，精灵王留下的最后的庇护，即将到终结之时。艾斯特斯每日带领着精灵巡逻河畔，他们一天天看着河另一边逐渐完善的渡河工事，明白真正的战争不久就将开始。 而令联军们想像不到的是，首先发起攻击的，竟然是人数明显处于劣势的精灵。 当他们遭遇第一批冷箭时还以为对面精灵们疯了，他们就坐着摇摇晃晃的简易小船在河水中间弯弓射箭，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活靶子！ “攻击！”博尔顿下令，“击沉他们的船！” 河这边联军的弓箭手们搭起弓箭，可很快就发现他们的射程远远不如精灵们。 “己方弓箭手无法攻击目标，长官！他们距离超出我们的攻击范围！” “狡猾的精灵。”博尔顿念着，“法师呢，他们也攻击不到这些长耳朵们吗？” “法术的施法范围有近有远。”伯西恩不知何时来到河边，“这个距离，掌握风的元素法师可以攻击到。不过我建议谨慎行事。” “我说过不要干扰我的指挥！既然这样，就让元素法师们上！”博尔顿看起来有些独裁。换做平时，伯西恩绝对无法忍受任何人对自己这么颐气指使，不过今天，他很罕见地没有反驳。 “如你所愿，指挥官。” 元素法师们站到了最前排，为了保证在安全距离内攻击到精灵，他们小心翼翼确认了好一会，终于确认了精灵弓箭手射程不超过二百码，而风元素的施法距离足足有二百五十码！ 然而当元素法师们站在原处开始念起咒语时，乘着小船的精灵弓箭手们迅速换了装备，他们握着射程更远的附魔弓箭，轻而易举洞穿了法师们的喉咙。双方初次交锋，联军就损失了十名元素法师和数百士兵！可谓损失不小！尤其心痛的是，那些阵亡的法师几乎没有发挥任何价值，就牺牲了。 显而易见，这是精灵们的一个圈套。 “不可能。”博尔顿焦躁起来，“精灵们的弓箭射程从来不会超过二百码，这是我们矮人和他们斗争了几辈子的经验！” “以前的精灵弓箭手也不会用附魔武器。”伯西恩道，“时代变了。” 一旁的贵族监军立刻附会说：“是啊，指挥官阁下，你用过时的眼光来指挥这一场战争。这令人心痛的损失，难道不该算在你头上吗？” 博尔顿冷笑，“那你来试试。” “我？” “是啊，有本事你来指挥！”连续被这些无能贵族指使，博尔顿索性说着气话。 贵族监军有些惧怕，他看向伯西恩，似乎等待这位法师团首领说些什么。 出乎意料，伯西恩说：“既然总指挥官这么认为，我没有意见。”说到这里，他对贵族微笑，“这就是你展现实力的时刻了，阁下。” 贵族监军此刻还在茫然之中。而博尔顿怒视伯西恩，他只是一时语快，没想过真被人夺走指挥权。 “你敢！” “联军指挥是由所有人推选出来的，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不仅需要实力、财力和背景，还需要受士兵们信赖。”伯西恩说，“既然你已经失败了一次，为何不让给有能力的人，能者居之？” “就他？”博尔顿说，“他能算个什么！” “他是联军的贵族代表，身后是给予你们物资援助的财政力量。如果没有他们支持，包括你在内，这支军队一口饭都吃不上，一柄剑都换不起。而且如果继续由你指挥，损失还是如此，我想你也承担不起大人物们的责问。” 博尔顿脸色难看，“你在威胁我。不，你究竟想做什么？” 伯西恩还没有回话，那个被煽动的贵族已经兴奋喊起来。 “是啊，这是一个机会。既然这个老矮人不行，那就我来！” 人是很容易被煽动的生物，预言系法师的语言拥有迷惑人的力量。这两者叠加在一起，就给了贵族监军不该有的自信。他不顾博尔顿的怒喝，唤来亲兵将指挥官监禁起来，做起指挥大军的美梦！ 艾斯特斯看到初战告捷，兴奋地回来向瑟尔汇报：“你说的没错！那些人根本没想过我们会使用附魔弓箭！”精灵们从不使用附魔武器，因为附魔会对武器造成不可逆的损害，这是爱护武器的精灵不可忍受的。然而现在事关灭种存亡，也就不在乎这些了。 “这只是出其不意。”瑟尔并不很乐观，“只要他们的指挥官不是傻瓜，接下来就不会轻易再上当。” 事实证明，联军的指挥官的确不怎么高明。在德鲁伊、精灵们接连将敌人戏耍了几遍后，瑟尔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这些乌合之众真的值得他如此小心翼翼吗？在屡战屡败，一再送死的战术下，敌方士气不稳，本就是临时联合起来杂牌军，出现了动摇的裂痕。 “我们准备好了。”就在这时，老贝利来向他汇报，“不过看起来，你们暂时不需要帮助。” 瑟尔正想开口回答他，战局又发生了变化。联军的士兵们不再受精灵们诱引，也不再被轻易挑衅。他们甚至放弃了已经行进了一半的渡河计划，而是选择回大本营重整旗鼓，刚才还颓靡的气氛一扫而空。 瑟尔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同一时刻，伯西恩剥夺了贵族监军的指挥权。在他身后，数十名黑袍人将联军的指挥核心牢牢掌控。他像是布局已久，终于收拢掌心的猎人，微笑说。 “能者居之。” 原本还能有反击之力，却早已被监禁起来的博尔顿，自然无法再做任何反抗。 伯西恩·奥利维，成了联军的最高指挥官。 第79章 麓战 “弓箭手，第一轮箭， 放！” “近战冲刺！” “弓箭手第二轮箭！” 精灵们施放又一轮箭雨过后， 敌人步兵的尸体几乎将沟壑填满。 “收拾战壕，把尸体拉出去， 其他人带着伤员退下。” 剑光闪烁， 火焰纷飞。艾斯特斯喉咙嘶吼到几乎沙哑。他试图用唾液湿润喉咙，可喉头滚了几下， 竟然连一丝水分都挤不出来。 阿尔维他骑着战狼靠近他。 “殿下！” 这时候，他称呼艾斯特斯敬称。 “北方战线大德鲁伊长老战死！布利安带领剩下的德鲁伊们陷入苦战。” 艾斯特斯眼中闪过悲恸，却已经没有时间为逝者伤心。 “兄长呢？法师们呢？” “那些法师们被敌人的法师团拖延住了， 双方陷入胶着。萨兰迪尔殿下回王庭取物，现在还没回来！” “再支撑片刻！”艾斯特斯沉默半晌，“一定要等到他回来。”
第113页 而此时， 回到“树”上的瑟尔推开一间房门。那里， 本来属于精灵王的王座如今空空荡荡。 “爸爸……”瑟尔呢喃一声， 走向王座。 时间回到开战之前。 贝利带着准备就绪的法师们准备投入战场， 然而敌人的动向却已经开始转变。瑟尔摸不透联军内情，正在观察之际， 对方却已经开始攻击。 他们一改之前的作风， 行动迅捷而条理清楚。渡河工事早已经布置好，在联军不再理会精灵们派出去的诱饵后，他们的大军正一点一点向河这边渡来。而没等渡到河对岸，对方法师们就已经各自开始施展咒语。一时间，各种元素系的法术漫天纷飞， 砸向精灵们预先在河边布置的陷阱。陷阱不是被法术破坏，就是提前发动，没能损伤到任何敌人兵力。 “退入橡树林！”瑟尔当机立断，“布利安，带着德鲁伊们布置好迷障。艾斯特斯带着弓箭手和近战小队游击。维多利安，对方的正面进攻就交给你们骑士团了，我会让贝利法师为你们支援。” 他迅速就安排好了布局，将人员安置在各自适合的位置上，不愧是曾经历退魔战争的人物。 贝利大法师眯了眯眼，却问：“那您呢？” 瑟尔没有回答他，却是看向半精灵蒙特。 “如果现在让你离开树海，你需要多久能赶到风起城。” 蒙特想了想：“最快三日！”这已经是他不眠不休的速度了。 “如果有瞬移法术呢？” “两日内可以来回！” “好。”瑟尔拍了拍蒙特的肩膀，这才看向贝利大法师，“恐怕要麻烦你支出一个法师来。” “我没有意见。但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减少一个法师，就等于减少一个团的战力。您考虑好了。”老贝利看向他。 瑟尔没有多少，只是拉着蒙特到一旁低语，随后让贝利大法师立刻安排人手，与蒙特一起离开。 “离开树海一百里处，大约就能使用瞬移法术了。”瑟尔说，“至于能否安然走到那，只能靠你自己了。” 蒙特笑了笑，浑然不惧。 “你们可要支撑到我回来啊。” 贝利大法师看着瑟尔，摸不清对方的想法，这个时候派人去一个南方自由联盟，难道他以为南边的混血会拉援助精灵们吗？就算对方答应了，区区两日，大部队又怎么可能赶得及。恐怕没等援兵赶到，精灵树海就已经被联军突破了吧。 贝利大法师开始动摇，自己选择投靠精灵，是否真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放心吧。”瑟尔看破他的心思，“就算精灵树海守不住，我也会帮阿奇报仇。至少这一场战役，不止是我们会有损失。” 贝利大法师稍微安心了一些。 而从始至终，却有一个精灵一直没有开口——王庭侍卫长多拉贡。自从精灵王成神又陨落后，这位侍卫长就格外寡言少语。如今精灵们面对如此危机局面，也不见他露出紧张神色，似乎对一切都早有预料。 “多拉贡叔叔。”瑟尔走到他面前，“还要麻烦您，陪我回王庭一趟。” 时间回到此刻。 瑟尔看着空旷的王座之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我还记得以前经常被父亲在这里罚站，他说在王座之间被罚站的精灵，我是有史以来第一个。” 多拉贡眼中也闪过一丝怀念。 “陛下舔犊情深。” “是吗”瑟尔话锋一转，“所以他才把我逐出树海，是怕我知道成神的真相后会想方设法地阻止他？” 多拉贡沉默不语。 瑟尔弯腰，拿起被放在王座之上的精灵冠冕。那冠冕到他手中便变了模样，星辰的碎屑点点闪烁落于指尖。然而这美丽，却让瑟尔回想起了不愿想起的那一幕。 “成为神明究竟意味着什么？沃特兰一反常态，赫菲斯生死不知，现在就连父亲也为此沦亡。” “那不是我等能触及的领域。”多拉贡低下头说。 “那如果我问以利，要求他让我成神。你说他会告诉我吗？” “瑟尔！”多拉贡惊慌地抬起头来，“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瑟尔反问他，将冠冕举到眼前，“现在树海外敌人数万，外面更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精灵只有寥寥几千，即便是我也无法力挽狂澜。但如果我此刻成神，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难道您不愿意拯救我们的同胞吗？” “那也不该是你……” “可现在最接近那一步的就是我。多拉贡叔叔，你如此反对……看来你果然知道些什么。”瑟尔见多拉贡神色苍白，没有再为难他，而是道，“父亲将族内最精锐的战士们派往大裂谷，也是和神明有关吗？” 多拉贡知道有些事并不能瞒过瑟尔的眼睛。 “……陛下他在登临之际，曾经有过预言。其中一个是他感知到，深渊之下的恶主又有蠢蠢欲动之势，很可能倾覆整个大陆。所以他才将精锐士兵们派往大裂谷驻守。” 连当时半步封神的精灵王都能感到威胁的实力，绝对不是一般的恶魔。 “是恶神？”瑟尔蹙眉问。 “是与不是，也都没有关系了。”多拉贡嘆气道，“我本来以为那数千精锐是有去无回，不过现在看来，陛下将他们派出去倒是为我们留存了火种。有他们在，至少还有血脉能够传承下去。” 瑟尔再次提起老话：“如果我能封神，树海里这些同胞们也会安然无恙。” “不！不……你，唯独是你，瑟尔。”多拉贡嘆息一声，“你成不了神明。” 瑟尔一愣，没想到多拉贡是因为这个原因反驳他。不过，多拉贡又为何如此清楚，又是精灵王的预言吗？可精灵王即便有所感知，也无能为力。 只有临死之际才能生效的预言。瑟尔想起遥远的回忆，冷冷一笑。这不是捉弄又是什么！ 他拿起冠冕向外走去。 “那便不成神罢。” 银发的精灵离开王座之间，声音遥遥传来。 “我就做给以利看，即便如此，我也能守下这里。” “爸爸！”特蕾休抓住兽人的狼耳朵，差点被颠下去。 布利安连忙扶住女儿，“抱歉，亲爱的。” 混血女孩指着橡树林的北方，“我刚才看到了艾尔，他过来帮我们了！” 布利安顺着女儿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摇了摇头。他们已经退入了橡树林的最深处，再向内走就是灌木之森。艾斯特斯他们负责在外围巡回游击，如果连他们都退到如此深之处，说明情势对他们已经很不利了。 他还是小看了法师。即便在精灵树海，法师们被限制了能力，但是相比起只能冷兵器作战的战士们，法师们一个最低级的混淆术，就能在战场上发挥大作用。精灵们虽然可以免疫低级魔法，但是他们人数太少了，而跟着瑟尔回来的混血们已经折损了大半！贝利大法师带的那一群己方力量，却受到牵制，无法发挥重要作用。
第114页 而这个牵制贝利他们的人，还曾经与他们并肩作战过。 “伯西恩。” 布利安看着出现在战场中央的黑袍法师。他是最晚一个认识伯西恩的感情不深，蒙特则没心没肺不在乎，但是瑟尔不同。两百年前的同伴他能缅怀至今，路上偶遇的混血难民他都不愿随意捨弃。对于伯西恩的背叛，瑟尔真的毫无动摇吗？ 瑟尔用行动回答了布利安的质疑。 没人看到银发精灵是什么时候出现，又是如何闯入法师团中央的。当所有人注意到时，他已经将伯西恩的喉咙捏在掌中。 瑟尔带着冠冕。花与叶与星辰的光辉，衬托得他容貌俊美宛如神祇。伯西恩不是第一次注意到瑟尔的美貌，然而此时此刻，犹如神临一般不费吹灰之力闯入敌阵拿住敌方大将的瑟尔，带着极致的强大与极度的美，他很难不被蛊惑。 微微失神间，他听见捏着自己命脉的精灵冷声道： “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一切就会结束吗？” 伯西恩笑了，他黑色眸中映上瑟尔的容颜。 “会重新开始。” 第80章 圣城来援 瑟尔最终没能杀了伯西恩。不是他下不了手，而是黑袍法师狡猾地逃脱了。即便瑟尔的能力因为冠冕而得到了增幅， 依旧不能阻止伯西恩见缝插针地使用瞬移法术脱身。 “现在还不是时候。” 离开前， 伯西恩留下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让他逃了！为什么只有这个傢伙可以在树海使用瞬移法术，他与众不同吗？”紧追而来的布利安思索， “不过剩下的这些法师们可跑不掉了。” 不过没等瑟尔对联军的法师团们出手， 他自己就已经先支撑不住了。然而幸运的是，联军士兵们见伯西恩率先离开， 瑟尔又展现出了令人畏惧的实力，刚刚聚拢的士气瞬间消散，他们自己先撤了军。 “怎么不追……你怎么了？”布利安看到瑟尔脸色发白， 虚汗正从他发鬓间渗透出来。兽人德鲁伊稍微思索，便明白了情况。他立刻下令德鲁伊们莫追穷寇，而是一步步收回橡树林的掌控权。至少现在， 敌人迫于瑟尔展现出来的实力暂时退回了对岸， 已经是很好的状况了。 等周围的人稍微稀少了些， 布利安才将瑟尔拉到一旁。在这过程中， 瑟尔甚至连反抗他的力气都没有。 “是那个法师做了什么？”艾斯特斯骑着战狼过来。 “不……”布利安盯着瑟尔头上迅速枯萎的花冠，“你能帮他把这个取下来吗？” 艾斯特斯也注意到了， 上前摘下冠冕。那冠冕落到他手中， 就变成了普通的模样。然而地上洒落的枯枝败叶，却还显示着冠冕刚才的异常状态。 艾斯特斯举着花冠，先是不敢置信，然后想起什么怒道：“你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布利安不明白精灵冠冕的特殊作用，不过看刚才瑟尔在战场上神乎其技出现的那一幕， 也知道他必定是付出了不少代价。只是可惜的是敌人太过狡猾，白白浪费了瑟尔的心血。 听见布利安这么感嘆，喘过气来的瑟尔微微一顿。狡猾吗？不，其实是自己的犹豫才给了伯西恩逃跑的机会。如果他一出手就扼断法师的喉咙，根本就不会有多余的事情。 “父亲已经走了。”艾斯特斯问，“难道连你都要为我们牺牲？” “不，艾尔。”瑟尔疲惫说，“我只是……” “只是认为我根本就没有实力守护下同胞？”艾斯特斯打断他的话，脸色难看，“请你记住，现在树海的继承人是我，就算是有谁要为此牺牲，也轮不到你。而要是因为你的随意妄为，因此而减少了战力，根本得不偿失。看在大局上，即便你不信任我，也请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不是这个意思。” 瑟尔有些头疼，看来在精灵王离开后，管束他的人并没有减少。 “那是什么？”正在兄弟俩争执的时候，布利安站起身看向河的对岸。原本仓促离开的联军士兵们又匆匆返回，而且他们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被人追赶着一般。 瑟尔的视力出色，他站起身极力远眺，银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是——！” 伊冯捡起一块断木，干枯的橡木枝的纹路让他联想起了一些别的。 “像尸体是不是？”有人从一旁走来，“有时候在战场上，我也分不清这些枯萎的阴影究竟只是树木，还是那些不愿意离去的亡者的亡魂。” “维多利安骑士。”伊冯看向来者。蔷薇骑士团长一身血污，唯有脸上还是干净的，露出了英俊的面容。显然，他刚经历了一场混战。 伊冯道：“你和你的骑士们在战场上英勇的身姿，令人敬佩。” “惭愧，我们并未起到太多作用。”维多利安上前，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仪，“要不是圣城的大部队及时赶到，想来我都没有机会在这里与你闲聊。” 在联军们即将撤军的时候，都伊圣骑士们带着他们的武装力量及时赶到。不仅替精灵们驱赶走了联军们，还大挫对方，使得现在树海百里范围内都看不到联军的身影。 “你还没去见萨兰迪尔殿下吗？” “事实上，我已经和大人谈过了。”伊冯说，“我们的后续增援部队还会赶来，大人同意在树海附近为我们辟出一块场地，用以安营扎寨。” 维多利安其实觉得有些奇怪，以瑟尔和光明神殿的关系，即使正事已经谈完了，也不该把神殿的使者独自扔在这里。更何况，伊冯还曾经与他一起执行过任务。 蔷薇骑士团长打量这位许久不见的圣骑士，察觉到对方似乎哪里有了变化。 “这次怎么没有见到另一位圣骑士，就是一直跟在萨兰迪尔殿下身边的那一位？” “你说艾迪。”伊冯发出一声嘆息，“不日前，他执行有关‘魔瘾”的任务时不幸失败，被恶魔诱惑，已经堕落了。” 有什么东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两位骑士齐齐向那看去。 “抱歉！”少年连忙道，“我来送物资，不小心听到你们的谈话，我……”他支吾两声，最后咬着牙问，“您说，艾迪骑士堕落了？那雷德呢，他知道这个消息吗？” “你是白蔷薇城的……”伊冯其实并不是很记得这个不起眼的少年，“雷德，他回去龙岛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我想他并不知情。” 哈尼面露讶异，“他没有回来？可是我明明……” 维多利安握住哈尼的肩膀，微微用力，“萨兰迪尔殿下不是还找你有事吗？” 哈尼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去吧，告诉殿下，物资我收到了。” “是，是的。” 目送着少年跌跌撞撞地离开，伊冯过了好一会，才将视线重新投回到维多利安身上。骑士团长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
第115页 哈尼匆匆跑着，却感觉心脏都快喉中跳出来。 艾迪成了堕落骑士？雷德了无音讯？阿奇被伯西恩害死？ 这些天来，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冲击着他的心房。他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尤其是雷德与阿奇，因为年龄相同，在白蔷薇他们三个一直是最谈得来的伙伴。在雷德被瑟尔关禁闭的那些日子，则是阿奇与艾迪骑士一直安慰着他。现在别人告诉他，这三人不是死亡就是失踪，再不然就是成了堕骑士！哈尼怎敢相信。 “不可能的。”他喃喃自语，“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我还感应到了雷德啊。” 他停下脚步，有些迷茫的向维多利安和伊冯所在之处看去。自从白蔷薇城事件后，哈尼与雷德就开始有些奇异的感应。只要红龙出现在他附近，哈尼的心脏就会热烈跳动起来，血液也好像沸腾了似的。之前，伊冯带着圣骑士们天降奇兵一般出现的时候，哈尼就有这种被灼烧一般的感觉，他还以为是雷德跟着圣骑士们一起来到树海了。可是，伊冯做出了否认。 是他感应错了吗？哈尼的视线投向橡树林的另一边。在那里，圣骑士们正准备布置营地。须臾，少年换了一个方向，又在林地里奔跑起来。 瑟尔使用冠冕造成对方脱力症状，过了好久才缓和过来。 “比起用冠冕透支自己，你为什么不使用神力？”艾斯特斯一边递来恢复的特制药剂，一边抱怨，“你不是父亲，无法像他那样自由操控冠冕的力量，但你是以利宠爱的骑士，难道他不会帮助你吗？” “我想以利大概不会管这件事，而且我也不想太过依赖他。谢谢。”瑟尔接过药剂，皱眉喝了下去，“唔，还是那种味道。” “天下哪会有好喝的药水？”艾斯特斯鄙夷。 “至少这时候你可以给我一颗蜜糖。” 艾斯特斯却不接他的这句话，而是继续问：“那些圣骑士……” “艾尔。”瑟尔似乎不想接这个话题，故意打断他，“请给我一颗蜜糖，甜果也可以。我舌头苦得快发麻了。” 艾斯特斯实在受不了他，起身给他找甜食去。在他走后，瑟尔的神情很快冷下来。 圣骑士们出现的太过及时，几乎就是雪中送炭。然而经历了伯西恩的背叛后，瑟尔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相反，他心里甚至有了些不好的猜想，这个猜想如果成真，就会成为敲断精灵们希望的最后一击，他不能告诉任何人。 然而，假如一切真走向最坏的局面，瑟尔有一点想不通，为了什么——如果圣骑士们的援助树海是另有目的的话，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杀死艾斯特斯！” 百里之外的联军阵地，黑袍人几乎是吼着抓住伯西恩的衣领。 “杀死那个女孩，杀了冠冕所有的继承人，你为什么没有办到！” 原本面无表情的伯西恩突然抬头，黑色的眼睛望着这个傢伙，“你说要杀死冠冕的继承人。”他的心情似乎不很好，语调中透彻冷嘲，“萨兰迪尔也是冠冕继承人，为什么，你们不让我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阿歪：为什么你们俩总是打打杀杀，能不能好好走感情戏？ 瑟尔：感情戏？谁和谁？我和爸爸吗（父子情）？和艾尔（兄弟情）？呃，和奥利维（单恋）？ 伯西恩：……请（蠢货）导演给我加戏，谢谢。 第81章 不怀好意 阿奇一次差点踩到陷阱里，于是忍不住抱怨。 “我想不明白， 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去找萨兰迪尔？” 走在他前方的精灵有着良好的夜间视力， 他一边避开林子里的巡逻人员，一边还要负责照顾阿奇。这一路来， 凭着法术学徒的瘦小身板， 要不是有这一位精灵战士悉心照顾，根本走不到树海。 然而他们现在终于来到了瑟尔所在的大本营， 却还要像做贼一样鬼鬼祟祟。 “你说伯西恩·奥利维并没有背叛殿下，然而他现在的确就在敌人的阵营之中，为联军做事。这其中的原因没查清楚之前， 我们不应该出现在公众视线之下。至少，我们要弄明白，伯西恩如果只是在伪装与殿下为敌的话， 那么他想要欺骗的人是谁？” 给阿奇带路这位精灵战士名字叫安斯利维安， 精灵语意思为英俊的勇士。安与瑟尔同年， 是族群里的佼佼一辈。因为思维敏捷， 身手骁勇，这一次安被赋予了护送阿奇回树海的任务。 “而且， 之前派出去追踪伯西恩的小队至今下落不明。”安说， “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阿奇并不笨，相反很是聪敏，“你的意思是敌人就在我们身边，甚至有可能还是熟人？” 他又想起在圣城伊兰布尔时伯西恩的态度，瞬间明悟。 “难道是光……” “嘘。” 安突然压住阿奇的后背， 把他按到草丛里。 “前面有人！” 那人并不是在橡树林里巡逻的精灵，神情紧张，呼吸急促，看起来比阿奇他们更像是潜入者。黑影下，暗藏在树影里的安与阿奇只看见这人脚步慌乱，又带着点局促不安。 “等等，那人我好像有些面熟……”阿奇话还没说完，就被安又捂住了嘴。 “谁在那儿！” 另一边有人呵斥出声，骑士们握着长剑，将不速之客团团围绕起来。 “我……我是来送物资的！”不速之客举起手，“刚刚和伊冯团长见过面。” 骑士们见不速之客只是一个少年，又提起了伊冯，不禁面面相觑。 有人说：“我好像在团长那里见过他。” “真的不是联军的人吗？” 终于有人说：“我认识他，他是白蔷薇城利西贝坦家族的继承人，好像是叫哈……” “哈尼。”少年连忙说，“我在白蔷薇城就与伊冯团长有一面之缘了。这一次也是跟随蔷薇骑士团，过来帮助萨兰迪尔大人的。” 身份终于被证实，误会也被澄清，紧张的气氛似乎松懈下来。 圣骑士们收敛了神情，语气也没有那么严厉。 “既然如此，送完物资就应该离开，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营地附近？” “我只是……”哈尼说，“我只是迷路了，毕竟我来树海时间也不长。” “那就快些回去。”其中一名圣骑士有些不耐道，“在这里乱晃，万一被人误认为是联军奸细，就很麻烦了。” “是！是，抱歉，我这就走。” “等一下，你去送一下他。”那名圣骑士指使一名属下跟上哈尼，“可别再走错路了，小少爷。” “谢谢。” 哈尼露出一个有些紧张的笑容，一边跟在领路的骑士身后离开。而其他骑士们也陆续散开。
第116页 “你认识他？” 安悄声问。 阿奇点头，又问：“情况好像有些奇怪，树海不是你们精灵的家园吗？为什么这些圣骑士在这里占据了一块地盘，就好像是他们自己的领地似的？” 肯定有鬼！ 一人一精灵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跟在那几名骑士身后。而和他们有相同想法的，还有我们看似无辜可怜的迷路少年哈尼。 “怎么了？”领路的骑士见哈尼停下脚步。 “我、我好像有东西丢在那了。”哈尼摸遍全身口袋，有些不安，“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能回去拿一下吗？” 大概是少年纯良的模样太有欺骗性，骑士没有怀疑，而是无奈说：“是什么？” “是一枚胸针，很小，上面镶嵌着紫色宝石。”哈尼说的确有其事。 “你等一会，我去……唔嗯！”骑士放松戒备刚转身，就被哈尼趁机击中后颈敲晕。 哈尼把昏迷中的骑士牢牢绑起来，拖到树丛后藏好，一连串动作连贯由于，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要是阿奇在场肯定会惊嘆，那个乖宝宝一样的哈尼，什么时候也会这样算计人了！ 而此时的阿奇，正和安一起潜入圣骑士们的营地。圣骑士们与七拼八凑的联军完全不同，他们军容整齐，营地戒备森严，一人一精灵晃了好一会也只能在外围观察。 “好像没什么不对劲。”安刚说完，就被阿奇拉了一下。 “看那！”阿奇指着一个方向，“我刚才连续看见三个人过去，这么久还没出来，我们去看一看。” 他们绕开圣骑士们的营地，向阿奇所指的那个不起眼的角落悄悄走去。 “你有没有感觉，周围温度好像变高了？”阿奇呢喃说。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一连串的惊呼。 “快来一个人，这傢伙又暴走了！” “小心他的火焰。” 一片混乱，安示意阿奇待在远处，他爬上树上去观察，不一会便回来。 “巨龙！好几只。”精灵惊呼道，“他们竟然把巨龙关在巨大的铁笼子里，束缚着它们！” “不可能！”阿奇说，“即便是光明神圣骑士，也不能够自由来去龙岛，还一下子俘获了这么多巨龙。” “我亲眼所见。”安说，“他们肯定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能将大陆第一战力的巨龙抓回来当成俘虏，阿奇想像不出，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真相。 “迪雷尔大人。” 林子的那一边，似乎有新人物走了过来，骑士们纷纷向那人行礼。 “是谁在闹事？” “是一只红龙。他似乎摆脱了迷药的控制，想要挣脱束缚。” 新来者嘆了口气：“是雷德。你们推开，我来与他说话。” 不知那个大人与反抗的红龙说了些什么，不一会，躁动的林子里又安静下来。而此时，阿奇已经满脸震惊。 迪雷尔！这名字这么耳熟，不正是那只在白海失踪的巨龙，萨兰迪尔正是为了寻找他，才结束隐居，重回众人视线的。而现在这情况是怎么回事，本该回到龙岛的雷德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奇能预感到，真相远比他猜测的更加可怕，惊慌交错之下，他甚至忘记了控制自己的呼吸。而在有巨龙在场的场合，这可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谁？”迪雷尔低喝，并一点一点地向他们所在的位置走来，“谁在那儿，出来！” 阿奇与安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就在即将暴露的那一刻，一个身影从他们旁边的灌木丛跑了出来。 “我认识你！”少年清越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愤怒，“当时是雷德和萨兰迪尔大人费心救出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雷德。” “自投罗网。”迪雷尔轻蔑，倏然转身向身后道，“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不杀萨兰迪尔？现在我告诉你原因。”他上前，一把捏住哈尼的喉咙，将少年提了起来，“因为要制服那种假仁假义的傢伙，远比杀死他容易多了。你瞧，这就是把柄。” 伯西恩从他身后缓缓走出来，他瞥了一眼哈尼身旁的灌木，那里，林叶轻轻晃动了两下。法师勾起唇角，“谢谢你特意讲解。都伊神官，迪雷尔先生。” 暗处，阿奇见哈尼被俘虏，不由焦急，却被人拉住了肩膀。 “别去。” “别拦住我，安。我再不去哈尼就要被那傢伙掐死了！” “不是我拦着你。”安说，“看看你身后。” 阿奇这才发现，身边好像多了几个人。他抬眸看见几双和安同样翠绿的眼睛，还有一个久违的面容。 “别去，”艾迪说，“不要让哈尼的一番心意，白费了。” “艾迪！” 在他身后，吟游诗人翻了一个白眼。 “你要是说话再这么大声，即便我布置了静音阵，你也会把那头被都伊洗脑的巨龙给招引过来。” “嗯，你说的对。”没有见过尼尔的法师学徒好奇问，“不过，你是哪位？” “你不要知道我是谁。”尼尔说，“你只要明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想要帮助萨兰迪尔。而站在那边的人，都对他不怀好意。” 与此同时，树海里，瑟尔刚刚收到消息。 “哈尼不见了？” 第82章 营救 哈尼失踪，维多利安是第一个发现的。此时维多利安到瑟尔这里来找人， 瑟尔反问， “他不是给你送物资去了？” “那时我在和伊冯骑士谈话，没有与他多聊， 之后他就不见踪影。”蔷薇骑士团长说到这里， 看了瑟尔一眼，“我想他也许是听见了什么， 在回去的路上临时改了变注意。” 维多利安话语里的暗示并不隐晦，瑟尔脸色沉了下去。 “怎么了？”一旁艾斯特斯表示疑惑，“如果那个人类少年走失了， 我去找他回来就是。” “不是单纯的走失。”维多利安说，“如果直到今晚哈尼都没能回来，情况就比我们想像中严重得多。” 察觉出都伊的圣骑士们异样的不仅是瑟尔一个。 “如果事情真是如此， 您觉得他们想要的是什么？”维多利安切中重点。 “正因为不清楚， 才令人不安。”瑟尔凝眉思索后， 下定了决心， 一边起身道，“明天是蒙特离开的第二天， 我原来准备再多等一些时间。现在既然如此， 艾尔，立即叫上所有战士备战。联繫布利安，让他和德鲁伊掩护所有没有战力的妇孺们离开。” “那你要去哪？”艾斯特斯见他走远，急道。 瑟尔：“我去圣骑士营地，见伊冯。” “你疯了吗！”艾斯特斯上前拉住他， “如果光明神殿真有问题，你这不是自投罗网！”
第117页 “能让我自投罗网的人还没有出现。”瑟尔安抚他，“况且，谁跟你说我是要去找他麻烦了？”银发精灵微微一笑，“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圣骑士们是敌人，我是去向他们求助。” …… “他们走了。”安悄声说，“现在可以说说，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这里？”他眼睛在艾迪身上扫过，如果他没有看错，这个年轻人类应该是一名都伊圣骑士。精灵现在对任何与都伊有关的人事都没有好感。 与艾迪同行的几名精灵互相看了一眼，七嘴八舌地开始解释。过了好一会，才把来龙去脉说清。 “所有你们想送他来见萨兰迪尔，提醒他注意光明神殿的异样。”阿奇总结说，“可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圣骑士的营地里？” “事实上，我们出发不久，就听见消息说圣骑士们要前往树海援助萨兰迪尔。我们觉得其中有诈，所以一直跟在后面。就是在这一路上，我们发现了被他们关押的巨龙。正准备去找萨兰迪尔大人时，就遇见了你们。”艾迪说。 阿奇蹙眉，“我想不明白，即便龙岛有内奸，圣骑士们是如何抓住这么多巨龙的？抓来又有什么用处？” 尼尔：“别忘了他们背后可是有光明神做靠山。” “都伊！”阿奇一愣，“可是……”他随即联想起在白蔷薇城发生的事情。难不成都伊是想做和沃特兰一样的事情！可沃特兰是为了救赫菲斯，都伊是为了什么呢？ 艾迪神色黯然，他可以说是受打击最大的人，信仰的神明和同袍突然变了面目，换谁能好受？ “不管是为了什么。”尼尔说，“现在我们是不是得赶紧派个人，去——” “去向萨兰迪尔通风报信！”阿奇接口。 “我不是说那个。”尼尔指了指灌木之外，现在只有几名圣骑士看守的巨大牢笼，微微一笑，“你们不觉得，现在正是天赐良机吗？” …… “当然是为了万物众生！” 几乎同一时间，另一处，有人问了和阿奇相同的问题，而迪雷尔的反应却异常激动。 “为了这些愚蠢的凡人，伟大的都伊付出的心血，是你们永远无法想像的。” 伯西恩的确无法想像，光明神殿究竟有怎样的洗脑手段，能将一头原本神志正常的巨龙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要知道，还从来没有过人类法师能够用法术迷惑一头巨龙。伯西恩想，也许都伊有特殊的洗脑方法。 不过此刻他却装作洗耳恭听的模样。 “哦，可是看你们现在所作所为，却并不像是在拯救世界。” “你明白什么？”迪雷尔不屑，“治病时去掉一些腐肉烂肉，也是值得大呼小叫的事情吗？” “所以，精灵和萨兰迪尔就是必去祛除的那一部分？”伯西恩反问。 “不，当然不是，萨兰迪尔他……”迪雷尔说至此处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想起了另一件事，“上次你与他交锋，为什么没有使用我给你的神器？” “你说吊坠。”伯西恩摸了摸衣内口袋，意有所指，“我以为你们不想我用。而且以现在的形势，不必用上它吧。毕竟我们不仅可以里因外和，还有巨龙作为秘密武器。” “你懂什么！”迪雷尔说，“那些是为了神明准备的……”话说至一半，他才惊觉不该透露口风。可伯西恩是什么人，立马就明白了过来。他脸色微沉。 “所以你被水神抓走献祭，根本不是意外，而是都伊和你们的预谋，甚至连沃特兰都被你们利用了，水神只不过是你们的小白鼠，是不是？” 迪雷尔脸色变了几变，随即又笑了。他凑近伯西恩耳边，不怀好意地说：“现在这情况，你还能去找萨兰迪尔告密吗？就算你去了，他会相信你？你已经是和我们紧系在一根绳上。伯西恩法师。” “是啊。”伯西恩坦然道，“不过事情还是要问清楚。毕竟我和容易被煽动的蠢货不同，做什么事情都想要明白缘由。” 迪雷尔怒：“你！” “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 伊冯走了过来，见状蹙眉。 “萨兰迪尔就要来了，不能让他见到你们。” “他来干什么？”迪雷尔一愣。 伊冯故意看向伯西恩：“听说是为了明日反攻联军一事。” 伯西恩离开帐篷的时候，明明说要他们避开萨兰迪尔的伊冯，却留下了迪雷尔在里面商谈。他明知这两人是故意避着自己，却也不以为意。法师抬头望了眼天际，夜沉沉，星光寥寥。 萨兰迪尔做出明日就要反攻的决定，似乎在伊冯计划之外。不过，对伯西恩来说这却是恰到好处。借着刚才从迪雷尔口中套出来的话，伯西恩大概已经明白了，光明神殿这次大动干戈背后的目的。 光明神都伊。伯西恩微微讥嘲，从这位神明的僕役们行事风格来看，都伊可一点都称不上是光明啊。法师站在夜色之中，望向营地灯火明亮的方向。瑟尔就在那里吗？他知不知道自己信赖的圣骑士们已经成了最大的敌人？知不知道他自从离开圣城那一刻起，就一直被人、被神算计着。 夜风朔朔，伯西恩黑眸中漾过一丝笑意。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是我害死奥利维的？一定是，不然上次见面他不会那样想要杀死我。 他必恨死了我，也不会忘了我。 一枚耀眼的红色焰火突然蹿上夜空，为伯西恩沉寂的眼睛渲染上温热的色彩。 圣骑士营地怎么可能会有人放焰火？ 砰砰砰！惊呼和叫喊声从营地传来，伯西恩微愣，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头红色的巨龙从树林之中腾飞而起，而它背上似乎还挂着一个细小人影。巨龙毫无章法四处喷着龙炎，宣洩怒气，整个营地都因此慌乱起来。不明真相的人们，知晓内情的人们，望着这一头挣脱束缚自由飞翔的美丽生物，不约而同地站住了。 伯西恩抬头仰望被火光灼烧的夜空，而不远处，有人与他望着同一片夜色。 “巨龙在袭击我们！”许久，终于有圣骑士反应过来叫嚷。 “快跑！”林中，作为罪魁祸首之一，尼尔松开笼子，“圣骑士们很快就要过来了。” “可是还有其他巨龙没有救出来！” “它们现在神志不清，救出来你以为我们还能活吗？”尼尔说，“要不是有那个叫哈尼的小子在，我也不敢将这头红龙放出来。” “雷德……”艾迪担忧地望向天空。 “有空还是操心操心我们自己吧。”尼尔没好气说，“快走，他们过来了！” 精灵和人类们逃入林中，闻声而来的伊冯只看见一个空旷铁笼仿佛在无声嘲笑着他。 更加雪上浇霜的是，有人在他身后缓缓拔出长剑。
第118页 “我本来准备与你谈一谈明日联合进攻联军一事。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双方似乎都没有必要再演戏了。你觉得呢，伊冯骑士？” 瑟尔握着长剑，神色淡淡道。 第83章 恶之眼 即是在这种情况下，伊冯依旧有足够定力， 脸色不变。 “恕我能不明白， 您所指的是什么？”他不动声色地问。 瑟尔却没有心思和他周旋，直接道：“如果我有没记错， 都伊圣骑士团的第一要义就是‘不可妄言’， 还是说这么多年过去，所谓的教条早已经废止。圣骑士们也和其他人类一样， 成了被权势腐蚀的产物。” 伊冯捏了捏手指。在人类中他虽然已经算是有城府，然而毕竟年龄还不足瑟尔的十分之一，总有被调拨刺激到的时候。圣骑士团就是他的逆鳞。 不过伊冯毕竟资历在那， 他没有和瑟尔争执，而是明白再惺惺作态已是无用功，索性就道：“看样子您早就知情了， 是有人向您通风报信了吗？” “不， 只是战争教会了我很多， 而你们做的那些事也并不是毫无痕迹。” “你与他争执什么， 伊冯。”迪雷尔从暗处走来，“能打架就别废话。” “迪雷尔……”瑟尔微讶。 迪雷尔却很得意地看向他， “是不是没想到？现在是不是觉得那时不去救我， 让我被沃特兰献祭了还好一些？所以水神那傢伙才说你一定会后悔，萨兰迪尔！” 其实早在看的大闹营地的雷德和眼前这些龙之囚笼时，瑟尔就有所预料。与其说他意外的是红龙迪雷尔的出现，不如说是意外光明神殿的布局竟然从圣城时就开始了。被那个口口声声唤他“瑟尔叔叔”，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光明圣者如此算计， 说不心痛是假的。 “你们两个一起上！”瑟尔拔出长剑，打算速战速决。 “口气不小！”迪雷尔怒喝，金色竖瞳露了出来，隐隐有要化龙的迹象。 伊冯却说：“您是想节省时间吗？毕竟联军那边看到这里的动态也可能直接进攻过来。那时候你们就腹背受敌，难以自保了。” 瑟尔笑了笑，他甩出剑花。 “那就试试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迪雷尔最经不住挑衅，此时已经化出龙牙与龙爪，飞扑着向瑟尔进攻过去。伊冯却没有第一时间上前，他后退几步，有意趁迪雷尔拖住瑟尔的时候先回营地做进一步的安排。 “你要去哪，团长。”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艾迪一身狼狈，唯有一双眼睛明亮透彻，此时正望着伊冯。 “艾迪！”伊冯脸色暗了下来，“是你放走了红龙，引来了萨兰迪尔，陷我们于不义？” 艾迪苦笑几声，突然大吼地挥剑冲上去，“陷骑士团于不义的，难道不是做出这些事的您和圣者大人吗？” 伊冯不得已拔剑回挡。 “这一路走来，难道你就没有看到那些尸体，那些流离失所、易子而食的平民！”艾迪眼睛通红，“做出这些事的根本不是我认可的光明神殿！不是我的信仰！” “那是神的旨意。”伊冯一边格挡一边说，“妇人之仁！这些都是为了更好的未来付出的不得已的牺牲！” “谁跟你保证会有更好的未来，圣者吗，都伊吗？利用‘魔瘾’引发霍乱，散布流言围攻树海，又趁机收买人心扩大信仰！这样的神我不要也罢，不信也罢！让他滚蛋去吧！” 听艾迪说出如此亵渎的话语，伊冯怒上心头。 “你这个叛教者！” 两批人各自为战。 “怎么了，萨兰迪尔，身手大不如前，是生锈了吗？”迪雷尔哈哈笑着，一爪子扫去，划破瑟尔的布甲，“使用你的神力啊！你不是以利最宠爱的孩子吗，去哭泣着跪在他脚下，向他求助啊！” 瑟尔只是用长剑纯粹以技巧与他相斗，在力量上自然落了下风。 “是吗？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都伊的神官，迪雷尔。” “这个世界本就是强者为尊！”迪雷尔说，“比起虚伪的以利，都伊才是最强大的！” 光明神是疯了吗？招来这样的疯子，还把教会搞成这个模样。瑟尔蹙眉。 “但是以利是都伊的父亲，即便不论实力，长子也该以父为尊。” “狗屁的长子！我们都不过是以利手中的玩物罢了，你也是！”迪雷尔啐了一口，“别以为你与众不同，当以利厌弃你的时候，你也会变成这个世界的肥料，就和你那父亲一样！” 听到精灵王的名字，瑟尔楞了一下，被迪雷尔抓住机会在脸上划出一道伤口。 “啊啊。”迪雷尔陶醉得舔着爪尖上的血迹，“你的血果然不一样，要不是不能破坏你的身体，我真想吃吃看以利的圣骑士是什么味道。” 瑟尔想好心提醒他，自己已经有月余没有时间洗漱了，味道肯定不怎么样。 一道树墙突然平地拔起，将瑟尔和红龙隔开。 “我们来帮你！” 布利安大喊着，带着一众德鲁伊冲进战场。在他身后，尼尔等人也齐聚一处。 看到久违的吟游诗人，瑟尔意外之余又觉得理所当然。尼尔如果是被人陷害的，那么得到自由的他自然会站在他们这边。 “谢谢。”瑟尔说。 “我只是跟他们说了一声，你可能在这里。”尼尔小声嘀咕。 “外面的圣骑士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布利安说，“看来这些人连自己人都瞒着，一大半骑士都不知情。” “他们不敢说出真相。”瑟尔说，“像艾迪那样不愿意遵的人，一定会离开教会。” “你说的没错。”布利安得意道，“所以我刚才稍微挑拨了几句，他们已经自己打起来了。”又说，“年幼和年迈的精灵和混血们，还有伤员，我都已经命人护送他们离开。不过艾斯特斯那小子见有缝可钻，准备渡河去偷袭联军。毕竟这些小傢伙们说，现在联军的总指挥官大人可正巧也不在大本营呢。” “什么？！”联军的总指挥官，那不就是伯西恩？他不在联军营地，难道也在这？那为何一直都没有出现。瑟尔脸色低沉。 树墙被火焰烧毁，红龙低沉的声音传来。此时，他的脸上都已经爬满了龙鳞。 “你以为已经胜券在握了，萨兰迪尔？” 迪雷尔沙哑笑道。 “圣者早就料到会有这个场面，毕竟你可不是一般难对付的对手。”他的模样逐渐从人开始向龙蜕变。直到最后，一头巨大的成年红龙出现在众人眼前。 巨龙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好似风暴般鸣响。 “你们这些人，还有大裂谷的那些精灵，今天一个都跑不了。”
第119页 它的巨爪往前踏一步，地脉就隆隆作响。 “你还准备玩这些无聊的游戏到什么时候，萨兰迪尔！”巨龙吼道。 “退后！”瑟尔双手以长剑撑地，银色的双眸中泛出微微光芒。 难道，真的要在这里使用以利的神力吗？ “上啊，雷德！”就在此时，天空中传来少年的一声吶喊，另一头红龙从天而降，锋锐的尖爪直接锁住迪雷尔的脖子。 两头巨龙混打在一起，乍一看好像两只长虫在泥地里厮杀。 “打他的后背！” “小心他的尾巴！” “咬他！” 而不同的是，颜色更加明亮，身形稍微小了一些的那头巨龙背上，还坐着一个摇摇欲坠的人类少年。少年就如同一个指挥官，不断给己方的红龙加油助攻，指明方向。 迪雷尔不堪骚扰，张嘴就向这只趴在巨龙背上的蝼蚁咬去。年轻的红龙了及时后退几步，望向迪雷尔，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我没事。”少年赶紧安慰他，“你不要暴躁，不然又要被药水控制心神。” “雷德！哈尼！”陆地上的熟人们高叫起来，“小心后面！” 红龙与少年们回首望去，惊讶地发现巨笼里的另外几头巨龙也都站起身来，神情麻木宛若傀儡。然而这些傀儡巨龙却不是向他们进攻，而是站在原地，身上渐渐散发出光芒。 令人觉得恐怖的一幕发生了，只是片刻功夫，那些被控制的巨龙全部化成了一堆白骨。而他们血肉与灵魂六蕴藏的庞大力量，也被虚空吸走。 “迪雷尔！”雷德悲愤地吼道，“我要杀了你！” “雷德！”哈尼紧紧抱着他的脖子。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人群之中，安是最先望向大裂谷的方向，注意到了异样。 只见东方的天空，一抹不详的血红逐渐染红了大半天际，而那红色中一道几乎遮蔽了整个夜幕的黑色阴影开始隐隐显现。它与大陆遥遥相望，像是天空张开了一只罪恶的眼睛。 “恶神！”瑟尔失语。 “哈哈哈哈，我说过。”迪雷尔大笑着，“你们註定会失败！” 伊冯不再恋战，几个纵步跳到迪雷尔的爪子上。 “萨兰迪尔大人。”圣骑士冷冷注视着瑟尔，“您迟早会明白，只有我们，才是这片大陆上唯一的正义。” 大裂谷，封印失效，地下的大门彻底打开，恶魔和黑暗生物们狂啸着从最深处席捲而来，吞噬它们所能见到的一切生命。 “哈哈哈，终于！”利维坦纵情享受着这一幕，拥抱这醉人的绝望。 而在大裂谷的另一边，精灵们背起长弓，拾起弯刀，俊美的面孔望向前方，眼神清透而锋锐。 “走吧。”为首的精灵战士轻轻喊了一声。 他们迎向前方的地狱和魔鬼，不再回头。 第84章 天马骑士 “哎呦。”屁股着地的时候，法师学徒疼得龇牙咧嘴， 他不免冲着罪魁祸首抱怨， “您就不能轻一点吗，老师！我要给您摔傻了？” 黑袍法师看着他， 嘴中吐出毒液， “你怎么可能摔得更傻？” 阿奇忍住翻了一个白眼，“老师您似乎对我很不满。” 伯西恩没有回答这句话， 而是问：“我让你留在大裂谷，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我关心你啊！”阿奇有一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委屈，“现在各个都以为你是恶人， 精灵们还派出小队刺杀你，我能不出来拦着吗？” “难道我不是吗？”伯西恩淡淡道。 “啊？”阿奇一愣，“你说什么？” 就在此时， 师徒俩同时看见东方天空的异样， 当那邪异的恶之眼在穹庐中缓缓展开它的原貌时， 每个人好像从灵魂中感觉到了寒冷。 “那是什么？”阿奇怔然望了好一会， 想要回头去问伯西恩，却突然踉跄一步， 被人推向前。 在摔下的前一刻， 他看见伯西恩的黑眼睛。 【谁说我不是恶人？】 …… “艾斯特斯！”阿尔维特抓着精灵王储的肩膀，“河对岸的联军士兵好像不太对劲！” 精灵们的优秀视力，足以让他们看清楚联军阵营中发生的异变。那些士兵正互相厮杀，就像丧失了理智的野兽一样只剩下杀戮的欲望。 “是受力量天空中那只怪眼的影响吗？”阿尔维特喃喃自语。他们都注意到了那只神秘而可怕的巨眼。 “他们过河来了！”一旁有精灵提醒。 那些联军士兵好似亡灵骷髅一般摇摇晃晃地向树海这边走来，没有指挥官， 没有军阵，新进间毫无章法，简直就像是来送死。这绝对不正常！然而这份显而易见的异常，让精灵们不由有些犹疑起来。 艾斯特斯骑在巨狼之上，雪银的长发迎风飞舞。 “不过是一群丧失理智的怪物！后方还有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亲人！此刻，我们身处他乡的同胞也许正在与最可怕敌人的战斗！我们要在此退缩吗？” “不！！” “跟上我，迎战！” 年轻的精灵王储身先士卒，精灵们呼应着他沖向战场。 在这一刻，数百年前瑟尔带领同胞们参加退魔战争的那一幕仿若又重现眼前。 无论岁月过了多久，流淌在他们血脉中的信仰始终不变。 “不自量力。” 不知有谁，轻轻讥嘲了一声。 瑟尔抬眸，看见那个姗姗来迟的男人——伯西恩·奥利维。 “我还在想你是不是逃跑了，法师。”巨龙迪雷尔桀桀笑道，“没想到你还是及时出现了。怎么，你也觉得这群傢伙是不自量力吗？” 伯西恩并没有回答。 自从他出场以后，那双黑眼睛就一直盯着瑟尔。相反，瑟尔却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伯西恩唇角的弧度平直而僵硬。 “完成你的任务。”伊冯催促他。 伯西恩抬起手指，法杖间的光芒在微微发亮。 “不好！”布利安说，“他要使用瞬移法术！” “难道他想把我们全部带走吗？” “阻止他！”哈尼说。 雷德盘旋着俯冲过去。 迪雷尔挡在正在施法的伯西恩面前，“先过我这一关。” 两头红龙又再一次缠斗在一起，情况进入僵局。 “瑟尔，你在干什么呢！”布利安忍不住催促。作为当事人我之一，瑟尔未免太过安静了。 兽人这一喊人们才发现，瑟尔不知什么时候解散了长发，正将他那枚圣骑士银扣握在掌心把玩。 瑟尔将银扣往上一扔，又牢牢握在掌中。 “我讨厌被威胁。”他轻声说。
第120页 下一瞬间，传送法术的光芒和以利的神力光芒同时乍现，犹如一颗爆炸的恒星灿烂地灼烧着方圆百里。 许久，当光芒消减下去之后，原处却是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一只焦黑的手臂从焦炭底下冒了出来。 “呸，呸。” 阿奇吐出泥土，摸了摸脸颊，茫然看着四周。 “这……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问了相同的问题。 当他们从半空中盘旋着掉落下去的时候，望着越来越近的地面，艾迪高喊：“为什么我们在天空中飞！” “不是飞，是摔下去了。”尼尔说，“你以为你长了一双翅膀吗？” “萨兰迪尔大人呢？伯西恩呢？伊冯队……他们怎么都有不见了？！” “他们传送至别处去了，我们不在一起，应该是萨兰迪尔在伯西恩施法时动了手脚。” 布利安紧紧闭着眼，他默默念着起被送走的女儿特蕾休以及妻子的名字，从始至终没开口说一句话，也没有向下看一眼。 “他怎么了？”有一同被传送来的精灵问。 其他精灵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 “比起这些——”尼尔怒其不争地吼，“你们应该想一想，这样下去我们落地会不会摔成肉泥！” “艾迪！” 有人高喊着，从上空接近他们。一只庞大的羽翼，托住了下坠的人们。 “哈尼！雷德！”艾迪感激涕零，“还好有你们。好了，这下除了萨兰迪尔大人，我们终于人都齐了！” 尼尔突然冷冷笑了一声。 “恐怕你们还忘了一个人。”精灵安苦笑道。 树海里，正从废墟中爬出来的阿奇揉了揉发痒的鼻子。 有了雷德充当坐骑，一群人总算是平安降落。不过比起自己的安危，他们更加不知所踪的阿奇和瑟尔。 “这是哪？” 终于站在了坚实的地面上，布利安总算回了魂，想起关心最切实的问题。然而，仿佛机缘巧合，没等他们费心去打量周围的环境。另一个久违熟人，从天而降出现在他们面前。 “下面的人，让一让！” 拍着双翼的天马降落在地面，马上的骑士一边拉下面罩，一边惊讶道：“我老远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为什么你们在这里？” “蒙特！” 认出半精灵的人都目瞪口呆，而更令人诧异的是蒙特身后，那铺天盖地般，正在飞越天空的密密麻麻的天马骑士们。 “是你的熟人吗？蒙特。” 一个高大的骑士紧跟着蒙特下落，他有着一双毛茸茸的耳朵，看起来像是个兽人，却像人类一样皮肤光滑，牙齿平整。这个半兽人礼仪得体，对着众人先介绍其自己。 “初次见面，我是波利斯，你们可以叫我波里。” “波利斯！” 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最博闻强识的吟游诗人低呼：“是南方自由联盟的创始人之一，现在南方仅有的三位超凡者之一波利斯！ 半兽人豪爽笑道：“哈哈哈，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这次我只是来还人情而已！你说是吧，小蒙特。” 半精灵纤细的身体差点被这巨掌把肺都拍出来。他咳嗽了几声，才道：“瑟尔让我去南方找波利斯，我正准备回去找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半精灵敏感地问。 “我想，你们现在可能不必全部去树海了。”尼尔说，“看见天上那只噁心的眼睛了没？我们的殿下被邪恶的法师抓走了，想他们应该是去了那。” “英雄救美，我最喜欢的戏码！”波利斯哈哈笑，“蒙特，你就带着一半的天马骑士回树海救你们的同胞吧！剩下的人，跟我去大裂谷！” 这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强者，不给人任何回旋的余地，又骑着他那匹不堪重负的天马上了天。铺天盖地的天马骑士们也唰的分成两半，一半跟着波利斯飞远了。 “波利斯，波利斯·巴特！”迟钝的艾迪终于想了起来，“这人不就是退魔战争后期出现的英雄，是那位初次见面就把萨兰迪尔大人当成女性，还向大人求婚过的那位巨鹭骑士么！” “他骑的是天马，为什么要叫巨鹭骑士啊？” 没有人知晓这个答案，而唯一知道真相的瑟尔，现在正面对他的敌人。 瑟尔和伯西恩面对面地站着，他们脚下，就是如喷发的火山口一般不断冒出火焰与瘴气的大裂谷。 瑟尔能听见恶魔的吼叫与欢呼，也能听见族人的箭雨与悲鸣。 他望向眼前的黑袍法师，终于开口，和他说了第一句话。 “是什么感觉？” 伯西恩睫毛微微煽动。 “喝下你血脉亲人的血肉皮骨获得力量，是什么感觉？”瑟尔问他，“你有没有后悔过？” 伯西恩闭上眼睛。 “没有。” 他怎么会后悔呢？ 第85章 神临（一） 在伯西恩说出答案那一瞬间，瑟尔就已提起长剑向他砍去。法师自然不会甘心落败， 而是尽全力与瑟尔周旋。就在这俩打得难捨难分之际， 空中观察情况的迪雷尔问：“就这样放着他们不管吗？” 伊冯看了眼脚下肆虐的魔潮，以及辛辛苦苦和魔潮战斗的精灵们， 意有所指说：“萨兰迪尔的时间不多了。” 瑟尔时间的确不多了， 在发现精灵们陷于苦战之后，他就不愿意再和伯西恩纠缠。挥剑砍向法师只是一时气愤， 他最需要做的是把精灵们从恶魔的包围中救出来，要解决法师可以之后再做。 “你想去哪？”伯西恩却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他，挡住瑟尔的去路。 “伯西恩。”瑟尔把这个名字从牙缝间嚼碎了吐出来， 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伯西恩却先开了口。 “还记得你给贝利种的‘安魂树’吗？” 因为他提起了意料之外的事情，瑟尔楞了一下。 “‘安魂树’百年才长高一寸。”伯西恩说， “要等它长成齐人高， 需要多久？” “安魂树”永远长不高的， 因为它一长至及人类膝盖的高度， 便会成为森林里动物们的食物。新生的芽一冒出个尖尖就被啃食干净，它自然不能再长高。 瑟尔不认为伯西恩会不清楚这些， 却不明白法师此时故意提及此话的意思。 伯西恩说：“有些事就像‘安魂树’， 永远不会有枝繁叶茂的那一天。” “你！” 瑟尔这才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原来就在刚才说话的功夫，伯西恩不知何时悄然布下一个阵法，将瑟尔牢牢束缚在内。他在法术上的造诣实在非常人可比，即便是瑟尔， 一时之间也无法轻易突破这个束缚阵法——尤其是在他限制自己使用以利神力的情况下。
第121页 “伯西恩！”这一次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瑟尔眼瞳渐渐泛红。 法师罔若未闻，看着精灵们逐渐因为不敌如浪潮一般的恶魔而溃败，他故意说出刺激瑟尔的话。 “听说精灵王特意将一批最精锐的战士调离树海，驻守在大裂谷，现在看来这些精灵在魔潮前也是束手无策。还是说，精灵王明知会如此，还打算白白牺牲自己的子民，以树立美名？如果将这些精锐留在树海，至少你们在面对联军时还不至于那么狼狈。” “他可真敢说。” 遥望战局的迪雷尔阴阳怪气道：“那个恋父的小子要气疯了吧！” 事实上，瑟尔并没有如其他人想像中表现得那么激动，然而熟悉他的人知道，在怒火中冷静下来的瑟尔，才是他最可怕的时候。 他手中的长剑开始蔓延出神圣的光芒。 伊冯眼前一亮：“他要使用神力了！” 瑟尔打破了自己决心不再轻易使用以利神力的诺言，愤怒至极后，他却格外冷静。当以利的神力灌满长剑，打破了伯西恩的束缚法阵的时候，他甚至还有精力瞥了一眼法师的表情。 伯西恩并不惊讶，或许说，他就像是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刻。在看伊冯，也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 他们在算计什么？ 然而神力已经施展出来，便不由瑟尔控制。 “飞远一些！” 伊冯突然出声提醒巨龙。 巨龙刚刚煽动着翅膀偏离了一些，原处就被瑟尔的力量炸出一个巨坑，一片山麓凭空消失，山脉之上阴霾密布的云层也霍然出现一个巨洞。 “我曾见过他使用以利的力量，怎么和这一次不一样！”迪雷尔错愕。 “你知道圣骑士束发的银扣吗？那是可以调解灌入我们体内的神力大小的器物。”伊冯心有余悸说，“对于一般圣骑士而言银扣是增幅器，可以使我们获得更多神力，不过对萨兰迪尔来说那却是抑制器。之前，他在树海时已经解下了银扣。” 伊冯敬畏道：“现在的他，才是退魔战争之中的那个萨兰迪尔。” 巨龙迪雷尔看着瑟尔轻而易举的移山倒海，“那我们还打个屁！” 伊冯却笑道：“我就怕他不使用神力，你看。” 随着他所指的方向，迪雷尔注意到在刚才那几乎清缴一切的白芒之下，却还有生命存活。只见精灵们被一个个乳白色的透明罩保护着，全部毫发无损。他们看见了半空之中的瑟尔，神情激动又焦急。 巨龙敏锐地发现了什么，“那是——” “是光明神力。”伊冯说，“恶魔们使用的黑暗之力，只有都伊的神力最克制它。以利是众神之神，它的神力没有属性，只要愿意，萨兰迪尔可以将以利的神力变成任何属性。” 迪雷尔却还是不明白，“就算这样又如何，现在这样我们不还是无法击败他？” “我们不需要打败他。”伊冯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回答他，竟然低下头，在战场之上开始做祷告。 而在远处，圣城伊兰布尔内，华发苍苍的老人也虔诚地跪在都伊的神像前，念念有词。 “愿您原谅我……” “愿您拯救这个世界，都伊。” 神仆们在光明圣者身后跪了一地，随同开始念起虔诚的信文。 瑟尔感到脚下的大地突然颤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埋在深渊之下的巨兽，要嘶吼着咆哮着从地底的最深处爬上来。 大裂谷的裂口开得更大了，瑟尔不由将更多的神力转化成光明属性，以抵御恶魔们的侵略并保护他的族人们。 此时，他就是天地间最纯净的光元素。 伊冯突然大喊：“还愣着干什么，使用神器！” 只见伯西恩闻言从袖中掏出一个吊坠，千钧一发之际，瑟尔恍然明白了什么。他骤然想起了白蔷薇城沃特兰神临的那一幕，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们，早就算计好了！”瑟尔睚呲欲裂。 伊兰布尔城圣光大作，光明圣者垂下他老迈的头颅，身影没入光芒之中。大陆每一座都伊神殿内，都有一名主教一起齐声高喊：“降临吧，都伊！” 这才是光明神殿的最终目的，不是剿灭精灵，不是夺取冠冕，那些都是次要的。作为此时天地间最纯厚的光元素集合，瑟尔已然成了神临的最佳躯壳。他们要让瑟尔成为都伊降临人世的躯壳，让这位神明在凡世拥有真正的肉体，从而可以彻底开始他野心勃勃的计划！ 迪雷尔将吊坠神器交给了伯西恩，可是连他也被瞒在鼓里不知详情。神器骑士里藏着都伊神体的一根发丝，是用来神临的凭依。然而伯西恩却抽丝剥茧，从一丝一毫的线索中发现了光明神殿的真正目的，以及吊坠的真正用处。 此时此刻，他举起吊坠，是真如伊冯和光明圣者所愿，想让瑟尔成为一位神明的肉体躯壳，从此再无自己之自由意志吗？ 伯西恩与瑟尔对望，黑眸里掠过某种情绪。 在铺天盖地的神力即将冲撞之际，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几乎听闻不见。然后下一秒，伯西恩捏碎了吊坠，都伊闪烁着微光的发丝悬浮至两人中间。 圣光大盛，将两道身影齐齐遮蔽。 迪雷尔被凭地而起的飓风吹得连连后退，不免抱怨：“那小子做了什么。” 伊冯嘴边却挂起一丝笑容，他眼中充斥着期翼与紧张。 “他将创造奇蹟。” “奇蹟？”迪雷尔嘀咕，“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总觉得那小子鬼鬼祟祟，他会如你所愿？” “他与萨兰迪尔已反目成仇，又亲手了结了奥利维，还害这么多精灵丧命。你以为他还能与萨兰迪尔尽释前嫌？”伊冯说，“就算他以命偿还，也得看萨兰迪尔愿不愿意要。” 就在他们说话间，从所未有的庞然气势骤然降临。它像是抚在众人肩上的一股压力，虽不重，却让巨龙都无法与之相挡。迪雷尔踉踉跄跄飞着，最终不得已落在地面，收起羽翼，像一只小虫那样匍匐。 “这是……神临？”巨龙惶然道。 伊冯利用了它，却从未想过将所有事实一应相告，此时此刻眼见大事将成，他才因克制不住激动而坦诚，“是神，是我们伟大的都伊，即将藉助萨兰迪尔的躯壳，降临这个世界！” 遥遥甩开了大部分布下，波利斯·巴特骑着天马看着那令人愕然的一幕。 “糟糕……我不会来晚了吧。” 飓风的最中心，一切正在慢慢平复。当所有烟尘消散，真相毕露，众人却各个诧异。 瑟尔扶着右臂，似乎受了轻伤。然而他眼神清澈，容貌未变，半分也没有被神临的迹象。 相反，在他身前的黑袍法师却模样大变。 他永夜的黑发变成了灿烂如阳的金色，他不健康的白色皮肤此时也变得红润如有光泽。他虽是人的模样，却仿佛有了神的形魂。法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法师睁开了双眼，却还是一双黑瞳。
