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锱铢之末日轮回》 第1章 祭天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寒风像刀子一样刺穿了巫祖的薄袄,她没有力气了,真的没有了!但她没有停下。一路奔逃之中,她的一只花鞋也不知丢在了哪里,在她身后,一串长长的血色脚印正零落在薄雪里。 一股寒风又扑面而来了,它狠狠地钻进了巫祖的身体,她脚下一歪向前倒去,在摔向地面的那一刹那,她突然用力旋转身体,她的右臂重重地砸进了积雪里…… 在她的前胸和后背,两个四岁大的孩子紧闭着双眼,气息幽微。这么大的一个跟头他们竟都没有惊醒,巫祖不禁焦忧慌张了起来。她拼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最终明白了筋疲力竭的含义——她站不起来也跑不动了。 她看着胸前的孩子泪水流了下来,她用力托了托身后的女孩儿,抬起头直望向了路的尽头。 前方,在悬崖的边缘,一个八岁的男孩儿正佝偻着身躯艰难地喘息着,他的双腿在不停颤抖。两把长长的剑鞘十字交叉,沉重硕大,它们像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正全力向下按压,仿佛马上就要把男孩儿按压到那悬崖之下了。男孩子全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他感觉自己的双肩和后背已经僵硬木然了。 刺骨的寒风狂自嚣叫着,地面也像布满了冰刀,巫祖搓动身体向男孩儿爬去,一点儿,一寸。她的右臂是冰冷的,但这冰冷不足以麻痹那钻心的疼,她不敢喊男孩儿的名字,因为远方的马蹄声已经近了,她听到了裹挟在风里的咒骂与狂吼,还有那刀剑出鞘的声音。她盯着男孩儿的背影,极力地向前爬着,哪怕死亡就在下一秒,她也是绝不会放弃的。 男孩儿回头了,他发现了倒地匍匐的巫祖,全力向她赶去。他俯身将巫祖搀扶了起来。 "前面是悬崖。"他跌坐在巫祖的身旁,轻声说道。 巫祖靠向了他的后背,涔涔冷汗从她的额头一颗颗渗出,伤口的刺痛也缠满了她的身体。 "干觯,我们歇歇吧!"她无力地瘫伏在男孩儿身后,声音颤抖又低柔。 巫祖静默了,一双眼睛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着,那是老巫的眼睛——也是她的阿娘的。 "跳下去……跳下去,就成了……" 几天前的那个夜里,她跪伏在阿娘脚下却听到了这句话。她惊骇地瞪大了眼睛,而阿娘的手正指向帐外那个四方的熔炉。 "阿娘!"她在心里呼喊着。 阿娘的脸是明亮的,翎羽之下她的目光灼亮而幽深。她站在烟气氤氲的神帐之内,神情严肃又决绝。 影影绰绰的灯火不停地闪烁着,端坐一旁的姬伯夫妇,正默然无语地抚摸着影和烨的小脑袋,他们挺立着身体泰然如山。 "跳下去……跳下去就成了……"阿娘的声音又一次平静地响起。巫祖伏首,三叩九拜,默然悲泣…… "这是什么地方啊?你说过我们会活下来……" 觯转过身子扶住了巫祖绵软的肩头,他看了看两个昏睡的孩子,又凝神看向了巫祖,他微微地笑着却落了泪。 远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一只猫头鹰拍打着生硬的翅膀,"啪啪啪"地落在了干枯的枝桠上。暗夜之下寒冷的空气似乎已凝固了,四野之内一片死寂。死亡已经在不远的路上了,猫头鹰嗅到了它的气息,它那尖利的鸣叫阴森而忧郁。 巫祖搂住了干觯的肩膀。她的身体快要凉透了,但她想给觯温暖也想给他勇气——其实她更像是要把力量给自己。喷涌而出的泪水被寒风吹乱,散落在了她的腮边和耳下,她却在笑着,一直笑着。 远方的丛林里有几只鸟兽被惊腾而起,它们慌乱地四处奔逃,点点黑影悬浮在了幽蓝的天上。 干觯抽出了胸前的匕首,眼神中凝起了一股坚戾之气,他看向巫祖身后的长路,紧了紧她松落的背带挺身站了起来。 "他们来了!"他看向了巫祖慨然轻笑。 "不要去!我们要祭天!我们要等!不要去拼命!"巫祖紧紧地抓住了干觯的衣角,声音低柔却坚决。她看向觯的眼睛,在那双眼里,正渐渐燃起炽热的火焰。 干觯的悲愤在他的胸腔内腾起了,仿佛一瞬间他便如寒金玄铁般经历了淬锻熔炼。阿爷阿娘扑向熔炉的那一刻,他腾起在心头的烈焰便再也无法熄灭了。 "祭剑!祭剑!" 觯在心里翻涌着这两个大笔写就的字,悲愤欲绝。他想起了爷娘临终前的嘱托,想起了那绝世双剑,想起了它们的名字"干将"、"莫邪"…… "天地为炉,铸尔疆垣。万物为祭,铸尔莫干。" 祝祷声震地而响,震颤着四野。宗族们四方跪拜嘶声呐喊,他们那画满神符的脸涕泪横流悲痛欲绝。 阿爷阿娘相向而立站于熔炉之前,他们举动双臂向上天祈求祝祷。四方熔炉里,烈火化作了金红的浆焰,它在鼓风手的号子里渐渐澄明晃眼。 阿爷驻立不动了,他的身形光明而伟岸。他看向跪拜的族人,双手利剑般插向了苍天,他温柔地看着阿娘轻轻点了点头。 阿娘的脸被熔浆照亮浮起了浅浅的笑靥,她的双臂如弦月般升起,她抬头望向了星月,她唇角蠕动低头凝视,与阿爷四目相对心共一念。 老巫的祝祷声戛然而止,她的双膝铸铁般垂落而下,满身的翎羽猛烈震颤。她低头噤语,四周瞬间沉寂。呼吸声凝冻了,宗族们伏首于地,无声的泪水洒向了大地。 熔炉猛地在瞬间爆燃,鼓风号子应声而起铿锵激烈。 "天地为炉,铸尔疆垣。万物为祭,铸尔莫干。"祝祷声席卷着呜咽与呐喊震天而上激昂而悲切。 干觯僵立在了角落里,铁杵一般,一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滑向了嘴角,消失不见。他的爷娘也消失不见了,只有两团烈火在熔炉上盘卷。 一个铁硬的身体仍跪立在四方炉前,静止却巍然。她悠悠地回头,炉火照亮了她溢满泪水的双眼,她的唇角蠕动着,她轻轻地点头轻轻地笑着。她转向熔炉猛然站起,满身的翎羽铁箭般垂落而下,她举臂望向苍天高声祝祷着扑向了火焰…… 黎明前的山间,回响着鸟兽的惊鸣,长天之上星光如盏。干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肆流的泪水布满了他的脸。 "我们不该祭剑,我们该祭天……" 干觯喃喃着看向了巫祖的脸。尘垢、符痕、血污落叠摞在她的小脸上,两个通红的脸蛋儿就像两块儿火炭,只有那双眼睛如艳阳下的温泉明亮温暖。 "我们会活下去吗?"他轻声问道。 "日月一体,晖映并起!我们要等,等太阳升起。"巫祖平静地说到。 干觯抬起双手轻抚着巫祖凌乱的长发,他笑了,没有泪了。 大地似乎在沉沉低语,层层烟雾袅袅而起。山巅上浮起一线幽蓝的光,天要亮了。猎杀者的尖叫声刺破了静谧,火光已摇动在丛林的暗影里,一队人马正向他们疾奔而来。 巫祖和干觯相视而笑,他们整理好彼此的衣衫,环抱着向悬崖走去。 晨雾将他们环绕起来,四散弥漫缥缈如幻。马蹄声震地踏响,几个昏黄的光团从他们的发髻上飞掠而过,刀剑碰撞间金鸣铁响一片,战马嘶鸣踏地腾跃,猎杀者的喊杀声震响在了他们的身前耳边…… 觯和巫祖挪动着趔趄的脚步泰然向前,心如磐石一般坚定悍然。 忽然,杂乱而惊恐的尖叫声从迷雾中传来,马儿的嘶鸣也如落入潭底的哀怨一点一点沉落不见。大雾吞噬了一切,顷刻间四周一片安然。 巫祖的喘息声伴随着散去的迷雾传入了干觯的耳畔,朝阳的微光渐渐照亮了两个孩子的脸。欣喜伴随着浅浅的泪水浮起在了他们的眼睛里,他们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一切,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大笑着悲泣着。 太阳从山顶攀爬而出,金红的光照亮了山间。两个孩子向下望去,才发现双脚正站立在崖沿山尖,再向前一步他们便粉身碎骨了。 觯扶着巫祖慢慢坐回了崖内,他迅速地解开影和烨的背带,把他们平放在了地上。他们是姬伯的双生儿女,不过刚满四岁便也陷入了这场猎杀里。 巫祖满心悲戚,眼前的小人儿已几近死去!她呼喊着摇晃他们的身体,泪水扑洒在了他们的脸上,又渗入到了他们的眼角嘴边。凛冬的清晨凝冻了一切,两个小冰人儿寂然无息。 觯解开了自己的衣衫,又扒开影的小袄,将他的心口贴向了自己。巫祖也停止了哭泣,她也把烨贴在了自己的胸前。她揉搓着她的小手呼唤着他们的名字,盼望着他们可以醒转。 一轮明月静静地悬挂在西天之上,它似乎累了,又似乎在笑着。 "日月一体,晖映并起!" 干觯惊叫了一声!他的心剧烈跳动,一股神圣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涌动起来。 "我们等到了!我们——等到了!"巫祖激动地大喊着,眼里溢满了庄严的泪水…… "天地为炉,铸尔疆垣。万物为祭,铸尔莫干。" 元日元时出生的这四个孩子,曾被楚王视为神迹,他四处寻找童男童女,认定纯元之体可为他铸就世间最强大的兵器。巫祖和干觯是他最虔诚的献祭,觯是他最好的铸剑师干将的独子,而巫祖则是他首巫的独女。他不顾苍生臣民的血泪呼嚎,肆行无忌…… 此刻,他的这些纯元之子们正坐在这里,坐在这悬崖边上,等待着做上天的祭礼…… 影突然干咳了一声,一个冰凉的气团直扑到了觯的脖颈里。他的呼吸起伏着,渐渐平稳均匀。烨的眼睛不知何时也已睁开,它们瞪得大大的却空洞无光。两行冰泪从烨的眼睛里蠕动了出来,小冰锥一样滴落了下去。她的目光逐渐凝聚,又左顾右盼,"哇——"的一声她哭了出来。 巫祖和干觯喜极而泣,紧紧地将他俩团抱在了一起,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温热蔓延开来。崖底的深谷回荡着他们的欢笑与悲泣,几声野兽的怒吼传来,似乎在回应着他们的悲喜。 这山谷在万仞悬崖之下深而无底。它像一只硕大无比的碗向四野延展开去,似乎正执拗地向长天祈求着什么似的,它时不时发出悠长的叹息。 风声呜咽如山鬼的低吟呓语,怪戾的鸟鸣尖利的直叫人毛骨悚立。谷底苍黄一色,似有浮云流动其间。日月各居东西,光辉融映于一体,青冥长天不着丝缕微云,只余下了黛色的水晶蓝。大地封冻积雪点点,黄玉般的丛草冬树绣缀着苍黑的土地,而深谷却血盆大口一般仿佛要把这一切吞咽。 这是一片死亡之谷,跳下去,只能是肝脑碎裂。 干觯看向沉默的巫祖,她的小脏脸此时却像西方的明月沉静柔暖。他把影和烨排放在崖边静静地坐着,就那样坐着,两个八岁的孩子夹着两个更小的孩子,安静的像枝头默然的麻雀。 "这里,岂不是死地?" 觯搂住影小小的肩膀,似乎想提醒巫祖什么,却在心底泛起了一丝温软。 "鬼谷。" 巫祖的回答平和的像没有一丝风的苍天,缥渺而深幽无边。 "灵台天地,日月为炬。皎皎纯元,泣歌而祭。" 祝祷声在巫祖的唇边响起,金红的晨光照亮了她,她正熠熠闪动光华,一股浩然之气澎湃在了她的眉宇之间。 影和烨将小手紧握在了一起,寒风萧瑟,他们却像陨落而至的星辰凝聚了霞光无限。 "我们不怕!" 影牵起烨的小手,挺着胸脯站定在了崖边,泰然如小小的山尖。 "剑必归鞘!" 觯一字一顿地吟念着爷娘的遗言,他并不全然明白他们的深意,但面对深谷他已决绝。 "四合四分,剑必归鞘!" 觯向深谷呐喊。晨光之下,他站成了高峰山岳,坚定坦然。 他们的身后是战乱纷扰的城疆四野,亡殁的族裔、扑火的亲人,都只为了他们这四个站立在悬崖之上的孩子。 干觯,巫祖,姬影,姬烨,这四个被称为纯元的孩子,此刻站在了鬼谷之前。他们互相整理着衣衫,深深亲吻彼此的额面,蜉蝣般幼小,又似鲲鹏般强悍。 "我们要紧紧地在一起,死生一体,直到永远!" 干觯和巫祖把影和烨贴搂在胸前,四人紧扣环抱闭合了双眼。星辰悄然隐匿,日月同辉于青天,天地此刻静默慨然。 灵台天地,日月为炬,皎皎纯元,泣歌而祭。 四个孩子团团紧抱纵身一跃,如陨落的星辰一般向深谷深深坠去。 第2章 你们都在哪儿啊…… "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 躺在廊前的平台上,华汐的思绪平静的就像眼前的湖水,这一汪蓝色的湖水像极了天神的眼泪。华汐喜欢这里喜欢这样不被打搅地躺着,也喜欢不停地回想或默念这句诗句。 "还是不想把'秋水'加进来吗?"一个无奈的声音从华汐身后传来。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多好的诗句!你破坏了它的美!"巫鲲总觉得把"秋水"去掉以后这诗句就少了水的灵秀,不大好,忍不住脱口来了一句后,他抽出了袖中的玉箫吹奏了起来。 华汐微微转头看向了这个已经在自己身后站了许久的男人调皮地笑了:"你巫鲲就是我的'秋水'啊!"他挑起唇角满眼挑逗地对巫鲲说。 把巫鲲比作秋水,见过他的人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本就俊美不可方物,又总爱穿一件白纱长袍,他长发如雪肤白如玉,顶上总有一只墨绿的玉箍束挽着他如云的散髻,一柄白玉长箫一直伴他看人间月色晨昏光影,如此仙人儿一个真真儿是金轮玉笔一般超凡脱尘恍若秋水,他似乎比华汐都要倜傥灵秀一些。 "我这个'秋水'呀,也不知被你的那些脑残粉儿们脑补成什么样子了。"巫鲲苦笑着打趣,华汐也禁不住苦笑了出来。 "有姬烨的消息了吗?"华汐问道,一抹浓重的哀愁滑过了他的眼眸。 "大家都在找。"巫鲲说道:"你知道的,她若是想躲着怕是谁也找不到的。" 华汐沉默了,他理解巫鲲的难处,把这件事交给他着实是为难他了。 "你确定她就在这里吗?你现身这么久,她不该不懂得早点儿回来的。"巫鲲望向了湖面之上粼粼的波纹终于说出了心里的困惑。 "是啊!确定吗?"华汐在心里悲叹,自己贸然现身做了这万众瞩目的艺人已将近十年有余了,小妹她怎么会看不到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可她竟杳无音信从未现身。 "还有,馕哥儿可说了,纸皮核桃快要绝种了,求你行行善积积德高抬贵手放她一马。"巫鲲想到馕哥儿的大黄脸不禁眨了眨眼睛,她总说华汐的粉丝都是些脑补神兽,全世界的核桃仁都不够养的。 馕哥儿是华汐的助理,兼着半个经纪人的角色。她个子不高身材偏胖,尤其是那张满是雀斑的脸,五官七窍都没长在能看着顺眼的地方。做华汐助理的第一天,她就放了一把邪门儿的火,陪伴了她大半辈子的化妆品护肤霜全被她扔进了火里。她说华汐是她的劫,是天劫,除了华汐她什么都不需要了。 那天,华汐看着火光里她大饼一样的脸忽然想起了烤炉里正烤得滋滋冒油的新疆烤馕。她身上的那股子热乎劲儿他从来没见过,从来都没有,以后怕也是不会再遇到了。他不假思索地抹去了她长达三个月的试用期直接把她留在了自己的身边。从那天起"馕哥儿"便成了华汐对她最亲切的称呼,而她也成了华汐最信任的凡尘友人。 "馕哥儿还说什么了?"华汐摆弄着手中的衣带问道。 "她说青嫩的鲜核桃给你准备好了,问你想吃掉哪一颗给自己补补脑?"巫鲲一边说着一边装作不寒而栗的样子还盯着华汐笑,逗得华汐又捂脸又踢脚地配合着他演戏。 "累了,烦了!你是劝我再拼一个'锦绣前程'出来吗?我厌倦了,真真儿地厌倦了!"华汐吐着心头的怨气站在了平台的边缘,他深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明净的脸庞整个儿地展露在了阳光之下。男子之美在棱角,他就是这样的。做了几个热身之后,他一头扎进了湖里潜游到不知何处去了。 巫鲲用右臂撑着身体斜坐在廊下,他无奈地摇着头,指尖都快把木板抠烂了。 "你在这儿待多久了?不回谷,不出战,你是在辟谷吗?还是四大皆空去出尘入仙班了?"望着早已不见踪影的华汐,巫鲲轻声怨怼着:"我的姬影哪!我的青龙!你到底是怎么了呢?"他收起了长箫飞身跃起径自扎到湖底漫游而去。 这一汪湖水是极深的,湖面也很宽广。四面的高山峻岭隔绝了来自于城市的一切侵扰,一条细长的小道从小别墅的后门直向北山蜿蜒而去,那里草木丛生人烟稀少俨然是一片莽莽苍苍的原始丛林。这世事之外的野趣之地是华汐与巫鲲二人的休憩之所,更是私密之地,没有人被允许拜访。 平湖秋月,霜叶满天,夏雨冬雪,霓虹雾电……姬影爱这满山的秀色满湖的潋滟,他第一次发现这里时便把心留了下来。除了鬼谷,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比这里更让他感觉惬意宁静的了。他给自己取名华汐,是为了让自己记住一个他永世亏欠的女子,那是他与这个现实世界交缠过的影子。"姬影"是他最真实的样子,是他本来的样子,而他只有在这里才会无所顾忌地肆行不羁。活自己,活自己本真的样子,是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 姬影想念鬼谷的亲人,他对泥水瓦片的叠垒有着难解的痴迷就是源自对鬼谷的归心与深情。他独自一人清理了旧宅上的每一块石基每一片瓦砾,又独自一人一砖一瓦一椽一檩地建造起了只属于他和巫鲲的二人天地。他盼望着烨会倏忽间站到自己的面前,他思念巫祖想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他也想念干觯,想道一声兄弟间的歉意。可他已等了太久也找了太久了,他感觉自己等不及了,快要没力气了。 分离让人更珍惜相聚,此时的他除了巫鲲还有几个家人呢?伶仃孤苦一直是他的难解的心结,只有用手摸过每一片瓦每一块泥他才会觉着有家的气息。在这片湖光山色里他们是他们自己,是那对战国时期的兄弟,在这里他们才是已经活过上千年的古人和先祖。他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而这些事只能像秘密一样藏在这里。直到有一天他们不需要藏了,他们存在的意义全部实现了,他才可以不留任何遗憾地离去。 "烨……你回来了吗?"姬影猛地从湖底浮游而上在山林间寻觅张望:"鲲,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巫鲲也从湖面下钻了出来,他微瞑双目侧耳聆听。此刻天色已暗沉。山崖上的林木随风晃动,阵阵鸟鸣此起彼伏。他们静静聆听又凝望,失落着也期待着。 "烨——,你到底在哪儿呢?是你回来了吗?巫祖!干觯!回来啊!回来吧!你们在哪儿呢?你们回来吧!"姬影大声地呼喊起来。 "你们在哪儿呢?你们回来吧!你们在哪儿呢?你们回来吧……" 空空的山间只有一阵又一阵的风吹过,影和巫鲲呆立在湖面之上,只听到了来自山谷的回音。 第3章 华汐的思念 石灶里的新柴噼噼啪啪地烧了起来,华汐斜躺在草垫上,看着那些总燃不起来的火苗,一筹莫展。 头顶上,那块钢化玻璃里的四角的天,是有几颗星星的,但此时的华汐,只关注着眼前那些离自己不足一米远的火星子。它们带着或明或暗的小尾巴,或黄或红或直或弯,又或是白得发亮地,一闪而过。那些树皮尚且绿着的枝条嘶嘶嘶地响着,浓重的白烟一股股地冒出来,熏满了整个房间。 "咳,咳,咳……" 华汐被那浓烟呛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鼻子里嗓眼儿里全是松木的烟熏气。 他把头埋在膝盖里一个劲儿地咳嗽着,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每一下呼吸他都觉着自己快要窒息了。可他不想离开,他宁愿死在这个小房间里。 他用胳膊抱紧双腿紧紧地闭起双眼,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此时的他已不再玉树临风,更像是一个绝望却任性的孩子。 "你干嘛呢!赶紧给我滚出来!" 闻声赶到的巫鲲揪着他的胳膊狠命地往外拉他,可他却抗拒着蜷缩在一角,顽固地继续着他的吸烟和呛咳状态。 巫鲲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抽出长箫做起了捅火棍儿,又胡乱地抓了几把干柴补在了火灶上。 一阵剧烈的燃烧之后,烟气渐渐淡了下去。巫鲲看着艰难咳喘的华汐,愁眉不展却欲言又止。 他挥散屋内残留的烟雾,一言不发地坐在了门口的角落里,等着,等着华汐静下来。除了等着,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见你软弱。" 过了许久巫鲲终于说话了,可一语过后他又寂然无声了。除了白月光,除了鸟鸣,除了眼前那孤独燃动的灶火,再没有什么陪伴他们了。 锱铢们四散在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可家人的消息却连个影子都触不到。岂止是担忧,更是失望吧?它比绝望来得更狠也更疼。 "你还不懂吧……巫祖是爱着你的,她离开是因为爱。" 巫鲲把手搭在膝头,突然开口了,他咬了咬牙凝眉注视着华汐。 "我们这些'神'啊!忘了自己不过是鬼谷里的几个娃娃,活了上千年却还是没长大。" 华汐僵硬着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他愕然地看向了通红的石灶。 巫鲲的话他从来都是信的,在他的潜意识里巫鲲才是神,他信赖他,就仿佛他信仰着巫祖一样。 "巫祖爱着我?为了爱而离开我?不是因为我不好,更不是因为我错了!" 这个声音似乎早已在他的心里响过了,可他不信,他习惯了抹去它,以至于真的忘记了。 他回想着巫祖说过的每一句话,思念着她的笑容还有那一双含泪的眸子……他懂了,他终于懂了。 沉思良久,华汐摆正了身子,用双手搓了搓脸后,抬起头来看向了巫鲲,他故意摆出一个傻子的表情,说道:"我想去你妹子屋头儿睡一宿,大舅哥?说话呀,你个憨娃子!" 说着,华汐径直走到巫鲲面前又傻笑了一把。 "我得去屋头儿看着。" 巫鲲极严肃地说:"要得不?" "要嘚,要嘚!"华汐回答着。 二人的笑声响了……马厩、厨房、大厅、烨的房间、还有巫祖的……笑声响过,灯都亮了。 巫鲲端了一锅肉干儿汤放在了地上,他知道华汐馋这个味儿了…… 一缕茶香飘起,二人安静了下来。他们都躺在了巫祖的房间里,一个吹箫,一个却又开始沉思了。 "一定是哪儿错了……"华汐说道。 巫鲲停下了他的箫声,静静地回想着,微促的眉宇间又浮现了哀伤。他的眼眸怔了一怔,抬起头看向了华汐,他问道: "巫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巫鲲的疑虑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觯是她的不确定性,烨,更是……" 华汐没有想到与此有关的任何线索。 "不确定性"?这不像巫祖的语气。 "觯和烨都是个性很强的人,不像你,哪儿哪儿都合着巫祖的心。" 巫鲲低着头极力思索着。 "她好像跟我闹过一次委屈,说觯就是她一辈子的冤家,但觯……你知道的,我们是手足兄弟啊!"巫鲲说道。 华汐低着头轻叹了一声。 觯对自己的疏远,华汐是懂的。但觯是光明磊落的,勇往无前的。即将爆发的末日之劫会将全世界推入万劫不复,可他竟然弃之不顾! 华汐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何所有人都遁逃了似的,留他一个人来扛了。 "也许是在国门之外?你想过没有?也许他们都跑到国外去了呢?" 巫鲲忽然醍醐灌顶大声地说道。 "呵呵,国外?他们都站到自由女神的王冠上了吧?真有你的!" 华汐并不认同。 "我想,还是该从根儿上去找。应该还是鬼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你我都不知道的事儿。" 华汐说着,又沉默了。 "不确定性?巫祖这样说过吗?为什么……" 华汐思考着,他理解不了这四个字,但隐隐约约的,他感觉这蹊跷棘手的难题症结的确在此了。 "睡吧,鲲,你也累了吧?" 华汐抚摸着床头巫祖的那把小镜子叹了一口气。他看着鲲和衣睡下,自己却睡不着了。 谁都说他是烨的哥哥,但其实他是四人中最小的那个孩子。烨比他早出生半刻,而今,也只有他知道这个秘密了,因为阿爷让他守口如瓶,叮嘱他一定要做烨的哥哥。 活了几千年,唏嘘怪事见得太多了,他把生世的秘密看轻了也看小了,以至于差点儿都忘记了。 现在,巨大的疑惑盘踞在了他的心上。他不得不细心地过滤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未曾注意过的毫末,哪怕是一粒微尘他都不敢轻易放过…… 风声,急促的风声! 半睡半醒间,华汐回到了坠入谷底的那一天。他想起了那个早晨的风声,它在耳边呼嚎着,撕扯着!急速下坠的身体被寒风钻刺着,像冰碴一样快要碎成粉末了,他好痛好冷啊! 他听到了烨的心跳,还有她急促的呼吸,她是恐惧的,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小小的女孩子。 跟着巫祖和干觯跳崖,是他做的决定。烨是个听话的孩子,即便他的哥哥只有四岁,即便她知道自己会害怕,但她不说话不反对。 他感觉到了烨的颤抖,烨的泪溢到了他的脸上,像冰片一样冻结了他的睫毛。烨几乎不敢呼吸了,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声抽泣…… 姬烨,你到底怎么了? 华汐忧虑着睡着了。 第4章 灵蛇之吻 风声,急促的风声! 即便在梦里,它都是嘶吼的。 烨不知道自己坠落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像要爆裂了,对死亡的恐惧让她全身的血肉紧缩着,直挤到了胸口。她的心脏像火炭一样猛烈撞击着,血液也在体内疯狂地燃烧,她僵硬的身子就像即刻就要炸裂了。 "啊,啊——" 她听到了自己喷涌在心口的呐喊,她好像用尽了自己的力气,余下的只有无力的等待,等待爆裂或者死亡。 可是,仿佛一切都停顿了,四周一片安静。 隐隐约约的有一阵风从远处吹来。那不是坠落生出来的风,因为耳边的呼啸早已停止,冰冷的刺痛也已经消散了。 远远的,烨感受到了一股暖流。那奔赴而来的风急促而迅猛,却快乐又温煦。它从谷底飞窜而上荡起了烛火的香芬。 烨困惑地蹙起了眉头,却仍不敢睁开眼睛。她的双眼穿过阻碍,真切地看到了正在发生的一切。 在她脚下有一团浓黑的云雾盘旋而起,它迅速地缠紧了她的身体,又猛地向上托举。她感觉自己变轻了,胸口的灼烧熄灭了,清凉瞬间荡满了全身。 轻轻地又稳稳地,她飘落而下,落在了谷底参差林立的山石上…… 烨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仍紧闭着双眼呆呆地站着不动。 "啊呀!" 觯猛地叫了一声。烨睁眼望去,浑身猛烈地颤抖了起来。在她的面前,是满地碎裂的尸首,还有汩汩溢流的血水。 觯紧握一把匕首护在了她的身前。 "别怕,烨,别怕!闭起眼睛!"觯大声地对她说道。 烨急忙闭起了眼睛,却看到一个冰凉的身体在脚下盘动,它直扑向身后的巫祖,尖利的牙齿刺入了她裸露的脚跟。 烨猛地呼喊一声,扑向了脚下那颗巨大的头颅,她攥紧拳头捅进了那张血盆大口。 一双阴森的眼睛直看向了她。 "黑蟒蛇?!" 烨看清了面前的怪物! 四目相对,黑蛇退缩了,猩红的长信子从它惊愕的大嘴里垂落,无力地晃动着。 烨愤怒地看着它,却转而呆住了。隐隐的,似乎有泪水从那蓝光四溢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它轻摆了一下黑色的脑袋,吐出了烨的小拳头,又用鼻尖小心地碰触着烨紧紧攥着的手,似乎在确定是否有伤口。 烨紧紧地盯着它,不解又害怕。黑蛇却安静着,眼神中满是依恋。它慢慢地低头,轻轻地闭上了那可怕的双眼,冰凉的泪水洒在了烨的脸上。似乎在叹息着,它吐出了幽微的香气,猛然扭头钻进了身后的草甸里。 "你怎么了,烨!" 烨的耳边传来了觯焦急的声音,她如梦方醒,长舒了一口气。 "你怎么样了?姐姐!" 烨抱起巫祖的脚仔细地检查起来。 "没事儿的,别怕!"巫祖急忙搂住了烨的头说道。 "可是,分明……刚刚……" 烨摸着巫祖的脚,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看,惊讶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了。那布满血污的脚上有几道长长的伤口,却没有一丁点儿被蛇咬过的齿痕。 "谢谢你,谢谢它。" 巫祖俯下身子,目光向草甸闪了一下,她把一根手指贴在唇上,温柔地看向了烨惶惑的眼睛。 "疼不疼?" 巫祖抚摸着烨的胳膊,还有她那仍紧紧攥着的拳头,仔细地查看着。 "姐姐,那是……" 不等烨把话说完,巫祖贴着烨的耳朵轻声说:"它救了我们,它是好的。" "摔疼了没有啊?姬烨!" 姬影趔趄着,担忧地蹲在了妹妹身前。 "没事,没事的!" 烨说着,把头贴在了巫祖的怀里,仍有些许疑惑地笑了起来。 草甸里仍有黑气盘绕着,烨渐渐拧起了双眉,目光里既有不解也有愤怒。巫祖望向蓝天,喃喃祝祷着什么,又望向眼前的山谷,一望无际的草海遮挡了她的视野。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觯四下张望着向巫祖问道,手里仍紧握着匕首。 "我们要在这里住下来了。一切才刚刚开始!" 巫祖拉起影的手,指了指那散落满地的猎杀者和马匹说道:"他们给我们留下了衣食,对不对?" 她敲了一下影的额头,又问道:"怕不怕他们的脸?"她故意打了一个寒颤笑着说:"很吓人的!" "不怕!这是上天的惩罚。"影坚定地回答。 "我也不怕!说不定还有什么好看的东西掉下来了呢!" 烨挣脱巫祖的怀抱,斜斜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尸首,大声说道:"他们杀不了我们了!他们动不了了!" "真是勇敢的好孩子!" 觯开心地为小兄妹鼓着劲儿,顺势跳进了面前的那一摊血污里。 "影,你先来!"觯喊到。 "我们一起!" 巫祖大声回应着。她知道大家都是有点儿恐慌的,只有站在一起,才能克服即将到来的所有难题。 "到我背上来,烨!" 巫祖把烨背了起来,温柔地说道:"你的身上不能沾他们的血,太脏!我要我的小公主永远都是最干净最美丽的!" 烨贴在巫祖的背上,全身松软舒适,开心地落了泪。她依恋她,爱她,因为姐姐很像她的妈妈。她总是那样不动声色地保护她疼爱她,她想像她爱自己那样去爱她。 "姐姐,我是公主吗?我可不做大王的女儿。"烨嘟囔道。 "你比公主更尊贵!"巫祖郑重地回答。 "他们都看不到它吗?蛇?"烨轻声地问。 "嗯!"巫祖回答。 搭木棚,晒马肉,焚烧被扒得精光的尸首……整整一日的劳作是极其疲惫的,但每一个孩子都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必须要扛起来的。 生还是幸运的,但未知的危险还会有多少呢?他们不能怯懦,虽然他们只是孩子。他们不能为亲人的死去而落泪,甚至不能把鬼谷认作救命的福地。即便神明已向他们敞开了怀抱,他们也不愿撒娇耍赖。他们的勇敢顽强,是骨血里的,更是他们自己的。 千年之后,他们回想鬼谷给他们的一切,留在心底的只有敬畏和依恋,和归心似箭。 鬼谷是一片海,更是一座山,它是家,是乐园,而他们是小兽一样的存在。不论身在何方,不论血战何处,回首之处,都是家的方向…… 烨从梦中醒来,缓步轻移,纤腰柔软地落在了檐下的软台上,明眸望向了远山。 "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 她似乎听到了姬影的呼唤,也感受到了觯的追寻。她黛眉微蹙,拾起了身前的铜镜。她老了,云鬓早已斑白。娇艳的脸庞,娜娜的身姿,轻盈的步态,一如少女般美好,但她真觉得自己老了。 "唉……" 她轻轻地叹息着,枕着手睡着了。 第5章 姬烨的弯刀 "少了一匹马。" 觯一屁股坐在巫祖身边,轻声说道。 "十六个人,只找到十五匹马。应该是被野兽拖走了。" 觯一边擦去头上的汗,一边说道。 "应该不是。有被拖拉的痕迹吗?"巫祖问道。 "那倒没有。" 觯抬起头望着高不可测的悬崖,皱起了眉头。 "该不会它还活着吧?该不会还有什么人活着吧?" 觯抽出了匕首,紧张地四下张望。 巫祖站了起来,蹙着眉头看向躺在不远处的两个孩子。他们正在把玩一匹草叶编织的小马,惬意地玩闹着。 "你在这里守着,我去看看。"巫祖说道。 "给!"觯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弯刀,交到了巫祖的手上。 "从哪儿找到的?" 巫祖满是惊喜地看着那把刀,目光端端地停在了它的刀柄上。它很精美,墨绿的玉质上有一只玄鸟纹饰着,周身还盘绕着方形的云纹。 "喜欢吗?"觯问道。 巫祖点点头,回头看向了姬影,却发现烨正出神地凝视着她手中的弯刀。 "你也想要一把吗?"巫祖大声问道。 "我有!"烨回答着,从草垫下抽出了一把小宝剑挥动起来。 "影也有,是长剑!" 姬影听到他们的对话,也举起了一把宝剑。那剑太长了,拽着他的双手向一边滑,他顺势滚了一圈站了起来。 "没有短剑了吗?他用不了的。" 巫祖嗔怪了起来,回头向觯问道。 "粗心了……那把剑最是好,别的就没想。" 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没敢再说下去了,那把长剑是和弯刀一起找到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巫祖紧握弯刀的样子,竟忽略了另一把剑的长度。 "影,咱们再去找一把来!"觯向姬影喊到。 "这把剑你用最合适了!你看,刀柄是镶金的,还有宝石呢!" 姬影拖着长长的宝剑艰难地走了过来。 觯摸了摸窘迫的额头,起身接过那把剑仔细地查看着,时不时还回头冲巫祖傻笑。 "咱俩换换吧?" 巫祖看向正凝视着弯刀的烨轻声说道。 "这是觯哥哥送给你的。我不能要。" 烨摇了摇头,握着短剑的手藏在了身后,目光却不舍地看着弯刀。 "姐姐不喜欢!" 巫祖说着,一把抽走了她藏在身后的短剑,把弯刀放在了烨的手里。 烨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弯刀喃喃地说道:"这样……不好吧?" "烨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就该配最美的刀。"巫祖摸着烨的头轻轻地赞美到。 "那我去问问觯哥哥吧?我最美?便要用这把刀?"烨怯生生地问道。 "是啊。" 巫祖肯定地回答到,她拍了拍烨的小肩膀说:"去吧!"说罢便转身去找那不见踪迹的马去了。 "觯哥哥,觯……" 烨站到觯的身后却说不出话来。 "嗯?怎么了,烨?" 觯转头看向烨,目光聚向了她手里的弯刀。惊愕过后,他皱起了眉头。 烨看着觯的脸,紧张地说不出话来,泪珠子竟一颗颗地滚落而下。 "别哭,别哭啊!" 觯急忙弯腰搂住她的肩膀说道。 "唉呀——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巫祖把刀跟你换了,是不是?" 烨却皱着眉头,抬起那双被泪水打湿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抿紧了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你不喜欢?我去跟巫姐姐要回你的剑!" 觯询问着抽身正要离开,却被烨的小手拽住了衣角。 "我喜欢。可是,你愿意把它送给我吗?"烨郑重地问道:"你若不愿意,我自己去把剑找回来。" "愿意,愿意啊!" 觯大声说到,转身又蹲在烨的面前:"姐姐必是不喜欢这把刀,她一定是觉得你该用这把刀。" 觯说着,脑子里却出现了巫祖摸着弯刀时万分惊喜的脸。 "唉呀,多大点儿事!以后不许哭了啊!"觯伸手抹掉了烨的眼泪。 "其实,我可以不用它的。"烨诚恳地说道。 "唉呀,你们这些女孩子可真啰嗦!它就是你的了!" 觯敲了一下烨的额头,直看得她破涕为笑。他用力抱起烨,招呼影跟着,一路向前寻找巫祖去了。 在两具白马的尸身前,巫祖站了好久。她找到这里时,正看到一匹白色的马伏在它们身上。那白马呜咽着竟未发觉巫祖的到来,血红的眼泪从它紧闭的双眼流落而下。它该是也受了极重的伤,可通体洁白的它,皮毛完整得几乎连个擦伤都找不到。巫祖惊疑地看着它,它却猛然惊觉,纵身跑掉了。 "巫祖!" 匆匆赶来的觯大声地喊着她。 "我找到那匹马了!" 巫祖回应着,仍安静地站在那里,热泪却盈满了眼眶。 "你怎么也哭了?" 觯把烨放下,大声地问道。 "姐姐,你……你怎么了?" 烨不安地问道,小手已抓紧了巫祖的手。 "没事儿,没事儿的!" 巫祖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俯身对烨说道:"姐姐只是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伤人心的小秘密。" 巫祖指着那两匹白马的尸体哀伤地说道:"它们的孩子还活着,它们救了自己的孩子!" "是吗?你看到啦?" 觯惊讶地问道。 "你们看!"巫祖指着面前的马说道。 四人一起看向了眼前的白马,那已被剖解的尸身血肉淋漓,但它们的姿势却的确是有点儿奇怪的。它们四蹄向外,身子紧紧贴在一起,形成一个肉垫似的像要接起什么。在它们身旁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并未完全碎烂的马鞍,还有很多凌乱的蹄印在它们身边围绕着。 "我看到它了,该是一头白色的母马吧。"巫祖说到:"是它们的女儿。" "还真是!你们看,身子挨这么紧,一定是它们坠地前一起扑到了孩子的身下,救了它。" 觯说着伤心地坐在了白马的身边。他的爷娘不也是这样的吗?他默然地站起身,走到马头前三叩九拜。巫祖拉了影和烨也端身跪拜着。 "我们把它们埋了吧。" 烨轻声地说着,泪水打湿了她的眼。 "那就干吧!"觯大声地说道。 于是四人携手走向了木棚,那里有趁手的工具可拿来用。影微微回头看向了身后的树林,那里似乎传来了几声呜咽,极其哀痛。 "咕咕!咕咕!" 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抿了抿嘴,蠕动着干涩的舌头。 "你的肚子又响了!哥哥!它都叫了好几次了!" 烨惊奇地说道,却发现自己那干瘪的小肚子也正发着同样饥渴的声音。 "葬了它们,我们再吃饭!" 影坚定地说道。他一把握住烨的弯刀放在了眼前,那墨绿的光泽满满地印入了他的眼帘。 "很配你!"他扭头看向烨,却发现了妹妹幽怨的神情。 "哥哥,我不该要它的。" 烨的眼里又泛起了泪花。 "不!" 影坚定地回答她。 在他们身后,一双布满血痕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它踱动四蹄跪伏在了父母的膝前。 正午的阳光温暖了大地,还有鬼谷里顽强活着的所有生灵,包括虫蚁,也包括猛兽。 白马是虚弱的,它伏在父母身前,听到了孩子们回转而来的脚步声,却一下也动不了了。随着几声惊呼,它昏睡了过去。 第6章 神马白云 白马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卧在一个马棚里。 棚外下着雪,棚内却烧着一灶火,干柴噼噼啪啪地响着,火苗蹿得老高老高。它面前的平地上铺满了白雪,一个高高的坟头立在平地中间,一块长长的木板直插在它的前面,隐约还有些许字黑黑的写在上面。 它认识这个地方,父母的气味还微微的飘在空气里,那白色的土堆便是父母的坟冢。大雪簌簌而下,平添了无尽的悲凉,可那灶火却把马棚烘得暖暖的。一个头上扎着白布条的男孩子正在灶旁打盹儿,它认得他,他就是给父母跪拜的娃娃。 它挣扎着起来,前蹄不小心碰倒了一只盛水的碗。"啪啦!"那木碗扣在了地上,水洒在了它的蹄子底下。它定定地看向它,甜甜的水气钻进了它的鼻子,它急忙低头探去,它渴了,它想喝水。 "你醒了?" 一个惊喜的声音从它身后传来,它顾不得回头看,只一个劲儿地舔地上的水。 "我给你倒水!" 说话间,干觯便走到了它的身旁,他捡起地上的碗,从石灶边的木槽里舀了水给它。 它驯服地低下头大口地喝着,任由觯摸它的头,听着他那带着哭腔的诉说。 "喝慢点儿,多着呢!你可是把我急坏了,都躺了三天了,滴水不进,我真怕你死了。看,这木棚是专门给你搭的,好不好?你爷娘在这里,它们会保佑你的。" 觯发现自己竟落了泪,却忍不住笑了。他把白马的头抱在怀里说道:"你慢慢喝,我去给你找吃的!"他搬了木槽放在它的面前,若有所思地问道:"我叫你白云好吗?天上飞的白云?" 白马似乎听懂了觯的话,嘶鸣了一声。 "从此,你就是白云了!" 觯把头埋在白马的长鬃里,紧紧地抱着它。阿爷还在的时侯,他就特别想有一匹自己的马,而眼前的白云俊美高大,又喜欢他,他的心里比喝了二斤蜜都要甘甜。 喝足水后白云径自卧在了灶旁,它想到父母的坟上去,可双腿却瘫软无力,它太饿了,身子虚得很。 一阵孩子的奔跑声传了过来。 白云扭头一看,觯和另外三个孩子已经钻进了棚子。只是,他们的头上都扎着白布条,高一些的那个女孩儿一腐一拐地落在后面,走得很是吃力。它嘶鸣了一声,抖擞身子想站起来却还是没有力气。 "白云!我给你带豆子来了!" 影把布袋子里的炒豆子抓了出来放到了它的嘴边,一股豆香直扑进了它的鼻子里,它用舌头一卷大口地咀嚼起来。 烨坐在它的身边,用手梳理着它的鬃毛,嘴里一个劲儿地跟它说话:"白云,你好美啊!真的跟白云一样美呢!" 看来,所有人都喜欢它,也喜欢白云这个名字。 巫祖坐了下来,觯忧心地靠在了她旁边的角落里,扑打着她身上的雪花。 "这脚,可怎么办呀?" 觯说着,试图脱掉巫祖脚上的那只大靴子,却看到涔涔的冷汗从她痛苦的脸上渗了出来。 "猎杀者的那些药竟不管用!我去扔了它们!"觯痛心之极,愤恨地就要起身。巫祖拉住了他。 "找个安全的山洞让大家住下吧。这脚总会好的!我们的木棚挡不了风雨,也防不住猛兽啊!" 巫祖说着,开心地看向了吃得正欢的白云,"白云再将养将养,我们就出发。" 觯却耐不住了,这三天三夜巫祖和他轮着警戒,眼睛都已经熬红了。她总不舍得叫醒他,常常一守便是一夜,白天还得干活做饭,这脚不就是这么累坏的吗? "一会儿我就去找!"觯说道。 "别急。白云还没好全,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啊!"巫祖说着,并没有回头看他。 "对面崖壁上有个洞口,看着挺大的,只是它在悬崖上,不知道能不能进得去。" 巫祖转头看着觯,笑了。 "有吗?我怎么……你是不是早盘算好了?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觯说着伸手去挠巫祖的脖子,他想让她开心,她的笑脸是最好看的。 白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它懂他们的担心,在此之前它可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它站起身来,发现身子极有力量,它眨巴着眼晴,一字一句地接收着来自于孩子们的词句,它惊喜地嘶鸣起来,似乎想告诉他们它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了。可这神奇的事情并没有被孩子们发觉。它焦急地走到巫祖的身边跪卧了下来,想要她坐到自己背上。 "白云这是让我们骑它出去吗?" 巫祖看着白云,转头向觯问了一声,又看向了白云的眼睛,似乎在征求它的意见。白云开心得几乎都要开口说话了。 "这巫祖可是个好样儿的,好悟性!"它这样想着说着,可耳朵里听到的却是自己短促的嘶鸣,无奈,它只得学孩子们的样子点起头来。 "白云还会点头!?" 觯几乎惊掉了自己的下巴。 "那你,听得懂我们说话吗?" 觯急切地询问到。 白云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惊呼起来!他们贴在它的身上,亲腻地抚摸着它。 "那我们马上就出发!" 觯总是性子急,不论做什么都喜欢向前冲,此时,他好想冲到对面的山崖去,如果真能住进去,巫祖就可以睡个囫囵觉了。 白云又郑重地点了点头,它似乎喜欢上了这种表达,当然它也喜欢上了这帮孩子。 四个娃娃一匹马,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这样的场景,鬼谷第一次看到。它好像故意捉弄孩子们一样,大把大把地洒落着雪花。很快,整个谷底便成了冰封的雪原,那些山丘呀树呀,变成了一个又一个雪堆,也许过不了多久,整个大地都会被大雪填平了吧。 "五人"小队却仍穿行在浩无边际的草海里,每一步都越来越艰难了。草根揪绊着白云的四蹄,高高的草叶冰冷厚实地盘绕在大雪里,他们像陷入了泥潭的糜鹿,焦急又无力。雪花给他们都穿起了棉衣,松松软软厚厚实实却寒冷无比。 雪来得太急了,他们没有时间退回去。影哆哆嗦嗦地贴在觯的身上,烨已全身发烫了。觯一个劲儿地挥扫着大伙儿身上的雪,却发现他们已然陷进了雪里。 "巫祖,你怎么样了?" 他焦急地问道。可巫祖却木然不动,安安静静地坐在雪堆里。 此时,一股黑气正在覆满白雪的草海下游动,它凶猛地向孩子们冲了过来。白云猛然发出了一声骇人的嘶鸣。 "它来了,它又来了!" 烨在心里呐喊起来!她的全身焦渴着,火炭一样,身上的薄袄浸透了融化的雪水,腾腾的水雾四散开来。此刻她好想砸烂那条蛇的脑袋,因为她看到它又向巫祖冲来了。可她动不了了,她的力气都烧干了,昏昏沉沉地她睡死了过去。 "我就不该急着出来!巫祖!巫祖!" 觯万分悔恨,巫祖都说了要再将养几天的,他却做了她的主。现在,他的肠子都悔青了。巫祖没有任何回答!烨好像大不好了,影也被雪掩埋了。 觯垂下了头,攥紧了双拳任由大雪扑打在自己的头上。 忽然,他的身下颤动了起来,积雪也一点点地碎裂而下。 白云猛烈地扭动着身体,向空中奋力跃起,一双巨大的翅膀自它的肩胛间瞬间展开,有力地振动了起来。一声长啸刺破了雪幕,白云嘶鸣一声向天空振翅而去。 长风吹散了他们身上的积雪,白云的身后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弧线。在它的额头中央一个冰椎样的小角幻化了出来,白玉一般莹润明亮地刺向了前方。 白云在天际间飞腾,迅疾如风璀璨如虹。它在漫天飞舞的玉屑银花里腾跃成神。 它驮着吹呼的孩子们向崖壁飞去,从此,那里便要成为他们真正的家了。 第7章 华汐,华汐! 恍然如梦! 好一场长梦啊! 华汐回忆着往昔,仔细地过滤着一个又一个记忆里的片段,思考着片段里的一点一滴,一言一语……沉浸在长长的回忆里,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萎靡。 大劫很快就要到了,他独臂难撑。他必须找回自己的姐妹,还有兄弟。可是,除了找到症结所在,他似乎真的没有办法了。 华汐叹了一口气,舒展了蜷缩着的身体平躺在了床上。他睁开了眼睛,望着屋顶上四四方方的天空,发着呆。 所有房间的屋顶都被他装上了钢化玻璃,他喜欢看繁星满天,或者风残云起,这天窗时刻让他感觉自己在天与地的中间,在长风与烈日之前。他知道巫祖喜欢无尽的星空,觯和烨也喜欢,星空是他们所有人的热爱和梦想,他想时刻看见。 可此刻,天窗外的一切他却视若无睹着。他怔怔的,陷入了迷离与恍惚之间。 "你醒了?" 巫鲲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台老式的收音机。 "这东西很难找,你先将就着用。" 巫鲲把收音机放在地上转身看着华汐。 "影……" 巫鲲若有所思地说着,却急忙停住了。 华汐不许巫鲲叫他影,即便在家里甚至是在梦里。 "华汐……手机不敢用,电视机你又不喜欢。我做回主,把这台收音机放在屋里,偶尔听听——也好吧?" 巫鲲静静地看着华汐,斟酌着自己的每一个词语。 "以后,巫祖的这间房归你了。你的那间,归我了。" 巫鲲又一字一顿地说道。 华汐蹙起眉头看向巫鲲,却又笑了。好兄弟就是这样的!不说谢谢,已经是慢待了。 "我去煎牛排,我可是馋它了啊。" 最后的那个"啊"字,巫鲲说得很重,不容置疑。 "好……" 没等华汐的这声回应出口,巫鲲便已闪身离去。独留他一个人,在巫祖的房间里笑着落泪。 红尘多少事,在他这里又岂能是没有回声的。他想抹去的,似乎真的可以不再记起,但孤独会让人变老,变得不再执拗。 几千年了,他老去了吗?这不老之身他甚至是厌倦的,除了在杀人的时候更有优势,还能有什么呢?他不禁苦笑了起来。血腥的战斗伴随了他一生,此刻他似乎真的厌倦了,又或者他本就是厌倦的,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 他打开了收音机,在播放经典歌曲的频段他停了下来。竟是——邓丽君!这歌声永远都不会变老,哪怕现在已经是2033年了。 华汐退到床前又平躺了下来,他盖好了被子——他又想做梦了,只是此时的梦里多了几声女子的叹息。 他努力地不去想,不去想那个死在自己怀里,却还要笑着去闭上眼睛的女子。可她此时却不停地闯进华汐的心里,悠然地向他倾诉着不曾倾诉过的一切。 她总是静静地坐在窗前,她的身后总有一台正播放着音乐的收音机。她总穿旗袍,总把头发剪到耳根。她总是在沉思着,不悲亦不喜。 一起吃牛排时,她总低头不语,默默地把牛排切成肉丁,然后一粒一粒地慢慢咽下去。直到很久之后,华汐才知道,其实她喜欢中餐,喜欢用极小的盘子盛极少的莱品,然后花掉整整一个午后去品味…… 她说自己是一条小溪,永远都不想流进大海里,她不许他叫她"华汐",她说自己厌倦了潮汐,宁愿干涸在沙石里…… "汐!我欠你的。" 他在心里一遍遍重复着她的笑脸,猛然笑了转而又哭了。在他的一部电影里,他演过这一幕,而此刻,他已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戏里了。只有揪在心里的疼提醒着他,他终归还是陷了进去,一如他陷在了对巫祖的爱恋里,不能自救,不能自已,仿佛自己犯了什么罪…… 华汐猛得跳了起来,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用力揪扯着,他想跳出这思念,可那回忆却总切不断,他冲到收音机前想关掉那声音,却被缩在一角的黑影吓了一跳。 "你,干嘛?!" 这失魂落魄的声音,华汐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干嘛?!" 巫鲲大声喊道,模仿着华汐的语气,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叉起一块牛排放进了嘴里。他一下一下地咀嚼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华汐。 "这不是人能听得了的歌儿," 华汐解释道,却对自己的这句表达愕然起来。 "也不是神能听的歌儿。" 他补充到,却发现自己越说越乱,越抹越黑了。 巫鲲似乎也愕然了,他把盛着半块牛排的碟子放在了脚边。 "你看,你还是有气力的。生生让我把牛排吃出了烧烤的氛围来。" 巫鲲的表情极是淡然,语气也极其平和,却生生逗得华汐笑出了一把老泪来。 收音机在此时偏偏奇妙地配合着巫鲲,缓缓地唱出了一首歌。 "我没忘记你忘记我,连名字你都说错。证明你一切都是在骗我,看今天你怎么说……" "想干嘛呀?你!" 巫鲲狠狠拉住了华汐又要关掉收音机的手,盯着他绝望的眼睛蹙眉不语,安静地听着那首慢言轻语的歌: "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不好过,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把我的爱情还给我……" 华汐手足无措,哭笑不得。 "机缘巧合……机缘巧合!" 一曲终了,巫鲲极认真地解释着,终于放开了华汐的手。华汐却不再挣扎了,他靠在一边静静地听着……此刻,邓丽君正在为他唱着那首——《恰似你的温柔》。 巫鲲看着沉默不语的华汐歉疚地说到:"抱歉,我……" "跟馕哥儿说我想拍戏了。" 华汐打断了他的话。 "拍邓丽君吧,剧名就叫《恰似你的温柔》。" 华汐回头看向巫鲲,神情严肃而郑重。 "你,确定?" 巫鲲真的以为自己把华汐惹毛了。 "拜托你安排一下吧!" 华汐说完,径直起身向门外走去。 "疗效很明显,嗯,疗效很明显!" 巫鲲定了定神,自言自语到。 踏步于门外的华汐终于发现,今天竟是个雨天。想着巫鲲冒雨为他找来收音机,他忍不住愧疚起来。软弱一把的危害性是可控的,但不能太久,他站在雨里一动不动,想用雨水浇醒自己,却发现了雨的另外一个作用——它能隐藏眼泪。他在雨中跳起了舞,直至浑身都浸透了雨。 巫鲲立在他的身后,注视着他曼妙的身姿,站成了一只落汤鸡。 "这是得有多憋屈呀!" 巫鲲终于替他吐露了心里的委屈,又目送着他一步步向马厩走去。 "白云,我想你了。" 华汐摸索着马厩的梁柱、食槽,望着马棚外烟雨迷蒙的山水,久久不愿离开。 "我想你了。是的,我想你了!" 华汐喃喃地自言自语着。 第8章 雪夜里的神兽 风雪慢慢停了。 黑色的云层被一道道金光刺穿,渐渐地隐遁散去。整个谷底都包上了厚厚的新雪,阳光像薄薄的金粉洒落而下,晴明的天空也渐渐湛蓝。 雪光亮闪闪的,晃着孩子们的眼,映射着挂满雪絮的山崖,整个大地成了一块无瑕的美玉,仿佛尘埃都被洗净了,鬼谷此刻纤尘不染。 孩子们站在山洞前的石台上,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大地白茫茫一片,祥和而宁静,仿佛危险从没有来过一样。狂暴的风雪,如死亡的衣摆卷起了濒死的绝望,却也留下了这劫后余生的欣喜与欢颜。 白云在天上飞翔奔驰,它驮着觯,带回了埋在雪里的食物、草垫、马肉……不知疲倦地奔忙不已。 巫祖在洞里支起了柴灶烧了水,用湿布不停地擦拭着烨的额头和她满身的汗水。 "病得不轻啊!" 巫祖不禁自言自语道。看着昏迷呻吟的烨,她的忧虑越来越重,眉头也像锁死了一般,久久难见舒展。 深深的洞穴里,马灯的光影摇摇曳曳。姬影独自整理着洞里的碎石和各样物品,把它们一个个地叠垒整齐。尽管只有四岁的身量,可他却像成年了那般沉稳安静无所畏惧。 一切收拾妥当,影提起马灯,独自向洞内探查而去。他需要探知危险,也想探寻到惊喜。这里的套洞层层叠叠,向山腹内部曲折伸展,深幽昏暗的好似没有尽头。 "叮!咚!叮咚!"水滴渗落而下的声音,从幽深的暗洞里传来,隐隐地还有细微的风在洞穴内流动,影的脚步声夹杂着洞穴的轻响渐渐远去了。 "姐姐!姐姐!" 烨嘶声喊叫着从梦中醒来。巫祖紧紧搂住她的身子,泪水默默地流了下来。 "你醒了?" 觯冲到了烨的身边,握住了她的小手。 "姐姐!姐姐!" 烨茫然无觉地继续尖叫着,双手抱起巫祖受伤的脚,用力撕扯着裹在上面的靴子。 "你怎么了?烨!醒醒啊!烨!" 觯睁大了不解的眼睛,紧抓起她那双乱扑的手。 烨愤怒地甩开他,继续撕扯着。 "烨,你别看了。" 巫祖说着将烨搂紧,不停地亲吻她的额头,抚摸她的小身子。 "做噩梦了吧?别怕!姐姐没事!" 巫祖的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她用力擦拭着泪水,破涕为笑。 "你都把我搞哭了呢!你再不醒来,我就该再跳一次崖了!" 巫祖说着,用手抬起烨的小脸儿,看着她,满眼怜爱。 烨一动不动地看着巫祖,目光里的焦虑渐渐消失了,可代替它的,却是喷涌而出的泪水和撕心裂肺的嚎啕。她搂着巫祖的脖子,嗓子都干哑了仍使劲儿哭着,鼻涕眼泪沾满了她通红的脸,眼睛都红肿了她却还大张着嘴巴,啊啊地哭喊着。 觯呆坐一旁手足所措。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焦急地坐在烨的身边,摸着她的头安慰着她。 "没事儿了。啊,不哭了,好吗?" 巫祖把头贴在烨汗涔涔的小脑袋上,克制着几乎又要哭出来的泪水,轻声地安慰道。 "姐姐饿了,一起喝肉汤好不好?" 巫祖抱起抽涕不止的烨,一边走向石灶上的汤锅,一边给她抹泪。 "嗯,嗯嗯。" 烨极力控制着抽噎,用力地答应着。 大病一场又大哭了一场,烨都快虚脱了,她缩在巫祖的怀里不想离开。喝着巫祖递到嘴边的肉汤,她身上的寒气渐渐散去,悲泣声也逐渐停了下来。最后,她在巫祖怀里睡着了。 夜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太累了,进谷四天来,他们干了太多活儿。此刻,他们不必再担心猛兽,也不会被山谷的风雪侵扰了。安营扎寨,他们终于有家了,他们很快进入了梦乡。 觯舒展着腿和胳膊,酣睡中竟大笑起来。 梦里的他正躺在一朵镶满金边儿的云朵里,飞驰在谷底的云天之上。满天星辰化作流星从眼前飞过,直落向了谷底的小山,七彩的光焰刹那间在山石上流动起来,就像彩虹在流淌。 他一跃而下,站在了小山顶上,登高望远,好不舒畅。积雪正在融化,满月的光洒落而下,树啊草啊都浸在了莹润的光晕里。两匹白马从草海是奔射而出直飞上蓝天,它们驰骋在旷野之上,跨过冰河扫过大树并肩飞跃,又直向湖心跃下。 它们低头致意,深情地摩挲着彼此,一起看向了大地中心那颗参天的古树,那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跳动着,她身上的翎羽华服腾起了紫蓝和明黄的光焰。 "她好美啊!"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回头去看,却见一颗雪白的虎头正直直的面对着他。 "啊呀!" 觯惊叫一声醒了过来,喘息间他发现白云正在用鼻子推他的脑袋。 觯回想着刚刚的梦境,笑着伸手摸了摸白云的头,它却抬动四蹄朝洞外走去了。 觯揉着睡眼跟着它,直站在了石台前。寒风吹来,他直打了几个寒战,他抱紧双臂放眼四望。 猛然,觯的目光停住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又定睛望去。雪原之上,正有一条巨蟒在拼力游动着,它似乎很痛苦,雪地上到处都盘绕着它深长的压痕,像凌乱的花瓣散落的花芯。 "那是什么?" 觯惊疑地眯起眼睛仔细地看着。忽然他看到了巨蟒的头,不!应该是它的整个身体!隐隐约约的,觯看到了它的双臂,腰身还有肩膀上的脑袋!它完整的身形整个儿地印入了他的眼帘。 "美女蛇?!!!" 觯惊呆了!好大个儿啊!它长长的蛇身缠绕又舒展,像黑色的铁链不停地颤抖挣扎。它的头左右摇摆极力甩动,像是快要折断了。那腰身之上的"美女",那脸…… "巫祖?!" 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蛇头分明是巫祖!月光下,她怒火喷涌,极力抗拒着那长长的身体! "巫祖!巫祖,我来啦!" 觯大声呼喊着回头去找白云,却看到一头猛虎正卧在他的身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呀!"他惊呼起来,急忙抽出胸口的匕首护在身前。 "害怕吗?干觯?" 猛虎却突然开口了,它抖擞了一下全身的虎毛,站立了起来,就像一座小山堵在了他的面前!它那白色的茸毛幽辉四散,一张黑白相间的脸凶猛而威严。 "别怕,我要伤你的话,你们几个早都骨头都不剩了!" 白虎平静地说着,抬起头看向了雪地里拼力挣扎的巫祖,竟叹息起来。 "巫祖好样的,灵身还没有出现,就独自一人跟那条蛇干架去了,她脚上还有伤啊!巫祖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孩儿了。" 觯呆呆地站着,铁杵一般。 "这也太突然了吧?!" 他想着,眼前的白虎好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呢。梦里!就在刚才的梦里!好一头猛虎啊!不吃人?还老态龙钟地讲着人话,还知道他叫干觯,还知道巫祖她…… "巫祖?巫祖!" 觯猛然惊醒,急忙回头向雪原张望起来,此时,巫祖正一瘸一拐地走在雪地上,在她身后,一条黑色巨蟒正在痛苦地战栗呻吟。 "天啊!巫祖是把那黑蟒打败了吗?" 觯有点儿不信,柔柔弱弱的她?怎么可能?他大声喊着,想去帮她,却发现自己站在半空之中,无路可走。 "她怎么下去的?跳下去的?" 觯竟回头向白虎询问,白虎却看着他笑。 "我要下去!" 觯在崖壁上找寻着藤条一类的东西,却一无所获。他焦急地站在石台边缘向深谷望去,思忖着跳下去会摔成个什么样子。 "还没结束呢!" 白虎说道。 "啊?!" 觯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里,眼里竟露出了哀求的光,此时只有这头会说话的猛兽可以帮他了,他对白虎的恐慌竟已烟消云散。 "别急!你看,白云不也不着急吗?" 白虎用嘴指着远处悬停在空中的白云。 觯顺着它所指的方向望去,见白云果然一动不动,甚至还收起了羽翼。 "真的吗?" 觯疑虑着,问道。 "我们等着吧。" 白虎郑重地回答。 巫祖独自走在雪地里,身子摇摇晃晃的,显然她已筋疲力尽了。她一瘸一拐地向雪地中央挪去,在一个巨大的雪堆前,她停了下来。她抬头望向蓝天,双手缓缓向上抬起。此时,星光幽暗,一轮满月正在当空高悬,她的脸在月光下,洁白如玉美轮美奂。 巫祖向大地跪拜,伏首静默。 "她真美啊!" 白虎平静地说道,转头看向正看得出神的干觯,笑了。 第9章 小瘸子的祭礼 "是啊!" 觯喃喃地回应着白虎对巫祖的赞美。 在谷底,巫祖仍静静地跪伏在那个大雪丘前,她像在等待着什么,虔诚而执着。 "不想问问,我是谁吗?" 白虎忽然问道。 "神兽呗。口吐人言,气势威猛,悄无声息地落在这万丈悬崖之上,非神兽莫属也!" 觯轻笑一声,回头看向白虎。 白虎正伏身在他的身后,那硕大的虎头贴在石台的地面上,眼神迷离而慵懒,洁白的兽毛覆盖着它团卧的身子,蓬松又柔软,它乖巧的像一只温顺的大猫,气定神闲。 "我等你太久了,干觯。早点儿来,又有何不可呢?让我好生寂寞啊。" 白虎说道,语气中竟满是幽怨。它站了起来,轻轻地踱到觯的面前,一双明亮的眼睛从黑白相间的茸毛里看了过来。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白虎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恳切而温和。 觯眨动着略带困惑的眼睛,恍惚间明白了白虎的意思。白虎似乎也看到了他脑海里的想法,轻轻地点了点头。 "真的?!" 觯的心里惊起了无边的巨浪,他有点儿怀疑,也有点儿不解,即便得到了白虎肯定的回应,即便心里的欢喜多过了惊奇。 "废话!啰嗦!" 白虎轻声怨怼着,又轻叹了一声,默然不语地卧在了一边。忽然,它的嘴角轻轻扬起,直看向了远方,它的眼睛里出现了几个金色的光点,那光点竟瞬间变成了火焰。 觯把脸贴到白虎的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它眼睛里的火团,却被一只毛茸茸的"手"用力向前拉去,他一屁股坐在了白虎的肚子上。他低头一看,发现白虎那粗壮的尾巴正揽在他的腰间。他憨憨地笑了,顺势躺在了白虎身上,交叉双臂望向了谷底。 谷底的景象却让他立刻怔住了。 雪原之上,正燃动着四团火焰,在火焰的正中,一个刺猬样的草团正在不停跳动。两只小手从四散的草叶里伸了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对着天空慢慢仰起,双腿也随之一瘸一拐地舞动了起来。 "巫祖在跳祭祀舞吗?她啥时侯穿成这样的?我怎么没看到?" 觯回头看向白虎,却没有得到应答。 远远的,小神巫的祭舞更加优美了,草叶在她的身上颤动着,那一瘸一拐的舞步坚定而虔诚,别有一番……气度。 "她,需要一只合脚的靴子……" 白虎这句突兀的话,把觯逗得轻笑起来。 "她的祭服,也太草率了些。" 白虎又来了一句。 觯回头看向它,却发现白虎仍定定地看着巫祖,目光里露出了一丝狡黠。 "我看到她趴在草海的雪里折草叶,手上满是血,没想到她竟是要穿戴它。" 白虎继续自言自语地说着。 "其实天地神明在乎的,是她心里的虔诚。她愿意为天地而歃血,不惧流血不惜性命,这就是最好的。这么在乎仪式感,她是太认真了。" 白虎转头凝视着干觯,又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不过,她确实是该有一身儿好衣裳了!" 白虎轻轻地说着,意味深长。 干觯苦笑了一下。作为大楚巫首的女儿,作为神巫的继任者,巫祖曾是多么美丽尊贵啊!而此刻,她却像一个乞儿,伤病缠身衣食不保。 "我们几个为什么要到鬼谷来?" 觯转身跪地,郑重地向白虎问道。 "不要向我下跪。记着!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以外不要向任何人任何神下跪。" 白虎的语气极为严厉。 "觯,你的路还很长。凡事扪心自问而无愧,便是顶天立地一男儿!不要看轻了自己,也不要太看重他人。" 白虎轻声地说着,目光平静却威严。 这些话如震雷一般直钻入觯的心里。他起身向白虎深鞠一躬,又躺在了它的身上。 "我们为什么要到鬼谷来?何为祭天啊?坠崖时是你救了我们吗?那股风是你吹的吗?" 觯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所有的疑问。 "救你们的,是被巫祖打到半死的那条蛇!"白虎回答道。 "啊?!" 觯是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你会懂的,只是需要时间。" 白虎悠然地补充到。 觯沉默了,也不再追问其它事,只是静静地看向巫祖,她的祭舞已经停止,此刻的她也是静默的。 月光如牛乳般浸润着雪原,风起之间,山谷似乎醒了,沙沙的轻响从积雪下扩散开来。 巫祖伏地跪拜举起了双臂,她仰望着中天的满月,轻声祝祷。金色的火光照亮了她,她如一弯新月般渐渐升起。四方的祭火忽如火龙一般向上飞窜,无数彩色的光点,从积雪中飞射而出,直向巫祖身边聚集盘旋,它们汇成七彩的流云,在祭火之上游转。 觯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的心也随着那片流光溢彩狂跳起来。 "巫祖,是几千年来最虔诚的神女,她将带着你们,劈开这亘古不变的循环。血色刀光会因你们而终结,天地灵力,会因你们而璀璨!" 白虎激昂的声音震荡开来。百鸟低鸣,大地呜咽。觯屏气凝神注视着前方。 那雪丘忽而迸发出紫色的烈焰,晶亮的雪花飞散席卷,托举涌流在七彩云雀之间。巫祖站定在飞雪环绕的树下,双臂舒展如弦月。她望向玉轮满月,再次轻声祝祷。熊熊的紫焰层层腾起,卷动着成千上万七彩的光点,它们化作道道金线流焰,直向大树飞涌而下。大地轰鸣起来,一个巨大的光圈瞬间向四野扩展,整个鬼谷振荡起了紫金色的光焰。 许久,群鸟自四野飞起又盘旋,最后似星辰般慢慢散落在了震颤的雪原,紫金色的云雾飘洒沉落,大地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祭礼结束了。 巫祖走向神树,徘徊了许久,觯远远的望着她,默默地等待着。 巫祖终于回返而来了,那四散的草叶随着她跛脚的节奏起落震颤,她摇摇晃晃地一步三颠,可觯却感觉到巫祖在笑,她正忍着伤痛极其温柔地笑着。 觯抱起白虎的脑袋,压抑着自己的泪水。几团轻雪像故意捉弄他似的,随风飘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眼泪应声而下,他颤抖着抽噎了起来。 白虎轻轻叹了一口气,热乎乎的香烛之气喷在了他的脸上。 "你如何保护她?神女的卫士?" 白虎平静地说道。 觯的双手从虎头滑落,他怔怔地看向了白虎。 "光吃马肉和那点儿干粮,活不了几天的。巫祖的脚需要更好的药材,要么就让她瘸一辈子?倒蛮可爱的。" 白虎看着泪眼婆娑的干觯,竟笑了。 觯蹙起双眉,望向一瘸一拐的巫祖,担忧了起来。 白虎抬起头直指向西方的小山说道:"从神山找到那块金子,我们就出谷采办。这是我们的第一个任务,一定要办好!" 觯疑惑着,却"嗯!"了一声,他回头又去搂白虎的头,却见它已然奔向神山,瞬间消失了。他失神地望着它,又望向了巫祖,可是----巫祖却不见了。 他大惊失色正要呼喊,白云却猛地飞落在了他的身旁,巫祖正在马背上开心地看着他。 觯的泪水忽然变成了汗水,流动在了他那铁杵一般的背上。 月光下,巫祖的脸像一朵白莲花尽情地舒展着,觯已很久没见她这样开心过了。 觯轻咳一声扶巫祖下马,仔仔细细地检查起她的伤口来。巫祖的衣服已破碎不堪了,一根根布条随寒风轻轻摆动着,跛脚上的靴子也烂掉了,不过,那些草叶倒是紧紧地捆扎在身上。觯好一通查找,却并没有找到任何伤口。 他长舒了一口气半晌无话。巫祖竟也是一语不发。良久,他们竟同时开口了。相视一笑之下,他们一起望向了旷野。 洁白的大地上,一棵大树正矗立在谷底,它枝叶繁茂仿佛开满了紫粉色的花,又像罩上了云霞。 "它真美啊!" 巫祖轻叹着。 "为什么不带上我?" 觯轻声说道。 "这是我和她的事,只能我们自己来解决。" 巫祖平静地回答到。 "可我担心啊!" 觯说着,蹙起眉头看向巫祖。 "以后,再不许这样了!" 觯极认真地说道。 巫祖看着他,只是笑着,并不说话。 "答应我!拉勾儿!"说着,觯拉起巫祖的手指狠狠地拉了起来。 "你真没伤着吗?" 觯不放心地又搜索起伤口来。 "她有毒的,我若受伤,应该不会活着跟你说话了吧?没事儿就是没事儿嘛!" 巫祖推开他的手,轻笑道。 "我一定要杀了它,它还会回来的!" 觯恨恨地说着,牙关紧咬。 "万万不可!" 巫祖急忙制止道,她拉起觯的手轻声说:"它们是主,我们是客。要主人接纳,只是时间的问题。况且以后她会变乖的。" 觯铁杵一般回不上话来了,一股极温柔的暖流自他的指尖直涌上了心尖。 在他们身后,一双小眼睛正呆呆地望着他俩,两行清冷的泪默默地流落而下。 第10章 有一块蛇胆绿 阳光穿过草帘的缝隙闪烁在巫祖的小脸儿上,她安睡着,温婉静好,如同一只小鹿恬静柔暖。觯静静地看着她,虽已日上三竿他却不忍心搅了巫祖的安梦。 阳光晃在巫祖的脸上,她的眼皮儿颤动了几下又沉沉睡去了。这些天她的确是有些累了,以至于在梦里她匆忙地为大家烹好了肉汤,而在梦外她依然躺在阳光的疏影里,睡得跟捉了一夜老鼠的小猫一样。 烨搂着她的脖子甜甜地熟睡着,洞内弥漫着肉汤的香味,石灶上正烧着水,腾腾的水气四散着。巫祖听到了水剧烈沸腾的声音猛地睁开了眼睛,她抬手挡住了射进眸子里的阳光转头看向石灶上的水,也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干觯,他正看着自己笑呢。 "傻笑什么呢?"巫祖问道,她一边把烨的胳膊轻轻放下一边直看向觯的笑脸。 觯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笑,他想起了巫祖的祭舞,还有昨夜她那场手忙脚乱的战斗,他看着巫祖嗔怪的眼睛,他只想笑。 "你还笑?怎么了啊?"巫祖走到石灶前端起热水,见觯的笑容仍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禁害羞起来,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脏东西啊?"巫祖问道,觯仍不说话,笑得更开心了。 "觯,你坏得很!快说,到底怎么了?"巫祖嗔怪了起来,烨被他们惊醒揉着眼睛看着巫祖。 觯正襟危坐咳了一声说道:"我想起了昨夜那只吃黑蛇的大刺猬了!"烨怔了一下,假装没听见他们说什么独自走到了洞外。 "你呀!"巫祖也笑了起来,她四下看着发现影不在洞里便问道:"影呢?" "啊,到洞里玩去了。"觯答道。 "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呢?"巫祖有些担忧地说。 "我都检查过了,什么都没有,也不怎么深。"觯回答着却看到巫祖皱起了眉头。 "我去找找!"觯急忙对巫祖说,转头便向套洞跑去了。 巫祖走出洞口,发现烨正团抱着身子看谷里的雪,便坐了下去陪着她。 "昨晚,我看到一头大老虎,觯哥哥还跟它说话。我想到谷里找你可它却堵住了洞口!"烨对身旁的巫祖讲述了起来。 "你害怕了吗?"巫祖问道。 "我才不怕呢,我还摸了它的毛,它动都不动一下。那毛软软的热热的,我好想好想揪一小把放在我的鞋子里,那样一定会很暖和吧?"烨说道。 "烨真勇敢!"巫祖说着看向了烨的双脚,烨的那双小鞋子破了,鞋尖儿开了个大口子,她一直没来得及给烨去补一下。 "大老虎是谁啊?姐姐,它说它就是觯哥哥。"烨扭头看着巫祖问道,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疑问。 "它是觯的灵兽,它叫白虎。你也有自己的灵兽!"巫祖搂住烨的肩膀说道。 "是那条黑蛇,对吗?"烨突然急切地问道。 "是啊。"巫祖回答。 烨的小脸儿憋得通红,她皱紧了双眉看着巫祖郑重地说道:"我也要杀了它!" 巫祖惊讶地看向烨表情凝重了起来,她轻轻地说:"可是,姐姐爱它,你也会爱上它的。" "可它……我不喜欢它!"烨瞪大了眼睛,面露不解又态度坚决。 "它救了我们!救了你、我、还有影和觯。它在保护你,保护我们!"巫祖用双手抱住烨的肩膀郑重地说道。 "姐姐,可我怕它!"烨哭了:"它为什么要咬你?你会被它咬死的!我绝不让它伤害你,哪怕我死!"烨双肩颤抖抽泣着说:"我讨厌它!我怕它!我就是讨厌它!我不要它!" 巫祖把烨抱在怀里平静地说道:"烨,它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它咬你,为什么你还说它好?你是在安慰我吗?我知道的,你是怕我难过!觯哥哥的灵兽那么好,我的却那么坏,你怕我难过!可我真的好难过!姐姐,我讨厌它!我不喜欢它!"烨几乎是在嘶喊了,在她的潜意识里灵兽只怕是巫祖给她的玩具吧?她想撒娇抵赖不认账,她觉得在巫祖怀里所有坏事儿都会变成好的。 我们可怜的烨只能也只想在巫祖的怀里来点儿小霸道了。不仅因为她聪明,发现巫祖是爱她保护她的,更因为她爱姐姐甚至早已与姐姐血肉相连。她要做巫祖最好的孩子,巫祖就是她的神她的全部。她要保护她,她痛恨伤害巫祖的灵蛇。巫祖看着伤心的烨,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该吃饭了!"觯在洞内高声呼喊起来。 烨突然停止了哭声悄悄对巫祖说:"姐姐,我想到树下玩儿,只你带我去,好不好呢?"她转头望向神树眼里满是兴奋的光芒,她贴着巫祖的耳朵说:"别告诉觯哥哥,我怕他说我贪玩儿。"烨说着眼睛又直勾勾地望向了神树。 巫祖舒了一口气,她害怕烨会太难过却发现她不过还是个孩子,不开心的事儿说忘就忘了。 巫祖摸了一下烨的鼻尖儿说道:"好的!吃过了饭我们就去?" "嗯!"烨开心极了用力地点着头,她一边朝洞内走一边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向谷底那一树繁花。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三天过去了。 觯把神山搜了个遍却一无所获。他自制了两把笤帚把整个神山扫得一尘不染,就连那些犄角旮旯他都掏遍了却没找到哪怕一块儿金子。他的愁容一天天凝重起来,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没听清白虎的话,可他分明记得白虎说过的每一个字。他百思不得其解,失魂落魄的整天泡在神山上,茶不思来饭亦不想。 "觯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呢?"烨望着洞外的星星开始担忧了,她的手里攥着一块嫩绿的水晶石不知所措。 "我能看看你的那块石头吗?"影的目光一直落在烨的宝石上,他也想找到那样的宝贝,可他翻遍了所有的套洞都没有什么收获。 "给!小心一些,好吗?"烨小心翼翼地把水晶交给了哥哥,还忍不住嘱咐着。 "这是巫姐姐送给我的,我们是从神树下找到的。"烨不无自豪地说,她极心爱这块美丽的石头,总是把它攥在手心里还总是摸着它看着它。 "姐姐,你也带我到神树下玩吧,说不定也能找到些什么。我一定能找到我喜欢的东西,我也要天天带在身上,像烨那样。"影向巫祖央求道。 "带你去可以啊,不过找不找得到宝贝却由不得我们,是不是?"巫祖亲切地回答着。 "这块宝石是个什么啊?"影不解地问道。 "一滴泪!"巫祖语重心长地说。 "是吗?姐姐,你还没跟我说过呢!"烨惊奇得很,充满疑惑的眼睛不停地眨动。 "这是鬼谷最重要的宝贝里最奇特的那一个,这里面有一个秘密。"巫祖说着看向了烨的眼睛。 "什么秘密呀?"烨问道。 "这个需要你一个人去寻找答案,烨,你知道吗?"巫祖说。 "嗯!啊,不……"烨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却发现自己并不完全明白。 "宝石是你自己发现的,可是你却不敢拿起来,非得姐姐拣起来你才敢要,是吧?烨?"巫祖轻声对烨讲着。 烨害羞地低下了头。在神树下这块水晶晃到了她的眼。那满树繁花极尽美艳,但这水晶却比所有花儿都好看,它落在粉紫色的花瓣里,绿得像春天的第一根新芽。烨欣喜的都快落下泪来了,她喊来了巫祖想把它送给姐姐,可巫祖却留给了她。 "烨,这是你最重要的宝贝,你一生都要保管好它,答应姐姐,好吗?"巫祖坐在烨的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 "好!我一定保护好它!"烨也郑重地回答。 "拉勾儿?"巫祖伸出了小指,和烨的勾在了一起。 "拉勾儿,上吊,一万年不许变!"巫祖大声说着,还特意把一百年改成了一万年:"一万年,不许变!"她重复着。 "嗯,一万年,不许变!"烨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好啦!你们先喝汤,我去找找觯,好吗?"巫祖对影和烨说道。 "嗯!嗯!好!"兄妹二人齐声回应着巫祖,头顶着头你一勺我一勺地喝起了汤。巫祖看着他们碰在一起的小脑袋哑然失笑,随即转身走向了洞外。 一股寒风与巫祖不期而遇,它嗖嗖地吹动着巫祖单薄的衣衫,还穿透皮靴冰冷地刺进了她受伤的脚面,巫祖禁不住打起了一个又一个冷战。眼前的雪原上仍印着灵蛇滚动过的痕迹,那场苦战之后灵蛇似乎真的是乖巧了,烨那块绿色的水晶是属于灵蛇的,它能献出自己的至宝不是因为巫祖战胜了它,而是灵蛇自己满怀期待地把它放到了神树下面,灵蛇知道那块水晶对它自己有多重要,但它更愿意让烨留着它,巫祖知道那块水晶的名字,它叫蛇胆绿。 抬头望着天上的星辰,巫祖的心情一直无法舒畅,烨纯净的目光揪着她的心,她不禁悲叹一声:"大道有失!该你的,一辈子都躲不过!" 第11章 觯,狗啃泥了 巫祖坐在石台上的大石头旁平静地等待着。觯在这里绑好了长藤,今天他没带白云出去,只能从这儿回家了。巫祖靠在石头上想着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禁笑了。 除了有点儿莽撞,觯几乎是完美的。包括影和烨在内,他们被称为天选之人似乎也是必然的。纯元之子纯元的力量,世间至纯至美至韧至强,竟真的被她自己拿来祭天了!巫祖慨叹着不禁苦笑了起来。 她想起了阿娘,那个大楚的老巫,她宁愿自己的女儿投入熔浆焚化成灰,也不允许她带着大家离开!巫祖心里的悲伤很快就变成了眼泪,而这眼泪又变成了一种力量。 "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她自言自语着,更像是对着阿娘、楚王和所有人说着。 一个小脑袋从大石头下面冒了出来,他气喘吁吁的还满脸的沮丧。 "回来了啊?"巫祖看着觯满头满脸的汗水不禁笑道。 觯却不搭话,使劲儿爬上了石台,安静地坐在了巫祖身旁。 "不管干什么,老是往前闯,就好像前面有什么宝似的。" 巫祖意味深长地说道。 觯低下头来,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腿,仍一句话也没有说。 "累吗?"巫祖看着觯垂头丧气的样子,又笑了。 觯用手摸着巫祖受伤的脚,眉头拧得更紧了。 "知道我哪只脚伤了吗?左?右?前?后?你知道吗?" 巫祖推搡着觯说道。 "别闹了,好吗?我烦着呢!" 觯看着巫祖却发现她还在笑。 巫祖扶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大声对他说道:"烨的鞋子坏了,我得赶紧补好,今晚就不能给你准备出谷的行囊了。明天,太阳落山前一切就绪!" 觯猛得抬起头来,满脸的惊讶。 "你知道?不是,你怎么知道?哦!对!你应该知道。不是,你怎么个意思?不是,你想说什么啊?" 觯困惑得很,竟语无伦次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 巫祖呵呵呵地笑出了声儿,独自走进了山洞。觯好像明白了什么,急忙跟了上去。 巫祖坐在草垫上,把肉汤给觯盛在碗里,静静地看着他说道:"好好儿喝口汤吧,山那么大,天儿又这么冷,足足三天三夜了,累惨了吧?" 觯听了这话,心里可真是乐开了一朵花,连花枝儿都颤悠悠的。他接过巫祖递来的肉汤大口大口地喝着,还一直盯着巫祖看,眼睛都快弯成月牙儿了。 "帮帮我吧!巫祖!你不帮我,我可不干了啊!"几碗热汤下肚觯像喝了甜酒一样,倒在石灶旁央求着正在干活儿的巫祖。 "白虎有句话你没听到。"巫祖说道。 "哦,是吗?什么呀?"觯立刻坐了起来洗耳恭听。 "这是要你一个人来完成的事儿!" 巫祖淡淡地回答。 "什,什么啊?!不是,这是白虎说的,还是你说的啊?" 觯扭头凝视着巫祖的表情,想确定她有没有在开玩笑。 "这是白虎说的,也是我说的。" 巫祖停下手里的活计郑重其事地说道。 觯跌坐在了草垫上,枕着手看巫祖缝补烨的小鞋子。 "明晚就可以出发了吗?" 觯心有不甘地问道。 "嗯,只要你不是老爱往前闯,一切都会顺利很多。" 巫祖并不看他,可手里的针还是扎在了指尖儿上。她吮了吮扎出来的血滴,又安静地缝了起来。 影和烨早已睡了,巫祖也累了,但缝补好烨的鞋子后,她却从自己的洞穴里找出一件皮甲来,她用刀仔细地刻去两边的皮条,赶制着觯的小内甲。 "我真能找到那块金子吗?它到底在哪儿啊?在山外吗?" 觯看着巫祖忙碌的样子又试探起来。 "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巫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帮我?帮我还不告诉我?我都找遍了!真的!"觯哀求道。 "唉,你个傻子!" 巫祖终于叹起气来,手里的动作更快了。 "你能不这样'天机不可泄'的吗?我真找遍了。"觯也叹起气来。 "我已经泄了……"巫祖说着忽然低下了头。 "嗯?你说什么?"觯疑惑地问道。 巫祖却把皮甲放在一边转身向内洞走去了,边走边嘟囔着:"你个傻子啊!怎么就不开窍呢?" 觯蹙眉躺下思考着巫祖的话,却百思不得其解,想着想着他竟睡着了。他真的是太累了。 鸡叫三遍?不,是影和烨的嬉闹声吵醒了他。 觯摸着仍睡意沉沉的脑袋坐了起来,巫祖已备好了他的行囊,堆放在了灶旁。觯看着那鼓鼓囊囊的包袱,又皱起了眉头,此刻他真的感觉自己百无一用了。 "觯哥哥,快吃饭吧!"烨端来了一碗肉汤说道:"还热着呢!巫姐姐特意留在锅里的,我加了两次水了呢,肉都烂了,姐姐今天放了好多肉,还加了马油呢!" "我不想吃。"觯推开了肉汤。 "觯哥哥,吃点儿吧!早饭没吃,午饭不吃可不行了!"烨着急了,巫祖特意叮嘱她一定要让觯把饭吃了。 "什么?午饭?我的天哪!"觯猛得站起来直向洞外跑去,眼前却一黑,"咚"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觯哥哥!""觯哥哥!" 影和烨急忙冲到他的身边,把他抬了起来。 "不是吧?"觯在心里狠狠地骂起自己来:"连再去找找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他摸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忽然怔住了。他的目光惊疑不定,好似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深表怀疑。 "不是吧?!"他忽然大声说道。 "不是,不是吧?"他怔怔地回想着,竟有些傻掉了。 "不会吧?"他惊呆了,一个劲儿地苦笑。巫祖的话在他的脑海里翻腾着,他恍然大悟似的大笑起来。 "真的吗?不会吧?"他还在一个劲儿地问自己。 "我去叫姐姐!你看着他!"影把觯放开对烨说道:"觯哥哥怕是摔傻掉了!" 觯一把拉住了影,抱紧他哭了起来。烨在一旁看傻了,呆呆地不敢说话。 许久,觯开口说话了。 "没事儿,别怕!是哥哥傻!哥哥是真傻!" "哥哥,你到底是怎么了?"影从觯的怀里退了出来,担忧地问道。 "没事儿,没事儿了。巫姐姐呢?" "姐姐去打水了。" "哦!汤呢?我还真是饿了,吃饱了再说吧。"觯向石灶走去,端起肉汤一饮而下。 "吃肉!"烨捞了一碗肉递给了他。觯狼吞虎咽地把那些肉也都吃完了。 "你俩在家,千万别乱跑,等姐姐回来!好吗?"觯对影和烨说着转头又向洞外冲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影在觯身后喊了起来,他却没有回头,直奔神山而去了。 神山上的雪都被觯扫尽了,可它的山门前却是堆满了雪。那里有一个用三块巨石垒起来的石门,门内是上山的小道,门外则是觯从山上扫下来的雪堆起来的雪山。说那雪堆是山,是一点儿不为过的,觯几乎把大半座山的雪都堆到这儿了。 此刻,觯站在这里,心里有的只有沮丧和后悔。他站在石门前发了好半天呆,想着自己倒底有多傻!他第一次到这儿的时候,曾狠狠地摔了个狗啃泥。那是搜山的第一天呢!他想到这儿,不禁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 神山虽然不是特别大,但占地不小。那一天,觯延着山脚好一通找,终于看到了上山的通道。就是这儿,就是这个石门前。他开心地向门内闯去,脚下却滑了一下,像被谁狠推了一把似的,他的双肩向前一扑,脚尖儿向后一扯,直直地拍在了石槛上,那叫一个惨哪!他的脸直扑在了石阶的积雪上,因为摔得太猛,他砸进了雪里,满嘴满脸都是渣土和冰碴。 他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四下查看一番,发现脚尖儿滑倒的地方,四散着好多金黄色的石头。对!就是那些金色的石头把他滑倒了!对!就是金子!金子把他滑倒了! 可当时,他一门心思以为是神山在惩罚他的冒犯,一门心思认定金子必定在最险峻最难找的山洞或山崖,他看都没多看一眼那些金黄铮亮的石头,还把衣服整理地齐齐整整,对着石门三叩九拜,然后庄严地向神山进发了…… 而此刻,那些金子正压在他亲手堆起来的雪山里! "竟然是这样!" 觯的心里竟有了一点委屈。可他没给自己时间去埋怨,一头扎在雪堆里拼命刨了起来。好久好久,他几乎挖空了石门前所有的积雪,才找到了那十数块鸡蛋大的金子。当把它们一一揣到怀里时,觯的双手已然冻僵了。他看着它们不禁苦笑起来。 这也是莽撞的后果,一门心思想着石门前的金子,却忽略了要把它们挖出来的艰难,他生生用自己的双手刨完了一座"雪山",才找回了神山早已交给了他的金子。 "你倒是带把趁手的工具呀!" 觯搓着冰冷的手,苦笑着责备起自己来…… 第12章 像星星一样! "你总这样神出鬼没的吗?" 觯对着面前的石门说道。他知道白虎来了,因为那熟悉的香烛气息已在他身后飘了好久了。但他不想回头看它,他有些累了。 "生气了?不想哭哭鼻子吗?" 白虎故意挑逗他。 "为什么会是这样啊?我真就不懂了!为什么?" 觯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他转头看着白虎,满是疑虑,又问道:"已经三天了,为什么不来提醒我?你就不担心巫祖的脚吗?" "四天了!"白虎纠正了觯的错误。它缓步向觯走来卧在了他的身后。 "这是巫祖的决定!"白虎说道。 觯的眼睛里滑过一抹疑问,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啊?" "你品!你好好品!这是要你一个人完成的任务。"白虎说着竟叹了一口气。觯却仍是一头雾水。 夕阳照亮了神山,晚霞之下,它黝黑的肌肤上竟泛起了七彩的莹光,油亮润泽。 "这神山可真美啊!都是那两把笤帚的功劳!好久都没人帮它打扫了!"白虎仰视着神山说道。 觯撇了撇嘴,被白虎捅到了心里的郁闷,他竟叹了一口气。 "该回去了,大家都在等你。"白虎说着站了起来,抖擞了一下身子后,他踱到了觯的面前。 "回去数数金子吧,小财主!把那块儿最特殊的交给巫祖,让她打开她的锦袋吧!"白虎把头拱在觯的怀里推倒了他。 "你该不会没找到那块儿金子吧?粗心的小家伙!"白虎把鼻子贴在觯的怀里摩挲了几下,又说道: "记住巫祖跟你说的三句话!月至中天,我在神树下等你!" 白虎从觯的头上一跃而过,消失不见了。 "就没有什么其它要说的了吗?比如'这是要你一个人做的事!'。" 觯冲一闪而逝的白虎说着,顺势躺在了地上,他看向天空的晚霞,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迷茫…… 觯回到洞里时,巫祖已做好了肉汤,马油的甜香溢满了整个山洞,影和烨扑过来拉他的手,三个人坐在石灶前絮叨着说话。 巫祖却一直沉默着,眼神里竟出现了一丝悲凉。 "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给你带回来啊?"觯看向巫祖问道。 "没有,谷里的东西足够我用的了。"巫祖答道。 "哥哥,你要走很久吗?"烨极其不舍地问觯。 "不会!买了东西就回来,顶多一天时间吧!"觯看向烨,又问道:"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一定给你买回来!" 烨的眼睛里滑过了一缕惊喜,却又急忙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觯笑了一下,又问起影来:"你呢?" "就是一些书简,巫姐姐都已经写在上面了。"影说着,找出一小片儿马皮给觯看。 "还都写下来了啊?"觯看着马皮上的字迹,回头看了巫祖一眼。 "种子、白米、布匹、小镜子、书……药呢?"觯忽然问道。 "姐姐说,你不会忘记的,不必写!"烨说道。 "也是!"觯说着,看向烨的小脸,抿着嘴问:"烨需要漂亮衣服了,还有小簪子!这是必须的!" 在他眼里,烨是最娇艳的女孩子,至少长这么大没见过比烨更漂亮的人了,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的吧!他看着烨,想着怎样的饰品最配她,却不禁偷偷地看起巫祖来。 "我不要,我不喜欢。" 烨说着,也看向了巫祖,她正把一块护心镜缝合在觯的内甲上,那块铜板太大了,几乎护住了皮甲的整个前胸。 "影,早点儿带烨去睡吧,姐姐有话跟觯哥哥说。"巫祖抬头看向齐刷刷看向自己的那两对眼睛,对影说道。 "我要送觯哥哥!"没等影答应,烨抢先开了口。 巫祖竟被堵得半天开不了口了。 "走的时候哥哥叫你!快去休息。"觯推了推影,让他带烨离开了。他走到巫祖身边蹲下,看着她的左脚。 "忍着点儿啊!"他说着轻轻去脱那只大靴子,它几乎已长在了巫祖的脚上,费了半天力也没脱下来。汗珠子瞬间布满了巫祖的额头,一个劲儿地往下流。 "轻,轻点儿吧。别看了!"巫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眉头也拧在了一块儿。 觯直直地盯着巫祖的眼睛猛然用力一拽。"啊!"巫祖喊了一声,靴子也应声而下。 觯扶住巫祖几乎要倒下的身子,朝她的左脚看去。他狠狠咬动着嘴唇,皱紧了眉头跌坐在了地上。 那只脚,不,是整条小腿都青紫了。一道道血痕四散蔓延,溃烂的伤口自脚心向上烂棉花似的缠裹着,黑色的血污浸在灰黄的烂脓里,还在不断地向外溢流。 觯咬着牙看向巫祖,他心里很疼,疼到几乎愤怒了。 "你都不说的,是吧?!" 觯向前探去,指尖摸向伤口又收了回来。 "疼久了,就不觉得疼了。也怪我,懒得理它。"巫祖轻声说道。 "是太疼了,脱不了靴子了吧?!" 觯紧盯着巫祖的眼睛说道。 "你怎么不跟我说?何苦呢?何必呢?"觯苦笑着大声问道。 "我在等你……" 巫祖抬起头来说着,平静温和。 觯突然像触到了强大的电流,立马羞愧地低下了头。 "觯,不过脑子地往前冲是会死人的。此行凶险,一定要心细,凡事多动动脑子!不要一念向前!" 巫祖的语气沉重了起来。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是天大的事,都要记住一个字:'退!'。" 巫祖看向沉默的干觯,严肃了起来,她说道:"重复一遍我说的话!" 觯正襟危坐认真地重复起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记着往后退!"他思索了一下又说道:"细心,要细心!" "要记住这两个词,退!细心!"巫祖又认真地强调了起来。 "记住了,放心吧!"觯坚定地回应着。 巫祖从袖口掏出一个淡红色的锦袋,又从里面摸索出一个贝壳交给了觯。 "你看看,它有什么特别的?"巫祖说道。 觯接过那贝壳仔细地打量。 "上面有七彩纹络,像彩虹落在了湖水上。"觯把贝壳交还给巫祖。 "要细心!上面有四个点,你再找找。"巫祖又把贝壳交给了他。 觯仔仔细细地端祥起来,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把眼睛贴在贝壳上看,最后悻悻地垂下手来。 "你把金块儿拿出来。"巫祖说道。 觯掏出金块儿交给了她。巫祖把金块儿散落在地上,悬起的手落在了一个半月形的金块儿上,她把它捏起来仔细端祥着。 "好在,你没把它落下。做事总那么毛毛躁躁的,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觯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 "你看!"巫祖把那金块儿放到了觯的眼前。 借着昏黄的灯光,觯看到三个排成一线的黑点儿,它们深深地嵌在半月金石的中间。 "这是什么?"觯问道。 "神山上的石晶,会魔法!"巫祖小声地笑了起来。 "真的?""真的!"二人一问一答,一起笑了。 巫祖俯身拿过贝壳指给觯看。 "你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两个。" 觯眯起眼睛看去,却怔了一下。在贝壳边缘有四个小小的凸起,自生自长在贝壳的上下两边。 "这个,我刚才看到了,你刚说的四个点儿是它们呀?"觯说着却闭上了嘴巴,他想到了那几个金块儿也是被自己忽略掉的。 "玄机往往在人不去注意的地方。要心细,见常人未见之处,得凡世未明之相。" 巫祖认真地对觯说道。她拿起半月金石,转动着把它扣进了贝壳里。 "你来,你看!"她招手让觯看。 "严丝合缝!"觯一字一顿地说道。 巫祖点了点头,指着上面的点儿说道:"主要是这七个点的位置,记住它们的样子!" 觯蹙眉凝视,那三黑四白的点儿,妥妥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咱们出去!"巫祖扶着觯的肩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挪到了洞外。 