第122页 接着，所有人都听见一道威严的声音直接响彻在心房。 【这是怎么回事？】 第86章 神临（二） 在场虽然有不少人曾经见过水神沃特兰的神临，然而都伊与沃特兰怎能相提并论。 世人有记载的在此之前的最后一次都伊神临， 还是一千年前。那一次， 恶神与善神在凡世进行神战，导致了不可挽回的结果。神印大陆的最东方， 在恶魔深渊还要向东侧， 原本有另一个远古大陆，其上生活着人类与其他珍稀魔法生物。然而在神战后期， 那座远古大陆被恶神一击沉没，大陆倾覆，生灵屠戮， 无一生还。 如今都伊再现，谁都不想再赴远古大陆的后尘。 然而都伊只是在众人脑海里“说”出一句话后，就不再言语。他就像一个僵硬的木偶， 虽然有着栩栩如生的五官， 却根本无法自由操纵身体。 波利斯·巴特趁机而上， 一把拽过瑟尔带到天马背上， “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这是怎么回事？”伊冯也惊怒，“为什么被附身的不是萨兰迪尔！”他又道， “追上他们！” 巨龙迪雷尔煽动着翅膀， 却不慌不忙，“所以，你们一直瞒着我这件事。” “现在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吗？”伊冯说，“神临的躯体出了差错，都伊不适应伯西恩的身体， 要尽快把他们换回来。” “还能换吗？”迪雷尔惊讶。 伊冯：“……”其实他也不确定，想了想便问，“利维坦呢？” “下去了。”迪雷尔指了指下方的大裂谷，“刚才下面动静那么大，那傢伙就趁机钻进去了，想必现在已经投进恶神的怀抱之中吧。” 光明神殿和这些恶魔混血本就是相互利用。伊冯他们利用恶魔激发瑟尔使用光元素，而利维坦何尝不是想着利用光明神殿的野心，为恶神的回归创造一次机会。 眼下，这个傢伙趁着大裂谷入口扩张之时成功潜入了深渊，还不知以后会惹出怎样的麻烦。 伊冯沉着脸：“只要都伊成功神临，恶魔与深渊之主都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瑟尔，原本最完美的神临躯壳此时还完好无损的保留着自己的意志，这可不如光明神殿所愿。其他人都对这一状况感到惊讶，唯有瑟尔，似乎已经预见了这一情状。 波利斯将精灵捞到自己的马背上，回头却见瑟尔还在盯着远处的都伊，眼光流转，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他不由头疼，“你想做什么！给我省点心，那可是光明神！” “波里？”瑟尔这才注意到了老友，回过神来望向他。 “好久不见，要不要问个好啊瑟尔。”波利斯·巴特撇撇嘴，“听说你之前还去了风起城一趟，怎么都没来找我。” 即便是在战场上，老友重逢，依旧让瑟尔会心一笑。 “哪敢为一些小事去打扰你，你现在可是拖家带口。” 波利斯却说：“自从你和奥利维，一个去圣城闭关，一个在梵恩城养老，我就再没见过你们。你们倒好，也不知道来看看我。奥利维呢，这次你见到他了吗？” 瑟尔神色微微黯然，没有说明真相，只是说：“他是人类，波里。”人类的寿命，不会有他们那么悠长。 “……是吗？”波利斯嗓音压低，也好一阵不再说话。 “怎么还没飞出去！”过了不一会，波利斯说，“我们一直在原处打转？” 瑟尔连忙道：“先放我下去！”说着，不等波利斯回应，自己从天马上一跃而下。 “喂喂！” 瑟尔在空中几个灵活转身，落地时藉助树枝沖抵了惯性，安然着陆。 “瑟尔！” “萨兰迪尔。” 精灵们纷纷围了上来。瑟尔瞥了一眼天空，都伊还是一动不动，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空壳。瑟尔神色复杂地看向那具已经变了灵魂的躯壳。 伯西恩还活着吗？还是说，他的灵魂已经被都伊消融了。 “萨兰迪尔！”巨龙迪雷尔带着伊冯俯冲过来，在冲到精灵们面前，却被另一人挡了下来。 “好久不见啊，臭爬虫。”波利斯调侃说，“没想到你现在改头换面，倒成了都伊的看门犬。” “波利斯·巴特！”巨龙吐出龙炎，“你也要与我作对？” “你太高看自己了。”波利斯冷笑，“只要挡在瑟尔路上的，我管他是爬虫还是臭虫，全部都得剷除！” 巨龙又喷出一口带着火元素气息的龙炎，波利斯却松开天马的缰绳，自己跃至空中。在精灵们惊讶的目光中，一对灰白色的巨大羽翼在他身后缓缓展开。 半兽人巨鹭骑士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他有着四分之一的狼血统，四分之一的巨鹭血统，还有四分之一的高地人和人类血统。这就是多种族混血的优势，他们集齐了各种族的长处，兼收并蓄，发展出了另一条道路，有些混血的天赋甚至远远超出各个纯血种族的精英。然而在数百年前，混血们在大陆的生存状况却一直令人堪忧。 直至退魔战争结束之后，波利斯和志同道合的同伴们建立南方自由联盟，才稍微缓解了这一情况。 此时，大名鼎鼎的巨鹭骑士对上巨龙迪雷尔，丝毫不显弱势。可就在他士气勃勃欲与巨龙一较高下之际，瑟尔却向静止中的都伊走去。 波利斯差点被吓破了胆子，又不由恼怒精灵们不拦住瑟尔。可瑟尔一意孤行，哪是其他人能阻止的。伊冯从巨龙背上跳下来欲追上去，却被精灵们拦住。 因为之前光元素的爆发，此时此刻大裂谷附近充斥着纯净的光元素气息，恶魔们早就不见了踪影。因此，伊冯根本找不着其他人来与精灵们对战。 他要做什么？ 伊冯望着瑟尔的背影。 同一时间，其他人也在想这个问题。 瑟尔站到都伊面前，望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许久，他轻轻喊了声。 “伯西恩。” 都伊睁眼向他望来。那双眼瞳依旧是如墨的黑色，然而眼神里的冷漠与疏离却让瑟尔知道，这不是伯西恩，再也不是了。 伯西恩·奥利维这个人连同他的灵魂，已经从这世间彻彻底底地消失殆尽，一缕尘埃都不曾留下。 在伯西恩捏碎吊坠的那一刻，光芒骤然笼罩住他们的身的瞬间。瑟尔还满心戒备地望着法师，却看见伯西恩莞尔一笑。 【我保证。】 法师说完这句话，肉身便被光元素吞没。福至心灵般，那一刻，瑟尔突然明白了伯西恩想要做什么。他用自己替代瑟尔，成为都伊神临的躯壳。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一句“我保证”是在向瑟尔保证什么，他们曾经许过什么诺言吗？ 【以利。】 像一个吱呀吱呀作响的老旧门扉般，都伊发出声音。
第123页 【你……身上，有以利的气息。】 “是啊。” 瑟尔抽回思绪，看着这个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 “听说您降临是为了向以利复仇？那在您复仇之前，我先把你送回去如何！”瑟尔举起长剑，汇聚起以利神力想也不想就向都伊砍去。 一道光元素屏障挡住了剑锋，然而都伊面色随即变的凝滞，似乎体内有什么在阻碍他如臂指使地运用光元素。 这是伯西恩留下的陷阱。他既然早早有所准备，以自己替代瑟尔成为神临的躯壳。那么想必也在自己体内，埋下了限制都伊的陷阱。 瑟尔注意到光明神眼睛依旧是黑色的，而不像传说中记载是金色眼瞳。这恐怕就是伯西恩留在体内的限制之一。 “这不是你该在的地方，回去吧，都伊！” “阻止他！”远处伊冯见状，连忙喊。 巨龙转了个身似乎想向这边赶来，却被波利斯拦住。 “一对一。”波利斯说，“可别耍赖啊。” 瑟尔实在是占了便宜，因为伯西恩留在体内的种种限制，光明神根本无法发挥自己实力之万一。眼看仅次于以利的强大神明处处受制，被瑟尔追击的无力还手。旁观者们哑然无语，却不知晓，这一切需要有人隐忍不发，步步为营，才能在最后一刻绝地反击，打光明神殿一个措手不及。 直至这时，这个算计了所有人并且秘密谋划好了一切的人是谁，还有谁会不明白呢？ “伯西恩。”伊冯咬着那个名字，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了贪图实力甚至连自己血缘亲人的血肉都能生吞的人，为什么会为瑟尔做到这一步？ 就连瑟尔自己也想不明白。然而在解决光明神之前，这些都不重要了！ 神临不完全的都伊，就像是一个被限制在核桃壳里的巨人，束手束脚，委屈得被一介蝼蚁狼狈追击。 光明神并不是会行无谓之事的人，当明白眼前这幅神临的躯壳对于他来说只是枷锁的时候，都伊便任由瑟尔攻击。 长剑刺穿肉体的那一刻，都伊冷静道。 【你的名字。】 “萨兰迪尔。”瑟尔抽回剑，“如果有朝一日，你还能降临这世界，就尽管来找我复仇好了。” 都伊微微一笑。 裂纹从他眉心蔓延开来，下一刻，伯西恩的躯体像是一颗碎裂的水晶，砰的一声化作千万尘屑，纷纷扬扬，洒满了整个大裂谷。 瑟尔有些茫然地站着。 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伯西恩的那句保证。那是在白蔷薇城时，瑟尔与伯西恩的一段对话。 “你去吧，瑟尔。在你回来之前，白蔷薇城绝对不会被攻破。” “你保证。” 【我保证。】 黑袍法师似乎早就在心里许诺。 【我不仅为你守下白蔷薇城，我还会为你守护所有你想要守护的事物。】 哪怕魂飞魄散，全然消亡。 “……值得吗？” 瑟尔怔愣地，看着手心点点碎屑。 没有人回答他。 第三卷 璀璨星辰 第87章 向东方去 都伊神临失败后，伊冯和迪雷尔趁机遁去， 精灵们追之不及， 也无暇去追。 因为还有很多麻烦等着他们去解决。 波利斯收起羽翼从天上落了下来，他蹙眉打量着满地狼藉。 “收到你的求助时我还不敢相信， 现在明白， 你和整个光明神殿都对上了，难怪会放下面子跑来找我帮忙。嗯？怎么了？” 他敏锐地注意到精灵似乎有些不在状态。 “萨兰迪尔！” “殿下。” 巡游大裂谷的精灵们， 此时也纷纷聚拢过来，大战过后，不免围住瑟尔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刚才那个是光明神的神临吗？” “你有没有受伤？” “阿奇回去找你了， 你没有遇见他吗？” 听到阿奇这个名字，瑟尔才回过神来。 “他不是已经死了？” “谁说他死了？”精灵战士们诧异反问。 瑟尔：“……” 阿奇·贝利没有死，伯西恩又以身相替， 若是到了这一步瑟尔还没有回味过来， 他就枉活了三百多年。 “回树海。” 他说。 伯西恩已死， 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只有阿奇·贝利一个人清楚。 而瑟尔心心念念的阿奇·贝利，刚才废墟里爬出来， 却被闻声而来的诧异地发现自己孙子死而复生的贝利大法师用力揪着耳朵。 “阿奇·贝利！你小子竟然还活着！” “疼疼疼！祖父， 哎，祖宗，您饶了我吧。” “我饶了你？”贝利大法师被他气得，早已经不注意所谓的贤者风度，“这么长时间你跑哪里去了？别人来告诉我你死讯的时候， 你想过我是什么心情？你手无缚鸡之力跑到圣城去告密，你想过会有什么后果？我们贝利家要是后继无人！我唯你是问！” “我能不这样吗？可是当时那种情况，难道要我去向您求救吗？”阿奇也被骂出脾气来了，“知道自己亲祖父牵涉进这么一个阴谋里，您想过我的心情吗？” 贝利大法师楞了一下，颓然道：“……是我，是我鬼迷心窍。” 阿奇见状也有些不忍道：“您别这么说。现在既然我们都在萨兰迪尔的阵营里，就不要再助纣为孽。” 贝利大法师忍不住瞪他一眼，“那你要和光明神殿作对？精灵树海现在还有几个战力？”他指着几乎已经化为废墟的丛林，“对面还有联军虎视眈眈，你以为萨兰迪尔他们能撑到最后？要不是为了替你报仇，我也不会……唉。”老法师嘆息说，“除非现在有千军万马从天而降，否则今日，你我祖孙二人，都要葬身此地了。” 老法师年纪大了，不免嘀嘀咕咕起来。 “可怜你身为我贝利家子孙，现在还是个法师学徒，不仅五系未粉，连个正儿八经的法术都使不连贯。” “我要是去了地下，有什么颜面去见祖辈。” “祖父！” “而你还这么不务正业，我真是死也不瞑目。” “您快别说了！”阿奇打断他，指着老法师身后的天际，“瞧，您想要的千军万马，来了！” 贝利大法师不信自己孙儿信口雌黄，可他回头一看，差点真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只见黄昏之下，数千名骑着天马的骑士越过霞光与云层从天而降。在他们身后，被传送走的红龙雷德和布利安等人，也缓缓归来。 …… 瑟尔立即返回树海的计划胎死腹中。他不可能丢下受伤的数千精灵战士们不管。 索性有波利斯以及他的天马骑士相助，伤员很快就被转移出战场，然而如何安置伤患，确实另一个问题。大裂谷附近的人类城镇，最远也在千里之外，而那里属于光明神殿的管辖。瑟尔可不想这个时候再去自找麻烦。
第124页 “天马的飞行速度仅次于巨龙，然而负重能力却远远不如。如果要搭载你的这些同族离开，我们飞行速度只会有原来三分之一，赶到树海需要三日也。万一途中再遭遇光明神殿袭击，那就无法应对了。” 出于种种原因，瑟尔最终决定暂时先不回树海，而是就近找一块地方安置受伤的精灵们，再做下一步打算。 波利斯和他看了会地图，最终决定沿着大裂谷向东，前往恶魔深渊。对他们而言，比起被光明神信仰控制的人类城镇，恶魔们反而不是那么可怕了。 “而且光明神刚刚降世，恶魔们暂时也不敢捲土重来。这对我们来说，是一段安全时期。” 计划既已定下了，就只差按步实施。 临撤走的时候，精灵们从已成荒土的大裂谷抓取起一把把飞尘洒向空中，马革裹尸不能还，然而亡故的精灵们的灵魂，仿佛也在这一飘一扬中得到了慰藉。 东行的路并不顺畅，几遍没有了恶魔的骚扰。疾病，伤患，以及恶劣的自然条件，依然是不小的挑战。 波利斯带来的天马骑士，大部分都跟随着蒙特去了树海，留下来的一半要充当护卫，另一半则要充当马车，也根本没有什么时间休息。就这样一路急行军，终于在第五日，他们看到了深渊的边缘。 那是一片漆黑，没有遍地，没有界限，甚至没有上下与方向。人一旦沦落到此地，仿佛连灵魂都要被黑暗吞食了。 群山连绵的绿色，到此好似大地被一笔浓墨给抹煞了一块，戛然而止。 “这么多年了，这里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波利斯看着眼前的奇景，不由感嘆。 “听说恶神就沉睡在这深渊之下，而曾经被它击沉的远古大陆，也沉没在深渊之下。这下面究竟是什么模样，真叫人好奇啊。” 他回头，却见瑟尔在摆弄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光。 “这是什么？”波利斯不由凑过去。 “没什么。”瑟尔将挂着小瓶的链子收回衣领内，反问，“你带着这么多人马出来，南边的事务怎么办？” 波利斯不在意道：“随他们怎么闹吧，我只要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 瑟尔听到他这语气，便知道南方自由联盟如今的形势也不尽如所料。想一想也对，连利维坦那种信仰恶神的恶魔混血都混在其中，南方自由联盟只会比他们这边更混乱。 可贱波利斯最初建立南方自由联盟的初衷，完全成了笑话。那里虽然成了混血们的庇护地，但是随着加入的混血越来越多，人心越发复杂，就成了一个各自为王、秩序混乱的国度。 波利斯本就不擅长政治斗争，想必这几年他也被排挤得厉害。但是看见这些天马骑士，就可以知道愿意追随他的人还是有不少的。 瑟尔想了想，说：“要不，我们来建立一个真正的‘自由联盟’。不仅包括南方，而是让南北方所有的混血、无家可归者、被迫害者、不自由者，都可以自在生活，都有权利说‘不’，都能有自己的选择和主张，都可以不再因为信仰、种族和性别和任何其他原因而受到歧视和不公，这样一个自由的国度。” 波利斯张大嘴愣愣看着他。他不是不相信瑟尔，只是他知道这位故友想来不喜欢牵涉进俗世的权利漩涡。 “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因为我现在才明白，不是我不想沾染权力，权力就不会来干涉我。”瑟尔望着北方，“还因为我们下一个敌人，毋庸置疑，拥有着目前这个世上最强大的权势、力量和野心。” 光明神殿。 波利斯突然笑了。 “那必然是很艰难的一条路。” 瑟尔握着怀中小瓶。莹莹之光，可以燎原。 “再难，也不妨一试。” 第88章 黑影 “伯西恩·奥利维。” “奥利维法师。” “老师！” 黑暗的狭道中，被众人呼唤的身影兀自前行， 似乎没有任何可以值得他留恋的事物。 直到有人在后轻轻喊了一声。 “……伯西恩。” 袍袖摇曳， 法师闻言转身，却露出一副陌生容貌。那双和发色一样璀璨的金色眼眸， 毫无感情地望了过来。 …… 伊兰布尔， 夜，灯火通明。 当光明神殿的御用法师团， 贤者之光的法师们一一点亮了圣城街道上鳞次栉比的街灯时，伊兰布尔便成了点亮在白海之畔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魔瘾”虽然正肆虐大陆，但是对于圣城的居民来说， 那都是遥不可及的。他们或许会在听到又一个沦陷区的不幸消息后留下些微不足道的喟嘆，却不至于为此影响到自己的生活。 可以说现如今整个大陆，只有圣城内的居民们还在享受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不必为性命而担忧。 人们把这归为都伊降下的福祉， 为此感激涕零。 内城， 神座之间。 伊冯匆匆归来， 还未洗尘，便到了光明圣者面前负荆请罪。光明圣者听完他的叙述， 遥遥一嘆。 “这些变数也不能怪你， 是我们准备不周。” “圣者大人！”伊冯说，“如今神临未能成功，是否会对我们之后的行动有所影响？” 圣者思考了一会，说：“按照我原本的判断，肉身足以承受都伊神临的应该只有萨兰迪尔一人。现在神降临在伯西恩身上失败后又肉体溃散， 虽然不至于影响全局，但不免有些令我疑惑之处。” 伊冯认同道：“是伯西恩一直隐忍不发，才被他见缝插针。” “可是——”圣者却说，“伯西恩实力再强，也不过是一个凡人，他肉身强度和萨兰迪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我奇怪的是，神临为何会在他身上成功。” 伊冯蹙眉：“神临最终失败，不就是因为伯西恩肉体孱弱，不能承受都伊强大的精神吗？” 圣者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神临远不是你所想那么简单，没有足够的契合度。即便是我，也不可能……算了，不提这些。” 他又看向伊冯，“萨兰迪尔现在何处？” “应该还在大裂谷附近。”伊冯有些不放心说，“他已经完全知晓我们的计划，我担心他会对我们不利。” “是肯定。”光明圣者深深嘆一口气，“我了解他的脾气，我们这次这般算计他，他一定已经在琢磨着如何十倍奉还了。” “那岂不是——”伊冯脸色阴沉。 “从我们走上这一条路起，不就已经知道它是註定崎岖坎坷吗？”圣者对着眼前高大的都伊神像默念了一句信文，“想想你的兄弟，想想这城内数十万人，还有整个大陆数千万的性命。伊冯，我们还有时间去惧怕这些敌人吗？”
第125页 伊冯眼神清澈，神色坚毅，“不。为了您，为了都伊。” “好，明天，我们就将那个消息公之于众吧。” 圣者做了最后一个决定，想起这么做无疑已经是破釜沉舟眉头退路，他突然想起了义无反顾以身相替的伯西恩。做这样一个不能后悔的决定，需要多强的毅力与意志啊。光明神的信徒们是为了自身信仰。可伯西恩，他是为了什么？ 瑟尔霍然睁开眼，看见的是头顶的黑色帘幕——那一颗星辰也没有的星空。自从来到恶魔深渊附近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看见过星星。 瑟尔久违地做了一个梦。然而醒来后，却不记得梦的内容，只是隐隐约约胸口有种被堵塞的滞闷感。 为了不引来恶魔与野兽，精灵们和天马骑士露宿时，并没有点额按篝火。因而，在这也无星之夜，夜幕下最明亮的光芒竟然只是那些萤火的虫儿，还有瑟尔胸口透着微光的透明小瓶。 瑟尔摸了摸怀中的小瓶，想起却是伯西恩最后的遗言。如今，他对这个狡猾又深沉的法师感观复杂，实在难言好恶。同光明圣者一样，瑟尔不明白伯西恩为何会做到这一步。 我为什么又在想他？ 瑟尔反省自己。 无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已经与我无关。而且他间接害死了这么多同胞，也不能说是完全无辜。 可他毕竟为你而死。 一个人出于什么目的，可以为别人而放弃自己的性命？ 瑟尔心中正在天人交战之际，寂静的夜被一声惊叫打破。 “怎么回事？” 不想再出事端，瑟尔向嘈杂传来之处走去。 引发骚动的是一名年轻的天马骑士，同样也是一名半兽人。兽人的天性和年轻人的血性，让他和同伴们无法忍受连日的沉寂。所以今夜，他们几个年轻人便趁着夜色，打算出去探险。 “柏林他掉下去了，不，是被拉下去的！”这位天马骑士说，“我们当时只是准备站在这个裂隙周围勘察一番，并没有打算真的下去。那是个意外。” 波利斯怒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还敢随便乱闯？意外？出门在外，信不信因为你们的疏忽，一个意外就可以叫我们全军覆灭！” 几个惹了麻烦的天马骑士垂头丧气，不敢争辩。 瑟尔就在这时走了过来。 “你来了。”波利斯对他招了招手，“看看这些小鬼们干的好事吧。现在人不仅失踪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惹出什么大麻烦。” 他们此时就在恶魔深渊边上，瑟尔朝那深不见底的裂口看了一眼。 “天马呢？为什么没有载着失踪的人返回？” “一起摔下去了。”一个惹事精说，“只是一瞬间的事，不知道这崖地下有什么，连天马都飞不上来。我们只隐约见到了一个黑影。” 波利斯脸色一变，“难道是恶魔？” 瑟尔此时也差不多明白这次失踪事件绝不是意外，而是深渊之下有某种生物在窥探着他们。至于那究竟是不是恶魔，也不能轻下判断。 不过，既然那生物还知道在白天躲避他们，并在夜晚才趁机悄悄抓走一人，至少也是有智商的，而且行动绝不会就此结束。 瑟尔计上心头，对波利斯招了招手。 失踪事件，最终似乎不了了之。 一个天马骑士毕竟不是什么大人物，除了他的同伴们为此伤心，其他人都没有精力在此时去管这件闲事。 临时营地加强了戒备和巡逻，然而，一切很快又平复下去。 黑暗中的影子远远盯着营地，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一些得意。见这帮人对他似乎“束手无策”，它又一次在黑夜中行动起来。 这一次目标，是一个单独行动的精灵。 黑影在暗中悄悄观察着，直到这精灵脱离了大部队，不知不觉中走到裂隙边，它兴奋地磨了磨满嘴的尖牙，也因为太过兴奋，尾巴甩在石台上，发出清脆的“啪”声。这似乎惊起了那个精灵的注意，对方往这边看了一眼，竟然转身就打算走了。 这下它可着急了，怎么能让猎物白白逃走呢！几乎就在精灵转身的剎那，它用尾巴借力，从裂隙下如利箭一般窜了出来，锋锐的尖牙和指甲一同向精灵最脆弱的咽喉处刺去。 精灵毫无所觉。 它狩猎就要成功了！ 然而，就在冰冷的手臂刚刚触碰到那白皙皮肤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从嵴椎骨一直往上冒。它下意识就想逃走，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阵天旋地转，它被用力甩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于此同时，潜伏在他处的人们纷纷包围过来，惊道：“这是什么怪物？” 只见被压在地上的怪物全身漆黑，只有一双眼睛和牙齿露出了白色。它满嘴密密麻麻的尖牙，好似锯齿。而身后更有一条滑腻腻的尾巴，此时正在不断扑棱着。 即便是瑟尔，看见这样丑陋的怪物，也沉默了好久。 许久，他开口：“这应该是……人鱼。” “人鱼？！” 所有人齐齐看向这个丑八怪，还是波利斯最先出声。 “传说中人鱼是和精灵不相上下的美貌种族，可这个傢伙……那么丑。” 与其说是人鱼，不如说是变异海怪！ 而此时，被瑟尔设计抓住的人鱼，却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处境。因为此时众人围拢过来，打亮了灯光。他恰好看清了眼前银发精灵的容貌。 周围人只听见这丑陋怪物喉咙里突然发出几声怪叫，下一瞬，瑟尔便被他用鱼尾绊倒，怪物整个人扑了上去，竟然想要舔瑟尔的银发。 精灵们怒了，波利斯也怒了。 他上去一把抓住这条不知好歹的鱼。 “我今天非要把你宰了做烤鱼不可！” 第89章 赏金 人鱼最后还是没有变成烤鱼。 因为在波利斯付诸行动之前，出去巡逻的天马骑士带回来两个消息， 让他们不得不先放下手中诸事， 去小心应对。 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另一半天马骑士在蒙特的带领下， 成功支援精灵树海， 击溃联军的又一波攻击。这本该是振作人心的消息，然而在另一条消息的衬托下， 就让人无心去庆祝了。 光明神殿发布了一条敕令，痛斥萨兰迪尔与恶魔勾结的种种恶行恶果，并将“魔瘾”和大裂谷的一切异变一应归咎于萨兰迪尔， 光明圣者言明萨兰迪尔此行此举已经完全违背都伊和以利的教义，玷污圣骑士之荣耀。要求所有光明神在世的人间行走立即展开追捕萨兰迪尔的行动，同时， 号召所有有识之士向精灵族宣战。 举世譁然。 波利斯听了消息， 差点把人鱼的手骨捏碎。可这丑陋人鱼叫也不叫， 只是一双眼紧紧盯着瑟尔， 好像饿死鬼见了珍馐。 “做了恶事反而把恶名扣在我们头上？这帮光明神殿的人简直比恶魔还歹毒。”
第126页 瑟尔无奈瞥他一眼，“谁扣你头上了， 现在被针对的不是我吗？” 波利斯上前搂住瑟尔肩膀， “我们俩，难道还分彼此？昔日一同征战的好友，如今只剩你我了。”他嘆了一口气，“你现在被人陷害，我怎么能不管不顾。” 瑟尔轻轻抚开了他的咸猪手， 刚才差点被一条臭鱼舔脸，现在又被好兄弟勾肩搭背。 瑟尔现在拒绝和任何雄性生物亲密接触。 “光明神殿发了这个敕令是彻底与我对立了。现在外面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也不清楚众人对这个消息有什么反应。不过，也我认为这不全是坏事。哪有只有他们给我泼脏水，不准我说实话的道理。”瑟尔挑眉，想了想说，“这么办，你集结一批天马骑士去各城镇据点……” 瑟尔叽叽咕咕与波利斯说了一通。旁人听不见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只瞧见波利斯下巴越张越大，过了一会，瑟尔似乎说完了，而波利斯的下巴却已经合不拢了。 波利斯看着自己许久不见的好友，“刚认识你的时候，奥利维说你天真如小绵羊，要不是本身实力够强，走出外面一步就要被人吃了。后来你没那么蠢了，但是脾气倔，依旧干了不少傻事。就连前阵子你在洛克城干的那件事，也只能说是有勇无谋。”说到这里，波利斯上下打量瑟尔，“你是不是被调包了！不然那个又傻又笨又死脑筋的瑟尔，怎么会想出这么一个主意！” 瑟尔：“……” 原来他在多年老友心中竟然是这样一个形象，是个除了打架之外一无是处的莽夫？ “我不是没有脑子，是不愿意去费这些心思。毕竟，在我考虑到这些蝇营狗苟之前，总有人帮我处置好了。”瑟尔还是决定为自己的智商辩解一番。 波利斯一想也是，“以前有奥利维宠着，你的确不需要动脑子！” 听见奥利维这个名字，瑟尔又是神色一黯。波利斯只当自己最快提起了故友，让瑟尔难过了，连忙说：“行行，我这就去办，你再仔细和我说说。” 然而波利斯不知道的是，瑟尔难过不仅仅是因为奥利维，还为了一个和奥利维同脉同踪，行事却让他又爱又恨的人 瑟尔被波利斯拉着走了，只剩下那被精灵们五花大绑的人鱼望眼欲穿地盯着他的背影。 黑人鱼（既然瑟尔都说这怪物是人鱼了，精灵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看见瑟尔走远，颓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精灵们见状，面面相觑。 “他这样看起来，似乎智商不高，我们能问出失踪者的下落吗？” “先带回去再说。” …… 这一边，瑟尔刚在恶魔深渊捕捉到一只来历不明的人鱼。另一边，刚刚击退了联军又一波攻势的艾斯特斯等人，却为瑟尔焦急不已。 “这帮……这帮卑鄙小人，无耻！” 艾斯特斯左骂右骂，也只能挤出来这么几句，不仅没有解恨，反而把自己脸都憋红了。 阿奇深知人类和其他种族的劣根性，此时看精灵王储连骂人都骂不好，不免深深为这个种族感到担忧。这么正人君子，怎么和光明神殿那帮老神棍对抗呢？毕竟，人家这次连战书都发了啊。 “他们还将‘魔瘾’扩散一事全部推卸到伯西恩老师身上。”阿奇嘆了口气说，“现在老师不在人世，也不能出来为自己澄清。” 艾斯特斯哼了一声：“他死无对证，是好是坏自然任由别说去说了。” 伯西恩身死的消息，精灵树海这边还是从光明神殿那边听到的。不过他们听到的说法是，伯西恩和萨兰迪尔同流合污，不仅私下和恶魔窜通，还重创了想要救世的都伊圣骑士，破坏了伟大都伊的神临计划，致使世间恶魔流窜，都伊却无法插手相助。 这个消息传出去，不管真相究竟为何，敌人和精灵树海这边的人至少都明白了一件事。伯西恩是站在萨兰迪尔那边的！再加上阿奇为伯西恩作证，列举了自他前往圣城之后伯西恩的每一个计划，包括间接救了阿奇一命，让阿奇趁机出逃前往精灵树海报信，还有救下艾迪等等事迹。 一系列一一列举下来，伯西恩瞬间从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变成了一个忍辱负重的英雄。不过，这个迟迟没能为自己洗清名誉的英雄已经死了，艾斯特斯他们和光明神殿一样弄不明白一件事。 伯西恩把命都搭上了，他是图什么呢？今天艾斯特斯又一次表示了这一疑虑，其实是对伯西恩还存有怀疑。 布利安和维多利安对视一眼。两个人至中年，人情练达的老傢伙其实早已经有所明悟，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可是他们不说，不代表其他看破真相的人不说破。 “还能为什么。”阿奇直白道，“当然是因为老师喜欢萨兰迪尔啊。哎，祖父，您打我做什么！” 贝利大法师怒其不争，“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嘛。哎呦！”阿奇脑门上又被法杖砸了一下。 贝利大法师不再去管自己这个扶不上墙的孙子，而是问：“现在伯西恩死无对证，这些事都已经不重要。要紧的是，我们该如何应对圣城泼过来的这一盆脏水。” 布利安同情地看了一眼说出真话还被揍的阿奇，开口，“雷德他们已经出去寻找瑟尔了，与其我们在这里胡思乱想，还不如与瑟尔会面后再做打算。我想，瑟尔应该有办法。” 其实，布利安也早已经想到了一个对策，只是他不确定这个对策是否是瑟尔中意的。毕竟，一旦实施起来，带来 想到自己崇敬的兄长被如此诬衊，艾斯特斯气哼哼：“这些虚伪的人类。” “我，艾迪，还有哈尼都是人类。好啦，不要以偏概全。”阿奇上前搭着艾斯特斯的胳膊，“不如我们现在想想他们飞到哪了，找着萨兰迪尔没有？” 然而，身负重任的红龙雷德、哈尼，还有艾迪一行人，此时迷路中。他们飞过大裂谷时没有见着瑟尔的踪影，寻思了片刻就向北去——毕竟谁会想到瑟尔会往东走，去了恶魔深渊呢？不过即便找错了方向，一直向北的话，他们本也可能遇见波利斯派出来探寻消息的天马骑士。 可是这三个年轻人却迷路了，不是迷路在深山野林，而是迷路在城镇。因为“魔瘾”的缘故，大陆上的城镇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是一座城市的地方，现在化为焦土；曾经荒芜之地，因为难民和冒险者的聚集倒是兴盛起来。山川倾覆，时迁事移。他们迷路的这个莫斯小镇，在原本的地图上连个名字都没有。 三人茫然地站在小镇门口，听见人来人往的冒险者兴致沖沖地高喊。 “抓住萨兰迪尔，光明神殿赏金一百万。好一头肥羊啊！” 第90章 宣战 光明神殿出金币一百万悬赏萨兰迪尔。
第127页 在有史以来最高的悬赏面前，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在这之前， 鑑于萨兰迪尔一直以来建立的名声， 还有人怀疑光明神殿敕令的真假的话。那么在悬赏出来之后，至少在冒险者之中， 人们已经不再去关心事情的真相。 至少光明神殿能拿的出一百万枚金币来诬衊萨兰迪尔， 而萨兰迪尔能拿得出多少金子来为自己自证清白呢？ 对于刀口舔血的冒险者而言，利益驱动一切；而对于贵族和官僚阶级而言， 人多势众的光明神殿比起只有精灵族作为靠山的萨兰迪尔，孰轻孰重已经不言而喻。 就在光明神殿以为自己这一招已经是釜底抽薪，将萨兰迪尔逼到了绝路之时，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瑟尔还有一招更狠的回敬他们。 雷德他们已经在莫斯小镇待了三天，这三天来要不是有哈尼和艾迪拦着， 雷德早就冲出去将所有的悬赏榜单还有诬衊瑟尔名声的人都去摧毁、痛殴一番。 红龙少年气得脸红脖子粗。 “光明神殿使用卑鄙手段分裂我们龙岛， 害我同胞性命。现在又来诬衊萨兰迪尔， 可恶！早知道当年在伊兰布尔， 我就应该不管不顾把那老头子咬成碎片！” 雷德喉咙里几乎要喷出火星来。 “冷静，冷静！”哈尼拽着他一边胳膊， 被人形巨龙拖着在地上走了一圈。 “我怎么冷静！回到圣城我才知道， 同我一起离开龙岛的两个同胞早已经成了都伊的祭品。后来都伊圣骑士又唆使迪雷尔拿其他族人作为活祭！”雷德咬牙切齿，瞳孔里布满血丝，“我要把他们咬成碎片，我要把他们生吞活剥！” 眼看再这样下去，雷德就要不受控制变回巨龙， 哈尼一边从后面用双手牢牢抱住他，一边大喊：“我们肯定要报仇的，但现在我们这几个人去就是送死。不过等找到萨兰迪尔殿下，他一定会有办法的！雷德，我们先去找人。” “的确，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无异于当臂挡车。”艾迪也说：“在我离开神殿之前，大人……光明圣者他已经在十处教区布下了私兵。只要圣城一声令下，这些私兵随时都可以配合当地势力起兵掌权，接管当地贵族的统治。” 哈尼错愕地看着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那些贵族们难道就不反抗？” “有心反抗的早已经被杀了。”艾迪苦笑，“剩下的都是与光明神殿同流合污之人。你们不知道我在神殿最后那半年……做的最多的就是刺杀任务。”前圣骑士痛苦道，“他们这么做，完全玷污了我原想追随一生信仰！” 比起还在惋惜信仰的艾迪，哈尼毕竟是在贵族世家长大的前继承人，他从这些消息中明白光明神殿所图绝不小。 “那除了这十个教区，其他教区也被光明神殿渗透了吗？他们与当地贵族合谋究竟想做什么？” “伊冯队长曾说，只有统一的国度，才是真正能继承都伊荣耀的国度。”艾迪嘆息，“他们或许是想建立一个统一王朝吧。” 荒谬！ 神权与世俗向来分立而治，如何君临天下，建立一个统一王朝。哈尼刚想这么说，旅馆外街上传来的一阵喧譁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 人们大呼小叫，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物。 “天啊！看那。” 哈尼几人对视一眼，立刻走到窗前，而他们推开窗户的那一刻，也被惊呆了。 只见原本因“魔瘾”缘故而透着淡淡黑气的天空，突然被神秘的白色光芒穿透，在白芒驱散了黑雾的同时，一道宛若山川般高大的巨大人影也浮现在众人眼中。 那是一个容貌俊美，神情严峻的精灵。他银发银眸的外貌，象徵着他在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地位。须臾，半空中的巨大投影缓缓启唇，众人听见一道振聋发聩之音从头顶传来。 “光明神都伊与恶神窜通陷我于不义，又策划阴诡计谋欲谋害以利。其身为长子，目无创父，违逆不孝；身为神祇，枉顾人命，渎职败德。我，萨兰迪尔·以利·安维亚，在此以众神之神以利之名讳向都伊及光明神殿宣战。都伊与光明神殿一日不灭，战火一日不休！” 哈尼拉着雷德的胳膊僵硬的松开。 “我，我没听错吧，这是……” “神战！”雷德一扫愤懑，哈哈大笑，“他果然有胆量有本事，竟然代表以利向都伊宣战！这下我看光明神殿的那帮人怎么躲！” 比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雷德，哈尼和艾迪两人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上一次神战为都伊与恶神之战，已在一千年前，可它所造成的影响至今还未消退。沉默的远古大陆无影无踪，以利创世时的十大种族被灭去其六，只余下精灵、矮人、兽人和人类（高地人属于人类分支）。 而好不容易修生养息了一千年，大陆刚刚恢复生机，竟然又要再开神战，而这一次还是以利与都伊之战！ 瑟尔的投影所说的话，在大陆上每一个有湖泊、溪流、水面之地都重复了一遍。不到半日，神战的消息已经传遍大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也没有人敢去垂涎光明神殿那一百万悬赏金币。废话，涉及神战之争，谁还嫌自己命短了！ “咳咳。” 结束投影后，瑟尔几乎虚脱，退到一旁。 罗妮则是快步跑上前去，抱住昏迷过去的母亲。 “……萨兰迪尔阁下。”紫罗兰长发的少女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母亲，眼神复杂，“这一次，我和我母亲欠您的都已经还清了吧。” 费了不少功夫找到罗妮，又好不容易说服她们母女二人，才办成了此事。瑟尔想起不久之前自己之前与水神的交易，点了点头。 “沃特兰已经恢复你母亲祭祀的神职，她身体恢复后，可以活到寿终正寝。而这次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我提。” “我没有要求。”少女淡淡道，“现在世道沦亡，朝生夕死。相比起来，我以前追求的那些富贵权势，实在是可笑。”这本来是一个为了家族而生的少女，她有抱负有毅力，却因为阴差阳错和过于偏执，才陷入如今这一无所有的局面。 瑟尔静静看了她一会。 “你还在与佣兵隆恩他们结伴游历大陆？” 罗妮摇头，“隆恩要去南方，我不想去，就留下来了。” 那群生性自由豪放的佣兵，以隆恩为首，喜欢四处闯荡游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却不适合罗妮的性格。瑟尔料到，他们分道是迟早的事。 此时，再见这个少女，瑟尔发现她眼中已经褪去了昔日的执狂，变得坚毅沉稳许多。然而仔细看，沉淀在她那曾熊熊燃烧的双眼之中的，还有未曾熄灭的余烬。罗妮·利西贝坦，终究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 瑟尔不由开口：“如果我给你一个比利西贝坦家族更大的舞台，你还愿意去试一把吗？”
第128页 正准备扶着母亲离开的罗妮回头看他，眼睛亮起一瞬，又迅速寂灭。 “神战？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是神战。”瑟尔说，“是没有刀光剑影，却遍地烽火喧嚣，没有金戈交鸣，却处处惊心动魄的舞台。这一去，如果你败了，不过是无数无名白骨中一具。如果你成功，从今以后世人无人不晓你名，后人无人不敬你恩。你愿不愿意？” …… 罗妮离开了。 在她离开之前，带走了瑟尔的一个承诺。瑟尔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突然发现罗妮其实和谁都不像，她不具备哈尼的纯善，也不具备南妮的忠信。这个少女身上最大的特点，就是她从不被磨灭的傲气。她就是她自己。 “你忽悠人的功力是越来越好了。”波利斯从他后面走出来，问，“现在宣战也宣了，人也笼络了，接下来我们去哪？” 瑟尔转身看他，银眸熠熠生辉。 “去梵恩城。” 奥利维身死之地，伯西恩初见之地。 第91章 重回梵恩 圣城伊兰布尔。 孩子们纷纷被自己的父母严令留在屋内，不能无忧无虑地在屋外玩耍。往来城内外的路人脚步匆匆， 眉目间露出几分隐忧之色。同几日前的悠闲相比， 伊兰布尔城内已经变了气氛。无论是住民还是游客，脸上皆带有一层隐隐的焦灼， 是不是还能见着有人聚集在暗处窃窃私语， 见到巡逻队走过来，又鸟作兽散。 圣骑士们照例巡逻城内的时候自然发现了这些异样， 在这个特殊时期，任何情况都不能小窥，巡逻的圣骑士正准备将城内情况向上级汇报。 然而， 却得到了这样的回覆。 “伊冯大人不在？” 年轻的圣骑士一愣，胳膊被身旁的同僚轻轻撞了一下。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旁边有人小声提醒。 “伊冯大人每个月这一天都要墓地去祭拜。” “……我忘了，”询问的圣骑士怔然， “竟然又已经一个月了么。” 伊冯每个月都要去墓地祭拜， 在圣骑士中已经不是一个秘密， 而他去祭扫所怀念的对象， 圣骑士们也是认识的。那是伊冯的弟弟，曾经也是一名圣骑士候补， 却在去年狂欢节伊冯随萨兰迪尔离开圣城后不久， 选择了自尽。 对于圣骑士而言，不将性命交付与战场而是选择自杀，无疑是懦夫行径。然而即便如此，伊冯的弟弟依旧选择了这么做。他正是绽放的年龄，却已枯萎了。 因为没有完成圣骑士的训练， 也因为是自尽，这个年轻人没有被允许葬到圣骑士的烈士陵墓里，而是在郊外一个偏僻的墓地里埋葬了自己的骨殖。 伊冯的手从落了灰的墓碑上轻轻扫过，抖落一些尘土，又仿佛看见这个年轻人还在世的时候洋溢着活力与骄傲的笑脸。有人从他身后走来。 伊冯没有回头，却开口道：“您说，如果那位大人知道了兰奇的死，还会固执地认为是我们错了吗？” 他没有明说是谁，来者却已经轻轻嘆了口气。 “如果你还介意他，下次再有与他冲突的任务，我就派别人去。” “别人？不，其他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也不足够了解他。”伊冯站起身来，看向圣者轻轻摇首，“还请派我去吧。即使已经反目成仇，对待值得敬的敌人至少也要表现出我们的敬意。况且，他已经下了战书。” 光明圣者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和伊冯一齐看向墓碑。 “走吧。”老人说，“帝国的使者就快要到了。” “是。” 两人一前一后走远，只留下那坟墓孤立原地。墓碑简陋，简单写着死者的生平，而最后近乎掩人耳目般地刻着一句话。 【兰奇，死于‘魔力缺失’。】 …… 阿奇没想到自己还有重回梵恩城的一天，而且还是在祖父的带领下，光明正大地回到这座法师之城，而不是像前几次一样总是灰熘熘地离开。 “好久没用学院专用的传送阵了。”阿奇感嘆，“果然又快又稳，一点都不头晕。以前偷偷离开的几次……” “你还好意思说。”他祖父瞪他一眼。 “贝利！” 传送法阵外等待他们的朋友迎了上来。 “还好你回来了！你可不知道这几日，学院里乱成了什么样。” “我怎么会不知道？”贝利大法师暂时放弃了教训孙子，而是回道，“无非就是派系相争，现在城内情况如何？” 前来迎接他们的老法师说：“萨兰迪尔向圣城宣战的消息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现在议会里大概分为三各派系，一派坚持不能参与进神战之中，另一派系想要审时度势再择机抉择，还有就是……”说到这里，对方小心翼翼看了贝利大法师一眼，“还有就是之前和利维坦有盟约的那帮人，除了你，全部都选择支持圣城。” 老贝利冷笑一声。 “那是他们知道自己将萨兰迪尔得罪狠了。” 这位老友嘆息一声，道：“是啊，他们也是别无选择。不过，说来奇怪，贝利，那时候你可也是支持与利维坦联盟的，怎么现在？” 贝利大法师不着痕迹地看了自己孙子一眼。阿奇立刻笑嘻嘻道：“祖父是弃暗投明，做出了英明的决定。” 老贝利用法杖敲了他一棍。 “回学院去！” “是，是！” 只不过临走前，阿奇不忘嘱咐自己祖父。 “您可别忘记我们的任务啊！” 他们这次回梵恩城可是来替萨兰迪尔拉拢盟军的。眼看着贝利大法师又要有揍人的趋势，阿奇连忙熘走了。 可他这一回学校，就如同风云人物。 “你小子竟然没死！” “这阵子你去哪了？” “伯西恩老师也不见了，难道你们又一起执行秘密任务去了？” 面对许久未见而过于热情的同学们，阿奇一开始还能应对，可后面有人提起了伯西恩，他脸色黯了黯。有人连忙捅了那说错话的法师学徒，使了个眼色。 伯西恩老师出了什么事，圣城的敕令出来，谁还不知道？梵恩城内的法师们虽然不尽数相信圣城的说辞，但是看阿奇现在这个反应，绝对是出事了。 “哎呀，我好像有些头疼！对不住了，大家，我先回去休息啦。”阿奇找了个藉口匆匆摆脱众人，连忙向宿舍走去。 只是走在路上，他还不免唉声嘆气。他和伯西恩说不上亲厚，在此之前，阿奇甚至并不喜欢伯西恩。然而在外朝夕相处几个月下来，多少还是有些感情。阿奇回想起那一日自己得到萨兰迪尔的消息，兴沖沖地跑进教室，然后就被伯西恩抓住罚站。当时觉得尴尬无比的事，现在想来却觉的辛酸。那时候，伯西恩老师他——
第129页 “——知道自己会喜欢上萨兰迪尔，不顾一切吗？” 阿奇不知不觉就将心里话念了出来。 “谁喜欢我？” “吓？！”阿奇一个激灵，随即看向一旁，原来他不知何时又走到了占星塔附近的蔷薇花园，而一个人影正站在花墙之下。 一年过去，蔷薇绽放如昔，那人影从墙角走了出来，就像是初遇那时一样，银发的精灵掩人耳目潜入梵恩学院，走到了阿奇面前。 “萨兰迪尔！” 阿奇先是惊呼，随后捂住自己的嘴巴，紧张地看着四周。 “你怎么过来了？”他小声道。 瑟尔好笑地看着他，“我又不是通缉犯，为什么不能在这？” “可是……学院里也有圣城派系的人，要是被他们发现了。”阿奇担心说，“而且树海一直在等你消息，你也该先回去一趟让他们安心啊。艾迪和哈尼他们为了找你，都出去半个月了。” 瑟尔一愣，随即有些愧意道，“抱歉，是我疏忽了。之后我会联繫他们。只是现在，我需要在梵恩城找人。” “找谁？”阿奇不由望向不远处占星塔的方向，“预言系的法师，除了‘预言师奥利维’和伯西恩老师，就没有别人了。” 瑟尔也望向占星塔的方向，银眸微闪，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现在，已经用不着找预言法师了。”他转口问，“阿奇，你们学院里研究神学与法师最资深的法师是哪一位？能介绍给我认识吗？” “神、神学？这门课一向很冷门，你要找这方面专业的老师，等等，让我想一想。”阿奇皱眉苦思着，“不过，你要问这个做什么？这和以利和都伊之间的神战有关吗？” 谁知瑟尔看了他一眼，竟然说：“谁跟你说以利要参加神战？” 阿奇睁大眼睛，“你那天明明说——”他随即想了想，瑟尔只说了以以利的名讳向光明神殿宣战，并没有提及以利自身会参加神战。想来也是，素来不干涉大陆任何事物的众神之神，怎么可能会参与这种纠纷。 “难道是你自己擅作主张！以利不知情？” “我想他是知道的，还生了气。”瑟尔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那里一块犹如烙铁烙印在皮肤上的红印若隐若现。 阿奇看着就觉着疼。不过，他更佩服瑟尔的胆量。 对以利都敢先斩后奏，这天下再没有别的人了。不过随即，他又苦恼。以利不参战的话，面对仅次于以利的光明神，他们哪里有胜算。 瑟尔见状安慰他：“放心，即便以利不参加，不意味着我们这边没有神明支持。”比如说，发现自己被都伊耍了之后和瑟尔化敌为友的水神沃特兰，“而且，我现在不是来找胜算了吗？” “你是说教授神学的老师？”虽然想不明白瑟尔为何会如此看重一位冷门学科的授课老师，不过阿奇绞尽脑汁之后还是想起了那位法师的名字，“弗兰斯老师是教神学课的！” “带我去找他。”瑟尔立刻说。 “嗯，这个嘛……”阿奇却犹豫起来了，支支吾吾的，显然是有什么隐情。 瑟尔挑眉。 “有话直说。” 阿奇为难了一会，索性豁出去般大声道：“弗兰斯老师是教神学课的没错，不过，他也是伯西恩老师的授业恩师和养父！我想现在他应该不想见你！” 瑟尔的手指微微轻跳了一下。 伯西恩的养父？ 第92章 故事 老旧的小阁楼内，用法术点燃的魔法灯焰散发出幽幽冷光， 在照亮了阁楼的同时， 也不会有引燃周围堆叠的如山高的书籍的危险。 一顶尖尖的法师帽在书山书海中露出了一个尖角儿，不一会又缩了回去， 不一会又冒了出来， 似乎帽子的主人蹲上蹲下的在翻找着什么，然而没等他找着东西， 门却被人敲响了。 “弗兰斯老师，你在吗？” 被埋在书海中的法师帽尖角顿了一下，随即开始升高、升高， 直至从书海中露出一张挤满了皱纹的脸庞。 弗兰斯法师在手中的书和门外的敲门声之间犹豫了一会，半晌，实在受不了敲门人那锲而不捨的聒噪询问， 起身去开了门。 “是你？” 弗兰斯法师认得阿奇， 还没等他问法师学徒来这里做什么， 跟在阿奇身后的蒙面人已经一把拉下了兜帽。 “你好。” 瑟尔打着招呼， 还没等阿奇大惊小怪叫起来。弗兰斯法师只淡淡看了瑟尔一眼，目光在瑟尔的尖耳和发色眸色上匆匆扫过。 “是你啊。” 他似乎认出来了， 然而兴趣不大， 丢下一句。 “有事进来说。” 弗兰斯法师又匆匆跑回阁楼，似乎屋内有什么事物时时抓着他的心神。 “就、就这样？” 没见着预想中发火大怒的场面，阿奇有些意外。而在他身旁，瑟尔长腿一迈，已经进了屋。 两个外来者一进阁楼， 看见的就是从地板堆到天花板的层层叠叠的书籍。而阁楼的主人还在忙着翻查资料，似乎并不打算理会这两个不速之客。 阿奇小声嘀咕：“老书虫名不虚传，这么看来伯西恩老师的怪癖脾气，有一半都是被言传身教出来的吧。” 而瑟尔却很欣喜，他就是想找一位醉心于钻研神学知识的人为他解惑，眼下只见弗兰斯法师名不虚传。对于有学问的人，瑟尔向来是打从心底尊敬的，因此也改了称呼。 “听说您在神学一门的研究造诣颇深。”他话语未尽，就是等着弗兰斯法师接过话尾。 弗兰斯法师勉强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听说你见到了伯西恩最后一面，他是什么表情？” 瑟尔原本还显得从容的神色微微一滞，唇角拉平，眉间微蹙起。 过了许久，阿奇听见他说。 “他在笑。” “是吗？”弗兰斯法师微微一嘆，“那么想必他对自己做的决定是满意的。那小子小时候就想要成为大陆上最年轻的大法师。眼看他离实现自己的夙愿只有一步之遥，却亲手放弃了。看来他是找到了更想追求的东西。”老法师的目光投在瑟尔身上，“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也可以答应为你解惑。但前提是，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 瑟尔能料到他想说什么故事。从那天以来，他就一直在回避与人谈起伯西恩。可眼前，似乎再也回避不了了。 果然，只听见弗兰斯法师任性说：“不想听这个故事就走吧，我也没什么好与你说的。” “不。”瑟尔开口，“请您说吧。” 弗兰斯法师想说的只是一个很常见的故事。一个被父母抛弃，被家族放弃，再自我奋起，像所有励志小说那样的故事。
第130页 伯西恩十岁的时候拜入弗兰斯门下。那时奥利维家族的现任家主刚得到一个有预言系天赋的小儿子，伯西恩在家族中再无立足之地。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那边，都不打算照顾这个没有了筹码价值的孩子。不过伯西恩好歹还有不错的法术天赋，就被送到了梵恩城，拜入同样在梵恩城备受冷落的弗兰斯法师门下。 弗兰斯见他可怜便收他做养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教养。伯西恩早熟聪慧，也愿意努力，不出几年就显露了比同龄人更高的法师天赋。照这样下去，即便伯西恩无法回归家族，也迟早能靠自己闯出一片立足之地。 然而一日，十六岁的伯西恩却来找弗兰斯，问。 “如果我想进入法师议会，凭现在的实力和努力是否有机会？” 弗兰斯法师诚实地回答。 “没有。” 有天赋的年轻法师那么多，进入法师议会的却寥寥无几。毕竟，只要有社交的地方，就会有人看重家族和背景。 伯西恩沉默了一会，似乎也早有预料，并不失望。他黑色的眸子闪了闪，这次看向弗兰斯法师，又问： “如果我为了力量和权势，做了违心的事，您会失望吗？” 弗兰斯法师问他：“是要你去杀害无辜？” 伯西恩摇了摇头。 “是要你颠倒是非，去翻覆王朝？” “不是。” “那你违背了哪门子良心？” “违背了世人的伦理道德。还有，虽然我不会做大奸大恶的事，但可能要眼睁睁看着别人那么做，还得无动于衷。” “你不去的话，那些人就不做恶事了？”弗兰斯问，“还是你看不惯他们做恶事，有能力与他们分庭抗礼？” 伯西恩摇了摇头：“没有。”想了想又说，“现在还没有。” 弗兰斯便叫他，那就去吧。只有获得了足够的力量后，才能以自己的善恶尺码去要求别人。 只是就连弗兰斯也没有想到，伯西恩之后做出的会是食先人骨肉，以及加入黑袍协会这样的大事。在伯西恩获得了预言系的能力后，他就很少来找弗兰斯了。随着他实力一天天强大，围聚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而这位年轻有为的黑袍法师，似乎彻底忘记了自己恩师以及养父。 “伯西恩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当他决定做一件事，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挠他。”弗兰斯说，“我知道多年以来，奥利维家族一直是横亘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他想要报复他们。我也知道因为年幼时被抛弃的经历，他想要出人头地、获得权势和地位的野心，远比一般人更强烈。就在今年，我听说他进入了法师议会，原本以为他终于一步步实现了自己的夙愿。没想到——” 弗兰斯法师目光投向瑟尔。 “光明神殿的传言我不去管。我只问你，伯西恩真是为你而死吗？” 瑟尔喉咙干渴，许久，轻轻吐出一句。 “是。” “是吗？”弗兰斯法师嘆息说，“可是人一死，那些野心和权势全都化作泡影。他费尽心思，花了将近三十年为自己铺垫好的前程，全都半途而废了啊。” 老法师看向瑟尔，突兀地说了一句话，叫旁便一直在听故事的阿奇心脏都差点停跳。 “那他一定很爱你。” 瑟尔银色的瞳孔剧烈地抽缩了几下，犹如暗潮急涌的水面，层层荡开。 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却没有反驳。 “我不知道。” 他爱精灵王，爱一起冒险的同伴，爱血脉相连的同胞，甚至会分出一些爱给那些遭受苦难的人类和异族。然而他却不明白，在没有天然的血缘相连，没有朝夕相处培养了友情，没有强者对弱者的同情的前提下，去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那是什么样的力量，让原本十足是一个野心家的伯西恩愿意放弃千辛万苦谋划来的一切，去付出自己的性命。 阿奇不由陷入深思。我也会有像伯西恩老师那样去爱一个人的一天吗？ “故事讲完了。” 弗兰斯法师却不顾眼前陷入沉思的一人一精灵，转眼就换了话题。 “作为你听完故事报酬，我会回答所有我知道答案的问题。” 毕竟眼前还有急事，瑟尔也费神将思绪抽回来，只是还是忍不住分神去想伯西恩。这样一来，他原本问题的顺序就被打乱了。 “都伊的神临真的失败了吗？” 瑟尔听见自己不觉间问出的问题，不由苦笑。在没有问其他问题前提下，这个提问显的很突兀又没有逻辑。一个远在梵恩城法师，又怎么会知晓当日神临的具体情况呢？ 弗兰斯法师看了他一眼。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你应该想先弄清楚——神是什么？” 说话间，弗兰斯法师走到自己被书堆埋起来的桌前，抽走几本书，露出了压在下面的棋盘。只见弗兰斯法师随手拿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之上。 “神，是以利落在名为‘世界’的棋盘上的棋子。” 第93章 养料 月明星稀，晚风徐徐。 临湖的一座气势巍峨的城包内， 灯火通明， 主人正在举办一场宴会。与平日不同的是，今日这宴会上， 没有粉臂微露、香肩轻送的各位美人， 倒全是衣冠笔挺，面相严肃的绅士们。 晚宴的气氛因为缺少了香水美人的点缀， 显得有些严肃，似乎人人心里都紧绷着一根线。然后，随着最后一位与会的客人抵达现场， 这根横在所有人心头的弦都绷到了极致。 那是还穿着轻式盔甲的骑士，他身上还有未散的硝烟味，现场倒是没有任何人置喙他着装不得体， 一双双眼睛齐齐望着他。宴会的主人， 帝国的雷恩特侯爵迎了上去。 “骑士长阁下。” “侯爵大人。”伊冯对他轻轻颔首， 算是致意， “今日我来晚了，还请见谅。” 侯爵大人连忙表示见谅， 比起骑士长的大事， 这等小小宴会只是小事。 “那一位大人呢？”伊冯似乎没有心思与他说闲话，直接切入主体，“没见到他的身影，是我来早了吗？” 雷恩特侯爵的脸色变得尴尬起来，“王子殿下、殿下他自然也是早就到了， 只是有些疲倦，暂时在后面休息。等我去通报一声……” 伊冯刚刚结束与魔化生物对战，手中的长剑还沾着血气，闻言淡淡说：“不，还是我直接去觐见殿下吧。” 说罢，不等侯爵劝阻，就已迈开长腿向宴会大厅后方的休息区走去。伊冯人高腿长，没走几步，就听见了休息区内传来的莺歌燕语。 “殿下，您的手往哪里摸呢？” “讨厌，就知道欺负人家。” 伴随着女人们的娇嗔和男人的低笑，淫词艷语让侯爵脸都青了。可他还来不及阻止伊冯好给自家殿下留几分薄面，伊冯已经大手一挥，拉开了帘幕。