夜幕刚刚落下,天上的星星隐隐约约的,嵌在深蓝的天穹里闪烁着。 巫祖抬起头一颗颗地望着它们,对觯说道:"觯,你找一找,找到和半月金贝上那七个点儿位置一样的星星!" 觯抬头望向星空。繁星点点,让觯有些眼花缭乱了,他极力地辩认着搜寻着。忽然,他看到了三颗并列一线的星星,目光向它的四角扩展,他发现有四颗大星正威严地镇守在它们的两边。觯揉了揉眼,生怕自己看错了,遥望之下那七颗星又稳稳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找到了!巫祖!在那儿!"觯指着它们给巫祖看。 "对!记住它们!"巫祖看着觯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它们是属于你的星星,它们是你!这就是你的星象,星宿白虎!" 觯有些惊奇,再次望向星空,那七星如同虎威将军一般,阵守在天穹的中央,神圣而庄严。 "它们在排兵布阵吗?真是太美了!"觯赞叹着,欣喜又激动。 "这蓝天之上有无数的星辰,如果,有几颗星是特意为你而亮的,是多么幸福的事儿啊!" 巫祖慨叹着,无比迷恋地一颗一颗地望着。寒夜的风吹动着她的头发,她的脸被月光映照的像白雪一样无瑕。 觯忽然低下了头,轻轻地说:"天太凉了,我扶你回去。"巫祖却意犹未尽地把胳膊递给他,还不停地回望着。觯扭头又望向了星空,低声问:"我们,都有的吧?""嗯!"巫祖答着,眉头却轻皱了一下,她看着烨所在的方向,轻叹了一声。 "睡吧,再歇会儿,时候到了,我叫你!"巫祖说道。 "好的!"觯回答着,把巫祖扶回她的洞穴,一个人躺在石灶边睡下了。 此刻,他若做梦,必是只有满天繁星了吧? 第13章 出发吧,神兽! 窸窸窣窣地不知有什么东西在洞穴里游走起来,它拾起堆在洞壁一角的木棒放进了只剩些余烬的石灶里。 "轰轰轰",火焰在它的心头燃烧了起来,它戚戚然转身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干觯,它游走到了他的身前又伸出了两只冰凉的手哆哆嗦嗦地摸着他的脸。 "嗯?!"干觯被惊醒了,他猛然抓起藏在身下的匕首正要刺向眼前的黑影却突然怔住了:"烨?" 洞穴里昏黑一片,隐隐约约地干觯终于看清了烨的脸,在她的额头上有一缕游丝样的紫气正散发着幽微的光,那是烨的胎记,细小而轻浅,阳光下都看不真切,而此刻它却散发着奇异而阴森的光。烨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空洞又散乱,她面无表情地抽泣起来,那哭声哀怨又情切。 "烨,你怎么了?"干觯呼唤着烨的名字,烨却全然没有反应,她那两只冰凉的小手僵硬地在觯的脸上不停滑动,觯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魔怔了吗?"觯这样想着正要冲过去找巫祖帮忙却被烨那干树技一样的胳膊死死地抱住了。 "觯哥哥,我不想要你走,你不要离开我!"烨终于说话了,觯傻傻的被烨抱着拽着一动也不敢动了。 "嗨,小不点儿!"觯轻叹了一声。 "我不是小不点儿!"烨像被刺穿了心脏一样猛得狂吼了一声,然后便一个趔趄硬邦邦地向后倒去。觯急步上前一把抱住烨把她搂在了自己的怀里,烨全身瘫软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股刺骨的寒气顺着觯的脖子直窜进了他的身体里,他猛得打了一个冷战,才发现烨的身子已经冰透了而且还在剧烈地颤抖,觯不知所措地抱着烨扭头看向巫祖的洞穴,转而他又回头看向了烨。 "烨,你是生病了吗?"觯轻声问道,烨并未答话,一张小嘴正张得大大的惊诧地望着他。 "烨,你醒了啊?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见烨醒了觯焦急地询问着,可烨仍一句话也不说,全身的颤抖更加剧烈了。觯看向了灶火,几块厚重的木头把石灶里的余烬全都压灭了,此刻的洞穴冷的就像一座冰窖一样,觯把烨抱向自己的草垫又用马皮盖好了她:"烨,你等着啊!"觯一边安慰烨一边走向石灶重新生起火来。 火石"啪啪啪"地碰撞在一起,四散的火花落在了松软的草叶上,一团小火苗陡然燃烧了起来。觯把几根细木枝放在上面,看着它们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后又把几根粗木棍儿加了进去,待到灶内的火燃稳了,觯转身看向了烨,却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目光专注却悲切。 "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觯安慰着烨,烨却苦笑了一下,她额上的紫光早已消失不见,脸颊也恢复了血色。渐渐燃起的灶火照亮了她的脸,也渐渐照亮了洞穴。 "觯哥哥,我很冷!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烨忽然问道。 "当然!"觯不假思索地走到烨的身边平躺了下来,他用马皮把二人严严实实地盖好又将烨搂在了怀里。 "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凉啊?你的内洞很冷吗?"觯问道。 "不知道。"烨怯生生地回答着,她的身子缩做一团仍在不停地颤抖,觯用全身的热气烘烤着她想让她尽快暖和起来。渐渐地烨的颤抖停止了,身上的寒气也慢慢散去。觯不敢放开烨,生怕她再犯起病来,他搓着烨的手揉着她的头直到她身上的汗水发散出来。 "好些了吗?"觯问道,烨没有回答只是问:"觯哥哥,你会去很久吗?" "不会的,祖姐姐的脚也等不及我拖延呀!"觯很想用什么话来打消烨的忧虑,却发现自己是一个笨嘴的家伙,他搜肠刮肚地想着却只找到巫祖这么一个可以安抚烨的话头儿来:"烨不用担心,觯哥哥我是很勇猛的,不是吗?"觯又强自挤出一句话来,烨却憋红了小脸呼吸急促地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怎么了?烨?"觯着急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烨急忙回答,悄悄抹掉了眼里的泪珠子。 "唉,不要太担心,这样会生病的!我很快就回来!"觯说着突然灵光一闪,他把嘴贴到烨的耳朵上问:"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回来?" 烨用小手揉了揉发痒的小耳朵说:"真的吗?""当然是真的!"觯都快拍着胸脯子来保证了。 "那……"烨的眼睛开始发光,她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又一个好东西却又摇着脑袋一一否定了。"要什么呢?"她顿了顿后猛然说道:"我想要一个和巫姐姐一样的锦袋!它可以装我的宝石!" "好啊!可这还不够!再想!"觯鼓励着她,烨忽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一把金子做的弯刀闯进了她的脑海里,那刀柄上还有三颗宝石,黑色的,白色的,还有紫色的!可是最后她的眼神却突然黯淡了下来,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想要的,只怕是你找不到。" "什么东西啊?金簪?玉环?"觯问道,在他心里只有这些宝贝才能配得上美丽的烨。 "我不要,我不喜欢这些!"烨说道。 "那你想要什么?说嘛!"觯又问,烨转过脸来冲着觯的鼻子吹了一口气又喃喃着说道:"不要了,你找不到的!"烨这样说着转头看向了石灶里的火苗,心里却充满了渴望。 "说说嘛!"觯又给她打起气来,烨沉默了许久,终于借着火光给觯比划了起来:"一把像月亮一样的金刀,弯弯的,柄上要有三颗宝石,一颗黑的,一颗白的,还有一颗紫的。" "好啊!可为什么是三颗宝石呢?为什么不是四颗?五颗呢?"觯继续逗她。 烨忽而嗔怒起来:"我只想要三颗那样的宝石!" "好!好!一定办到!"觯的心里其实是在犯着嘀咕的,他怀里的金子全部加起来也不够打造这东西的一个刀把儿的,但他不想让烨伤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这弯月金刀给烨带回来。 烨哧哧哧地笑,她傻傻的一个劲儿地说道:"你找不到的!觯哥哥找不到!"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觯问道,烨急忙用头堵住他的嘴窝在他的心口笑着说:"因为,它是我想出来的!" "啊?!"觯大笑着忍不住挠起烨的痒痒来:"不过,就算亲手去打造,我也要把它送给你!一言为定!"觯伸出手指用力拉了一下烨的小手指,烨勾着觯的手指戚戚然抬起头说:"那刀,一定是谁都没有的,是觯哥哥单单送了我的!"她的目光迷离而炽热,仿佛那把弯刀已经在她的怀里而且还在闪闪发光。 "好!世上谁都没有的,是烨独一无二的!"觯说着竟睡意朦胧倒头睡去了。 月至中天,洞外的夜风掀动草帘把一阵阵冷意推进了山洞里,巫祖静静地收拾好行囊轻轻推醒了觯。 "该出发了。"巫祖说完一瘸一拐地向洞外走去,觯急匆匆起来跟在了她的身后。 "路上的干粮,满打满算也只够吃四五天的。长剑不能带着会惹是非。要听白虎的话,切不可莽撞。一定要保护你好自己,其它东西慢慢找就行,不忙不打紧……"巫祖絮叨着却被觯一把拉在了怀里。 "祖,你自己要多保重。让影和烨多干点儿活儿分担着,你要好好将养着,我用不了一天就回来了!"觯把巫祖搂紧在胸前嘴里也絮叨了起来,巫祖挣脱觯的怀抱拉起了他的手与他相视而笑。 "还有什么话要我重复的吗?"觯故意逗着巫祖说道。 "别马虎大意,此行凶险,需万分小心!"巫祖担忧地说。 "不是只去采买吗?"觯说道。 "我卜了一卦。"巫祖看着觯,眼神里满是忧虑。 "哦!那我小心便是!还有,烨好像出问题了。"觯摸了摸后脖梗子担忧地说道。 "我听到了。"巫祖说道:"我会照看好烨的。"觯嗯了一声又点了点头。 "老巫的长簪,你见过的,我需要它。有机会的话把它带回来吧。"巫祖说着突然埋下了头,觯看见了已经溢出眼眶的巫祖的泪。 "祖,你阿娘她,她其实是不忍心你去祭剑的!"觯拉紧巫祖的手说:"她不像你想的那样,其实是她让我带你走的。她是爱你的,她从没想过要烧死你。你心里的怨就释然了吧!"觯注视着巫祖的双眼,搂紧了她的双肩。 "你说什么?"巫祖以为自己听错了。 觯轻轻地点了点头又说道:"你阿娘不让我告诉你这些,她说只有瞒着你你才能硬得像把剑。可是你的心里太苦了,我不想让你独自落泪!" "哦,好的,我……我知道了。"巫祖拖动脚步转身向洞内走去。 "我扶你回去!"觯说道。 "不用啦,我的本事大着呢!"巫祖回头冲觯笑了一下又说道:"快去叫醒烨和影吧,去跟他们道个别。去呀,别管我了!" 觯望着巫祖萧索的背影好想抱一抱她,却不禁嘲笑起自己来,他跟影和烨一一道别后独自一人向神树下赶去了。 白虎早已站立在了神树之上,它仰起头向中天的明月长啸了一声,整个山谷立即震荡起来,它望着匆匆赶来的干觯一跃而下。 "这是巫祖要我交给你的。"觯把半月金贝取出来递给了白虎,白虎却向后退去。 "我不能碰它,我身体里只有一个地方能安放它,而且必须是你亲手放置。"白虎说道。 "哪儿?难吗?"觯四下探看。 "我的胸前有一个伤口,你要把它放在那里。"白虎说道。 "好。"觯说着举着半月金贝就向白虎胸前放了过去,白虎猛然向后一跃躲开了。 "天爷呀,干觯!做事之前你都不问清楚的吗?你需要在天上找到我们的星宿,要记住它的样子,一定要按它的样子放进我的伤口里去!"白虎的眼睛吊了老高,它严肃地对干觯说道。 "好!"觯抬头望向了白虎宿,他升起双手举起半月金贝仔细地对照转动起来。 "记住外围那四星的方位,上南下北左东右西,好好地记住,稍有错漏我必会灰飞烟灭!"白虎说道。 "好,我懂了!"觯点了点头。 月光遮掩了星光,觯眯着眼睛仔细地观察着用手指比对着四颗星的位置,上南下北左东右西,他轻轻转动半月金贝极力确保每个点都在正确的位置,然后他微微转身正对着白虎,又微微调了调半月金贝的角度。 "稍有差池便是灰飞烟灭!"觯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他小心翼翼地放平双臂双手捧好了金贝,他再一次望向星空,屏气凝神将金贝调到了分毫不差的位置,反复确定后,他看向了白虎。 "记住,不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声不要动。要如如不动如山!记住!"白虎说道,觯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 白虎胸前的茸毛旋转了起来,一个红色的伤口随即出现在了觯的面前。白虎缓缓地向半月金贝走了过去,一步一踏。在半月金贝放进伤口的一刹那,成千上万金色的丝缕从半月金贝中迸发,它们向白虎的身体缠绕而去布满了它的每一根毛发。陡然间它们又紧缩了起来,拼尽了力气似的勒动着白虎的身躯,觯听到了一阵阵白虎的骨骼震颤的声响。就在一瞬间一股金红的火焰自白虎体内迸发又剧烈燃动起来,白虎的身子也开始了震颤,它伏首向下强撑起了燃烧的身体,它的四肢如柱石一般杵进了大地。那火焰愈来愈猛烈像要把它焚毁一般,白虎双眼紧闭发出了隆隆的吼声。 觯的泪水打湿了双眼,他全身僵硬不敢动也不敢喊。他很担心自己是不是犯了错,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他极力压制内心的震颤,让自己平静镇定! 在他面前那团火焰的色彩越来越浓烈,白虎像是整个身体都被点燃,无数火莲从它的体内喷涌而出在火焰四周飞速旋转,它们迅速聚合又猛然爆裂,白虎身下立刻出现了一个椭圆的光圈,那些燃动的火苗在光圈上渐次排列,仿佛一朵绽放的金莲。 白虎抬头望向满月长啸了一声,它的身体随着长啸渐渐平静了下来,那火焰也渐渐聚合凝结悬浮在了白虎的额前。白虎双目微暝轻声祝祷,那凝聚的火团慢慢融进了它的两眼之间,最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觯一直僵立在白虎面前一动不动。他双手前举,泪水已被火焰烘干。白虎抖擞了一下身子伏卧在觯的面前一语不发。它似乎很享受觯的这个样子,它在地上打滚儿,跃上神树又跳下,围着觯转了几圈儿,还用舌头舔他的脸。许久之后它停止了自己的游戏。 "谢谢你,干觯!"白虎终于开口说话了,可觯仍然如在梦中,他只盯着白虎看,不敢说话不敢动。 "这样才乖嘛。千万别动,万万不能喊!"白虎戏谑地说道。 觯在心里直怼了回去:"还不是怕你灰飞烟灭嘛!这到底是该动,还是不该动呀?能说话了吧?"正思忖间白虎猛然说道:"我们该出发了!"白虎长尾一卷将觯放在了背上,它仰天长啸向神树飞跃而去,电光闪动间二人便消失不见。 远远的在崖壁洞口的平台上,三个小人儿并排站立静默不语,觯甚至没来得及回望他们哪怕一眼。 第14章 我是大英雄! 一觉醒来,曹沫发现自己终于换了个房间。 在他眼前,一个吊灯猛烈摇晃着,发着叮叮铛铛的声响,上百个透明的水晶片把阳光折射在了床上,闪闪烁烁地晃着他的眼。 "像风铃一样!"曹沫欣喜地自言自语。 曹沫一直想有一个风铃,他喜欢它们随风轻摆的样子,也喜欢它们的声音。可眼前这个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他眯着眼看向了阳光,却见一块巨大的落地玻璃正摇摇欲坠,一块薄纱的帘子狂飘飞卷。海风不断地涌进来,撕扯着他脚下的几本彩页,它们正哗啦啦地不停翻卷。 海浪的声音太猛烈了,震得曹沫的心一跳一跳的,他从床上起来,想关上门窗,却发现自己竟一丝不挂着。 "我的天!"他惊叫了一声,急忙扫视房间寻找自己的衣服,却发现连个裤头儿都看不见。风好大,吹得他瑟瑟发抖,他急忙缩回了被窝。 "阿——阿嚏!"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不会吧?这么衰?准备了这么久,怎么到了个这样的地方?还光着身子!"他不禁哀叹起来。这可不是他预想的那样啊! "不行,这么点儿小事儿都搞不定,我还想干什么?!" 曹沫坐了起来,他把被子裹在身上,哆哆嗦嗦地下了床。他想先把门窗关好,可那包在被子里的身体却不好使唤,几次三番地努力着,他都没能成功,倒是那风在他身上来了个"大满灌"。 "阿嚏!"他冷冷地打起了寒战。 "该不会刚到这儿就生病吧?我还是先找衣服穿上吧!"曹沫思忖着,又四下寻找了起来。 这不是一个单间。它的墙角有个树干状的黑色衣架,衣架旁边是一扇黑色的门,门板上还喷着一只紫灰色的蝴蝶。在门边儿左侧有一排欧式矮柜,都是灰粉色的,它们紧贴着黑色的墙面,抽屉都大开着。 "这是遭了贼了呀!"曹沫不禁唏嘘起来,可左右打量着,又发现不像。地上散落着好几个钱包,里面花花绿绿鼓鼓囊囊的,分明是钱啊! "顾不得那么多了!"曹沫嘟囔着,走向那扇门,用手轻轻打开。海风瞬间席卷过来,把曹沫推向了门内,他脚下不稳,一个马趴摔进了门里。 "唉呀!要这么惨吗?" 风"嗖嗖"地从他头上鱼贯而入,他打了个滚儿爬起来,顶着风把那扇死沉死沉的门关上,四下寻找起可以穿的东西来。 “主人很喜欢黑色呢!我也喜欢!”曹沫沫看着屋里的陈设,有些欣喜了。 这个房间也是灰黑色调的,不过窗户要稍小一些。一个台球桌放在屋子正中,墙上还摆放着一些他从没见过的酒。两个皮质沙发摆放在窗前,中间的小茶几上,有一台类似投影仪的方盒子。曹沫回头一望,发现身后墙壁上挂着一面白色的幕布,那幕布上落满了灰尘,看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会玩儿!会玩儿!有钱人真会玩儿!"曹沫晃着自己的下巴,审视着屋子里的陈设,断定这里是某个豪横人儿消遣的地方。 环顾四周,曹沫的目光停在了墙上的几个竖柜上,他急忙上前挨个儿打开。可除了几根球杆,里面什么也没有,他又在房间的角角落落四处翻找起来,却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不会吧?!"他跌坐在了地上,满脸的愕然与失望。 "会玩儿!真会玩儿!玩我呢?是吧!"他瘫坐在沙发上,摸着眉头说道:"不该这样的呀?"他很困惑,也很迷茫。 曹沫从小就是个学霸,什么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在他看来再平常不过了。他喜欢更有挑战性的东西——古书,甚至是那些"天书"。 虽然家境清贫,父亲只是街口五金铺的小店主,他从小结识的也只有一些小生意人的孩子,他们大多不爱学习,常欺负他,还逼他跟着他们"混",他那个惟一的玩伴儿,也偏喜欢"拳头"出真理……虽然成长环境差了些,但他却真真儿是个出类拔萃的"儒雅才子",用他的一句自夸来说,他就是那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 曹沫从没见过自己的妈妈,父亲说他妈妈是为生他而死的,可他知道父亲在骗他,因为父亲从不带他去看妈妈的骨灰,被他追问得急了,父亲总是借故走开。 曹沫很孤独!一个没妈的孩子,又总和环境格格不入,他便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了。他的能力有时让他自己也惶惑得很,一本别人得看三个月的书,他一下午就能全本儿吃透。所以,小城所有的书店书摊,图书馆的每一架每一栏,他都了如指掌。这种读万卷书的经历,有一种孤勇者的悲凉,那滋味儿,只有他自己懂。 "千不该!万不该!"曹沫此时悔得肠子都青黑了,"偷家里东西果然是要遭报应的!"他狠狠地咒骂起自己来! 父亲有个极金贵的箱子,藏在地下室的"地下室"里。他还有一把古旧的钥匙,缝在他自己的背心儿里。那背心儿他总贴身穿着,从不用洗衣机洗,脏了臭了,他就小心翼翼地打上肥皂搓,洗净了就挂在店里,招呼顾客时,他总用眼睛瞟着,好像那东西只要不在他视线一秒,就会长翅膀飞走了一样。有时干都没干透,他就急急忙忙地穿上了。 这让曹沫很好奇。 "莫不是老爸有大秘密?" 曹沫很想一探究竟,便悄悄地行动了起来。 他用铁棍儿做了把假钥匙,蹲守了足足半年有余,才逮着机会换出了那把背心儿里的宝贝。那一天,父亲破天荒地喝得酩酊大醉,以至于曹沫做了一夜的针线活儿和挖掘工,他都没有醒来。 可是,后果悲摧了。不是东窗事发父亲把他狠揍一顿,而是曹沫把自己个儿整到这个房子里来了!曹沫把头埋在被子里一个劲儿地叹气,脑子里全是老爸那个害人的箱子。 老爸的箱子里是真有宝贝的!它们紧紧实实地码在那里,布满了古文字。它们是书简!全部都是! 曹沫很惊奇,父亲大字都不识几个,怎么会珍藏博物馆里都很难得见的书简呢?那书简的竹片可有些年头了,那箱子也很古怪,关键是那些文字,有小篆,隶书,还有甲骨文呢! 不过这倒很对曹沫的胃口。就像小狼喝着了血,就像蜂儿闻到了蜜,他贪婪地钻进了那些文字里。这就是惯性,他习惯扎进文山瀚海里,越难越惊喜! 有一天,曹沫钻在被窝里又把书看了好多遍,忽然尖叫了起来。 "奇书!此乃天书!" 他吓得急忙捂住嘴,仔细听着老爸的动静。 "吓死我喽!真想离老曹远远儿的!" 曹沫自言自语着,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为什么不试试呢?到我想去的地方!" 他的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心里一阵向往。他决定试试,切切实实地试试,试试这天书里的玄机真理。于是,他到了这所房子里。 "这还不如让老曹打折我的腿呢!"曹沫悔恨地说,此刻他想那个连身儿新衣裳都舍不得买的老爸了。他的寒酸吝啬全都是对自己的爱。 "老曹发现箱子里的书丢了,我也丢了。该不会去上吊寻死吧?!"曹沫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用力揉搓着自己憋得生疼的脑袋。 "不行!得马上回去!"说着,曹沫径直向门口跑去,顶着贯门而入的海风躺回到床上,急切地念动起"天书"上的咒文来。 …… 念咒一次,没回去! …… 念咒第二次,还是没回去!! …… 念咒第三次,不管用!!! 曹沫沫真的傻眼了!他躺在床上不知所措了! 狂风仍然肆虐着,大雨就要来了,他的肚子也咕咕乱叫起来。 "回不去就回不去,有什么呀?"呆坐了半天,曹沫终于喊了出来。"这就想难倒我?我还就不信了!" 他剥下被子上的被罩裹在自己的腰上,又把床单披在身上,还狠狠地在胸前打了一个死结。他跳到窗前,直面向扑面而来的海风。 大风吹起了白色的床单,吹动着他凌乱的头发,长这么大,他还从没像现在这样,像一个无所畏惧的英雄! 海岸的另一边,是危檐高耸的庙宇。在一个临海的房间里,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正凝神望向这个狂风下的海岛。 "汐,他来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好,你们去吧!" 华汐并没有转身,也没有再说些什么。此刻,他好想来根儿烟,像许文强那样,站到这个少年的面前。 第15章 紫灰色的蝴蝶 窗外的大风依然肆虐着,屋里却已安静了许多。海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呜呜呜地鸣叫着,它们似乎在抗拒阻挡它的厚重玻璃,又似在悲咽,那声音里有一种莫名的凄厉。 曹沫整理着房间里的物件儿,查看着每一个细小的地方,他要确定邀他前来的这个房间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书简的咒文是没有错的,若错,便是那书简是刻意错了的。" 曹沫呢喃着,在脑子里一遍遍翻阅古书中的文字,他想找出问题到底出在了哪儿,即便出发前他已研读了千百遍,却仍不放弃。 "古书还是读少了!" 曹沫自言自语着坐回到床上,又看向了窗外。在房间里,他什么都没有找到,哪怕是一滴可以润润嘴的水!这事态的严峻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是要做星期五了!" 曹沫解开床单躺在了被窝里,看着顶灯上那些晃动着的水晶,他确定了自己是一只猴子,正被某种不可测的力量把玩着。 本来,他是想回到鬼谷的,那是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地方。那里是有妈妈在的!还有仙子,神将,天马,神树,还有妈妈!妈妈的脸,在他的梦里无数次出现,美丽又亲切。他感觉她一直在,从没有离开。儿时的记忆,从来都没有淡去,反倒越来越真切。 他曾怀疑过,自己必是想妈妈想疯了,出现了幻觉。可爸爸的异常,却让他一日日坚定和确信了,妈妈不是梦,而是记忆,是经历。 曹沫坐了起来,看向了那只蝴蝶。在他的梦里,有无数只蝴蝶,它们飞动在阳光里,飞动在紫粉色的花影里,飞动在妈妈的身边,像轻盈的精灵,又像一阵花雨。茵茵草地之上虫鸣鸟语,四周是无尽的雪,望不到边的洁白的大雪…… 哗哗的雨声,狂啸的风声,吞没了整个海岛。曹沫看着窗外反觉得好亲切,他预感着鬼谷近了。 "咕咕,咕……"他的肚子又在响了。 曹沫苦笑了一下,一点点把被罩撕开,他得穿得像样些,至少不怎么狼狈。风雨总有停的时候,他要到外面看一看。不论来的会是什么,他都得尽早准备了。一切收拾妥当,曹沫又无事可做了。他躺在了床上,确保自己的体力以最小的量散去。 就这样不知道躺了多久,一天?两天?或许有三天了吧?他看不到太阳,也无法确定时间。他饥肠辘辘干渴难耐,即便躺在床上,体力也在不断下降。风雨太大了,狂自冲刷着一切。他只能等,他的小身板经不起这狂风暴雨,况且这雨幕里到底有什么呢?他不清楚,他不敢贸然行动。他也不是没事儿可做,在脑子里翻书是他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又不知过了多少天,风雨渐渐小了,云也渐渐亮了起来。可曹沫依然不能确定这雨还要下多久,云很厚,绵延无边,看样子,天晴再寻活路的话,饿死在这里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他的鼻子堵塞了,全身躁热头晕眼花,可房子里没有药,他只能任鼻涕眼泪流着毫无办法。他很渴,嗓子快冒烟儿了。看着窗外的雨水,他很想喝几口,他等不及了。 "猴子,也不带这么耍的。至少也让我跳个舞啊!" 曹沫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从床上爬了起来。房子里没有可以挡雨的东西,他只能赤膊站在窗前,他定了定心便推开了它。雨水很凉,湿湿的风也很凉,洒落在他的身上,他感觉自己好舒畅。他迈出一小步,站在了雨里,雨水从他嘴里灌下,洗刷着他发烫的身子,他大口吞咽着,感觉自己的病一下子就好了。 "那就逛逛吧?" 曹沫想着,笑了一下,四下望去。海水正汹涌着,灰黑的云漫卷涌动,茂密的丛林枝叶翻滚,海岛上处处泥水横流。 "这能找着什么啊?" 曹沫停下了脚步,他向身后回看,那里只有那什么都找不到的房子堵在他的面前。他不死心,抬头向房顶张望,可除了水花房顶上什么也没有了。他又沿着墙根儿转,仔细查找类似于地下室入口的地方,可走了都有三圈儿了,他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真是到绝境了吗?或者更糟?" 曹沫有点儿绝望了。他回头看向通往密林的红泥小道,雨帘之下它光滑明亮,密林里还传来几声鸣叫,那是一条活路,可惜现在不是。他有些后悔了,父亲强迫他学拳的时候,他从来不尽心,而今,麻烦大了。他摸了摸饿得生疼的肚子瞪大了眼晴。也许他该闯一闯了,可是他却挪动脚步走回了房间,关好了门窗。 曹沫俯下身子满地爬,不停地敲动着地面,还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他来到床前,用力搬动大床,把它一点点挪向了一边,他继续敲动地面贴耳聆听着。他站了起来,在墙上、矮柜上拧动每一个可拧的东西,四下寻找着可能有的动静,可房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没事儿,没事儿!"他安慰着自己,又向里屋探去。 窗外的雨似乎又大了些,海风也刮了起来。它们从窗框的缝隙挤进来,极力推动着玻璃。那些彩页猛地在房间里飞卷拍打,像翻飞的扇面,展开合起,拍下又飞离。 "啪!"门猛地拍上了,彩页飞旋着拍向黑门上的蝴蝶,它们贴在了蝴蝶的翅膀上,剧烈振动起来。矮柜的抽屉拉开又合上,顶上的吊灯也猛烈晃动着。风铃声又响了,夹杂在凄厉的风声里…… 黑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只"泥猴子"走了出来,曹沫拄着门,眼睛瞪得大大的,腰间的床单满是泥沙和尘土,肩膀上还流着血。 "哐当!""啪嚓!" 那扇玻璃窗突然摔向了地面,散落的玻璃渣直滑向曹沫的脚面。狂风顷刻间席卷了整个房间,它们灌进了曹沫的嘴里,吹得他睁不开眼。曹沫猛得向后一仰撞在了紧闭的门上,他用双腿极力支撑住身体,脚跟却杵到了碎玻璃里。 "疼死我了!"曹沫在心里惨叫着!如果在家里,老爸会立即抱他起来,清洗、上药、包扎,可现在呢?唉! "老妈子,你在哪儿啊!老曹,我错了!" 曹沫猛地在心里尖叫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一张诡异的脸!那张脸藏在血色的毛发里,干瘪皲裂绿得像鬼,它双目灰白,尖牙撑开紫黑的唇,像蠕动的蛆虫一样正啃食着它自己的脸!它没有脚,手像朽烂的皮条一样向他直抓了过来。 曹沫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他本是要闭上眼睛的,但那东西太快了,鼻子已然贴上了他的嘴,一双灰白的眼正紧紧盯着他。他不敢动,一根睫毛都不敢动了。 那张灰绿的脸诡异地抽动了几下,红色的毛发里伸出了几根乌黑的手指,它们摸向曹沫的胳膊,一点一点地抠动着他的伤口,那刷白的牙齿贴在他脖子上蹭来蹭去,它似乎在等,等他尖叫或者喘息。 汗水从曹沫的脑门儿渗了出来,他疼到肝儿都在颤了。但他只能装作死人,这是他此刻想到的惟一能活命的办法,尽管他也不知道倒底管不管用。 好久好久,那绿脸终于停止了折腾,它悻悻地向后飘去,在屋内徘徊。猛然,它扭头狠狠看向了曹沫,曹沫的身子僵住了,继续"死"下去,是他此刻惟一的念想。他庆幸这是管用的。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它爬上自己的床,扭动着飘到窗口,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了雨幕里。 曹沫狠吸了一口气,目光仍直直地看向怪物消失的方向。喘息良久,他跌坐在了地上。他的身后,门板上,那只紫灰色的蝴蝶竟然消失不见了。 风雨依然猛烈,雨水从窗口直灌进来浇湿了床垫被子,地上也全都是水,血污在曹沫身下流动着,而他竟感觉不到疼了。 这里似乎是不能呆了,身后的房间,沙发下,有曹沫刚找到的地道,不论通向哪里,总比在这里要好吧?红毛鬼随时会回来,不出活人动静儿地装死?他自己又能坚持多久呢!这儿什么都没有,哪怕有根桃木棍儿也好啊,哪怕窗户上还有半块儿玻璃也好啊! 可曹沫决定不走了! 这是海岛,地道又能通到哪儿呢?万一又是一个陷阱呢?这样的退路,只能留到最后,必死无疑的时候! "来吧,都来吧……" 曹沫不停地自言自语,他搜寻着一切可以入口的东西。钱包?皮质的,彩页?纸质的,被褥?纯棉的,雨水?是可以喝的……他把矮柜推到里间搭了床,把一切可用作武器的东西都堆放在了台球桌上……他要"荒野求生"了。 曹沫感觉好累好累,最要命的是他生病了。他堵了门,倒在矮柜上很快就睡着了。 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曹沫的脸,他眯起眼睛看,却看不清楚对面的脸。他想问,却发不出声音来,他感觉自己没有一丁点儿力气了,全身滚烫地晕了过去。"沫沫,我带你走!"恍惚中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感觉到那个人正在背着自己走。 门外的雨停了,阳光大好!他们走了没多久,便在一片椰林里坐了下来。海风吹动起一缕长发,直拂在曹沫的脸上,一股香烛的清芬飘进了他的鼻子里……曹沫清醒了起来,心头一阵狂喜,他记得那香气,他惊喜地喊了起来。"妈妈!是你吧?妈妈!"妈妈温柔地笑了一声,轻轻地转过头来。 第16章 椰树下的妈妈 妈妈?!妈妈的那张脸?!!! 曹沫坚定地告诉自己,这是梦!这绝对是梦!自己是在梦里! "我吃了你!" 眼前的脸猛然嘶吼了一声,张开大嘴直向曹沫的脑袋咬了下去…… 那不是妈妈的脸,曹沫看得真真切切!它的褶皱,它的黑斑,它那灰白的眼!毫发毕现!它是那只红毛绿脸的鬼! 此刻,他要做什么吗?或者,他要等死吗? 一个僵硬的拳头,砸向了红毛鬼的喉头!曹沫顺势退出三步之外,弓身直看向那双苍白的眼。 "我要——吃了你!" 曹沫喘息着,一字一顿地说。能在这时候恐吓妖怪的,只怕也非他曹沫沫莫属了。他大吼一声向红毛鬼扑去,他要拧下它的头来,否则它会吃掉自己。 "你打了我,沫沫!" 曹沫猛得怔住了,眼前团坐的是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她满含泪水悲伤地看着他。 "妈妈,是你——吗?" 曹沫大声向对方问道。 "我被妖精附身了,它霸占了我的身体,我好难受呀!" 那女子在地上挣扎了起来,一会儿红毛绿脸地低吼,一会儿又黑发飘飘地哀嚎。 "干嘛?!" 曹沫在心里暗自说道,他很想扑过去救它,可它到底是谁呢?阳光直射在他的背上,他紧皱双眉犹疑不定大汗淋漓。 "救我啊!救我!" 这哀嚎惨厉得叫人心肝儿发颤!曹沫猛地扑到了它的身前。 "不对!不对!妈妈绝不会让我身陷危难!妈妈必是会冲我喊'快跑!'的!" 闪念间,曹沫想抽身离开,可那尖利的牙齿已扎进了他的手臂狠狠地撕咬起来。曹沫尖叫一声纵身跃起,那红毛鬼被他死死地压在了双膝下面。他紧抓着红毛鬼的头发摁向地面,一拳,一拳,又一拳!曹沫攥紧的拳头狠狠砸向了它的脸。 红毛鬼渐渐不动了,曹沫却仍挥动着拳头,直到他打累了才跌坐在一边。 一个金色的光点儿,从红毛鬼碎烂的脑浆里升了起来,一直落在曹沫的脚尖,忽而消失不见。那个绿色的身体翻动了几下,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鱼,它的鱼头碎裂了,鱼鳞闪着嫩绿的光。 曹沫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诡异的变化,猛得捏了把自己的脸,又抬起胳膊仔细看。 不是梦!胳膊上的伤口正在流血,咬痕清晰地排列在青紫发胀的肌肉上。 "好疼啊!" 曹沫深吸了一口气,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拳头已被红毛鬼的头骨扎出了一道道伤口。阳光热辣辣地照在他的身上,他看向不远处的椰林站了起来,拖着那巨大的鱼身他走到了树下。 "你也真是个弱不禁风的主儿!" 曹沫靠在椰树上揶揄着那条死鱼。 "娇滴滴的,想必很好吃吧?" 曹沫没好气地说着,皱了一下眉头笑了起来。 "我要——吃了你?!" 曹沫按着自己干瘪的肚皮,狠咽了几口正要滴落而下的口水。有篇古文说,鬼被人唾了会变成肥羊,那羊能吃吗?这鱼?能吃吗?曹沫似乎犹豫了一下,猛得扑上去撕咬了起来。饥渴难耐的他终于爆发了。 太鲜美了!第一次吃妖怪,曹沫发现它竟真的是人间至上的美味! "嗯,连鱼刺儿都不需要小心的!" 曹沫酒足饭饱似的靠向椰树,用一根鱼刺尖儿剔着牙缝儿里的鲜肉,平淡地自言自语着,眼里却流下泪来。 这都该有八九天了吧,曹沫觉得时间好长又好慢啊!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潮湿铁硬的矮柜上,饥渴交加全身滚烫四肢无力头晕眼花,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看向窗口,幻想着妈妈会来救他,她会像仙女一样衣袂飘飘地搂住他。可来的却是一只吃人的怪物,还假装妈妈来害他。曹沫在脑中极力翻动书页,想确定自己杀死的是个什么妖怪,却始终没理出什么头绪来。 "兴许是东海龙王的什么虾兵蟹将吧!我这猴子也算是齐天大圣了!" 曹沫自嘲着擦干了泪水看向海滩,他的心情很快就舒缓了起来。他一直想到大海边看看,可老曹总说没有时间。现在,大海就在眼前,风平浪静白云蓝天。靠海而生的渔民怕是很难理解一个清贫少年对大海的渴望吧,此刻,曹沫像得到了治愈,平静欣喜。 虽然只有十三岁,他却像经历了世间所有的苦和悲,而今什么也不能让他软弱了,他有的是满身的力气和满心的热望。他的病奇迹般地好了,也许是发了几头大汗的缘故吧,也许这妖怪的肉本就是药吧,他觉得自己神清气爽身强体健。 "拿我的妈妈开玩笑,该着你死得连渣儿都不剩了。" 曹沫稍微歇了一会儿,又开口对死鱼说话了。他找到了一个趁手的工具——半片鱼腮骨,它轻薄、坚硬、锋利,触到鱼鳞之上,那些鳞片竟层层收缩,聚合在那腮骨上,形成了一个黑硅石似的刀把儿。 "不错,兴许还是个宝物呢!不过现在做厨刀更痛快!"曹沫看了看手中的利器说道:"叫你鱼肠吧,虽然不怎么像,但是我喜欢!" 说罢,曹沫将鱼皮整块儿剥离了下来,又把鱼肉一条条切开晾在沙滩上。他清洗了鱼内脏,把鱼漂做成水袋系在腰上。他把鱼骨砍下来啃干净,又用鱼肠子绑好,放在了一边。最后,他将鱼皮切割成背心儿和裤头儿的形状,用鱼刺穿孔鱼线串连,穿在了自己身上。 此刻,曹沫成了一个完美的渔民,而且还是远古时代的! 曹沫挪动身子坐回到阴凉下。他环顾四周,发现海岛并不是很大。一条红泥小道直伸向密林,它该就是自己来时走的那条路了。海滩不长,月牙儿似的,此外便只能看到林木藤条和椰树了。丛林里发出阵阵怪叫,它们比此时温煦的海风阴森多了。 "做几个木筏是必须的了,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曹沫想着却犹豫了。 面前的海太大了,找不到方向也无法确定时间!出发前,他把老曹买给他的玩具手表戴上了,虽然不体面,至少可以看个时间,可此时玩具手表也成了奢望了。他抽了根鱼骨插在地上,看着影子的方向和太阳的高度,初步判定该是下午一两点了。 曹沫想等天凉下来,肉干儿晒得差不多了再回家。忙活了一中午,他还真有些累了。但他不敢睡,他怕到手的干粮被野兽吃了,也怕自己个儿被妖怪吃了。他微瞑着双眼听海浪拍动沙滩,手里摩挲着那把鱼肠"宝刀"。 "它怎么不在屋里直接吃了我呢?它怎么知道我想妈妈呢?这一切还真是蹊跷!它怎么那么弱,我病成那样还把它打死了?" 曹沫想着却理不出头绪来。他摸了摸鼓鼓的肚子,又摸了摸自己的伤口。鱼皮穿在身上极舒服,像特意为他准备的似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红毛鬼死了,自己饱了,跟几天前相比,他成了土地主了。 "这有点儿像献祭呀!"曹沫有点儿惊讶了,他看向自己的脚,又看向鱼肠宝刀,那刀正散发着奇异的光,像彩虹流动在海面上。 "可这也太吓人了吧?差点儿没把我的头啃下来!有这么献祭的吗?"曹文蹙着眉,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海风开始降温了,曹沫洗净了原本裹在身上的床单儿晾在沙滩上。他好想到海里畅快一游啊!可是想到可能突发的状况,他还是退却了。他摇着头大笑了起来。 "我来了!我来找你了!" 他向大海呼喊起来,侧耳聆听着它的风声,海浪声。他踩着潮水奔跑,跳动,直到累了才停下来。他慢慢收拾晒好的鱼干儿鱼骨,背起来,向红泥小道走去。 "沫沫!" 曹沫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了那片椰树林。 第17章 "你要熔金了吗?" 海边的椰树林已镀上了浅淡的金光。美的像曹沫房间里的那幅画。 "恍然如梦啊!" 曹沫笑了,他渴望着树下会有妈妈的影子。但此刻,那里只有轻风和海浪。 "我一定要找到你,妈妈!" 曹沫对着空荡荡的海岸喊着,扭头又向丛林走去了。 回家的路并不长,虽然不好走却很快到家了。站在房前的斜坡上,曹沫才发现小屋其实是很别致的。蓝瓦白墙,还有一个宽大的走廊,它伫立在一汪水潭边上,四周还有好多花儿开着。远远的,还有飞檐楼宇在天边若隐若现,这儿离海岸其实并不远的! "我竟没发现,这儿竟这么美啊!能有这么一个家,其实也蛮幸福的!" 曹沫在心里想着,回头看了看刚走过的林子,他感觉那里似乎也是亲切的! "以后,我就住在这儿了!我们是邻居了!你们好!大家好!"曹沫向丛林的居民问好了! 他转身回到房子里,开始整理房间。他把被褥晒干,还砍了竹子做了个简易的门,今夜,他不想再躺在冰凉的矮柜上了。 他在水塘边铺了好多小石块儿,还垒起一个小小的石灶。他把捡来的枯木放在那里晒着,还做了切菜板、木头碗和筷子,还有好多竹木桶和竹节杯,这些是必须的,有淡水喝真的是太重要了。 这是个惬意的所在,即便会有妖怪。老曹曾说,读书好的人做什么都不会太差的。此刻,他发现书本儿之外的世界他也是无所畏惧的,甚至是喜欢的渴望的。 他准备在此长住下去了。其实这样的海岛生活他一直都是渴望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回不到鬼谷,便在这里安身吧。也许妈妈是欣慰的,而他自己也是乐意的。 夕阳散尽,繁星亮起。曹沫把手里的活儿干完,已经夜色深浓了。 曹沫没有吃晚饭,他像守财奴一样爱惜着自己的干粮,即使肚子早又咕咕地叫了。他把自制的"警报器"放在门边儿、暗道的出口和床头床脚,然后便酣然入睡了。 今夜,会有人来问候他吗?丛林里有好多幽蓝的眼睛正在月光下闪动。它们里有不吃人的走兽和飞禽吗?似乎除了怪物,连野兽都是没有的,即便有,它们也变成了白骨零落在枯草烂叶里了。 曹沫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既来之,则安之。"不是吗?书读得多了人会变得平和,即便是面对灾祸和死亡。这是理智的,也是勇敢的。曹沫并不认为自己很聪明,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勇敢了。 华汐站在卧室的窗前,欣赏着月色下的海岛。月白色的长袍恍若一抔秋水,静静地从他的肩头垂落而下,可是他的心却并不似秋水那般平静。眼前的海岛是锱铢们锤炼自己的角斗场,把它交给一个孩子,确实不是万全的计划。但他是欣喜的,这份欣喜并不完全来自这个孩子。 "你来了啊?" 华汐并没有回头,在他身后一个黑影悄然站立着。 "你怎么没有开灯呢?" 黑影抬起头,似乎叹了一声,温柔地对华汐说道。华汐没有回话。 "鲑鱼公主她,是主动献祭的。老鱼王找到了公主的绝命书,已派人知会过我们了。"黑影伏首揖礼道。 "我听说,公主她救出了自己的情郎,鱼王也已允婚了。你竟不觉得这献祭来得蹊跷吗?"华汐平静地问道。 黑影伏首不语,身体却僵硬了似的一时呆住了。 "雀灵,我记得巫祖救过你。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吗?"华汐仍未回头,声音却变得严厉了。 "你说过的,曹沫的训练标准是'不死'。这么多年了,'不死'意味着什么,您比我们更确定。不是吗?" 雀灵似乎理直气壮了。 "哦,'我们'?你说的'我们'是谁呢?"华汐依旧平静地问道。 "我们,锱铢!您的兵!" 雀灵急忙回答,身体却震动了几下。 "我的兵?那我是谁?你们的王吗?巫祖又是谁?你们的后吗?"华汐厉声斥问。 雀灵吓得伏地而跪,说道:"在我们心里就是这样的啊!你们是我们的神,我们的梦啊!" "你起来!跪拜都废了几千年了,连你都忘记了吗?"华汐按压着怒火平静地说道。 雀灵长舒了一口气,却仍旧跪着。 "作为锱铢,曹沫是有能力的。这也是他的天数吧?鱼族想做锱铢已经上百年了,鲑鱼公主行的是大义大道,这也该是沫沫的福缘吧……" 雀灵絮叨着却猛然停住了。她发现华汐正转身看着她。 "雀灵的确是有一根好巧舌啊!快起来吧!"华汐将她扶起来,弹指亮起了灯。 "你忘记了我也是锱铢吗?我方才想起'不死',就是废了也可以,缺胳膊少腿儿的,打副金的安上,还更好呢!" 华汐抬手摸着雀灵的头发,抬起了她的下颌,深情地望着她。 "你比巫祖多的,就是这份儿俏皮!你不该学她的温柔的,毁了你最好的东西。" 华汐摸着雀灵的脸,又向她的耳根儿滑去。雀灵是爱他的,哪受得了这样的抚摸,她闭上了双眼,颤抖着迷茫着也幸福着,一时间哪还有反抗之力。 华汐抿嘴笑了,一半苦笑一半自嘲。他想知道雀灵的反叛到底到了哪个梯度,他不想轻易处决她,为了巫祖,更因为他们都是锱铢。 可是事态严峻,雀灵却偏是个一根筋,而且还是根牛皮筋儿,实在不知该怎么审。灵机一动间他来了个美男计,确有奇效,至少现在他能确定,雀灵是不会背叛华汐本尊的。老实说,这真是第一次,他的技艺很生疏。 "对不起。"华汐说着抽手退至窗前,他终归还是不适应。 雀灵呆立在他面前,流下泪来。 "你知道,我愿意的。"雀灵跪在华汐面前,紧抱着他的腿梨花带雨,"你太苦了!你太苦了呀!" 华汐有些羞赧了,竟不知所措。 "'女人碰不得!'巫鲲可真是长了个乌鸦嘴啊!"华汐想到了巫鲲的感言,不禁大彻大悟大悔大恨。 许久,他牵了雀灵的手走出卧室,独自坐在了茶案后的椅子上。 "不死?哦,废了也可以,缺胳膊少腿儿的是小事,脑袋被咬下来,也可以。"华汐看着雀灵的眼睛,语气平静却深沉。 雀灵猛得怔住了,忧惧渐渐填满了她的双眼。她背手靠在墙上,忽然苦笑着说道:"原来,你在那里!" "若不是我在,你是要给沫沫打一个金头放在他的棺木里吗?"华汐问道。 "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他是觯的儿子啊!"雀灵不解地冷笑着,"你对巫祖的爱竟到这般地步吗?她是你的妻子啊!" 华汐被她气笑了,想说些什么却停住了,许久他说道:"觯是我的兄弟,我们的白虎星君,我们的神!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哈哈哈,所以你要虐我,辱我?他是我们的神,可他也是你的神吗?他是你的兄弟,那我是什么?我是什么,你告诉我,我的君王,或者王后陛下?"雀灵已泣不成声,言辞越来越悲愤了。 女人撒起泼来,真是……这就是修行千年和修行三千年的区别吧。 华汐看着她,想念巫祖了。即便是修行的第一年,巫祖也比眼前的雀灵要多着千年的修为啊。华汐后悔自己过了界,虽然是为了雀灵好,可她显然是受了大刺激了。 "对不起!"华汐终于开口了。 "我不怪你,我爱你,爱了整整一千年。这是你给我的最好的东西。我真的不怪你,我很欢喜。"雀灵瘫在地上轻笑着,心里无比悲凉。 华汐默然无语,许久,他终于开口了。 "所以,你要折损了一个锱铢的命?" 雀灵陡然一震,却已是无言以对了。 "你忘了每一个锱铢都是我们的手足,我们的血亲!" 华汐站了起来,走到雀灵身边,托起她的下颌,指尖刺向她的喉咙却又收了回来。 "为什么没带自己的灵兽来?"华汐问道。 "你是要熔金了吧?动手吧!呵呵,将死之人,何必带害了自己的神。"雀灵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华汐。 "你知道我要杀你?"华汐问道。 "不然呢?什么事能瞒得过你?迟早的!灵雀对我至忠至诚,我死了,它又岂会独活?我做错了事,我自己担着,别去怪它,好吗?"雀灵说道。 "既然知道,又何苦去害他呢?"华汐问道。 "你知道我有多么痛苦吗?我想替你出了这口恶气!与其痛苦地活着,不如犯个错!哪怕你熔炼了我,也畅快!动手吧!我也落得个干净!"雀灵说着,深情地看着华汐。 相思之苦,华汐是懂的。但雀灵犯错,远不止这个原因。华汐专汪地看向她的眼睛,那里分明盘绕着丝缕黑气,那黑气他太熟悉了。 "我不想杀你,不然,我刚才也不会……你懂吗?"华汐是诚恳的。 "因为巫祖吗?你还从没饶过谁,巫祖好大的面子啊!"雀灵悲叹了一声。 "巫祖是次要原因。不杀你,还是因为你自己!"华汐说道。"你走吧,去找馕哥儿,散散心吧!" "我不想离开你!你还是行了这熔金之刑吧。我很痛苦,我们很痛苦!"雀灵却异常坚定,"你知道我是杀不死自己的,我想死却只能活着,活着受苦!" 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欲死,其言也善。华汐替雀灵悲!!! "有多少人受了黑气的影响?有人找到烨了吗?"华汐坐在了地上恳切地问道,这才是他最担忧的。 "你发现了?有很多!所以求求你,不要让我离开你!我想救大家,更想帮你!"雀灵发现捅破爱恋的窗户纸,轻松了太多。她那压抑千年的爱,可以开诚布公的给华汐了。不再心堵,不必害怕。 "谢谢你,原谅我的冒犯,好吗?"华汐的歉意已憋了好久了。 "是我冒犯了你啊!可人儿疼的情郎!"雀灵的确长着一根好巧舌,但也有一根直肠子。 "一起!一起努把力!以后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傻傻地藏在心里,出了大事儿还不得伤心死呀?"华汐认真地说道。 雀灵痴痴得看着华汐,深情地叹道:"难怪,大家都爱戴你。我们的黑气都是你压着吧,不然,可真成大麻烦了!" 说罢,雀灵拉起华汐的手,轻轻吻了一下说道:"我们扯平了!" 华汐看着雀灵默默离开,捂着胸口沉默着。他想巫锟了,真的好想好想这个兄弟啊! 第18章 我们很痛苦! 华汐一夜无眠…… "我很痛苦!我们很痛苦!" 这句话在他脑子里不停地响。 "'我们很痛苦!'?大家开始痛苦了吗?"他蹙起双眉,沉思了好久。 "如果那黑气真是烨的,那她到底是怎么了?"对那个变得怪僻的妹妹,他有着本能的保护欲,可她犯的错太大了。 "这是要自乱阵脚吗!"华汐捏紧了拳头,眉头皱得更紧了! 华汐总感觉烨回来了,却原来竟是她的黑气先到了!他还一直以为是自己对她思念太过疑神疑鬼呢! 放松警惕的恶果已然很明显了。那些被黑气浸染的兄弟姐妹,会做些什么?而自己又该对他们做些什么呢? "烨,难道你是要我弑神吗?" 华汐有些迷茫了。那黑气分明是烨的,华汐太熟悉它了。但他依旧不能相信这是烨的杰作,他宁愿认定这是魔界的伎俩。 站在窗前,华汐想了太多。不眠不休,这是只有在大战前他才会有的样子,而现在,他竟惶然无觉地站了整整一夜了。 巫鲲站在华汐身后,惊疑不定。 那只老母鸡已经打鸣三次了!它身后的花公鸡是有些灵气的,今天却反常地睡着了,任凭这牝鸡司晨一动不动!而更反常的是,华汐也一动不动!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养鸡了,就是为今天用的,对吧?"巫鲲走到华汐身前,满是焦忧地问他。 "啊?你来了?"华汐清醒了过来,却被老母鸡的鸣叫惊了一下,又皱紧了双眉。 "雀灵今天穿着热裤!事出反常必有妖!是她出事儿了吗?你看到了吗?是她的事儿吗?"巫鲲忧心地问道。 "她开心就好!"华汐叹了口气,说话间却猛然睁大了眼睛,惊愕地问:"什,什么啊?!" "热裤……你没看到啊?"巫鲲更惊讶了。 "傻掉了,疯掉了!"华汐捏着拳,敲动着面前的玻璃说道:"不学巫祖,便是要学烨了吧!" "你好像对她有气?"巫鲲问道。 "没有!只是烨,她的黑气回来了!"华汐苦笑着,看向了巫鲲。 "果不其然!果然有好事儿啊!"巫鲲明白了,他托着玻璃看向了那只母鸡。 "可控吗?"巫鲲问道。 "还行!"华汐很平静,"你吃饭了吗?牛排?" "我想喝肉汤了……"巫鲲用手指划着玻璃竟叹了一口气。 "早餐到了!" 雀灵蹦蹦跳跳地就进来了,端在手中的早点却还是稳稳的。 "一起吃吧!我也有话想跟你讲。"华汐扫视了一下她的装扮笑了。 "好。我再去取些来!你想再吃点儿什么呢?汐?"雀灵问道。 "肉汤!"华汐回头看巫鲲,争求着他的建议。 "牛排,有吗?"巫鲲看向了雀灵。 雀灵轻皱弯眉,点头而去。 "她竟只问你吃什么?你,上手段了?"巫鲲用手指点了点华汐,笑着问道。 "雀灵有救!多看着点儿吧,女孩儿里的青皮小伙儿,不光馕哥儿一个。她出乱子,绝不是小乱子!"华汐坐了下来,双手交叉在膝前,看着窗外的好风景。 "沫沫,还好吗?"巫鲲问道。 "他是个好孩子!没犯一点儿错!"华汐说着,心情好了起来。 "沫沫他,是觯的孩子吗?"巫鲲问道。 "你也怀疑吗?"华汐扭头问道。 "巫祖是我的妹妹啊!"巫鲲叹气道。 华汐没有说什么,咬着嘴唇看向了海岛。 "巫祖,你这是在干什么呀?"华汐沉默着,心里却翻起了巨浪。 "你知道我有多么想你吧?你怎么不陪着我呢?这样伤我的心!你的心疼了吗?我是你的小姬影啊……"这种撒娇的本领华汐从小就有,但也只有在巫祖身边才有。 "想什么呢?吃饭啦!"雀灵大声喊了一句。 "哦!"华汐如梦方醒,低头执筷,夹起了一块儿肥肉。 "不腻吗?一夜之间换口味了吗?"雀灵惊奇地问道。 华汐闷头不语,端了碗转身看向了海岛。 "汤!"雀灵嗔怪起来,舀了一勺肉汤倒进了华汐的碗里。 巫鲲低了头,独自端了牛排,也看向了窗外。这雀灵一夜之间像变了个人,当家主妇似的不再唯唯诺诺,他竟不习惯了。 雀灵蹲坐在一边,也看向窗外,她用眼角的余光凝视着华汐,心里的甜劲儿啊,无边无际。 "饱了。"华汐放下了碗筷,轻声对雀灵说道,"沫沫就交给你了,雀灵。黑气的事儿由你负责,不管发生什么,第一时间告诉我。" 雀灵放下碗筷,揖礼道:"是!" 华汐回头看着她,蹙眉说道:"别这样老把自己当什么下人,我不喜欢!以后,跟馕哥儿学,活得开怀些。" 雀灵微怔了一下,又揖礼道:"是!"她抬头看到华汐又蹙眉看她,便说到:"有钱难买我喜欢。只要你好,我便开心!我想任性地爱!" 华汐看着她的眼竟怔住了,她眼眸里的黑气竟在一点点散去。 "都不带遮掩的吗?真是虐死单身狗了!"巫鲲看着眼前这一幕,竟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去!"华汐和雀灵异口同声道。 "我这么帅,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巫鲲埋着头假装哭了。 "你呀!有完没完了?"华汐轻笑了起来。 "说正事儿啦!"华汐正襟危坐,看向巫鲲和雀灵,二人也立时严肃起来。 "鲲,你这就去琉璃岛先行安排吧,顺便也帮馕哥儿一把,带谁一起去你来定。" 华汐说完,又对雀灵说:"沫沫和黑气的事儿,大概多久能结?" "出不了一个月!"雀灵答道。 "那就这样,一个月后我们一起带沫沫去琉璃岛!"华汐说道。 "好!"巫鲲和雀灵答道。 "好!那就散了。动起来!" 华汐送雀灵离开,又对巫鲲说:"带白云去吧!你的灵兽不能随便用,白云是个好帮手!" "你不回谷看看吗?"巫鲲问道。 "还不是时候。我想去找觯了!"华汐道。 "一个人吗?"巫鲲问道。 "你痛苦吗?"华汐并不回答,只是关切地问道。 "不啊?怎么了?"巫鲲有些疑惑。 "中了黑气的锱铢,都感觉很痛苦。我也痛苦过,但极少。我想,觯从来不痛苦的,我该亲自找找他了。"华汐说道。 "觯在哪儿呢?你知道吗?"巫鲲不解地问道。 华汐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总得试试!" "拜托你了!"巫鲲捏了捏华汐的肩膀默默离开了。 华汐迅速准备行囊,一切收拾停当他坐在了床上。 "你在哪儿呢?你会在哪儿呢?"华汐思索着。 "铁骨铮铮的汉子啊!兄弟!你怎么会躲起来呢?"华汐怅然若失喃喃自语着: "你也痛苦了吗?" 沉默良久,华汐站在窗前看那只打鸣儿的母鸡。 "先把你宰了,烧着吃!" 华汐说着暗笑起自己来,又说道:"别担心,你示警有功,本尊饶了你!" 他向海岛望去,眼里竟落下了泪滴,他柔声说道:"好好的!沫沫,你一定要好好的!阿爷……去去就回!" 他从来就不愿相信,沫沫会是觯的孩子。只是巫祖让每个人都相信了,她和觯有儿子,也包括她的当家人,华汐本尊! "觯,对不起!" 华汐能说出口的,也只有这句话了。 第19章 干觯的痛苦 "干觯,你也痛苦了吗?"华汐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干觯他自己想过没有呢?应该没有,他是很容易快乐的。 比如第一次出谷时,他已经冻得上牙直打下牙了却仍一门心思想着此行要给家人们带回去怎样的宝贝。那些可都是最好的宝贝呀!到了那个时候巫祖一定会开心的,她是会笑的,她的笑容真是甜极了!干觯总是想着巫祖,有事儿没事儿都会想,而且他总是想着想着就一个劲儿地傻笑。 华汐如若看到此时的觯想必立马就会拂袖而去吧?小的时候,他只知道觯哥哥走了一整天带回了好多好多宝贝,至于其它,他是只能听觯哥哥给他当故事讲的,可是三千年之后他已几乎没有这个机会了。 天上的冷风是极其猛烈的,觯的全身都在刺骨地疼。他的脸像两个冰疙瘩似的粘在他的颊骨之上,他的双手也僵冷地蜷缩在了胸前,他把整个身体伏在白虎的背上用它茸毛的热量来保证自己不被冻僵。 "到了吗?"觯哆嗦着向白虎问道。 "到哪儿?你也没说要到哪里去呀?"白虎淡然地回答。 "你?!"觯猛得直起了身子,凛冽的风立刻扯动起他的衣襟直钻进了他的胸脯,他急忙趴回了虎背气闷地一句话也不说了。 白虎在天上盘旋了很久,它极认真地对干觯说道:"这是要你一个人做的事!你要牢记!" 觯没有说话,他环抱着双臂跟个冰棍儿似的杵在白虎的茸毛里,寒风已穿透了他的全身正在抽取他最后的一点热量,他实在是太冷了,动动嘴都觉得冻得慌。他歪着脑袋看向昏黑一片的大地,发现人世间除了影影绰绰的山尖和高树竟连只飞鸟都没有。也难怪,天气这么冷,活物们都应该在避冬了。 "到最近的医馆去吧!"觯说道。 "夜不叩门,不去!"白虎并不理睬生着闷气的觯,他伸出双足探向大地猛地向下窜去。觯急忙抱紧了白虎的脖子,僵直的手指紧薅着白虎的长毛,他紧闭双眼无奈地摇头叹气。"这白虎可真是不好相处啊!"觯在心里感叹着。 渐渐的白虎下落的速度变慢了,它稳住身体轻轻地落在了地上,觯竟没感觉到一丁点儿的颠簸。 "到了!"白虎低吼着说道。觯坐直了身子搓着手哈气,眉头却微微一皱,他觉察到白虎的语气似乎有点儿意味深长:"唉!总是这么高深莫测的!"他四下环顾,发现这里是一个小村庄,只是它已荒废很久了,杂乱的草都要把整个村子掩埋掉了。 "这是哪儿?"觯问道,白虎并未回答挺身向前随意游走起来。 整个村庄都笼罩着一种阴寒的气息。借着月光,觯惊奇地四下张望。村子里的围墙几乎全部倾塌了,地面上的墙基处形成了一个又一个低矮的土丘,所有的房子都没有了房顶,倾斜的房梁和木柱子黑黢黢地散落在满是豁口的墙体上。他们脚下的路也被又硬又密的草堵塞了,那些草划在觯的身上还绊着他的脚。 觯惊诧地四处看着,他发现这个村庄虽然不大却有着小城的规制,那些断壁残垣间有着笔直交叉的道路,村落正中的十字路口处还有一个方方正正的草台子。 "这里曾是一个小城吗?"觯向白虎询问了一句便跳下虎背径直冲到了那个草台子上。 "小心!"白虎惊呼起来:"有井!" 觯猛地停住了,可是他的身子已经站立在了草台中央。隐隐约约的他看到有半个辘轳掩藏在不远处的杂草里,在他的面前正直立着一根早已朽掉的木头,它的上端还开着叉。 "千万别动啊干觯!"白虎惊呼着,觯忽然明白他的脚下就是那眼深深的枯井。井边的杂草干枯破败却甚是浓密结实,它们正铺在他的脚底,厚垫子似地撑住了他即将下坠的身体。 "啊呀!"觯大叫了一声抱住了眼前的立木,双脚不经意间一用力竟踩陷了杂草,他的整个身体猛然向下坠去。情急之下他用力向前扑去,那根立木瞬间折断,干觯重重地摔向了井边。 又是一个狗啃泥,夹杂着草屑的尘土向四周飞散开来猛地窜进了觯的嘴和鼻子里,呛咳了几下后,觯忽然感觉有几股阴冷的气流像手臂一样抱住了他的脚,它们缠绕着爬上来还一直爬到了他的肩头。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觯惊吼一声翻身一滚蹲立在了一旁,他警惕地看向井口,发现有几团黑黢黢的影子正盘动在井台上,它们似乎都长着眼睛,直勾勾地看了看他后又迅速窜回了井下。一阵哀怨的悲鸣声随即从深井里传了出来,那声音悲切得让觯的寒毛一根根地竖立了起来。 白虎已跃到了觯的身边,它看了看觯又探了探那口深井对觯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觯心有余悸地站在白虎身边仔细地观察起来,他觉得这里似曾相识却又实在记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来过。白虎缓步退出井台走到了一处高高的草叶边停了下来然后说道:"觯,你绕着这些草转一圈。" 觯抬头望去,发现那井台正被一圈异常高茂的草围在正中间,有几棵矮树好像躲避着什么似的隐藏在那草圈儿里面。觯回头看了看白虎面露不解地沿着那草圈儿转了起来,他脚下碰触到的石头似乎都是中空的,它们轻飘飘地阻碍着他的脚步。走着走着,觯有些不耐烦起来,他的步子越来越急,终于他三步一跨地向前赶去。 "啊呀!"觯的脚下忽然一绊重重地拍倒在了地上,他的嘴巴磕在了一个圆鼓鼓的石头上,他,又狗啃泥了! "这是什么呀?"觯怨怒地拍打着地面抓起了拍在脸上的石头,他想狠狠地把它摔出去,可那举起的双手却猛地停住了。 映着月光,觯看见有两个幽暗的黑洞陷在那块石头里,其下还有一个三角,再下还有一排白森森的牙!"扑哧!"一块朽烂的颌骨从他的手中滑落而下。 "人头!"觯惊呼一声一屁股就坐了起来,他惊愕地向白虎张望而去,手中的骷髅不经意间松落而下咕噜噜地滚到了一边。 白虎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淡淡地说道:"人头,对,还有人手,人脚,人排骨,有些人头上还有黑的白的头发!"觯被它的这一番解说搞得气若游丝了。 "独独不会有金簪,玉箍!"白虎把头贴在觯的耳边不知趣地继续挑逗。觯铁杵一般坐在地上,目光在草圈儿里游动起来。 白骨!白骨!白骨!层层白骨堆落在草圈儿里,挤挤攘攘地围在了井台边儿上。在一棵矮树上似乎正歪坐着什么,小脑袋,小排骨,宽宽的小屁股,还有小半条腿正吊悬着。阴森的鬼气渐渐盘旋而起,觯感觉到了它,井下的哀嚎也陡然狂响,似有怒骂更有悲鸣。 "你们走后,这儿就成了坟场。大王为了报复,活活打断了他们的腿还砸烂了他们的脚和手。那树杈儿上的,是唯一一个没有逃掉的祭童,吊死的!"白虎似乎忧伤了,他抬头看向满月长叹一声。 "这是……我……啊呀!啊——"觯的怒火在胸口猛烈燃烧起来,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悲痛嘶声怒嚎起来。 "阿爷!阿娘!"觯呐喊了一声颓然地倒在了地上,他的双手撑起垂落的身体狠狠抓向坚硬的大地。 冤魂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纷纷从井口飞涌而出,它们在井台上不停盘旋掀起了一阵阵狂风搅动着茂密杂乱的枯草,一层层白骨在狂风里轰鸣回响。 "我要——报仇!"觯全身震颤狂吼一声,一股明蓝的火焰从他的心口猛然腾起四散蔓延。 "退!"白虎吐出了一个字。 "什么?!"觯愤怒地回头瞪视白虎。 "退!"白虎又吐出了这个字,它扭头穿过杂草向北而去,留觯一个人孤独的地跪伏在地上。觯痛苦地大叫了起来,那声音惊疑又哀伤。许久之后,他眼中的凶狠渐渐收拢,狂吼也渐渐变成了悲鸣。 