第131页 只见昏暗角落里，一张数人宽的绒皮沙发上，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正与一年轻男子调笑打闹。然而最吸引人眼球的，却不是那些女人衣不蔽体、裸露在外的部分，而是中间那个有着一头灿烂如旭日之色长发的男人。伊冯突然闯进来，这几个人都吃了一惊。女人们尖叫着捂着身子，中间的男人先解下自己外套披在她们身上，然后怒视伊冯：“谁允许你进来的！” 就因为他这一怒一望，才叫伊冯彻底看清了他的面容。只看那碧蓝如洗的一双眼眸，还有如画描摹一般的俊美面容，在场这些女人，就没有一个有他半分好看的。 伊冯看了一眼就低下头，行了半跪礼。他压下嘴角勾起的一丝弧度，开口，恭声道：“光明神殿圣骑士团骑士长伊冯，见过莱德维西殿下。” 莱德维西·比朗普，人类北方帝国第二王位继承人，有着“帝都花冠”之称的俊美年轻人被伊冯这一跪弄得猝不及防。他一时忘记了身边的美人们，看着这个刚从战场杀敌归来，显得格外英姿勃发的骑士，出神道：“你……你来找我做什么？” 美人们尽皆退去，帘幕内的对话时断时续地传来。雷恩特侯爵见伊冯并没有因为王子殿下的轻浮言行而露出不满，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回要是弄丢了这个好不容易谈好的合作对象，那他们前几日往圣城跑得那几趟可都白费心血了。 不过—— 侯爵大人听着帘幕内王子懵懂不解的提问，又听着伊冯井井有条的回答，想不明白了。 光明神殿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为什么会找上他们家殿下合作？要知道莱德维西王子除了那一张脸能看，文治武功一样不通，最关键的是，他还是一个“魔力缺失”的废人啊。 他在这里想不通，而伊冯却对看见的这个草包王子十分满意。面对莱德维西并不配合的态度，伊冯只说道： “殿下就算不想继承帝位，可有想过有朝一日，第一王储登基之后你该如何自处？可有想过到了那时，现在跟随你的这些贵族们又会面临怎样的危局？即便这些你都不想，你就没有想过能治好自己的‘魔力缺失’之症，从此以后可以不用再顶着废人的名号吗？” 莱德维西听前两句时还只是蹙眉，听到最后一句，立刻不敢置信道：“难道你们光明神殿还能治好我吗？” 伊冯看着这个上钩的小羔羊，微微笑道：“都伊，无所不能。” …… 棋盘上已经落满了棋子，和一般棋面不同的是，这一局，黑子全在下，白子全在上，中间空着一个偌大的圆形空缺。 弗兰斯法师指着棋盘说：“世间传闻以利创世，先造了大陆，又创了树海与深渊，最后才造就了与世隔绝的龙岛。而大陆又因为一场神战被切割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我们今日生活的这块，另一部分随着远古生物一起沉默，成为了深渊的一部分。” 瑟尔想起了在深渊附近抓到的黑面人鱼，那条鱼现在还被精灵们关着呢。如果说那傢伙就是远古生物，那么究竟是千年来不见天日导致了畸形，还是被深渊的气息影响产生了变异？ 没等他深思下去，弗兰斯法师却已经又掷地有声，说出惊人之言。 “要我说，这全是表面东西！什么大陆，什么布局，都不过是外化的形象！以利创世，真正关键不是大陆的模样，也不是龙岛是方是圆，而是它创造出了一种能量！而正是这种能量，催生了万物成长！” 瑟尔心下一跳，隐约意识到这位老法师接下来要说什么。 “可是这能量，却不是普通的能量。一棵树要从树苗长至参天，需要多少阳光雨露？一个族群繁衍又需要多少粮食衣布？大陆众生延续至今数千年，消耗的能量该多庞大！” “可是——”阿奇忍不住反驳道，“能量也是可以循环的啊。大树可以化作肥料反哺大地，人类也可以生产劳作，创造出新事物。” “你说的没错，但是能量转换之间的消耗呢？”弗兰斯看了他一眼，“一百个单位的自然能量，不可能转化为一百个单位的法术能量。在这转换的过程中，至少有一成的能量因为做功而消耗掉了。即便能量可以循环利用，数千年来这循环本身就已经消耗了人们难以想像的能量。而且你就没有想过吗？在这世界诞生之初，在一切尚不存在之际，是什么提供了世界的本源，提供了诞生这个世上最初一棵树所需要的能量？” 阿奇被问倒了。弗兰斯法师本就没指望他回答，正准备继续讲下去，却听见身旁有人道：“是神。” “所以您的意思是，以利抽取了神明的力量创造了这个世界？”瑟尔问，“那么，神明，甚至以利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的？” 弗兰斯有些惊讶地望了他一眼，随即又摇了摇头。 “那已经超出我的眼界范畴了。不过我可以回答你，猜得没错，我认为正是以利创世之初利用各位神明当作养料供养了这个世界，才会造成如今这个局面。无论是一千年前的神战，还是现在光明神殿与你的纠纷，本质上都是一样的。神也不想白白消亡，所以他们会一次次反抗以利，以求得生存。当然，这些推测正确的前提，就是以利以神为养料哺育世界的猜想本身是正确的。” 瑟尔许久没说话，好一会，其他二人才听见他的声音。 “不用猜测了，沃特兰、赫菲斯，还有我的父亲，都已经亲身作证证实了这一点。所以，现下都伊挑动恶魔现世，又想利用我神临，都是为了解放他自己？不过就算当日神临成功了，他又如何能摆脱以利的掌控？” 弗兰斯摇了摇头：“这些我也回答不了你。不过我可以回答你最初的一个问题，都伊当日的神临或许没有完全失败。” “什么？！”阿奇惊叫出声。 “历史上有过数次神临，除都伊外，最近的一次是白蔷薇城的水神神临。你们都是亲历者，应该还记得，当时水神是如何结束神临的？是你们把他赶走的吗？” “不，是他见形势不利，主动结束了神临。”瑟尔说。 弗兰斯点了点头：“而且在那之后，水神神殿的力量一度衰弱。可见，神临只能由神主动结束，而且结束神临的神明会有一段虚弱期。可是都伊呢？光明神殿的力量近期并没有衰弱之势，相反，他们还愈加强势了。” 瑟尔肃穆道：“您的猜测是？” “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光明神的力量远强于水神，即便被迫结束神临也不会损及自己的神力，还有一个可能……”弗兰斯法师嘆气，“都伊的神临根本没有结束。即便伯西恩的肉体毁灭了，都伊的神识却还以某种方式存在于世间，并且，光明神殿正在积极地为他寻找下一个躯体。” …… “所以只要我去了圣城，光明圣者就有办法治好我的‘魔力缺失’之症？”
第132页 莱德维西满怀期望地问。 伊冯回答：“是的，到时候以殿下的名望，即便想与第一王储一争高下，也无不可。” “我不在意那个！”莱德维西不耐烦地挥手，“那我能学习法术吗？可以进梵恩学院读书吗？说不定还能学习预言系法术？！” 没等伊冯开口，王子殿下已经为自己的脑补雀跃起来。 他说：“好，我这就跟你去圣城！嗯，这位伊什么骑士，我们现在就能动身吗？” 伊冯：“……可以。” 第94章 重逢（一） “吁——吁！” 艾迪控制着胯下躁动不安的马儿，忍不住道：“雷德， 控制一下你的气息， 马都被你吓坏了。” 雷德不耐地看了那软绵绵的四脚动物一眼，稍微收拢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龙息。 “骑这种慢吞吞的东西， 十天半个月都赶不到伊兰布尔。” 哈尼笑说：“那你可忍耐一下吧。现在不是在无人区， 被寻常人见到了你的原型可不好。而且，我们要去的这个方向并不是伊兰布尔。” 自从半个星月之前， 光明神殿和萨兰迪尔分别通过各自的方式向对方宣战后，外出寻找瑟尔的这一行人就知道，他们不能再按照一般的方式去找人了。可没等他们联繫上树海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做， 东边又传来了一个新消息。 有逃难过来的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在深渊附近看到了南方联盟的军队，南方那群野蛮人和恶魔做了交易，要趁机攻打过来了！ 哈尼和艾迪对视一眼， 下意识地就认为这件事和瑟尔有关。来自南方的军队， 他们不就正好认识一支吗？如果难民口中所指的， 正是当初跟随波利斯·巴特去救瑟尔的那一批天马骑士的话。那么是不是意味着， 瑟尔也正在东边的深渊呢？ 想到这点，两人决定立即前往深渊一探究竟。因为这一路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人烟的， 他们便不能骑龙了。唯有雷德， 不知道应该要为被嫌弃了而感到愤怒，而是要为终于不用载这两个人类而松了一口气。 他这一路上就这么别扭着，几匹可怜的马儿都快差点被他吓出毛病。 “要是我就直接冲进伊兰布尔！”雷德忿忿地说，“把罪魁祸首揪出来，咬断他的脑袋， 看他们光明神殿还怎么办！” 远在伊兰布尔的光明圣者遥遥打了一个喷嚏，前光明神圣骑士艾迪也思绪复杂。 哈尼对雷德说：“那可不行。现在我们都知道罪魁祸首其实是都伊。即便是萨兰迪尔大人，也不可能和光明神正面抗衡。” 雷德吹鬍子瞪眼：“那就眼睁睁看着？！” “当然不是。”哈尼说，“只是比起和都伊正面对抗，想办法瓦解光明神殿的势力，让都伊失去光明教会这一庞然大物的助力，失去了代言人的都伊独木难支，既不能再次神临，也不能冒着被以利惩罚的风险真身降世。这才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大人之前用投影向光明神殿宣战，恐怕就是这么想的。” 雷德心心念念着为族人报仇，惩罚背叛者，虽然不甘心使用这么磋磨的办法，但苦于自己没有别的好手段，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过他也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现在光明神殿诬陷萨兰迪尔和恶神有勾结，精灵树海又刚刚和联军打了一场，元气未复。他去哪儿找可以和光明神殿相抗衡的势力？” 没等哈尼再次为他解惑，骑马在前方开路的艾迪低喊一声。 “到了！” 他所乘坐的马儿不安地踏着前蹄，几次欲把艾迪从马背上摔下来。然而这一次，马儿受惊却不是因为雷德的缘故。 “前面已经很靠近恶魔深渊，马匹过不去。我们徒步吧。” 三人便放了马儿，徒步走进森林。一踏进林子里，他们才察觉到深渊之地和别处的不同。如今大陆虽然受“魔瘾”所苦，但是“魔瘾”只会影响动物，并不会影响人类。所以他们之前走过的地方，植被还是正常的。而这一处林子里却处处充斥着被魔化后的植物，有些植物已经异变得完全认不出原形，甚至进化出了捕猎能力。哈尼一路上就看到了不少植物脚下土壤堆积着累累白骨，还有被迷晕在花冠之下的各类小型动物。 艾迪蹙眉：“它们应该还没有进化出主动攻击人类的功能吧。” “应该不会，这附近并没有大型动物的尸骸。”哈尼刚说了这么一句话，下一瞬间就被打脸了。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黑影从密林里跃了出来，犹如一道离弦之箭直接射向哈尼。 这黑影速度之快，连走在前方的艾迪都猝不及防无法回援，只有雷德反应过来，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 “吼吼吼！” 那黑影瞬间被龙压震得落在地上不能动弹，却还不甘心地想要跳起来去抓哈尼为人质。 艾迪目瞪口呆地看向这个还在地上扑腾的不明物体，又看向哈尼，确认自己不是老眼昏花。这个在地上扑腾着尾巴，除了牙齿和眼白，全身上下都黑漆漆的傢伙下半身长着一条和人腿一样长的鱼尾巴。 “这是……鱼？” 就在此时，密林另一边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他往那儿去了！” “快追，萨兰迪尔殿下回来还得讯问这丑鱼呢。” 艾迪三人闻言齐齐看向在地上扑腾的黑鱼，纷纷觉得“丑鱼”两个字，形容得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人鱼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不过也能分辨出别人对自己的感观。此时他就感到特别委屈，待在这里的几天不仅没见到美人，还老是被人嫌弃！要知道在老家，他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和那天惊鸿一瞥的银发美人可是一个级别的！想到这里，他也顾不上要被人抓住了，在那里掰着自己尾巴上的鳞片，就开始叽里哌啦地痛诉这一群人有眼无珠。 “找到了！” 精灵们从树枝间跃下来，不仅抓住了人鱼，还遇见了三名不速之客。哈尼见状，立马拿出信物向他们证明身份。就在外出寻找瑟尔小组，千辛万苦，终于和这一边的大部队汇合之际，雷德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古怪。 巨龙一族的天赋之一，就是能通晓万物之言。 “喂，你们这条鱼，是从哪里抓上来的？”红龙少年指着人鱼问。 另一边正在相认的一群人齐齐看向他，一个年轻的精灵说：“这人鱼是因为调戏殿……咳咳，是因为袭击我们的同伴，被瑟尔殿下抓获的，有什么不对吗？” 雷德说：“你们说他是人鱼？”红龙少年摇了摇头，“难道他不是精灵么？” “什——？” 没等那边的精灵和人类们从这一消息中恢复过来，雷德又说：“而且这傢伙刚才自言自语说，他已经给族里传递了消息，不一会就会有他的族人们来攻击你们。”
第133页 最后，雷德面无表情地投下最后一枚重磅炸弹：“他还说要把萨兰迪尔抓获去做压寨夫人。” “什么！？” …… 瑟尔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坐在他对面的贝利大法师关切地望了他一眼。 “您身体不适吗？” “不，只是被花絮弄痒了而已。” 瑟尔坐在大法师的办公室，看着老贝利一份份地查阅着文件，突然开口问：“法师议会里，现在有多少人是支持光明神殿的？” 贝利大法师签字的手一抖，墨痕弄脏了文书。他右手微微一抚，墨迹全随之消退了。 “听说您前日去见了弗兰斯法师？”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以问题反问。 瑟尔点了点头。 “那么你想必也见识到了弗兰斯法师的为人，而像他这样专心研究，不关心外物的法师，在议会里只占了三成。” 瑟尔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除了这三成外，其他法师都选择支持光明神殿？” 贝利大法师苦笑。 瑟尔却没有感到意外。除了伯西恩，大概再没有别的法师会愚蠢到为了不相干的人丢了性命。 “我知道法师们向来精明，如今局面看起来是我势弱，他们当然不会选择支持我。”他接着说，“如果我有办法改变这个局面呢？” “那您得让法师们清楚看到，局面被改变的可能。”贝利大法师回答。 瑟尔说：“好。” 他起身向外走，准备借用一下梵恩学院的传送阵直接回营地。他和巴特安插在深渊的人手，也是到用武之地的时候了。可瑟尔没有想到，自己布置在深渊的精兵强将们此时正被一条人鱼弄得鸡飞狗跳。一群黑漆漆的怪物从深渊地下爬出来，虽然不是恶魔，外形却比恶魔还诡异。最关键的是这些黑傢伙速度奇快，天马骑士和精灵们几乎都跟不上他们的速度。 波利斯·巴特忙得焦头烂额，恼火道：“那条丑鱼呢！把他拖过来，我今天一定要把他烤了做鱼翅！” 他已经是第二次说出这句话了，可惜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吃成烤鱼。 第95章 重逢（二） 各种奇形怪状的黑色怪物从深渊之下蜂拥而出。他们有的像“黑人鱼”一样有着粗壮有力的鱼尾，一个摆尾下去就可以把“弱不禁风”的精灵给拍晕；有的虽然没有长着鱼尾， 但是双臂腋下至手肘处却长出了半透明的翼膜， 张开双臂就可以在低空短暂滑行；还有一些看着和正常人类没有两样，但是速度却奇快， 来去间几乎摸不到人影。 整个临时营地被这些“海陆空”突袭队伍整得鸡飞狗跳。不过还好， 这些不明生物虽然各有各的奇特，战斗力普遍却不是很高， 在给精灵和天马骑士们造成短时间的混乱后，又很快被镇压了下来。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恶魔？魔化生物？还是变异种？” 作为在瑟尔离开时负责营地安全的负责人，波利斯·巴特看着这些来找麻烦的傢伙很是恼火。 “您好， 我们可以靠近看一下吗？” 波利斯回头一看。嗯，哪里来的毛都没长齐的小鬼？旁边有人替他解释了哈尼一行人的身份。 “哦，一个被废黜的人类贵族， 一头牙都没长齐的小龙， 还有一个堕骑士。”波利斯嗤笑， “树海里的那些精灵， 就派你们这些小鬼来找人？也不怕你们这些小鬼半路就走丢了？” 说起来实在惭愧，寻找瑟尔小分队在这一路上经历了迷路、断粮、差点被光明神殿发现踪迹等种种困难， 最后还是听到了难民中流传的流言， 才找到线索赶到这里来。要是真指望他们能联繫上瑟尔，那黄花菜都要凉了。 哈尼脸上蹿上一抹羞色。 “抱、抱歉……” “跟我道歉做什么？”波利斯不耐烦地一挥手，“现在瑟尔不在，你们找他有事等他回来再说吧。不过，你刚才说‘靠近看一下”什么意思？你认识这些怪物？” “不是我， 是雷德。”哈尼连忙说，“雷德可以闻出他们（指那些被抓起来，还有正在抗拒抓捕的黑色怪物们）身上的气味，藉此分辨他们的血脉。他说之前那条人鱼身上有精灵的味道。” 波利斯眉头皱了皱。 “而艾迪是前光明神圣骑士，虽然已经被驱逐了，但是他对深渊的气息依旧很敏锐。”哈尼说。 “是的。”艾迪说，“就我所感知到的，他们身上的深渊气息与恶魔相比起来微不足道，与其说是他们自身散发着深渊气息，倒不如是他们在生活的环境中沾染上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虽然生活在深渊，却不是深渊生物？”波利斯问，“那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哈尼想了想说：“也许是来自——” “远古大陆。” 瑟尔咀嚼着这个名词，看着拦在他面前的老人。 “您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我？你要告诉我伯西恩·奥利维还没有死，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伯西恩的灵魂碎片可能遗失在远古大陆是有依据的。”弗兰斯法师说，“从光明神殿最近的动作来看，都伊应该是没有受到强制结束神临的惩罚，不过他们却也没有进一步扩张。根据我的判断，都伊虽然没有被强制遣返，但他的神识很可能已经随着伯西恩身体的消散而零落在大陆各地。目前来看，当日伯西恩的灵魂很可能已经随着裂谷流入了深渊。只要抢在光明神殿之前集齐这些碎片，我们不仅能复活伯西恩，还可以阻止都伊再一次神临。他为你而死，难道你就不能为他求一份活路吗？” “……可是这些都只是您的猜测。”瑟尔沉默了会说。他现在必须抓紧时间拉拢更多盟友，为自己和更多遭受不公的人们争取一线生机。首要一件事，就是在梵恩城善于计算的法师们面前，展示他们拥有战胜光明神殿的可能。 他要立即回深渊附近找波利斯商谈此事，不愿为其他事分神。 弗兰斯法师沉默了一会，说：“我听说你正要去东之深渊。” 瑟尔回头狠狠瞪了阿奇一眼。 阿奇无辜地眨了眨眼，老师的老师来问他，他总不至于昧着良心扯谎呀？ “既然如此，我只恳求你愿意分出一部分时间，试着去深渊之下找一找。如有三日之内没有任何收穫，我绝不再提此事。” 几天不见，弗兰斯法师的身影显得如此伛偻，即便戴着高高的尖帽，身高也不及瑟尔的肩膀。 这位矮小的老人轻嘆：“只是老弱无能如我没法亲自去救他，只能厚着脸皮来请求你。即便你不愿答应我这厚颜无耻的请求，也是完全正常的。毕竟拯救一个人，远远比不上去拯救一个世界。就算伯西恩为你而死，也算是他自作自受。”
第134页 瑟尔感觉如果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戳了一刀，正在哗哗流血时，又听见老法师说：“以前我偶尔还畅想过伯西恩带着妻儿来见我，其乐融融。现在这个愿望已然无法实现了，我只想还能有机会看他一眼。哪怕这只是一个奢望……” “我答应您。”瑟尔深深吸了一口气。 “真的？” “真的，如果不偿还他一条命，我就永远亏欠他。我不想欠下一份永远无法还清的人情，那会让我做噩梦。”瑟尔又问，“不过，我该如何去找他的灵魂碎片？” “你不是有吗？”弗兰斯法师指着精灵胸前，“他的灵魂碎片。” …… 在瑟尔带着新增的使命走向梵恩城的传送阵的时候，看了身边的跟屁虫一眼。 阿奇沖他讨好笑道：“我跟祖父申请过来，他准我和你一起去。” “他放心？” “放我留在梵恩城，他才不放心呢。” 毕竟，贝利大法师作为曾经和黑袍协会以及利维坦合作又背叛了他们的一方，结下了不少仇人。阿奇难免会遭池鱼之殃。 正因为此，两人使用梵恩城的传送法阵，也不敢直接传送至恶魔深渊附近，而是辗转换了好几个城市，改乘骑宠，最后换成步行，才在两天之后抵达深渊。 “这里比大裂谷还要恐怖，连树都进化成食肉类了！” 就在阿奇啧啧感嘆之际，瑟尔却发现了异样。他拜託波利斯照看此处，照例说周围应该有天马骑士巡逻，可现在他们已经深入了森林，却连一个巡逻人员都没看见。 出事了！瑟尔以为有人入侵，立即拔出长剑，一边将阿奇挡在身后保护，一边小心翼翼地进入林中。 他看到了同伴们与“黑人鱼”的族人战斗的痕迹，看到了被波利斯震出来的天坑，甚至看到了被雷德的龙炎烧成焦炭的树木余烬，却唯独没看见一个人影——甚至连一具尸体都没有。 “这个现场的模样就好像有一位像伯西恩老师那样强大的法师，在一瞬间使用了可以传送走所有人的瞬移法术。”阿奇用“专业”阳光扫视了一遍，做出了判断，“不过，他们是被传送到了哪了？” 瑟尔追寻着痕迹，走到“黑人鱼”最初出现的深渊裂口。他银色的眼睛对视着深渊，开口道： “或许就近在眼前。” 时间回溯到波利斯忍不住张口痛骂说要吃烤鱼的那一刻，不甘被做成烤鱼，找不着银发卖人，又见族人被痛殴的黑皮人鱼终于爆发了。 他对着天空，无声地发出嘶吼。下一瞬间，所有人眼前一黑，接着都感觉脚下一震，头晕目眩，仿佛世界正在颠倒。感觉到了危险，却发现自己无法化为龙形的雷德，甚至吓得喷出了一口龙炎。然而当龙炎将周围的树木全烧成焦炭时，就像被以利用画笔轻轻抹了一下——所有人都消失了。 而现在瑟尔却说，他们就近在眼前。 眼前，只有恶魔深渊。 第96章 重逢（三） “下来。” 瑟尔对头顶的人轻声道。 “我接着你。” 他腰上繫着藤蔓，藤蔓另一端系在阿奇腰上， 将两人紧紧联繫在一起， 一旦发生什么意外瑟尔都可以及时相助。 他们现悬在一块巨大岩壁侧壁上，全身上下可以借力的地方只有指尖和脚尖与岩壁的接触面， 一个不慎随时都可能摔下深不见底的深渊， 粉身碎骨。 阿奇就攀在瑟尔上方一米处的崖壁上，每次低头时都能看见那好似张着巨嘴要将他吞噬的黑色深渊， 渊底不时有冷风夹杂着诡异的叫声送至耳边，让阿奇的双脚更加站不稳了。 在发现营地的人全部消失不见后，瑟尔就立刻决定去深渊之下追寻失踪的波利斯一行人的踪迹。阿奇原本并不想跟来的， 但是他想了想留在原地可能还会遇到更危险的事，咬了咬牙还是一起爬了下来。可现在还没爬到一半，他就已经后悔了。 他一个四体不勤的法师学徒， 学人家攀什么崖啊！阿奇此时不免有些后悔自己平时有些不学无术， 要是早早将飞行类的法术学了， 还至于现在在这里吃土吗？显然， 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到，不是元素天赋的他几乎不可能学会属于元素系的飞行法术。 “快到了。” 爬的比他快的瑟尔安慰道。 “别骗我了。”阿奇双目含泪， “这么深的悬崖， 就算是一百个雷德化成龙形叠在一起都露不出个尖角。现在我们才怕了不到一会，肯定还早着呢。” “我没骗你。”他听见下面的精灵说，“你自己低头看一下。” 阿奇抱着侥幸心理眯着眼睛向下望了一眼，随即惊讶的瞪大，只见就在他们脚下右方不到十米处， 一片宽阔的地面呈现在眼前，地面向远处延伸而去，偶尔还可以看见丘陵和山脉，完全就像是另一片陆地。然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就在他们脚下左方之处，还是一片缭绕着黑雾的深渊，那些带着阴湿之气的黑雾好像恶魔的手臂，张牙舞爪地伸向他们脚下突然出现的那片“陆地”。 阿奇脑筋一转，很快想起了远古的传说，和他们这次潜下深渊的另一个目的。 “难道这就是远古大陆？它真的沉没在深渊之中！” “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瑟尔说着解开腰间藤蔓，松开攀住崖壁的手，即将落地之前在阿奇的小声惊呼之中一脚踏向岩壁，借力在空中一个翻身，轻巧地落在了地面上。他落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指捻了一把地上的尘土，又尝试着感应了一下周围的植物。土质干燥如粉尘，周围没有任何植物的气息。 瑟尔随即得知结论，这里的土壤里根本就无法生长植物，至少是无法生长正常的植物。 就在这时候阿奇也跟了下来，法师学徒气喘吁吁道：“你的胸在发光，萨兰迪尔！” 瑟尔眉毛一扬，掏出那个小小的透明瓶子，里面那星辰碎片一样的物体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阿奇兴奋道：“是不是真如弗兰斯法师所说，周围有伯西恩老师的灵魂碎片！” 瑟尔沉默地将瓶子塞回衣领里，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阿奇的话。 “难道都伊的神识也藏在这里？”阿奇又问。 “伯西恩和都伊在不在这里我不知道。”瑟尔终于回答他，“不过，倒是有别的线索，你来看看这个。” 他在地上找到了一片长长的拖曳痕迹，痕迹旁边还有未干的水痕。阿奇观察了一会，说：“蛇？” “不是蛇，是鱼。”瑟尔说，“我大概知道，营地的人为什么会失踪了。” “是为什么——”阿奇的这一句话还没说完，那些在旁边缭绕的雾气突然凝聚成仿若实体的巨爪，向两人抓了过来。还好瑟尔早有防备，抓住阿奇往身后一扔，握着长剑就噼了过去。然而他的剑噼中巨爪，就像砍中真的烟雾一样，不但一点伤害都没造成，还将巨爪一分为二，分成两只分别向他和阿奇袭来。
第135页 物理攻击没有效果！瑟尔不再多想，直接使用以利的神术。额头被灼烧的痕迹开始发热，不过还好，以利并没有真正放弃他的这位圣骑士，依旧将力量借给了他。瑟尔手中的剑泛出白光，这一次，他轻易地就黑雾巨爪给打算了。 “这些究竟是什么玩意！”心有余悸的阿奇问，“恶魔？还是纯粹的深渊气息？” “或许两者皆有。”瑟尔说着，皱眉打量着手中长剑。刚才那一击，他感觉所使用的以利神力和以前发生了变化，具体哪里改变了他却无法分辨，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两人在这时候都听见了叫喊声。 阿奇说：“前面好像也有人被攻击了，会不会那些是失踪的人？” 瑟尔依旧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他直接沖了过去。 “哎，等等！我们还没确定呢，别这么冲动！”阿奇在身后叫喊。 可瑟尔却充耳不闻，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三百多年前的少年时期，做事只凭一腔热血，没有那么多顾虑、束缚和后顾之忧。不，或许说，从踏出伊兰布尔的那一刻，萨兰迪尔就一点一点地正在变回瑟尔，促使他做下了许多冲动却令人拍手叫好的痛快事，也将他从一个沉默的、与世隔绝的“圣人”，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会笑会怒的瑟尔。 而仔细想来，这一切都是从白蔷薇城那一战开始改变的。那为他守下了白蔷薇城的黑发法师，也解开了束缚瑟尔多年的枷锁。 【是你啊。】 奥利维看着将要吞噬自己的年轻后辈，却笑了。那一刻，这位伟大的预言法师是否已经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挂在瑟尔胸前的小瓶在跑动中微微晃荡，不断贴近又亲吻着最靠近瑟尔心脏之处的皮肤。 瑟尔及时赶在黑雾巨爪抓走人之前就下了人。那些巨爪似乎畏惧他的力量，很快退去，只是盘踞在大陆的断裂处，那真正的深渊之下，随时虎视眈眈。 【谢谢你救了我们一名，陌生人。】 被救下的路人客气地感谢他。 可等瑟尔回头，两边的“人”都惊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姗姗来迟的阿奇左看右看，“哇，这些人看起来好像是刷了一层黑皮的精灵！” 他说的，正是那些被瑟尔救下来的路人。 那一群人有男有女，却都是年轻人，穿着紧身的皮制衣服，背着粗制的弓箭和武器，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却仍然差点让黑雾给抓了去。不过最重要的不是他们的穿着打扮，而是他们的模样。 他们容貌俊美，长耳纤细，行动时带着格外使人赏心悦目的韵律，即便是对瑟尔道谢，也有着克制的疏离。如果不是那碳色的皮肤，红色的眼睛和白色的头发彰显着他们的不同，这些“人”从脾气到外貌，简直和树海里的纯血精灵们一模一样！ 而且对方刚才开口说的，还是古代精灵语。 瑟尔张了张嘴，突然想到了自己年幼时问过精灵王的一句话。这世界上除了树海，难道就没有别的地方生活着精灵了吗？ 现在，他知道答案了。 【你是谁？】 【你们是谁？】 两边几乎同时发问。 瑟尔看着对面的黑化版同胞们一副警惕又焦灼的表情，似乎急于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想了想，还是拿出最能证明身份的一样事物。 他从怀里拿出了冠冕。 精灵冠冕落在瑟尔掌中，即便是在这黑暗无光的地下也逐渐长出了嫩芽与花瓣，在“黑化精灵们”热切的目光中，星沙草缓缓绽放。 一名“黑化精灵”眼中含泪，小心走来，他近乎虔诚地捧起一朵掉落在地的星沙草，热泪盈眶地亲吻它。他激动地回头和同伴们说着什么，这一次，瑟尔无法听懂他们的语言。然而紧接着，他就被同胞们紧紧簇拥起来。 他们围绕着他，半跪在地，口中喊他。 【荷尔安娜！】 那是自然女神的名号。 在阿奇古怪的目光中，白发红眼黑皮肤的精灵们，将瑟尔误认成了自然女神。女性精灵们捡起掉落在地的星沙草，编成花环，亲切地给瑟尔戴上。 【您真美。】她们看着瑟尔，真切地赞扬。 这一次即便阿奇听不懂古代精灵语，也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瑟尔头疼地看着这群误会了他的精灵们。然而面对他们真挚而充满信赖的目光，他又不愿意用严厉的话语苛责，就在他开口解释之前，最先走到他面前的男性精灵上前轻轻拉住他握剑的手。 【请跟我们来。】 【请求您。】 他如此哀求着，甚至卑微地地下了自己的头颅。 瑟尔最终什么也没解释，这就导致直到他被带到这群精灵居住的部落，仍旧被“女神”“女神”的称呼着。 第97章 重逢（四） “利西贝坦小姐。” 领路的神侍为少女指明方向。 “在宴会开始之前，您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息。等时间到了， 我会安排人来通知您。” 罗妮·利西贝坦眼前是一座占地面积不小的花园别墅， 站在别墅的花圃外便可以看见里面低声交谈，行来走往的各位绅士、小姐们。罗妮认出了这些人都是来自各国的贵族， 却没有看到她想见的那一位。 在圣城停留的这几天， 罗妮也是打听了不少消息，和其他人一样， 她也更加关心那位被圣骑士团团长亲自接回来，并特殊关照的“殿下”。那位殿下和他们这些因为走投无路才来投靠圣城的贵族们可不一样，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目前实力最强的人类帝国第二王位继承人。当时伊冯把人接回来的时候， 在伊兰布尔城的上层圈子里可是一时激起千层浪，引得人们纷纷猜测“殿下”和圣城之间的关系。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少女仿佛不经意地问。 “是的。如果没有别的事，那么我——”神侍微微侧头， 用动作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罗妮却没有等他说完， 而是直接道：“但是我好像没有看到那位传说中的王子殿下。” 神侍心里生出一股不耐， 他想一个不知道什么偏僻小城出来的落魄贵族就是没有礼数， 连不该自己打听的消息都非要穷追不捨。他正准备简单两三句打发了罗妮，紫罗兰长发的少女却突然拔出长剑， 斩断了花圃内一朵绽放的蔷薇。 “抱歉。”少女收起剑， 轻巧地挽了个剑花，“我只是看见有只丑陋的毛虫攀在花瓣上，一时心生厌恶。” 她捡起地上掉落在地的蔷薇，为它抖去尘土，又看着那被噼成两半， 正流出脓汁的毛虫尸体。 “没有人喜欢看见美丽纯洁的事物被玷污。不过，还是请人来收拾一下吧。毕竟圣城可不该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您说是吗？” 神侍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本来想说出的敷衍回答也不知不觉间换成了真话。 “莱德维西殿下这几日身体不适，正在休息。想必是不能和您等一同参加今晚的宴会了。”
第136页 罗妮蹙了蹙眉。 “身体不适，难道是光明神殿的神术也治不好的病症吗？” “只是一些小风寒而已。”神侍不愿意再多说，“那么，我先告辞了。” 罗妮看着神侍走远，紧蹙的眉头却没有放下。她想起了这几日圣城内广为流传的流言——莱德维西得到光明圣殿的支持想要与帝国第一王储一争高下，他现在留在圣城就是为了储备实力，同时也防止得到消息的王储暗害于他。 第二次神战的烽烟才刚刚燃起，“魔瘾”的威胁还没有褪去，人类俗世王权又和圣城有了这样的勾结。罗妮想起临行前，萨兰迪尔交付给自己的使命，不由伸出手指按了按眉心。 她是怎么一时激动就接下了这个差事呢，不知道现在去找萨兰迪尔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瑟尔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从石壁上摔下去，阿奇就跟在他身后，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你在想什么？”法师学徒道，“我刚才差点就见证了世上第一个摔死自己的精灵！” 瑟尔老脸微红，他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想太多想分心了，只是避重就轻道：“比起担心我，还是小心你自己脚下吧。你右脚那块石头松动了，踩实了你就摔下去。” 阿奇连忙换了一个地方落脚，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有没有其他危险。 “那群黑傢伙是长了翅膀吗，在这石头上走就如履平地似的。”他同时还不忘记抱怨在前面带路，却把他们落下了很多的傢伙们。 “他们必须习惯这里的环境，否则无法生存。”瑟尔嘴里随口说着，却悄悄伸出手摸了摸胸前的小瓶，刚才翻过石壁的时候就是这瓶子突然烫了他一下，让他不由分神差点出了意外。 弗兰斯法师说，瓶子里的是伯西恩的灵魂碎片，那么刚才的异状会是伯西恩在提醒他什么吗？ 瑟尔正这么想着，原本走在前面带路的深渊精灵（瑟尔暂时为他们起的称呼）突然折返了回来。 【请您小心。】 英俊的白发精灵突然拉住了瑟尔的手，将他往下轻轻一带。瑟尔还没弄清楚要小心什么，就听见身后阿奇“哎呀”一声叫。他回过头，就看见法师学徒可怜兮兮地抱着自己的脑袋蹲在地上，好像在半空中撞上了一个无形的障碍物。 “该死的。”阿奇说，“这里有陷阱啊，为什么没有人提醒一下？” 瑟尔看了一眼小心翼翼拉着自己躲过障碍物的深渊精灵，对方回以他一个友善的笑容，瑟尔想了想，还是没告诉阿奇真相。 “跟在他们身后走吧，应该能避开陷阱。”他只能这么提醒。 最后，一人一精灵在领路人的指引下，躲过了诸如无形的石壁、暗藏箭矢的峡谷、冒着毒气的沼泽等各种陷阱，才抵达了深渊精灵们的居住地。 虽然可以看出深渊精灵们对家园的防备工作做得十分到位，瑟尔却不怎么高兴得起来。他们如此戒备，说明正有值得他们如此紧张的敌人存在。 深渊精灵们的生存环境，并不乐观。 【荷尔安娜！】 【荷尔安娜。】 然而，上一瞬才这么想的瑟尔，下一瞬差点又推翻自己的猜想。当他看见满峡谷密密麻麻的白发精灵，半跪在地上对着自己高呼自然女神的名号时，一时之间，思路也停滞了下来。 众人的呼唤在峡谷中形成回音，环绕在瑟尔耳边久久不散。 阿奇咽了口口水，从他身后冒出头来。 “如果我没估算错的话……”法师学徒与瑟尔对视一眼，“这里最起码有上万人吧。” 从这个山头遍布那个山头，中间还隔着一个峡谷，却每个石壁上都跪满了人。深渊精灵们只是遥遥向瑟尔一跪就站了起来，似乎只是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 “树海最多的时候，有多少精灵来着？”阿奇问。 “五千……近百年来，从来没有超过这个数目。” 然而，生活在深渊之夏这个失落大陆的变异精灵，数目却不止过万。这让刚刚才担忧了他们生存环境的瑟尔，大有一种被打肿脸的错觉。 【冠冕的继承者。】 拥挤的山道上让开了一条通路，一位年长的，眼角已经有些纹路的女性精灵越过其他同伴们，走了过来。 她不像其他人那样呼唤瑟尔为“荷尔安娜”，而是一语道出了瑟尔以及他手中精灵冠冕的真实名称。 【你是西大陆精灵王的继承人吗，我的孩子。】 瑟尔迎视着这位长者慈爱的目光，随机有些压抑的注意到，她的头发虽然也是白色的，但是眼睛却和树海的精灵们一样是翡翠色的。虽然她的皮肤同样是暗色，却比周围的深渊精灵们浅淡了不少。 【您……】 瑟尔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年长的女性精灵微微一笑，向他问候道。 【自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千年啦，树海在格兰芬瑟的统治下可是欣欣向荣？】 格兰芬瑟，那正是瑟尔的父亲精灵王继承王位之前的真名。瑟尔恍惚了一会，终于想起来回答这位年过千岁的长辈的问候。 【父亲已经回应了以利的召唤，前往神国。】 他走上前，在得到对方的许可后，轻轻抬起她的手，将自己额头贴在对方手背上。 【感谢您的问候，您是……】 【您可以叫我荷尔安。在东之大陆沉没前，我是自然女神的代行者，东大陆所有精灵们的女王。】 荷尔安微微一嘆。 【连格兰芬瑟都无法避开註定的命运吗？看来西大陆也快要步我们后尘了。】 瑟尔猛地抬起头。 “您说什么？” 因为太过激动，他这一句甚至忘记了用古代精灵语。 精灵女王荷尔安却没有回答他，她看着与深渊精灵们模样截然不同的瑟尔，又想起了因为被深渊气息侵蚀而性情大变的另一部分族人。不由在感嘆自己当年力挽狂澜做出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请跟我来吧。】 女王说。 【大概一天之前，娜迦们引发了异动，空间曾经一度扭曲，我想那就是你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娜迦？”瑟尔问，“那是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 阿奇说：“我曾经看伯西恩老师研究过，听说那是古代人鱼的一个分支，好色，贪婪，又性格暴躁。还有人猜测他们是人鱼和恶魔的混血。” 【娜迦是堕落的精灵。】 不知道女王有没有听懂阿奇的话，不过她的脸色并不好看。 【是我们为了生存，而走向深渊的同胞。】 …… 黑雾魔爪们攀附在沉没大陆的边远，它们没有神志，却有着浅薄的意识。刚才瑟尔打断了它们的捕食，魔爪们焦躁不已却又畏惧于他的力量，不敢妄动。现在好不容易等瑟尔走远了，黑雾魔爪们又蠢蠢欲动，想要从深渊的边远爬上沉没大陆去尽情捕猎，满足它们原始的欲求。
第137页 沉没大陆的边缘似乎又有无知的猎物走了过来，魔爪们兴奋地舞动，带着不详气息的黑雾饥渴地交缠上去，如同巨大的阴影将那独自一人的身影衬得渺小。人影似乎没有注意到即将到来的威胁，侧着头望着远方，凝神思索着什么。 然而就在狂乱着扑缠上去的黑雾魔爪在触碰到那人影的一瞬间，狂风息灭了，嚎叫哑然了，黑雾们连接近对方都做不到，被某种可怖的力量无声无息地吞噬殆尽，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等人影从远方抽回视线的时候，只剩一缕微不足道的清风拂过他的耳畔，轻轻抚下了他的兜帽。 兜帽下，是一头灿若流金的长发。 作者有话要说：　　註：娜迦设定出自印度神话，取自“魔兽”，有部分变动。 下章重逢。 第98章 重逢（五） 莱德维西睡醒了， 伊冯走上前去。 “你感觉身体怎么样？” 骑士温柔地问。 莱德维西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怔怔看向东方。伊冯微微蹙眉， 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自从来到圣城之后，莱德维西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用伊冯骑士的话来说，这是因为都伊的力量在改造他的身体，需要消耗能量的缘故。而莱德维西也的确感觉到向来空空如也，根本无法存贮任何魔法力量的自己的身体，最近有了明显的改变——他体内多了一些什么，那是一种难以言喻却绝对不容人忽视的力量。莱德维西以为这是自己“魔力缺失”的症状得到了改善可以吸收魔力的缘故，因为越发配合光明神殿的治疗。 然而今天，当他在神殿的中心大堂醒来时， 却一反常态地忽视了伊冯询问。 “殿下？” 直到伊冯第二次出声喊他， 他才清醒了些。 “我可能是睡的有些迷糊了。”莱德维西看向伊冯，笑着说， “我还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游走在黑暗中， 四处都是蠢蠢欲动想要吞噬我的怪物。真是可怕。” 伊冯眼神一动， “你还梦见了别的什么吗？” “没有。”莱德维西摇摇头，又看向伊冯， “你希望我梦见什么？” 伊冯沉默，他不知道这位人类最大帝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有时候，他总觉得莱德维西能看破他们在做什么，而更多的时候，伊冯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 “听说你有一个弟弟因为‘魔力缺失’而去世了， 正因为这样，所以你才选择来帮助我吗？”莱德维西仿佛忘记了自己前面的问题，而提起另一个话题。 伊冯说：“我个人的情感和神殿的决策无关，而我的兄弟也并不是因为‘魔力缺失’而死，事实上‘魔力缺失’并不是一种会导致人死亡的病症。殿下。” “我知道。可是它却使得我们无法使用任何与魔力相关的事物，我们无法成为法师，无法成为圣骑士，甚至无法点燃一盏魔法灯盏——这种哪怕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都可以做的事，我们却无法做到。”莱德维西说，“我们明明四肢健全，身体健康，却宛如魔法世界的聋哑人，格格不入。我有时候在想，既然如此，以利为何还要创造我们这种毫无用处的废人。” “你们并不是废人。”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伊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这是以利造物的过失，不是你们的错。” “还好现在神殿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莱德维西激动地说，“等我治好的那一天，我一定要去学习法术，成为像预言师奥利维那样伟大的法师。谢谢你，伊冯。你觉得我能实现这个梦想吗？” 迎视对方纯真的目光，圣骑士团长沉默了片刻，觉得喉头格外干涩。 “你会做到的。“ “如果神殿能够早一些找到解决‘魔力缺失’的方法，你的兄弟可能就不会死。”莱德维西惋惜地看向他，“我很遗憾。” “没什么可遗憾的。”伊冯淡淡说，“一千万人里面只有一人天生无法使用魔力，体内生来没有魔网。一千个‘魔力缺失者”只有一个有被治癒的机会。他只是不幸而已。” “是吗？那我就是不幸者中的幸运儿了。”莱德维西有些睏倦地打着哈欠，“治疗还要继续吗，伊冯，我有些困了……” “请睡吧。”伊冯上前扶住他。 “我好像又要做梦了。”莱德维西喃喃说，“我梦见了好多黑色的爪子……” 最后，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已经分不清是梦呓还是睡前的呢喃。伊冯将他放回神台上以后，又静静看了他好一会。 这个天真的王子殿下，下一次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会这样感慨自己的“好运”吗？不，下一次在这躯体里睁开眼睛醒来的，还会是莱德维西吗？ …… 【你有些不够专注。】 瑟尔听到女王略带不悦的声音，立刻注意到自己的分神。 【抱歉。】 【你不用对我道歉。不够专注只会使你自己自食恶果，你对不起的是自己。】 女王淡淡道。 【你们要对付的敌人，可不是分心就可以应付的对手。】 【实在很抱歉。】瑟尔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您说娜迦是精灵被恶魔气息感染后与人鱼产下的混血，那么他们还有精灵的特质吗？】 【娜迦不是精灵，也不是人鱼。我无法控制他们，也无法影响他们。他们也拥有精灵和人鱼都不具有的力量，佼佼者可以操控空间。这是另外一个全新的物种。】 瑟尔想起了自己抓住的那只黑皮人鱼，或者说，娜迦。他们能够脱离水在地面上自由行动，的确不像是人鱼。这是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种族，根本不知道弱点。瑟尔开始头疼如何去将波利斯等人救回来了。 女王好心安慰他。 【除了使用空间力量外，娜迦的战斗力并不强。你的伙伴们未必就会处于下风。】 【可是我的伙伴们在这里无法使用自己的力量。】瑟尔说，【他们也根本不会占上风。】 来到这里后不久瑟尔就发现，在这片失落大陆，阿奇无法使用法术。女王解释说，因为沉没大陆的力量循环体系和外界不一样，所以外来者无法在这里使用自己的力量。而奇怪的是，瑟尔却依旧可以使用神力。这点精灵女王也无法解释。 【或许是因为以利无所不能吧。】 最终他们只找到了一个这样的藉口。然而瑟尔却在心里想，如果以利真的无所不能，他怎么会眼睁睁看着都伊做出这些事而不予以制止。 他抚摸着自己额头上的印记。以利并不是无所不能，而是有太多无能为力了。 阿奇从头到尾都无法听懂他们用古代精灵语进行的交谈，只是在瑟尔与女王谈话的时候一直在四处观察，观察这些样貌迥异的深渊精灵，观察这片沉没大陆的环境。然后，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阿奇思索了一会，趁瑟尔与女王谈话的时候，偷偷离开了一回。
第138页 【在你去找娜迦们之前，也许我们可以聊一些别的内容。我已经很久没回到外界了。】出于某种目的，女王转移了话题，她有些怀念说，【你是否愿意告诉我，现在外面的情状？】 【我很乐意。】 瑟尔与精灵女王的交谈持续很久，到后来，女王索性挥退了其他侍卫，只留他们两人在原地，而她自己则坐到一块石台附近小憩。就在瑟尔准备继续将话题转移到娜迦方面时，阿奇从外面跑进来，一脸惊恐，甚至没注意到女王还在现场，“萨兰迪尔！这里的傢伙都是怪物！” 瑟尔无奈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不和你开玩笑！”阿奇过来抓住他，“我们来这里都大半天了，我又渴又累。可这些深渊精灵呢？我没看见他们任何一个人喝一口水，吃一口食物。好吧，就算他们是在工作不能擅离职守。那么那些幼崽呢？我刚才把我身上仅有的一块面包给了一个小孩，可你知道吗？他根本不会吞咽。这里的人有武器有衣服有床铺，但根本没有厨具没有食物也没有粮仓！他们根本不吃东西！可他们为什么会活这么久？”阿奇看着瑟尔。 瑟尔迎视着他的眼睛，感觉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任何生物都需要能量才能生存，而绝大部分生物攫取能量的方式是通过进食，只有…… “只有恶魔才可以不靠食物就活下去。这些傢伙，根本就不正常！”阿奇焦急地抓住瑟尔的胳膊，“我们先离开这里，趁他们没注意到——” “很遗憾。” 这时候，一直被阿奇忽视的女王突然用通用语开口了。 “恐怕你们无法顺利离开这里。” 第99章 重逢（六） “这些该死的傢伙一定是恶魔！” 雷德一边踢飞一个向他扑过来翼膜怪。 “如果他们真是恶魔， 我们现在早就变成一具具尸体了。”哈尼庆幸他向维多利安讨教了一段时间的剑法， 虽然不足以让他成为一位剑术高手， 但至少让他有自保之力，不至于在这时候成为累赘。 “如果他们不是恶魔，怎么解释我们会被传送到这么一个漆黑古怪的地方！”雷德反驳说，“我现在甚至不能变回龙型，一定是这些恶魔使用了邪恶的力量。” “我也贊同。” 艾迪附和道，“这里太奇怪了，没有阳光，没有植被，我感觉我们简直就像是来到了地狱。” “年轻人们， 那是因为你们还没见过真正的地狱。”一直没有说话的波利斯也加入了讨论， 他指挥着天马骑士（幸好天马并没有失去它们的飞行能力）与外围那些长者翼膜的怪物对抗，偶尔加入年轻人们的讨论之中。在这间隙， 他偶尔能看见那只最早被他们抓获的黑色人鱼， 他正在人群的最外围， 用一种愤怒又不甘的目光看着他们。 在波利斯看来， 他们之所以被传送到这奇怪的对方，和那黑尾巴的傢伙脱不了干系。不过， 除了这神秘的传送能力外，黑人鱼似乎没有更多其他本事了。对于两方的争斗，他和其他有尾巴的傢伙大多时候只能束手无策。 敌人的主要战力，还是那些两臂之下长着翼膜，可以像鸟儿一样滑翔一段距离的奇怪傢伙。他们虽然也有着类人的外貌， 却有着远超人类的速度和敏捷。然而即便如此，他们的战力也并不值得评判。至少在波利斯看来，如果不是他和他的骑士们在这个奇怪的对方被限制了力量，早就把对面的傢伙干趴下了。 然而事实是，他们已经和这帮傢伙对峙了几天几夜，虽然还是不分高下，但是天马骑士和精灵们也渐渐露出疲惫了。毕竟，他们是需要进食的，而对面的那些傢伙们似乎不觉得飢饿——这也是雷德怀疑他们是恶魔的原因之一。 这样下去对我们不利。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波利斯很快判断出了局势。他们的人马会因为疲惫和飢饿，而逐渐落于下方。不过他不准备束手就擒。 波利斯摸了摸他胸口，在他外衣里面，贴近胸口的皮毛上，有一块烙成焦痕的封印。过去五十年，波利斯没有触碰过这个封印。这是他最后的保命手段，事实上，如果没有这个，他也不会有机会成为瑟尔唯一一个存活至今的老伙伴。 然而，自从南方自由联盟渡过了最开始的艰难时期以后，波利斯就再也没有解开过这个封印。 现在，他想，是否已经到了不得不使用它的时候了。希望它不会像其他力量那样，被这里神秘的立场给限制了。波利斯祈祷着，手指触碰上封印，随即不知是喜悦还是忧愁地感觉到手指被烫了一下。封印还是有作用的，他还可以使用它！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在天马骑士周围飞来飞去的翼膜怪物们突然撤了开去，和身后那些人鱼一样，他们突然望向东方，眼中流露出了明显的焦灼和忧愁。 “这是——”波利斯解开封印的步骤因此而打断了，随即一股曾经无比熟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将他们所有人吞噬在内。波利斯脸色一变。 “臭小子们！”他低声说，“你们的‘预言’灵验了！” “什么？” 艾迪不解问。可很快，他就明白了波利斯话语中所指。 “天啊。” 曾经的都伊圣骑士大睁着眼，有些失神地看着那铺天盖地从东边蔓延过来的黑影。因为这里没有植被遮挡，更方便他们看清那些阴影的形状。不，那阴影是没有形状的，因为它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再变化，一种腐臭的味道随着它们的接近蔓延开来。 “那是什么？”雷德蹙眉问，红龙可不喜欢这种臭味。 “是恶魔。”波利斯嘆气道，“我可有几百年没见过这么原生态的恶魔了。看来我们现在在的这个地方，即便不在深渊内，也很靠近深渊了。” 波利斯·巴特见过这种形态的恶魔，事实上恶魔本来就不是生物，它们是一种力量的集合体。只有在外界（比如说神印大陆），它们才会暂时以人类可以理解的“怪物”形貌出现，而在深渊，它们会回归最本质的状态——纯粹的邪恶力量的凝结。 恶魔逼近了，波利斯让天马骑士和精灵们做好吧备战的准备。当恶魔真的接近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不顾一切与之交战的准备。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那些翼膜怪人和人鱼。 他们放弃了和波利斯等人的交战，而是像是一群群义无反顾的勇士一样，扑向了阴影状态的恶魔。这几乎就是送死！然而，让波利斯惊讶的一幕出现了。那些扑进阴影中的翼膜怪人和人鱼，没有第一时间就被恶魔吞噬，相反，他们也开始“吞噬”起恶魔。他们像是最原始的猎食者一样，用自己的尖牙和利爪一口口撕咬那些几乎不成形体的阴影，试图将它们吞下。这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然而波利斯眼睁睁地看见，有一些阴影竟然真的就被这些傢伙“吃”下去了。
第139页 翼膜怪人和人鱼开始吞食起这些阴影！然而，更多的人是被阴影吞噬。一旦他们没能第一时间将阴影吞下自己肚子，阴影恶魔就会反而将他们控制、蚕食，直到这些人的身躯在深渊气息操控下，变成没有意志的躯壳，又被操纵着向自己的同族们厮杀。 波利斯目光转向最开始的那条黑人鱼，发现那傢伙也加入了这残忍的互相吞食的竞争中，而且他竟然还是“吃”的最快的一个！阴影们似乎都有些畏惧他进食的速度，不愿意往这条人鱼身边靠拢。 年轻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如果我没看错。他们是在进食？”哈尼灵光一闪，“这些傢伙是以恶魔身上的力量为食的吗？” “没时间让你讨论这个了。”波利斯一把将这个小子捞到自己战马上，“趁现在，我们走。” 可很快，他们发现自己并不能趁这个机会离开，因为从东方涌来了更多的阴影，几乎是之前的十倍。 “这可是一顿大餐。”雷德面无表情说，“如果那些翼膜怪人和人鱼还能吃得下。” 事实上，翼膜怪人和人鱼们已经渐渐落在下风了。他们的人数和进食速度无法和阴影的数量相较，眼看对方越来越多的人在这场吞噬竞争中输给了阴影。波利斯不免有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波利斯！” 而在这时，漫天的阴影中竟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喊起他的名字。 “瑟尔！”波利斯吃惊地望去，然后下一刻，他的惊讶就成倍增长。因为他看见从瑟尔身后走出了更多身影，还是一些红眼睛白头发黑皮肤的精灵！未免怕是自己眼花，波利斯又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树海精灵们一眼，发现他们还是原来的色调。波利斯松了口气，那么颜色奇怪的就是瑟尔身后的那群精灵！ “这些傢伙是怎么回事？” 没等瑟尔开口，那些样貌奇怪的精灵就和之前的翼膜怪人以及人鱼一样，投入了阴影恶魔的怀抱中。 波利斯听见身后的骑士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以为这些奇怪的精灵也要野蛮地生吞活剥了那些阴影！事实上，这些精灵并没有那么粗鲁，他们只是弯弓搭箭射向了阴影。而不知那些箭矢上附着着什么神奇的力量，一些稀薄些的阴影在被射中后，竟然化作烟雾消散了。而在它们消散的位置，留下了白色的透明结晶。奇怪的精灵们捡起结晶，又开始射猎下一个目标。这个时候波利斯注意到，他们所使用的箭头和那些结晶的材质是一样的。 来自树海精灵们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他们可不想看见模样和自己如此相的傢伙们也表现得像野蛮人一样。 “瑟尔。” “殿下！” 树海精灵们向瑟尔涌去，将想要出口询问的波利斯排挤到了最外面。 “您怎么在这里？” “这些黑色的傢伙们是怎么回事？” 看着像老母鸡一般被小鸡们围住的瑟尔，波利斯只能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这是荷尔安陛下的子民。”瑟尔开口解释，“因为正好到了捕猎期，所以我祈求荷尔安陛下，允许她的勇士们帮助我一起出来寻找你们。”说到这里，瑟尔忍不住皱眉，“不过现在看来，敌人比我们想像中的多。” 他看着天上那些几乎遮蔽了全部视野的阴影恶魔们。 【这不正常。】一个深渊精灵走过来，向瑟尔说，【深渊平时不会派出如此规模的爪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刺激了它。】 【我们尽快离开。】瑟尔说，【你们已经捕猎到了足够的结晶吗？】 这位黑皮肤的深渊精灵点了点头，装作不在意实则非常明显地看了眼瑟尔身边的树海精灵们。 【不过，好像和您一样，他们被我们的举动吓坏了。】 瑟尔有些尴尬。 他回想起，女王用通用语调侃他们的那一幕。 …… “恐怕你们无法顺利离开这里。” 精灵女王看间脸色微变的瑟尔和神色紧张的阿奇，不由回想起一千年前自己还是少女时的一些调皮心思，所以才故意吓了吓他们。此时，她意味深长地笑，“如果我这么说，你身边这位聪明的小傢伙，会不会以为我要把你们吃了。” 第100章 重逢 精灵女王能够当面这么调侃他们， 倒显得阿奇之前的猜测是多虑了。 法师学徒一时显得尴尬起来， 实际上， 说人坏话被当面指出来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好在女王似乎也调侃够了他们，正色道：“你们猜的没错，我们的确不需要食物。即便是我，也已经有近千年没有正常进食了。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需要能量来维持生命。” 瑟尔马上意识到，她将告诉他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了。 果然，只听见女王嘆了口气。 “如你们所见，这里根本不存在能让正常人果腹的食物。在这种环境下，即便我们没有堕落成为娜迦， 也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做出一些改变。”她还带着些翠绿色的眸子闪了闪， “我们只能选择通过另一种方式进食。” 【我们必须走了。‘饵’的数量太多，很快就会有我们对付不了的恶魔被吸引过来。】 听到耳边的提醒， 瑟尔才将思绪从回忆中抽回， 他看着那些黑皮肤的深渊精灵们从地上捡起一枚枚白色的恶魔结晶， 那既是他们的武器， 也是维持他们生命的“食物”。没错，他们为了活命必须以恶魔为食——通过汲取恶魔结晶中的能量， 他们成长繁育，繁衍族群。这种惊世骇俗的生存方式，想必没有人能轻易接受。瑟尔同样注意到了，身边的深渊精灵有些阴郁不安的神情。通过这种丑陋的方法生存下来的他们，却害怕被人厌恶排斥。 【我会和他们解释的。】 瑟尔看了一边的树海同胞们一眼， 安慰了这名深渊精灵，便向波利斯走去。 “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波利斯沖他笑一笑，“这点困难还难不倒我。你要知道，我还没使出杀手锏呢。” 瑟尔嘴角的笑意收敛起来。他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能压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嘆息，似笑非笑道：“是吗，可惜有我在，可不会给你这么一个出风头的机会。” “萨兰迪尔大人！” 年轻人们像小狗一样凑过来，瑟尔没有时间挨个揉他们的脑袋在，只能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将身后另一个小鬼送过去与他们团聚。 “阿奇！你也来了！”哈尼惊喜道。 “你不是回去当爷爷的乖孙子了吗？难道又是离家出走？”雷德看见阿奇，还挑了挑眉。 “谢谢关心，我这次可是光明正大地走的。”阿奇回击道，“要不是有我来帮忙，某些人还不知道要被困在这里多久呢。” “哼，我看你是来拖萨兰迪尔后腿的吧。” “呵呵，总比某人连原形都变不出来，还被一条鱼拐走了好。”
第140页 “你们两个，不要吵架了。” 年轻人们轻松的对话帮助瑟尔松了松脑海中一直紧绷的弦。 “我先带你们离开这里。” “恐怕没那么容易。”波利斯苦笑，“我们这里困了近千人，只有两百匹天马，其他人只能徒步。” 而显然，光靠双脚的话，是甩不开身后那些越来越浓的深渊阴影的。 瑟尔说：“我来断后。” “我和你一起——”波利斯没说完，就被瑟尔打断。 “我们需要有一个人保护他们撤退。”瑟尔看向老友，“而在这里，我最能託付的只有你。拜託了，波里，跟着这些深渊精灵撤退，他们会把你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正在和阿奇吵架的雷德耳朵尖得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我也要留下来一起断后！” “你留下来能干什么？”阿奇却先反驳他，“现在我们这里能发挥原本实力的只有萨兰迪尔，你一个变不回龙形的未成年是要留在这里拖后腿吗！” 雷德恼怒地双眼似乎要燃烧起来，却因为无法反驳，只能憋屈得咽下了这口气。 眼看娜迦们已经逐渐无法应对越来越多的阴影，瑟尔立刻催促：“快走！” “走！”波利斯不再犹豫，让所有人立刻跟着深渊精灵们离开。他们知道在哪里可以安全躲避这些恶魔的爪牙。 “我还没问你在梵恩城的事呢！”老远，只听见波利斯遥遥对他喊，“我们还要一起去干掉那个黑心的光明神呢！” 听见老友的呼唤，瑟尔笑了笑。当他再次转身面对铺天盖地的阴影时，眼中已经一丝笑意也无。 娜迦们已经不敌黑影了，他们吞食的速度完全比不上越来越多的阴影吞噬的速度。即便心里再三告诫自己不应该心软然而，在看到这些曾经同出一族的娜迦被阴影吞噬，一个个成为行尸走肉的时候，瑟尔心里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如果他不能再这里挡下这些恶魔爪牙，他身后的同伴们，是否也会变成这个模样。 瑟尔闭上眼睛，拔出手中长剑，以利神力从他手中缓缓绽放。 恶魔阴影们被这刺眼的光芒刺激到了，它们看向这个在黑暗中仿佛自带光亮的银发精灵，放下手中其他猎物，呼啸着向瑟尔冲去。如此美丽纯洁的光芒，只会让黑暗更想去侵染玷污它。黑人鱼同样放下手中正吞食到一半的“食物”，他的身体几乎有一半都被恶魔阴影吞噬了，即将步入其他娜迦的后尘。然而此时他却无暇顾及自己，只是看着神光绽放的瑟尔，嘴里发出了“呵哈呵哈”的急促声音。 瑟尔纯熟地使用神力，他感觉这就像是在挥舞自己的手臂，不知是否是越来越熟练的缘故，他使用起这种神秘的力量已经毫无滞涩。然而，他只有一个人，终究是寡不敌众。在这靠近深渊之地，越来越多的黑色雾气源源不断地从四处涌来，将瑟尔包围，一层又一层，直到那明亮的光芒再也无法透出。一旁的黑人鱼不由着急起来，想要冲上前去为瑟尔撕开那浓厚的几乎窒息的黑影。 然而，有人却快他一步。 黑人鱼没注意到那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等他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身边的恶魔阴影们已经颤抖着开始后退。它们发出哀嚎，一个一个地消失在空气之中，就像被人生生融化了一般。 融化它们的是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 那人影高挑消瘦，一身的长袍却破破烂烂，不知是漫无目的地在荒野中流浪了多久。然而此时他的目标却很明确，他向着黑影的最中心——那一抹被黑暗围拢的光而去。 瑟尔几乎感觉到窒息了。来自深渊的恶魔阴影远比想像中得多，然而在确定波利斯他们安全撤离之前，他不能退缩，而是必须将自己当做一团火焰不断去吸引这些飞扑而来的飞蛾。但他不是神，过度使用力量会让他精疲力竭。 即便是三百年前的那次退魔战争，瑟尔也没有这么疲惫过，那时候他身边有同伴，有波利斯，南妮和贝利，还有奥利维……而现在，他一无所有。 与恶魔阴影的长期接触渐渐影响了瑟尔的神志，让他的情绪开始向负面偏移。昔日的同伴们一个个离去，精灵王不在了，奥利维去世，自己也成为了光明神殿公开的仇敌，还连累同伴们坠入了深渊。萨兰迪尔，被人称为英雄的人却那么可笑，无能又懦弱！ 你能做到什么！能拯救堕入黑暗的深渊精灵吗？能把伙伴们带出这片失落大陆吗？ 那么多的人为你而死！而你还沉浸在洋洋自得中，自以为真能拯救这个世界！ 黑影绕上瑟尔握剑的手，开始向他心脏蔓延而去。恶魔们最可怕的不是它们的力量，而是它们蛊惑人心的手段。瑟尔开始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一道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休息吧，只要闭上眼睛，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你将陷入最甜美的梦境中，再也不用承受苦难。 那声音轻轻环住瑟尔的意识，似乎有一刻，真的为他抽离了这些痛苦。 眼睁睁看着同伴们步向死亡，目睹精灵王化作滋润世界的甘霖而却再无法留下分毫灵魂。周围的人们总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他生来就背负所有人的期待，所以他不敢累，也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一丝不自信。他只能向前。 可是我好累啊，我也会害怕。 奥利维不在了，爸爸也不在了，我还能去依赖谁呢？我就不能休息一会吗，我只想睡一会。少年瑟尔委屈地说。 你不能休息！成年瑟尔着急起来，努力想唤醒自己被迷惑的那一部分意识。 少年瑟尔忿忿不平，和成年的自己对峙。为什么这些都要我来承受！没有人，没有人能帮我！ 他银色的头发渐渐被黑暗侵蚀，一个黑影从意识的背景中显现出来，从身后环住少年瑟尔。 我只是想睡一会，就一会。少年瑟尔依偎在黑影怀中，渐渐闭上了眼睛。 搂着怀中的少年，那神秘出现的黑影对着成年瑟尔的意识微微一笑。 【瑟尔，你可以休息。】 瑟尔一愣，一时之间分不清那被黑影拢在怀中的究竟只是他意识的一部分，还是他自己。 现实之中，缠绕在他手臂上的黑气渐渐向心口蔓延。就在这一刻，一只手穿透黑雾，抓住了瑟尔握剑的双手，将他从即将沉落的识海中拉了出来。 “呼啊！” 像是溺水窒息的人终于浮出了水面，瑟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的大脑混沌一片，感觉自己只差一点就要被某个泥泞的深渊给吞噬了。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将他从那个沉沦的梦境中拉了回来。 是谁？ 那人现在还握着他的手，莫明地，瑟尔觉得这触感有些熟悉。 他抬眸看去，瞳孔骤然缩紧。 “伯西恩！”瑟尔错愕。 站在他面前的黑袍法师，容貌和以前毫无二致。然而当他摘下兜帽，露出的却是一头璀璨的金发。
第141页 ——那是都伊的发色。 第101章 深渊 “伯……西……恩。” 那人慢慢重复这一个词， 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类似困惑的情绪。 瑟尔这才注意到， 眼前的这个黑袍人不仅是发色， 就连眸色都是金色。这究竟是伯西恩还是都伊？他警戒地后退了一步，可随即又觉得好笑。 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光明神的话，他的一切防备的举动都不过不堪一击。 就在此时，瑟尔胸前的衣服透出了细微的光亮。他一愣，可有人比他更快。那人掏出他胸前的透明小瓶，看着里面正在一闪一灭的灵魂碎片。 “伯西恩？” 他金色的眸子里带着纯真的困惑。 看着一个熟人用这样的语气喊着他自己的名字，瑟尔的感觉真是再古怪不过了。然而因为这个插曲，他倒是松了一口气。 离开梵恩城之前，弗兰斯法师曾经和他提过， 这一抹伯西恩的灵魂碎片， 在遇到其他灵魂碎片是会自动产生感应的。这就验证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他就是伯西恩，只不过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瑟尔是亲眼看见伯西恩的肉体化为碎屑消失的， 不过他大概能理解眼前这个古怪的状况。 融合， 争斗， 失忆。不论过程究竟是哪一种， 既然眼前这个小瓶发出了感应的光芒，就说明最后在这个躯壳里留下来的是伯西恩， 而不是都伊。 恶魔们阴湿的气息已经远去了，瑟尔决定不在此多留。 “跟我走？”他看向眼前这个是伯西恩，又似乎不是伯西恩的人。 “走？”金发版的伯西恩似乎语言功能不完善，重复了一遍瑟尔的话。 瑟尔没有耐心了，索性上前抓住他的手， 在金发伯西恩产生反抗这一情绪之前，直接把人带走，“跟我走。” 这一次，他说的是陈述句。 伯西恩没有再反抗。一人一精灵快速离开了这随时可能还会有恶魔袭击的地区，而他们都没注意到的是，一抹黑影跟在了他们身后。 “我要回去。” 被带到深渊精灵们的聚居区的时候，雷德还是忿忿不平。 “巨龙从来没有逃兵！这样的我会成为族里的耻辱！” “得了吧。”很早就和雷德相识，了解他脾性的阿奇说，“你要是把命丢在这里，才是你们族里的耻辱。” 雷德果然不再说话了，哈尼为此松了口气，可是红龙少年看向阿奇的眼神却冒着火，似乎随时都会把法师学徒吞下去。 “谢谢你。雷德总是比较冒失，又容易冲动。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抚他。” “你不用安抚他啊。”阿奇笑着说，“你是他的骑士，你只要驯化他，让他乖乖听你的话就好。” 哈尼睁大了眼睛，“什么骑、骑士，驯化……” 他还没说完，就被雷德一把推开，红龙少年怒吼着冲上去，似乎要把阿奇痛揍一顿。然而在他实现自己这一目的之前，就已经被波利斯大手一把捞起。 波利斯一手捞着红龙少年，一手拎着法师学徒。 “小鬼们，心情不好不要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发泄。”他看向阿奇，“尤其是你，与其迁怒别人，不如想一想自己能做什么。” 他这一句话彻底将阿奇心中的邪火浇灭了。他的确是在迁怒，从雷德说要回去的第一刻就在迁怒了。他生气红龙少年不自量力，回去只是拖累了萨兰迪尔，他更生气自己无能为力，连雷德不如。至少雷德还有底气说要回去帮忙，可他能做什么？ 阿奇从第一次离开梵恩城以来，一路上都在接受其他人的帮助，伯西恩老师，萨兰迪尔，精灵们，而他却从来没有发挥过自己的能力。你瞧，即便是哈尼，在白蔷薇城的时候也算是帮助了萨兰迪尔一次呢。可自己呢？ 阿奇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学习法术，也是发自内心地喜欢绘画。然而在这一刻，他突然怀疑起了自己。如果一个人连帮助朋友的价值都没有，那么他的喜欢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波利斯见小鬼们都不再说话了，以为他们开始自我反省，满意地点了点头。 “请带我去见你们的头领。” 他对领路的深渊精灵说。 深渊精灵看着他，眼睛眨都不眨一眼。 “呃，带我去见你们的领主，主人，族长？”波利斯试着换了不同的称呼，然而深渊精灵们还是没有反应。 就在他快要放弃时，一个带着笑意的温和女声传来过来。 “很抱歉，我的孩子们听不懂现在大陆的通用语。” 荷尔安女王款款走来，她高贵之中又带着亲切的的气质，很快让在场的外人们（天马骑士和树海精灵们）意识到了她的与众不同。 “我想，比起‘领主’‘主人’这些带着权力意义的词语，如果你称呼我为‘母亲’，他们更容易明白。”女王一路走来，深渊精灵们看向她的眸光既恭敬，又依赖。 “为你们带路的，都是我的孩子。我想，你们可以称呼我们为深渊精灵。” 听到“精灵”这个词，在一旁的树海同胞们都下意识地抖了抖尖耳朵。 …… 罗妮又一次混进了这座看守森严的庄园。前几次她的运气都不怎么好，没有遇见想要见的人。这一次，她的运气似乎好了些了，然而，还不够她甩脱霉运。 她终于如愿找着了想要见的那一位，那人身边却跟着另一个麻烦人物。 花园里，伊冯陪伴在莱德维西身边，听着王子殿下侃侃而谈。 “你简直想像不到我梦见了什么，伊冯。要我说，那简直可以写一本传奇小说了。”隔着并不那么茂密的灌木，罗妮听到了一墙之隔的谈话声。 “我们逃离了那些可怕的黑色怪物后，又被一只奇丑无比的人鱼盯上了。你知道吗，话本里的人鱼都那么完美，我从来没见过那样黑得跟碳似的人鱼。果然童话都是骗人的。那只人鱼一直跟着我们，他隐藏的本事很好，一路上都没被我们发现。” 说到这里，伊冯打断了他。 “这段话逻辑不正确，殿下。既然你们无法发现他，又是怎么知道他跟着你们？” “哎，你听我说完。虽然我们没有发现被这人鱼跟踪，但是他被其他人发现，这才暴露了踪迹啊。” 伊冯点了点头，说：“所以，那个‘其他人’帮你们指出了跟踪的人鱼。” “帮忙？开什么玩笑，那人是在想要攻击我们的时候被人鱼挡住了，这才让人鱼暴露了身份！而且，那傢伙有着尾巴和犄角，根本不是人类，是恶魔！”莱德维西看向伊冯，“多可笑，而且我竟然还记得这恶魔叫什么名字。这梦是不是太过真实了？” 罗妮屏住了呼吸，同一时间，伊冯似乎也静了静。几乎就在罗妮心中默念的那一刻，伊冯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第142页 “那个恶魔，叫什么名字？” “利维坦！” 瑟尔不意外恶魔的出现，只是讶异出现在这里的恶魔竟然是一个“熟人”。黑人鱼为他们（主要是瑟尔，伯西恩只是顺便的）挡下了利维坦的偷袭，原本就不堪重负的身体，现在出现了和大陆上患上“魔瘾”的人类一样的症状。 瑟尔现在却没有心情关心他。 他和利维坦的最后一次正式见面，还是在风起城，那时候利维坦虽然实力强大，却终究只是一个混血恶魔，而现在…… “好久不见，萨兰迪尔阁下。”显然，利维坦也没有忘记他，“听说你差点成了都伊的祭品，那些虚伪的光明神仆可真是不坏好心啊。”他的犄角比以前粗壮了一倍，身上的黑色纹路变得比以前更加精緻和复杂。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现在所有力量外化的十之一二。 瑟尔冷笑：“和光明神殿合作的人，说别人不坏好心？” 利维坦耸肩，“那只是互相利用。说起合作，我倒是想和你合作。怎么样，萨兰迪尔，只要把你身边的人交给我，或许我可以替你在深渊之主面前美言几句，帮助你一同对付光明神殿。” 是的，利维坦的目标并不是瑟尔，从现身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盯在伯西恩身上，甚至他一开始的偷袭就是针对伯西恩。 这位如今已经完全化为恶魔的曾经的“恶魔混血”，看着伯西恩舔了舔唇。 “他身上有浓厚的光明气息，真像是一块甜美的蛋糕，诱惑着人忍不住想要吞下肚啊。”他露出邪肆的笑容，“让人想要撕碎他的血肉，嚼烂他的骨头，再把他的灵魂做成灯盏，永远悬挂在深渊。我想，深渊之主一定会很喜欢这份礼物。” 瑟尔能感觉到利维坦身上浓厚的深渊气息，和那些阴影一般没有肉体的恶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如果说，在风起城时，瑟尔还可以稳稳占据上风。那么现在，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瑟尔面对眼前脱胎换骨一般的利维坦，却不能那么保证了。 伯西恩没有反应。从始至终他就像是一块木头，半点没有显现出之前轻而易举消灭了那么多深渊阴影时的威能。 瑟尔不动声色的移动方向。 “深渊之主？你是指恶神吗？他不是在一千年前的神战之中，就已经败于都伊手中陨落了？” 他悄悄地，带着伯西恩向黑人鱼的方向移动了一步。 利维坦桀桀笑了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令人捧腹的笑话。 “陨落？哈哈哈，陨落！”他笑了半天，过了一会突然收敛了一切笑意，看向瑟尔。 “深渊之主，你知道这个称呼意味着什么吗？这不仅意味着他是深渊的主人，还意味在这个世界他无处不在，他就是深渊，深渊就是他。萨兰迪尔，其实你已经见过他了。” 瑟尔一愣，在利维坦说出这句话是，那个搂着少年时期的他，要将他拖入泥沼的黑影，再次浮现在了脑海。 【瑟尔。】 深渊之主这么称呼他。 第102章 请求 神明。瑟尔原本所在的世界并没有神明， 偶然机遇重获新生后， 他也并未对这个世界的神明抱有多大的敬畏。在他看来， 既然神明也有喜怒，也有征战，也会计较利益得失。那么所谓的神明就并非是全知全能无欲无求的存在，而不过是同样存有私慾，只是力量比一般人强大些许的“人”罢了。 即便后来遇到了以利，他也一直是这么想的。此时听到利维坦这一番话，瑟尔的心思又更复杂了些。利维坦的意思，让他联想到了被阴影困住时遇见的那一道黑影，如果那个黑影就是利维坦口中所说的深渊之主， 那么怎么好像， 这个深渊之主竟然像是认识他似的。那黑影会称呼他为“瑟尔”，难不成竟会是熟悉他的某个“人”？ 瑟尔一瞬间想到了精灵王， 随即又摇了摇头， 精灵王成神之时也是他湮灭之时， 早已不复存在， 更何况精灵王成神之前，深渊之主就已经存在了。 那么这个“熟人”会是谁呢？他也是像以利一样用化身行走人间， 所以才认识了自己吗？ 瑟尔回想起百年来结识的每一个人，依然没有头绪。 利维坦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有了畏惧之意，便笑道：“你还是识相一点，乖乖把人交给我吧！” 说罢， 不等瑟尔回话，竟然要上手去抢。可就在此时，一动不动的伯西恩抬头看了他一眼，就那一眼，利维坦仿佛被利刃刺痛一般，忍不住低呼一声捂住双眼。 瑟尔被他这一喊唤回神志，连忙拉着伯西恩走到受伤的黑人鱼面前。 “带我们走！” 他抓起黑人鱼的双手，银眸灼灼其华，竟有些烫人的意思。 等利维坦从剧痛中平复过来，原地竟然不见了那三人的踪影。他心有不甘正想要在追上去，可突然平地生风，一道黑雾从他面前拂过，利维坦愣然停了下来。在这空无一人之地，只听他自言自语一般道：“是……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竟然无比恭谨，过了一会，身影便消失在这片荒原。 再说瑟尔，他拽着伯西恩，要求黑人鱼将他们传送到最近的地方，也不过是情急之下的险招，他也并不能保证黑人鱼一定会带着他们脱困。可他显然赌对了。 当瑟尔从那仿佛要抽离人神魂的晕眩感中找回一些知觉时，第一时间听见的就是周围人的惊呼。 “瑟尔！” “萨兰迪尔殿下。” 黑人鱼竟然把他们传送到了深渊精灵的据点！ 瑟尔强撑着晕眩感站起身，却已经被人扶住。 “是不是感觉头晕目眩，要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忍着点，一会就好了。” 瑟尔看清扶着自己的人是谁后，忍不住道：“波里，你们……” “安全，安全，除了你，没人受伤！”波利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去看那耗尽力量昏过去的黑人鱼，忍不住道：“不过这小黑皮对你还真是一片痴心，之前我们和他们对阵，怎么威逼利诱要他们把我们送回去，他都不肯。现在你一出现，这傢伙就乖乖听你话，还把你送到我们眼前。”他上下打量瑟尔，又想起一件好笑事，“听那红龙小子说，这黑皮还想过要把你抢回去作伴，你小子百多年过去，还是这么魅力无边！” 瑟尔苦笑，却也因为这一个玩笑而扫去了些阴影。 “伯西恩老师！” 正在这时，却听见旁边有人一声惊呼，似乎终于注意到了另一个人。 阿奇走上前去，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金发金眼的人会是伯西恩，不是看到他“死而复生”太过惊讶，而是这人前后的气质截然不同。如果说以前的伯西恩冷是冷漠，但他会用玩笑去讥笑别人，用讥讽去嘲讽敌人，只能说是一个不太好相处的人。而现在这个，明明有着温暖的颜色，看起来却像是个冰块，毫无人情。
第143页 阿奇连忙去看瑟尔，见到瑟尔轻轻点头。 “弗兰斯法师交给我的任务，我算是完成了一半。” 至于剩下那一半，自然是让眼前这人恢复记忆，尽快变成以前的伯西恩。 波利斯也很是诧异。 “你们在外面还遇到什么了，怎么会遇到他？” 瑟尔便与他们一一说明。 “利维坦还没有死？”阿奇忍不住惊呼。 “显然，他有我们所不知道的机遇。”瑟尔说，“多半和深渊之主有关。” 波利斯蹙眉，“现在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们得赶紧离开这。至于恶神，就让都伊去心烦吧，哪怕他们再打个天昏地暗，也和我们无关。” 瑟尔却不像他那么想，都伊神临失败，深渊之中恶神再现踪影，这两件事发生的如此近，仅仅是巧合吗？他下意识地握紧长剑，却颓然松了力气。 以利是不会回答他的。 “如果你们想要离开这里，恕我有个不情之请。” 众人正围坐一团商讨时，精灵女王再次走到他们面前。瑟尔不得不注视着她那双仿佛阅尽一切的双眼，在这一刻，他以为自己又看见了精灵王。 荷尔安女王望着他，下一瞬，竟然微微俯下身一拜，向着比他年轻了一千多岁的后辈行礼。 “请你帮助我的孩子们也一同离开这里，萨兰迪尔。” 瑟尔错愕，连忙闪避开这一礼。他想说自己不可能做到，又想说该如何离开现在根本还没有头绪，可这一切，在看见精灵女王那带着希冀与遗憾的眼神时，哑然无言。 “我曾见过碧蓝透彻的天空，见过成群的飞鸟奔走的野兽，见过沟壑起伏的山川，波澜万丈的江河。而我的这些孩子们，他们生下来所能见的，就只有荒芜的大地、黑暗的天顶，每时每刻不在和生死搏斗。我身为他们的母亲，只能看着他们一步步堕落，看着他们一天天异化，不知哪一天将迎来终结而无能为力。萨兰迪尔，我恳求你，请带着他们一起离开。”像是怕瑟尔不肯答应，她又说，“我也不会教你白白付出。我的孩子们各个骁勇善战。如果你有需要他们的地方，他们必能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这些，荷尔安深深一拜。 “如果可以，请给他们一个机会，去见一见旷阔的碧海蓝天。我请求你，萨兰迪尔。”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看着精灵女王，又看着瑟尔，眼神复杂而沉重。 瑟尔却感觉到了一股湿润。明明没有下雨，他仿佛回到了那个雨天，那一日化作无数星雨的精灵王，是否也像眼前这位长者一样，为了自己的子民，为了自己的孩子，做尽一切也不可惜。 他又想起了自己，当年看着恶魔侵入大陆屠戮无辜，心有不甘和伙伴们扛起反抗的旗帜；他想起艾斯特斯，这位年轻的王储，他的弟弟，现在还留在树海，为了所剩不多的族人殚精竭虑。他想起了南妮和他的蔷薇骑士们，想起了在洛克城为了拯救“奴隶”而秘密行动的人们。 是不是每个人，心中都有想守护的事物，是不是他们都愿意为了这些心爱之物，不惜一切。只不过有些人剑走偏锋，误入歧途；有些人却化为烛火，燃尽自己。 “好。” 许久，所有人听见瑟尔做出了回答。那一刻，他们不知该作何感慨。只有波利斯，像是早就料到，又像是怒其不争，哼哼了一声，却没有反对。 “不过我要带您一起去。” 见女王诧异地望着自己，瑟尔笑道。 “毕竟再多骁勇善战的勇士，在我看来，也比不上一个有千年阅历的长者。如果我带你们离开，有问题向您请求，你会不愿意回答我吗？” “不，当然不会。” “那好。”瑟尔转身，看向还在昏迷中的黑人鱼，“看来现在，我们可有事要忙了。先把他救醒吧。” 波利斯笑道：“这可一点都不好，瑟尔，指不定要叫你牺牲美色呢！” 众人忍俊不禁，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也因此一扫而空。 只是在众人都没看见的时候，伯西恩直直望向瑟尔。那金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倒映出人影。 “瑟尔？” 他轻轻喊着这个名字，像是困惑，像是触动。 瑟尔正好也回望他，一金一银两双眸子互相对望。深渊中，似乎有一道旁人听不见的笑声轻轻传来。 第103章 仪式 转眼又入冬了。 今年的冬天对于普通人家来说， 却格外难熬。“魔瘾”肆虐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光明神殿却还没有找到对症下药的办法，因为萨兰迪尔与光明神殿公开宣战，都伊的神仆们自顾不暇，几乎没有心思再去管普通人的死活。 这一年，仿佛又回到了百多年前退魔战争时期，大陆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土地都被“魔瘾”传染， 被异变后的怪物们侵占， 尸横遍野， 饥民四处奔逃。而各大城邦无一不死守城郭，四处招揽职业者填充自身武装。除了那些宁为财死的佣兵们，现在很少有职业者游荡在荒野了。而流浪的饥民们朝不保夕，自然不会到注意周围的异样 这使得整个大陆的人们全都慢了一步，才发现了那件大事——精灵们离开树海， 全族南下。得到消息的时候，所有人先是不敢置信， 最重故土的精灵会捨得抛弃他们的家园？震惊过后，又有不少人冷眼等着看好戏。南方联盟鱼龙混杂， 精灵在北方被光明神殿针对了，难道以为逃到南方就会有活路了吗？ 然而，等着看好戏的人们， 等了一个许久， 直到秋风扫尾，初雪降临， 也没有人听见南方传来精灵与混血们大战的消息。这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而此时，距离瑟尔他们堕入沉没大陆，又已过了整整两个季节。萨兰迪尔许久没有消息，也让人们注意到精灵族南下的另一个原因。没有了以利圣骑士的保护，精灵们是不可能在围攻之下再一次守住树海了。 而萨兰迪尔呢，过了这许久还没有消息，他难道是真的死了吗？ “要我说这绝不可能！萨兰迪尔是什么人物？当年恶魔们没能把他磨死，怎么会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死了呢？” “那又怎样？即便是再厉害的角色，能一人与一支军队相抗么？我看这萨兰迪尔，肯定早就被光明神殿抓住，秘密处决了。” 屋外飞雪飘扬，在风起城的一间小酒馆里，烧得暖人的柴火越发熏出几分醉意，让人忍不住高谈论阔起来。因为萨兰迪尔自从向光明神殿下了战书后就再没消息，不少人都在揣测他的动向。就在这不起眼的酒馆里，也有三俩人为此争吵起来。眼看这群人各执己见，吵得脸红脖子粗时，角落里传来了了一道清脆的碎裂声。 “什、什么萨兰迪尔光明神殿！！” 众人看去，只见是一个少了一只耳朵的的半兽人捧着酒杯在喃喃自语。 “现在‘魔瘾’已经快蔓延到南边！他们那么有本事，怎么不见有人来救我们啊。还不是不把我们当一回事，要我们自生自灭。”沃利斯嗤笑，“这样的人再厉害，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第144页 他说着摔碎酒杯，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下，晃晃悠悠走到门口，“我跟你们说，那什么萨、萨兰迪尔，也不过是一个藏头露尾的小人，我就亲眼见过他，他——谁，放开我！” 半兽人沃利斯话没说完，就被迎面进来的一个兜帽人用力抓住胳膊。 “你见过他？”兜帽人不觉用力，一缕银发从帽檐下划了出来，“在哪里见得他？” 片刻之后，某间临时住所里，尼尔看着被敲晕昏睡在一旁的半兽人，又看着脸色僵冷的艾斯特斯。 “就为了这个，你就把不明人士带了回来？萨兰迪尔失踪这么久，蒙特他们一直在外打听都没有消息，一个半兽人，他能有什么情报？” 艾斯特斯坐在那不说话，似乎在生闷气，其实也是再生自己的闷气。他们带着全族转移到南方联盟，已经有月余了。这数月里，在蒙特和波利斯部下的安排下，数千名迁徙的精灵总算有了临时落脚之地，他们却已然没有瑟尔的消息。这让他如何不着急。 蒙特从外赶来，听完来由后感慨道，“我大概记得这傢伙是谁。当初瑟尔初来乍到，就是由这个半兽人领路，带着小特蕾休住了客栈。后来这人被恶魔混血们收买，出卖了瑟尔。” 艾斯特斯脸色更难看了。 “不过这也不能说他完全没用。”蒙特笑了笑，“我们说不定可以利用这傢伙，打听到利维坦那群恶魔混血的消息。波利斯和瑟尔，他们最后都是在恶魔深渊附近没了踪迹，这也是一个线索。” 艾斯特斯勉强点了点头，他看着地上烂醉昏睡的沃利斯，眼中闪过一丝嫌弃。 “我先出去了。” 还不是很乐意与人亲近的精灵王储，就这样打了声招呼推门而出，而他在门外却遇见了意想不到的另一人。同样是一对兽耳，银灰的发，不纯的血脉。面对眼前这个半兽人时，艾斯特斯的心情却复杂许多了。 “你……” 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收回目光，与特蕾休擦肩而过。 特蕾休狐疑地看着他，觉得这个高冷的精灵王储真是难琢磨，一点都不像瑟尔那样平易近人。不过她也懒得去理睬他，重回故地，时隔一年，已经初见少女风貌的特蕾休跑进房里。 “尼尔叔叔，蒙特叔叔，你们有我爸爸的信了吗？” 艾斯特斯面无表情地走远，听着女孩的声音消失在一墙之隔的室内。 阿尔维特在外面等着他，此时打趣道：“特蕾休越长越大了，艾尔，你还记得当时萨兰迪尔从她头上取下冠冕时说的话吗？” “你放心。”艾斯特斯说，“我还没无能到将全族的责任，交给一个混血女孩。” “呵呵，你明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件事。” 艾斯特斯不再说话，萨兰迪尔消失无踪的这半年来，他也想了很多。关于精灵们的未来，关于光明神殿，关于南方的局势。萨兰迪尔不在，他身上的责任只会越来越重。即便萨兰迪尔回来了，他也不可能卸下这些重担。他会像他的父亲一样，背负着这永远的使命，直到生命的尽头。在这紧迫而来的命运催促声中，他不会有时间去为自己思考。有些事，註定不曾开始就已经结束。 精灵王储最后看了眼身后的小屋。 “走吧。” 他已经做好准备。 …… “您准备如何了？莱德维西殿下。” 近身的侍从为王子殿下换好服装。 “今天可是一个大日子，只要完成这最后一次的洗礼，你就将脱胎换骨。” “是吗？”莱德维西任由人为自己穿衣，看着镜中的自己却觉得有些陌生。眼神中偶尔透露出的冷厉，让他觉得那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 “结束仪式后，我真的可以重获新生了吗？” “是的，殿下。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能拿‘魔力缺失’来置喙您，您可以夺得本该属于您的一切！” 在侍从们热切的恭维声中，莱德维西离开了起居室，他在门口遇见了另一个人。 “伊冯。没想到你会在这里等我。”王子殿下有些高兴，这半年来伊冯总是陪伴在他身边，听他讲述那些似梦非梦的梦魇。他心中，已经将这位圣骑士当做了真正的朋友，“真希望最后一次仪式能顺利结束。” 伊冯深深看了他一眼。 “一切都会顺利的。” 莱德维西最后一次洗礼仪式是公开举行的，对外宣称，这只是王子殿下接受都伊光辉的一次普通洗礼，没有人知道这场仪式的真正目的。罗妮作为观礼群众的一员，却察觉到了圣城内迥异的气氛。 都伊的神仆们兴奋而克制的目光，无法瞒过她的眼睛。然而她什么都不能做，她只能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莱德维西一步一步走向高台。 就在莱德维西躺上高台的那一刻，遥远的东方，恶魔深渊与大陆的交接处，一双沾满灰尘的手突然从黑暗中深处，攀上了最后一层岩壁。 “那该死的小黑鱼！”手的主人骂骂咧咧，“差一点，就被他传送到半空摔死。” “你该庆幸。”从他身后爬上来另一个身影，“我们终于回来了，波里。” 第104章 都伊 伯西恩不记得自己是谁， 他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第一眼是黑暗，他就从黑暗中而来，他学会的第一件事是杀戮，他就在杀戮中前行。 不知在茫茫荒原中前进了多久，他才遇见第一个呼唤他名字的人，他喊—— “伯西恩。” 瑟尔回首，见法师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中， 难得显出了几分冷漠以外的情绪。瑟尔想着， 伯西恩失忆后还是第一次来到外面的世界。他的记忆里没有父母，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他在沉没大陆唯一见到的只有恶魔的阴影。 对于外面这个世界，他会不会是惶恐而无措的？ 这么一想，瑟尔的心就柔软了一些。他温声道：“你在外面还有一个家人， 我受他所託要来寻找你，所以你在这个世界并不是孤身一人。” 伯西恩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金色的眸子中映着瑟尔的身影。 “瑟尔。” 他喊了一声。 “嗯。” “瑟尔。”伯西恩又唤了一声， 他好像不是在喊一个人的名字，而是遵从本能地无意识的发出声音——就像飞鸟鸣叫，野兽奔嚎。 瑟尔索性不再回应他这种无意义的呼唤， 去和前方的波利斯谈话。 他们离开深渊已经有一日了，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离开了，阿伦（那只黑人鱼的名字）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他们这次只先出来了一百余人， 按瑟尔和波利斯的计划，这一批人先去联繫上树海的同胞们，然后再派其他人过来将包括深渊精灵在内的所有人一起带走。 波利斯看着天空，有一丝忧愁，“照理说，我们消失了这么久，也该有一批人出来寻找我们。可我们到现在没见着任何人。他们是没有想到我们在这里，还是他们想来却不能来？”
第145页 瑟尔知道他担心的是后者。 “我先去。”他说，“阿伦还能使用一次传送，我让他先送我回一趟树海。” “好。”波利斯也不废话，他就是这个意思，“那我先去一趟白蔷薇城，那里是目前离深渊最近也不排斥精灵的城市了，我带着人去那里探一探消息。” 两人当下就做了决定，并告知了其他人。雷德他们几个年轻人自然没有意见，只是阿奇说：“我想回一趟梵恩城。” 其他人惊讶地看向他，那个将梵恩学院当做囚笼，恨不得时时刻刻逃离梵恩城的人，竟然想要主动回去？ 瑟尔看着他，注意到就在坠入沉没大陆的这几日，年轻的法师学徒身上已经发生了不少改变。他曾经在自己身上经历过这种改变，他知道或许下一次再见到阿奇，法师学徒或许已经脱胎换骨了。 “可以。正好我完成了和弗兰斯法师的约定，那你便把伯西恩也带回去。” 伯西恩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似乎对别人就这样安排了自己的去向没有任何意见。 阿伦的下半身不能暴露于人前，瑟尔便给人鱼裹上一层罩住全身的黑袍，并把人抱在怀里。 “那我们走了。” 黑人鱼欢天喜地地搂着瑟尔的胳膊，似乎毫不在意自己“俘虏”的身份。他望着瑟尔，嘴里叽里咕噜喊了几声，除了雷德外没人能听明白，而唯一能听懂的雷德露出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黑人鱼独有的转移时空的力量在他们周围升起，衣角无风自起，空气中扭曲了一道狭长的裂缝，逐渐将瑟尔与人鱼一起裹挟进去。在看见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的一刻，波利斯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身边一个黑影飞快窜了过去，抓住了瑟尔的手臂。 “伯西恩老师！” “伯西恩！” 被抓住的瑟尔错愕地看向金发金眸的法师，他张嘴想要说什么。下一瞬，三道身影一同消失在了空气中。 波利斯目瞪口呆。 “这……”他看着身后其他人，“这个情况应该不会引起什么意外吧？” 圣城的仪式已经进行到了第二天。 仪式的过程实际上非常枯燥，除了最开始能看见莱德维西一面，最后只能远远看见一个躺在石台上的人影。久而久之，旁观的人群一一散去，只有些另有目的的人留了下来。罗妮就是其中之一。这几个月来，她奉瑟尔的命令，在圣城以及各地贵族之间打探消息。因为她曾经的身份，人们对这位被萨兰迪尔破坏了家族继承，导致其家毁人亡的少女并没有多少戒心。罗妮因此也搜罗了不少情报，其中就包括这次仪式。在外人看来普通的仪式，贵族们却知道这是一次试验，如果成功，那么莱德维西就会拥有能争夺王位权柄的实力，拥护这位王子的贵族们都殷切期盼着仪式的成功。 然而在罗妮看来，这场仪式却有着别的内幕。 她站在人群的外围，看着那些轮流巡逻的圣骑士们，还有始终守护在王子身边的伊冯。圣城对这一场仪式太过重视了，他们究竟想从莱德维西身上获取什么？ 躺在石台上的王子面容俊美，金发倾泻在身侧宛若神光。伊冯望着这双面庞出了神，当他看见那人的睫毛颤了颤的时候，下意识握紧了双手。 “伊冯？” 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该失望，这一次醒来的还是莱德维西。伊冯松开了拳，有些意外莱德维西竟然在仪式的中途醒了。 “怎么，你又梦见了什么？” 莱德维西看着他不说话，这让伊冯心里紧了紧。王子却笑了笑，“伊冯，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和你说，等我病好了想做什么。你还没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你是为了这个才醒来的？”伊冯喉头缩紧。 莱德维西没有说是，也没有否认。 “我想不再失去。”伊冯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还能看见逝去的弟弟那不甘的面容，“我想能双手掌控自己的命运。” 莱德维西看了他好一会，微微一笑。 “你会做到的，伊冯，我会帮你实现。” 伊冯猛然抬头，双目探究地看向莱德维西，而王子殿下已经闭上了眼睛。就在这一刻，台下传来了众人的惊呼。 “看那！” 人们见莱德维西身上散发出的光芒。 “是神迹！” “都伊的荣耀光辉！” 围观者们纷纷下跪。 伊冯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那束光芒，就像被烫伤一样缩了回来。他在后悔什么呢？这场“神迹”不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吗？ 而此时光芒已经越闪越亮，莱德维西再次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的双眸不再是天空般的透彻，而是无机质的金色。圣骑士收回手，低下了他的头颅。 “吾神。” 台下的众人在神压下早已站立不稳，而神仆们却纷纷露出欣喜若狂的目光。 都伊仅看了看他忠诚的骑士一眼就把目光投向了半空中。他双眸紧盯着那，带着不易察觉的警醒。 下一刻，若干人影闪现在空中。 “萨兰迪尔！” 眼神好的神仆们惊呼。 伊冯眼尖的发现，萨兰迪尔身边还有一个眼熟的故人。他胸前有什么在闪烁着光辉，连都伊的神光都要退避三分。然而，这个片刻间的身影就像是幻觉，转瞬间就消失了。 “那是什么？” 人们议论纷纷。再看向石台时，都伊和他的圣骑士皆已经消失在了原处。 罗妮小跑着离开，她胸腔里心脏跳得飞快。在她避开无数耳目，跨过一个个拐角时，终于寻着感应见到了想见中的人。 “萨……都伊！？” 在喊出瑟尔的名字之前，少女的目光却被他身边那个金发金眸的人吸引，不由惊呼出声。 伯西恩闻声向她看去。 都伊？ 看来，他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又多了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文里很多隐藏cp，我不会太展开，一笔带过。 第105章 是谁（一） 伊冯走在通往神殿最里层的过道上。在他身边， 是行色匆匆的神职人员们。他们神情恭谨，而眼底深处的却是隐藏不住的狂热。与他们相比，伊冯的表情却显得有些严肃了。 “圣者正在里屋等您。” 守门的侍卫看到他走来，恭敬地行了一礼后就欲退下。 伊冯却想起了之前仪式上的骚乱，出声问：“找到人了吗？” 他没有指明是谁，然而侍卫已经心知肚明。 “没有。”侍卫犹豫了一下，接着道， “实际上， 巡逻队在城内搜查了数遍， 并没有查到任何可疑的外人，或许那真的只是一道幻影。” “幻影？”伊冯冷笑道，“萨兰迪尔的幻影会那么巧合，出现在仪式上？一旦事情涉及萨兰迪尔，如果你们不用一百分的精力去查这件事， 所带来的损失是我们承担不起的。明白吗？”
第146页 “是！” 伊冯见侍卫并没有立即离开，问：“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了， 不……”侍卫像是有些紧张又有些畏惧地看向门内，“我这就离开。” 伊冯注视着他的背影， 在门口伫立了须臾，伸手推向金属打造的门把。 屋内，有两道身影闻声齐齐向他看来。 “伊冯。” 呼唤他名字的是头发雪白的光明圣者。 只是用目光注视着他， 并不说话的， 则是他们那位至高无上的神。 【找到他们了吗？】 都伊金色的眼睛仿佛带着魔力，透过注视， 他的声音直接响彻在伊冯脑海。那是一道毫无感情的，仿佛石子碰撞在一块发出的干巴巴的声音。 伊冯有些怔楞地望着都伊，原来一个躯壳里换了一个灵魂，竟然有这么不同吗？莱德维西的声音不会这么冷漠，他就像永远处于绽放的蔷薇，是美丽而生机勃勃的。 都伊似乎对他的沉默和注视感到了不悦，微微蹙起眉头。 “伊冯！”光明圣者连忙提醒他。 “……不，还没有找到他们，我很抱歉。”伊冯低下头，垂下的发遮住了他所有的思绪。 都伊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萨兰迪尔，是以利的骑士。你们不会那么轻易找到他。】他第一次说了这么长一句话，却全是关于那个精灵的。【如果你们一时无法找到他，可以试着从其他人入手。】 “其他人？” 精灵们已经离开树海了，但是那些和精灵们交好的人还留了下来。白蔷薇城，梵恩城，还有那些流浪在整个大陆的职业者们。他们其中肯定有不少人，是坚定的萨兰迪尔的支持者。 迎上都伊的视线，伊冯已经明白了主神未尽的话语。如果萨兰迪尔还不现身，那么就将支持他的人一个个斩草除根，直到精灵们在这片大路上再无立足之地。 就在想明白这点的那一刻，一股寒意从伊冯的嵴背悄然升起。他望着眼前的神明，却突然无法分辨，光明和黑暗究竟有什么区别。 “可以让他别再发出那些奇怪的声音吗？”罗妮有些嫌弃地看着趴在瑟尔背上的黑人鱼，“他这样会把巡逻队引来的。” “事实上，这是他们种族独有的语言，他在尝试着和我们沟通。” 瑟尔为阿伦解释道。 “所以呢，您，尊贵的阁下，听懂他的意思了吗？” “……”瑟尔用沉默回答。 “那么你呢，伟大的法师大人？” 伯西恩根本就没有听她说话。他伏在窗口，正远眺着远处伊兰布尔内城白色的高墙。 罗妮觉得这些年长的男性根本一点都不可靠。她把他们从会随时可能会曝光的街上，带到这所隐匿的住处，她四处去打听情报，在人脉交际中游走。而这几位男士们，似乎在她离开的期间就负责发呆（阿伦）和沉思（伯西恩）而已。唯一看起来还有点可靠的萨兰迪尔，却一直拽着他胸口的项鍊，不知在想些什么。 “圣骑士们的巡逻已经开始第三轮了，我敢打赌，他们很快就会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你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罗妮。”瑟尔打断了少女的喋喋不休，“你之前说，精灵们已经全部撤离了树海。” “是。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罗妮看见瑟尔突然笑了起来，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你……你打算做什么？” “都伊正在城内。如果你没看错的话，他已经在帝国王子的身上完成了第二次的神临。可他为什么没有立刻出来找我，而只是派圣骑士们进行没有效率的搜查？” “这……”罗妮不知如何回答。 伏在窗前的伯西恩这时候回过头来，对于“都伊”这个名字他似乎格外敏锐。 “或许，这说明他力不从心。上一次神临失败的副作用还没有完全消除。他还不能完全自如运用莱德维西的身体。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机会，我要去神殿。” 罗妮瞪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要去自投罗网！”少女愤怒道。 “不。”瑟尔笑着揉了揉她的长发，“你可以说，这是一次有价值的冒险。”看见她生气的模样，瑟尔笑的更开心了，“你这样让我想起了南妮。每次我想要做一些出乎意料的冒险时，她也是这样瞪着我。” 罗妮并不喜欢听到这句话，因为这让她觉得自己没有独立的价值。 “你还要带着这两个累赘去吗？一条不会走路的人鱼，一个失忆的法师？我实在不敢想像，这位奥利维法师和白蔷薇时是同一人。”她看着伯西恩，“他现在就像是一块石头。你确定没找错人？” 伯西恩依旧不闻不动，似乎对外界的评价毫不在意。 罗妮说出了自己大胆的猜测，“你看他现在这个外貌，要不是都伊已经借着莱德维西的身体降临了。我还以为现在在我们眼前的这个，才是光明神呢？” 瑟尔握着吊坠的手紧了紧。 “怎么可能？”他笑着说，“我绝对不会认错人。” 萨兰迪尔决定夜闯神殿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在场四人，一人反对，一人弃权，两人贊成，少数服从多数了。罗妮恼怒地看着那条投了贊成票的黑人鱼，等来阿伦一个鄙夷的眼神。她有时候怀疑这个人鱼根本就是故意装作听不懂他们的话，他其实什么都懂。 最后，她只能妥协。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瑟尔看了一眼窗外的夜。 “现在。” …… 伊兰布尔城防备森严，位处于核心位置的神殿更是十步一人的严密看守。然而，即便如此程度的戒备，依然无法阻止有些人借着晚风偷渡进来。这个不速之客不仅实力高强，更对神殿的地理位置瞭然于心。一百五十年的借住经历，足够让瑟尔用脚度量出神殿每一座建筑的尺寸了。 阿伦被他像是抗麻袋一样抗在肩上，嘴巴已经被堵住了，眼神中却流露出兴奋。伯西恩倒是没有跟来，这点让罗妮觉得意外。只是在瑟尔即将启程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了一次名字。 “都伊？” 瑟尔怔住了，转过头，认真地看向法师。 “不，你的名字是伯西恩。伯西恩·奥利维。” 留下这句话，瑟尔扛着人鱼潜入了神殿。他几乎能料到都伊目前的位置，那是神殿最安全也最危险的区域。安全是对神殿内部人员而言，危险是对瑟尔这样的外来者而言。 不过今夜，什么都阻挡不了瑟尔孤军深入的决心。 伊冯停下了脚步。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团长。” 其他圣骑士们面面相觑。 “是风声吧。”
第147页 “说起来，莱德维西殿下之前似乎曾说要在廊下挂了一串风铃，不知道后来有没有挂起来。” 听到那个已经不复存在的人的名字，伊冯顿了顿。只不过一会，他又恢复成了那个铁面无私的圣骑士团团长。 “走吧。” 目送圣骑士们远离后，瑟尔才松了一口气。伊冯的感觉可真是敏锐，差一点就被他发现了。不过，过了伊冯这一关，也意味着他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瑟尔带着人鱼跃下屋檐，走到那扇金属打造的门扉前，犹豫了一会，缓缓推开门扉。 门内，空无一人。 阿伦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又疑惑地看向瑟尔。这个空屋子有什么好看的？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你在找谁？】 瑟尔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僵住了。他用尽全身力量，才让自己回过头去。 那是一个很俊美的年轻人，面容柔和，和伯西恩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五官。然而此时，瑟尔却听见他用熟悉的语调说。 【你在找我吗。瑟尔？】 胸前，存放着伯西恩灵魂碎片的小瓶滚烫而炙热。 第106章 是谁（二） 瑟尔从没有想过， 那日的伯西恩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赴死。他以身相替，最后肉体和都伊的意识一起消散。 而现在，他们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我该叫你伯西恩，还是都伊？”瑟尔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光明神，他注意到对方阖上了外间的大门，似乎是不想让外人来打断他们的谈话。 “你觉得呢？” 这一次，都伊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清脆悦耳， 这是原本属于一个名为莱德维西的年轻人的声音。 “当我第一次醒来时，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自己在哪，周围一片黑暗。那时候的状态，应该就和现在跟在你身边的‘伯西恩’差不多。”都伊接下来说出的话，不免耸人听闻，“唤醒我的， 是我虔诚的信徒们的仪式。他们让我在这具躯体上复活，并因此拥有了清晰的意识。” 阿伦有些害怕， 他缩在瑟尔身后，对都伊有着本能的畏惧。 光明神却仿佛突然话痨了， 依旧喋喋不休。 “不过那时候仪式还没有完成，我能在这具身体上清醒时间十分短暂。不过这段短暂的清醒也足够让我找回了一些记忆，其中既有属于光明神都伊的， 也有属于法师奥利维的。” 都伊看向瑟尔。 “你觉得我现在是谁？” 一个哲学问题， 如何能确定你就是你？ 依靠记忆？那么未免太过工具性，如今有不少法术都可以移植记忆， 但是被移植了记忆的人，却不意味着成为了原主本人。那么性格是决定的根本？然而性格本身却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随着人的成长而改变，具有太多不确定性了。 那灵魂呢。 瑟尔胸前伯西恩的灵魂碎片在发烫，但他却不愿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伯西恩。 “你不是伯西恩。他不屑利用别人的性命来复活自己。”瑟尔说。 都伊反道：“是吗？可‘他’却曾吞噬你伙伴的躯体，只为强壮自己的力量。” 瑟尔哑然。他想要反驳的话语刚到嘴边，却陡然惊觉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已经偏心了，对于伯西恩“害死”奥利维这件事，他更多的是无奈与理解，而不是怨恨与愤怒。 都伊当然也发现了他的这份与众不同。 “看来，‘伯西恩’对你很特别。我应该感到高兴，毕竟‘我’临死时都不敢期望的事，现在却成真了。” “住口！”瑟尔突然愤怒了，“如果不是你和你的那些信徒们蛊惑，奥利维怎么会死，伯西恩也不会背负这种罪孽！” “那么，我该怪谁呢？”都伊静静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以利把我当做一枚棋子，当成填充世界的养料，我不至于为了存活而如此挣扎。这样说起来，以利才是罪魁祸首。看起来对这件事你好像并不意外。” 瑟尔早就察觉到蛛丝马迹了，从沃特兰，从荷尔安，从弗兰斯法师口中，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些。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光明神亲自对他解说得清晰。 “以利，众神之神，伟大的造物主。他提起笔轻轻一挥，世界就诞生在了面前。这个世界就如他的一副画作。他一时兴起就想要这幅画活过来，生机勃勃充满生命。可这需要十分庞大的能量，所以他将我的兄弟姐妹们当做世界的基石一个个投入到其中。而最后一个被投入这幅画中的，就是我。” 都伊冷静地说着，好像不是在揭露这个世界最隐秘的真相，只是在讲一个不起眼的小故事。 “法师们使用法术的时候，魔网里流淌的魔力是从何而来？精灵们从树上摘下果实的时候，那饱满的生机是从何而来？这个世界山川河流地转星移的力量是从何而来？神明们明明没有天敌，却不断陨落。新神取代旧神，接着被更新的神明取代。萨兰迪尔，你还不明白吗？就像你的父亲，‘我们’只是以利随处可以拿来替换的烛芯。” “燃烧我们的性命，这个世界才得以存活。” 周围一片寂静，安静的好像连呼吸都停止。过了好久，瑟尔才找回了自己的心跳声，他感觉到耳边一片嗡鸣，整个脑袋都在发涨。 “爸爸他……是为了保护我们。” 都伊金色的眼睛里好像充满了怜悯。 “是为了保护你。因为如果他不献祭自己，被以利选上祭台的就是你。” 瑟尔瞳孔紧缩，猛地抬起头望去，都伊却以及瞬间移到他面前，用手指点着头的额头。 “不然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会成为以利的圣骑士。因为以利维持这个世界最亮的那根蜡烛快燃烧尽了，他要寻找替代品，而那就是你。精灵王本来还有一千年的寿命，你应该见过另一个女性精灵王了，她都还没有被徵召，为什么你的父亲却如此短寿？” “那根即将燃尽的蜡烛就是你！”瑟尔一把挥开了他的手。 “你可以这么认为。”都伊对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或许你已经从沃特兰那里听到了赫菲斯的死讯。想想你的父亲，想想你自己，萨兰迪尔，如果你不想成为下一根被烧干的蜡烛。你应该与我同一个阵营。” 原来这就是他的目的。 他没有喊来卫兵，没有立即攻击我，是在这里等着。瑟尔心里冷笑。光明神竟然想要拉拢我成为他的同伙。 “很抱歉，恐怕要让你的算盘落空了。”瑟尔看着他，“我不想成为蜡烛，但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莱德维西，与你合作，并不比被以利利用要好多少。” “你不想掌控自己的命运？”都伊对他似乎有些失望。 “你也说了是自己的命运。那为什么要交给你！阿伦，走！”
第148页 几乎就在说出这句话下一瞬，瑟尔就抱起了黑人鱼，空气扭曲的瞬间，伊冯带着圣骑士们从屋外沖了进来。 伊冯只听见了瑟尔的最后几句话。 “你不是伯西恩，你只是强占了他记忆的强盗。迟早有一天，属于他的一切我都会夺回来。” 瑟尔消失了，和他一同消失的，还有都伊脸上所有的情绪。 【搜查全城。】 都伊冰冷的声音在伊冯脑海中响起。 【一个角落都不可错过。】 伊冯领命而去，然而却迟迟无法忘记瑟尔最后的几句话。占据着那个躯壳的灵魂究竟是谁，是都伊，是伯西恩，还是……莱德维西？ “我们离开这里。” 罗妮看着瑟尔和黑人鱼凭空出现，又拽住她的手臂，要匆匆离开。 “圣骑士们要搜查到这里来了。伯西恩呢？”瑟尔蹙眉。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一道半透明的金色屏障从神殿上空升起，然后一点一点向外延展，逐渐包笼住了整座伊兰布尔城。 瑟尔凝望着天空，“神力结界。看来都伊这次是真的不准备放我们走了。” 罗妮担忧道：“这条人鱼的能力也不行吗？” 瑟尔摇了摇：“阿伦的能力不能直接与神明相对抗。看来我们无法离开这里，只能另外想办法。” “可以离开。” 一道声音从旁边插进来。 “结界还没彻底完成，我们还有时间。” 瑟尔看着又突然出现的伯西恩。 “……你怎么知道？” 伯西恩没有回答，他看起来似乎有点困惑，像是一个天生知道糖是甜的人，不知该怎么去解释糖为什么是甜的。瑟尔放弃了追问。 “你带路。” 伯西恩这次点了点头，他抓住了瑟尔，几人一起离开了房间。伯西恩的预感没有错，神力结界的确还没有完全成型，他们抓住了一个漏洞，躲避过巡逻的人员耳目后，成功离开了伊兰布尔。 在瑟尔踏出圣城的那一刻，都伊若有所感。 他嘆了口气。 “你怎么确定‘他’就是‘他’，而‘我’就是‘我’呢。瑟尔。”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他”究竟是谁呢？ 第107章 是谁（三） 风起城即将经历一场兵荒马乱。 “说实话，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以为你在开什么低级玩笑。”蒙特看着对面的半兽人，“你确信你说的是真实的？” “也许他就是在说谎。”吟游诗人尼尔在一旁道。 “不！不，相信我，绝对没有！”半兽人沃利斯祈求道，“你们想要打听的情报我都告诉你们了！是真的！当时我亲眼看见那些恶魔混血还有那个叫利维坦的男人，他们要我领路去旅馆找萨兰迪尔之后， 就全都进了职业者协会！我没有说谎， 我还差点被他们发现！” “你相信他的话？”尼尔问半精灵。 “很难说。”蒙特耸了耸肩， “恶魔混血在南方联盟经营了数百年，要说他们和各个官方组织有所联繫也并不奇怪。我关心的是，那一次利维坦是不是根据职业者协会提供的情报才找到了我们。要不是萨兰迪尔在，我们可就完蛋了。” “我听说后面萨兰迪尔还拜託南方的职业者协会，给你们几分关照。” “这也不能为他们洗清嫌疑。一个组织不可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蒙特说， “尤其现在南方职业者协会的会长，还是一个老奸巨猾的老头子。这个老头现在是南方最高权利人之一。虽然也许他不愿意得罪瑟尔， 不过他可能已经秘密与利维坦结盟的这个消息，对我们可不利。” 精灵们和半精灵们正在搜寻所有有关萨兰迪尔的消息， 从酒馆带回半兽人本来只是不愿放过一个线索，没想到却搜查出来一个重要情报。 恶魔混血的身影曾经出现在梵恩城，然后以梵恩城的黑袍协会为枢纽， 与光明神殿联盟， 制造出了“魔瘾”与“神临’。恶魔混血的踪影出现在南方职业者协会，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已经打入南方政权高层， 将这个唯一不受光明神殿影响的势力也逐渐掌握在手中？ 而尼尔和蒙特他们，还不知道利维坦出现在沉没大陆的消息。 “这可不能让他们得逞。” 尼尔说，“我们还指望着依靠南方联盟，去掰倒光明神殿呢。可不能让这股力量落入恶魔手中。”吟游诗人碧翠色的眼睛，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北方因‘魔瘾’而死的已经有数十万人，就连兽人们也被逼退到了后方峡谷。这样下去，恐怕我们和光明神殿两败俱伤，收益的是那些长角怪们。” “联繫艾斯特斯。” 蒙特刚想这么说，就看见女性半精灵菲耶娥急喘着气从屋外飞奔进来。 “有消息了！”她的表情似惊似喜，“波利斯从东方带来了萨兰迪尔的消息，他们坠入了深渊，不过都平安无事！” “那你为什么这么慌张？”蒙特不解。 “坏消息是，萨兰迪尔本来准备直接去树海！然而他们传送失误，就在昨天北方传来了‘都伊降临圣城，并用神力封锁全城’的消息！” 屋内一片寂静，半精灵和吟游诗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不知多久以后，蒙特才听见自己用干哑的声音问。 “波利斯他们，有什么打算？” 菲耶娥深吸一口气，“他建议我们——占领南方联盟，与光明神殿正式开战。他会给我们提供兵力。” “那可太及时了。”尼尔冷笑说，“正巧，我们抓到了南方联盟高层的一个大把柄呢。” 原本趴睡在桌上的狼女孩特蕾休被他们惊醒，睁开了眼睛，她有些迷茫地看向四周。 “瑟尔？” …… “瑟尔，你不睡吗？” 少女温柔的声音，一瞬间让精灵回想起了故人。然而他从收回凝视着窗外飞雪的视线，看向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女，就知道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他会将错觉，一瞬将罗妮错认为南妮，那么他也会因为错觉而认错伯西恩吗？ 瑟尔摇了摇头，努力驱散都伊的话语对自己的影响。 他绝对不会认错伯西恩，而都伊也绝不可能是伯西恩。 “外面在下雪，罗妮，你不觉得这个冬天有点太过漫长了吗？”瑟尔问。 “说实话，在离开白蔷薇城之前，我并不会在意冬天是否已经到来，又是否过于漫长。”少女走到瑟尔身边，和他一起看着窗外飞雪，“因为我不会挨饿，也不曾挨冻，冬天对我来说只是名称的变化。而在离开家……离开那个家族之后，我才知道在食物不足的地方，无数人会因为这场美丽的雪而失去性命。”