白虎停落在了一棵枯萎的大树上,觯的嚎啕一波波传进它的耳朵里,它低垂的双目泛起了莹莹的泪光。忽然,它冲青冥长天怒吼起来,似在挣扎又似在呼唤着什么。 枯树下一片死寂。谁能想象到这里曾是剑神干将的家呢?那些曾明火不熄日夜腾动的火灶已散碎成泥灶冷灰凉。曾有过的欢声笑语和所有生机早已随飞烟散去,经年的雨雪侵袭把一切都葬进了灰烬里。 第20章 大王屠城了吧 天光亮了,整个村庄却一片死寂。 一个个土丘像在恐惧着什么,寂寂无声地贴伏在地上。只有草台边儿那疯长而成的草墙,坚挺着成千上万的尖草直指苍天,它们像一根根祈求的手指舞动着自己的热望。 嚎啕声终于低落了下来,一个小小的人影儿从草圈儿里跌了出来,跌跌撞撞地他向白虎走来。觯知道,这是家的方向,即便它已荒废得面目全非了。 觯在院墙外发呆,好久才走进院儿里游动起来,他双肩斜塌全身无力,失魂落魄似的东走西看。猛然间,他扑向了井口。"咚!"的一声,他跳了下去。 白虎一动不动地看着,一言不发。 过了好久,一个满是泥巴的脑袋从井口探了出来,一只小手举起一块泥团向井外一甩,随后他的整个身体从井口爬了出来。像只泥猴儿一样,他蜷缩在井台边上,双手摩挲着那个青绿色的泥块。 "找到了?"白虎一跃而下问道。 觯转身背对着它,用指尖不停抠动着泥巴,指头都出血了也不停下。 "尊者举觯,卑者举角!"白虎低吟着躺在了觯的身边。 觯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抬头看起了天,两行泪水顺着脸上的泥污滑落而下。 "这个小觯是阿爷给我做的,花了好几年的时间!"觯低下头来,用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泪,又悲伤地抠弄起来。 "他知道我喜欢,就偷偷琢磨了好久,也偷偷铸了好久。他一直都不想让我执剑,就取了这个名儿给我!"觯苦笑了一下又说道: "我第一次见它,就被它怔住了。那是在大王的殿里,我的眼睛都直了,阿爷捅了我一下,我不死心,还一个劲儿地偷看它。差点儿没让大王把眼珠子给挖出来!"觯说着眉头皱成了个土疙瘩。 "那个时候我才三岁,巫祖还没到村儿里来。大王正要罚我,她猛地就从屏风后面跑出来了,她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求情,老巫怎么拉都拉不走她。" 觯摩挲着手里的宝贝,目光直直地看着它。那是个青铜小觯,上面还有精巧的虎纹,此时泥巴都已被抠尽,看上去极是精巧玲珑。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跟个花骨朵儿似的!"觯说着,轻努了一下嘴唇笑了。 白虎起身转了几圈,对觯说道:"该出发了!" 觯站了起来,环顾着院子里的一切,叹了口气,猛得向虎背爬去。 白虎急忙躲开了,竖着眉怨尤道:"你倒是先洗洗呀!" 说罢白虎径自走出了院子,向村边的小河奔去。觯急忙跟上了它,却忍不住又看向了院子里的大树,它已死去多年了!觯皱着眉用力忍住了又要落下来的泪说了句: "再见了!你一定要活过来!" 这断壁残垣之间,坟头儿样的土丘零落静默着,晨风吹动杂草,满目荒凉悲戚。 觯看着它们又看向不远处的小河,这里曾是他嬉闹的天堂啊!今昔对比,恍然如一场大梦! "这才不过几天时间呀!" 觯忽而疑惑了起来:"难道人间已过去……八九年了?" 觯惊愕着,却发现白虎已跳到河冰之上正击打着河面。他急匆匆地冲了过去。 "谷底一天,人间一年。是吗?" 觯向白虎询问道。白虎惊讶地回头看了看他,又扭头去砸那裂开的冰面了。 "不错嘛!开始动脑子了!"白虎轻呼了一口气答道,脚下的冰也立时散碎了。它跳到河岸上努着嘴让觯跳下去。 觯看着那冰碴里的河水不禁打了个冷战,忽然,他说道:"我就不能换身儿衣裳,光洗个脸吗?"他瞥了白虎一眼,略显得意地走向了水边。 寒冬腊月,觯洗了一把刺骨的冰水脸,那叫一个刺激生猛啊!他像故意赌气似的,还把脏衣服也洗了一遍。 此时已曰上三竿,阳光也暖和了好多,一番折腾下来,觯竟出了汗。他把洗净的小觯揣进包袱里,纵身一跃跳上了虎背。 "白虎,咱们到最近的医馆去吧!"觯的语气非常肯定。 "好的。"白虎回答着跃上了青天。 白虎驮着觯一路狂奔,在一处大城的郊外他们落了下来。 "你去吧!我在此处等你!"白虎说道。 觯跳下虎背,摸索出一块金子,径直向城内奔去。 那些看门的士卒竟没有拦他,只躺在阴凉里打着盹儿。觯没去理他们,飞快地走进内城四处寻找起来。 街面儿上竟是"空无一人"!不过倒绝对是井然又白亮。 觯只能听到"嚓嚓"的脚步声,那是他自己走路的声音。每间店铺都关着,死气沉沉的门板生生把觯阻挡在了门外。觯奇怪地转遍了所有街道,可是别说医馆了,连兵衙都关紧了大门。 觯决定再去主街走走,在那里他曾见到了三五个人。不过他真的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不过辰时刚过,日光却已刺亮,几个半死不活满脸脏污的人硬邦邦地挤在狭窄的阴凉里。他们有的张着大嘴,有的紧闭双眼,有的抿紧嘴唇蜷在角落里——他们都只剩下幽微的气了,好像那仅剩的一点活气儿,也正从七窍里离散似的。 "请问,城里有医馆吗?"觯向他们揖礼问道。 "请问,城里有医馆吗?"觯又问了一声。 "请问,城里有医馆吗?"觯最后又问了一句,身子弓到了脚面上。 他已然泄气无望了,他们显然已听不到自己的问话,又或者他们都已经死去了。 一无所获,是他早已猜过的结果。 这么安静的街道!这么空的街市!他是第一次见识到。好个"空无一人"啊!觯觉得这天下的奇事,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除了城门口那几个懒散的士卒,竖着的人他一个都没看着,就连横着的也是不动的。 觯定了定心,又绕城转了几圈儿。走过长街串过小巷,他寻遍了每一个角落,仍没看到哪怕一扇门是开着的。偌大的城池竟只有他一个人在动着。 觯惶惑不已,一扇扇地去敲门去呼喊,可得到的仍然是寂然无声。在他身边,只有几个小小的旋风卷着干土草叶,在他眼前转了几个圈。 "这是又把我带到哪儿了呀?"觯皱着眉想不明白:"人都去哪儿了?这分明就是一座空城嘛!" 他垂头丧气地走向了城门,虽然很不愿意与士卒们交涉,但现在他也只能到那儿碰碰运气了。 那几个城门看守依旧躺的躺卧的卧在城门下歇息着。看觯过来了,仍爱理不理地闭目养神。 觯站定在他们面前揖礼问道:"请问,城中可有医馆?" 那些士卒一动不动,依旧闭目养神,好像生怕耗费掉一丁点儿力气似的闷声不语。 "请问,城中可有医馆?"觯又揖礼问道。 士卒们仍默不作声,甚至蜷着身子睡起了觉。 "请问,城中可有医馆?"觯最后一次问道。 士卒们都安静着,眼睛都不带睁一下的! 觯终于死心了!也终于明白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连活人也没有!什么宝贝、药材、小靴子!……来错地方了!" 他气呼呼地向城外奔去,现在,他很想跟白虎理论理论!他跑到了约定的地点,却浑身冰凉地呆立了半天。他杵了好久,猛然跺起脚来。 "你在干什么?!"他怒吼了一声! 没有谁能听到他的声音。白虎早没了踪影。在他身边,只有湿漉漉的包裹,里面放着他那身儿刚洗过的衣裳! 觯手足无措又愤懑不已。白虎真的走了吗?他尝试着四处呼唤它,不停喊,可最后他悻悻然坐在了地上。白虎没有回来,只怕今后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 "这是要你一个人去做的事!你要牢记!"觯似乎明白了白虎的话。他看向眼前的空城蹙眉不语。 "但它为什么要说,在这里等我呢?"觯的火气渐渐地散去了,他这样说着,似在怪怨,又满怀热望。 "白虎应该是要我独自在此城完成些什么事吧?不论怎样它都是神啊!我也算半个吧?所以,觯!莫丧气!莫丧气!" 这样想着觯的心情好了许多。再次望向空城,觯平静了下来。他望向城门头上那两个大大的字:芮城。"怎么会叫这样的名字呢?好不吉利呀!这里未经战火,怎么会如此凄寒呀?"觯思考着。 "这是,大王屠城了吧?" 这是此刻他能想到的所有这一切的惟一原因了。 "嗯!被大王屠城了!" 觯极肯定地点了点头。 第21章 城里还有一个兵! 正午的阳光极明亮,晃得觯一直眯着眼睛,温热的气流沉闷湿热,他有些昏昏欲睡了。 白虎一直都没有回来,觯知道它一定是故意离开的,所以他不想再等了。 "一个人就一个人吧,事儿总得办,巫祖还等着呢!" 他转身拎起水袋,狠狠灌了几口。 抬眼四望,觯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半晌奔忙,他竟无暇关注四野的景色,此时他才发现这城外已是一片春意盎然了。 原野上绿草茵茵,一条清澈的小河正向前湍流。大树全都挂了绿,几棵垂柳轻摇着鹅黄的柳枝,映衬着白的云蓝的天,鲜亮明净柔嫩温软。一只又一只的蝴蝶,翻飞在河滩那些零星盛开的野花上,几只大鸟正在天上展翅盘旋。 "这是哪儿啊?" 觯忽然疑惑起来。刚刚在剑神村,那里还是暮冬时节,可这里却已是春和景明了。 "应该是楚南!剑神村在楚国北端,那这儿便是南端了。或者,这是楚国以南的某个小国也未可知!不过,这儿也确实是太美了!" 觯想着看向了那些鹅黄的柳条,他又想到巫祖了,她要能看到这些该多好啊!他好想巫祖在他身边啊!觯傻笑着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了空城。 那座城,城墙高耸威严却是一片死寂。若不是这城空了,这里必定是车马商旅往来流动,行人如织一片喜气。而此时,整座城却静的可怕,什么犬吠鸡鸣人声鼎沸之类,跟它是搭不上边了。 "这里必定有什么古怪!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觯对白虎的离去仍有诸多不解,但它既把自己送到这儿来,那这里必定是重要的。 "这是要我一个人做的事!一个人就一个人!"他想着拍了拍身上的土,背起包袱向城门走去。 城门内,士卒们正在吃饭,看到觯走过来都有些不悦。 一个干瘦的年轻士卒大声冲他喊:"你干嘛?别处讨饭去!这儿可没你什么份儿!还真会赶饭点儿!" 这么久了终于有人跟他搭话,觯心里很是欢喜,他急忙上前深揖一礼说道: "我不饿!我只想到城内寻医!只是家家户户闭门关窗,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劳烦大哥教我,该去哪里探问呢?" "哦,倒也不像个乞儿……你身上可有吃食?你在哪儿吃过了?"那士卒看向他的包裹,眼里竟放起了光。 觯皱着眉并未答他的话,只揖礼又问道:"烦劳大哥告诉我医馆在何处。" 那干瘦的士卒不回话,他对觯的包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正要起身盘查,却被身边的中年汉子拉住了,那汉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满脸怒气。干瘦的士卒灰着脸坐下,碗里的清汤不小心洒了,他急忙抠起溅在地上的米粒,连泥带米一起吞了下去。 觯看着他们低下头来,又揖礼问道:"家中老母砸伤了脚,肿了好些日子了。烦劳大哥们行个方便,为我指个路吧。" 那些士卒们一个个地都扭头看向了他,满脸的惊奇。 "你从哪儿来啊?"一个胡子拉碴的宽脸士卒问道。其他士卒也像看到了怪物似的上下打量着他。 看着他们的表情,觯心里也很惊讶,他略一思忖转身指向了南方。 "南边儿?那儿还有人吗?"宽脸士卒又问道。 "有!"觯硬着头皮回答。 士卒们的疑虑更重了,纷纷回头看向那个中年汉子。那汉子咳了一声,用胳膊撑起身子走到觯的身边问道: "哪个村子的?姓甚名谁?" 一种不祥的预感让觯顿了一下,转念间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和爷娘逃难而来,并不知那村子叫什么。至于我,我叫九杯。" "逃难而来?还九杯?你怎么不说自己是寻宝来了呢!哪儿的难还能比这儿更大?你还逃难到此地?快说,你是谁,干嘛来了?" 那中年汉子个头很高,身手极凌厉,说话间竟解了觯的包裹察看起来。他掀开层层衣物忽然怔住了,他的目光停在了那个青铜小觯上。 觯紧张了起来,思忖着该如何作答,却见他迅速合上包裹,又把它系回了觯的后背。 "说呀!打哪儿来?到底叫什么?"那汉子大声问道。 觯奇怪地看向他,那张脸凶凶的可眼神却暖和,细长的眼在两道长眉下显得极有精神,他方口大耳鼻梁高挺,双唇紧紧抿起,不怒却自有一股威严之气。 "说呀!哑巴啦?"中年汉子又提醒了他一句。 觯急忙揖礼道:"我是逃难而来,叫九杯!" "哦?哪个酒?哪个杯啊?"中年汉子又问道。 干觯在心里快速过滤了一下所知道的各种姓氏,笑着答道:"我从小嗜酒。一次家宴之上,一口气喝下了九杯大酒。阿爷大喜,就给我取名九杯,当时我还未满三岁!" "啊哈,一个小酒鬼啊!"士卒们纷纷大笑起来。 "看你的样子,不像贪酒宿醉的人,你该不是骗我们吧?"干瘦的年轻人突然问道。 觯又揖一礼,说道:"家道败落,我已很久滴酒不沾了。" "家里的钱,都被你喝空了吧!"宽脸胡子大笑着说,还抿着嘴狠咽了一口唾沫。饥渴之人望梅尚能止渴,他本是个贪酒的,听觯说那海量痛饮的往事,他竟馋了。 "那你姓什么?"宽脸胡子忽而问道。 "芈!"觯又揖了一礼淡然回答道。 其实他是想探问一下此城倒底归属何国。城外春色太早,他猜测应是楚南或更靠南边儿的某地,但他终是不能确定。何况,若真在楚国,这"芈"姓多少能镇镇这些士卒们的刁难盘查。毕竟自己是在逃之人啊!他稍作思忖便故意这么说了。 士卒们却坐不住了,他们挣扎着站起身来,碗里的清水汤洒了一地。 "与大王同姓!"他们交头接耳地说。 觯听到了他们的嘀咕,又揖一礼说道:"是。只是本支已没落,已与王室无干。" 众士卒一听失望得很,悻悻地一个一个坐回了地上。 "我还想着他兴许能将这里的情况禀告大王呢!"干瘦的士卒嘟囔了一句。 "想得美!你当大王不知?这儿又没有美丽的女子!他会惦记?"宽脸胡子也是满脸失望。 "别乱讲话!"中年汉子大声说道,转头看向干觯大声说:"看你也不像个细作,倒是一身正气!揖礼揖得我这个受礼的都累了。你也是个大家出身,落难至此必是吃了不少苦!这样,你阿娘病了是吧?我来指给你!" 中年汉子拉了觯的手便向内城走去,走了足有几十步,他蹲身指向东北方声音低柔地说道:"那儿倒是有个医馆,只是没药,此城遭难快一年了,什么药都用完了。" "为什么?怎么会是这样?"觯惊讶地问。 "你远行至此不知乡情。去年楚魏交战,城中男丁都被拉去打仗了,四方流民趁机闯入城内打杀抢掠,家家户户都遭了难。他们人太多,个个都饿疯了,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杀,士卒们也被打杀得没剩几个活的了。那死尸堆满长街臭了十几天,瘟疫就来了。城里城外,几乎都死绝了。" 中年汉子说着抹了一把泪:"大王的救兵赶到,这里已成了一座死城。十里八乡都不见人烟。" "那大王就弃了这座城吗?"觯问道。 "他呀?恨不得从地缝儿里抠出个人来去打仗!留我们几个在这里,也不过做做样子,粮饷也不发,我们也快断粮了!也就你们这些外乡人,不知就里还指望着它!" 觯咬着牙冷笑着说道:"果然是大王屠了城!"他又揖了一礼,转身便要进城,却被大汉紧紧拉住了。 "回去吧!"大汉极认真地看着他。 "我想试试!"觯很坚决。 "试?哎呀!医馆只剩一个干瘪的老头儿了,活不活着都不知道啊!"中年大汉又说道。 觯向他深鞠一躬径自向城内走去。 "站住!"大汉大喊一声,三步并两步地追了上来说道:"你这孩子好拗啊!别去招惹那些饿民!听说,已经人吃人了!" 觯听了这些惊得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人——吃——人吗?" 似有一股阴森的寒气吹到了他的脖颈里,觯不禁打了个冷战。他回头看向内城,定了定心,眉头紧皱说道:"谢大哥好意。九杯还是得进去!大哥留步!"他转身又要进城,结果被大汉狠狠拽住了。 那中年大汉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眼对觯说道:"遇到危险,或者没找到人,你就往这儿或者城东南走,城墙根儿第一排东数第三家是我的宅院,我阿娘在家,你报我名字曹文,她会留你!" 觯看着眼前这个曹文,他长眉细眼鼻直口方,虽是满脸忧虑却也一片赤诚。和其它那些吊儿郎当的士卒相比,这个大汉显见着有一颗大义纯善的心。他不禁心生感激深鞠一礼,说道:"我记住了,曹文大哥。不胜感激!" 曹文笑了,抿起嘴怜惜地看着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你阿爷阿娘都指着你呢!"说着扭头站起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觯看着他,竟发现自己对他有了莫名的亲近感。 第22章 我竟离不开你! 城东北的院落大多高大威严,这里显然是城中富户的聚居区,现而今却极为破落。好几户人家的大门已被砸烂,院内也一片狼藉。 这一片地域面积很广,觯挨家挨户地寻找医馆,竟有些累了,身体的疲乏倒不算什么,最疲累的是觯的眼睛和他的心! 他所到之处尽皆损毁,满目疮痍!院子里哪儿哪儿都是碎烂不堪的物品,红褐色的血污干在了地上墙上,甚至孩子的摇床上……觯皱紧了眉头,胸脯子里憋着一股气,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心太急总是做错事!" 他嘟囔着责备自己。离开城门时他走得太急了,一心想着赶到医馆探问,他竟忘了问清医馆的确切位置!这一通好找,他感觉自己有点儿心力不济,反倒想躲起来大哭一场了。 "一门心思往前闯,就好像前面有什么宝似的!"他忽然想起了巫祖的话,不禁讪笑自己。 "细心!"巫祖关切的眼神似乎就在他的眼前。 觯很愧疚!他总是忘掉巫祖的提醒!但他也很开心,因为巫祖的眼睛总在他的心里温柔明亮地时时看他。一丝微笑挂在了他的嘴角,一抹温柔也渐渐浮上了他的双眼,他突然感觉自己好想吃东西,肉汤的味道溢满了他的味蕾。 他吞咽着口水,看着了无人迹的房院小巷,一份莫名的孤独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沉默着叹息了起来。 谁会给他炖一锅满是马油的肉汤啊?谁会抚慰他的迷茫和无助啊!被白虎丢在这里,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到鬼谷去了。巫祖的笑脸刺痛了他,如果再不能和她相见,自己的一切便都了无意趣。 "我竟离不开你了,巫祖!没有你,我要怎么活下去!"觯不禁对自己说道,长叹一声! 他从包袱里摸出一块饼,坐在一个倾斜的门板上就着凉水吃了起来。几口下肚,他忽然感觉小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自己,他警惕地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发现。他猛然想起了"人吃人"的事儿,不禁心头一紧,急急藏起干粮跳到了墙上,又沿着墙一路跳到了一处大宅的屋顶上。 觯的身手是极好的。阿爷在世的时候不许他习武,他竟独自一人拜了老巫的护卫胡吕为师。胡吕是七国之内少见的高手,对觯极是喜爱,觯也成了他最好的徒弟。 "该早些跳到房顶上来的!这儿看得多清楚!"觯站在房顶上看着层层檐宇,感叹道。他三五口吞了那块饼,又急切地穿行在了屋脊之上。 终于,他在一处两进的小院儿里停了下来。那个院儿里有棵高大的树,只是早已枯死全无生气。各种日常用的物品散落各处,也尽都破碎杂乱,这里了无有人居住着的痕迹。内院屋前立放着一些扁圆的簸箕,觯见过它们,老巫总是用它们晾晒药草,他猜着此处便是医馆了。 觯一跃跳入小院大声询问道:"请问,家里有人吗?"一连三声,无人回话。于是解在院里翻找起来,包括每一个细小角落。他想着这里兴许还藏着什么药草,找得极为仔细,可最终他却一无所获! 觯看向了内院儿的三间正屋,它的门窗没怎么损坏,都关闭着。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双手一推,门竟开了。屋里一片昏黑,他眯着眼向内走去,刚走到屋内中央,忽听得耳后一阵风起,他侧身微微一躲,借着门外的光他看见一个大棒槌冲他砸了过来。 "当啷!啪嚓!" 一个黑影儿举着那棒槌狠狠地拍在了地上。 "唉呀!我,我跟你拼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惨叫了起来。 觯定睛一看,地上趴着的竟是一位老者,他的手脚扑腾乱抓,却怎么挣扎都爬不起来,活脱脱像倒扣的乌龟慌乱地吼叫着。 觯急忙俯身搀扶,老头子却转身向门外爬去,他手脚并用惊慌失措用尽了力气,可身子仍贴在摔倒的地方寸毫未离。 觯猜着他一定是把自己当成坏人了,便急忙揖了一礼,说道:"老者莫慌,我不害你。我只是来找你寻些药草,去给家人治伤而已。" 那老头儿看着他,怔怔地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他惊奇地问道:"你说,你是来找药的?" "嗯!"觯答了一声。 老头儿笑了起来说道:"找药的!找药的!"他捂着胸口喘匀了气说道:"药早没了,你不知道吗?" 觯听老头儿这样回答并不灰心,因为他确定了此处就是医馆,最重要的是医者还活着。觯又揖一礼坚定地说:"有您在,药总会有的!" 那老头儿仔细地端祥着他,冲他伸出一只手来。"先扶我起来吧!我这老腰啊,怕是快断了!轻点儿啊!千万轻点儿!" 觯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他进了内屋,又扶他在床上躺下。 "你进院儿都不敲门的吗?跳墙而入还四处翻找,我还以为是哪个吃人的混蛋闯进来了呢!白折了我这腰,它真真儿地要断在你手里了!"老汉儿怨愤地说道。 觯急忙跪地领罪道:"是我思虑不周,实在对您不住!万望您允准让我陪您养伤到痊愈吧!" "痊愈?!一无药来,二无米!如何痊?如何愈?"老汉儿无奈地说道。 "我侍奉您!"觯叩着头坚定地说。 "唉!算了,老朽活得也累了,死了倒松快!"老头闭上了眼,流下了两行浑浊的老泪。 "我不会走的!您因我而伤,我怎能弃您而去!我会打猎,吃食缺不了。直待您好了再撵我,也不迟!"觯又叩起首来。 老头儿长叹一声,转而又长笑一声,问道:"你叫什么?从哪儿来啊?我没见过你,为何流落至此啊?" 觯好想实言相告却终改了口:"我随爷娘逃难至此,阿娘摔伤了脚,我是来寻药的。我叫九杯,姓芈!" "想找药,怕是要等到夏日里了!山里的药草实了根结了果,才有药可采,你阿娘她……等得及?"老汉儿笑眯眯地问道。 觯抬头说道:"如今已全无办法,等不及也只能等啊!况且我欠着您的!" "好吧!我许你留下!"老汉儿摆弄着袖口,笑嘻嘻地同意了。 "絮叨这许多,尚不知您尊姓大名,烦劳您告之于我,我心里也分明些。"觯说道。 "哦,老朽名叫巫良喜!"老汉儿答道。 "什么?"觯非常惊讶,竟叫了出来。巫良喜?这不是老巫的名字吗?这老医者竟与老巫同名! "有何不妥吗?"巫良喜笑着问。 "啊,我,怎么说呢?我只是没料到您的名字听起来竟像个女人!"觯只能这样回答了。 "巫良喜,这的确是个女人的名字!她是我结发之妻,我们楚国曾经的首巫!"良喜老头说着垂下了头。 "什么!!!" 觯又大喊了个"什么!",不过这次他是在心里喊的。"这世界竟这么小吗?"觯想着,有点儿明白了为何白虎要带他到这儿来了。 "知道我为何改名叫巫良喜吗?"良喜老头儿看着窗户上的一个小破口,问道。 "九杯愿闻其详!"觯说道。 "因为我发现我竟离不开她!不这样,我会疯!我就是巫良喜,我就是我的妻!她就在这儿!在我心口里!在我脑门儿上!每次人们这样叫我,我都欢喜!我就觉着她是守着我的!"良喜老汉的声音极其悲戚。 "她离我而去!带走了我们的女儿,独独留了两个玉疙瘩和两个不争气的男人在这家里!"良喜老头轻轻散开了自己的头发,取下顶上的玉箍攥在手里。他从怀里摸出一柄玉箫吹奏起来,那箫声呜咽哀怨,令人闻之断肠。 觯听着那箫声,鼻子发酸心头发颤!他想起了巫祖。她的小脸儿早钻进了他的心里,即便什么话也不说,都似在对他说着千言万语! "巫祖!我离不开你!我们不能分开!"觯忽然疯魔了似的不停地呼喊起来。他的心里涌出了无限悲凉! 那箫声停了……巫良喜大笑了起来! "良喜啊!你是对的!我终究得顺着你!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我信你!"良喜老头感慨着收起了长箫。 觯的伤心欢喜竟随那箫声瞬间淡去。他看着眼前这个老头儿惊诧万分,他不明自己刚刚是怎么了,也理解不了他话里的意思。 "这箫声有毒!以后你可要小心着它些!"巫良喜面色凝重起来,看着觯想说些什么,却笑着咽了回去。 "我有一个儿子,可他走丢了。拜托你一件事,哪天见到他,把这长箫和玉箍交给他。你能答应我吗?"巫良喜说道。 "尽力而为!"觯答道。 "不要尽力二字!我要你必须!"巫良喜语气极重竟大喘着气! "好!我答应你!" 觯许下了平生第三个大承诺。前两个,给了阿爷阿娘和巫祖的亲娘,而这一个他给了巫祖的阿爷!这承诺分明太缥缈了!可他却毫不怀疑地答应了。他并不清楚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只是觉得自己必须做! 箫声已停了很久,可觯的心里还一直喊着:"巫祖,我离不开你了,我不要和你分开!我要守护你一辈子!" 第23章 这是怎么了? 静静的医馆里洒满了午后的阳光,它似乎已没那么破败荒废,因为它的那扇小窗子里,传出了一老一少的柔声慢语。 "孩子啊!饿了吗?"良喜老人摸着觯的脑袋问道。 "我不饿!您饿了吗?我去弄吃的!"觯回答道。 "唉!城外的野菜怕是连根儿也被挖尽了吧。耗子洞,兔子窝……也早被掏空了!龙崽子也得抓了饨汤喝了!打猎啊?那也得有东西可打呀!"良喜老人终归还是绝望的。 他抖抖嗖嗖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打开来,觯看到那包里有一个干萝卜似的东西,只是须子很多也很长,应该是一根人参吧,觯看向良喜笑了笑。 "到井边提桶水来!家里没水了!"良喜老汉指了指前院儿,给觯安排活儿了。 "您是要吃这个吗?井水得烧开,我先烧炉火来!"觯说着向门外走了出去。 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火光渐亮。觯把堂屋的门窗打开走了走柴火的烟气,又分了通红的火炭放进火盆,端到里屋为良喜取暖。 "九杯!你也吃一点儿吧!我用它续命,三天泡一次水喝,都半年了!你瞧,我还活得挺好!"良喜说着揪了那干萝卜的一根须子,递到了觯的嘴边。 觯把那须子含进了嘴里,一股清甜的药香停在了他的舌面上。 "果然是人参。老汉儿果然存了药呢!"觯暗自思付着却不想咽那须子。这东西他吃过太多了,吃到反胃。楚王曾赏了好多这样的东西给他们,说是要为童男女养元护体。 "人参是好东西,不过不能吃太多,小孩儿更不敢多吃,会流鼻血!"良喜又揪了一根须子放在自己嘴里,边嚼边说着。 "烧过水,我就去打猎!我一定会打到东西吃的!"觯向良喜说。 "有个事儿,你得知道。不要走巷子,顺着大路走。不要走门,隔几个院子翻墙出去!有人在满世界找人吃呢!"良喜看着觯,一副很担忧的样子。 "真有吃人的人吗?"觯皱紧了眉头。 "有!不止一个!我最担心的是红眼鬼!多留点儿心,看见他一定要躲起来!躲不过就装死!他疯了,还不知道会干出些什么出来呢,但他还不吃死人!你,别碰他,好吗?"良喜顿了顿,皱眉又道:"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千万别去和他打!真找到吃食,一定要藏好啊!" "我记下了。"觯站了起来又说道:"您也要小心啊!" 良喜挥了挥手,闭目皱眉,他的腰又疼了,他也累了。 觯翻墙直奔大街,又一路奔向城外。远远的,曹文的喊声传了过来:"到家坐啊!九杯!"觯回头向他挥了挥手便奔向了山间的丛林。 这时节,即便有猎户,打猎也是极困难的。小点儿的动物几乎找不到,大的猛兽倒是有的,不过个个都饿红了眼。 觯举目四望,探寻一番后直向悬崖上的鹰巢奔去,他看到那巢旁有个不小的山洞,他想把自己的包袱先藏进去,那里面有金子、干粮,还有阿爷给他铸的小觯。这些,藏着要比亮着要好! 觯的攀爬比他预想的要轻松百倍!他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手和臂膀,并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但他身体的力量和灵巧却远远超过了从前。这让他很不解,但他没想更多,因为他看到了鹰巢里有几颗蛋,他的口水刹那间涌出来了。 "对不住!你们挡了路了!"觯一只手攀住鹰巢下的石棱,一手摘了包袱往巢后的洞口放,那鹰巢挡住了大半个洞口,要想把包袱放进去,只能毁了那些蛋。 "你们看?这就不能怪我了!"觯把包裹放在巢上,抓起里面的大鸟蛋,三口两口就把它们喝光了。 他咂着嘴里的蛋液,迅速掀翻大巢,清理了山洞前的枯枝草棍儿,小心地把包袱放了进去。那洞的内部很宽大,即便觯钻进去住下,也不会很挤的。觯向里面稍稍望了望,便踩着崖上的石棱准备向崖底退去。 忽然,一个黑影向他扑来!觯回头望去,一个毛呼呼肉墩墩的东西直砸在了他的脸上,它的血洒满了觯的脸。 "大兔子!好大的兔子!"觯顺手一抓,看清了它。"可是,哪来的兔子呀?" 正犹疑间,一只巨大的老鹰扑了过来,它那铁勾样的爪子直抓向了他的脑袋。觯急忙缩头,不料手中一松直向崖底坠去。 贴着崖壁而下,觯的眼睛快速扫过崖壁上所有的石棱枯枝,他伸手一抓,稳稳地吊在了一棵老树上,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只大兔子。 "这是报仇来了!"觯瞬间明白了,自己刚刚的清理行动已伤透某只鹰的心了。 还没来得及再想想什么别的,那老鹰又火炮似的向他直砸了下来。他松手向下落去,此处距崖底还很远,他这样做并不是自信自己会平稳落地,而是那鹰的铁喙已直扎向了他的天灵盖,根本躲闪不开了。他只能这样坠下去,而且还是顶着那"铁勾子"坠下去。 他松开了那只肉兔子,准备迎接落地时的震裂。他想起白云在濒死时成了神,他好想自己也来个奇迹呀!可是,真的会有奇迹吗? "巫祖啊!难怪你说此行凶险啊!巫祖啊!巫祖!" 觯想到巫祖了!她的目光里总有一股子力量!他在心里呼喊着她,这声声呼唤让觯冷静了下来。一个念头闪过,他像打了鸡血似的,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体内运行起来,他转手抓住老鹰的铁喙,向下向上向左向右狠狠摔打,那大鹰挣扎着,极力拍打那铁扇一样的翅膀。 "当!当当!当……" 他们时而拍向石壁,时而又翻滚而下,鹰毛被崖壁拍碎四散开去。觯用双手钳住鹰的铁喙,狠命摇动甩打,没多久那鹰的脖子就被扭断了,血从铁喙中汩汩流出,一个个血珠子随下坠飞起,竟停在了觯的双眼之前,还闪着鲜亮的红光!觯看着它们,竟眨动了几下眼皮子。 觯并没有立即放手,他再次用力甩了甩老鹰的脖子,紧抓着它向崖底看去。他本想像白云那样在坠地前给自己铺个肉垫的,但是——来不及了!他的双脚已然要触向崖底了! 本能的,他收腰弹腿,就像从高墙落地一般,他竟轻轻落在了地上。在他身边,大鹰和兔子落了下来,本能的,他伸出了双臂,稳稳地把它们接在了肩上…… 觯此刻是傻着的!他的确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厉害的?他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良喜老头那人参的效果!