第149页 罗妮有些自嘲道：“而高高在上的家族继承人，是不会知道这一点的。” 瑟尔故意打趣她，“你可不是家族继承人。” 罗妮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知道，我想哈尼那傢伙应该会比我更明白‘冬天’的含义。所以你当时才会更看好他吗？” 精灵揉了揉少女脑袋，“怎么说呢，如果现在让我选，我可能就不能那么轻易决断了。” 罗妮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这让瑟尔觉得有趣。 “今年的冬天太漫长了。”他又说了一遍，“加上‘魔瘾’，估计会有数百万人死在这个冬日。” 罗妮吃了一惊。 “这么多！那些贵族，还有神殿的人吗，他们不去做些什么吗？” “寒冷是名为自然的死神，权贵的利剑对它毫无用处。”瑟尔说。 “那以利呢？它也不能做些什么吗？” 瑟尔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不知道，也许……他也无能为力。”不，或许以利根本就不想耗费精神。 都伊的那一番话，还是让瑟尔和以利之间的裂隙变得更深了。瑟尔已经许久没有听见以利的声音了，他想，也许那位无所不知的神是明白这一状况的。他也在避着自己。 门吱呀一声推开。 伯西恩从屋外进来，他看了两人一眼，没说半句话，径直回了自己房间。三人离开圣城后一路向南，好不容易在这个雪夜找到一家小城的旅馆借宿。然而伯西恩却不声不响出去半宿，很难不令人起疑。 罗妮用眼神向瑟尔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又小声说。 “我在圣城和贵族们斡旋了数个月，即便是再表里不如一的贵族，也不像他这样叫人难以猜测心思。” “他以前……”瑟尔斟酌着说，“他从以前起一直这样，没什么。” 伯西恩从来不会对别人说自己的想法，至死都是如此。瑟尔和罗妮各自回去休息了，然而后半夜，他们的美梦终究是被意外打破。 窗外传来的哀嚎声从远及近，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稠。瑟尔睁开了眼睛，跳下床走出屋子的那一刻，和罗妮四目相对。 “是‘魔瘾’！”少女咬牙道，“‘魔瘾’蔓延到这里来了，城里的人们正在被袭击！” 瑟尔意外，这座城市离伊兰布尔并不算遥远，而“魔瘾”竟然已经推进到如此之深了。他想起之前在沉没大陆看见的利维坦，心里嘆息自己估计的数百万人的伤亡至少不多了。 “走！” 瑟尔抓起自己的长剑，摸着剑柄上熟悉的纹路。 “走，去哪？”少女在他身后，用微微发颤的声音问，“我们要离开这里吗？” 瑟尔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看见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屋外的伯西恩。仿佛注意到他的视线，伯西恩侧头望来。 “一起？” 瑟尔笑了。 “一起！” 他拔出长剑，和伯西恩一同向哀嚎声传来之处奔去。 伯西恩绝对不是都伊。 都伊虽然有着伯西恩的记忆，但他从始至终依旧想把瑟尔拉到自己的阵营，他想利用瑟尔。 而伯西恩，他却是永远默默准备，在瑟尔需要的时候，随时伸手相助。 有着伯西恩记忆的都伊，不是伯西恩。 眼前的这个失忆的才是！ 瑟尔越发笃信了这个想法，带着骤然轻松的心情奔赴前线。 “怪、怪物啊！” “妈妈，呜呜，妈妈。” “救命！救命，请让我也一起上马车吧，求您！” “滚，这辆马车坐不下了，不要连累我们。” “啊啊啊啊！丽娜！” 瑟尔和伯西恩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人间惨剧，数小时前在飞雪下安静温馨的小城，已经沦为地狱。一辆逃离的马车被魔化的怪物们拦下，马匹被撕碎，车上的人们绝望地互相推挤，不甘等待死亡的来临。 毫无理智的怪物们将利爪伸向哭嚎的人们，却被一柄利剑斩成两段。很快，追击的最近的魔化怪物们迎来了相同的命运，他们失去温度的丑陋身体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却陡然寻找到了灵魂。 “啊……谢……”怪物的眼睛里流出液体，颓然倒地。 惊惶不定的幸存者们互相张望，他们看见那个从天而降的银发剑客蹲下身替怪物阖上了眼皮。他们看见了他纤长的双耳，看见他俊美无俦的面容，却没有读懂他脸上的不忍与悲悯。 当他转过头望向他们时，刚刚从地狱侥幸脱生的人们，爆发出了强烈的情感。 “是萨兰迪尔！” “救世主，萨兰迪尔！” 袭击城市的魔化怪物并不多，当罗妮姗姗来迟，瑟尔和伯西恩已经解决了全部的威胁，而幸存者们远远围绕着站在最后一具怪物尸体旁的瑟尔，欢呼着他的名字。同伴和魔物们的尸体，被冰冷地抛弃在一旁。瑟尔就像是一座雕像，一动不动任由人们膜拜。 罗妮突然开口：“我第一次觉得‘救世主’并不是一个好的称呼。” 伯西恩没有回答她，他越众而出，一步步走向被人群包围的身影。在所有人都狂呼萨兰迪尔的名字时，法师向精灵伸出手。 “瑟尔。” 瑟尔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握住了伯西恩的手。 第108章 法杖 萨兰迪尔的名字再一次响彻大陆。 这一次， 甚至节省了蒙特寻找他的时间。因为只不过是几日功夫，萨兰迪尔在魔物手中救下了一座城市的功绩，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相比起一直退缩在圣城的光明神殿，萨兰迪尔身体力行地夺回了人心。 即便是在风起城，向来对于北方漠不关心的混血们也津津乐道起萨兰迪尔的功绩。 “听说他一夜之间就杀了一千个魔化怪物！” “这有什么，我还听说他杀了一千个怪物之后，又和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领主级恶魔大战了三天三夜， 最后把那恶魔打为灰烬。” “夸张了吧， 三天三夜， 他不吃饭睡觉吗？” “人家是以利的圣骑士啊！” 这么一想，不吃不睡打倒一个领主级恶魔，倒也不是不可能了。 眼看着传闻传得越来越夸张，蒙特跑去找艾斯特斯商议。 “去联繫波利斯的那群人怎么还没有消息？等他人齐了，我们就立刻出发去找瑟尔！” 身为话题中心人物的亲弟弟， 艾斯特斯反而没有他那么着急。 “布利安半个月之前就出发去兽人山麓了，不也没有回来？没有那么快， 你不必心急。” “我怎么不心急？”蒙特瞪大眼睛看他，像是不相信这个精灵还能这么冷静， “无论瑟尔打败恶魔救下一座城市的消息是真是假，现在这传闻都传遍大陆了，圣城那边的人会没有反应？我是担心光明神殿先一步派人去找瑟尔， 那就来不及了！”
第150页 不仅蒙特这么想， 光明神殿内部人员也这么想。 “绝对不可错过这个时机！” 圣城内的一场秘密会议中，有人高声道：“现在萨兰迪尔孤身一人在北方， 他的部下和从属们都被分隔在其他区域。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擒拿住他，等他们人手聚齐了，我们还有机会吗？” “通往北方的路被魔物们阻断了，圣骑士还要驻守圣城，我们没有那么多兵力。” “那就叫那些贵族们出些人手。” “贵族们？他们可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这个时候不去拍萨兰迪尔的马屁已经算好了。” “梵恩城的法师呢？我们可以要求他们给我们重新建造直通目的地的传送阵。” 在座之中又有人否决了这个提议。 “法师们比贵族更懂得判断形势，尤其现在贝利已经回到了梵恩城，我认为他们并不会同意我们的要求。” “那我们不还是有黑袍……” “够了。”眼见这些人越说越过，差点要扯到不可公开的秘密上去，光明圣者终于发话，“关于萨兰迪尔的事，殿下已经有了决断。” 在场悄然无声，光明圣者口中的那个殿下指的是谁，神殿内部的人们自然心知肚明。 “暂且不用去管萨兰迪尔。”光明圣者说出了都伊的吩咐，“我们有别的需要潜心准备的任务。” 神明如此决断了，自然没有人敢反驳。从始至终，伊冯一句话没说，直到最后散会，他随着人群离开。 “伊冯骑士。” 光明圣者喊住他。 “殿下有事吩咐你。” 伊冯抬了抬眼皮，低头应是。等他走到都伊所在的书房的时候，伟大的光明神正俯首阅卷。他金色的长发垂在书页上，露出俊逸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伊冯不敢抬头去看。 都伊却直望向他。 【我要你去给萨兰迪尔送一样东西。】 神明不带感情的声音直接厢在伊冯脑中。 “是。何时？” 【现在。我将你送到离萨兰迪尔最近的一处神殿，你去找他。】 作为神明，都伊当然有力量将自己的圣骑士送往任何一座自己的神殿。然而能将送人过去，不代表可以安全让人回来。伊冯却不置可否，他似乎并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命运。 “伊冯。” 莱德维西的声音突然传至耳边，伊冯震了一震，抬头望去，却依旧只看见一双冷寂的金色眼瞳。那只是他的错觉。 都伊将一个长条状的包裹递给他，视线又重新投回书页上。 【去吧。】 伊冯离开后，都伊再次抬头望着圣骑士刚刚站立的地方，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很快，这细微的表情也消失不见。 伊冯是在第三天的中午才抵达萨兰迪尔所在的那座城市。都伊的确将他送到了离萨兰迪尔最近的一座神殿，然而却依旧要跨越一道山脉，以及十几座被“魔瘾”吞噬的城镇，才能抵达这座唯一幸存的城市。是的，只能用“幸存”这个词来形容了。这一路上，伊冯目睹了无数倾倒在路边的尸体，看见“魔瘾”就像燎原之火一样侵吞了一座又一座城市。然而，在这片荒原之上，却还有一座城市顽强坚持着。 这就是萨兰迪尔所在的城市。因为有救世主大人的庇护，城内的人们还没有因为绝望而丧失人性，也没有因为争取一线生机而互相掠夺，他们在看到出现在城门口浑身狼狈的伊冯时，甚至是充满了同情的。 “天啊，一个幸存者。” “快去给他请医生！” 伊冯就这样被热情的市民们带去了诊所。他老实地扮演一个从“魔瘾”中幸存的可怜人的角色，不动声色地打探着有关于萨兰迪尔的情报。 “萨兰迪尔大人？这几天我都没见到他。不过前几日，他倒是带着城防队每天都出来巡逻。” “听说大人在和法师研究传送阵呢。你瞧，我们也不能老被困在这里嘛。” 传送阵？ 伊冯下意识开始想，萨兰迪尔试图建立传送阵是否有阴谋。可很快他有反应过来，他这次只是来当邮递员的，并没有关心萨兰迪尔计划的必要。伊冯苦笑，都伊自己都不关心的事，需要别人操心吗？ “我想要去见他。”伊冯看着人周围的好心人，“我有关于‘魔瘾’的重要情报要告诉萨兰迪尔大人，想亲自见他一面。” 圣骑士面不改色地说谎，配上他那英武诚恳的模样，十分有说服力。很快，他就被热心的人们带去了能见到萨兰迪尔的地方。 那是一座角斗场。远远地，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呼呵声，似乎是在训练军队。伊冯下意识地又思考起萨兰迪尔训练军队的目的，他是要和神殿开战？那么自己完成了送信物的使命后，还有命回去吗？伊冯向前的步伐突然顿了顿，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怀疑起，伟大的光明神是不是故意送他来赴死的。 “谁？” 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伊冯……队长？” 伊冯闻声望去，见到的是阔别多日的艾迪。圣骑士和曾经的圣骑士两相对望，许久不曾有人吱声。 “你为什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然而两人开口，说的却又是同一句话。 艾迪张了张嘴，然而在他开口回答前，一道龙炎已经代替他招呼向伊冯。伊冯原地一个翻滚，狼狈地躲避开，雷德却已经又是一个爪子招呼上去。 “雷德！” 哈尼从身后紧紧抱住他。 “不要在这里变身啊！房子要被你震塌的！”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雷德双眼赤红，“迪雷尔那个傢伙呢，那个叛徒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看了这群人，伊冯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他反而冷静下来。 “他回了龙岛。我们本来也只是合作关系，他没必要一直跟着我。” 雷德咬牙切齿地看向他，看样子要是没有哈尼拉着，下一瞬就要扑上去将伊冯撕碎。直到这个时候，听见了动静的瑟尔才姗姗来迟。 “艾迪，哈尼，你们终于到了。”他先是注意到风尘僕僕的年轻人们，才注意到了在场的不速之客。“……伊冯？” “我来送一样东西。”伊冯看向他，“他让我交给你。” 他将长条包裹递给瑟尔，然后就等着自己的结果。 “这是——”瑟尔打开看了一眼，神色复杂，“都伊让你给我？” 布条被解开，一根有些眼熟的法杖显露在众人视线中，突然，一只手从瑟尔身后将法杖取走。 “我想。”伯西恩说，“这是给我的。” 远在圣城，都伊若有所感，突然抬头笑了笑，开口——
第151页 “这是我的法杖。” 伯西恩说。 两双金色的眼睛，两个人，说出一模一样的话。 第109章 告白 这是伯西恩的法杖， 瑟尔曾见他使用过好几次。在守卫白蔷薇城的时候，法杖更是瑟尔不离身的武器。 不过随着伯西恩原本的肉身消散，法杖也跟着消失不见，没想到现在又出现在了这。都伊特地派人把法杖送来，他究竟是什么意图？ 瑟尔有点不明白，伯西恩却已经握起法杖，就像他曾经无数次使用它时那样。然而没过一会， 伯西恩却将法杖交给了瑟尔。 “什么意思？” 瑟尔更糊涂了。 “交给你保管。”伯西恩说完这句话， 脸色不是很好看， 转身就走了。 “你去哪？”瑟尔在他身后问。 “研究。” 伯西恩只回了他一个词。最近，法师整日和黑人鱼阿伦混在一块，研究如何远距离大规模地施展传送法术。 可是为什么不把法杖一起带走呢？ 瑟尔不是很习惯地捏着手中的木头棍子，心想，有法杖做研究不是会更方便一些吗？ “现在， 我的任务完成了。你想怎么处置我？”站在瑟尔身前的伊冯冷静地提醒他。 “我要把你撕碎餵狗！” 在他们几米外，雷德青筋直暴地道。 伊冯听见了， 略嘲讽地勾起唇角。 “那么，您呢， 考虑好了吗？萨兰迪尔阁下，是把我餵狗，还是将我大卸八块？” 瑟尔收起法杖， 眼神复杂地看了伊冯好一会。他们当日一起骑马离开伊兰布尔城， 踏上寻找失踪的红龙的旅途时，可没有想过会变成如今兵戎相见的局面。 “艾迪， 拜託你了。”精灵看向前圣骑士，“把他带到我房间，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以及龙接近他。” 雷德不忿地吼了两声。 艾迪苦笑地看了雷德一眼。 “我尽力。” “安置好他后，你们一会到大厅来找我。” 吩咐完这些后，瑟尔还是放心不下伯西恩，转身追了过去。只是他临走前，还能听见伊冯在他身后追问。 “为什么不杀了我？”圣骑士声音冷淡道，“他把我送来，不就是要用我的性命来平息你们的怒火吗？” 瑟尔回首看了表情冷淡的圣骑士一眼，却仿佛透过他看见了那个心思叵测的神明。 “那我为什么要如他所愿？” 留下这句话和呆愣在原地的圣骑士，瑟尔追上了伯西恩。 法师走得并不快，长袍在他脚踝处轻轻摆动，他似乎就是在等瑟尔追上来。 瑟尔看着他，有些无奈道：“为什么不要法杖？” 伯西恩径直往前走，似乎根本没有听见瑟尔的提问，也没有在意身边多了一个人。 “……是因为你无法使用它吗？” 伯西恩脚步顿了顿，用有些意外又受伤的目光看向瑟尔。瑟尔心下一跳，他第一次在伯西恩·奥利维身上看到如此纯粹的情绪，这让他忍不住为自己直白的言辞懊悔起来。然而没等他挽回些什么，伯西恩已经开口。 “我的确无法使用法杖。”伯西恩如实说，“所以我不是‘伯西恩·奥利维’。”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屏住呼吸，好像在等待瑟尔的审判一样。那审判的结果，将决定他是否会堕入地狱。 瑟尔哭笑不得。 “难道凭一根木头就能决定你的灵魂？” “我没有原本的记忆，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伯西恩继续说，“长得也和以前不同，还知道了一些不应该是‘伯西恩·奥利维’知道的事情。这些都是证明我不是‘他’的证据。” 瑟尔看他说得越来越严肃，也收起嘴角的笑意。 “那你觉得你是谁？” 伯西恩抬了抬嘴角，不说话。 “你觉得你是都伊。”瑟尔索性替他说了出来，“是不是？” “如果我是呢。”伯西恩冷淡地说。 “如果你是都伊，那可就轻松了。我可以让你乖乖听摆布，也可以让你停下所谓的推翻以利的计谋。那我就没有必要为这一堆琐事烦心了。” 伯西恩露出一个意料之外的表情，在他重生后好似雕塑的脸上，这表情显得有些可笑。那像是在说，原来还有这一招。 瑟尔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刚才根本就没想过要拒绝我那些要求，是不是？所以你不是都伊。光明神绝不会因为我而停下他的计划。他更想利用我，而你永远都想帮助我。”精灵柔声说，“所以没关系，伯西恩。即便没有了记忆，改变了模样，你还是你。” 伯西恩看着精灵唯独对自己露出的温柔表情，心弦因为某种情绪而微微荡漾，过了好一会。瑟尔听见他道。 “我想，我不是什么都忘记了，我还记得一件事。” 法师突然伸出手撩起瑟尔的一缕短发，金色的眼睛直直望进他心里。瑟尔升起了某种预感，血液加速穿过心脏，促使它飞快跳动起来。他听见法师低声道。 “我喜欢你。” 哐啷。盆子摔碎在地上，两人齐齐回头，就看见阿伦站在摔碎的花盆前愤怒又伤心地看着他们。 法师看着他，挑了挑眉毛，故意对瑟尔又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你。” 瑟尔：“……” 黑人鱼见瑟尔没有拒绝，又看见伯西恩“嚣张”的表情，突然捧着脸“哇哇”地伤心跑了出去。 “你怎么出来了？” 外面传来年轻人们的声音。 “雷德，拦住他！别让他跑了，他叽里咕噜地在说什么呢。”艾迪的声音。 “真麻烦，这傢伙吵死了，他说……什么！那个臭屁法师对萨兰迪尔告白了？” 哈尼惊呼：“你说什么？” “伯西恩跟萨兰迪尔告白了，这人鱼说他失恋了。”雷德的声音突然变得幸灾乐祸，“看来波利斯那傢伙也要失恋了。”红龙少年对于所有比他强壮又爱炫耀的壮年男性总是有些不感冒。 哈尼急匆匆道：“你小声点！虽然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这个消息我们还是先保密吧。” 伊冯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我身上有都伊的圣痕，神殿可以监听你们的对话。”圣骑士说，“我想，你们应该不用保密了。” 瑟尔眼看着就这么一会功夫，伯西恩对自己的告白就被宣扬得近乎人尽皆知，甚至连敌方大本营都知道了。他转头看去，正好瞧见伯西恩嘴角没来得及收回的一丝得意笑容。 “你是不是故意的？”瑟尔咬牙切齿道。 伯西恩看了他一眼，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个刚刚表白过的人。
第152页 “我回实验室了。”法师冷漠地说，“记得在那人鱼哭完后，把他抓回来给我做研究。” 他喜欢我？ 瑟尔看着这人欠揍的背影，心想，与其相信伯西恩会喜欢自己，还不如相信都伊会改过自新，世界和平。 当天下午，瑟尔就收到了波利斯派来的天马骑士的紧急询问。 “听说伯西恩法师向您求婚了，殿下，我们将军十分关心您的答覆。”信使，天马骑士传达完波利斯的话后，又诚恳说，“考虑到南方局势的稳定性，我建议您不要答应这次求婚，否则我怕将军一时义愤会做出不理智的事。” 瑟尔已经学会淡定了。 “告诉他。有时间关心八卦，还不如尽快将南方的局势稳定下来。” “好的。”天马骑士金谨遵吩咐，“呃，我应该会直接回风起城，听说艾斯特斯殿下现在也在那。殿下，如果你们要举行婚礼的话，需要我通知艾斯特斯殿下一声吗？” “谢谢，我一百年内都还没有成家的打算。”瑟尔皮笑肉不笑打发走了信使，他看向身后努力憋笑的年轻人们。 哈尼一本正经道：“我们应该澄清这个误会。伯西恩法师只是告白，还没有求婚。” 瑟尔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放弃去纠正哈尼这两者带来的舆论效果其实差别不大。 “波利斯已经在路上。”他谈起正事，“他会带一批深渊精灵一起回去，再加上原本的人手，应该能帮助他尽快掌控南方。” 年轻人们收起嬉笑的表情。 艾迪正色道：“即便一切顺利，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南方联盟多年来四分五裂，各自为政，波利斯即便能够整合统一南方，又要如何面对整个北方的光明神殿的势力，如何面对愈演愈烈的“魔瘾”？到时候双方若真开战，那就是生灵涂炭，十不存一。 “我们不会光明神殿正面对战。”瑟尔说，“我要让北方从内部瓦解。” 内部瓦解？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明白瑟尔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在那之前。”瑟尔暂时不打算详说计划，而是道，“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再不遏制‘魔瘾’，就要来不及了。” 他想起了在沉没大陆时遇见的利维坦和神秘黑影，认为恶魔们或许是比都伊更难对付的对手。 正巧，都伊也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告白，然而瑟尔（假装）不相信。 第110章 心软 黑夜在蠢蠢欲动， 它们如影随形，甚至隐遁在空气之中。 空气里可以嗅到腐败的味道，那是腐烂的树根、发霉的食物，还有尸体混淆在一块的味道。它由死去的生命们聚集而成，如今也成了侵蚀生命的毒气。 伊冯用光元素驱散了眼前的一片瘴气，这才面无表情地对身后人道：“好了。” “谢谢。”哈尼感激道，“要不是艾迪还可以使用光元素， 就不用一直让你一个人开路了。” 站在他身旁的罗妮， 忍不住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她的弟弟总是喜欢说废话， 要是艾迪还保存有圣骑士的能力，他们冒险带这么一个俘虏出来完成任务做什么呢？ 伊冯却一本正经地回答哈尼：“不用客气。” 这个俘虏，到这个时候了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呢！ 罗妮决定不去理会这两个假惺惺的傢伙。 “前面就是‘魔瘾’最初传播的村子了。”少女说，“这里已经很靠近深渊了，不会有恶魔出现吗？” “不会。”伊冯解释道， “这里曾经是都伊‘神临’之地，虽然‘神临’最终失败了， 但是光元素还依稀留存着。恶魔们不会喜欢留在这里的。” “为什么我们走这么慢？”雷德忍不住暴躁，“萨兰迪尔和法师直接传送到前面去了， 可我们还要慢慢步行！” 哈尼连忙劝他，“那是因为……” 没等他说完，红龙少年就露出一副“随你怎么解释反正我不听， 我现在就要飞过去”的表情。哈尼只能向自己的姐姐求援， 艾迪留在那座幸存的小城里指导巡逻队员们武艺，没有艾迪配合， 雷德要是在这里闹脾气的话，哈尼一个人可制不了他。罗妮可不想管这麻烦事，她无视了弟弟的求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白蔷薇城的时候，你已经和他缔结了一次契约。如果你实在不愿意他做一件事，可以和他协商，毕竟你可以算是他灵魂的另一半。龙骑士。” 哈尼目瞪口呆地看着说出这一番话的伊冯。 “龙……龙，你刚才喊我什么！”他偷偷看着雷德，实在怕红龙少年听见这一句话后暴跳如雷。哈尼委婉道，“那次只是为了帮助萨兰迪尔大人。我并没有和雷德缔结过什么的契约，你误会了。” “是吗？你再仔细想一想。”伊冯专注地看着他，“他是不是对你发出了某种邀请？” “邀请？”哈尼回忆，“雷德要求我一起帮忙，去给萨兰迪尔大人送瞬移捲轴。” “怎么送？” “他要我坐在他的背上。”哈尼恍然大悟，下巴越长越大，“不，这该不会是——” 伊冯简直要对这个少年的迟钝和好运感到钦佩，“一头巨龙亲自邀请你坐在它的背上。对于那么傲慢的生物来说，你以为它们还会允许别人骑在自己身上吗？就连迪雷尔，它每次也只会把我捞在龙爪里而已（说实话，那滋味并不好受）。” “但是，我没想过……” 伊冯有些不耐烦少年的脾气了。 “在白蔷薇城，你没想过，但是你夺走了你姐姐的继承权；现在，你也没想过，但是你成为了数百年来第一位龙骑士。”他露出有些讥讽的笑容，“以利还真是眷顾你这样的人。因为‘你什么都没想’。”而不像是他们，越是想获得，越容易失去。 伊冯想起了什么，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身上散发出凌冽的杀气。 本来走在前面，假装没听见他们对话的雷德一个激灵回过头来。 “你干什么，混蛋！想要攻击我的僕人吗？！” 这一声龙吼，十里范围内斗听得清清楚楚。 瑟尔正打算推开一扇破旧门扉的动作，也因此停顿了一瞬，他忍不住想要回头去看，伯西恩却从他身旁走过。 “年轻人的打闹而已。”法师说，“不要停下你手中的正事，精灵。” 他先一步进屋，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玻璃小瓶，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小毛刷子，从屋内唯一一张床上将可疑的黑色物质扫进瓶子里。法师这衣服科学怪人的模样，叫瑟尔张口结舌。 “愣着干什么？”伯西恩抬头看他一眼，轻轻蹙眉，“关门，不要让风吹进来。我需要收集这份样本。”
第153页 瑟尔在他不耐烦的眼神下匆匆关了门，同时心里腹诽，这傢伙绝对不喜欢我！哪有人会这么和喜欢的人说话的？ “你说这些是样本？”做好这些心理建设后，瑟尔走近伯西恩，仔细观察他手里的动作，“这可以帮助我们分析，那些人为什么会感染上‘魔瘾’吗？” “你别靠太近。”伯西恩突然蹙眉。 “抱歉。”瑟尔后退几步，“我遮住光线了吗？” “不，是你靠的太近，我会紧张。”伯西恩飞速收拾好样本，不轻不重飘出一句话，“和心上人亲密接触会影响我的工作效率。” 他抬头看见瑟尔难得张着嘴的傻愣模样，忍不住皱眉。 “你不相信，我喜欢你。” 他究竟在说什么？ 瑟尔感觉血液涌上耳膜。他是在质问我不相信他？还是藉机又对我表白了一次？天啊，这断句太折磨人了！等等，为什么被折磨的是我？难道被告白的人不是我吗？该忐忑不安等待回复的不该是他才对吗？ 两辈子加起来活了将近四百年的瑟尔第一次遇到感情相关的问题，此时大脑已经有些运转不良了。他过了好久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伯西恩。你真的没有找回自己的记忆？” “没有。”伯西恩奇怪地看着他，“请不要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这是嫌疑瑟尔在说废话了。 好吧，瑟尔被怼了一次后终于承认，无论有没有记忆，毒舌依旧是伯西恩永恒不变的属性。 “那这些样品……” “啊啊啊哒哒！砰！” 他正想转移话题，和伯西恩讨论些别的什么，外面却传来一连串奇怪的声响。精灵和法师对看一眼，彼此都有些毛骨悚然，这里除了他们，现在不应该有别的人活物才对。不，还有一个。 “那只人鱼。”伯西恩眉心皱成川字，“你把它放哪了？” “我把他放在村口的喷泉里了。”瑟尔边说边跟着伯西恩跑出去，“这里应该没有别人。” 村子并不大，他们很快就见到了噪音的起源。喷泉里，黑人鱼正一脸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尾巴，而在他身后，一个像是哥布林的小怪物正在撕咬着他的尾巴。 “瑟尔，瑟尔。” 看见瑟尔，阿伦露出求救的目光，可怜兮兮地从小怪物嘴里拯救自己的尾巴。 瑟尔哭笑不得，上前将阿伦从喷泉里捞出来，顺便抖落挂在他尾巴上的不明生物。他调笑阿伦道：“你和波利斯他们作对的时候不是很厉害，速度很快嘛？为什么连这个小傢伙都躲不过？” “瑟尔。” 伯西恩突然从旁出声，语气是从所未有的严肃。 “这不是怪物。”他指着被瑟尔甩开，正落在不远处挣扎的那个毛茸茸的小傢伙，“这不是魔物。他是人，是这个村子里的孩子。” 啪嗒，阿伦的尾巴在水池里甩了一下水花。他又被瑟尔遗忘了，因此有些不满意。 而瑟尔，此时正不敢置信地看着法师。 “这里是第一个爆发‘魔瘾’的村子，不可能有活人了。”瑟尔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干涩，“如果你是没分清魔物和人类的区别……” 伯西恩不耐烦地打断他。 “魔物，那只是人们对被恶魔气息感染，失去理智的人类的称呼。那些被魔化后失去理性和意识，只想撕咬同类的傢伙，你的确可以用‘魔物’这个词来称呼他们。但是这个小傢伙——”伯西恩指了指面前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怪物，“他害怕你。他也听得懂我们说话。” 瑟尔嘴巴张了张，发不出声音，一种绝望陡然占领了他全部心神。如果，如果这些被魔化的人部分还是有自我意识，那他之前为了保护别人而杀了那么多“怪物”，他究竟是在做什么！ …… “这里就是他住了一百五十年的住处？” 都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门扉，光明圣者就在他身后恭敬地站着。 “真是简陋。” 光明圣者揣测着说：“我邀请了几次，瑟尔叔叔……萨兰迪尔他一直不愿意搬到更合适的住处去。他有时候还会自愿替神殿做一些事，称是租金。” “他比你们强大，又是以利的圣骑士。在我不在的时候，他本可以强占这座神殿。”都伊像是觉得有些好笑，他在石屋外的花园里张望着，似乎可以透过这些草木，看见曾经居住在这里的精灵的身影。 光明神发出一声喟嘆。 “他太心软了。” 光明圣者不敢回答。 都伊对萨兰迪尔究竟是什么心思，没有人敢揣测。 过了好久，他听见神明问。 “我们派出去的骑士到哪了？” “已经快接近‘初始之村’了。”光明圣者毕恭毕敬地回答，“到了那里，也许我们可以调查清楚‘魔瘾’爆发的原因。” 光明神殿虽然和利维坦联手坑了一把萨兰迪尔，不过他们可也没想到“魔瘾”会扩散的这么快。光明圣者为此焦头烂额，这一次都伊命人去“初始之村”，他以为神明是想帮助他们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没有必要。让他们直接烧了那村子。”都伊却说，“从今以后，将所有和恶魔接触过的人和物，以及感染了‘魔瘾’的人，全部烧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伯西恩现在可以面不改色地撩瑟尔了。 第111章 初始（一） 阿伦无聊地用尾巴扫着喷泉里的水， 又看了眼坐在泉水旁的瑟尔。 精灵低着头，银发被风吹动着从额前滑过，轻拂过他紧抿的唇畔，那张精緻的容颜此时因为神情肃穆而显得有些僵硬，然而依旧无损它在阿伦心中的美貌。人鱼试图拍着尾巴凑上前去，安慰似乎心情不好的精灵。然而还没等他在泉水里打出一个水漂，就被人干扰了计划。 伯西恩跨过喷泉， 面不改色地从某条人鱼脑袋上踩了过去。 “我做了检查， 是个男孩， 十一岁。”法师说，“他能听懂我们的语言，也保留了对强者的畏惧，说明即便感染了‘魔瘾’，魔化后的他还是存有部分神志。” “……所有魔化后的人都会像这样吗？” “这个机率其实很小。”法师说。 “你别骗我了！”瑟尔有些激动， “一个不满十一岁的孩子都能在被魔化后保留自己的神志。那其他人呢？那些被感染的成年人，那些被感染的职业者呢？他们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丧失理智， 只是因为外貌丑陋被我们当成了怪物！一直以来，我根本就是在杀人——” “啪！” 瑟尔捂着有些红肿的脸庞， 不敢置信地看向法师。
第154页 “你——！” “你想说精灵王都没打过你？”伯西恩收回手，等着瑟尔的反应。 “……他倒是经常打，只是没打脸。”瑟尔很快反应过来， “但是你为什么要打我！” “看你钻牛角尖， 让你冷静一下。” “这里就有喷泉，你完全可以用水浇醒我！” 伯西恩看了喷泉里还被他踩着尾巴的人鱼一眼。 “是吗？不好意思， 也许下一次你可以提醒我。” 你还想有下一次？！ 瑟尔恼怒地瞪着伯西恩，不过拜法师所赐，他的脑袋多少也冷静了一下。瑟尔深深吸一口气，“我，我只是无法接受自己有可能杀害了很多普通人。” “他们不是普通人。即便感染上‘魔瘾’的人一开始还保有部分神志，但是随着情况恶化，早晚会变成真正的怪物。你如果不去杀了他们，只会让他们屠戮更多无辜的人。从概率上来说，你做的并没有错。”伯西恩冷静道，“我保证，像那个男孩一样保留了大多数神志的‘魔瘾’感染者，不到万分之一。” 瑟尔苦笑，想说那也是万分之一啊。不过他知道过度的自怨自艾没有用，最后只是用力抹了一把脸，随即问法师。 “那么，你还查出什么来了？那个男孩为什么能免疫，他是怎么保存神志的？我们能通过他查出避免被‘魔瘾’传染的方法吗？” 伯西恩脸上露出赞许的神情，像是在感嘆瑟尔总算没有丢失了全部的智商。 “时间不够。”他说，“不过有了这一个样本，我就能查出更多的东西。不过我还怀疑不仅是他，这附近还有——” 伯西恩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趔趄了一下，脚下的土地传来剧烈的震动感，附近的房屋上不断有砖瓦下坠。 瑟尔一把扶住法师，看向村子后面的树林——震动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雷德他们遇到意外了！ “我就说一定是这个傢伙搞鬼！”红龙少年狠狠冲着伊冯咬牙，“都是他在通风报信！” “团长，您没事吧。” 圣骑士们围住伊冯，解开他身上的锁链，愤怒道：“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两帮人互相对峙，显然都恨不得将对方给生吞活剥了。 伊冯活动了下手腕，实际上，在树林里偶遇这对圣骑士小队也在他意料之外。萨兰迪尔早在出发时候，就抹去了他身上的圣印，否则也不会这么放心将他和雷德他们丢在一块。然而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和圣骑士小队在这处偏僻的林子里相遇了，就连伊冯自己也不相信这是巧合。 “是圣者大人派我们来的。”一名圣骑士说，“我们直接通过神殿传送过来，领命祛除这里的邪恶。”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伊冯有一丝怀疑。 就连萨兰迪尔也花费了好一段时间，才探明“魔瘾”最初感染的村子的地点，圣骑士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及时？ “多亏了您。”圣骑士对伊冯说，“圣者说您身上有都伊的记号，只要有记号在，我们就能找到您。” 伊冯脸上现出愕然。 “可是圣印早已经被……” 随即他想明白了，都伊若真想在他身上留下记号的话，圣印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挡箭牌罢了。现在想想，从他被派往萨兰迪尔那里送法杖开始，就是计划开始的时候。 都伊料到了萨兰迪尔不会为难他，料到了萨兰迪尔会优秀对付“魔瘾”，甚至料到了萨兰迪尔会带上他一起来，就连收到法杖后伯西恩他们的反应，都伊都尽在掌控。 伊冯心里升起一丝恐惧，都伊究竟对萨兰迪尔掌握了多少？可是，都伊的目的是什么，真的是为了祛除这里的邪恶吗？ “你们竟然无视我！” 雷德忍无可忍，终于克制不住画龙，巨爪向圣骑士们狠狠碾去。 瑟尔和伯西恩在村子里听见的动静，就是巨龙雷德闹出来的地震。 “有人来了。”瑟尔说，“你带着阿伦和那个孩子离开这里，我去找雷德他们汇合。” 谁知伯西恩却一把拉住了他。 “不用去了。”法师静静说，“人已经到了。” 瑟尔诧异地看向他，“你说——” “真是意外，没想到你竟然比萨兰迪尔殿下更先发现我。”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该说真不愧我们作为合作伙伴共事了好几个月吗，伯西恩·奥利维？” 利维坦从空气中凝聚出身形，在他身后是隐隐绰绰的恶魔气息。 “利维坦！”瑟尔惊怒，随即咬牙切齿，“你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 “真可怕。”利维坦微笑道，“有空想着要怎么处置我，不如去担心担心自己和你的同伴们如何？他们现在的处境可不怎么好呢。” 瑟尔紧咬牙齿，“外面的动静是你弄出来的？” “可真是高抬我了。”利维坦送了耸肩，“说实话，要不是被你们追查到了这一步，我也不会这么快被大人派出来收拾烂摊子。这次竟然连圣骑士团都派过来了，那位光辉伟大的阁下可还真是喜欢卖弄大手笔啊。” 他说着左手一扬，已经将被放置在废屋里的魔化小男孩抓在了手里。 “这东西我就带回去了，后会有期。” “站住！”瑟尔拔出长剑，“你以为我会让你把他带走？” “哦。那你想要用什么把我留下来呢，使用以利的神力吗？”利维坦有些嘲讽地看着他，“您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本就由神明的力量构成。而现在，都伊要谋反，以利自顾不暇，神明的力量已经几乎无法支撑这个世界。如果你继续消耗以利的神力，这个世界会如何崩坏？” 瑟尔一愣，握着长剑的手不由停顿了一下。 “而不能使用神力的你又有什么资格留我下来！”利维坦哈哈大笑，身后的恶魔气息凝聚成黑雾刮过瑟尔的脸庞，刮出一道血丝，“你凭什么战胜我，萨兰迪尔！” “凭你高贵的出身吗？” “凭你侥幸得以利青睐？” “还是凭你自己！” 瑟尔握着长剑一动不动，而利维坦刮出来黑雾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你怎么没有那日在风起城的威风了，你怎么不躲啊！”利维坦报了一箭之仇，心里快活多了。他定眼看去，不由嘲笑了起来，“这个时候还想着要保护无关紧要的人。你以为在那里当挡箭牌，我就不能伤到你身后的那个丑陋的人鱼了吗？” 一道道黑雾从各种刁难的角落袭击向阿伦。 “来啊！使用以利的神力啊！” “来回击我啊！”
第155页 “怎么了，萨兰迪尔？不能使用神力的你就是个废物吗？” “被人拖了后腿，你就无计可施了吗？哈哈哈哈！” 利维坦的笑声里充满讥嘲和癫狂。 瑟尔可以感觉到，自从在深渊重逢后，利维坦改变的不仅是力量，还有他的性格。这个恶魔混血变得更加偏激和狂躁了！ “呜呜。” 阿伦在瑟尔身后，紧紧抓住瑟尔的衣袖，眼中噙满泪花。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在这里拖了后腿，瑟尔不至于如此被动。阿伦想要使用传送能力带着瑟尔一起离开，却发现能力无法使用。人鱼急的直甩尾巴，甚至把自己的手指抠出了血，却徒劳无功。他的能力被限制了，因为这里是神明的领域。 利维坦身上有深渊之主——恶神的气息。现在在凌辱瑟尔的究竟是恶魔混血利维坦，还是藉由利维坦的手施暴的恶神，已经无法令人分清了。 直到最后，瑟尔身上几乎血淋淋一片，利维坦的语气变得复杂起来。 “你既要保护别人，又不愿使用以利的神力使世界加速崩坏。萨兰迪尔，这样的优柔寡断你，命运早已註定了。” 圣骑士们在树林里和红龙对峙，波利斯和精灵们远在千里之外，此时没有人能来出手相助。 利维坦对瑟尔说：“就让我彻底了断你的性命吧！” 瑟尔忍不住握紧剑，等待迎来更强烈的攻击。可就在这一刻，他们同时听到有人轻轻一咳。 精灵和恶魔同时望去，只见伯西恩站在法阵之上，对着他们微微一笑，落下了最后一笔。 “可是这儿还有一个人呢。” 第112章 初始（二） 法阵发出耀眼的蓝芒， 汲取自魔网的力量在简陋的线条里跳跃。旋风掀起了伯西恩的额发，露出他那双金色的眼眸。 “伯西恩·奥利维！” 利维坦狠狠喊着这个人的名字，试图打断伯西恩的施法。然而他每走一步，脚下就有一道裂纹裂开，那裂纹顺着大地蔓延到他身上，让恶魔混血不敢再轻易向前。 “伯西恩？”瑟尔注意到法师苍白的脸色，“快停下！你的身体承受不住了！” 伯西恩的确有些不堪重负， 法阵以他的身体为媒介从魔网里源源不断的汲取力量， 那些强大的力量每一次通过他的身体， 他的经脉就要撕裂重组一次。法师承受着常人难以想像的痛苦，却似乎不以为意。 “没错，快放弃吧！”利维坦跟着叫嚣，“在杀死我之前，你就会先我一步被力量震碎！” 恶魔混血被法阵困住正进退两难， 此时巴不得伯西恩主动放弃。 “我好像回想起了一些过去。”这时，只听见伯西恩轻声说， “我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被人说我做不到。” 说着，他右手往地下用力一划将法阵最后一笔添上， 为阵型落下一个完美的收尾。一时间光芒大盛，充斥着排斥力量的法阵之中混杂着伯西恩身体内的光元素，这让伯西恩又如被阳光照耀到的阴影一样哀嚎着退去。 瑟尔趁此机会上前夺回被利维坦抓走的魔化男孩， 可在救走男孩的一瞬间， 精灵对上恶魔混血妖异的眼眸。那一刻，他仿佛听见利维坦在讥笑——你以为你赢了吗？ 不甘的利维坦， 最终还是被伯西恩的法术驱逐。狂风逐渐消散，空气中的力量也渐渐隐去，瑟尔看向伯西恩，眼中却第一次浮上怀疑的神色。 法师此时恰好也收回单手撑地的右手，他回望着精灵的银眸。 “你想说什么？” “没有。”瑟尔收起自己的心思，转身看向黑人鱼，“阿伦，现在你能使用能力了吗？” 人鱼感受了一下周围的力量，利维坦现身时的那种阻滞感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点了点头。 瑟尔于是把男孩交给他。 “带他安全的地方，在他醒之前来找我。你能找到我的，对吗？” 阿伦连连点头。 在他们离开之前，伯西恩看了黑人鱼和魔化男孩一眼，随口说：“利维坦记着要带走这个魔化的半成品，恐怕这个男孩身上有他们不愿意泄露的秘密。” 瑟尔没有回答他，只是往之前雷德他们弄出动静的那个方向走去。 “如果你把他交给我，我可以很快找出这个秘密。” 瑟尔还是没有回答。 伯西恩继续说：“也许都伊也在探究这个秘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瑟尔终于停下脚步，看向伯西恩，“以前你可没有这么多话。” 伯西恩脸上的表情变了。 “是吗？”他拉下嘴角，“可我已经不记得以前，也不是以前的‘我’。” 瑟尔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张了张嘴，最后却收回想要说的话语，只是沉默地走在前方。伯西恩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暗沉。 瑟尔是去找雷德他们的，然而却没有找着人。红龙少年变成龙大闹一场的痕迹还在，却不见了踪影。不仅是雷德他们，就连和他们作战的敌人的身影也不见了。 这一切太奇怪，简直就好像是回到了波利斯他们失踪的那次。可是瑟尔敢肯定，目前地面除了阿伦以外，绝对不会再有第二只拥有群体传送能力的娜迦。瑟尔不由猜想，就在他们刚才和利维坦周旋的那一会功夫，这里发生了什么？ 瑟尔想要继续进林子里一探究竟，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伯西恩站在他身后。他蹲下身，摸了摸有些翻起的土地。 “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脚下的土地突然像是翻滚的海面一样掀起了波澜，两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瞬间被吞噬进泥土里。而地面上又恢复了平静，出了有少许微起伏的泥土，几乎看不出任何这里曾经有人的迹象。 “抓到了？” “抓到了，这次是两个。” 瑟尔感觉有人在耳边说话，他们似乎是在底下，视线非常不好，触觉却十分灵敏。他动了下指头，随即感到手指被人握住。对方手心的温度偏低，却牢牢抓住他，不让他动弹。 “和之前那一批关一起。” 黑暗中有人在交谈。 “逃走的那几个抓到了吗？绝对不能让他们把村子的秘密泄露出去。” 村子？ 瑟尔敏锐地抓到这个词。这些在地下设陷阱的人，是住在村子里的人吗？可这个村子，不是早就因为“魔瘾”而荒废了，怎么可能还有正常人。 他随即意识到一个可能，在那个念头逐渐清晰的同时，手心也越加发亮。 就在这时，他的手又被用力握了一下。瑟尔回过身来，注意到他们似乎已经被人转移了地方，不再在潮湿的地下穴道里，而是换了一个宽阔的空间。周围似乎有很多人，他们小声的交谈，并没有和身为“俘虏”的瑟尔他们隔开太多的距离。
第156页 瑟尔没有选择睁开眼睛，从发现丛林的不对劲，决定将计就计的那一刻起，他就打算要试探出这个村子的秘密。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听见了雷德的声音。 “放开我！你们这些傢伙，信不信我一口把你们都吞了。” 雷德的声音依旧充满活力，这让瑟尔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周围的那些地穴人（姑且这么称呼设下地下陷阱的这一批人）却因为红龙少年的这一句话而慌乱起来。 “如果你能吞得下我们的话，就随意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前提是你能吞得下我们这些怪物。” 哗啦一声，似乎是火把被点亮的声音。 “魔物！？”艾迪惊讶的声音传来，“我们这是到了魔物的老巢么！” 那个领头的老人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清晰，“你们是到了地狱，而我们则是在地狱里挣扎求生的魔鬼，年轻人。” 哈尼生息哟口气，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些“怪物”们。他们都有着标准的感染“魔瘾”后异化的容貌，却像是普通人一样交谈着，这感觉就像是看着一头野兽在说人话，十分古怪。 罗妮却还能冷静思考。 “你们是住在村子里的人。”少女说，“你们感染了‘魔瘾’，却还幸运地保留了理智。” “幸运？”开口的老人苦笑。他有着绿色的皮肤，眼眶里不断流出粘稠的液体，牙齿凸出，模样可怕。老人指着自己，“让我们失去了做人的样貌，变成野兽的模样，却还保留着甚至；让我们渴望血肉，变成野兽的肠胃，却还存有理性。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叫作是幸运！” 他身后的魔化人们发出悲鸣。 “我们却认为这是神明的惩罚！” 罗妮沉默不语。过了半晌，她问：“你们准备怎么处置我们？” 说实话，这些魔化人们全部加起来也不可能是雷德一个龙的对手。然而，他们此时却被困住了，不仅是因为陷阱，也是因为魔化人使用了某种特殊的方法，暂时封住了他们的力量。如果罗妮也曾跟着他们一起到过沉没大陆的话，就会对着情形异样熟悉，因为当时波利斯他们在沉没大陆时也是如此般无法使用能力。 “不是我们想怎么处置你们，是你们闯了进来，年轻人。”老魔化人说，“我们不想村子的秘密被泄露出去，如果你们不想死，就一辈子待在这里吧。” “开什么玩笑！”雷德忍不住了，“我还没有找那个虚伪的圣骑士和叛徒迪雷尔报仇！你们休想把我们关在这！” 因为他的这一句话，原本有些平和下来的气氛又再次剑拔弩张起来。 老魔化人说：“那我们只能採取特殊手段了。虽然我们只是等死的骷髅，但就算是骷髅也不愿意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啊。”魔化人们举起了火把。 “等等！我们对你们没有敌意，正相反的——”哈尼开口，试图说服老魔人，“也许我们可以合作。” 瑟尔终于明白了过来。那个魔化男孩不是特殊的，眼前这些生活在地下的魔化人都没有丧失理智！这些魔化人们保留了原来的神志，却蜕变了模样，这和沉没大陆里异变的深渊精灵以及娜迦们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处。如果能弄清这里面的缘由，也许就可以找出深渊的秘密，弄清楚“魔瘾”传播的原理。 如果伯西恩能够研究出结果，他们甚至还能够救一救这些可怜的魔化人。就像哈尼说的，他们可以和这些魔人合作！想到此，瑟尔忍不住睁开眼睛，他想要看一看那个老魔化人的模样。可就在这一瞬，他却听见身边人轻轻一嘆。 “你不该睁眼。”伯西恩金色的眼睛望向瑟尔，“他来了。” “什么？”瑟尔反问，却看到金色从伯西恩的瞳孔深处蔓延开。骤然，一种恐惧袭上心头。 【灵魂。】 伯西恩的身体在黑暗中微微发光。 【信仰。】 树林之外，地面之上，圣骑士们虔诚地跪在地上，念着主神的真名。 【羁绊。】 瑟尔的容貌倒映在伯西恩金色的瞳孔中。 【地点。】 魔化人们的聚居地暴露在瑟尔的视野内。 遥遥千里之外，都伊躺在石台上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望着近在咫尺，神情错愕的瑟尔，都伊轻声道：“他说的对，你不该睁眼。” 语毕，都伊抬起右手，对不远处的魔化人施展出一个毁灭的神术。 “不！” 第113章 希望 “你不该睁开眼睛。” 瑟尔从没有如此后悔过没能更早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他看见都伊手中释放出的神力， 看见了老魔人因诧异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看见他举起双手试图阻挡一下太过刺眼的光芒，却毫无反抗地就被光芒吞噬。他看见那些容貌丑陋的魔人们发出短促的哀嚎，他们甚至来不及拥抱彼此最后一次，就全化作了砂砾，消失在圣洁的光芒中。 光明消灭了黑暗。 多么伟大。 “你……” 即便是刚刚还打算对魔人们出手的雷德，也因此错愕。 “法师？不， 你是谁？” 红龙少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具躯壳体内的灵魂并不相同。 都伊并没有回答他， 因为他忙着避过瑟尔挥来的一剑。即便不用神力， 都伊也轻松地躲过了这毫无章法的一击。然而，他还是对此很不满意。 “你攻击我。” 他的语调微微上扬，这对都伊来说是十分难得。他也很少真正开口说话，但是每次面对瑟尔时都会使用正常的方式与他交流。 “因为我杀了他们？” 瑟尔的眼眶冲上了血丝，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激动过， 上一次是因为伯西恩，而这一次还是因为“伯西恩”。精灵几乎是对着寄宿在法师体内的神明怒吼， “滚出来！” 他一剑噼向都伊身侧，斩裂了坚硬的石面。 哈尼惊呼一声。 都伊倒是不那么在意瑟尔对自己的不敬。 “你在生气。”神明用陈述的语气说， “恕我对你们的情绪缺乏了解，不过我猜，是因为我杀了那些魔人。”因为寄宿在伯西恩的身体里， 都伊此时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些属于法师的刻薄， “那些被魔化的东西，你之前杀得并不比我少。” 瑟尔因为他这一句话而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些。 “你是觉得他们还保留了神志， 所以产生了怜悯？”都伊很是敏锐，察觉到了瑟尔情绪的来源，“那只是无谓的挣扎，他们迟早会变成没有理智、只会想吞噬血肉的怪物。被深渊气息感染了的非恶魔系生命，只有这一个下场。” 没有人会去质疑一位神明的判断，尤其是当这位神明还是和深渊打了多年交道的都伊。 然而瑟尔听不见他的解释，这让都伊很困扰，至少目前他是想和瑟尔谈一谈合作的。都伊开始思考，能否利用别的什么，让精灵先冷静下来。然而他的眼神刚一离开瑟尔，瑟尔就猜出了他的意图。
第157页 “不要，再当着我的面，杀害任何人！” 瑟尔又一遍怒吼，他是真的愤怒了，剑柄上开始盈散出神性的光芒。 以利的圣骑士不是没有对付光明神的方法的。 都伊没想到瑟尔竟然会愤怒到这个地步，权衡利弊后，他做出了明智的抉择，只是离开前他还不忘试图公关一下。 “别忘记，至少不是我让他们变成了魔人。” 都伊离开了，伯西恩的身体因为失去支撑而摔向地面，在法师的脸和粗糙的砂砾零距离接触前，一直修长的手及时拉住了他。 “我该跟你道谢吗？”伯西恩的意志夺回了身躯，“好歹你没有因为迁怒，而任由我摔在地上。” 瑟尔当然是有一点迁怒的，都伊就在他面前杀了正整数百个魔人，而在那之前金陵还认为他可以和这些魔人开展一次愉快的合作。他没给法师留什么好脸色看，事实上，他现在看到这对金发金眸心里就恼火。 精灵将法师抛给年轻人们，自己先一步离开。 前都伊圣骑士艾迪第一次目睹都伊出现在面前，此时还有些茫然，他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离开这里。”罗妮回答他，“我们为了寻找‘魔瘾’的源头而来，现在一切都前功尽弃了，还留下来做什么？” “但是我们还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艾迪嘀咕，他感觉最近几个月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准备行动，开始行动，行动失败，准备下一次行动。 瑟尔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你们去白蔷薇城。一个星月之后，波利斯会带领来自南方的军队，与你们汇合，蔷薇骑士团们也会在那里等待你们。” 罗妮本以为他这个“你们”中并不包括自己。 “你也去，罗妮。”瑟尔说，“有些事非你不可。” 罗妮本来想拒绝，如果有可能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想回白蔷薇城，不想再见到维多利安（还有人记得这位是蔷薇骑士团现团长吗），然而话语到了嘴边，少女意识到如果拒绝的话，那会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逃兵。她讨厌那样。 “非我不可的事情是什么？”罗妮问。 “我说过要从内部瓦解光明神殿的势力，原本我想先解决‘魔瘾’。”瑟尔顿了顿，其他人都能听出他话语里的咬牙切齿，“现在我决定不等了。这需要你的力量，罗妮。” “两面开战不是明智的决定。”伯西恩说。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更困难的战场我也应对过，我想还是有把握的。”瑟尔看伯西恩还是没什么好气，“而且我们也没有时间了。都伊降临，恶神甦醒，一旦他们越来越频繁地使用神力，这个世界会崩溃得更快。” “那也许没有什么不好。”伯西恩轻声说，然而这一句话他没有人让瑟尔听见。 他们在魔人挖出来的地下穴道里前进，一路可以清晰地看见这里生活使用的痕迹，而每当看见那些代表着这些魔人曾经努力想把自己当做一个正常人生活的证明，瑟尔心里都犹如刀绞。 因为註定会变成嗜血的怪物，就没有资格存活下来吗？ 在他们还保有身为人的理智和情感的时候，将怪物们杀死，似乎是最有效率的做法。然而瑟尔厌恶效率，他讨厌这些不考虑任何情感的数据，他也厌恶什么都无法做到的自己，如果他能够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的话…… “吧嗒吧嗒？” 阿伦看着从泥土里出来的一行人，甩着尾巴沖了上去，而黑人鱼却忘了自己尾巴尖上还挂着一个昏迷的小怪物。若不是瑟尔及时挡了一下，他就要被阿伦尾巴上的这个重物给砸伤了。 等等！ 他看着还在昏睡的魔人男孩，突然把目光转向伯西恩。他不是完全没有希望！这里还有最后一个魔人的幸存者！ 法师冷冷一笑，“无论你想说什么，我拒绝。” “伯西恩！你答应过的，你说可以从这个男孩身上研究出‘魔瘾’的秘密。”瑟尔焦急道。 “那是之前，我还不知道都伊可以掌管我的身体。”伯西恩说，“现在我不想做冒险的事。” “他肯定不能经常使用那一招。只要你能在都伊察觉之前，研究出来。” 伯西恩试图拒绝，“我不……”然而他在看见瑟尔带着恳求神色的银眼睛时，终究还是心软了。 “我不保证。”法师最后妥协说，“也许最后研究出的结果毫无用处。” “不。利维坦想夺走他。仅凭这一点，这个男孩就绝不一般。”瑟尔终于恢复了一点笑容，“谢谢你，伯西恩。” 法师哼了一声，不予回答。 他们在此告别，年轻人们出发前往白蔷薇城，他们还不知道南方的情况如何了。瑟尔和伯西恩回到之前的小城，在波利斯有下一步同之前继续研究魔瘾。与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都伊的圣骑士们。伊冯从未像这次这样被彻底利用，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明白都伊派他前来瑟尔身边的目的。不过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都伊可以在两具躯壳里灵活转移，只是要付出一些代价。都伊不在的时候，伯西恩依旧保有自己的意识，那么另一具被神临的躯壳呢？ 天边高高升起的朝阳衬托着天空越发湛蓝，伊冯有一瞬间想起了另一抹蓝色。 …… “您回来了。看来事情一切顺利。” 光明圣者像一个忠实的老管家一样，等候着主神的回归。 都伊睁开眼睛，他其实并不是很习惯现在的这具身体，他更喜欢伯西恩的那一具。 “顺利？” 都伊重复这这个字，却没有太多情绪。 “或许吧。” 他成功剿灭了魔人的窝点，毁坏了老对头的计划，却没有达成预想中的和瑟尔结盟的目的，不仅如此，他还把精灵给惹毛了。都伊现在还清晰记得瑟尔噼过来的剑有多么锋锐。然而，他更想起了同样是使用毁灭性的力量，伯西恩在白蔷薇城的表现得到了瑟尔的信任和赞赏，他却只得到了一剑，以及精灵的恨。 “这不公平。” 光明圣者听见神明轻声喃喃。老人忍不住抬头望去，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都伊脸上看到了一丝苦楚。有什么，在神明的心中酝酿开来。 然而就像一个密封的罐子一样，都伊很快收拢了自己所有的情绪。 他面无表情地，克制地下令说：“进行下一步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说这几个人or神都有最初的伯西恩的一部分的特质，那么—— 金发伯西恩：刻薄。 都伊：克制。 那谁：刻……克……克己复礼？！ 好吧，不该追求工整。暂且保密吧。 第114章 乌托邦
第158页 有人在吹号角。 波利斯甩下武器上的血滴， 似乎能听见远处的号角声。那是敌人进攻的声音吗，还是什么别的号令？长时间的战斗降低了他的分辨能力，他甚至分不清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究竟是敌人还是伙伴。 “喂，你没事吧。” 精灵阿尔维特从他身旁一晃而过。艾斯特斯在另一处战场，作为王储侍从的阿尔维特却在这一处守城。他们兵分两路。 “开什么玩笑。”波利斯面对质疑，毫不犹豫地吼了回去，“就这么点场面能难倒我？” 敌人是他们的十倍， 有奸细泄露了情报， 他们被困在城内。 可波利斯大笑着说：“这压根不算什么！” 他说着又砍刀了一个扑上来的恶魔混血。 阿尔维特笑了笑， 精灵灵活的身姿在人群中穿梭，收割着敌人的首级。 “那就好！” 他与所剩不多的精灵们一同替波利斯的主力部队分担压力。他们不能被攻破，一旦这边的防线守不住，艾斯特斯那边的形势就会急转直下。即便以少胜多，他们也要撑过这一局迎来转机。 可是， 会有转机吗？ 远处的敌军指挥官对着他们高声呵斥道：“波利斯·巴特！没想到曾经是英雄的你，竟然做出背叛联盟的无耻行为！你忘了自己为什么建立南方联盟吗， 忘了属于我们混血的荣誉吗？竟然与精灵同流合污，你堕落了！” 波利斯不以回答。然而对方似乎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退缩， 更加叫嚣起来。敌军指挥官擒住一个天马骑士后，亲手砍下对方的头颅，然后把那颗年轻的头颅直直扔了过来。 他哈哈笑道：“看， 这就是你践踏权力付出的代价！还不明白你在与什么做对吗， 波利斯。跟随你的人，都会是这个下场！” 那颗头颅正好滚到他们脚下， 阿尔维特翡翠色的眼睛微微瞪大，死者面容上的不甘与愤怒，被围困的疲惫和绝望，引动他怒目而视。波利斯却拦下了他。 “下场？”这位已经不年轻的超凡者拾起部下的头颅，眼眸里仿佛藏着冷静的火焰，“那就来试试吧。” “波利斯？！”阿尔维特吃惊地看着半兽人放下了武器，将手掌按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我不是为了权力才建立南方联盟。” 波利斯声音低沉。 “也不是为了名望。” 掩藏在盔甲与皮肉下的心脏在隐隐发烫，奥利维留下的烙印在灼烧着血肉，波利斯一点点解开封印。 “哦，你不要告诉我，你建立南方自由联盟真的是为了所谓的‘自由’？那都过时了，老头！这就是你被排挤出南方政权核心的原因，你太愚蠢了。”恶魔混血们与他们的盟友们大声嗤笑。 是为了什么要建立一个新的国度？ 波利斯出决定前曾经询问过同伴们。 【你们说会不会有这样一个地方，能让所有人，无论混血或纯血，还是平民与贵族，或是穷人和富人，都心无芥蒂地一起生活。】 【你在开玩笑吗，还是在说梦话。】 刺客贝利嘲笑着半兽人。 骑士南妮也不以为意。 【有梦想是好事。不过我建议你考虑一下实际情况，巴特。】 只有精灵瑟尔和法师奥利维没有说话，波利斯恳切的目光看向最后两个同伴。 瑟尔张了张口，半晌道：【在我的家乡，有人称这样的地方是乌托邦，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空想之地。】 波利斯有些失望地垂下了脑袋。 【但是即便如此，为了乌托邦而付出热血的人永远都是前赴后继。我总在想，为什么？明明知道不可能，这些人还愿意为一个空想去拼命。】瑟尔继续说。 【为什么？】 波利斯期待地看着他，他能感觉精灵将说出一番不同的见解。 精灵嘆息：【或许，是无论现实多么残酷，永远都有追求自由的人。越是黑暗的地方，梦想的火焰才灼烧得更旺。波里，你的梦想没什么不好，去做吧，万一就实现了呢。】 在周围人的嘲笑声中，昔日瑟尔的回答再次回响在耳边。波利斯低笑道，“是啊，万一就实现了呢。” 他身后猛地张开一对巨大的羽翼，比平时延展了数倍，如一道坚实的墙壁将所有人都护在他双翼之下。在封印解开的那一刻，强大的威压从波利斯·巴特周身向四周蔓延而去。 敌军指挥官戒备又恐惧地怒喝：“没有力量的人，能给谁自由？” 【没有野心的人实现不了乌托邦。】 预言师奥利维，是最后一个作出评价的人。 时至今日，波利斯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所以我才会失败一次！” 而这一次，绝不能再失败了。 巨鹭骑士从地上掀起旋风，恶魔混血们呼朋引伴，决定南方自由联盟格局的关键一战就在今日！ 天马骑士和精灵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少到大多数时候波利斯都是在以一敌百。他灰色的翅膀如刀刃一样割开敌人的喉咙，下一瞬，又被无数剑矢和法术穿透。波利斯不畏惧疼痛，反而享受疼痛。 他看着这些玷污了他亲手建立的国度的恶魔混血们，看着向他怒目而像的昔日的同僚们，心里充满快意又充满悲愤，还能听见敌人在愤怒地喊。 “南方联盟是属于我们的！” “杀光所有精灵，杀光所有人类，杀光所有纯血，我们才能真正自由！” 被血统限制了视野的人，不仅是自以为优越的纯血种族，还有这些偏激又愤怒的混血，以利维坦为首的恶魔混血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傲慢却也自卑，他们强大却也弱小，不将臆想中的敌人全部杀光，不将与他们不同的人全部屠戮，他们永远都不会安心。 敌军指挥官被波利斯抓住之后还不忘冷笑：“你，波利斯。你用强大力量屠戮你的同胞。而我们只不过是为了向纯血抗争，我们做错了什么！” “精灵们告诉了我一件事。”波利斯平静地看着他，“至今为止，‘魔瘾’已经感染了北方数百座城镇，近百万人死亡。而南方联盟虽然接近疫区，却没有一座城市沦陷。你们与恶魔做了什么交易？” 对方一愣。 “原来你都知道了。” “你们要杀多少人才满意。”波利斯轻嘆。他曾经为了自由而建立的南方联盟，却成了别有用心之人勾心斗角的舞台。 “那你，伟大的退魔之战的英雄！你以为那些北方的种族抓住机会不会这样对付我们吗？你以为帮助你的纯血伙伴就会有好结果吗？我等着，看你可悲的下场！”大笑着说完这句话后敌军指挥滚引颈就戮。 因为指挥官之死，敌军的军阵出现了破绽，却给波利斯他们带来了转机。 “南方的激进派可不止他们这一支。”阿尔维特出现在半兽人身后的城墙上。
第159页 “我知道。”波利斯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手掌。 我知道建立乌托邦要付出代价。可是瑟尔，我却没有想到这代价是如此沉重。混血与纯血的敌视，种族之间的隔阂，难道永远都无法消除？ 远方传来了号角。 “援兵来了。” 波利斯抬头看去，只见远处地平线上掀起一阵烟尘，骑着巨兽的兽人们挥舞着兵器。 “是布利安。”阿尔维特从城墙上落到波利斯身边，平静地说，“布利安从兽人山麓为我们带来了援兵。” 兽人在“魔瘾”中损失了十数万人口，这对他们来说绝不是一个小数目，这让兽人成为疫情中损失最大的种族。这也是为什么布利安能说动他们来支援，兽人需要盟友。 布利安看了眼身旁表情平静的阿尔维特，突然笑了。 乌托邦，并不是不可能。 号角声越传越远，似要穿透云层，直至穹顶。 一个星月后，驻守在白蔷薇城等候消息的雷德等人迎来一个消息。 南方联盟激进派所掌控的首都，被波利斯·巴特攻陷。这个由巨鹭骑士一手建立的国度，最终又回到了他的掌中。胜利的那一刻，波利斯看着远处的旌旗，将手掌放在胸膛上。 这一次，我是不是能抓住乌托邦的一点尾巴？ 瑟尔。你说呢。 烙印在波利斯心脏上的封印图案，只剩下四分之一。 第115章 研究 瑟尔不是没有底线的善良。 这一点， 认识精灵很久的人都知道，他会照顾混血狼女孩特蕾莎，也会收留魔人孤儿，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放纵一个成年人一次次去突破他的底线。 当伯西恩再一次表现出想要解剖魔人孤儿的想法时，瑟尔一拳揍在法师的胃上。当伯西恩因为痛苦而弯下腰时，瑟尔警告他说：“我让你研究‘魔瘾’，可不是允许你做人体实验。” 伯西恩捂着肚子， 瑟尔毫不留情的这一拳让他冷汗连连。 “呵。”法师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笑声， 抬头看了一眼精灵， 就钻回了自己的实验室。 瑟尔发誓，自己在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明晃晃的讥嘲。 这个时候南方波利斯获胜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北面来，瑟尔与年轻人们分开后，就一直闭关在由他保护下来的这唯一一座“魔瘾”区幸存城市，长久的消息闭塞加上孤独， 让两个人的情绪都有些极端。 每一次在看到那双金色眼睛的时候，瑟尔总会想起都伊。瑟尔并不认同都伊说的话， 不过不可否认，光明神成功在他和伯西恩之间种下了间隙。 “萨兰迪尔大人。”城内的巡逻兵首领来联繫瑟尔， “我们又抓住了几个活的魔化怪物，要带来给您做实验吗？” 在瑟尔的训练下，这座城市的巡逻兵和城防部队与普通的魔人战斗已经不成问题。因为瑟尔带回了一个魔人孤儿， 又总和伯西恩一起待在城内的法师塔， 所以他们下意识地以为这位伟大的阁下是在进行某项针对“魔瘾”的秘密研究。 瑟尔一开始还会试着纠正他们的想法，后来就放弃了。 “请带来吧。” 瑟尔检查了这几个魔人俘虏， 失望地发现他们已经完全没有自我意识。那些拥有理智和情感却被都伊消灭的魔化人部落，好像只是昙花一现，或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境，只有唯一幸存的魔人孤儿还在提醒着他事实发生的痕迹。 人鱼阿伦抱着瑟尔的腿，嘴里发出哒哒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呢？” 瑟尔蹲下身，轻抚着人鱼的长发。 “被深渊气息感染，却又保有自我意识的你们，究竟是什么？” 是怪物，是魔鬼，还是新的生命？ 伯西恩在第三天给了他答案。 “他能吸收魔气。” “什么？” 瑟尔一时间，听不懂法师的话语。 “深渊气息，恶魔之息，随便你用哪个词语形容它。那其实只是一种能量。”法师侃侃而谈，他此时仿佛又变回了在梵恩学院讲台上授课的那位魔鬼教师，“只不过这种力量是纯负面的，它会对一般的人体造成伤害。当它入侵我们的血液之后，就会腐蚀我们的肌骨，破坏我们的神经，将一个正常人变成一个发狂的野兽。这就是‘魔瘾’。” 瑟尔的眼睛里已经开始绕圈圈了。 “不过，虽然极少见，但是在感染的过程中有一部分人会适应这种变化，他们生理上产生的改变是不可逆的，但是他们的神经系统却在逐渐修复，这就是一部分魔人恢复了理智的原因。” 瑟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你是说，有一部分被感染者产生了抗体？” “抗体？新鲜的词彙。”伯西恩咀嚼着这个词，“这么形容很合适。他们产生了抗体，但是这个抗体还并不完全。至少这个孤儿身上的抗体，还没有完全使他恢复理智。” “那天我们看到的老人！”瑟尔道，“除了外表，他和正常人无异。他就是恢复理智，产生了完全抗体的个体。” “但是他已经被都伊杀死了，我们伟大的光明神。”伯西恩露出了明显的讥嘲，“保有理智，比一般人更强壮，甚至还能使用独属于自己力量的个体，是不是很耳熟？” 瑟尔苦笑：“你是说，魔人和圣骑士们很像吗？” “不，他们比光明神的圣骑士更容易量产。只要抗体被普及，所有被感染的个体都能轻易获得强大的力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光明神赐予他信徒的力量不再是独一无二。” 所以都伊想要与瑟尔合作，所以他不惜亲自现身也要消灭所有魔人，因为他绝对不会允许这一股挑战他权威的力量出现。 “产生抗体的魔人们不需要经过训练，力量强大，理智清晰，是天生的杀人兵器。”伯西恩金色的眸子闪过一道暗痕，“现在，只要能够研究明白，为什么只有特定的人会产生抗体，那么一切就迎刃而解。想想吧，如果是你拥有这样一份力量，你会用它来做什么？” “我为什么要拥有他们？”瑟尔反问，“如果他们还保有理智，就不能让他们像正常的职业者一样生活吗？他们只是比普通人强了一些，并不是什么怪物，也不需要我来‘拥有’和‘统治’。” 伯西恩愣了一笑，随而轻轻笑了，他脸上的寒霜因为这一丝笑意而温柔地融化。 “是的，你不是都伊，也不是深渊之主。你是萨兰迪尔。” 瑟尔从伯西恩那里了解了魔人的秘密，也了解了这份强大的力量一旦被人控制后的可怕。他还是决心和伯西恩继续研究抗体，直到研究出完全体，再在魔人们身上分布使用。然而这一切，还不能告诉任何人。 “恐怕已经晚了。”伯西恩说，“至少梵恩城里有两个人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弗兰斯法师，还有贝利。”
第160页 瑟尔怒目而视。 “你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伯西恩坦然道：“可我需要帮手，即便是天才，也不能在短暂的时间内就彻底了解一个从未涉及的领域。人体实验不是我的专长。” “你能使用传送法术了？”瑟尔狐疑地问，伯西恩自从复活后，就再也不能使用他曾经无比擅长的传送法术。 伯西恩微微笑了笑，一直在旁边的人鱼阿伦突然有些不安地缩了缩尾巴。 “阿伦！”瑟尔恼火地喊了一声人鱼，又气馁地看向伯西恩，“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串谋好的？” “不需要串谋。”伯西恩意味深长地说，“因为我和娜迦有共同的目标。” 阿伦附和地哒哒了两声，表示同意。 法师塔外又有人来敲门了，这一次是被他们雀占鸠巢的本城法师，他是来找伯西恩的。 “奥利维法师，按照与您的约定，我来给您提供素材了。” 因为有旁人在场，瑟尔只能暂且按下了心中的愤懑和疑惑。不过他想不明白，一个人鱼，和一个法师，能有什么共同目标？阿伦讨好地把尾巴在地上拍了两下，却不能说话来回答瑟尔的疑问。 …… “军队已经出动了。” 伊冯半跪着向站在祭台前的人影汇报。他的脸上毫无表情，自从之前从瑟尔那里脱身以后，圣骑士团长越来越像是一座会呼吸的雕像。都伊也越频繁地要他面见，然而这份在他人眼中的光荣在伊冯看来却是一场折磨。一个不信任信徒的神明，和一个对主神产生了怀疑的圣骑士，还能怎样维持表面的和睦呢？ 等了好久都伊没等到都伊的回答，伊冯第一次忘记戒律，擅自抬首望去。 都伊正微微侧脸望着祭台，似乎在出神，他的眼神有一瞬间从坚石柔软成了流水，这让伊冯忍不住呢喃出声。 “莱德维西？” 然而回应他的并不是那个善良却天真的王子，而是冷漠的神明。 都伊转动着金色的眸子看向自己的圣骑士。 “有趣。”都伊开口，“对于那个和你的兄弟一样患了‘魔力缺失’的祭品，你还念念不忘，骑士。” 伊冯不敢说话，他感觉随着都伊一字字说出口，庞大的压力几乎快把他压扁在冰冷的地面上。 “你怀念他，是因为愧疚还是移情？” “我……”伊冯感觉喉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卡住，看来都伊并不想听他的回答。 “而对于顶着和你挂念的故人一模一样容貌的另一个个体，你会是排斥，还是怀念？” 看着圣骑士因为缺氧而逐渐涨红的脸庞，都伊感到无趣，松开了力量。 伊冯倒在地上大口地呼气。 “人类的感情如此复杂，精灵也是如此吗？”都伊似乎嘆息了一声。 “你和军队一起去前线。” 伊冯听见神明的命令时，手指已经深深陷进地面。 第116章 圣骑士 梵恩学院的氛围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老师们上课下课总是行色匆匆， 显然不把心思放在课堂上，法师学徒们也心不在焉，比起学习更关注旁的事情，就好比眼前—— “听说了吗，光明神殿这一次终于决定干一场大的了。” 学生兴致勃勃地讨论着，阿奇走进教室的时候，他们的话题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展了一个静音法术。阿奇·贝利面不改色地走过他们身边， 越过人群， 走到窗边的一个角落坐下。 一个红色头发脸上有着雀斑的姑娘看着他，犹豫地想要上去说几句话，却被她的同伴拉住了。 “你疯了？小心连你也被连累！” “是啊，要知道贝利大法师现在可是自身难保呢。” “贝利家……” 阿奇仿佛没有见着那些闲言碎语，自顾自地用手指站着雾气在窗上划着名鬼脸。他另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右脸， 将年少的脸庞挤成扭曲的模样。 为什么自己还留在这里呢？ 阿奇自问。现在这个学院里，除了祖父和弗兰斯法师， 所有人都与他立场相悖。法师们似乎完全忘记了身为追求真理者的理智与自尊，成为了都伊盲目的信徒。学院里的大部分人都成了鑑定的圣城派， 然而这又如何能怪他们呢？“魔瘾”的侵袭已经逼近了梵恩城，紧要关头，除了去依赖拥有光明神术的都伊信仆， 还能去依赖谁？ 在生命与权势面前， 法师们也要低下他们尊贵的头颅。 “阿奇·贝利！” 有人打断正在授课的老师，在屋外叫着阿奇的名字。 “你， 出来。” 阿奇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起身向屋外走去，他有预感，自己这一离开，或许再也不会回到这一间教室。 同时间，法师议会的大堂里。 “贝利法师，弗兰斯法师。” 坐在首席的白须法师看向两位老法师，轻声嘆道，“二票反对，七十九票贊成，还有十七票弃权。”他举起手中的锤子，重重落下，随着砰的一声向，首席法师说出议会的抉择。 “贊成的人数超过议会席位的三分之二，梵恩城决定接受圣城的援助！” 随着这一声落下，在场的法师们不约而同地如释重负般嘆了口气。作为败者，老贝利看着昔日的同学、同窗，还有徒弟们，然而他们一个个都躲避开他的目光，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老法师冷笑一声。 他们以为龟缩在都伊的辟护下就安正无忧，殊不知那位神明才是最大的威胁。 “您有什么想说的，贝利大法师？” 贝利大法师沉默了半晌，沉声道：“自第一位先知从魔网窥见神奇的规律，让弱小人类的也可以使用这玄奥的力量，已经过了千余年。精灵们天赋异禀，恶魔们以血脉相传，唯有人类是一点一滴积累知识，才取得了和他们平等的地位。我们曾是神明的奴隶，是比其他种族低下的生命，无数先哲的努力才让我们有了今天，让作为真理追求者的我们可以理智而有自尊地活着。而现在我却要眼睁睁地看着现代的法师们，将先贤抗争而来的自由，尽数地抛弃、归还、践踏！” 有不少的法师被他说的双颊通红，可更多的人羞恼不平道：“说起投向神明，难道第一个与光明神合作的人不是你吗？” “是我。所以我才知道，那是多么错误的一件事。” “贝利法师！”首席法师阻止了他，“如果你能提供更好的方案，相信没有人会愿意做此抉择。再者，即便此时光明神殿再如何势大，这一次也是和我们合作解决‘魔瘾’，梵恩城也不是任他们拿捏的。你言重了。” 贝利大法师轻嘆了口气，“我和弗兰斯法师会在今日离开梵恩城。” 他最后看了眼这个法师议会大厅，说。
第161页 “不会再回来了。” 弗兰斯法师在贝利之后离开，这个向来沉默寡言，也从不参加纠纷的老法师临走前突然道：“不是二票反对，是三票。” 如果伯西恩在的话，也绝不会投贊成的那一票的。 “伯西恩！” 正弯腰检查试剂的法师闻声差点一手抖，将试剂多加了进去。他看着罪魁祸首，那个毫无自觉的精灵。 “请不要擅自闯进我的实验室，我提醒过你。” 金发法师用法术清洁了呗试剂腐蚀的桌面，又得从头开始。 “你会不会时光回溯类的法术？”瑟尔面色焦急，眼神中揣着些许不安。 因为看见了精灵这样一幅表情，金发法师才没有第一时间指责他言语的失谨，而是思考了一会才道：“预言系的法师可以占卜未来、窥见过去，但这不代表我们真的可以扭转时间。已经发生过的事无法改变，已经付出的代价不可再取回，这是世界的基础法则，瑟尔。” “是……我知道。”瑟尔有些出神地呢喃，“当初奥利维也是这么说过。他只可以预见命运，却不能改变他。” 伯西恩从没有见过瑟尔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在他残缺不全的记忆里，即便是精灵王陨落，萨兰迪尔也没有失去他应有的镇静和理智。 “我想不明白你为何如此不安。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今天早上，信使才给你送来了波利斯成功攻打下南方联盟首都的消息。我以为这是一个好消息，你可以开始计划的第一步了。”法师说。 “计划？”瑟尔后退了一步，有些疲惫地靠在桌沿，“是啊，波利斯很快就会和在白蔷薇城的雷德他们聚集，有了南方的力量，罗妮可以开始他的游说，我们可以从光明神手中争取到相当一部分不那么信任都伊的势力。可是……” “可是？” “我想不到我这么做的理由，伯西恩。”瑟尔银色的双眼里，第一次流露出迷茫，“我原本只是打算出门一小会，寻找失踪的迪雷尔。” “然后你发现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阴谋。光明神虎视眈眈，恶神重返大陆，死亡和崩坏的威胁席捲整个世界，所以你做不到视而不见，只有再次拿起生锈的长剑。”伯西恩说，“不是吗？” “可是，如果灾难本身就不会停止呢？如果我以挚友、亲人的性命为代价，换来的只是短暂的和平呢？三百年前牺牲了那么多人，却平静了不过百余年。拯救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破坏却总是轻而易举。”瑟尔问，“我让波利斯他们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吗？” 天知道，当瑟尔知道南方传来的喜讯时，第一时间不是高兴，而是恐惧。他清楚，刻在波利斯胸膛上的封印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了，而他也不可能永远忍受亲人和挚友的离去。 伯西恩半晌没有说话，瑟尔在想他是不是感到失望了。第一次发现世人口中称颂的英雄，原来也只不过是一个畏首畏尾的胆小鬼，任谁都会失望的吧。瑟尔陷入了一种自怨自艾之中，他此时还没有察觉到，现在他的状态和在沉没大陆被恶魔气息感染时是如此相像。负面情绪吞噬了他。 啪嗒一声，黑暗的实验室内涌进了光亮，随之而来的是满街的欢呼。瑟尔一怔，看向推开窗户的伯西恩。 “听见了吗？”法师指着窗外，“游行的人群。” 街上的人群在庆祝着南方的胜利，那其实和他们并无太大的干系，但是跟随在瑟尔身边的巡逻士兵，将瑟尔和天马骑士的对话听了过去，就将它当成是一个好消息在全城传播。 萨兰迪尔大人的盟友在南方获得了胜利，就相当于他们获得了一场胜利，城内的人们唤醒鼓舞，似乎所有的烦恼和恐惧都在今日被抛之脑后。因为他们相信瑟尔，认为瑟尔一定能带他们走出今日的黑暗与阴影。 “三百年前的战争，三百年后的现在，支撑你的从来不仅是你的挚友、亲人，还有这些信赖你的人。萨兰迪尔——”伯西恩看着精灵道，“你不是以利的圣骑士，你是属于他们的圣骑士。” 你不是某个神明的圣骑士，你是属于所有人的圣骑士。 你不是神明的信徒，你是所有自由之人的信徒。 “萨兰迪尔！” 人们欢呼着英雄的名字，却不知英雄坐在桌沿上，悄悄红了眼眶。 这一天，南方波利斯胜利的消息风靡北方，影响了南北的对局。这一天，阿奇跟着祖父和弗兰斯法师离开了从小生长的梵恩城。 这天，瑟尔看着法师想。 原来他真的喜欢我。 第117章 冒牌货 地上有个用树枝划出的三角形， 在三角的每一段，分别放着一块木头，一杯水，一根点燃的蜡烛。 阿奇·贝利拿着树枝，正在外围划出一条通过三角形每个顶点的曲线，当曲线的起点和终点合二为一构成一个圆形时，随着他一声低喃的咒语， 耀眼的紫蓝色光芒闪过。木头， 水和蜡烛消失了， 随之出现的是一团漂浮在空中的金属液体。 阿奇看着那通红滚烫着的液态金属，兴奋地叫喊道：“我成功了，祖父，我成功啦！” 然而他这一分神，液态金属瞬间掉落在地， 发出呲呲的声响将地面腐蚀去一个深坑。阿奇差点被蒸汽烫伤了眼睛，嗷嗷叫着后退。 贝利大法师无奈地走了过来， 唤来一阵清风为自己的孙子吹散热气。 “第十三次失败。”大法师指教着阿奇，“你连一个一级鍊金术都使不出来， 确定要走鍊金系这一途？” 老贝利觉得以自己的孙子的天赋，如果非要走法师这一途的话，还是走幻术系最有希望。毕竟在天马行空的想像力这一块， 阿奇和那些古怪的幻术系法师们不相上下。 “我就要成功了。”睁着通红的眼睛， 阿奇不甘心道，“现在除了光明神殿没有其他人有办法扼制‘魔瘾’。不过说到底， ‘魔瘾’也是一种传染病，我要是能用鍊金术研究出它的病理再对症下药，看光明神殿的那帮老头子还拿什么威胁我们！” 比较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阿奇对于被迫离开梵恩城，心里还是有不少怨气和愤懑的。 老贝利看了眼自己的孙子，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阿奇不是第一个想通过法术来研究“魔瘾”的人，可连伯西恩·奥利维研究了数月都没有研究出什么名堂，能指望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做出什么功绩呢？ 唯有弗兰斯法师不忘鼓励阿奇的积极性，作为一个同样偏执，且一旦钻了牛角尖就绝不回头的研究者，弗兰斯鼓舞少年道：“每一次伟大的成功都建立在一万次的失败上。你再尝试九千九百八十七次，就会有希望了。”说着还严肃地沖阿奇点了点头。 阿奇不知道这位老法师究竟是不是认真地在鼓励自己。 无奈地瞅了这两位一老一少，贝利大法师提醒他们收拾行囊。因为不能使用法师议会的传送阵，这大半个月来他们都是在大陆上徒步行进。
第162页 “翻过这座山，伯西恩会在那等待我们。” 老贝利眺望着眼前死气沉沉的山丘，老人仿佛能穿透此起彼伏的山脉，在层层叠叠的树叶树枝之间看到那位年轻同袍熟悉的身影。 他最后一次和伯西恩联络是两天之前，伯西恩告诉他对“抗体”的研究有了新的进展，并通知说会在某处边境密林等待他们汇合。现在已经两日过去了，老贝利即将抵达了汇合之地，只是不知伯西恩那边情况是否有发生了改变。 阿奇突然动了动鼻子。 “我闻到了烧焦味。” 他四处张望，似乎想要探寻森林里哪里着了火。闻着闻着，阿奇的脸上出现了狐疑的神色，“我好像还闻到了烤肉味。” 老贝利猜想自己的孙子闲来无事又产生了幻觉。这一路上没有吃过几次肉，有一次阿奇甚至扒着树根说是烤猪蹄。 “这附近只有魔人。”贝利大法师说，“你是要吃魔人烤肉吗？” “不，我是说真的，有东西被烧焦了，而且越来越近——”阿奇没说完，已经看到那股烧焦味的来源，只见在眼前百米外的转角处，一只扑闪着双翅的狮鹫从天而降，那狮鹫浑身被烈火炙烤正散发着阿奇所说的烤肉味。就在三位法师眼前，这只烤肉狮鹫掉进了山脉间隙的峡谷之中。 “我、我就说是烤肉！”阿奇结结巴巴地说完，就看到天空中像是下雨一般，燃着火苗的狮鹫接二连三地坠落，坐在狮鹫上的骑士甚至连跳脱的时间都没有，就随着坐骑一起摔进了深谷。 阿奇目瞪口呆，“狮鹫骑士！神殿军团！” 就在此时，老贝利一把拉住自己的孙子往后拽，正好让他躲过了另一个庞然大物。那庞然大物的一只翼骨滑到了侧边的山峰，瞬间将一大片石块拈成了的粉末——阿奇差点也成为那些粉末之一。 他们还听见空中传来一个人的惊呼。 “那边有人！雷德，你差点把人撞成肉饼！” 那庞然大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几声雷鸣般的声响过后，地上的人们才听清他的声音。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的人，肯定是都伊的走狗，撞成肉饼又没事！” 这时候法师们才看清，那只差点砸到阿奇的巨物竟然是一只巨龙，而且是一只几乎可以盘踞一整座山峰的红龙，他血盆大口里还冒着火星，说话时那些火星总是时不时地往外跳。 阿奇这下总认出了这两个傢伙是谁！ “哈尼，雷德！喂，我在这里！”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喊了好一会，才响起给自己施展一个扩大声音的法术。 “喂，哈尼，是我，我在这里！” 还盘旋在空中的一人一龙一愣，好不容易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阿奇？”坐在龙背上的少年一愣，随机脸色大变，“危险！” 阿奇的喊声引来的不仅是巨龙的注意，还有那些同他们作战的狮鹫骑士。眼看那些狮鹫骑士挥舞着长枪就冲到面前，贝利大法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愣住的孙子拽到身后。 在他使用法术之前，给自己这傻孙子提了个醒。 “以后暴露自己的位置前，注意一下周围的环境。” 阿奇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绕过了那个转角，而在转角之外不远处一片平原上，数百名狮鹫与天马混战在一处，同样数量的骑士与圣骑士互相对决，正是一片厮杀场景。 片刻之后，化为人形的雷德带着哈尼落在三人面前。 “你们怎么在这？”红发少年皱了皱鼻子，“突然出现在战场，万一被误伤了我可不管。” “是啊，差点就被你的大翅膀砸成肉饼了。几个月不见，你好像又胖了啊雷德。”阿奇戏嚯了一句又收敛起神色，“我还想问你们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和光明神殿的人打起来？” “我是在发育期，这很正常！”雷德反驳了一句才道，“我早就想和都伊的臭虫打一场了，等把迪雷尔逼出来，看我不——” 哈尼敢进把龙拉到自己身后，为几个人解释，“我们和光明神殿开战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是西线的一个战场，由我们负责，东线那边由艾斯特斯殿下负责。萨兰迪尔大人和波利斯大人留守‘爱联’大本营。” “唉……哎什么？”阿奇一头雾水了，“难道是南方自由联盟扩展到兽人山麓以北来了，那兽人呢？” 哈尼回答：“兽人们也在东线战场，和恶魔以及都伊圣骑士作战。‘爱联’不是南方自由联盟，是‘爱好和平与自由者之联盟’。” “什么？” “爱好和平与自由者之联盟。”哈尼又重复了一遍，“由南方联盟、精灵、兽人，还有北方一些反抗光明神殿的势力组成，简称‘爱联’。” 阿奇已经无法吐槽这个名字了。 哈尼解释完，有些责备地看着他。 “这里是战场，你们单独靠近很危险。” “可是，”他指着自己，“可是伯西恩老师说要我们在这里等人接应，接我们人还没到……”阿奇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越睁越大。 贝利大法师突然嘆息一声。 “他通知我们在这里与人汇合。我以为他会亲自来，没想到来接我们的人竟然是一整支军队。”让他们赶到正在作战的战场和自己人汇合，也只有伯西恩能想出这个主意。 哈尼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他才说。 “好吧，看来我得跟伯西恩法师送个信，说人已经接到了。” …… “爱联”大本营。 伯西恩接到了天马信使送来的消息，就直往瑟尔的房间走去。然而当他不打招呼地推开门，就看见精灵趴在半兽人毛茸茸的胸膛上，几乎半个脸都被波利斯的胸毛给埋住了。 伯西恩：“……” 波利斯突然叫了起来，瞅着自己着火的胸毛，手忙脚乱地扑火。 “你在干什么，法师！” 伯西恩不慌不忙地收起施法姿势。 “抱歉，我以为看到了脏东西。”他的道歉毫无诚意，听得波利斯只想揍人。 “伯西恩？”瑟尔抬起头，沖法师招了招手，“可以过来帮忙看一下吗？波里胸前这个封印的法阵，我有些看不明白。” 伯西恩十分抗拒把自己的脸凑到那堆胸毛前，然而瑟尔诚挚的眼神让他无法狠心拒绝。他走上前一步，突然想起什么般开口道。 “前线送来消息。贝利已经到了，或许你想要见一下他们。”他补充了一句，“弗兰斯和贝利都是十分资深的法师，对封印很有研究。” 瑟尔犹豫了一下，果然还是决定先去见两位法师。伯西恩原本也准备跟着他一起离开，却在走到门前时被人喊住。
第163页 “喂，冒牌货。” 他回头，见波利斯正一脸不怀好意地瞪着自己。 “别以为你装得像，那也只能骗住瑟尔。真正的伯西恩早就死了，你只是都伊安插过来的细作。不管你和那个虚伪的光明神在谋算什么，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抓住你们的把柄！到时候瑟尔就会知道，真正值得信任的，最关心他的人永远是我。”巨鹭骑士这语气，似乎认准了伯西恩和都伊有勾结。 对于他这份莫名自信的笃定，法师的眼神里透着些许无奈。 过了一会，他开口。 “可萨兰迪尔最关心的人是伯西恩·奥利维。从为他而死的那一天起，他就註定无法忘记我。”金色的眼睛稍显暗沉，“无论‘我’是真是假。” 第118章 谈判 当贝利大法师见到前来迎接他们的瑟尔时， 第一句话却不是久违的问候，而带着一些斥责的询问。 “寒暄就不必了，阁下。我刚才在路上听见的消息，你们正同时与光明神殿和恶神开展。请原谅我的冒昧，这简直就是——”他看着那双银色的眼珠，将不那么悦耳的话吐了出来，“自寻死路。” 瑟尔因为见到故人而变得轻快的步伐放缓了些，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 才踱步走了过来。不过显然， 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复轻快了。 “也许您愿意听我解释，这是我们经过商讨后作出的慎重决定。”瑟尔的这一句话还没说完，会客厅的大门又被人撞开，波利斯带着一脸邀功的得意，冲进来道：“你不敢相信我问到了什么， 瑟尔！那个狡猾的金发小子，终于承认他是都伊的奸细了！” “波利斯骑士， 也许你对语言的理解有些问题。”穿着黑袍的伯西恩从他身后，缓步走了出来， “我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让你产生了那样滑稽的误会。” “你还想狡辩！”波利斯恼怒，“你刚才明明当着我的面承认……” “我承认了什么？”伯西恩淡然地望着他， “需要我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再复述一遍吗？” “伯西恩法师？” “伯西恩！” 两声低呼打断了波利斯接下来的质问。贝利大法师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个金发金眸的伯西恩， 又看向自己的孙子。 “饶了我吧，是你没有问。”阿奇不得不高举起双手，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们解释，说伯西恩老师模样大变，就像换了一个人？” 贝利大法师生气道：“至少你该跟我提一句。” 阿奇嘀咕说：“除了发色和眸色，他和以前也没多大变化啊。” “伯西恩……”另一位老人走上前一步，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养子，然而伯西恩投向他的目光却全然是陌生的。 “想必你就是弗兰斯法师了，之前我们在通讯中已经有了一些交流。不过很抱歉，我可能不是你想见到的那一位伯西恩。”他如此对自己的养父说。 弗兰斯把目光投向瑟尔，瑟尔此时终于感到了和阿奇一样的为难。同样的，他不知该如何与这位老人解释他养子失忆的这件事。 “伯西恩身上发生了一些特殊的变故。”最终，精灵艰难解释道，“他的样貌和记忆，可能都受到了一些影响。” “仅仅一些？”贝利大法师指着金发版本的伯西恩，“你知道他这副金光闪闪的模样会让我想起谁吗？别告诉我就是都伊让他变成了这个模样。这可不是小事，容貌是灵魂的投影，他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你们应该早点告诉我们！” 伯西恩上前一步，阻拦住贝利大法师对瑟尔的苛责，他微微低头看向老法师。 “我想，对于我自己的事，我有权选择告知或不告知谁。” 在如此近的距离和那双眸子对视，贝利大法师发现，虽然颜色变了，不过那双眼睛里的令人牙痒的傲慢和冷静依旧没有改变。他冷笑了一声。 “那你写信向我们求助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的这份权利？” “十分感谢你们在‘抗体’研究上的帮助，但是恕我提醒，那只是协作，而不是求助。我们是各取所需。”伯西恩后退一步，“关于我的事请暂且告一段落吧。我想你们刚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讨论，不是吗？” 贝利大法师这才想起来，就在波利斯闯进门之前，他正在询问萨兰迪尔为什么要冒险两线开始。他终于把目光又转向瑟尔，关心起这件本该关注的事。 瑟尔悄悄松了口气，至少他觉得回答这个问题比回答伯西恩为什么变的金光闪闪容易多了。 “事实上，挑起两线战端的不是我们。一开始我们只是在北方寻找不愿意投向都伊的势力。可没过多久，都伊就派出他的军团以清除‘魔瘾’的名义，在北方大肆清洗反对他的人。为了保住盟友和我们自己，我们不得不应战。” “那东线战场是怎么回事？”老法师问。 “东线。”瑟尔琢磨了一下这个词，“也许您可以不将那边称之为战场。实际上，我的弟弟率兵前往东方深渊已经一个月了。恶魔，精灵，光明神殿，三股势力在那里对峙。然而我们并没有正式开战。” “可刚才他们说……”贝利老法师的眼中露出疑惑，“好吧，你们在那里做什么？三股力量凝聚在一处，只是为了像小姑娘一样扮家家酒吗？” …… “在家里陪我女儿玩可比这轻松多了。” 兽人布利安一手端着一杯刚热好的酒走了过来。 “喝吗？” 精灵蓝色的眼睛在银酒杯上扫了一眼，接过来，一饮而尽。不得不说热酒的确有驱寒的功效，就这么一会功夫，他身上的寒气已经褪去了一些。他却突然听到身边兽人发出嗤嗤的笑声。 艾斯特斯不悦地望去。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是在我们初见的时候我给你递这一杯酒，你一定会一剑向我砍过来。你会想，这个邪恶的兽人究竟在谋划着名什么阴谋？”布利安笑了笑，露出他的尖牙。 艾斯特斯盯着那锋锐的属于兽人特徵的尖牙看了好一会，说实话，那牙齿实在有些恐怖，这些兽人要是和谁接吻，一定会把对方的嘴唇都给戳破一个窟窿。 “我并没有完全改变主意。管好你的人，布利安，不要给我机会向他们出手。” 艾斯特斯看着不远处和精灵们泾渭分明地分别扎营的兽人，如此说。 布利安不置可否，注意到精灵之前的视线后摸了摸自己的嘴巴，“或许你更在意这个？不过，艾美利亚倒从来没有向我抱怨过我的尖牙。”兽人砸了咂嘴，“她只会抱怨我从来不刮鬍子。天知道，我每天都刮，可鬍子也每天都长啊。” 听见兽人提起自己的妻子，艾斯特斯举杯的收顿了一下。
第164页 “……你的妻子，她是如何去世的？” “是旧伤。在我将她从战场上救下来前，她就已经被恶魔伤到了心脉。”布利安深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悲伤，“我试过一切办法，我也恳求过艾美利亚离开我们回去树海，说不定你们能治好她。可她不愿意，她不愿意抛下特蕾莎和我。”他闭上眼，这个强壮的兽人在提到已经去世的妻子时，身体竟然在微微颤抖。 “我很抱歉。” 布利安诧异地睁开眼，望向艾斯特斯。 “我怀疑过你和你妻子真挚的爱情。”精灵王储苦涩地说，“也因为我的偏见，让她无法带着自己的孩子回到故乡。你恨我也可以，布利安。” 布利安笑了笑，他拍了拍年轻精灵的肩膀。 “如果我恨你，岂不是和你这个傲慢的傢伙犯下一样的过错了。艾斯特斯，知道为什么我会答应你的兄长去联合兽人部落，还来参与你们的战争吗？我早已经离开部落，你们与都伊的战争和我也毫无干系，按理来说只要带着特蕾莎去隐居，我可以少了很多麻烦，但我还是躺了这趟浑水。” 艾斯特斯透彻的蓝眼睛望向布利安。他看着篝火旁的树海精灵和深渊精灵们，他们互相张望着彼此的模样，用手语比划着名交流。他也看见阿尔维特带着精灵和兽人换班，接下了下半夜的巡逻工作，彼此点头错身而过。篱笆被砍去，干涸的河塘流进了活水，原本死寂的世界迎来了新的生命。 “我知道为什么。”他轻声道。 他们不再说话，篝火在黑夜中静静燃烧。萨兰迪尔用交流打破了过去与现在的隔阂，融化了种族间世代仇恨的冰层。而现在，他还能做到更多的奇蹟吗？艾斯特斯不知道结果，但是他选择相信。 所以他在此等待。 …… “那不是战场，而是谈判桌。”瑟尔如此为贝利大法师解释，“也许我这么说您可以更明白一些。” “谈判？你想和谁谈判，都伊还是恶魔？”贝利故意嘲讽说。 “如果我说都有呢？” 贝利大法师猛地站起身，“你疯了！”他在屋子里转圈，时不时停下来瞪瑟尔一眼，似乎不知道组织怎样的语言来反驳他这个可笑的计划，终于他找着了一个，“可你们今天白天，还在和都伊的狮鹫骑士厮杀！” “要让你的对手安分地坐上谈判桌，总得要向他展示一下你的力量。”瑟尔说。 “谈判？一个想要毁灭世界的疯子，一群没心没肺的恶魔？你拿什么筹码去和他们谈判？”贝利愤愤然道，“你以为都伊是十岁的小孩，用糖就能收买吗？你们为什么不劝劝他？”他看向周围的人，可却主意到从波利斯到伯西恩，所有人都同样诧异地望向瑟尔。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老贝利心头。 老法师沙哑地开口：“不要告诉我……” “我正要告诉你。”瑟尔说，“除了正在东线的艾斯特斯，关于谈判的这件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告诉在场的人们。” 伯西恩望了瑟尔好一会。 “你想和谁谈判？” “都伊。”瑟尔说。 “还有呢？”伯西恩问。 “恶神。” 有趣。黑暗中有谁轻轻笑了一声。 在所有人讶异的目光中，伯西恩说：“我想，试试倒也无妨。” 第119章 抉择 想要谈判， 除了向敌人展示你的实力，还必须让敌人看见你的筹码。 瑟尔的筹码就是“魔瘾”的“抗体”。恶神想要通过“魔瘾”来掌控世界，都伊想要祛除“魔瘾”来收拢人心，谁掌握了“魔瘾”最核心的秘密，谁就掌握了主动权。 “虽然现在还没有研究成功，但只要我们攻破它，就掌握了最大的筹码。”瑟尔说。 “你把赌注全压在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冒牌货的人类身上？”波利斯气呼呼地说， “你为什么就那么相信他！” “我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瑟尔回答， 他又看向伯西恩， “那么，你有多大把握？”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法师说。他这么回答，似乎有些傲慢，在场却没有人怀疑他的实力。最终，波利斯气呼呼地甩门而出， 贝利大法师还盯着伯西恩上下打量。弗兰斯法师却已经准备离开了。 “你不关心他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吗？”贝利问。 “不关心。”弗兰斯法师道，“正如他自己说， 他已经不是我想见的伯西恩。没有意义了。” 两位老法师离开，在场又只留下了年轻人们。不过很快， 年轻人们也逐一告辞。雷德他们还要前往西部战场，不能多做久留。而唯一留下来的阿奇，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我……”法师学徒道， “伯西恩老师， 我能看看你的研究吗？” 伯西恩金色的眼珠望向他。 “我最近在研究鍊金系法术，我想也许能帮上一点忙！”在那双眼睛的威压下， 阿奇连珠炮般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那么，你现在能施展几个鍊金系法术？”伯西恩问。 阿奇小声嗫嚅了几句。 “大声点，学徒。这里没有人会被你吵醒。” “一个——”阿奇紧张地说，伯西恩蹙起了眉。 “——一个都没有学会！”阿奇说完。 伯西恩眼中的不满变成了冷笑。他甩袖就走。 “求你了，伯西恩老师！我只想帮上一点忙。”阿奇拉住的眼前人的袖子，放下脸面哀求。伯西恩本不打算理睬他，可谁叫法师学徒机灵地拉住的不是伯西恩本人，而是瑟尔的袖子。精灵无奈地望着眼前这位故友的后人，又抬头看向法师。 “我想也许你需要一个助手？” 啪的一声，房门被带上。伯西恩走出了屋子，与此同时他还拽着阿奇一同离开。 “疼疼疼！伯西恩老师，你轻一点，我手都要被你拽红了！” 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瑟尔无奈地笑了笑。 他轻声道：“还真是烦恼呢。” 有一个这么爱吃醋的追求者。 然而从那一天起，瑟尔和伯西恩几乎就没怎么见过面。他们一个总是把自己关在实验室，另一个需要随时和各地的盟友联繫，忙碌得连睡觉的时间都要精打细算，根本没有时间见面。 只有偶尔，瑟尔会见到被伯西恩派出来跑腿的阿奇，问他研究进展得如何。阿奇先是一脸崇拜地表达了对伯西恩的滔滔敬仰之情，然后面露苦涩道：“老师似乎陷入了瓶颈。我们研究那个男孩很久了，至今也没能弄明白让他产生‘抗体’的原因是什么。那个村落里的其他人又都死光了，我们连一个实验对照体都没有。如果能有一点和他的村子有关的资料，那一切就好办了。”
第165页 “我可以去帮你问一下。”瑟尔说着，然后去询问波利斯。 “为什么我要去帮助那个讨厌的冒牌货？”波利斯反问。 “如果伯西恩能够尽早解决‘抗体’的问题，他就能尽早抽身为你解决封印的问题。”瑟尔这么回答。 波利斯眼前一亮，“所以你其实还是在关心我，瑟尔？” “……你可以这么理解。” 得到这个回答，巨鹭骑士立马屁颠屁颠地去找人调查“初始之村”的事情了。然而令瑟尔意外的是，没等他等来波利斯的回覆，另一个不幸的消息却抢先一步。 那时东方的第一片云带来了降雨，滋润着久旱的大地。精灵们整装待发，擦亮了他们的剑与长弓。兽人骑兵跨坐在地熊的背嵴上，地熊嘴里喷出的白雾融化在了清晨的寒风中。 艾斯特斯察验着眼前精灵斥候的尸体。在他身后，同族们一言不发握紧了武器，只等待一个出击的命令。他们的眼中，都酝酿着愤怒与悲伤。 “他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布利安说，“很难判断究竟是圣骑士们的剑杀死了他，还是恶魔们的利角杀死了他。但是很明显，这是一场蓄意的挑衅。” “……阿尔维特还没有消息吗？” “侍卫长追击袭击者，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一旁的精灵回答。在那位年长的，属于精灵王朝代的侍卫长退役之后，阿尔维特取代了他的地位。而现在，这位刚上任不久的新侍卫长却失去了踪影。 艾斯特斯垂下了眼眸，所有人都能看见他那双眼睛中的克制与愤怒。再等一等，精灵王储对自己说，我还没有完成瑟尔的计划，不能被他们挑拨。然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同伴的惊呼。 “阿尔维特！” 艾斯特斯倏地抬头望去。他望见了阿尔维特。然而，那个陪伴他长大的亲密伙伴，却再也没能睁开双眼回应他的呼唤。 瑟尔是在事发后的第二天傍晚收到的消息。一开始他并不相信，艾斯特斯会如此作出轻率的举动，打破平衡的对局。然而在得知阿尔维特的死讯后，瑟尔沉默了。没有人能比他更懂得失去同伴的痛苦，他无法指责艾斯特斯。 “东方已经开战了，比任何一处战线都更胶着。”贝利大法师说，“现在你谈判的计划似乎要毁于一旦了，萨兰迪尔。” 瑟尔没有理会老法师的冷嘲热讽，他静静站了一会，问信使。 “阿尔维特是被谁杀死的？” “没人能查出死因。和其他人一样，侍卫长身上没与外伤。”回来传讯的精灵悲痛说，“但是他的灵魂之火却已经熄灭。无论仇人是谁，我们都要复仇！” 凶手是谁似乎已经无关紧要。悲痛压过了理智，叫人只想报仇雪恨。 没有人比瑟尔更能理会艾斯特斯心中的痛楚与悲愤，他想要立刻去安慰自己的弟弟，却无法抽身。艾斯特斯的意外行动，不仅打破了东方的局势，更打乱了瑟尔的计划，就在瑟尔为此焦躁不安时，波利斯送来了情报。 “那个村子情况有点奇怪。”他说，“我查到最早聚居在村子里的人，都是被驱逐到那里的。” “驱逐？是什么原因？” “因为他们都是‘魔力缺失’的患者。过去的人们认为‘魔力缺失’是一种可怕的传染疾病，所以把所有患者都驱逐到偏僻之地。”有人替波利斯说出了答案。瑟尔抬头望去，见到了多日不曾外出的伯西恩。 “我们带回来了那个男孩也存在‘魔力缺失’。他们无法使用连接魔网，终生不能凝聚一丝魔力。那整个村子里产生‘抗体’的幸存者，其实都是‘魔力缺失者’。” “为什么‘抗体’只出现在患有‘魔力缺失’症的人身上？”波利斯问。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原本的残缺却使他们成为了幸运儿。”许久，伯西恩有些讥讽道，“或许你们该去问一个人，现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谁比他更了解‘魔力缺失’与‘魔瘾’这两件事。” 瑟尔立刻想到了那个名字。 都伊。 那个藉由莱德维西的躯体降临人世的神明。为什么，他选择的躯体也存在这种“魔力缺失”的症状？ 是巧合，还是别有内因？ 事已至此，或许，弄清楚光明神殿当时为什么会选择莱德维西作为降临的驱壳，才是最好的办法。 “你要去东方，还是要去北方？” 伯西恩问瑟尔。 是选择前往艾斯特斯身边，还是去选择调查“魔瘾”的真相。孰轻孰重，瑟尔到了抉择的时刻。 第120章 变动 瑟尔选择了艾斯特斯。 他明白失去挚友和亲人的伤痛， 所以他不愿意让艾斯特斯独自承受这份痛苦。就在瑟尔启程东行的时候，南方联盟本部，吟游诗人尼尔和半精灵蒙特，却因为一件事大吵起来，准确地说是蒙特单方面地在向吟游诗人发脾气。 “你就没有看好她？”半精灵翠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怒火，“现在特蕾莎不见了，她一个人在外面会遇到多少危险， 我们又怎么和布利安交代？” 吟游诗人冷静地反驳：“事实上我不是你的下属， 我留在这里帮忙是因为我愿意这么做， 但这不意味着你有了随意指责我的权利，也不意味着我成了一个小女孩的贴身保姆。” “难道你们就不明白事情轻重吗？现在与其在这里争吵，我们先解决问题行吗？”菲耶娥——目前南方本部里唯一一位女性领袖实在看不下去了，“特蕾莎是在房间里待着，我和尼尔就在外面的大厅谈事， 这期间离开了不过半刻钟，外面的巡逻员也没看到任何人离开大厅。她不可能是自己走失的。这说明什么？” “挟持， 绑架，阴谋！”蒙特咬着牙道， “那帮阴险的都伊走狗，这一定是他们干的好事。” “事实上，说不定是你们的其他仇家？”尼尔反驳道， “听说现在萨兰迪尔与恶魔也开战了， 不排除是恶魔混血做下了这件事。” “你是在责怪他？” “我只是想说，萨兰迪尔做决策时或许没有考虑到所有的后果， 能别让你的崇拜情结洗脑你的思维吗？” 眼看这两人又要争执起来，菲耶娥连忙插入他们中间阻止，“先搁置争议吧，我们就谈论这起绑架。即使有人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抓走了特蕾莎，但他也不可能就这样离开边境。尼尔，能拜託你调查一下，南北边境最近有哪些人进出吗？” 看见尼尔微微颔首，她又把目光投向自己的老伙计。 “蒙特……” “好了，难道我能让你为难？”蒙特闷闷不乐地哼了一声，“具体事情，我先把消息通知萨兰迪尔，再由他决定。”
第166页 然而，当来自南方联盟本部的天马信使送出消息时，同样整装待发的瑟尔也踏上了行程离开了城市。 瑟尔正在路上，他是骑着天马赶往东方战线的，与他同行的除了数百名天马骑士外，就只有人鱼阿伦。波利斯留在城内，他不在的时候，必须得有人坐镇。关于“抗体”的实验还没有完成，伯西恩自然也留在城内。至于去北方探听都伊神临内幕消息的任务，则自然又交给了有过经验的罗妮。而罗妮此行除了打探消息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任务——联繫水神沃特兰和火神赫菲斯的圣骑士们。瑟尔曾经与水神临时结盟，现在是到了盟友兑现承诺的时刻了。 阿伦是第一次乘坐天马，这位只在水里游过的人鱼对飞到空中不仅半点不恐惧，还表现的十分兴奋，瑟尔总担心他会不留神摔下天马。虽然带上了阿伦，但是瑟尔并不打算一开始就是用阿伦群体传送的能力。不仅如此，离开时瑟尔遮住了人鱼的尾巴和容貌，只把他当做一般随行人员带着，除了帮他打掩护的阿奇，甚至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将人鱼带出来了。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瑟尔也不愿多说，他只希望自己的猜测不是真实的。 出行的第二天，瑟尔抵达了东方战线。他们并没有降落在前线，还是在后方的大本营降落，数百个天马骑士浩浩汤汤地落地时，早有精灵迎了上来。 “殿下。” 有人对瑟尔行礼。 “艾斯特斯殿下现在不在这，我们这就将您到来的消息传达给他。” “不着急。”瑟尔说，“我想先去看看阿尔维特，你们已经将他下葬了吗？” 前来迎接的精灵眼神微黯。 “不，还没有。请您跟我来。” 阿尔维特还没有被安葬，他的身体被放置在一张由鲜花和草编织成的草蓆上，身边摆了一圈装满清水的罐子。这是精灵下葬时的风俗，他们认为精灵是自然女神的造物，当一个精灵离去时也会化作反哺这个世界的养料，用清水浇灌死者的遗体是葬礼上传统的仪式。当轮回结束时，死去的精灵会重新发芽成为一株星沙草，用它的新生们为更年轻的同胞们作出贡。 仪式的器皿已经准备好了，但阿尔维特却迟迟没有下葬。瑟尔看到他时，年轻的精灵侍卫长双眼微阖，神色安然，看起来宛如沉浸在甜美的梦中，下一刻就会睁开双眼向你露出笑容，无法想像他已经被死神夺走了性命。 瑟尔在他一排水罐之前停下脚步，嘆息。 “为什么不让他安息？” “艾斯特斯殿下说要找到行凶的凶手，才能让侍卫长阁下瞑目。” “瞑目？”瑟尔念叨着这个词，恐怕执着于凶手不是为了让阿尔维特瞑目，是为了消解艾斯特斯自己的愤怒与悲伤吧。 他记得眼前这个年轻的精灵。第一次见艾斯特斯时他就在精灵王储身旁。他是那么的年轻有活力，才刚刚一百出头的年纪，还有着大把的岁月等着度过，还有许多勇敢的故事没有创造。 他却已经死了。 就像瑟尔同样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可以活到现在，而他的父亲、朋友却一个个死去，一个个正在走向死亡。 那么，神明呢？瑟尔不由想。永生的神明难道就不会面临这种时间流逝的痛苦吗？不，悄悄疯狂的沃特兰吧，神明不是没有痛苦。而是只有没有感情，不懂感情的神明，才不会痛苦。 都伊不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吗。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瑟尔以为是艾斯特斯回来了。等他回头去望时，却惊讶地微微瞪大眼睛。 “怎么是你？” 片刻后。 “他不在这里。” 艾斯特斯对巡逻的精灵说。 “阿尔维特也不在。两个人不见了，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到吗？” 精灵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诧异。 “可是殿下，就在您过来的半刻之前，萨兰迪尔殿下才刚刚抵达这里，阿尔维特的遗体也在祭台上。” “有人来过。”艾斯特斯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脚印，用手去丈量了一下脚印的深度，“是穿着盔甲的骑士。”他的声音冷了下去，“都伊。” 精灵王储再次抬首时，蓝眸中已经充斥着怒火与杀意，布利安本来准备劝他冷静一下。然而此时，远处天空中又迎来了一队天马骑士，他们带来了来自南方的消息。 …… 阿奇提着魔法灯正往前走，突然转身看向拐角，眼神紧张。那里空无一物，在明亮的月光下，没有任何可疑的事物可以掩藏身形。 是我太敏感了吗？ 法师学徒深呼吸安慰自己，又提着灯笼继续往实验室走去。 “伯西恩老师。”他敲了敲门，“我把晚饭带来了。” 在他身后，月光穿透长廊，落下一道狭长的阴影。 第121章 意外 萨兰迪尔失踪了！ 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更令人惊讶的消息了。 当消息传到伯西恩耳中的时候， 他还有些不确信，直到手中的试验药剂发出呲呲的响声，他才回过神来。 “他在哪里消失？”他问传来消息的阿奇。 “听说是前线的一处森林里，连带着精灵阿尔维特的尸体一同不见踪影。艾斯特斯已经快气疯了，现在东方前线战况焦灼，艾斯特斯咬定了是都伊派人下的手。” 伯西恩沉思了一会，问：“兽人没有阻止他吗？” 比起艾斯特斯， 布利安处事更老道， 遇事也更冷静， 伯西恩不相信这个老练的兽人会放任艾斯特斯冲动行事。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波利斯他们现在正在开会呢。”阿奇不明所以都摇了摇头，又看向伯西恩：“老师，我们的实验还要继续下去吗？” 他们的实验正进行到最关键的地步，再往前一步， 说不定就能查出关键的一步。然而瑟尔却在这个时刻出了事，阿奇很担心伯西恩是否还有心情继续实验。 毕竟， 谁都能看得出瑟尔对伯西恩的特殊性。 伯西恩却没有第一时间做决定，甚至， 他也没有表现出特别担忧的模样，金发的法师看着手中正在呲呲作响的药剂瓶好一会，瞳孔里闪烁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绪。 过了许久， 直到空气几乎静止， 阿奇才听见他说。 “那就停止实验吧。” 这更近乎是一句妥协。 如果说瑟尔失踪后，艾斯特斯时目前为止最疯狂的人， 或许有点言过其实了，因为有个人比他还要愤怒，要不是有人拦着，波利斯这就要扑闪着自己的一对大翅膀，飞向圣城去找都伊算帐了。 哪怕为此用掉他最后四分之一的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这是挑衅，这是宣战！”波利斯双眼赤红，对于瑟尔的过度担忧显然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磨刀霍霍，似乎下一瞬就要率军沖向伊兰布尔。
第167页 “这的确是挑衅，却未必是都伊的挑衅。”大法师贝利冷静地道，“在这种时刻，都伊为什么要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我们，也许是其他人在从中作梗。而且我也很难想像，有什么人能够不知不觉地将萨兰迪尔掳走，即便是都伊也不可能——除非是他自愿的。” 波利斯毕竟是曾经率军队参与过退魔战争的人物，发泄过后，他大脑里的热血也开始退涌。 “你的意思是……” “为什么萨兰迪尔要主动消失在我们面前？”老法师抬起昏黄的眼睛，“您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吗，波利斯指挥官。” 内奸。 这个词瞬间就出现在波利斯脑中，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速来看不顺眼的伯西恩。可随即，波利斯自己抹去了这个想法。伯西恩这几日都闭门不出，又有阿奇整日跟随，不可能有时间做出这件事。 即便波利斯怀疑现在这个伯西恩可能是被冒充的，和都伊脱不了干系，但是贝利刚才说的没错，现在的形势下都伊没有必要特地来招惹他们。光是正面战场，光明神殿就已经应接不暇了。难道都伊不怕惹怒了南方人，波利斯一怒之下带着军队投奔恶神？ 那么，是恶神在挑拨离间？ 可如果这个内奸是恶神派来的，究竟是谁呢？波利斯眼前突然闪过一张脸——人鱼阿伦，那个从沉没大陆而来的变异的精灵。可当波利斯想要去寻找阿伦时，却被告知人鱼并不在城内。这就更加深了波利斯对人鱼的怀疑。 而与此同时，被怀疑的人鱼阿伦正处在一种令人恩晕眩的颠簸之中。他被一个人影背在背上，在山崖间攀爬，在终于落到地面后，人鱼感觉自己整条鱼都快变成鱼干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是一条恐高的人鱼！ “咕噜噜。”阿伦嘴里发出抗议的声音，埋怨背负他的人，为什么不让他直接使用传送的力量。 “嘘。”前方的人影回头，露出一双银色的眼睛，话的人正是瑟尔，他看着阿伦，“在我说可以之前，你也绝对不能使用能力，明白吗？” 人鱼阿伦看着他的侧脸，着迷地点了点头，很快就忘记了自己之前的抗议。 时间回到一日之前，瑟尔在阿尔维特的祭台旁，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弗兰斯法师！” 瑟尔实在没想到，原本应该和贝利大法师一起留在城内的老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您怎么会在这？” 要知道他们可是乘坐天马飞过来的，而不会使用传送法术的弗兰斯想追上他们可没那么容易。 “我为你而来，萨兰迪尔。”老人沉淀着岁月的智慧眼睛望向他，“我能预感到，你身上即将发生一件大事，而那件事情或许和我有关。” “您会预言法术？” “不。”弗兰斯法师苦笑道，“与其说是预言，不如说是因果。”他嘆息了一声，“活到这个岁数，我唯一后悔做的一件事，就是不该拜託你去为伯西恩重塑灵魂。”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瑟尔遇到了意外的访客。 “我感应到你的气息是还不敢置信。”精灵女王荷尔安穿透荒芜的沉没大陆，出现在瑟尔面前，“我的孩子，你又回到这个荒芜之地，是为了什么？” “您不也留在这里吗？”瑟尔不答反问。 “这不一样。对你们来说，这里是了无生机的可怖之地。而对我来说，这里却是充满了回忆和怀念的故地。我生在这里，也将在这里陨落。”荷尔安女王说。现如今，这整个沉没大陆只留下了她和几个忠心耿耿的深渊精灵树下。 瑟尔对女王恭敬地行了一礼。 “陛下，实际我上这次前来是为了调查一些事，也想向您询问一些相关情报。” 女王优雅地颔首，示意他可以提问。 “第一件事，娜迦的异变是从何时开始的？是否所有的娜迦都像阿伦一样，都拥有使用传送的能力？” “第二件事，波利斯他们来到沉没大陆时都无法使用自身的力量，这一点和外面大陆上那些‘魔力缺失’症的患者十分相似。而深渊精灵却可以通过吸取恶魔结晶的力量，来获取力量。所谓的恶魔结晶，究竟是什么？”瑟尔继续说，“最后一件事，沉没大陆当年真的是被恶神打落至深渊的吗？” 荷尔安没有立即回答他。 不知过了多久，在瑟尔的耐心即将耗尽前，他才听见女王的一声轻嘆。 “是吗？你也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瑟尔只听见黑暗中，女王冰冷的声音传来。 “我可以先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猜测并没有错，沉没大陆——西大陆当年并不是因为都伊与恶神交战才沉没，它是被以利亲自封印的。至于原因——”女王看向他，原本碧翠色的双眸此时变得一片血红，“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那是因为我们早就投向了恶魔，不再是自然女神的子民。” 与此同时，东方战线上正在与两军交战的深渊精灵们突然齐齐抬头，他们通红的眼凝视着前方，仿佛流淌着血液。 我们早就不再是神的子民，而是魔鬼的僕役。 “你好像并不意外。”女王低沉着声音道。 瑟尔拉着阿伦后退一步。 “不。”他说，“我早该去思考，为什么整个沉没大陆，只有深渊精灵延续了下来。吸收恶魔结晶的深渊精灵根本不是猎物，那些恶魔才是你们的猎物，那是恶神餵给你们的饵食。这一千多年来，相比起娜迦，你们才是异化得最明显的精灵！” 瑟尔看着女王彻底变得灰白的发色。 “弗兰斯法师说得对，外貌是灵魂的投影。而容貌大变的人，灵魂也一定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了。” 瑟尔其实并不是为深渊精灵而来，发现深渊精灵们的秘密是一个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的收穫。当他重返沉没大陆的那一刻，胸前装着伯西恩灵魂碎片的玻璃瓶就在不断闪烁光芒。而那份光芒，在精灵女王出现后更加璀璨。 现在，听女王自述完投靠恶神的话语，瑟尔向，他开始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千里之外，金发金眸的伯西恩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若有所思。 第122章 震惊 我的灵魂并不完整。 伯西恩摸着自己的胸膛，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却无法感觉到自己灵魂的真镜子里投映出的金色眼睛闪过片刻的讥诮，似乎有个声音在讥嘲他。 【什么是真实？你的存在本身就是虚无。】 “是吗？”伯西恩伸出手，抠向自己镜中的金色眼睛，“但至少在他眼中我是真实的。” 金色眼睛闪过些许恼意。 很快，镜子里的伯西恩闭上了眼，再睁开时那双眼睛变成了黑色。 令人心悸的黑色。 这一次， 他和“他”都没有说话。然而直到那双黑色眼睛消失的那一刻， 伯西恩都紧紧盯着“他”。