它是一棵普通的人参,都不能算是什么中等货呢!那东西他是熟悉的,那人参的形色味道都没有异样! "难道是?!" 觯思忖着,忽然大声说:"巫祖?是你吧?是你感应到我危险念咒了吧?不然呢?!一定是你!" 觯开心地大笑起来,又跳又叫,又乐成了一个小傻子啦! 觯在濒死而活时所想到的那个人啊,你知道自己住进了他的心里吗?你真的在念咒吗?觯这孩子,他说自己离不开你了啦!他竟把自己的灵兽都忘啦!他也忘了自己大小也是个神啊! 第24章 巫良喜的孩子们 觯背了那只兔子和鹰向医馆奔去。将近城门时天已擦黑,曹文他们早已散班归家了。 觯没走城门,他不想被士卒盘问,万一还留着个饿汉守在那儿,这救命的鲜肉怕是会被劫去个一多半儿的也未可知。他们毕竟还有余粮,他想着,改日多打些送曹文大哥,让他和他阿娘也吃点儿好的。 觯在城外转了一圈,想找个豁口什么的再进去,但那城墙却严整得很,除了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外都是铜墙铁壁!觯看着那高耸的城墙却忽然乐了。 "何不试试自己的本事?" 他对自己突然出现的能力不了解,检验检验它也是必要的。何况现在再走城门,也不符合觯的性格。他把猎物捆扎得紧紧的,弓身做好准备,向那壁立的城墙飞身而去。 城墙在他的脚下竟真的如履平地! 他身轻如飞燕,一步十跨直抵城头。觯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非常欢喜。他玩儿心大起,在城墙上奔跳翻跃。他把身体的能力发挥到了极限,测试着胡吕教他的每一招每一式,最终他确定,自己而今该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而且这样的速度与力量就算不对战,也是极有意义的。 一番腾挪跳跃后,他在城墙上歇了起来,他擦了把汗喝了几口水,站在城头向城内望去。这空城的规格还是蛮高的,它本该是战略要塞,可惜而今楚王对它弃而不顾了。月色下,城内一片昏黑阴风四起,恍若人间地狱。猛地,觯看到一个黑团正在东北方的屋顶上蹦跳翻动!他定睛望去,发现那东西正在撒扯着身下的……一个人! "不好!"觯大惊失色,因为那正是医馆的方向,他极担心巫良喜。觯急忙跃入城内向那黑团奔去。远远的,那黑团像察觉到了他,蹲立在屋脊上张望了几下,转头拖着身下的"猎物"消失在了街巷里。 觯不敢去追它,确定巫良喜的安危是他最重要的当下。他三步并一步地跳回医馆,发现院内极其安静,他急切地推门而入,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巫良喜仍躺在床上,睡梦中还疼痛地呻吟了几声。他解下身上的猎物想出去追那只怪物,却被巫良喜叫住了。 "你回来了?"巫良喜问道。 "嗯!"觯急忙退回屋内,说道:"我打了一只鹰一只兔,咱们熬汤喝!" "真的吗?"巫良喜大喜过望却突然紧张起来,他用鼻子嗅了嗅屋子里的空气,大惊失色道:"怎么这么重的血腥气啊?坏了!出大事儿了!红眼鬼要回来啦!他要回来了!你赶紧走!你别跟他打!你快走啊!"他推着觯让他离开,情绪万分紧张! "没事儿!我刚刚还看到他了,他被我吓跑了!他吃不了我们!他若敢来我就杀了他!"觯安抚着巫良喜,却见他更激动了。 "你不要杀他!你不能杀他!干觯!你千万不要杀他!"巫良喜喊了起来,却猛地怔了一下。 觯也怔住了,他惊疑地问道:"您叫我什么?" 巫良喜苦笑了一声说道:"干觯!干觯啊!"他拉了觯的手又说:"你从鬼谷来,刚和巫祖分开,对吧?"他并不等干觯回答又说道:"你不知道,我也是神巫吧?而且也算是个大巫了!" 觯听着,莫名地笑了笑,这老头儿竟也是个能藏事儿的。 "我本以为你会来得晚些!天道有变,天机不可测啊!"巫良喜摸了摸觯的肩膀说道。 觯思忖了许久问道:"您为何不让我杀那红眼鬼?他在吃人啊!又为何以为我会来的晚些呢?" "我卜得,你必是沾了巫鲲的血才会到此为巫祖求药的!不料巫鲲竟躲开了你,你也没去先行将他杀死!"巫良喜说道。 "巫鲲是谁?我为什么要杀他?"觯不解地问。 "巫鲲是巫祖的哥哥!我的儿!巫鲲就是……红眼鬼!"巫良喜说着,捂着胸口悲叹了起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觯一时难以置信,巫祖竟会有一个吃人的哥哥! "说来话长啊!来,你先睡!"巫良喜整了整被子,让觯脱了衣服睡下,慢慢地讲了起来。 "一年前城里遭了难起了瘟疫,死人堆成了山。有一天,鲲帮我推着一车病死的乡邻去埋,到了城门口……一下就疯魔了!"巫良喜抹了抹泪又说道: "他自小文弱,猛地见了那么多死人,还一连饿了七八天,毒日头下一晒,就发病了!他老早就把最后一袋米放在了房梁上,说要留着给我吃,自己一粒儿都没沾嘴!结果……" 巫良喜已泣不成声,继续说道: "他疯了,到处咬人!后来,就杀了人来吃!半年了,也不知他造了多少孽!城中夜夜惨叫!守城的士卒到处找他,他倒会躲,一直没被正法,反倒吃了好多人!" 巫良喜说着,用手指着房梁对觯说道:"你帮我把那袋米取下来吧!鲲回来了,我要煮给他吃!" 觯一个鱼跃龙门便将一大袋白米取了下来。巫良喜把它接在手里,瞬间老泪纵横! "儿啊!我的儿啊!"他大哭起来:"你回来呀!阿爷给你煮白米吃啊!" 觯的眼泪也夺眶而出,那脸上的血污也被一把把泪给擦了个干干净净。 "咚!哐!"窗外传来了两声巨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从小院儿直上房顶又渐渐远去了。 "他回来了!他是饿了吗?我去煮米!我去煮米!儿啊!别走!别走!"巫良喜猛得向地下扑去,却被觯紧紧抱住了! "您别动!我去找他!我去!"觯把头扎在巫良喜的怀里,用他的胸脯狠狠擦拭着自己的泪水。 "我知道他在哪儿!你不要去找他!时候到了,你自会见到他,我也会的!"巫良喜说道。 "您不想他吗?"觯问道。 "唉!我也是老糊涂了啊!只要你不去杀他,他终归是个好的!"巫良喜叹了口气。 "我带他回来,不好吗?"觯问道。 "天机不可测!我们还是等等!"巫良喜说着,把觯的被子掖了掖又说道:"时候不早了!快点儿睡吧!明日早起饨肉吃!" "哦!我听您的!"觯缩回了被窝,却睡不着。巫良喜盯着那袋子米也久久难眠。 "我叫你老巫,行吗?"觯忽然问道。 "好啊!这也是良喜的称呼啊!"巫良喜答道。 "请教您一个问题,行吗?"觯又问。 "怎么了?你说!"巫良喜答着,眼睛仍看着那袋米。 "我感觉突然有了神力,您知道为什么吗?"觯静悄悄地等待着回答,甚至屏起了呼吸。 "哦!这个很简单!不过我帮你卜卜看啊,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或者变数!"巫良喜腾出右手掐动着手指,猛然停下,思虑一番,又掐动起来,最后他终于说话了。 "你的神力来自鬼谷地气,在谷里,一切外入活物都会被它浸染而迅速成长飞升的。还有你本就是个小神君,你的星宿之力也已萌动。你会越来越厉害的!"巫良喜解释着又转头问他:"你做事儿总喜欢冲吗?小神君?" "有点儿!"觯有些羞赧了,又说道:"请您不要叫我小神君了,我不过是个小孩儿罢了!" "神君便是神君,不论年长年幼!况且,你也不止你看上去的年纪,若我没记错,你其实已经十六了!和巫祖一样的!"巫良喜说道。 "啊?为什么?"觯很惊讶。 "你只是没长身子,其它都在长啊!鬼谷一日人间便是一年!你算一算。"巫良喜笑了,说道:"所以别把自己当小孩子!你们会活到很老很老!但可能永远都是长不大的样子!" "哦!懂了!"觯抱住巫良喜的身子,有些困了。 "还有,凡事莫总往前冲!你会用一生的悔恨去偿付冲动的代价!"巫良喜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觯已睡着了。 "唉!都是命吧!" 巫良喜捏着米袋看了许久,也沉沉睡去了。 第25章 乡邻就是一家人 第二天,觯早早地就起来了,他烧火煮水收拾老鹰和兔子的肉,还把前院后院都打扫整理了一番。 等到巫良喜醒来,他便闻到了锅里的肉香。院子里还晾着一条条鲜肉和那灰兔的皮。医馆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的烟火气了。 巫良喜用觯备好的热水擦了一把脸,静静地听着觯那"嘿嘿哈嘿"的习武声,直到觯大汗淋漓地走回屋内。 "我喂您喝汤!"觯见巫良喜醒了,立即盛了一碗肉汤端给他。 "好香!好香啊!你也喝!"巫良喜品了几口,又把汤推给了觯。 "我有!多着呢!您先喝!"觯转身又盛了一碗,坐在巫良喜身边和他一起喝了起来。 "觯,你去把城里还没死的人都接到医馆来吧!不过是日日多打些猎物,我们养得起!能救一个是一个!"巫良喜说道。 "好!我这就去!"觯说着,放了碗筷就要出去。巫良喜拦住了他。 "你等等!再吃碗肉喝碗汤也不迟啊!凡事儿别一门心思往前闯,容易摔跟头!"巫良喜语重心长地说。 "哦。"觯有点害羞地应了一声,乖乖地盛了肉吃了起来。 "干觯,你什么事儿都喜欢往前闯吗?"巫良喜又问道。 "嗯,是!该干的事儿,晚干不如早干嘛!"觯咬着一块肉嘟囔着回答。 "唉!打仗都讲个退避三舍,做事儿三思而后行,不更好吗?冲动的代价有时候一辈子都背不动的。到那时,只怕是悔恨不及呀!"巫良喜苦口婆心地说着。 觯抬头认真地回答:"我已经在改了!巫祖也说过这样的话,我觉得你们说的对!" 巫良喜听他说到了巫祖,偷偷笑了,说:"你这孩子哪儿都好!但就是差那么一点儿火候!啥事儿都多想一点,于事儿于人都更好些!记住!" 说着,巫良喜拉起了觯的手极严肃地说道:"巫祖是我的女儿,虽然只陪了我三年,但她是我的心头肉!我信她,疼她,见了你话就多些。但都是好话!你懂吗?" 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以后,你陪她的时间久,好好待她,好吗?多和她说话,听她的话!"巫良喜又说道。 觯有些害羞起来,脸颊开始发热,几碗肉汤下肚,他觉得身子甜甜满满的,听着巫良喜的话,心也暖乎乎了。 "好!我会的!一定会的!"觯说着,双手竟不知放在哪里了。 "现在去找乡邻们吧!要小心,除了巫鲲,还有吃人的人,别把他们带回来!还有,千万别杀巫鲲,答应老头子,好吗?"巫良喜又说道。 觯起身揖礼,郑重地说:"我不会杀他的!他是巫祖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哥哥!" 说罢,觯便兴冲冲地去城里找活下来的那些人了。 城里活下来几个人呢?觯不知道。他们又躲在哪儿呢?觯也不知道。找了足有百余户,他也没找着一个。他有些耐不住了,索性站在屋顶大喊起来:"我是医馆巫良喜的徒弟,师傅备了好多肉,让大家住到医馆去!出来跟我走!有好多肉!还有一袋米!" 他就这样沿着房顶边走边喊,在城里转了好几遍。空荡荡的的城,回荡着他的喊声。过了好久,躲起来了的人终于出来了,只是…… "怎么就这么几个?"觯在城里都走了好几遍了,可他搜罗到的人却只有四个!一对兄妹,一对婆孙,仅此而已! "先带他们回去吧!"觯不敢把他们放在自己照看不到的地方,于是搀的搀扶的扶抱的抱,他把有气无力的四个人送到了医馆。 巫良喜坐在院子里等着,他竟把火盆肉汤都移到了院子里,还摆好了四双碗筷。 觯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没有尽力。可巫良喜却一点儿都不在意。 "以后我们住在一起,互相帮衬着,也安全些!大家先吃口热的!暖了身子再收拾住处!不急!" 巫良喜用手指着觯说道:"我这徒弟本事大,山上的鸟兽都能打来吃,以后大家不会再饿肚子啦!" 觯低头笑了一下,想着老头儿必定是听到他喊了,不然怎么会称他为"徒弟"呢? "大家都上前来呀?怎么都不动呢?觯,快把汤盛好,分给大家!"巫老头说道。 觯立即蹲在锅边分汤,却听到身后的四个人哭了起来。 "良喜啊!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娘儿俩怎么报答呢!"那婆婆嘶哑着嗓子说着,拉着孙儿跪地叩拜,那俩小兄妹竟也哭泣着一并跪倒了。 "唉!这是哪里话!乡里乡亲的说这些可不就见外了?而今城中只剩我们了,从此我们是一家人!都别拘着了!都饿惨了吧?先喝汤!吃肉!"巫老头说着,招呼他们坐在了一起。 觯把汤端给大家,看着他们饥渴的眼神,鼻子都快酸掉了。他转身向巫良喜揖礼道:"师傅,我扶您回屋歇着吧?" "不必,你去再打些野物,这些天就靠你了!千万小心些!还有……"巫老头说着从身后又拿出一副碗筷来,"你得再吃几碗!不然,可会饿肚皮!" 觯把碗盛满递给巫良喜说道:"您养身子您得多吃!我不怎么饿!"说完便冲门外跑掉了。 觯在山上呆了足有一整天,收获当然也很多。他把猎物背在身上翻越城墙的时侯,日已西斜。也许是猎物太重了点,他竟感觉到了些许吃力,想起临行前巫老头的肉汤,他还真有些后悔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饿死我了!"觯自嘲了起来。 当他回到医馆时,肚子已叫了不下十遍了。他拖着猎物进院,却见巫良喜还坐在原来的地方,身边的火炉上正烹着一锅肉汤,那双碗筷仍紧握在老头儿的手里。 "哥哥!哥哥!你回来啦?我们帮你!"孩子们比先前精神了好多,争先恐后地帮他安置那些猎物。 觯拍了拍身上的土,在巫良喜身边坐下,安静地吃着肉喝着汤。 "你这个出大力的人,竟不知道自己吃得多,才有力气多干活儿吗?照顾不好自己,又如何照顾别人呢?"巫良喜叹着气扶墙站了起来。觯急忙上去搀扶,却被怼了回来。 "不用你!照顾好自己,才是真孝顺!"巫良喜艰难地挪回内屋,再没理他。 觯独自一人吃完饭,从那堆猎物里挑了一只大兔子出来,背着它直向城门走去。他想把曹文的阿娘也接来同住,毕竟曹文守着城门不能总顾着家的,让一个老太太独自在家,着实太危险了。 想到曹文,觯总有莫名的亲切感。曹大哥这个人看着散淡,可心里却似乎装着点什么。不过,他是个好人,从他的眼睛里能看到一份儿决绝,或者说那是一份坚定。这份坚定是光明的,没有杂质。 觯想着曹文的言语动作,心头一阵轻快,脚步也越来越轻快了。 第26章 巫鲲?巫鲲! 觯背着那只野兔一路疾奔,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来到了南城门下。 守城的士卒们瘫软无力地躺在城门之内,曹文也半眯着那双长眼在夕阳的亮光里打着瞌睡。 "曹大哥!" 觯这次没有向他揖礼,直呼着他的名字向他走了过去。 曹文皱了一下眉头,睁开细眼看向觯。他的目光很快就定在了觯的手上,那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正在那儿拼命挣扎。 "哪儿来的?!" 曹文猛地惊跳起来,喜不自胜又有一些惊疑。他这一叫把大伙儿都惊醒了。他们看着觯带来的野兔,眼睛瞬间又红又亮,在他们的感知里,那只兔子只怕是已变成了肥美的肉汤了。 "山上打的,给你补补身子!"觯答道。 曹文狠狠咽下了一涌而出的口水向觯深鞠一躬,觯赶紧回礼,把兔子递到他的手里。曹文双手接下,回头递给身边一个士卒,他抬起下巴朝城东南指了指,那人便欢天喜地地抱起兔子快步而去。曹文的阿娘,很快就会把它变成一锅鲜美的肉汤的,这些士卒的日子也的确是悲苦太久了。 士卒们纷纷起身,学曹文的样子一高一低地向觯鞠起躬来。他们的身子不停地打着摆子,似乎只要来股小风儿,他们便会齐刷刷倒地,他们饿得太惨了! "不必不必!举手之劳罢了!过些日子你们有些力气了,也可以到山上打些回来的。"觯看着这些饿狗似的士卒心中一阵悲悯。 曹文拉觯的手坐在阳光下,和他交谈了起来。 "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再这样下去,城里怕是一个人也存不住了!"曹文感谢道。 "曹大哥,巫医良喜在医馆收留了四个没饿死的乡邻。我想,让你阿娘……"觯话没说完,便被曹文的话堵了回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了,有我们在,阿娘总饿不死。况且,我们也得阿娘做饭缝补,她还是不去了。" "不是,你们又不常在家里,即便在,就你们几个这样子,红眼鬼万一去了……"觯的话又被曹文堵住了。 "红眼鬼不会吃她的!"曹文怕他不信又认真地补了一句:"真的!" "为什么?"觯很奇怪。 曹文低下头,许久方开口道:"我追他追了好久,仗着这一身的好本事,我差点儿杀了他!" 曹文拍了拍自己的脯子,展示了一下肩头的肌肉。那肌肉虽已干瘪无力,但曹文的身手觯是见到过的,他是信的。 "但那次之后……我就不追他了!"曹文似乎忆起了什么,眉头紧皱。"他吃人,但他吃的是吃人的人!他还养着那些老人和孩子!" 觯一时没回过味儿来,问道:"养活老人和孩子?他有粮食啊?" 曹文把嘴贴到觯的耳边轻声说:"用他自己的血!" 觯的全身都抽紧了,这一切恐怖又恶心,却有些许温暖,觯有些不适和惊愕了。 "亲眼所见?"觯喃喃着,似乎并不需曹文再去肯定些什么了。巫祖,巫良喜,老巫一家!似乎该着人人都是温暖的! 曹文似在回应着,轻颤着下颌。 "其实,他疯的那天,我看到了!"曹文又将嘴贴到了觯的耳朵上,顿了顿又缩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觯问道。 "你见过鬼吗?"曹文问道。 "没什么可怕的。怎么了?"鬼魂,觯已见了好多个,就在不久前!但他并不懂曹文为何这样说。 曹文眨动了几下眼皮,抬头看着城门顶上的暗影,目光游离,似乎那里正有什么东西在动似的。 "他疯的时候是正午,可城门下阴寒浸骨。他猛地扑倒在城门里,我看见成千上万个鬼魂扑进了他的身体!后来他振作着爬了起来,可他的脸不停抽搐,双眼血红,心口有一团黑气越挤越紧,他开始咬人,满嘴满脸的血啊!"曹文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了。 "你吓我的吧?!"觯拍了拍曹文的肩膀轻声问道。 曹文抓起觯的手郑重地说:"我从小便可视阴魂,托他们的福,我还办了好几个案子呢!可一次见到那么多,却从没有过。它们在夜里也不散去,只挤在这城门洞里,越聚越多,那段日子我日日听它们哀嚎,心都要炸了!" 曹文的肩膀向内紧扣,僵硬的像块儿石头,沉默半晌他叹了口气,又说道:"他扑倒后,它们都走了,都去他心口了。" 二人都静默无言,夕阳的余晖也黯淡了下来。许久,觯开口说道:"可他吃人了呀!" 曹文用力拍打着觯的肩膀,扭头看了看躺靠在一边的士卒,又转头对觯讲道: "我撞到他吃人的时候,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小哥哥跪在地上哭,妹妹光着小身子被爷娘按在案板上!他阿爷手里举着一把刀,唉,他兴许是想一刀毙命吧!甩着膀子就砍向了孩子的脖子,鲲突然扑了上去……"曹文的嘴巴颤抖了起来,他猛地咬紧嘴唇,说道:"我想不下去了,我怎么讲下去!你,懂些了没?" 觯把头埋进了双膝里,用力团抱着自己的身子,一动也不动了。 "后来,又发生了几起案子。那些被咬死的人,身边都有被杀的人,他们不是有致命刀伤,就是被棍棒石头等凶器所杀。鲲他早已不需要武器了!而且刀棒所杀之人,身体是完好的,没有牙齿撕咬留下的伤痕!那些被咬死的却恰恰相反,全身被撕扯得一块囫囵皮都没了,却没有一点武器留下的伤痕!那个惨……"曹文的话被觯堵住了。 "别说了,别说了!我懂了!"觯瘫靠在曹文的肩膀上,看向了城外的天。 "唉!好啦!我要去喝阿娘的肉汤了!垫了这顿饱饭,我也到山上打猎去。养起了力气,我带阿娘离开芮城这鬼地方!我真是受够了!"曹文站了起来,向觯施了一礼扬长而去。 "你若不信,去问今天收留的那四个人吧!那女孩头上,必有一道疤痕!" 远远的,他对觯又喊了一句。 觯看着天上亮起的几颗星星,忽然想起了巫祖。这人间,让他心堵。他们四个祭天的孩子都是天上的星星,这星星,这鬼谷,会给他们什么呢?会给他们拯救黎民的力量吗?会给他们杀死楚王的力量吗?会给他荡平人间邪恶的力量吗?一定会的!他坚信! 觯起身向医馆赶去,他要告诉巫良喜,他的儿子并没有完全变成妖怪。 第27章 好小一只魔 觯急匆匆走回了医馆,他关好大门径直向巫良喜的房间走去,却迎面撞见了三个正在玩闹的孩子。觯和孩子们一一打过招呼,目光停在了小女孩儿的脸庞上。 小女孩儿很清秀,一双大眼睛哀哀怨怨灵气十足,在她的额头上一个长长的刀疤很是乍眼,也许是她洗净了脸头发也被整齐地扎向了耳后,那刀疤真真切切地展露了出来就像一个血红的蚂蟥盖满了她左边的额角。 觯俯身摸着小女孩的伤疤轻声问:"疼吗?"小女孩极其恐慌地摇了摇头目光定定地看向了自己的双脚。那块伤疤显然隐藏着她极大的痛苦,她紧抿着双唇不敢说话,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而下,觯不想再追问下去了。 "别怕,以后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呢,能告诉哥哥吗?"觯安慰着她询问了起来。 "我叫春,我哥哥叫冬,那个小哥哥叫铁蛋儿,婆婆没告诉我她叫什么,我们都叫她婆婆。"小女孩极乖巧,觯只问她一人,她却一口气说了三个人的名字。 "我叫觯!"觯也介绍起自己来:"早点儿回屋休息,睡前让婆婆把门窗关好。" "好!"春说着便去喊她的小哥哥们,和他们一起回屋找那位老婆婆去了。觯走进屋内见巫良喜已经睡着,便又回到院子里处理了那些刚打到的猎物。最后他守在巫良喜身边躺下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一个月快过去了。觯每日上山打猎下山晒肉,不知不觉的肉干儿竟堆满了西屋。巫良喜的腰也好了许多,他偶尔在大桃树下转转竟无须别人搀扶了,他极爱那棵干枯的树,总是默默的看着它或者靠在它的树干上静静地出神。 这一天觯又背回了几只野兔,他刚把兔子放到地上就看见巫良喜立在树下发呆,觯走上前去询问道:"师父,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啊,你回来了?我正等着你呢。"巫良喜转过身来靠着大树站稳了。 "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觯问道。 "觯,你现在可以去找巫鲲了。今夜你就到鼓楼上去等他,顺便把影的书简也带回来。"巫良喜说道。 "好的,还有别的需要注意的吗?"觯又问。 "先吃饱饭,不论能否找到巫鲲,明天你都该出发了,别饿着肚子干活。"巫良喜弯起了腰,他似乎很累,扶着腰一步步挪向觯后又说道:"好好的!你们都要好好的。你,巫祖,巫鲲,影还有烨。你们要好好地在一起!不论今后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你们本位一体要永远紧攥在一起,就像这个拳头一样!"巫老头有些体力不支,他把拳头攥得紧紧的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后摸了摸觯的头说:"记住这句话,你们要像拳头一样攥在一起!"巫良喜平静地看着觯的眼睛目光坚定而深沉。 觯伏首揖礼又将他扶至了屋内,吃过些兔肉后便径直奔城中心的鼓楼去了。 从鼓楼上看月光下的芮城是没有什么死气的。莹白的光就像复苏的气息温柔地晕开在檐宇和街市之上,一切都静谧又安然。觯在鼓楼上并没有找到巫鲲,不过他手边的包裹里已经满满当当,那里面都是他从鼓楼的顶梁上找到的需要带回鬼谷的东西。 鼓楼里的那道顶梁足有井口粗,还散发着檀木的清香,一只青铜大鼎被放置在梁木中央,好多书简紧紧实实地码在里面,除了皮绳已朽断,那些竹条均完好无损。觯小心翼翼地把竹简取了出来又仔细地码放在了包裹里,令觯遗憾的是很多地方已搞不清楚到底哪片该连着哪片了,连缀竹简的皮绳已经有太多烂成了碎末。竹片极其纤薄轻巧,上面的字迹又只如虫蚁般大小。觯看不懂那些字,字形他也从未见过,但他知道影一定会把这些书简全部学通的,影的书卷功夫堪比天人之力。 和书卷放在一起的还有一面小镜子,它精巧华美云纹满布,铜面也光滑明亮,觯把它摸在手里又开始想念巫祖了。巫祖不喜欢长日对镜梳妆,可觯此时满脑子都是她坐在镜子前的模样。 在巫祖面前觯总感觉自己身上哪儿哪儿都是紧绷着的,像被千丝万缕的金线拴缚揪扯着,他动弹不得,哪怕只是手指头轻轻动一下,他都会觉得不舒服。这种约束感他从来都不愿反抗,甚至觉得甜美温热,这奇妙的感受让他沉浸在快乐和幸福里不能自拔。 觯坐在鼓楼的檐宇之上安静地等待着,他在等着巫鲲,他的心是温软的,就像等待一个久已离家的哥哥,他对巫鲲充满了期待和欢喜,他要带他去见他所有的亲人,包括巫祖和阿公巫良喜,也包括他自己。巫祖就是觯的家,即便爷娘在世的时候他也这样觉得。可是巫鲲却一直没有回来,觯端坐在楼宇之上回想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竟慢慢睡着了。 正午的阳光格外白亮,它照射在酣睡的干觯身上时已经近乎于烘烤。觯抿动着干渴的嘴唇睁开了眼睛,刺目的阳光立即射入他的瞳孔,觯不禁眯起了眼睛,不料汗水竟钻进了他的眼睛里,他的双眼刺痛又灼热。觯急忙揩去满头满脸的大汗坐了起来,他摸了摸手边的包裹,确定什么都在后他又向天上望去,觯终于发现自己竟睡到了正午时分。 远远的觯看到一缕青烟在医馆上方散布开来,他知道大伙儿已经吃过了午饭,现在怕是都要准备着午休了。觯四下张望想找到巫鲲的影子,忽然他看见医馆的青烟之中有一个黑团正静止不动地趴着。 "巫鲲?"觯立刻把包裹扎紧在背上飞身而下向那黑团儿飞驰而去了。 渐渐的那黑团儿近了,可是它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遁逃的样子,觯一跃跳到医馆的屋顶上放轻了脚步。眼前,那个黑乎乎的家伙仍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屋顶上,他身上的血污和衣衫的破口以及那脏乱的长发都清晰可见地呈现在了觯的眼前,觯紧了紧身上的包裹轻轻走到了他的身后。 "鲲!"觯呼唤着他。巫鲲没有回答,直到觯蹲在他的面前他都没有动一下。觯用手摸了摸他的肩膀,一股寒气顺手臂而上一直顶到了觯的心口。觯缩回了手,他忧心地拨开了巫鲲脏乱的头发,一张惨白的脸赫然映入了他的眼帘。 巫鲲是俊美的,即便是在此刻。可他又是干瘪的,肌肤全无血色紧贴在颊骨之上。他也是平和的,那干裂的唇角向上挑起微微地笑着。他已全无气息。此刻觯才发现,他是那么瘦小,瘦小的像缩在墙角的小猴子。巫鲲死了,他裸露的双脚布满了伤口,他的双手紧抱在胸前鸡爪儿似的紧攥着,他团曲的身体就那么一丁点儿大,他像极了一个惊恐却又傻笑着的小孩子。 "好小一只!好小一只……好小一只吃人的魔啊!"觯冰凉地呆坐在巫鲲身边泪如雨下。 小院儿里巫良喜正独自跪坐在大树下,泪水早已盈满了他的双眼,可他的神情却沉静平和,披散的银发掩映着他苍老的脸,在这个正午,他如一棵映雪的苍松默然挺立。 "巫鲲的手心里攥有一块黑石头,那是冤魂所结。"白虎在觯身后卧了下来。觯轻轻掰开巫鲲的手取出石头纵身跃到巫良喜面前。 巫良喜声音低沉地说道:"我要走了,把我埋在这棵桃树下吧。"他轻声笑着,平静又安祥。几道白色的光从良喜老人的身体里涌了出来又聚合在了他手中的玉箫上,桃树的枝桠在刹那间卷起了一层层香风,一朵朵粉白色的桃花绽放而出,它们随风轻卷纷飞散落化作了粉嫩的光华,那些光华汇聚在了玉箍的墨绿之间,又凝成了一颗粉色的水晶深深地嵌入了玉箍之中。 "你们带巫鲲回谷底去吧,我和他阿娘就留在这里了。"巫良喜捧起玉箍与长箫吐出了最后一点气息:"我们终究团圆了。"他悠然地闭合双眼如苍松玉树般静立了在艳阳之间。 觯铁杵一般跪到了师父面前,不过一刻钟时间他又失去了两位亲人,恍惚中他分不清这是相聚还是离别。 白虎在巫鲲身旁静卧着,它把鲲团抱在自己身前平静地端详着他,仿佛鲲是它熟睡中的孩子,它将毛茸茸的虎头贴伏在了巫鲲的发间。 第28章 公子,何以归家去? 觯满含泪水,伫立良久。 一刻之前,他还盼望着看到父子相见的欣喜,可顷刻间一切都幻灭了,即便这眼前身后一黑一白如同安睡了一般,他的心却实实在在地空了!那感觉像极了爷娘扑火的那一瞬间。 时空仿佛凝固了,觯默默地葬着巫良喜,一镐一镐地刨土,一抔一抔地埋上,他没有立碑也没有堆土在树下,他就那样决定了,如同他是一家之主。人生一世本是虚空,平朴无奇地安睡于地下,再好不过了。 觯留了信在冬的怀里,嘱咐他们去找曹文。往后余生,他们得靠自己了。有缘再见啊,有缘或无缘的人!觯沉思着徘徊着,对着师父的坟深揖一躬。他飞身上房,抱起鲲跳到白虎背上,回头看向桃树和那地下的师父,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两位老者在向他凝望,向他笑着。 "我一定会照顾好巫祖和鲲的!你们放心吧!"觯说着,骑白虎向天上飞去。 "觯,去哪儿啊?"在天上飞了好久之后,白虎开口了。 觯并不回话,他似乎决定就这样不理白虎了。白虎在天上奔腾旋转,回到了悬崖之上。这儿是那只大鹰的巢穴。 觯飞身落在石板之上,将巫鲲安放在石洞里,他把玉箫和玉箍都放在了鲲的身旁,又用自己的外袍盖好了他。他揪扯了一些草叶将洞口堵好,又骑回到白虎背上。 他们在天上飞了好久,又回到了剑神村。觯有些不解,却仍不闻不问。许久,白虎发话了:"把巫鲲的黑石头投到井里。" 觯向下望去,见草台正在自己身下,他摸出那块石头,才发现它极粘腻,油亮中还透着黑气。他对准井口将它投落而下。 白虎悬停在空中,静默不语好久好久。觯很想催促它,却努力憋着忍着故意气它。 那井口忽然躁动了起来,一股股黑气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直落入深井之下。它们拥挤着惊叫着哀嚎着,聚在井口咆哮嘶吼。猛然,一道黑气从井口喷出,直向他们冲了过来。白虎没有躲闪,直等到黑气喷至脚底,它才猛地抖擞身躯怒吼一声,那喷涌而出的黑气瞬间聚合凝结,化作一颗三角状的六棱晶石。它轻飞而上落在了觯的手上。 白虎奔腾着直飞到巫鲲所在的洞口。觯不知就里地坐在虎背上等着它发话。可白虎只是笑着,侧身将觯放向石板后一句话也不说,它似乎也决定了就这样哑着。 觯无奈地猜测着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他把杂草掏开,将那晶石放在了巫鲲身边。他回头看向白虎,确定它没有反对就将洞口重新堵好。 觯飞身上虎紧闭着嘴巴,此刻他仍不想说话。飞了许久之后,白虎停到了一条大河旁,轻落在一块大石上。 "该到楚宫去转转了!"白虎终于发话了。 "玩儿吗?"觯赌气地肆意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即便楚王宫也恰是他想去的地方。这是再次见到白虎后他唯一说过的话,却满是愤懑和怨气。 白虎一跃飞回了蓝天。它倒旋着在天上狂奔起来,它不停低吼:"退!退!退!……"天穹之上卷起了阵阵狂风。白虎上下腾跃暴跳如雷,像是要把觯甩下去似的。觯急忙抱紧它,双手紧薅着它的长毛。 白虎猛然停了下来,它低吼着说道:"楚宫有我们需要的一切!找到东西立即回鬼谷!不许惦记那两把剑,更不要动杀楚王的念头!" 觯并不回答,他咬着嘴唇蹙起了眉头,气恼又无奈,此刻他是再不想跟白虎说任何一句话了。 白虎飞落在河边,侧身将觯甩向了河滩。 "给太子烤鱼吃!随他入楚宫!" 白虎低吼着,扭头飞向了天边。 觯呆坐在地上,终于喊出了一句话:"跟个大傻子似的!还倒着飞!你不知道我想你吗?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空旷之地,有也只会有空旷的回声在回应着他了。 远远的,太子的车驾到了。觯听到了鸣锣开道的声音。