第168页 消失之前， 黑眼睛只留下了一句话。 【时间不多了。】 伯西恩沉默不语。 …… “不论您背后的人是谁，我都想和他谈一谈。” 荷尔安女王没料想到在自己摊牌后，这个年轻的后辈还能如此镇静。她那些想要解释的说辞和想要威胁的恫吓都凝固在嘴边，半晌，她看着这个年轻的精灵， 轻轻嘆了口气。 这一次，她的语气变得柔软许多。 “你能猜到他是谁。” “深渊之主。”瑟尔念出恶神的称号， “他醒了，是吗？” “他并没有沉睡。”荷尔安说， “他只是蛰伏。在与都伊的赌局中他输了一次。所以这一千多年来，他一直在为下一场胜利做准备。” 赌局？难道不是战争？ 瑟尔不明白，这些神明究竟是如何看待彼此间的征伐。他们千年前的一场赌局， 可近乎毁了大半个世界， 而现在，看来他们又想进行第二场。 “你不该回来的。如果被他看到了你， 你根本无法离开。”荷尔安嘆息说，“你快走吧。” “我也不想再回到这里，只是有一件事，我非得弄明白不可。” 瑟尔掏出怀前正在闪闪发光的小瓶。 “这里是一个人的灵魂碎片。有人告诉我，只有在和其他碎片相遇的时候，它才会感应并发出光芒。上一次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它并没有亮。而现在，我刚一踏上这片土地，它就开始共鸣。而就在刚才您出现的时候，它变得更明亮了。” 瑟尔看着手中那枚小小的瓶子，属于曾经的伯西恩的一部分，就在里面静静地待着。 “只要弄明白了这件事，我就立刻离开。” 难道是荷尔安女王身上携带有伯西恩灵魂碎片的一部分？不，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们上次相遇的时候，灵魂碎片没有做出感应？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荷尔安女王，甚至整个沉没大陆，都发生了什么。 瑟尔察觉到，这里的恶魔气息比以前更凝重了。 精灵女王眼中露出错愕，她经年不老的容颜似乎变得憔悴许多。 “那么，或许它感应到的是我身上的罪孽吧。”就在她说出这句话时，两个精灵都能明显的感应到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正在竭尽，就像一颗流星裹挟着剧烈的火焰正向这里坠落。 荷尔安女王脸色一变，连忙用手推了瑟尔一把，就在那一刻，瑟尔感觉到阿伦启动了传送能力。而就在离开前，瑟尔的耳边传来了精灵女王几声低低的哀求。 “除了我，其他深渊精灵都不知道真相，他们只是相信我的决定而已。” “可我早就后悔了，在看到娜迦身上的进化趋向时我就后悔了。可那时已经来不及了，为了让我的子民活下去，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请求你善待他们，萨兰迪尔。不久之后，当轮到你作出抉择时，我会为你祈福……” 隐隐约约地，瑟尔好似能看到精灵女王被一团庞大的黑色雾气给吞没，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不要再来深渊。 “呼！” 阿伦这一次似乎是超水平发挥，令人噁心头晕的晕眩感持续了很久。等那阵晕眩感过去后，瑟尔才有余力打量自己现在所在地。 他……嗯，他似乎回到了不得了的地方。 旁边有神仆捧着今日的经书匆匆走过。神殿里人来人往，因为今日是祷告日，显得格外繁忙。他回到了都伊的神殿——位于圣城的，有都伊亲自坐镇的那一座。 即便向来镇定如瑟尔，此时额头也不住冒出一层细汗，他抓住阿伦的手。 “现在，”瑟尔悄声说，“快把我们传送回安全的地方，去——” 他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我想世上恐怕没有哪里能比这一处更安全。” 瑟尔回头，看到都伊正站在院墙的花丛边看着他们。金发蓝眸英俊的年轻人与花相配，不像是神明，倒像是哪里的花花公子。事实上，他所占据的这个驱壳的原主人本就是一位花花公子。 “我感应到有客人来访。”都伊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位贵客。” 就在他欲上前一步的时候，瑟尔胸前的小瓶爆发出令人炫目的光芒，那几乎烫伤了瑟尔的皮肤。 都伊后退一步，光芒熄弱了一些。 “看来，有人不想我接近你。” 是伯西恩吗？ 可是，是哪一个伯西恩？ 都伊没有错看瑟尔眼中的迷惘，他抓住时间又开始推销自己。 “我跟你说过，我与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刚醒来的时候都没有记忆，从情感到肉体几乎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唤醒他的人是你，所以他成了‘伯西恩·奥利维’，而唤醒我的是神坛，所以我成了光明神。” 瑟尔不愿意听他挑拨离间，因此讥嘲道：“难道你要说，如果我遇见的是你，你就会成为伯西恩，而他会成为你？” 都伊点了点头：“不论你遇见我们之中的谁，被你选中的那一个才会成为伯西恩，性格和记忆都会发生改变。” “可笑！”瑟尔忍不住说，“难道你之所以成为你，不是因为你的经历和记忆，而是因为我的选择！那么伯西恩岂不是很不幸了，如果我没有遇见他，说不定他也成为了都伊！” “那可不一定，”都伊温声说，“也许我们还有别的选择。” “够了。” 瑟尔实在没有耐心和这个目前敌对阵营的首领人物交谈下去了。他现在十分怀疑，都伊之所以被以利扔下来做世界的养料，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脑子不正常。 他深吸一口气，将瑟瑟发抖的阿伦挡在身后。 “你已经抓住我了。”瑟尔十分明白现在的情势，“或许你有一万种方法准备处置我，不过，也许你可以和我谈一谈。” “我以为你不想和我谈。”都伊的语气里竟然听出了些微的委屈。 瑟尔忍了忍自己变得暴躁的脾气，“我是想和你谈正事！‘魔瘾’！难道你和你的神仆们不想解决它吗？光明神阁下。” 都伊看了他一会，“可据我所知，你的伯西恩还没有研究出最终的结果。你谈判的筹码还不够，萨兰迪尔。” 他这次呼唤瑟尔的全名，语气中已经减少了刚才的温柔。 瑟尔并不意外都伊能随时得知他们的进度，事实上，他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关于都伊与伯西恩之间关系的猜测。只是他现在逃避去理清它，也不想去想。 “事实上，我也是刚刚发现了我们一直在绕远路，我和伯西恩想通过初始之村的幸存的魔人男孩，来研究出‘魔瘾’的抗体。可我们似乎忘了，在我们身边就有一个现成的，活生生的，完美的抗体。”瑟尔微微低头，看向茫然的阿伦。
第169页 “娜迦。生活在沉没大陆，每日被魔气侵蚀，却没有失去理智的他们。难道不是最成功的‘魔瘾’抗体吗？” 阿伦懵懵懂懂，不觉得瑟尔看向自己的目光有多么复杂，他只是高兴心上人能如此专注地望着自己，因而尾巴也甩得格外勤快起来。 都伊看了眼这只丑的别致的人鱼。过了半晌，才道：“那么，你想用它做什么交易？” “不做交易，事实上，我们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交易，进行任何研究。”瑟尔深吸一口气，“就在刚才，我和另一个人交谈。她说出了‘进化’这个词。那一刻，我才豁然开朗。我们抗拒‘魔瘾’，排斥‘魔力缺失’症的患者，我们害怕正在发生的无法理解的改变，所以不惜抛弃一切以求存活。可事实上却没有人想过，或许这个改变才是正常的呢？或许该被淘汰的不是‘魔力缺失’的患者，该被惧怕的不是‘魔瘾’，而是我们现在这个不断消耗能源，不断吞噬新的神明的世界？” 说到最后，瑟尔像是抓住了一根泥潭中的浮木，语速越来越快，语调越来激昂。 “或许该被毁灭的，就是现在这个世界！” 都伊为他鼓起掌。 “有趣，救世主萨兰迪尔现在想要毁灭世界。” “不是毁灭，是变革。”瑟尔看向光明神，终于扔出自己的底牌，“如果这个变革后的世界，你不用再成为世界的养料。那么光明神阁下，您是否愿意与我合作？” 第123章 他 伯西恩难得的陷入一种焦躁的情绪中。 瑟尔失踪已经两天了， 没有一点音讯，这让法师的忍耐逐渐告罄。他可以忍受饥寒，可以忍受刀风血雨，可以忍受附加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磨难，却唯独无法忍受没有瑟尔的音讯，无法不去确认心上人的安危。 这是伯西恩的秉性。 这也是瑟尔赋予他的秉性。 雪上加霜的是这几日那两个阴魂不散的影子也没有再从镜子里窥视他，这让伯西恩彻底断绝了从他们那里获取消息的可能。对方当然是故意这么做的， 目的是让他自乱阵脚。 伯西恩虽然不想承认， 但是对方显然成功了。 “伯西恩老师！” 法师学徒阿奇错愕地看向他， 注意到法师彻底收拾干净了实验室，看样子是打算离开——不是串个门，而是远行的那一种。 “您要去哪？难道忘记我们的实验了吗？” “实验已经结束了。”伯西恩说，“我也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可萨兰迪尔还在等着您的结果！说不定那是我们翻身的可能！” 法师看向他，金色的眼珠泛着冷意， “学徒，我说， 实验结束了。” 他留下这句话，就推开了门。 “那您要去哪？” 伯西恩没有回答他。 没办法， 阿奇只能说：“你总得告诉我您的目的地吧，万一萨兰迪尔回来了，我也可以告诉他你去了哪里。” 伯西恩停下了脚步。 “伊兰布尔。”他说。那是他的目的地。 圣城， 伊兰布尔。 瑟尔上一次光明正大地立足于这座城市内， 似乎已经是许久一年以前的事了。自那以后，他曾经作为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闯入过一回， 他本以为意外绝不可能发生两次，然而他现在又坐在了这里。意外就像是一个固执的车夫，总是把他命运的路途导向这座城市。 瑟尔和都伊正坐在花园里喝茶，是瑟尔隐居的那所石屋前面的花园，他们佐着常年盛开不败的蔷薇，喝着由光明神亲自沖泡的茶水，似乎只是在度过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 “你坐在这里，还没有把我交给你的圣骑士们。”瑟尔又抿了一口，说，“我能假设你已经考虑清楚了吗？” 都伊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观赏者花园里的景色，过了好一会，才道：“我亲眼目睹这个世界诞生生命，见证第一对因爱结合的情侣，送走第一个因仇恨而死去的灵魂。我见证种子长成参天树木，也亲历沧海变化桑田。我知道这个世界每瞬每刻的变化。如果这一切不是建立在我的性命之上，那么也许我会对它心生怜惜。” “但是也有人是心甘情愿为它献出生命。”瑟尔说。 “我和你父亲不一样。他有族群，有你，他本身就收益于世界，所以他自愿奉献。”都伊说，“我不是。” 瑟尔沉默了。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都伊一直在奉献却从未能索取，也难怪这位神明想要反抗。如果换做一般人，恐怕早就扭曲成了要毁灭世界的性格。 都伊似乎能猜透他在想什么，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我没那么想过？” “所以你派出迪雷尔，并煽动了水神。”瑟尔恍然大悟。 都伊摇摇头，“那不算什么。那只是我对‘强权的父亲’的一个小小反抗。事实上现如今，我也没有真正想毁灭这个世界。我只是想换一种方式卸下身上的负担。” 瑟尔回想光明神殿最近的所作所为，除了针对精灵的那一部分计划外，其他的行动与其说他们是在毁灭世界，不如说是在不尽一切拉拢靠近光明神殿的力量。这种拼命积蓄实力的方式，简直就像是决战前的最后一搏。 瑟尔不认为光靠自己和南方联盟会引起都伊这么大的警觉，毕竟都伊刚刚神临的时候他们还几乎什么都没有，不能算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那么引起都伊警觉的是谁？ 一个名字几乎瞬间就浮上心头。 瑟尔恍然：“想要毁灭世界的是恶神。” 听见这个回答，都伊脸上几乎是浮现出一丝类似微笑的表情。 “你应该庆幸第一个谈判对象是我。”他说，“如果是在那个傢伙面前，你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机会。我同意你的计划，萨兰迪尔，只要你能研究出变革世界的方法，解开我身上的枷锁，我就不会再干预这个世界。” 瑟尔说：“这个好办，只要等伯西恩的研究成果出来……” “不能是他。”都伊说，“不能是伯西恩·奥利维来完成这个计划，这是我与你谈判的唯一一个条件。” 他碧蓝色的眸子开始变成金色，那是都伊神性的显示。光明神警告瑟尔。 “我提醒过你。他会成为伯西恩是由于你的选择。而没有被你选中的那些，你觉得会是什么后果？” 他们其中之一成为“善”，其中之一成为“恶”，“善”的那一个是都伊，而恶的那一个——则会将人拉向地狱。 瑟尔想起自己在沉没大陆看见的那一片可怕的黑雾，屏住呼吸。 “伯西恩，不，你们……究竟是谁？” 他究竟是法师伯西恩，是光明神都伊，还是恶魔的首脑深渊之主。现在想想哪怕是最初的伯西恩，身上也有种种疑点。他能使用一般人不能使用的传送法术，可以无视神域的影响。他明明不符合神临的资质，却能代替瑟尔成为光明神降临的驱壳。
第170页 在这一刻，瑟尔终于无法再逃避那些疑问。他能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 都伊说：“他是谁？他是我与恶神一千年前的一个赌注，我们憎恨这个世界，却被亲爱的父亲囚禁在这个世界。我们不明白，为什么以利爱这个世界胜过爱我们。所以我和深渊之主打了一个赌，我们化出一个分身去亲自体验这个世界。在一千年前，这个化身诞生于世。这一千年来，他曾是乞丐，曾是国王，曾是□□，也曾经流亡。三十年前，我们被以利察觉，只能切断了与分身的联繫。直到即将神临你的那一天，我亲眼见到他，才知道这一世，他是一个人类法师。” “所以……他一开始就不存在吗？”瑟尔哑着声音问，“他只是一个幻影，只是你们的傀儡。” 都伊眼中浮上怜惜。 “我和恶神曾是一个整体，我们被一分为二，来维持这个世界的正反两面。自分开后，我就是我，他就是他。你也可以这么理解，自分身独立于我们之后，他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那他现在还存在吗？我见到的那个伯西恩又究竟是什么？” “他是伯西恩·奥利维。”都伊说，“在我降临伯西恩躯体的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将我们的意识重新融合，那一刻你认识的伯西恩便被一分为三，对权力的渴望、对自我的偏执和对你的钟爱，三份秉性被不同的个体继承了。我继承了权力的那一部分，留在你身边的是钟爱，而剩下的那一个则是偏执。” 都伊突然笑了，这个笑容带着点伯西恩式的不怀好意。 “你可以想像，有一个没被你选中的傢伙继承了偏执的秉性，他极度自我，又掌握强权。当他遇到现在这个好运的‘伯西恩·奥利维’时，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瑟尔突然打了一个寒颤，猛地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打断了这场秘密谈话。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当红龙从天而降的时候，身上还挂着未熄灭的火星，他就像一颗流星从半空中带着隆隆的雷声下坠。 “我八百里外就闻到人鱼的腥味了！”雷德大声道，“我就知道一定有鬼，人鱼突然出现在圣城肯定和都伊脱不了干系！果然你也被这个卑鄙的傢伙抓过来了，萨兰迪尔！” “这只小龙有一个比狗还灵敏的鼻子。”都伊看着雷德在他们面前坠机，淡定地道。 “你这个邪恶的神明！”雷德抬起长脖子，身上因为强制闯入神明的结界而伤痕累累，“你抓走了特蕾休，杀害了精灵阿尔维特，现在还对这个傢伙动手！” 瑟尔闻言一怔，“你说特蕾休！” “那是真的，萨兰迪尔阁下！蒙特从南方发来的消息，他们查明特蕾休失踪那天有一名都伊圣骑士离开了南方的边境！”跨坐在雷德背上的哈尼气喘吁吁道，“嫌疑最大的就是光明神！” 面对瑟尔怀疑与警惕的眼神，都伊不以为然。 他只是说：“看来，最偏执的那个傢伙已经忍耐不了了。而我的一个骑士，也背叛了我。” 都伊看向瑟尔。 “或许在你想出变革的方法前世界要先一步毁灭了，萨兰迪尔。” 第124章 它 都伊料想的没有错。 事实上， 有人比都伊更早预料到局势的变化。当特蕾休和萨兰迪尔接连失踪，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光明神和他的圣骑士的时候，波利斯就察觉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而等终于他明白过来是恶神在从中作梗时，却为时已晚。 精灵与光明神殿在东方战线对线时深渊精灵集体失控反噬，双方因此损失惨重。而深渊恶魔们则趁此机会一举入侵，将整个东部拿下。 东部沦陷，艾斯特斯和布利安也接连失去了消息， 局势十分不利。雪上加霜的是波利斯这时候听到阿奇紧急汇报， 伯西恩离家出走了。 “你开什么玩笑？”波利斯看着年轻的法师学徒， “这时候就算他想走，拽着他大腿也得拦着！” “我拦了啊，可是我根本不是伯西恩老师的对手。”阿奇无奈道，“而且他跟我说他想去找萨兰迪尔，我也没有理由拦啊。” “他说要去哪里找瑟尔？” “圣城。” 波利斯思索了一会， 回头招来伊特天马骑士嘀嘀咕咕了一会，才又对阿奇道：“去找你的祖父吧， 至少你还能在法师团里派上点用场。” 阿奇吃惊地指着自己，“我， 进法师团？！不好意思，我能问一下现在团里有几名法师吗？” “你，你的祖父， 还有弗兰斯法师。你们三人， 是我们现在仅有的法师。”波利斯看见阿奇闻言后露出一脸绝望的表情，耸了耸肩， “既然是你放跑了法师团的最大战力，你就得顶上去。放心吧，年轻人，到了战场上你就会发现无论自己是不是一名优秀的法师，区别都不大。” 阿奇试探着问：“为什么？因为区区三人的法师团影响不了战局？” “因为死亡会公平对待每一个人。好法师坏法师，死了都是一堆白骨。”波利斯故意对他这么道。 阿奇抗议：“不！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波利斯哈哈笑了一下，借戏弄阿奇抒发了些许郁闷后，他正想安慰一下眼前这个年轻人，又有天马骑士给他带来了新的坏消息。 “指挥官！红龙——”那天马骑士喘着气，一脸焦急，落地时差点从自己的坐骑上摔下来，“红龙刚刚飞走了！” 波利斯双目圆瞪，过了好半晌，才无奈又无力道：“这一个两个，都得了什么毛病？” 红龙雷德并没有得什么毛病，他只是嗅觉太好，千里之外就闻到了瑟尔的味道，而他又脾气太急，除了哈尼，没跟任何人说一声就擅自前往圣城。而另一个离家出走的人虽然不像雷德这样有这么好的嗅觉，却也凭蛛丝马迹判断出了瑟尔可能的去向。不过，他倒是得了病，一种一旦牵扯到心上人的安危就会失去理智与冷静的相思病。 因为伯西恩在灵魂被分割的时候，失去了使用传送法术的能力，所以他最初的计划是借用使用法师协会的传送阵前往圣城。之所以用“最初”这个词，是因为有人半路拦住了他，强迫他改变了初衷。 或许，那不能说是一个人。有人称呼它为梦魇，有人称呼它为恐怖，也有人唤它作死亡。它在这个世上有太多的名字，而最广为周知的——人们叫它深渊之主、恶神。 然而从外表来看，这却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除了它和以前黑发的伯西恩长得一模一样这一点。 【时间不多了。】 藏在黑雾里的深渊之主，探出苍白的脸庞在法师耳边低语，在满意地看到法师脸色一变后，它抬起右手，让黑雾笼罩住了两个人。伴随着黑雾散去，两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了荒原上。
第171页 …… 瑟尔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真的同意和都伊合作。他也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伊兰布尔城。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显然是城内的那些神仆们，他们目瞪口呆，近乎失礼地注视着站在都伊身边的银发精灵。唯一显得冷静一些的，只有光明圣者了。这位已经活了超过人类平均岁数的老人，在看到萨兰迪尔后竟然波澜不惊地问候了一句——“瑟尔叔叔。” 就好像他们还没有反目，就好像瑟尔还是一百五十年前初来圣城时那个温柔细心照顾他的骑士。 他因为光明神而结识了瑟尔，又因为光明神背叛瑟尔。然而此时再看向他，瑟尔却只能注意到他满头的白发和遍布脸庞的老年斑。那个小男孩已经老去了。 精灵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他迈步走过光明圣者身边，却没有回应对方的那一声呼唤。 “正如你所见。” 都伊带着瑟尔越过神殿，来到内城的制高点。他一边修复由雷德造成的结界破损，一边为瑟尔解释现在伊兰布尔城的情况。 “这就是伊兰布尔现在的情况，一堆老弱病残。” 修复结界对都伊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抬手间，就在整个圣城上空编织起了一张巨网。 “我记得圣城可不止这么多人，你的那些冠绝大陆的圣骑士呢？”瑟尔质疑说。 “那有什么用呢？他们都不在这里，而且他们之中还出现了叛徒。我将大部分的圣骑士调往了各地，而其中绝大部分去往了东部。”都伊说，“不过前往东部的那一批，我想已经没必要将他们算作战力了。看。” 他手指着东边的隐隐发黑的天际，对瑟尔道：“它已经上岸了。” 瑟尔凝眉望向东方，有些心忧起艾斯特斯他们的处境。 “恶神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都伊说。 瑟尔用明显不信任的眼光看向他。 “别这么看我。”都伊微微撇开头，许久，瑟尔听见他嘆了口气，那是在光明神身上很少看见的情绪。 “我的确不知道。”都伊说，“人类可以猜想出另一个人的想法，却永远无法明白一只野狗、一朵花的想法。你可以这么理解，我和你都有理智、底线，所以我们可以合作。然而它被父亲关得太久，本身又都继承了黑暗的秉性。经历了上次的分裂后，它的情况更恶化了。我不能猜透它现在的意图。” 瑟尔浅色的眉毛微微挑起，“难道恶神不也是想要摆脱以利的控制吗？” “摆脱父亲的控制有很多种方式，我想它选择的是最恶劣的那一种。” 比如，毁灭这个世界。 “所以你选择的那一种方式就不恶劣了？”一个桀骜的，带着明显嘲讽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都伊和瑟尔不用转身，也知道是雷德。 红龙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不像刚闯进圣城时那样狼狈了。然而他此时双眼中跳动着的火焰，让人不经担心他是否随时会做出更加冲动的事。 “抓走特蕾休的事你可以诡辩不是你做的，东部沦陷你可以说是恶魔的阴谋，但是我们呢？！”雷德怒吼道，“与迪雷尔一同设下计谋，谋害了我同胞性命的人难道不是你吗！还是你要说，这也有什么苦衷！” “雷德……”瑟尔忍不住开口。 “住口！”雷德把怒气转向精灵，“你现在和他一个战线，你也要和他合作，劝我放下同胞的仇恨吗？！” 瑟尔心中微微一刺。 “雷德，萨兰迪尔阁下绝不是这么想的。” 跟在红龙身后的哈尼小心翼翼地拽了他一下，却被红龙甩开了胳膊。 红龙怒视着光明神。 “别想这笔帐可以一笔勾销！” 都伊看着冲动而年轻的红龙，又看着显得内疚和无奈的瑟尔。 “那的确是我做的，实际上我也并不后悔。”光明神的声音带着晨风的凉意，“我倒是欣赏你的勇气，红龙。不过，谁给了你指责敌人的底气？难道你还指望我对自己的行为悔过，对你感到抱歉吗？” 雷德楞了一下。 “我利用迪雷尔，利用沃特兰，只是计划的第一步。事实上，我正在进行计划的第二步，并随时可以进行第三步。我说恶神想毁灭世界，可并没有说，我不想毁灭世界。”都伊金色的眸子看向年轻的红龙，“如果不是萨兰迪尔让我看见了另一种可能，那么，你们此时面临的就是两个想要灭世的神灵，你也根本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指责我。你能活到现在，是因为萨兰迪尔。而你的族人会死亡，不是因为萨兰迪尔保护了你，而是因为你自己弱小到无法保护他们，无法战胜我。” 都伊笑了笑，看着雷德突然变得惨白的脸色，“躲在别人的羽翼下享受着保护，又痛斥保护你的人为什么不帮你解决所有的问题。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畅快？” “我……你，可恶！”雷德晃了晃，炙热的双眸变得无措，最后他匆匆看了瑟尔一眼，大吼一声离开了高台。哈尼急忙跟着他。 “现在。”都伊转身对瑟尔道，“我们可以继续谈一谈合作事宜了。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瑟尔收回了目光。 为什么在刚才那一瞬，他竟然真的在都伊身上看见了伯西恩的影子呢。 第125章 他们 阿奇正在整理伯西恩离开后的实验室。 坐在他的对面是那个被他们用来进行‘抗体’试验的魔人男孩。魔人男孩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 看着法师学徒在实验楼里忙里忙外，自己则时不时咬一口手里的生肉，而阿奇则忙碌于收拾伯西恩留下的烂摊子。 伯西恩几乎什么都没带走，他说要去找瑟尔，就连实验室都放下了。阿奇至今也想不明白，那天伯西恩为何能铁定了心终止试验，无论他怎么劝都不改变主意。 “这里……嗯， 差不多收拾好了。” 收拾完实验室， 阿奇坐在空荡荡的屋里发起了呆。想当初， 刚发现部分魔人身上可能携带“抗体”而这些抗体又能克服“魔瘾”时，他们是多么欢呼雀跃啊，好像光明的道路突然就在眼前展开。然而如今人去楼空，一切都显得凄凉。 阿奇坐在空旷的实验室内喃喃自语，“要是能研究出‘抗体’就好了， 现在外面都是失控的魔人，正常人随便被他们咬一口不是死路一条， 就是同样被感染成魔人。要是我们能研究成功‘抗体’，哪至于总得龟缩在城里。” 魔人男孩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只是又咬了一口手里的生肉。阿奇听见声音，又看了他一眼。 “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研究出什么方法啊， 至少能让其他魔人像你这样安安静静的， 不会随随便便出去咬人。嗯？对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
第172页 他上前抓着魔人男孩的胳膊， 激动地摇摆着。 “咬？对，就是咬！既然‘魔瘾’能通过撕咬传播，那为什么‘抗体’不能通过同样的方式传播呢？”他热情地看向魔人男孩，“被你咬了一口的人，会不会也自带‘抗体’，不会像其他魔人那样发狂呢？”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阿奇自言自语，“多么简单的方法啊，我们一试就知道结果了。不过，现在去哪里找个实验体让你咬一口？” 咔擦一声。 阿奇感觉胳膊上一阵钝痛。 他低头一看，只见魔人男孩正咬着他的手腕不满地瞪过来。这个男孩并没有完全恢复身为人的理智，更多时候像是一只小野狗，而打扰到小狗吃饭的阿奇自然而然被咬了。 “好吧。”阿奇收回手，拉起袖子，仔仔细细地看着胳膊上逐渐渗出血的咬痕，“至少这下，我不用烦该去哪里找实验体了。” …… “他把自己关在实验室？” 波利斯听到消息，看向坐在自己的对面的老人。 “您不去看一眼吗？” 贝利大法师作为战线内目前实力最高的法师，每天有一堆忙碌的任务，此时他听见波利斯的问话，也只是从事务里抬起头来，不咸不淡道：“这样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就让他待着吧。” 波利斯挑了挑眉，“听起来，您在抱怨我不该派他去前线。” 贝利大法师终于停下了笔。 “我是该抱怨。那是我唯一的孙子，而你却试图把他送到危险的战场。”老人嘆息说，“可是我无法抱怨。我知道即使让他像一个懦夫一样躲在我身后，只要我们输了，他早晚也会面临同样的结局。” “您很理智。”波利斯赞赏说，他看了眼手里刚收到的信件，“不过现在就预言我们会战败，这可有些早了。” 老法师抬头望向他，又望了望他手中的信封。 “除非你有什么别的好消息。” “是的。”波利斯用手指弹了弹纸张，“一位出乎意料的盟友。这算是好消息吧。” 都伊和萨兰迪尔的结盟比任何一个消息都令人感到意外，却也仿佛在意料之中。毕竟，在疯狂的随时会毁灭世界的恶神面前，任何仇怨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有这两位重要的人物作为表率，各个地方还残余的势力纷纷建起联盟并前来投靠。可以说加入‘萨兰迪尔——都伊阵线’，是目前人们唯一能看见的求得生存的方法。人们做最后一搏，将各地的魔瘾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而他们最终的目标——就是东方深渊。 这一段时间以来，瑟尔忙着在各地清缴恶魔，雷德还是不愿和他说话，伯西恩依旧毫无踪迹。关于这一点，瑟尔尤其感到焦灼，却毫无办法。法师是在外出寻找他的路途上失踪的，用都伊的话说，他很可能是被恶神掳走了。 “除非你直接打到它的大本营，还有一丝找回他的机会。”都伊说，“不过，我劝你不要抱有期待。” 同时因为种种原因，“抗体”的研究被耽搁了，然而都伊并没有撕毁他们的盟约。 在解决发疯的恶神之前，我可以暂时不去对你的计划进行考核。都伊是这么说的。都伊的守约，或许能稍稍安慰一下瑟尔浮躁的心情。他们继续一路向东，带着由人类、矮人、兽人、精灵组成的部队，达到了东部深渊的最前线——也是艾斯特斯、布利安他们失去踪影的地方。 当瑟尔又一次回到这里时，他背负着长剑走上山顶，俯瞰远处已经化为废墟的村落，突然生出了一个疑问。 “那个时候，为什么你要杀了所有初始之村的魔化人？” 都伊最近与他形影不离，听见这个问题，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会有别的方式能让我获得自由。魔人是它的棋子，而驱除魔人能让我获得更多属于自己的棋子。”说着，都伊嘴角边露出一个有些讽刺的笑容，“可那时候我和它都不知道，就是这些魔人，最后竟然成了我们获得自由的希望。” 瑟尔安静了下来，他想起了一个很久都没有想起的名字——以利。作为众神之神，世界的造父，他究竟有没有察觉到初始之村的这些保有理智与情感的魔人，原本会成为变革世界的星火？还是他知道，却选择让都伊和恶神自作自受，亲手毁灭了能拯救他们的希望。 瑟尔不敢在细想下去。 然而此时，在无人知道的角落，有人爆发出了狂欢的呼声。 “成功了！”阿奇对着镜子，仔细看着自己脸上逐渐淡去的纹路，“我的‘魔瘾’症状已经全部消退了，可我还是我！‘抗体’注入成功了！” 他兴奋地抱起魔人男孩，在对方脸上热情地啃了好几口。可随即，他又陷入下一个疑问。 “是血起了作用吗？还是唾液，不行，我得再仔细研究研究。” 在收集了好几瓶自己和魔人男孩的血液和体液后，阿奇又陷入了沉思。他早就明白想到这个方法并不难，只是一个思维上的盲点。既然他可以想到，那么伯西恩应该早就想到了才对！ 为什么伯西恩没有进行实验？为什么伯西恩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主意？ 联想起伯西恩对于终止实验的强硬态度，阿奇发现在他的老师身上，或许还藏着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算了，我先去把这个好消息先告诉祖父他们！”他放下手中的试剂瓶，拿起放在桌上的魔法灯这就准备离开实验室。 “咦？”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因为法师学徒突然发现，他提在手中的魔法灯没有像以前无数次那样被他体内的魔力点亮。看着手中安安静静，毫无动静的魔法灯，一个词突然闯入阿奇的脑海——魔力缺失。 法师学徒明白，从此以后，他再也无法使用法术了，他再也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法师。即便是从来不想成为法师的阿奇，乍一发现这个事实后也是失神了好一会。 可没过多久，他又不在意了。 在活命和使用法术之间，谁会选择后者呢？而且当身边所有人都注射了“抗体”，大家都不再能使用魔力，那么“魔力缺失”也不会成为让一个人受尽歧视的理由了。 他甚至心安理得地想，这下子我终于有藉口不用继承祖父的衣钵啦！ 阿奇哼着小调，转身推开了房门。 门口，一张笑脸早早等着他。 “好久不见，阿奇·贝利。” 第126章 时间到了 阿奇看着眼前这张意想不到的面容，第一次感觉世上或许真的存在神迹与神明（虔诚的知识信仰者——法师们，并不认为都伊那样的强者算是‘神明’，以利勉强算是半个）。 “怎么会是你？”他因为过度惊讶，瞳孔剧烈收缩。
第173页 对方微微一笑，慢慢走近他。 书房内，贝利大法师突然站起了身。他紧握着法杖， 脸上露出焦急的表情， 注意到波利斯投来的疑惑目光， 他一边匆匆往外走一边解释道：“我感应到的护身符在燃烧，阿奇出事了！” 看见贝利大法师那忧急的表情，波利斯也起身追了上去。他们走到法师塔下时遇见了守卫在那的士兵，上前询问。 士兵说：“我们没有看到任何外人上了塔。” 两人对视一眼，更加快了脚步向楼上走去。贝利大法师的背已经有些伛偻了， 却比正值壮年的波利斯跑得还快，巨鹭骑士只能紧紧跟在他身后， 一手按在武器上以随时准备保护老人。然而当两人踏上旋转阶梯的最后一层时，一种莫名的冲击骤然从空气中钻进波利斯的心脏， 这让他的脚步一顿，也因此落后了老法师一步。 等波利斯从那莫名的感觉中回过神，正准备追上去时， 却听到了爷孙俩的对话。 “你在这里做什么！”贝利大法师有些生气道， “刚才有谁来过？” “没有，祖父， 你生什么气？”阿奇有些莫名其妙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波利斯轻轻踏前一步，就看见了这祖孙两人对峙的场景。 阿奇站在实验室的门口，衣袍不整，看上去有些滑稽。而贝利大法师抓着他的手臂正准备叱问，可脸色随即又是一变。 “你……”老法师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孙子，好一会才道，“为什么你身上没有了魔力？” 他不信邪似的，抓住阿奇的手腕又试探了一会。 “你没有了魔力。不，你的体内再也无法存储魔力。”作为一个专业的法师，贝利很快判断出了阿奇的现状，他却不愿意相信。老人望着自己的孙子，眼中竟然流露出了比担心阿奇的安危时还要深的痛苦。 “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让自己成了一个废人！” 阿奇的样子看上去像是有点愧疚的，不过他依然为自己辩解，“这只是‘魔力缺失’，我只是不能使用法术，又不是什么都不能做，怎么能说我是废人呢？”他嘀嘀咕咕，眼见贝利大法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才解释道，“我收拾实验室的时候，不小心被‘他’咬了一口。” 波利斯和贝利大法师脸色齐齐一变。显然，他们都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 “不过我并没有魔化。”阿奇紧接着道，“只是醒来以后，就失去了魔力。您该庆幸的，好歹我没有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怪物。” 贝利大法师已经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了，他眼神绝望又凄凉，伸出手似乎想要用力握住什么，最后却只是瞪了阿奇一眼，甩袖下楼。 “我让他失望了。”阿奇望着老人的背影，“他一直希望我成为比他还要优秀的法师。可我们都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波利斯关注的却是另一点，他仔仔细细地观察阿奇，注意到这位前法术学徒确实没有魔化的徵兆，便问：“你知道自己是怎么幸存的吗？如果你能找到原因，说不定我们就能找到‘抗体’，获得克服‘魔瘾’的办法。” 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阿奇或许并不只是好运。 前法师学徒在波利斯的注视下，沉默了好一会。 “我不知道。”阿奇说，“我也想找到原因。可我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了，如你所见，我无法再进行任何法术实验。” 波利斯下意识地多看了他一会，许久才道：“好吧。至少你得到了一个好处，比如不用再进法师团。” 阿奇笑了笑：“这可算不上什么好处，我可能要因此被家族除名了。” “相信我，你的祖父没这么狠心。”波利斯上前拉住少年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胳膊，“现在既然没事，就跟我回去吧。这段时间你闭门不出，错过了很多大消息。我们失踪已久的萨兰迪尔阁下不仅回来了，还给我们带来了一位强大的外援……” 阿奇惊喜道：“是谁？让我猜猜，难道是以利？！” “这恐怕得让你失望了。” 波利斯带着阿奇踏上向下的阶梯，在转过墙角的最后一刻，他又下意识地回望了实验室门口一眼。他有一个错觉，好像在那块不大的空地上，有什么隐藏的身影正静静注视着他们。 “萨兰迪尔与都伊合作，现在已经打到了东方前线。” 黑暗中有人带来了这样一个消息。他的尾音带着一贯的上扬，这让旁人听起来总觉得不愉快。 利维坦看向他对面的人：“你觉得这个消息能不能让我们的大人从闭关状态中出来的，老朋友？” 被他称作老朋友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骑士，忧郁使得他的英俊褪了颜色，却将他的双眼卒炼得好似一对魂火。他看了利维坦一眼，没有回答。 “让我想想。”利维坦不怀好意地换了一个问题，“这两位，一个曾是你的老东家，一个是你憧憬的前辈。而你曾为了虔诚的信仰背叛了可怜的萨兰迪尔，而现在，你出乎意料地背叛他们所有人。怎么样，伊冯骑士，感觉如何？如果此时有人说你信仰的是背叛本身，想必你也不会反对吧。” 前，光明圣骑士团长眉间几不可见地流露出一丝痛苦。 “信仰。”他说，“根本不存在信仰，我只是都伊玩弄的一颗棋子，没有人会关心棋子的命运。” “他们根本没有人关心你。”利维坦故意这么说，“却要你承受许多不该承受的束缚。你想要的公平的世界，都伊根本漠不关心。你在意的人，成了都伊的养分和躯壳。这个世界本身就是畸形的。” “唯有打破这个世界才有新的开始。”伊冯说出利维坦引诱他堕落时的台词，“因为就连神明也不会拯救我们。” 利维坦低声蛊惑道：“不，深渊之主会拯救你。只有毁灭，才是拯救。” 吱呀，陈旧的金属碰撞声。 在他们身后的黑暗中，似乎有无形的一道门正在缓缓打开。 【我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 那人从黑暗的门中伸出一双手，那双手抓住了无形的烟雾，将它们掌控在手心。 “大人！”利维坦惊喜道，随即恭敬虔诚地低下了头。伊冯打了个寒颤，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也因此，他错过了发现那双眼睛里许多熟悉的光影的机会。 【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 瑟尔骑在战马上，看着远处被瘴气和黑雾充斥着的林地。就在那一刻，蓬勃的黑气汩汩而出，似乎要将这天地一同吞噬。瑟尔握住了剑柄，都伊凭空出现，拉住了他的马缰。 “我感觉到了气息。”光明神说。 “谁？” “伯西恩和恶神。或许，现在你可以将他们看成是一个整体。”
第174页 一种痛苦骤然抓住了瑟尔的心脏。他明白自己终于彻底失去了机会，一个能与人携手同归，一个能获得永远只属于‘瑟尔’的归属的机会。 “上！” 萨兰迪尔扬起缰绳，冲上战场。 第127章 目之所至（一） 不管外面的风雨是如何滔天灭地， 如何声势庞大，被囚禁在囚笼里的人都是毫不知情的。 艾斯特斯已经在这个迷阵里游荡了无数遍。他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有多久，然而即便已经能够数清楚这个阵法每个角落里总有多少粒沙尘，也依旧找不到出去的方法。他的精灵部下们和他一同被捲入迷阵，不过他们并没有长期抵御瘴气的力量，艾斯特斯使用了最后一点力量将他们的时间封印住，让他们在安全的地方沉睡， 做完这一切后， 他自己也几乎没有余力了。 他还不放弃， 继续寻找出路。 在他又一次跨过迷阵里的泥沼的时候，远处的黑森林里传来了野兽的嚎叫。那声音迷茫、痛苦，充斥着绝望。艾斯特斯望着嚎叫传来的方向，那些兽人们的处境比精灵更糟糕。他们更难以抵御瘴气的侵袭，可能正在一点一点失去理智， 随时会踏入自相残杀的深渊。 或许有些不应该，但艾斯特斯还是庆幸， 一片不大的泥沼隔开了黑森林和草原，让他的部下不用与发狂的兽人们正面相对。这既是精灵们的幸运， 也是兽人的幸运。否则，一旦亲眼看到有兽人对自己的伙伴出手，艾斯特斯不确定自己还能保持理智。 那些嚎叫声还在不断传来， 艾斯特斯有时候会忍不住想， 那些声音的主人中是否会有布利安？这位向来强大而又自制的兽人，是否也迷失了自己的理智？毕竟， 当天马骑士送来特蕾休失踪的消息的时候，布利安的脸色可说不上好看。关心则乱。 想起特蕾休，艾斯特斯心中又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他迫使自己从那情绪中抽身，继续寻找离开的办法。而每一次寻找，最后等来的都是失望。这个迷阵完美无缺，除了神明，艾斯特斯无法想像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 可现在他已经不认为布下这个阵法的是都伊了。因为在迷阵出现的那一天，和他们作战的光明圣骑士是最先遭受侵蚀的——那个沼泽就是所有圣骑士的坟墓。 然而现在才明白这是挑拨离间已经晚了，而且敌人从一个神明换成另一个神明，对艾斯特斯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他想不通，恶神为什么不像是杀死光明圣骑士那样杀了他们。他留着他们的性命，难道还有别的用处吗？就在这一瞬间，艾斯特斯想起了萨兰迪尔。然而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更迫切地想要寻找出口，他不想成为他人用来威胁萨兰迪尔的把柄。 生平第一次地，艾斯特斯向自然女神以外的神明祈祷。 “众神之神，万物之父，以利。如果您能听见我的祈求，无论是生存还是死亡，希望您能将我们从这里解放。” 他虔诚地祷告了许久，没有任何改变。这让艾斯特斯有些失望，果然神明和人类并没有区别，都是自私自利的，以利也不例外吗？他更对自己感到失望，竟然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这是懦夫的做法。 艾斯特斯背起长弓，扎起银发，再一次试图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这个迷阵，寻找逃脱的方法。 就在此时—— “噗通！” 有什么东西掉进了身后的泥沼里。艾斯特斯只回头看了一眼，下一刻就就抛开长弓，不顾自己刚刚整理干净的仪表，一头扎进了污浊的浑水中。当他把不幸的落水者从泥沼中拉出来时，他们身上都沾满了污浊的黑泥。艾斯特斯俊美的容颜没有因此受到分毫减损，他的怒火也没有。 “你为什么会在这？” 他拎起自己怀中的小女孩。 “你失踪了多久，知道布利安有多担心你吗？” “咳咳咳。”被他救起来的人浑身沾满了黑泥，像个小黑泥鳅，只有当她抬起眼望过来的时候，艾斯特斯才猛然发现——时间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吗？是一年还是两年，或许是更久，精灵对于人类时间的感知有些模糊，初见时那个瘦弱的小女孩，此时竟然已经有了少女的模样。 特蕾休眨着一双明亮的银黑色眼睛，似乎有些困惑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艾斯特斯。 “我找瑟尔。”她说，突然站起来四处环顾，“瑟尔呢？” 她浑身是水，瑟瑟发抖。 艾斯特斯嘆了口气，拉着她坐下来。 “他不在这里。现在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有人通知我们说，你被光明神殿的人抓走了。” “瑟尔不在这里？”特蕾休看着他，双眼里流露出失落，艾斯特斯下意识地有些不敢回看，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眼前的姑娘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女孩了，她好像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实际上也的确如此，狼女孩说话已经不再磕磕绊绊带着孩童的稚气，她有了一番自己的奇遇。 “我被坏人抓走了。”特蕾休说，“我听到了他们要对瑟尔做坏事。我想逃出来告诉瑟尔，半路却被他们发现。在他们要抓住我的时候有人救了我，送我来见瑟尔。” 特蕾休有些不满意。 “可我见到的却是你。” 因为狼女孩最后有些嫌弃的一句话，艾斯特斯莫名地有些不愉快。不过，他此时更关注另一点。 “谁救了你？” 精灵王储没有想到，他会从狼女孩嘴里听到一个曾以为再也不会听见的名字。 …… “阿尔维特。”阿奇对着空旷的房间轻轻地喊，“你在吗？” 空气波动了两下，似乎有人在回应他。 “我今天才听到消息，萨兰迪尔竟然和都伊结盟一同去了前线。他们马上就要和恶神决战了。”阿奇有些踌躇不安，“我瞒着他们好吗？我是不是该立刻告诉他们？” 空气中似乎有道波纹闪过，随即阿奇听见了一个回答。 “这是神明之间的对决。”那熟悉的声音正是来自被众人以为已经死亡的阿尔维特，他说，“你寻找到了解决‘魔瘾’的良药，但相信我，现在不是告诉他们的时机。等战争有了结果，如果萨兰迪尔赢了，你自然可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如果萨兰迪尔输了，你就潜伏下来，寻找新的机会将‘抗体’传播。不想被有心之人利用，就不要暴露这件事。” 阿奇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自己只是找到了一种病症的解决方式，又不是掌握了影响战局的关键。早一点晚一点告诉萨兰迪尔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所掌握的正是改变世界的关键。 “你为什么不出现呢？阿尔维特。”阿奇又问，“大家都以为你死了，艾斯特斯可伤心了。不过还好有你在，雷德他跑出去了，哈尼跟着他，其他人都在各地作战。我现在被祖父关在这里，如果连你都不在，我大概会闷死。”
第175页 许久，阿奇听到阿尔维特问。 “你想出去吗？” “当然！所有人都在奋战，就我一个闲着没事是什么道理！” “放心吧。”阿尔维特轻声说，“到你出场的时候，我会让你出现的。”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 对于瑟尔来说，时机已经到了。一鼓作气的道理他再明白不过，所以当决定攻打恶神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犹豫，用尽自己的全部力量与东线的恶魔们对战，可靠的盟军让他克服各种困难，而真正到了决战的时候，瑟尔却选择让所有人留在原地，他自己独身前往。 “瑟尔？！” “萨兰迪尔！” 半精灵们、蔷薇骑士们，还有其他的朋友们都不认同瑟尔的的做法。 “那很危险。”半精灵蒙特说，“我们好不容易打到了这里，可不想失去大将。” 维多利安说：“请让我们完成与南妮骑士的约定，守护您至死。” 吟游诗人尼尔则说：“你很不理智，如果你孤身作战死了，你觉得我们还有胜算吗？” 罗妮还在各地周旋结盟的力量，哈尼陪着雷德回了龙岛，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相识的人，他们此刻或许不在，但他们都会说出一样的话语——不愿叫瑟尔孤身犯险。 瑟尔一一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年轻的面容。他心里突然涌上了宽慰，在因为失去故友而将自己封锁起来的一百五十年后，他竟然又一次拥有了这么多伙伴，这是多么幸运又幸福的事。 “谢谢。”萨兰迪尔对所有人说，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但这一次，请让我一个人去。不用想跟着我，不然我会把你们打晕了送回来。” 他说的如此不容置疑，倒让其他人无力反驳。 萨兰迪尔已经经历了一次失去，所有伙伴离开，只留下了他一个。这一次，他不想再成为被留下的那一个。他活了三百年，已经足够了，足够到可以用自己去为新的时代开路。 这一刻，他多少明白了精灵王成神陨落时的想法。 “等等。可别忘了我。”波利斯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你想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吗，可别忘了，属于旧时代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对于这位老朋友，瑟尔可实在没办法拒绝。 “就剩我们俩了。”波利斯笑着，拍上精灵的肩膀，“我还从没有试过和神明决战呢。你说如果我们失败了，南妮和奥利维还有贝利，他们会不会很很嘲笑我们？” 还没开战就说失败，瑟尔挑了挑眉。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哈哈哈哈！” 两人的身影进入黑雾中，逐渐消失不见。突然有人怅然道：“我们还能再见到他吗？他还会回来吗？” “会的。”吟游诗人说，“因为那是救世主，萨兰迪尔·以利·安维雅。” 他目光所至，便是人们所仰望的方向。 他一定会回来。 第128章 目之所至（二） 所有人都在迷阵里。 这里所指的“所有人”包括失踪的精灵与兽人， 瑟尔与波利斯，还有神明们。 几乎是一进入迷阵，瑟尔就察觉到了那些熟悉的气息，还有隐藏在其中的无所不在的黑暗。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就明白他们形势很不利。这是神明的主战场，而他们不过是两名凡人，除了都伊没有任何人可以正面与恶神作战。而这个光明神现在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索性趁这个机会， 瑟尔抓住波利斯的胳膊， 把巨鹭骑士拉到身边：“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波利斯哈哈笑着， 晃了晃手中的武器，“瑟尔，你要让一个拔出长枪的男人再收回枪吗？” 瑟尔没想到这个傢伙现在还有心思调侃他，无奈地抿了下嘴角，就在波利斯以为他已经放弃劝说时， 精灵再次开了口。 “奥利维给你刻下封印的时候，曾经做过预言说你会为我而死。”精灵银色的眼睛里糅杂着浓厚的阴云， “我已经一个又一个地送走了他们，你想我再送走你吗？你想让我一辈子对自己感到厌恶、痛恨吗？” 波利斯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但是他同样没那么容易屈服。 “差一点就心软了。瑟尔，你竟然会用自己来威胁我，真是学了不少东西呢， 是那个人类法师教坏你的吗？” 听他提起伯西恩， 瑟尔的双眸颤了一颤，可在那眸中的波纹进一步波荡前， 一双大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如果我在这里抛下你不管，厌恶痛恨自己一辈子的人不就变成了我吗？你看，相比起来我还是‘自私’一点的。我宁愿是你来送走我，也不愿让自己目送你离开。好了，煽情的话就说到这儿吧。” 波利斯用力拍了拍瑟尔的后背，差点把“纤细”的精灵拍的一个趔趄。 “你感觉到什么不对了吗？” 瑟尔见状，也停下劝说，静静观察着周围。他的尖耳朵有意识地开始抖动。 虽然精灵王曾说过精灵耳朵尖并不是为了增长听力，但瑟尔总下意识地将这两点联繫起来，每当他想要安下心来听什么动动静时，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抖动耳朵。 “那边！” 明确了声音的来源后，瑟尔带着波利斯向目的地赶去。 他们很快靠近了一片沼泽，意外地发现了失踪已久的艾斯特斯和布利安他们，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简直就是地狱。 瑟尔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兽人们和精灵互相厮杀，眼中充满对彼此的仇恨。这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三百年前的兽人山麓！而在沼泽的最中心，艾斯特斯握着箭尾，锋锐的箭尖从布利安的胸膛穿透！就在瑟尔他们赶到之时，特蕾休手握着一把匕首正要对着艾斯特斯的心口捅去！ “不！” 瑟尔冲过去想要阻止，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拦，无论他使用什么方法，都无法穿透这层屏障。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种族互相厮杀，看着他的弟弟与他救回来的女孩，彼此将武器捅进对方的心口！ “冷静一点，瑟尔。” 波利斯从后面拉住他。 “这是迷阵！迷阵里空间倒错，我们过不去，说明他们现在正在另一个空间，不要自乱阵脚！而且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幻境，这些根本不是真实的！” 波利斯的话语让瑟尔的被烈火灼烧的头脑稍微冷却了一下，可很快又被一道冰冷的讥诮打破。 “只说对了一半，对于正在发生的事你们的确无能为力，至于那些景象是不是真实的？” 瑟尔僵硬地回头，看着那个骤然出现在他身后的黑影。他有着黑夜的眸色和发色，有着熟悉的面容与语调。 “你觉得呢？” 那曾经温柔注视过瑟尔的双眼，如今只剩下冷漠。 他究竟是谁，是伯西恩，还是恶神？就在两者的双眸对上的一瞬间，瑟尔在那黑眸中抓住了一瞬而逝的某种情绪，下一刻，他的身体就失去了力气般往后倒下。
第176页 波利斯突然察觉到不妙，他想去扶住扶瑟尔，却被精灵身上骤然升起的白色光芒屏蔽在外。 “以利的神力？不对，这究竟是什么？” 波利斯看着被白芒吞噬的瑟尔，惊怒地看向黑衣人。 “你对他做了什么？” 黑衣人根本不在乎波利斯，他只是专注地望着被白色吞噬的瑟尔，无比专注，好像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 瑟尔陷入了幻境之中。 他重复着，一次又一次地经历三百年前的噩梦。看着同族们惨死，看着贝利被分尸，即便他最后夺回了白蔷薇城，也无法拯救任何逝去的生命。这一切都是因为兽人与恶魔串通，贪婪无耻地给予他们背叛。 场景恍然又回到了现在，他站在泥沼边，看着兽人与精灵再次你死我活，看着艾斯特斯与特蕾休互相执起武器。 “他们生来就为死敌。” 有人站在他身后，和他一同看着眼前的惨烈场景。 “你徒劳无功地缓和，只是带来虚假的和平。只要稍有摩擦，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利剑对准彼此。” “不……”瑟尔试图挣扎说，“还有特蕾休，她是我们的希望。” “你说的这个希望，现在正拿着匕首捅进你弟弟的胸口。”身后的人轻笑道，“看见了吗，她脸上的痛苦？我想在这场厮杀中，没有人比她更绝望。但她本来可以不必如此的，如果她一直都只安安分分当一个半兽人，而不是被你带回去按照精灵的标准教养。她现在就不会左右为难，眼睁睁看着爱护自己的同族们互相厮杀，是你把她送进了绝境。” 女孩脸上的泪痕刺痛了瑟尔，他只能闭上眼。可那犹如幽灵一样的声音，还是不肯放过他。 “就连我也没想到，你会把兽人加进自己的军队。三百年前的那场惨败还没让你吃够教训吗？暴戾、贪婪，是兽人的天性。傲慢，记仇，是精灵的本能。你将两个有着深仇大恨的种族强行维繫在一起，还自以为能使他们握手言谈？难道你忘了——”黑衣人轻声道，“让他们结下如此血海深仇的，正是你啊，萨兰迪尔。” 那一瞬间，被大火燃烧的白蔷薇城涌入瑟尔的脑海。哀嚎与痛苦席捲着本已沉淀在岁月长河下的记忆，再一次充斥着他的所有心神和灵魂。 他看见了横尸遍野的雪白山麓，他闻到了恶魔之火灼烧城池的焦味，他回想起了那具被砍下头颅，开膛剖腹地挂在城墙上的尸体——就在他离开之前，刺客还挥着手漫不经心地与他们告别。 【交给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瑟尔？】 “不过叫我来看，其实你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修复两个种族之间破裂的关系，看着曾经互为仇敌的人们在你眼前演绎虚假的和平，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填补你心里的愧疚了，不是吗？” “当年你害死了那么多同族。现在他们如果重归于好，你是不是就可以放下心里的愧疚？”那恶魔一样的声音道，“是不是觉得，曾经犯下的过错就可以因此被弥补呢？” “真是自私啊，瑟尔。” 瑟尔睁开了眼睛，那一句亲密的“瑟尔”意外地唤醒了他的神智。 “你是谁？” “我是伯西恩。”黑衣人对着他微笑，“为你而死的伯西恩·奥利维，吞下你旧友血肉的伯西恩·奥利维。” 他就像是故意刺激瑟尔一般，每一句话都扎在瑟尔的心口。然而随着心口的疼痛，出乎意料地，瑟尔竟然渐渐冷静下来了。 “你不是他。”瑟尔说，“你不是伯西恩。” 黑衣人的眼瞳缩了一下，随即又仿若无事道，“为什么呢？因为我不再一样讨好你，欺骗你，让你沉浸在虚伪的自我满足之中吗？” 瑟尔拔出身侧的佩剑，即便他的手还在颤抖，他拔剑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迟疑。 “他并不是讨好我，欺骗我。”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你这些真相，不让你看清真实。而是一次次帮你掩饰这些虚假的和平，还为你送了性命。难道你要说，他也和你一样看不清真实，被所谓的爱与正义蒙蔽了双眼吗？” 瑟尔突然轻轻笑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他爱我吧。” 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瑟尔一剑砍向黑衣人，黑衣人猝不及防，就像是易碎纸张一样轻易地被裂成两半，只是他还发出不甘的咆哮。 “为什么？”他不相信自己的伪装有任何破绽，那可是那位大人亲自给他布下的伪装，应该是完美无缺的！ “伯西恩替我守下了白蔷薇城。他绝不会用你说的那些话，来刺激我。”瑟尔说，“他不会。” “天真。”黑衣人哈哈笑道，“你真的以为，他还会像以前一样吗？你以为那些景象真的不会发生吗？” “我本来不确定，但是现在看来，波利斯说的对，你让我看见的的确都是幻象。”瑟尔收起剑，脸上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些，“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是没能聪明多少啊，利维坦。” 恶魔混血露出真容，消失前他发出诡异的笑声。 “那究竟是幻象还是未来……还不一定呢，萨兰迪尔！” 利维坦制造的幻觉消失后，瑟尔的意识又重新回到了现实，噩梦与战斗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波利斯一把拉住快要跌倒地的他，关切地问：“你看见什么了？” “只是一个幻象。” 瑟尔望向波利斯身后的位置，那里本来应该站着另一个黑衣人，只是现在，那道身影不见了。 幻象里的伯西恩是利维坦伪装的，那么，外面的这个呢？ 那个让他察觉到一丝熟悉气息的黑衣人，也是恶魔伪装的吗？ 瑟尔不敢去深究。 而在迷阵的深处，有人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睛里。他对身边刚刚回来的黑衣人微笑道：“听见了没？他说你爱他呢。” 黑衣人沉默伫立，不发一言。 “这个计谋果然不成啊。”恶神发出一声嘆息，他只是挥了挥手，黑衣人就像是一道幻影被他吸收进体内。 “不过没关系，瑟尔。”他冰冷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景象，“我们还有下一场游戏。” “我会让你知道‘我’究竟有多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瑟尔告白的形式很奇怪。 他不会说“我爱你”，只会像个孩子一样不断重复“你爱我”。 因为失去过无数次，他不敢轻易去接受。然而这个不断重复“伯西恩爱我”的过程，就是他意识的转变。他敢于接受别人的爱了。 【我知道你爱我，所以伯西恩，你快回来吧。】 第129章 目之所至（三） 特蕾休已经第三次打断了艾斯特斯的法术。 “你要干什么？”狼女孩怒气沖沖地看向精灵王子。
第177页 艾斯特斯正拿起弓箭， 箭矢上汇聚的魔力随时可以射出，被特蕾休这么一打搅，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猎物逃跑。 不远处，正在取水的深渊精灵惊疑地望着这一边，虽然没看到任何人影，但也警惕地立刻跑开了。 艾斯特斯心里有些恼火。 “我还要问你在干什么。” 他抓起特蕾休的双手，不那么温柔地把女孩从自己身前提到身后。狼女孩早几年营养不良， 现在也没有发育好， 就这样被艾斯特斯单手扣住了两个手腕， 无力反抗。 然而即便如此，她仍然倔强地瞪着精灵王储。 “你如果他察觉出什么回去通风报信，你以为他们会像你这么好心放过我们？”艾斯特斯冷声道，“如果你再打扰我，我就把你捆起来扔回去冬眠。” “可那些是我们的伙伴！”特蕾休说， “是瑟尔带回来的朋友……” 这一次，艾斯特斯没等她说完眼里就爆发出怒意。 “在战场上突袭我们， 害我们死伤惨重，落入敌人陷进的朋友？”精灵蓝色的眼睛像是冰封住了一样， “萨兰迪尔看错了他们，你也是。别让我再警告你第二次。” 说完这句话，艾斯特斯就松开女孩的手， 背起武器去寻找其他落单的深渊精灵。现在在这个迷阵里， 兽人们在沼泽另一端发疯，暂时不被艾斯特斯列作威胁， 但是当时在战场上和他们一起陷入陷进的，可不只是兽人和光明神圣骑士（他们已经集体去见以利了），这些深渊精灵才是导致他们落入险境的罪魁祸首。而现在，艾斯特斯在迷阵里发现了罪魁祸首的身影，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 “可——”特蕾休说，“可瑟尔相信他们，至少我们也该找到瑟尔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没有必要。”艾斯特斯冷声道，“异族始终是异族，那些深渊精灵没有和我们一起生活，也不是在同一畔土地长大，甚至文化也间隔了千年，他们不是我们知根知底的兄弟姐妹，去相信这样的异端，就是将自己的脖子亲自送到敌人的刀锋前。我愚蠢的兄长，又犯了一次错。” 他说完这句话，半天没听见特蕾休的回音，这不符合狼女孩之前执着反驳的态度，艾斯特斯不由停下脚步回望过去。可他这一望，就几乎吓掉了半个灵魂。 只见特蕾休正在往回跑，难道她要去追那个深渊精灵？ 艾斯特斯箭步追上，拉住她，咬着牙低声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找他们。”狼女孩眼里噙满泪水，“我也是异端，我也没有和你们在同一畔河边长大，那你就让我和他们一起好了。反正……反正你们纯血精灵始终是不喜欢我！” “你冷静点。”艾斯特斯无奈道，“我有这么说过吗？” “即便你没说，我也知道的，蒙特和菲耶娥姐姐，还有我，你根本不喜欢我们。”特蕾休哭着说，“可是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呀。我们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是混血，才选择降生到这世上的，是我们来到这个世上后才知道自己根本不被人喜欢啊！” 艾斯特斯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在雪山之巅上，自己质问布利安时那个兽人德鲁伊的回答——你爱一个人究竟是爱他的灵魂，还是爱他的驱壳？为什么我妻子与我相爱就是对她的诬衊？ 半精灵的身份不是他们的原罪，爱情也不应该区分种族。萨兰迪尔很久以前就试图传达给他们的消息，艾斯特斯这一刻，才有稍微那么一些理解。 他松开了手，看着狼女孩沾满泪水的脸庞，还有她那随着抽噎而不断抖动的毛茸茸耳朵。 许久，精灵王储嘆了口气。 “也许你说的有一点道理。” 特蕾休怔住了，擦干眼泪惊喜地望向他。 “但我还是不能让你去找他们。如果你被他们抓住了，很可能会泄漏所有精灵沉睡的地点。” “我不会——” “嘘。”没等狼女孩说完，艾斯特斯伸出纤长的手指，按在她的唇上。 他说。 “我去吧。” 事情似乎有了转机，艾斯特斯不再一味地把迷阵里的其他两个种族视作敌人和威胁，他开始想要去探索真相。如果一切到此为止，那么或许他还真能联合所有种族的力量一起破开迷阵。 可显然，有人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什么声音？” 这边刚刚让特蕾休破涕为笑，艾斯特斯尖尖的耳朵抖了两下，就听见了特别的动静。他让狼女孩待在原地不动，自己爬到附近最高的一棵树上去查看情况。特蕾休安静地坐着，有着情绪释放后的虚脱。这一刻，她想，艾斯特斯也不是那么古板不讲道理。等他带着她找到了瑟尔，她或许可以原谅他之前对半精灵的傲慢与冷漠。 簌簌——几片树叶掉了下来，是艾斯特斯回来了。 “发生什——你怎么了？”特蕾休抬头问，却看见了艾斯特斯苍白的脸色。那双曾经像湖水一趟透彻的蓝眼睛，此刻浸满了红丝，在它们看向自己的那一刻，特蕾休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艾斯特斯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一定发生了什么！特蕾休注意到他离开的方向是精灵们沉睡的湖边，她心里一惊，连忙跟在艾斯特斯身后紧紧追上去。一边踉跄地追着精灵，特蕾休一边拼命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让态度刚刚有点软化的艾斯特斯变得比之前更冷漠。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一幕。 艾斯特斯施展力量让精灵们沉睡的湖泊已经变成了一片血红色，而兽人们正站在湖泊中间，为这血色盛宴狂欢。他们啃食着那些纤细的躯体，凌辱毫无反抗之力的陷入沉睡中的精灵，简直就是地狱。 艾斯特斯僵住了，他像是在做一场噩梦。 是因为我吗？ 他想，是因为我让他们都陷入了沉睡，才害得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是因为我明明知道有危险，却还是放松了警惕，才让兽人们有了得逞的机会？ 这一切的痛苦和自责，在他看见站在湖中的那个身影后，变成了滔天怒火与恨意。 “布利安！” 他近乎嘶吼地喊出这个名字。 布利安循声望来，黑灰色的眼中却满是迷茫。直到艾斯特斯拿出箭矢插向他胸口的时候，他都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道躲避。 “不要！求你！” 紧跟在他身后的特蕾休尖叫阻止，可艾斯特斯当然没有理会她。时间似乎在这一刻放慢了，就在箭尖刺入布利安胸膛的那一剎那，特蕾休也拿出武器冲上前对准了艾斯特斯的胸膛。 精灵王储的双眼还是一片冷漠，在刺穿布利安的那一刻，他冷漠地望着拿着匕首的特蕾休，似乎对那直指自己胸膛的匕首不以为意。 你想刺吗？那就刺吧。
第178页 然而最终，艾斯特斯的箭尖捅穿了布利安的心脏。而特蕾休手中的匕首，却没能穿透精灵的胸膛。 在攻击的余力消散过后，艾斯特斯才双脚落地，站稳身体的那一刻，他在特蕾休耳边轻声道。 “瞧吧，这就是你软弱的代价。” 瑟尔在幻象中看见的一切，终于成为了噩梦般的现实。 黑暗中的神明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所以你的改变有什么用，萨兰迪尔。你识破了利维坦的幻象，却不能改变真正的结果。无论怎样力挽狂澜，这个世界依旧走向了最坏的一个结局。既然如此，为何不放任它毁灭。 也许是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意料，达到想要的结果后，他却未能体会到满足。他想，也许只有在萨兰迪尔脸上看见痛苦和错愕时，才能真正体会到一些快乐吧。于是，他开始在迷阵中寻找萨兰迪尔的身影，想要把这份“愉快”的结果尽快让精灵知晓。 然而，神明却没能在自己创建的迷阵中立刻找到萨兰迪尔。怎么可能！这是他的领域。 就在那千分之一的瞬息，他的气息因此波动了一瞬。他随即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找到你了。” 下一刻，有人贴在他身后轻声道。与那如影随形的声音一同而来的还有那令黑暗厌恶的光明，几乎不容人喘息，浓郁的光芒在这纯粹的黑暗空间中爆裂开。在被光芒吞噬之前，恶神喊出不速之客的名字。 “——都伊！” 光明神微笑说。 “让你松懈这片刻可真不容易，我亲爱的弟弟。” 第130章 心之所至（一） “没受伤吧？” “没有， 只是有点受了惊吓。” “只是有点？你答应过我什么？” 最先提问的人似乎有些恼怒。 “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们小声点，她睡着了。” 我这是在哪儿？ 特蕾休感觉自己还在梦中，不然她怎么能听见瑟尔在与爸爸说话，还有那个讨厌的艾斯特斯的声音呢？她晃了晃耳朵，感觉自己正躺在一双温暖的臂弯里。这触感让她很怀念，也不想醒来去面对那些噩梦般的现实，直到她听见了一句话—— “艾斯特斯， 如果瑟尔没有及时赶到， 你是不是真会杀了我？” 什么？这句话让特蕾休的意识瞬间清醒。她难道不是在做梦吗？ 狼女孩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 然后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都完好无恙关心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 瑟尔弯下腰，试探着她额头的温度。 “好像有点发烧。”他忧心地说，就在想要抽离指尖时，却被特蕾休紧紧握住了。 “瑟尔！爸爸， 爸爸他——”特蕾休紧抓着瑟尔的手，“爸爸他被大坏蛋杀死了！” “哈哈哈。”旁边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是波利斯的声音，“哎呀， 想不到你小子在人家小女孩眼中竟然是这么一个形象。瑟尔弟弟，看来你的表现不怎么样嘛。” 艾斯特斯原本站在几步之外，假装不在意却时刻关注着特蕾休的情况。听到波利斯这句话， 他看似无动于衷， 却悄悄抿紧了唇。 “我没事，亲爱的。”一双大手从旁边伸过来轻轻握住特蕾休的手， “那只是一场噩梦。” 噩梦？ 特蕾休这才注意到自己躺在谁的怀里——她转身一看，兽人德鲁伊布利安正慈爱地看着她。 “爸爸！”她惊呼，脑袋已经完全混乱了，“噩梦……怎么回事？刚才发生的那些难道不是真的吗？” “这可难说。”波利斯在一旁道，“要不是我和瑟尔及时赶到，说不定就成真了呢。毕竟这个年轻的小子是个办事冲动，又容易热血上头的莽撞傢伙。” 被他这么评价的艾斯特斯没有反驳，只是脸色更难看了些。 特蕾休这才注意到自己身边究竟有几个人，爸爸，瑟尔，波利斯，艾斯特斯，还有一个黑乎乎的她没见过的长着尾巴的傢伙。 波利斯说：“这次要不是有它，一切可真糟糕了。” 黑人鱼阿伦甩了下尾巴，向瑟尔投去讨好的笑容。 事情是怎么回事？ 和特蕾休有同样困惑的，还有恶神。当都伊出现在他的眼前，恶神就知道自己被耍了，一时疏漏不但被发现了位置，甚至有可能之前那些令他得得意的惨象都是虚假的。 都伊看破他的疑惑，故意道：“你以为萨兰迪尔没有防着你这一手？在破开那小恶魔的幻境后，他就立即动身去找人，防止悲剧成真。” “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在我的幻境里找到人。”恶神低沉道，“是你插手了吗？” “还轮不到我。”都伊说，“看来在这个世上，还有其他人能够突破你我的束缚。” 恶神神情一变。 能够突破神明束缚的唯有同等级的神明！可是他根本没有感觉到以利的气息，都伊也说不是他做的。难道这世界上，还有和他们同等级的存在？ 在瑟尔身边，黑人鱼阿伦无辜地甩着尾巴。 “我能及时赶到将你们从幻境中叫醒，是因为使用了阿伦的力量。”瑟尔对特蕾休解释道，“进入幻境之后我就一直在找你，但是在找到你之前，阿伦先找到了我，然后是他带着我找到了你们，阻止了悲剧。”他们赶到的时候，艾斯特斯正魔障了一样要对波利斯下手，特蕾休吓得哇哇大哭，而波利斯则闭着眼，似乎沉浸在另一个梦中，手中却已经握紧了武器。 阿伦神奇的能力令人嘆为观止，似乎他只能想去哪里想去找谁，就能用他的能力立刻来到那个地点。 天知道，要是他们没有及时赶到的话，陷入幻境中的几个人就会在各自的噩梦中真的杀死彼此。幻境中的迷障会放大他们内心中最深的恐惧，然后将恐惧变成现实。 可瑟尔却稍微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在不久之前，阿伦的力量还不至于如此强大，而这一次他甚至突破了恶神领域的束缚！ “每个人的噩梦？”特蕾休聪明道，“我梦见了爸爸被大坏蛋杀死了，他们梦见了什么？” 波利斯揉了揉脑袋，说：“那真是个不想让人再回忆的噩梦。我竟然梦见我亲爱的特蕾休嫁给了最讨厌的傢伙，一气之下只能大开杀戒了。” 艾斯特斯的后背微微一僵。 “你呢？”特蕾休把视线转向艾斯特斯。 精灵王储神色犹豫道：“……没什么好说的。” “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陷入梦境的，我阻止你在湖边猎杀深渊精灵也是梦吗？”特蕾休一不小心又给艾斯特斯挖了一个坑。 瑟尔闻言语调微扬起，“艾尔！” 艾斯特斯的尖耳朵下意识地全竖起来，抗拒道：“是他们害我们落入这个境地！我不能相信他们。”
第179页 看见弟弟倔强的样子，瑟尔微微嘆气。看来要艾斯特斯接受异族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不能强迫他。 “好了。”波利斯出来打圆场道，“我们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下去，天知道那个阴暗的傢伙在哪个角落里盯着我们。话说，你们谁看到都伊了？”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波利斯摸着下巴道：“会不会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一语中的。 瑟尔却说：“波里，你带着他们去找剩下的人，把他们从幻境中唤醒。深渊精灵不受影响，你们可以最后再去找他们。” “你还要管他们？”艾斯特斯很不满。 “我答应了一位长辈。”瑟尔嘆息说，“承诺是不可以轻易取消的。” “你可以心软一时，可离开这里之后呢？”艾斯特斯敏锐地指出了矛盾，“你能说服我，但是你能说服那些因为深渊精灵而失去了亲人的人们，全都不憎恨他们，不报仇？” 直视艾斯特斯尖锐的眼神，瑟尔一时觉得胸口滞涩难言。 仇恨，永远都无法化解吗？ 他第一次对自己坚持的目标产生了动摇，试图去化解种族之间的误会与争端，是否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呢。 “够了！”波利斯语气严肃起来，“如果你不是在这里指责你的兄长，而是去做好份内的事，我会很感谢你的‘清醒’。毕竟能让我们走到现在就是依靠瑟尔的信念，而不是你偏执的种族主义。” 他又回头对瑟尔他，“不要理他。如果不是你，这个偏执的小傢伙早就在西方树海就被人灭门了，哪有机会在这里和你叫嚣？” 艾斯特斯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精灵们被瑟尔的多种族盟友救了一次的事，瞬间无话反驳。 瑟尔的眼神清明了些许，他说，我知道你是对的，波里，但是艾斯特斯也是对的。我有些着急了，一味地将各个种族融合在一起，并不能消解他们潜在的矛盾。在战争过后，一定会再次爆发波澜。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波利斯看懂了他的眼神，无奈道，“瑟尔，你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吗？你已经解救了我们很多次了，可你无法解决这世上所有的问题。以后的问题就让以后的人操心吧，我们只解决眼前的事。比如去找找那个——”阴暗的恶神藏在哪里了。 波利斯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幻境里就发生了剧烈的颤动。眼前的一切景物都犹如镜中花水中月，在摇摆虚晃。 “怎么回事？” 远处传来快要震颤人耳膜的爆炸式，白色的光芒和黑色的暗芒在幻境的天空中撕开了道道裂纹。 “那两个傢伙果然打在一起了，我们趁机离开这里！”波利斯拽向瑟尔，却只抓住了一片衣角。 “带他们离开吧，波里，就当这是我最后的拜託。” 他抓着人鱼的手，下一瞬间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瑟尔！” 众人的呼喊还响彻在耳边，瑟尔眼前已经一片虚无了。他感觉到自己在时空之间穿梭，恍惚间看见了许多熟悉的事物——绿荫下的艾西河畔，精灵王走向神台的背影，南妮用长剑追着偷了她内衣的贝利殴打，奥利维和他在圣城的门口告别——最后，一切回到了伯西恩死亡那天。 还没有分裂的黑袍法师看着他，说：“我保证。” 你保证什么？ ——为你守护住你想守护的一切。 用你的性命吗？用你四分五裂的灵魂吗？如果是那样，还不如—— “还不如什么，你真的爱上他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调笑。 以利？！ 瑟尔睁开眼，入眼的却不是众神之神，而是看见光明与黑暗两个原本正在互相对峙的神明，同时望向了突然出现的他。 “看看，谁来了。” 恶神见他，那张与伯西恩一模一样的面容露出了恶意的笑容。 “这不是‘我’所爱的，救世主萨兰迪尔么。” 第131章 心之所向（二） “救世主萨兰迪尔”。 这个称呼是什么时候流传开的已没有人准确知晓， 或许是三百年前，或许只是三个月前。无论是在背负这个称呼之前，还是之后，瑟尔就已承担了许多他足以将他所有的嵴骨都深深压垮的责任。“救世主”，反而，此时被恶神用讥嘲的语气这么称呼，瑟尔倒是觉得轻松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 他想。 这一个称呼就如同“精灵”、“圣骑士”这些标籤一样， 早已经是构成他的一部分。爱他的人如此呼唤他， 期待他带来希望；恨他的人如此呼唤他， 妄图破灭他们的希望。 于是瑟尔说：“这么看来我非阻止你不可了，不然也对不起你喊的这一声。” 都伊在恶神身后看着他，微微笑了。 “阻止我？”见自己的恶意并没有成功打击到瑟尔，恶神也并不十分在意，或许他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他转而想用其他方式来刺激瑟尔，“阻止我之后呢， 由你来替代我成为下一个养料吗？为这个世上无数愚蠢的卑微的蝼蚁献出我们自己的生命？你真是和你父亲一样‘伟大’，萨兰迪尔。” 恶神又看向似乎在旁观的都伊。 “而你， 我的兄弟，我的一部分，另一个‘我’。你被眼前这个精灵以什么理由欺骗， 站到我的对立面， 又是想获得什么结果呢？我以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说到这里，他夸张地笑了起来。比起都伊， 恶神的情绪更像人类，“还是说，你像那个傢伙一样，也——” “我纠正一点。”都伊及时打断了恶神将要说出口的话，“即便没有萨兰迪尔，我也从不和你站在一面。追根究底，在对属下的品位上，我们就截然不同，我可不想同你饲养的蛆虫们一起合作。” “可是蛆虫帮了我大忙。”恶神微笑道，“而你美丽的圣骑士们如今却都成了蛆虫的晚餐。你优秀的审美不仅没能拯救他们——还尽制造出一些背叛你的傢伙。”恶神随即一个招手，这个神秘空间内又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比如说这个傢伙。” 伊冯的模样和之前已经全然不同，曾经璀璨的金发变得黯淡无光，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此时，听见恶神的讥嘲也只是沉默不语，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看见他了吗？你曾经最优秀的圣骑士，也是导致你的东部战线全军覆没的罪魁祸首。我的兄弟，这就是你所要打造的完美的圣骑士？” 都伊皱了皱眉，“这是一个失败品。” 恶神讥嘲：“我却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傢伙，对自己对别人，都能狠得下心。” 在神明们交谈时伊冯一言不发，却缓缓收紧的手指，那紧蹙的力道里似乎压抑着什么，却无从表达。
第180页 瑟尔注意到了，如果有机会，他实在很想去询问伊冯为什么要这么做？伊冯在前线的背叛导致都伊的圣骑士和精灵们损失惨重，他自己似乎也没能得到什么好处。他失去了弟弟，失去了信仰，到如今则失去了一切。这是为了报复都伊吗？可看现状，更像是在报复他自己。 瑟尔收回看向伊冯的视线，打断神明们没有意义的交流，“我们现在是不是该抓紧时间解决一下眼前的问题？” 恶神和都伊都同时看向他。 “如果你们想继续聊天休息一会，我可以去给你们买个橘子。”瑟尔说着没有人听懂的冷笑话。在这个世界，他说了近四百年没有理解的冷笑话，也不差这最后这一天。 “解决？”恶神玩味地看向他，“怎么解决？” “我不建议你选择武力解决的方式。”瑟尔看向恶神，“在这里，单就都伊与你已经是不分上下，一旦动手就两败俱伤。在这里之外，您有恶魔和其他深渊生物，而我们也有诸如水神、自然女神的其他盟友。算算以上情况，我觉得你并不占优势，渊之主阁下。我建议我们选择另一种方式——比如说和谈。” “继续说下去。” “光明神之所以会和我合作，是因为我手里掌握了对他有利的情报，如果我能也能提供对你有利的情报——比如，让你不再成为这个世界的基石，你愿意放弃毁灭这个世界吗？”说出这句话时，瑟尔其实是带着一点希冀的。他知道恶神不像都伊那么好说话，但是总不妨一试——结果是最坏的那一种。听见他的话，恶神不但没有露出好奇的神色，嘴角的恶意弧度却逐渐上扬。 “你敢提出这个要求，显然对自己很有自信。不过我最憎恶的，就是在别人给出的选项里作出选择。不如这样，你先做出一个选择如何？” 当听见恶神这么说时，瑟尔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他回头看去，却见伊冯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消失不见，他去了哪？ 独立空间里，恶神对瑟尔轻笑道：“该你选择了。” 他只一挥手，瑟尔便从幻象里便看见伊冯带着无数恶魔出现在东线的战场上，他们攻击的对象是还未修整恢复的东部战线的联军，以及在战线之后岌岌可危的无辜平民。 恶神又挥了一下手，更远处的景象呈现在他们面前。 “是去拯救其他更多的可怜人？” 利维坦带着恶魔大军开始攻打南方联盟，而在进攻的阵营里赫然有眼睛已经全部变成红色的深渊精灵女王，战局成一面倒，仓促应战的南方联盟的守军远远不是恶魔精锐的对手。不断有人哀嚎着倒下，又不断有新的人加入战局。 “或者是去救你的朋友们。” 正在撤退的波利斯他们，被红着眼睛的深渊精灵挡住了去路，失去理智的深渊精灵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寥寥几人犹如被困在洪水中的蝼蚁，顷刻就要被吞没布利安和艾斯特斯将特蕾休护在身后，波利斯举起武器挡在最前面，他胸前最后四分之一的烙印在闪闪发光，灼烫着瑟尔的双眼。 瑟尔看见维多利安他们节节败退，硝烟点燃了最后的净土，那些饱受“魔瘾”苦难折磨的人们又陷入更深一层的绝望。耳边，邪恶的低语却还萦绕不散。 瑟尔感到寒意从掌心升起，脑袋嗡嗡作响。 他听见恶神问：“三处绝境，你要去救哪一个？” 在两位神明的注视下，银发的精灵过了许久才像是被解冻的冰雕一样沙哑着开口：“你早就知道了。”他问都伊。 恶神要调动如此大规模的力量，不可能没有引起都伊的注意，然而自联盟以来光明神却从未提醒过他，甚至在进入这个神秘空间后，对这些潜在的危险也只字不提。简直就像是故意把萨兰迪尔引到这里，让恶神布下这个困局。 都伊没有说话，恶神倒是开口了。 “你利用他来与我对抗，就不允许他利用你？归根结底，我和他都不想被这个世界束缚住。” 都伊开口了。 “你被太多无用的关系束缚住了。萨兰迪尔，我认为只有让你切断这些关系，你才能完成对我的许诺。” “对你的许诺？”瑟尔沙哑地重复着他的话。 “我想要自由。”都伊看着瑟尔，对他伸出右手，“但是我不能确定在除去恶神之后，你是否能兑现对我的承诺。现在，萨兰迪尔，只要你把‘抗体’的秘密告诉我，我就替你救下那些人。”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个伟大的光明神不仅一点都不相信他，甚至故意让他一步步落入恶神的陷进！ “我也给你一个承诺。”恶神说，“只要你选择与我合作，我保证即便毁灭了现在这个世界，你和你所爱的那些人都能在我的乐园里无拘无束地生活。” 瑟尔看着这两只对自己伸来的手，冷笑：“选择你或他有什么区别？” “有。”都伊说，“你选择与我合作，世界不仅不会毁灭，你也拥有自由；你选择他，即便你们能活着，却只能仰仗他的鼻息，成为他的禁腐。” 恶神嗤笑，“说得好听。你真的相信在除去了我之后，没有了制约的这个伪君子会给你自由吗？说不定他会把你关在一个纯金打造的鸟笼里，用来为自己的权力奠基呢。” 一双是金色，一双是黑色的眼眸，直直看向瑟尔。他在他们的眼里看见了掠夺、野心与欲望，却唯独没有看见那份熟悉的温暖。 瑟尔深吸一口气，“真可惜。如果是伯西恩在这，我说不定会答应他。可你们都不是。”没有人注意到，他在说这一句话时，眼角抿去的一抹银光。 就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瑟尔拽住了阿伦（感谢人鱼的存在如此感薄弱，没有被神明们在意），立刻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两位神明久久没有说话。 “真有意思。”恶神说，“我们竟然都比不过一个不在场的傢伙。” 如果此时有人看他，便会发现他两只眼睛的迥异，一只黑眸里充斥着愤怒与恼火，像是被惹怒的巨龙；另一只眼里却藏着波澜，波澜中荡漾着不为人知的喜悦。 都伊看穿了他的窃窃得意。 “你高兴什么？” 恶神哼了一声。 “可怜的瑟尔。”恶神轻嘆着，“他就没有明白这一点吗？就像他不明白，如果不在你我之间做出选择，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都伊没有说话。他相信萨兰迪尔绝对没有力量独自破解这个局，而与恶神相比，萨兰迪尔应该选择他，可不知为何，在心底他却感到一股不安。 萨兰迪尔会选择哪一边？ 他会去哪？ “这是哪？”阿奇看着周围，询问前面领路的人，“你把我带出法师塔，说是到我出场的时候了。可是我们要去哪？” 为他领路的“阿尔维特”微微一笑。
第181页 “我也不知道。” “很快就会知道了。” 第132章 心之所向（三） “该死的， 这些傢伙是彻底疯了！”当艾斯特斯都被逼的不得不爆粗口，足以见得情况有多糟糕，“刚才还好好的，他们的症状就没有预兆吗？” 他怀里搂着特蕾休，本来正在与深渊精灵谈判的狼女孩差点被这些发疯的傢伙一剑捅穿。 “我怎么知道！”波利斯回道，“不过肯定与恶魔有关！” 布利安深色严肃道：“恶神曾用瘴气控制了我们，肯定也有相似的手法控制这些深渊精灵。我们不能恋战， 快走。” 话虽这么说， 然而他们似乎已经没有了逃跑的余地。 四处都是围追堵截的深渊精灵， 弓箭手封闭了他们的退路，剑客们让他们疲于应对，以少敌多，他们落于下风。在又一剑挑开一个红眼睛的深渊精灵后，波利斯站到所有人身前。他按住心脏上的烙印， “有没有谁已经腿软跑不动了？” 没有人说话。虽然大家都已经精疲力尽，但却没有人愿意放弃希望。 波利斯哈哈大笑：“那好， 等会我替你们开路，可别忘记抬自己的脚丫子！” “等等——”艾斯特斯说， “我可以和你一起断后！” “我活的比你三倍的寿命还长，而你才刚刚开始。断后？你先留后再说吧！” 艾斯特斯被他戏嚯地双颊恼红，可还是坚持， “不行！你一个人留下来就是送死。” “赶紧滚吧。”波利斯趁他不被踹了他一脚， “躲回你哥哥怀里去，我可不敢让你死在这里， 他会骂死我的。”说着，他就准备去揭开那最后四分之一的封印。时间似乎格外漫长，又只是一瞬间，奥利维为他布下封印的那一天还近在眼前，而如今他终将走向结局。 “是吗？”一双纤细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阻止了他的动作，“你以为用你的大脚踹我亲爱的弟弟，我就不会生气了？” “瑟尔？” “你怎么会在这？” 在所有人的惊呼中，瑟尔松开阿伦的手，他先对在场看起来似乎最可靠的布利安说：“带他们离开这，别浪费时间。外面情况有变，需要你们回去支援。至于你——”他看向波利斯，“南方联盟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你的战场可不在这里。” 他把目前唯一的逃生希望阿伦推给其他人。 “我想在这里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断后。” “瑟尔。”波利斯惊喜道，“恶神解决了？”他看向瑟尔，用力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好傢伙，我就知道没有你办不成的事！” 瑟尔看向老友，银色的眼睛里微微柔和了一瞬。 “解决了，所以眼前这些小麻烦就交给我吧。波利斯，带着他们出去援助其他人，我一会就出去找你们。” 可能是过于信赖瑟尔，可能是酣战麻痹了他的警觉，波利斯丝毫没有怀疑瑟尔这句漏洞百出的话。他像往常无数次那样，相信瑟尔总能克服任何困难。为什么？因为他是萨兰迪尔嘛。 “好。”在用阿伦传送离开之前，波利斯说：“快点回来找我们！” 谁都没有注意到，人鱼阿伦眼中的泪水。没有人能听懂他的语言，唯一能听懂的雷德远在龙岛。 总能解决任何问题的萨兰迪尔看着眼前的深渊精灵，握住了长剑，抵御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真是出乎意料。”恶神看着这一幕，说，“他不会天真到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吧？” “难道不是吗？”都伊看向他。 恶神微微一笑，“真可惜，如果他再努力一点，说不定就能成功。” 说着，他似乎真的感到惋惜一般高举起了双手，在那一刻，来自深渊的力量以恶神为中心向所有深渊生物传递。战场上，每时每刻都有更多地人倒下，他们倒下的时候还没有闭上眼。他们望着东方，相信总有一个人，会在绝境中给他们带来希望。 深渊精灵们的力量也被强化了，瑟尔应付得有些吃力。然而更加让他疲于应对的，是恶神总是低喃在耳边的话语。 【你不是在给他们希望，真自私，萨兰迪尔，你是在让他们去送死。】 【而你的老朋友，那个半兽人混血，也可能要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牺牲最后四分之一的生命。】 【你觉得自己拯救了谁呢？萨兰迪尔。】 无论恶神怎么蛊惑，瑟尔依旧一言不发。 这种沉默渐渐惹怒了恶神，他终于决定使出最后的手段，都伊动了下唇畔，最终没有阻止他。 “瑟尔。” 瑟尔错愕地瞪大眼睛。 “……爸爸。”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幻影，那是精灵王，穿着他的冠冕和华服，正在走向虚空中的高台。他在走向神座，也在步向死亡。 精灵王的虚影就在瑟尔身前，他们只有一个手臂的差距，然而精灵王仿佛没有看见他，只是专注地攀登高台。瑟尔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却什么都没能触及。 “瑟尔，你不该回树海。” 瑟尔这才注意到精灵王并没有说话，自己听见的只是他的心声。 “我希望你永远不被束缚，不用背负任何责任，不用牺牲任何自由；我希望你永远是离开树海之前的那副模样，是我从树上摘取下来的最鲜活的一片绿叶。”神座就在眼前，精灵王一步步走向它。 “不……不要。”瑟尔眼里流出泪水，“不要，爸爸！不要为了我！” 然而他的阻止没有起任何作用，精灵王的脚步已经踏上了那吸食生命的神台，那燃烧灵魂的祭台。 “三百年前我没有给予你的自由，希望现在能弥补。”精灵王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一丝带着期望的笑容，“瑟尔，我的孩子，你自由了。” 在那一瞬间，他的身影化为万千碎片。干枯的世界得到了救赎的甘霖，岌岌可危的世界停在了破灭的边缘。他却不复存在。 “不！”瑟尔的泪水夺目而出。 【真是可惜。】 恶神看着半跪在地上，突然像是一个孩子一般哭泣的精灵，非常矛盾的，心中犹如割裂般又是痛快又是痛苦。 【他是为了你。瑟尔。】 都伊看向他。 “你过分了。” 恶神嗤笑，用讥讽地眼神看向都伊。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呢？” 都伊正准备回答，却看见瑟尔有了动作。精灵脸上的泪痕像是刀刻在他的心底，光明神第一次无比真诚地希望。 选择我吧，萨兰迪尔。 选择我吧。 恶神却早有所料，他带着都伊一起出现在瑟尔面前，为看似绝对不利的自己扔出了一个十分有份量的诱饵。
第182页 “如果你选择我，我可以帮你复活精灵王。” 瑟尔握住剑柄的手抖了抖，两位神明都紧紧注目着他。 他们听见了瑟尔的一声苦笑，似乎是从灵魂中挤压出的最后一声嘆息。 “我输了。” 他终于认输。他们终于如释重负，并无比期盼他最终选择的是自己。 然而，瑟尔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神色大变。 “我认输了，以利。” 光明与黑暗两位神灵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打破了他们的结界，带走了瑟尔。 …… 阿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向自己眼前的那个憔悴、疲惫，似乎下一秒就会干枯的身影。 “萨兰迪尔？！”他上去扶住瑟尔，“你不要吓我，萨兰迪尔，萨兰迪尔！你怎么了？” 他叫喊了半天，却只听见瑟尔微弱的声音。 “我认赌服输，以利。” 什么？他望向“阿尔维特”，眼前除了他，哪里还有其他人。 “你到底是谁？”他怎么还不会明白眼前人的异常。 “阿尔维特”微笑说：“你不是听见了吗？” 该死的，阿奇第一次憎恨起自己的智商。 “所以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萨兰迪尔说愿赌服输又是什么意思？”他迫不及待地问，却害怕听到回答。 “在回答你之前，我得先迎接两个不速之客。” “以利！” 都伊和恶神同时闯了进来。 “这都是你计划好的，你和萨兰迪尔！”恶神怒气沖沖道，“把我们玩弄在指掌之间！” “你说的合作，其实是与他合作？”都伊看向瑟尔，“我差点忘了，你原本就是他的圣骑士。” 看他们俩的态度，倒像瑟尔才是背叛了他们的那个。 “真是奇怪，伤害他的不是你们吗？”阿尔维特，或者说附身在阿尔维特身上的以利看向都伊与恶神，“怎么恶人先告状？还是说，被我一分为二，又自己一分为三，你们连可怜的智商都被分成三份了？” 哇，这个以利简直比伯西恩还毒舌。阿奇正在吐槽，却突然听见意外的一句话。 “你说呢，伯西恩？” 伯西恩？伯西恩老师？什么意思，伯西恩老师也在这里吗？ “你输了，瑟尔。”以利又怜悯又慈爱地看向自己的圣骑士，“你赌他们爱你，却输得一败涂地。你要怎么付我的赌注呢？” 瑟尔推开阿奇的搀扶，自己站了起来。 他走到以利面前，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另外几个人的存在，也没有在意以利对都伊和恶神的称呼。 “好啊，那就由我来做烛芯吧。” “烛，烛什么？”阿奇忍不住要去拉他。 被他拉住的瑟尔侧身看向阿奇，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你很厉害，阿奇，毫不愧对你的姓氏。” “我……我根本什么忙都没帮到。等等，萨兰迪尔，你打算做什么？”与他同样敏锐的，还有都伊与恶神。他们都紧紧望着他。 “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会有这个孤注一掷的机会。虽然我失败了，但是你已经给了这个世界一个新的希望。”瑟尔温柔滴望着这个曾经的法师学徒，“你研究出了真正的‘抗体’，是不是，阿奇？” 即便是都伊与恶神，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侧目看向阿奇。 “不，我……那只是一个‘抗体’啊。它除了治疗‘魔瘾’，根本没有别的用处。”阿奇迷惘道。 “它是新世界的希望。有了它，即便所有人都失去了魔力，却再一个没有魔法的世界里生活得更好。” “魔瘾”抗体，不仅夺取了人们的魔力，也解放了这个需要不断用神明的生命循序不断提供魔力的世界。而在一个不需要使用魔力，甚至不需要拥有对神明信仰的世界，未来会怎样呢？ 瑟尔相信虽然可能要经历一些波折，一切最终都会重建——因为他正是从那样一个世界而来。一个虽然没有魔法，却仍然充斥着奇蹟的世界。 只是在这里，点燃这个世界还需要最后一份燃料，去为所有的生命都注射“抗体”，那就是点燃新世界的烛火。 以利也有点意外，他本来以为成为这烛火的会是都伊或者恶神，没想到却是瑟尔。 “你确定吗？” “我确定。”瑟尔说，“我不是早就说了吗？愿赌服输。怎么，难道我一个还不够吗？” “够是够了，可是……”以利似乎有些犹豫。 瑟尔看着他，突然笑了。 “你可真不是一个合格的造物主，也不是一个成功的画家。”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以利的神情发生了从所未有的变化。 “是吗？”以利笑道，“记得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在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喂，为什么你画画，却拿着刀叉？】 真是奇怪的生命。以利感嘆，明明没有信仰，却比谁都更坚守信念；明明弱小不堪，却总是一力承担一切。 “真想看看创造你的那个世界。”最后，以利这么对他说，“一定是个比我所创造的这一个有趣很多。” “嗯。”瑟尔对他眨了眨眼，“至少那里没有这么多随性妄为的神明。” “等等！”都伊终于站不住了，他心中的不安越扩越大，甚至让他的指尖都微微发颤，“烛芯是什么意思？没有魔法的世界又是什么意思？” 瑟尔终于回头，看了他，或者是他们一眼，却说出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我做出选择了。” 【“现在，小偷。”黑袍法师说，“自杀，或者被我杀死，你可以选择。”】 【“既然你是占星塔的法师，那么或许你会预言到，我是为何而来。”】 瑟尔做出了选择。 预言师无法预言自己的命运。 都伊和恶神还没能明白瑟尔那句话里真正的意思，就看见以利似乎等得不耐烦地在瑟尔额上轻轻一拍，就这一下，银发精灵瞬间和他的父亲一样分崩离析化作无数碎片，那些碎片甚至没能再他们面前多停留一下，就乘风远去，一粒不剩。 以利看着指尖遗憾地嘆了口气。就在这时，他才听见耳边一声暴怒的，夹杂着不可置信的怒喊。 “你做了什么，以利！” 他回头去看，没有看见两个分裂的都伊和恶神，却看见了一个完整的双目赤红的，近乎于疯狂的—— “伯西恩。” 以利微笑道：“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拼回来呢。毕竟我最开始创造你的时候，你既不叫都伊，也没有深渊之主这么庸俗的名字，你就叫伯西恩啊。”
第183页 伯西恩，一分为二成了都伊与恶神，又阴差阳错分出了一个人类的自己。可归根结底，他才是最初的那一个。不是都伊制和恶神造出了伯西恩，而是伯西恩制造出了都伊和恶神。他即是伯西恩，也是都伊与以利。在他以人类的身份死亡的那一刻，他们三个就已经融合为一体，合而为一。 伯西恩揉着太阳穴，他本不是人类，这时候却和人类一样感受到了太阳穴的血脉突突跳动的痛苦。 “你做了什么，障眼法？”他低吼道，“你让他回来。” “回来？这是他赌输的代价。” “他是你的圣骑士！”伯西恩沖他怒吼，“你就这么对他？” 以利反问：“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我对待他有你一半残酷吗？你告诉他你爱他，却让他目睹自己所爱的人相继堕入死亡，让他知道精灵王自毁的真相，击溃他的意识，粉碎他的嵴骨，这些不都是你做的吗？” 伯西恩深深喘着气，捂着胸口，显得痛苦而又无助。 “归根到底，你所说的‘爱’根本抵不过你的私慾和偏执。你想要剥夺他除了你以外的一切，你想要毁灭他又控制他。”以利看着伯西恩，突然笑了，“知道我们赌的是什么吗？” 伯西恩抬头望向他。 以利轻描淡写地吐出真相。 “我告诉了他你的真实身份。我和他赌的是——你会不会因为对他的爱，而放弃复仇。他输了。” 【我输了。】 【愿赌服输。】 在那一刻，瑟尔所流的泪，一半因为希望被毁灭的痛苦，一半因为对爱的信念被粉碎的绝望。 “我找到了创造新世界的方法后，就一直在寻找成为烛芯的候选人。我开始想选择你，但是瑟尔，他在知道真相后和我打了一个赌。如果赢了，我就必须选择其他的方式点燃蜡烛。”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 以利想了想，“也不是很早吧，在踏入你制作的这个迷阵的时候。” 所以，他早就知道伯西恩还存在。 在被都伊和恶神设下陷阱的时候，他知道这是伯西恩；在恶神恶意地用精灵王的死亡来击溃他最后的心理防线的时候，他知道这是伯西恩。那个曾经对他说“我会守护你所想守护的一切”的伯西恩。 以利离开之前，在伯西恩肩上拍了一下。 “恭喜你自由了。以后这世上，再没有束缚你的枷锁。” 【再没有能束缚你的枷锁，也再没有相信你所爱之人。】 讲台上的老师读完最后一行字，阖上了书。 “好的，现在谁能给我把创世史简要复述一遍？” 他还没能到回答，讲台下，一个长着恶魔犄角的孩子突然被同桌揍了一拳，倒在地上。 “都怪你们！”他的同桌，一个有着狼耳朵的女孩眼泪汪汪，一边骑在他身上揍一边哭道，“都怪你们这些坏人，萨兰迪尔那么可怜！” 老师连忙去拉开他们俩。 “这不关他的事。亲爱的，你冷静一些。” “可都是他们恶魔干的好事！”女孩吸着鼻涕哭道，“我讨厌他们。他们害的萨兰迪尔那么可怜。” “我，”被他压着打的恶魔男孩也跟着哭了起来，“我也不想当恶魔的呀！我又没有害萨兰迪尔，哇，我讨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 老师看着突然开始埋怨起自己长辈的恶魔男孩，无奈道，“好了，那时候你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还没出生，即便出生了，他们也没有参与。因为真正伤害过萨兰迪尔的恶魔，后来都被伯西恩毁灭了。” 女孩和男孩闻言，一起迷茫地看过来。 “为什么呀？” “明明他才是最大的坏蛋。” 下课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老师推了推镜片，笑道。 “这又是另外的故事了，我们下一节课再讲。” “哇，老师又来这招！”其他的孩子们纷纷道，“总想用这招骗我们来听选修课！” 看着孩子们踩着铃声离开，老师无奈地耸了耸肩。他收拾起教材，自言自语地道：“如果不这样，谁来听他们的故事呢？” 他走到了窗户边，打开了教室的窗户。 这是都城内最高的一座塔，创世史选修课就在这座塔里上课。从他的这个视角看去，天空中交错并行的魔动蒸汽飞船之下，是井然有序规划的地面轻轨，而在这些充斥着科技气息的鍊金物品之外，也有骑着天马的精灵和半魔生物时不时飞过。 这是一个新的世界，一个魔法衰弱后萌生了新的奇蹟的世界。 而他脚下的这座城市，伊甸园，最中心占地百顷的城市广场里竖立着自建国以来所有为新世界牺牲的人们的雕像。那里有长着巨鹭翅膀的半兽人骑士，有银发蓝眸的俊美精灵，在精灵的雕像旁边，还有一个带着精灵冠冕却长着一双兽人耳朵的年轻女性雕像——伊甸园的创始人。 每年祭日，无数人带着鲜花和感谢去祭拜他们。而他却从未去过，他只在这个远离市中心的高塔上，看着那些已经成为了雕像，永远无法再次从记忆中鲜活过来的故人。 谁会想到，阿奇·贝利没有成为法师，没有成为画家，却成为了一名古代史老师。 以利最后离开前，给予了他不知是祝福还是诅咒的“永生”。 “总得有人记得他们。我觉得你比较适合。”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位众神之神。 “我比较适合吗？”阿奇笑道，“说不定是真的。换做其他人，估计早就疯了吧。” 可他却不会疯，永生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惊喜，这个新生的世界永远都有新的奇蹟在等着他。而今天，又多了额外的一个。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听见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真意外，没想到你真做到了，一千年都没有让人忘记他们。” “正好我也去进修了一下，学会了一些新的知识。你有没有听过可再生资源这个说法？” “你说，烛芯能不能再生呢？” 是谁？！ 阿奇转身望去，却没有看见任何一道人影，只有清风悄悄落在他手心。 同一时刻，在永无光明，永无声音，永无希望的死寂之地，沉睡了许久的人睁开双眼，看见被他紧紧搂在怀中的，用尽所有力量保护住的最后一片银色光辉，开始散发出越来越闪亮的光芒。 那双沉寂的黑眸里再次燃起光亮，他虔诚地低下头，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亲吻着那抹光辉。 高塔上，阿奇愣了一会，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随着中伴随着迟来的畅快宣告。 “赌赢的是你啊，萨兰迪尔！” 萨兰迪尔·以利·安维雅。 安维雅是他的族群赋予他的姓氏，以利是他的神明赐予他之名，萨兰迪尔是所有人呼唤他时的名字。
第184页 他用自己的性命做了最后一场豪赌。 并且，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感谢大家。 这是我比较满意的一个解决，不知你们呢？我觉得和《哑儿》的结尾一样，有一种让我落下帷幕的畅快感。 哈哈哈，这也是码字以来最清水的一篇文。 ——番外：命运的重逢一—— 阳光穿透薄纱轻吻在少年的面庞上，被那温暖的热意捂得脸颊发烫，钻在被窝里的人忍不住翻了个身，少顷，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啊啊啊啊！” 他揉了揉一头睡得翘起的短发，嘴里发出烦恼的低吟。 萨兰多尔是伊甸园法术与科技学院（没错，就是这个名字）的一年级新生。昨天是入学日，而刚入学第一天的萨兰多尔就产生了逃学的想法，一切都是因为他搞砸了昨天的入学仪式。 原本作为本届备受瞩目的新生之一，萨兰多尔应该在入学仪式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为了这一时刻，他整整一个暑假都泡在监护人先生的私人图书室里，然而千算万算，没想到一个意外就打破了他悉心准备的一切。 “瑟尔？” 他昨天新认识的舍友敲着门。 “你还没起床吗，我们要迟到了。” “我感冒了。”萨兰多尔捏着鼻子说道，“帮我请个假。” 门外的室友沉默了一会。 “虽然我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是瑟尔，你难道没看课程表吗？第一节 课是伯西恩教授的魔网基础，听师兄说逃课的人会被他关小黑屋。” 哐当一声，站在门外的室友只听到一阵剧烈的碰撞声，不过一会，揉着腰的萨兰多尔一脸生无可恋地出现在他面前。 “不是要上课吗？走吧。” “喂，等等，瑟尔，你衣服还没换，你鞋穿反了！” 萨兰多尔一进教室，就受到了教室内所有人的注目礼，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冷静，不要露怯瑟尔’，抬脚走向空座位。 “就是他，昨天的入学仪式上……” “两只胳膊两条腿，很普通嘛。” “别这么说，长得很可爱啊，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敢喜欢他，胆量可真大！”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萨兰多尔忍无可忍，将手里的课本用力拍在桌面上。教室里一下就安静了，所有人都看向他，带着各种意味的视线几乎要将萨兰多尔穿透。 “喂，瑟尔……”室友同学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拽着他的袖子，“就快要上课了。” “是的，就快上课了。”萨兰多尔故意用较大的声音道，“所以大家安静一些迎接授课的教授，正好向教授展示作为新生的我们谦逊好学的一面。” 旁边的人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个低沉的嗓音就从门口传来。 “是吗？” 穿着法师袍的黑发男人，臂弯里夹着一本厚重的书籍走进教室，日光洒在他冷峻的面容上，他黑色的眸子环视了教室内表情各异的学生们一圈，最后落在表情好似便秘的萨兰多尔身上。 “谢谢你，萨兰多尔·贝利同学，我感受到了你的心意。”不知是不是错觉，吐出最后两个字时，黑发教授似乎格外加了重音。 “唔……呃。” 萨兰多尔虽然很想回一句什么，但是在那存在感强烈的视线的压迫下，最终还是转移开目光，他的耳朵简直就快熟透了，从没感觉到自己这么自作自受。他的室友在旁边小声道，“我就提醒过你，第一节 是伯西恩的课。” “现在开始，作为必要的提醒，我必须告诫你们，在我的课堂上除了回答问题，请不要制造出无谓的噪音。” 被那双黑眼睛一瞪，室友同学立马坐直，再也不敢和萨兰多尔耳语。 萨兰多尔用手指划着名眼前的课本，听着那低醇的男声从耳边传来，思绪却又回到了昨天的入学仪式。 昨天的入学仪式，本该是他精心展现自己筹备了一个暑假的开学演讲的时刻，然而却被一个意外彻底打破了——这个意外就是伯西恩·奥利维。在新生演讲之前，惯例是由教授代表先做演讲。这本来无可厚非，然而这一届的教授代表伯西恩却在他的演讲上扔了一颗重磅炸弹。 “欢迎各位进入学院，经历千挑万选才获得入学资格的你们，想必比任何人都明白在学院里学习知识是多么珍惜的机会。同样，我想各位也不希望因为一时冲动或无知违反了校规，而被开除学籍。” 话说到这里还很正常，新生们都洗耳恭听，等着这位看起来很严肃的教授提醒他们一下必须遵守的校规有哪些。 “在这个学院，你们最大的依仗就是自身的实力，你的实力的界限就是你的自由的边界。”谁知道伯西恩语出惊人，“即便有法术天赋，没有实力和野心，也无法成为一名真正的法师。只要你足够聪明足够强大，就可以让你的竞争对手和敌人服从你。这就是学院里唯一的规则，服从强者。如果谁现在对这个规则感到畏惧，可以直接出门左拐去隔壁的能源再生局。我想你们的法术天赋，在那里能找到更合适的利用方式。” 学生们目瞪口呆，窃窃私语。 “他在冷笑吗？” “你瞎了吗，那明明是嘲笑。” “我好像找到了每年退学率那么高的原因……” “可是我觉得这个教授好酷！” 坐在新生席位上的萨兰多尔此时还没察觉到意外即将向自己袭来，而是和其他人一样，觉得说话这么直接犀利的伯西恩真是酷毙了。可下一瞬，随着伯西恩的手指指向人群，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萨兰多尔·贝利，一年级新生代表。” “在……在！” 萨兰多尔连忙站起来，紧张地看着这位冷酷的教授，不知道自己哪里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伯西恩微微收紧手指。然而在外人看来，他只是挑了一个倒霉的学生起来回答问题。 “作为新生代表，你知道学院里现在有多少名法术学教授？” 没想到自己会被问到这个问题，还好萨兰多尔早有准备。 “包括古代法术和现代法术系，学院里一共有十三位法术学教授，先生。” 伯西恩点了点头，又问： “实力最强的是谁？” “……是您。”萨兰多尔语气复杂道，“先生。” 伯西恩开学仪式上语出惊人，还有那么多学生盲目崇拜，可不是因为学生们真的没有脑子，而是因为伯西恩·奥利维这个人是当代最出色的法师！他尤其精通古代法术，在魔网衰退，绝大多数法师没有辅助道具连一个火球都搓不出来的今天，传闻伯西恩·奥利维是当世唯一可以施展禁咒级法术的人！
第185页 他不仅是学院最强，也是伊甸园最强，甚至是当世最强！有时候，萨兰多尔看着伯西恩那令人瞠目结舌的履历都在想，这么一位强大又性格孤僻的大法师，竟然乖乖地在一所学院里当教书先生，他的履历不该是毁灭世界的大魔王的最佳模板吗？ 正在走神的时候，他又听见伯西恩问。 “那么你我之间，谁的实力更强。” “当然是您，先生。”萨兰多尔想也不想地回答，即便对自己再有自信，他也不认为还没正式入学的自己能有与伯西恩较量的资格。然而，他却没注意到在自己说出回答时，伯西恩嘴边的一抹笑容。 “既然这样，那么，你是否应该与我结为伴侣。” “那是当然……抱歉。”萨兰多尔怀疑自己幻听了，“您说什么？” 伯西恩所当然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在问你，按照学院的规则，你是否应该服从比你强大的我，成为我的伴侣？” 世界末日了吗？ 这是什么特殊的整人游戏吗？ 还是我终于疯了？ 萨兰多尔四处环顾，想看看究竟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幻听。可当他看到周围人诧异错愕的视线齐齐投来的那一刻，就彻底息了侥幸的心理。 “你的回答呢？” 台上，强大到似异次元生物，脑回路也异于常人的伯西恩·奥利维还在继续追问。 萨兰多尔喉头滚动了一下，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脾气。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先生，或许这只是一个玩笑？” “这不是玩笑。我可以再重复一百遍，我邀请你成为我的终身伴侣，用人类的话来说，我在向你求婚。瑟尔。” 萨兰多尔终于忍不住发飙了，又急又气的他甚至没注意到伯西恩变换了对他的称呼。 “恕我不能答应！” 萨兰多尔有种被人戏耍的怒火，他绝对不认为求婚什么的是来真的，只认为这个奇怪的教授在故意针对他。 “哦。”伯西恩淡淡道，“那么你要被退学吗？” 回答他的是年轻的新生气沖沖离开的背影。 萨兰多尔·贝利的开学典礼，就这样被破坏的一塌糊涂。而最糟糕的是，昨天的事件余波未散，他开学第一节 就得上伯西恩的课。然而好运的是，伯西恩似乎不打算继续捉弄他，除了上课之前调侃了一句话，直到课程结束都没有再特意找萨兰多尔闲聊。 我得谢谢他吗？ 萨兰多尔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趁午休时间，准备去找自己监护人告状。 当他找到他的监护人的时候，副院长先生正在摘抄厚厚一本的创世史。 “是你啊，瑟尔，怎么了，上课还开心吗？” “开心。”萨兰多尔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没告诉我，学院里还有这么奇怪的一位教授。” “奇怪的教授？”他的养父，贝利副院长从桌上抬起头，“你在说谁？” “伯西恩·奥利维，还能有谁！昨天的事不要告诉我你还不知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萨兰多尔听见他的养父大人轻笑了一声。可他抬头看去，副院长大人已经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 “这你可错怪他了，瑟尔。伯西恩教授为人虽然苛刻了一些，但是他对待学术严谨，对学生一视同仁，实力又强，一向是我们学院的招牌。” “是吗？”瑟尔磨着自己上下两颗虎牙，“可昨天是怎么回事？一开学他就戏弄我。” “戏弄？瑟尔，难道我没告诉你吗？” “什么？” 瑟尔莫名有了不妙的预感。 “你小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你有一位婚约者。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不能立即来见你，所以我想，把你们的第一次见面安排到开学仪式上也不错。” “等等！”瑟尔痛苦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的意思是那个从小就没有见过一面，一直出现在你恐吓我的句子里的婚约者是伯西恩·奥利维？这究竟是你们谁开的玩笑？还有，谁准你们擅自替我定下婚约，有谁考虑过我的想法吗？” “就是考虑了你的意见才会这么办。”阿奇意味深长地看着瑟尔，“我看你也挺满意的，难得表现得这么有活力，瑟尔。” “我想退婚。” “哦，不行，你打不过他。” 该死的校规！ “我要退学，然后再退婚！” 阿奇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认真地看着瑟尔。 “你在开玩笑吗？这么做的话，你想迎来世界末日吗？” 开玩笑的是你吧。 瑟尔颓然地坐在地上，手撑着额头，银色的短发从他指尖落下，就像流淌而下的美丽水银。 “谁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再世为人的，今年刚满十六岁的瑟尔痛苦呢喃。 他的监护人兼养父，在他身后微笑。 “谁知道呢？或许这就是命运，瑟尔。” —— 本来只准备写个甜甜的番外的，为什么感觉可以直接开个续作了？（捂脸） 说到新文，有兴趣的亲爱的可以去我的专栏里搜一下，下一篇文是《我终于找到了活着上天的方法》，去看一下简介吧，不好看可以回来打我，我说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