他迅速脱了外衣,一头扎入河底,去摸那条白虎要他摸的鱼。 河里的鱼并不好找。觯几次潜入河底,才发现一条足够大的鱼。它在河里飞快地游,身子极顺滑,觯好不容易够着它,它却扭身一摆,侧向一边游去了。觯追着它翻滚拦挡,几番折腾才抓到了它。觯迅速向上浮去,用力把鱼甩到了岸边。那条鱼极粗壮,它极力地蹦跳着,肥厚的身子把地面拍得咚咚响。 "看!是一条鱼!"一个少年的喊声从太子的车队里传来。一个身着白衣,头戴金箍的少年向河边冲了过来。那鱼受了惊吓,更加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河里有人!"追随而来的侍卫中有人喊了起来。他们抽刀而出,护在了少年身前。 觯缓缓地向他们划去,跃出水面,向少年深鞠一躬。他俯身抱起大鱼,说道:"你若喜欢,送你便罢!"那条大鱼在他怀里极力挣扎,鱼尾啪啪地击打着觯的双腿。 "我是很喜欢它,但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少年转身看向侍卫,那侍卫立即从袖口掏出了一块金锭。 觯立即拒绝,说道:"说送你,便是送你了!不要钱!"说毕,他把鱼放在地上,转身又跃入河中,激起的水花正好溅洒在了少年的脸上。侍卫正要呵斥,却被少年制止了,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河水,并不愠怒反而乐了。 "你还要摸鱼吗?"少年大声问道,却不见回音。河水湍湍而流冰凉刺骨,少年走到水边,把手探了下去又急忙缩了回去。他望向河面,许久不见觯出来。少年着急起来了,他正要喊觯,一条鲜亮的红鱼猛然飞出了河面,划过他的金箍直落在了他的身后,活蹦乱跳着。 少年万分惊喜,正要喊觯上岸,却见他一个鲤鱼打挺又钻进了河底。过了许久,一条金灰的大鱼贴着河面向少年游来,那鱼游近之后,少年看见两只小手正紧紧抓抱着鱼的双翅,鱼身之下觯正向他游来。觯跃出水面提身上岸,把鱼捧到少年面前。 "这三条鱼都送你了!"说话间,觯翻身一仰倒扎进河里,又自顾自游去。 "这孩子是真的豪气!"少年呆立原地,在心里赞叹着。 觯在河中几番浮沉,又摸出好些鱼来,只不过他好像失了手气,那些大大小小的鱼加起来,都不够他一人儿吃的。 他没有上岸,旁若无人地在河上尽情地游转,时而扎个猛子,时而鲤鱼打挺,时而又青蛙似的河面上浮游着。 白衣少年的目光随着觯矫健的身姿在河面上飞掠着。他沉浸在了一份激情里,那是觯给他的,也是他自己的。此时此刻,白衣少年的天地间,只剩下他和觯俩个人了。 "小公子!何以归家去?" 少年向觯大喊了一声,就在这刹那间,他下定了决心:"小公子,跟我回家去!" 第29章 爱吃烤鱼的小公子 "小公子!你不回家了吗?"白衣少年向正在河水中翻泳的觯大声问道。但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你上来!"少年又向觯喊道。 "你下来!"觯在水中向他挥手。 少年笑了,随即脱了外袍跳进河里,和觯一起翻腾在了河面上。几个侍卫正要脱衣下水,却被少年制止,他们焦急地在岸上转来转去却毫无办法。 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也洒在了两个孩子的身上。少年猛然转身,将整个脸放在余晖的金光里,他闭目冥想,却突然战栗起来,像铁块儿一样他迅速沉入了河底。 觯急忙钻入水中将他托出了河面,推着他直向岸边游去。 "是水太凉了吗?是他太娇气吗?或者,他是生病了!"觯着实也是被他吓到了,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历的生死太多了,这生死大事,让他敏感又压抑。 少年的身子一直都在颤抖,上了岸后竟蜷缩一团。侍卫们给他换了干衣,用身子为他挡风,甚至还有个侍卫趴在地上给他做着肉垫儿,可一切都无济于事。 觯见状急忙奔向近处的一片丛林,抱回了一捆干柴,他生起了一堆篝火,帮少年取暖。 "我没事儿!"少年对侍卫们说道。他甩开侍卫的手,蹲在篝火旁烤起了火。 "你刚才怎么了?你还是快点回家吧,你阿爷阿娘会担心的。"觯很担忧少年的身体。 那少年蹙眉看着觯,竟笑了,他说道:"就是水太凉了,下水又下得有点猛了!没事儿的!" "终归是身子弱,天要黑了,你还是回家去吧!"觯劝着少年。 "你不回家吗?"少年问道。 "嗨,我是个孤儿!没有家!"觯答道。 "对不住,我冒昧了!"少年愧疚道。 "没事儿没事儿!我习惯了!"觯说道。 "你会烤鱼吗?我想吃烤鱼!"少年又说道。 "会呀!马上烤!"觯转身跑向那堆杂鱼,麻利地清洗过后,他跑到火堆边烤起了鲜鱼。他正馋着这个味儿呢!整整一天都没有吃饭了,肚子里的余粮,还是昨夜巫良喜嘱咐他,他才随意往嘴里扒弄了一些,他已经很饿了! "我先尝尝熟了没!"觯剥下一块鱼肉放在嘴里嚼了几下,便将鱼递给了少年。 "小心刺!有点烫!肚子里有口热饭,身子也就暖了!"觯对少年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道。 "啊,九杯!贱名儿,我爷娘死的早,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别人这样叫我,我也这样应着,叫习惯了,就成了名儿了!"觯知道自己该怎么答,他又不傻。之所以叫自己九杯,是因为他已经习惯这个名儿了。 "你烤的这鱼,真好吃啊!"少年吃了一口觯递来的鱼肉,竟馋了起来,他咀嚼着,吞咽着,一口又一口!他很惊奇这样的鲜美是从哪儿来的。他吃着鱼,抬眼看向大河,极力忍住了就要留下的泪水。 "比我的泪都多啊!吃个鱼也能哭出来!你又不缺这口!"觯想着,把留给自己的鱼递给了少年。 "我确实就缺这口儿啊!"那少年忽然大声说道,那金色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觯有些尴尬,想道:"真是心有灵犀啊!"他拿起一条快烤好的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九杯,跟我回家吧!我与你心有灵犀啊!"少年停了停口中的进食,郑重其事地说道。 觯狠狠呛了一口,咳了几声后,他说道:"不必了。你那金碧辉煌的地方不是我该去的地儿!"说罢,他又狼吞虎咽了起来。 "金碧辉煌自有金碧辉煌的好处。我叫衡,住在宫里,跟我回去吧,我不会让你再饿肚子了!而且,我也离不开你的烤鱼了!"少年说完,一口一口地品味起鲜美的鱼来。 觯闷头不语,只一个劲儿吃鱼,直待一整条鱼下肚后,他走到了河边,看着汤汤流水暮色金晖,他竟生出了一些伤感来。 "河水汤汤,窈窕如霜!"一句即兴而成的诗从觯口中吟念了出来,他沉浸在自己的诗兴里,竟有点儿忘乎所以。 衡猛地喷笑而出,差点儿就像觯那样咳了出来。这可不是什么有文采的诗文!可衡怕搅了觯的雅兴,便立即赞道:"押着韵脚!很不错!" 觯扭头笑了,他又取了一条烤鱼,走向大河,边吃边不断地吟诵着。 "河水汤汤,窈窕如霜!河水汤汤……窈窕如霜!" 夕阳之下,河水美的像一匹金色的绸缎,鳞鳞的波光涌动着,和着山风轻轻地响。 衡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他想起了王宫里那满堂的锦绣,想起了父王那些婀娜的妃子,竟不由地跟着觯大声吟诵起来。他像觯那样,狠咬下鱼腹上肥嫩的鱼油,一边用力咀嚼一边大声吟诵。 火苗窜动了几下,几根干柴爆燃了起来,几个大火星子直奔衡的眼睛飞溅而来,他闭起双眼,顺手捂住自己的眼,偷偷抹去了已奔流而出的泪水。他在王宫憋太久了,各种烦心事儿总搅扰着他,有时他觉得自己都快要疯掉了。他不想再回去,他好想留在这里,好想像觯那样,无忧无虑肆意开怀地独步天下纵情不羁。 衡起身站在觯的身旁,放下了所有的皇家拘束,大口吃肉大声呼喊起来。他们于这山水之间纵情豪迈,直到日光收尽星明如炬,才收拾起了行囊。 "九杯!跟我回宫!我再不要你在那桥洞子底下街巷边边儿蜷缩度日了!跟我回家!"衡拉着觯的手,诚恳地说。 "我喜欢自由自在!苦是苦些,但……" "没人敢欺负你!"衡打断了觯的话,他拉起觯直往自己的车辇而去,还把篝火上最后一条烤鱼抓在了手里。 "太冷了,你想冻死我吗?"衡不由分说地把觯推进了自己的车内。 觯只有八九岁孩子的身量,即便他比寻常男童高大健壮,却不能与衡相较。衡早过了十六岁生辰,从小就珍馐佳肴地养着,个头儿足足高过觯多半个身子。所以,半推半就间,二人同时挤进了车篷之内。 "衡哥哥,你为何待我这样好?"觯不解的问道。是啊!为何呢?似乎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快到太应该去怀疑了! 衡摸着早被侍从塞进车内的鱼,郑重地回答:"虽千金而不易!"他捧起那条顺回来的烤鱼,掰了一半给觯,然后狠咬了一大口说道:"你这鱼怎么烤的?怎么会这样香甜!以后你要多多烤鱼给我吃!" 觯被他的吃相逗乐了,翩翩公子,吃个鱼能吃成这个样子也是奇了! "你不怕刺的吗?吃太快了,太大口了!小心点!"觯有些担心了。 "我把刺都咽了!好香!好香!刺也是香的!"衡继续狼吞虎咽着。 "唉!不说你了!"觯在心里想着,倚在车窗前掀了帘子看。 夜色之中,一座灯火通明的城池已在不远处了。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他看着衡明净的脸,忽然很想对他说"对不起"!在觯的眼里,衡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第30章 大监也是个瘸子 "这王城,有几百年了,仍然巍然不倒。" 前面领路的老人向觯介绍着王宫。他的左脚跛着,左肩也比右肩低一截。他的衣服极朴素极干净。自打进入王宫,满眼都是衣着华美的宫仆,像他这样的怕是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他是太子衡的大监,衡要他安排觯的起居饮食,此时他们正赶往觯在宫内的住处。 觯听到了他的话却无意附和,他的眼睛随老人一起一落的跛脚起落着,他想到了巫祖的脚,想到了她的眼睛,她的话。 "此行凶险,会有多凶险呢?"一种不祥的预感一直压在他的心上,但他不敢多想也想不明白。 这宫城的墙太高太厚,也太多了。昨夜,衡让他陪在寝宫。他对侍从讲要让觯给他讲宫外的民生。可一入内殿他便让觯在自己的卧榻上躺下了。 觯很不解,一夜难眠。那龙床太软了,殿内的灯也太亮了。他习惯了茅草马皮的味道,习惯了师父的油灯和窗格上那似有若无的青色月光。那满眼的华灯锦绣让他极不自在。 最难熬的,是衡一夜的"折腾"。他坐在床前的地板上看了整整一夜的书,觯的耳朵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衡均匀的呼吸。他不怕震响的天雷,也不怕狂风呼嚎暴雨肆虐,但他害怕这深不可测的平静。这平静从进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而它在衡的沉默里被无限放大了。 衡太平静了,几乎一动不动,除了翻书、拾取身边的点心,觯惟一能看到的,便是他用牙齿咬碎糕饼时脸颊和嘴唇的蠕动。他的脸上没有欢喜没有哀伤没有痛苦……什么都没有。影读书时不是这样的,他会跟着书简里的文字动,沉默却灵动,甚至笑抑或叹。可眼前的衡似乎已没有了情感,这和他在河边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觯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他,也根本不了解这座王城。这平静华丽的王城,这气势磅礴的所在,有一种莫名的压抑甚至是诡异。这香氛华美之中,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惨淡凄清,像血色,像残阳,像暮冬里的冷风。 "大监,可否与我讲讲您的脚?"觯的思维又停在了大监的跛脚上,巫祖那青紫肿胀的脚让他心口发紧。 "我因它得福!"大监开口了。 "我脑子笨,进宫二十年不受上官待见,所有的脏活儿累活儿会死人的活儿,都点着我去做。我八岁入宫,和我一般年纪的,不是做了内官,就是领了金豆儿还乡,可我早到了出宫的岁数,却活受似的困在任人踩踏的死圈儿里……" 老头子沉默了,他站定在宫墙边上,不回头也不动。他的头总是低着的,现在也是,即便他已是太子的大监了。 "直到三十二岁,我真的可以离开了,也没有离开!知道为什么吗?"大监终于回头了,他看向了觯。 "太子折了自己的阳寿,保了我半条残命!"大监眉头紧锁,目光像幽深的谭水,冷意蔓延。 觯看着他的眼睛心中一抖,不由地蹙眉看他。 "你!九杯!你要折尽了太子的天寿!"大监的语气里有一种与他形象极不相符的阴狠。 觯急忙揖礼说道:"求大监把话说得明白些!" "说了又有什么用?!"大监的脸色更不好了,他漠然转身自顾自走了。 觯急忙赶上他,低着头乖乖跟着。 "他一定是累了,太累了!"大监猛然定住,悲叹起来。觯一个没防住一头顶到了大监的腰上。觯急忙跪了下去。 "你该给衡跪下,求他放过他自己!" 大监的怒气一泄而出。但他的话觯是不明白的。即便如此,他还是隐约感觉到自己给衡太子添了乱,而且这乱还有点儿大。 这一路走来,所有见到他们的人都跪伏在地向他行着大礼,这礼仪太沉重了,不该是他这个夜里入宫的孩子该会拥有的。即便是大监,也不该被这样"礼"待的,那些跪伏的身体,似乎是一种嘲笑,更像刀子。他们那超越规制的大礼,反倒是在说:"你根本配不起!" 大监脸色阴沉地看着觯,忽然弯腰抓住了他的领口:"我一辈子只做好人,痛恨恶人!可我现在想做坏人,想杀人!哪怕死人堆满这王宫,我也要换回太子的命!" 觯有点儿喘不上气了,大监的脸就在他眼前,眼睛像两把刀,满脸狰狞。 "您,是要杀了我吗?"觯有了这个猜测。 "大难已至!你若不保衡活命,我敢保证,你不会再多活半刻钟!"大监狠狠地把觯甩到了墙上,他有点疼却不敢动,觯并不怕他,他只想让大监平静。 几个路过的内侍急忙跪地伏首,大监狠狠地瞪向他们,他们像惊着了似的爬起来快步逃走了。 大监看他们跑远,却猛然蔫了,他托着墙瘫坐在地上,久久不说话。 "九杯?"大监猛然开口了,语气里充满了审问的意味。 "哎!"觯回应着。 "一个人为另一个死,你见过吗?"大监撇了觯一眼,不待他回答又说道:"衡的小脑瓜儿好使着呢!可谁都看不见他的满腹才华,也几乎没有人心疼他。我呀!一心一念都在他身上,我欠他一条命,我得还上。" 沉默片刻大监又说道:"搭上这把老命救他活命,是我还苟活着的惟一原因。不光因为他救了我,更因为他欠苍生一条命,一条活过百岁万岁的命!这四方城内刀剑无影,惟有他值得活着。" 大监说着眼泪却喷涌起来,绝望悲伤已席卷了他,他呼嚎起来:"可他,却想用自己的肉身接下全部的刀刃!他一直都只有五岁吗?福报?福报还有吗?!" 觯伏身在地,他的脑门儿贴在地上都快起冰了。 "太子对我的恩情不过尔尔,我不会以命相抵。"觯猛得来了一句。大监猛地停住了痛哭,这偌大的宫城里说假话的人太多,这样的真心话刺了他的耳朵,却让他对觯有了些许钦佩。片刻沉默过后大监开口了。 "很多人说,予人恩惠是为了有所得,更有人说,予人恩惠是胸怀大德!我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你也不是,我们很像!" 大监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他起身向前走去,对身后的觯说:"我们得快点儿了,去晚了,太子怕是会受牵连的!" "会吗?不至于吧?"觯问道。 大监没有回答,拼力向前跑了起来,那一瘸一拐的样子让觯有点儿心疼,他很担心大监一个趔趄便倒地不起。 "九杯,你有十几岁了吧?"大监气喘吁吁地问道。 "八岁!"觯答道。 "你太漂亮了,有你受的!"大监意味深长地说道。 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夸觯"漂亮"过呢!但他的确很漂亮,是那种满身青铜骨血金光四射的漂亮。 "大监为何这样说?"觯满心疑惑地问道。 "唉!你马上就要懂了!这世上,最好看的花儿总被最贪恋美色的人摘了,然后萎了,蔫了,死了,烂了!衡是拿你来做毒药的!你是毒死一切贪恋的毒药啊!"大监说着,跛着脚继续向前奔跑。 觯着实理解不了这个老头子的话,不解地苦笑了一下。大监这一路的暴躁聒噪,让他费解又好笑。 这宫城的一切都古怪得让人无法理解无言以对。但觯又能怎样呢?一脚踏进这宫门之内,他只能受着,甚至还得跪着。 第31章 孤独的小院儿 大监一瘸一拐地向前疾走着,半日无话。 觯快步跟在大监的身后也沉默着。此刻,他的眼里心里只剩下这个老头儿的跛脚了。他的半个身子都垮了,要造成这样的伤残,必是经历过巨大的皮肉之伤,能好成现在这样,想必是用了不少好药的。而这就是他最关切的。大监也许能帮他找到巫祖的药,所以觯决定在他离开前问个清楚明白。 "是什么药,让他活下来了呢?"觯迫切地想知道,但他不敢直直地探问,他已经试过一次了!效果很不好。 "太子是在利用我吗?"稍作思忖,觯向大监问道。他感觉这老头儿的暴戾来自对太子深刻的保护。他想刺激他让他开口。 大监果然停下了,他看向觯竟毫不避讳地点着头说:"是!他是在利用你!用你来杀死他自己!"他拉起觯的手继续奔跳向前。 "衡被立为太子那年刚刚五岁。他遇到我时,我已被大王打到半死了。大王认定了宫里的传言,说我是楚鼎的克星。积毁销骨啊!你知道宫里人叫我什么吗?'不死'!磨不死打不死淹不死烧不死……!我之'不死',大楚必亡!大王怎么容得下我?其实我也想死了!真想死了!我不过是所有人的拳耙子!一个哑巴!一个活着遭罪的人!活着又能有什么呢?" 大监回忆着有些伤感了,他停了停又说道:"是衡!大楚的储君!一个娃娃呀!他挺着胸直对着大王的剑把我救了下来。没有人帮他,甚至还扯他走。可什么都拦不住他!他就是要救我!他一个人把我拖回他的寝宫,走了有十几里,走了整整一夜……结果他烧了足足有一个多月,三魂都要散尽了,却……却还死死地抱着我!我们抱在一起命若游丝啊!一股小风儿就能把我们都灭了!王后在大殿前跪了七天七夜为我们求情!我?'不死'?何德何能啊!" 大监落着泪激愤地问觯:"你说,衡护我救我,他图什么?一个五岁的储君!他会图我什么?" 大监的喘息声很重,觯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偷偷抬眼看向前方,前面是一个死胡同啊!到地方了!可大监丝毫没有谈谈伤药的意思。他的心里有些着急了。 "所以你要护住他,哪怕豁了自己的命也要护住他。他才是大楚的辉煌,他值!"大监面色凝重,扭头看着觯,却发现他心不在焉地偷看着前面的小院儿。 "都没有人为你用药的吗?不然,你的腿怎么能瘸?"觯满心焦虑,再往前没几步就是小院儿了,大监就要走了!那就没机会问了!情急之下他直接开口了,完全没注意到大监的表情。 "药有的是!"大监横眉立目狠狠地说了一句! "啪嚓!"觯狠狠地拍在了地上,他又狗啃泥了!因为伴随着大监嘴动的还有他瘸着的腿,他把左脚用力蹬在了觯的脚面上。他的动作太快了觯没看到,或许大监根本完全就不想让他看到,而觯自己压根儿也想不到啊! 大监冷冷地看着摔惨了的觯,说出了他此刻全部的念想:"漂亮!真是太漂亮了!" 觯懵懵地抬起头来,一个高高的门槛几乎贴着他的脸挡住了他的视线。再往前一寸他就不是狗啃泥,而是满地找牙了! 大监早就走远了,院儿内倒有一些人声儿,却没人注意到他。他趴在那里,只一个人趴着,直到他苦笑着爬起来,也没人扶他一把。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抬脚走进了小院儿。 几个前来洒扫除尘的宫人正忙碌着,他们见觯进来纷纷上前行礼。觯向他们回礼后,便自顾自地转悠了起来。这里是没有觯独用的内侍的,他只用一句话便回绝了衡的好意。"我不想使唤和我一样的人!"觯是这样说的,衡也这样应下了。 这是一处极僻静的院子,在这锦绣宫城内,它是寒酸之极了,但却是觯最想要的。衡是随意指定这里让他安身的,甚至想都没有再想一下,更别说问问他自己的心意了。不过这宅院却极合他的心意。打觯出生以来这是他住过的最好的房子了。觯觉得它恰到好处,恰恰好!再多一分好,他都会觉得腻。 小院儿有三间东向的房子,在宫人们的整理下,它成了卧房书房和厅堂三间相连的整洁住所。院子里有一棵高过宫墙的大树,除它之外便只有一块正对宅门的大石头了。那石头没有被雕琢过,像一个超大的鹅卵石一样没有一丝棱角,它的最高点刚刚高过觯的眉毛,为它装点的只有石下几丛修长的青草。 觯在宫人走后走进了自己的卧房,屋内是清简的,他很喜欢。书房厅堂也宽敞,这样便是最好了。内侍们应时送来三餐又应时前来打扫,此外便没人再打搅他了。几日下来觯渐渐习惯了这个新住所。这里的吃喝是极好的,穿戴也极好。觯日日闲着,幸好书简不少,它们足以让他度过漫长的白日了。 可到了夜里呢?他的野性就难以压制了。白天的行止多少带点演的成分,演给那些暗处的眼晴。觯开始学会小心谨慎了,巫祖的那句:"此行凶险!"一直都在提醒着他。但夜里他可闲不住。一连七八天,他都藏在树上看夜色下的王宫! 他本以为这么荒僻的小院儿应该在王宫边儿上,谁曾想它的四周竟是一层又一层的宫墙大苑。巡逻的士兵也极勤快极尽职,隔不到一刻便会有人巡查。也许是离大殿较近的缘故,总有各种礼乐声从四处传来,有时还有极香甜的酒菜香飘进来。这里终究是一国之都,也是大王定鼎于天下的核心,它的高大威严礼制磅礴都在这里了。 觯在宫墙之间搜寻着大殿的方位,大王就在那里了,他努力识记着宫道路线及巡查时刻。白虎不让他杀楚王,这让他很不解很愤懑,也很无奈。如果硬说,阿爷阿娘是自愿祭剑的,不是楚王害的,似乎也有些道理,但剑神村的乡邻宗族呢?那个垂挂在井台边儿上的小孩子呢?芮城里芮城外遭难的布衣黎民呢?他是很痛苦的,只是强压着。 一连十几天,他都没睡着过一刻钟。白天看书应付往来宫人,夜里便靠在树头上观察王城。越是内心挣扎,越是焦躁难眠。他似乎迷上了这种状态,只有时刻想着仇恨,时刻专注于楚王行踪,他才会觉得不辜负不内疚。 他像生病了一样筋疲力竭,却仍感觉有一股子动力在推动着他架着他,他停不下自己的焦躁,也停不下在脑中设计一个又一个的刺杀计划。他像饥渴的孤狼一样,需要一场王的血祭来抚慰荒凉的心之旷野。他的精血燃得太旺,已然透支了。 在他又一次爬上大树后,他终于倒下了,他觉得自己好累,一下就睡过去了。他昏迷着瘫软在枝叶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燃尽了精血,倒在了自己的心火里,或者也可以说那是他的痛苦和伤悲吧。 第32章 衡不想玩儿了 浓浓的药香溢满了房间。几个宫人小心翼翼地煎着药,偶尔彼此说些话却不敢高声大气,连走路也蹑手蹑脚的。 觯躺在床上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摸了摸生疼的脑袋,挣扎着想要起来,可肩膀儿刚抬离枕边就沉重地落了下去。他皱紧了双眉奇怪地摸着自己的头,双眼看着床帏里的帘子。穿过那帘子,他看到了正侍应着的宫人,还有一个正汩汩冒气的药罐。 "药罐儿?药?"觯睁大刺痛的眼睛紧盯着火红的药炉,还有那个咕嘟嘟作响的药罐,竟沙哑着嗓子喊了出来。 "你醒了啊?"一个瘦高的宫人快步走到床前,确定觯的确醒转后,转头向身后的宫人说了一句:"快去禀告大王!" 那宫人轻轻掀开床帘笑着对觯说:"你终于醒了!你若还不好转我们的脑袋就保不住了!大王都快急疯了!呵呵,怎么样?想喝水了吧?"他回头对身后的宫人说:"快拿水来!要温的!" 觯这时清醒了许多,他发现自己病了,而且病得好重。他隐约记得上一刻清醒时自己还在树上。他吞咽了几下干涩的嗓子,发现自己全身都在疼,右臂更像撕裂了似的。他有些小担忧,担忧自己上树的举动会引起人们的怀疑。但似乎,这些人并不在意这个。 几口温水入口觯的嗓子湿润了许多。他略一思忖,问道:"那是什么药?" "哦,那是大王命自己的医官为你配的伤药!"宫人答道。 "大王?大王为何会……"觯有些惊讶。 "你福厚!大王还想在自己的寝宫给你养病的,可太子把你抢到这里来了!你呀,真是个可人儿心的!大王和太子都抢着你……护着你呢!"宫人说着,忽地噤口不语了。 "太子?太子这些日子可好啊?" 觯对衡有种说不出来的忧心,这楚王宫的人人事事总让人不痛快,衡便是一个啊!宫人的话让他很窝火,一听就知道他是个饶舌油嘴的,觯对这样的人是反感排斥的。觯盯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等着他回答。 "啊,太子好!好的不得了!大王为他订了亲,是魏国的长公主!长公主那可是真漂亮!那小像儿跟个仙女儿似的,我们宫人见了,都爱的不得了!太子有大福啦!"宫人显然没有发现觯的瞪视仍旧油着嘴,可能是觯病得太重眼睛赤红,瞪不瞪的都一个模样儿了吧。 "难怪他不来看我!"觯抱怨了一句。 "你想让太子来看你吗?"宫人随即问道。 "怎么,他不能来吗?"觯觉察出了宫人语气里的不对劲儿,猛然问道。 "当然不是,只是太子事务繁忙怎会关照这些小事儿。"宫人低头回答。 "小事儿?大王日理万机,怎么会特地关照我的病呢?"觯看着宫人垂目低头的鬼祟样儿,困惑得很。 "哎呀!"那宫人却猛地像吓坏了似的,径直歪到了床下。他即刻跪倒在地大汗淋漓,惊慌得张口结舌低头颤抖。 "你这是怎么了?"觯问道。 宫人深埋着头半日答不上话来,一阵深思熟虑后他抬起了真诚的脸:"大王不想你和太子在一起,大王想亲自照顾你!" 觯听着他的话又是一头雾水,这楚宫的人人事事总让人摸不着头脑。他极其倦怠烦闷,不想再听他说任何话了。 觯摆了摆手说道:"我要睡了!回禀大王,我要查药!药渣儿药草的,都带到这里来。不然,请大王赐我一死吧!"那宫人随即应诺着退出去了。 觯看着他离开,刚刚恢复的那一点儿力气也在这一通你来我去的对答里用光了,很快他便又沉沉睡去了。 觯再次醒来已是入夜时分,衡正靠在他的床边安静地看书。他发现觯醒了便笑着看向他。觯呆呆地看着他的笑脸,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饿了吧?我和侍卫特意打了一些野鸡,想来最适合你的身子,熬了肉汤给你补身体。喝点儿吧!"衡走到堂下端来一碗野鸡汤,亲自给觯喂下。 "好喝吗?"衡询问着,垫了被子在觯身后,将他扶坐了起来。 "何苦亲自动手?那些宫人呢?"觯问道。 "一群咬唇嚼舌的憨货。我罚了他们!他们再不会来搅扰你了。"衡笑着又舀了一勺汤喂到觯的嘴里。 "我自己来吧!"觯接了汤大口喝了起来。 "你知道这宫里的女人哪儿最美吗?"衡看着觯忽然问道。 觯皱了一下眉头,鲜美的鸡汤瞬间变了味儿。"哪儿呀?"他搅了搅汤里的肉放在嘴里,压着嗓子问道。 "腋毛!"衡平静地说道。 "什,什么?"觯差点儿没把肉喷出来。他放下汤碗无奈地看向了衡说道:"太子哥哥,我病得很重,你来看我,不问我是否安好,却说出这些浑话来……" 可没等他把话说完,衡又补了一句:"腋毛,腋毛是她们最美的地方。因为它是臭的,是真实的。一个腋下有黑痣的女人杀了我的母后!而她正是父王的爱妃,她还说父王的狐臭是她的命。这……是不是美丽的爱情?" 觯把碗放在了一边,蹙着眉看向了衡,可他发现衡的目光是忧伤的,似乎还有着一股子温热和那么点儿渴望。 "你想说什么啊?"觯苦笑着问道。 "大王他看上你了!"衡平和地说道。 "哦?看上我什么了?不是让我做内官就好!"觯想知道答案。衡的话是不难"懂"的,大王的关照不就证明他看中了自己什么吗? "真乃天赐良机!只要我见到你……"觯在心里咬了咬牙。 "你就当……你是大王他……最心爱的女人吧!"衡解释着垂下了眼睑,抿着嘴抠动着自己的衣带。 "啊?!什么?!" 觯的惊愕里伴随有愤懑和恶心,还有一团怒火。他的全身颤抖了起来,瞪红的眼睛直看向低头不语的衡。他明白了,明白了宫人的恐慌,也明白了大监口中的"真漂亮!"。太子的确是在利用自己,狠狠地利用了自己。可自己要做他的"毒药"吗?毒死楚王?还是恶心死自己啊!觯的心里堵得紧,他闭起双眼愤闷不语。 衡默然起立跪伏在了床前,三叩九拜。 "我送你走吧!这楚宫秽乱残忍,你走吧!"衡并未抬头,仍伏地不起。 "我一个小小的贱民,何堪你的大礼啊!太子哥哥!你何苦对我这么好,为了那三条千金不易的鱼吗?"觯冷笑着说道。 "你杀了我吧,泄了你心头之恨!"衡摘了顶上的长簪放在了床前。 觯苦笑着叹了一口气,他皱着眉狠捏了一把自己的伤口,这样的疼,让他确定这一切不是假的,不是一场噩梦! "你不信吧?本来我只想有个玩儿伴。我喜欢你,你有我想要的一切,你不知道你有多好!我恨不得自己是你,心无挂碍洒脱不羁!但我成不了你,我才是最身不由己的人,我很累很累!很累!你是我的夜灯和晨光,我想让你陪着我!可后来,我的心变了,我想……'利用'你。" 衡坐直了身子坦诚地说道:"这王宫该变变样子了。该换个好主人了!你懂吗?九杯?大王钟情于宫中女子,见都不怎么见我,不然我的计划早成功了!" "你是要杀死楚王吗?"觯不解地问道:"你是太子!王位迟早是你的,你何需如此!" "哼!你怎么会懂!怎么会明白!"衡长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我的那些兄长胞弟是有兵权的呀!他们的母妃把控后宫,没有大监周全着,我早就死了!" "即便我同意帮你杀他,你心里能过得去吗?他是你的阿爷呀!"觯不屑地看着衡,满眼的冷意。 "大王他就是这样对待先王的!"衡冷冷地说道。"其实是我自己不甘心!楚国的王族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我要让它好起来,让楚国好起来!"这些话从衡的嘴里吐出来,有点像是衡说给他自己听的。 "我就是想问问苍天,这样的王不该换个样子吗?他!都开始喜欢男孩子了!这样的父王我不想要了!"衡是诚恳的,他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杂质,只有一份赤子之诚。 "你若想走,我送你走!你若恨我,命随你拿去。但你想帮我吗?我需要你让我接近他,其实……你有的是办法保护自己,最后也还是靠我自己!"衡的眼里竟满是热泪。 "好一个坦荡的储君呀!"觯冷眼看向他,忽然觉得好好笑! "这王宫大内琼楼殿宇,背地里却满是龌龊污秽!好一个王权富贵,好一个禽兽不如!天下之大,任我横行!我去你个假正经!不过借车一用进个楚宫,你太子的票价也太高了吧!"觯的心里翻涌着巨浪。 觯想遁地而走,更想捏死眼前的这个"假正经",可他却突然被什么揪住了,他的心堵死了!剑神村!芮城!这大楚还有多少这样的悲剧啊?何为王者?那炽烈的熔炉就是王权至尊吗?!王道有失,毁灭的是一个又一个黎民百姓! 内心的风暴荡平了觯一切的言语,看向跪伏在地的衡太子他突然想笑!这楚宫里的一切都让他反胃难捱!这滑稽的一切让他忽然也想"滑稽"一把了。 他把汤碗拿在手里,摸索了一会儿,对衡说道:"我饿!阎王不使饿肚子的鬼!给我再来碗汤吧,大王!" 衡苦笑了一下,取了肉汤喂到觯的嘴里,觯就这样享受着这位大楚储君的殷勤,还不停地笑着。 "我答应你!帮你换个王。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我急需一些东西你帮我备来!"觯摸出了藏在身上的物品凊单交给了衡。 "啊,还有最重要的一份,伤药和补药!一定要备好!还有……这世间最美的镜子,必得给我办来。啊,再加一物吧,金月弯刀,刀把上有最好的三个宝石,黑色的,白色的,紫色的……要两把!还有,男孩子盘发的玉箍金冠……" 觯"狮子大开口"了。 衡看着清单记着觯的话,问了一句:"只这些?" "只这些!你去吧,我累了!"觯说着躺在床上扭头睡了。 衡把清单收好跪伏在地,对着觯的后背三叩九拜。 "对不住了!真的很抱歉!" 衡又揖一礼,踏着夜色而去。 第33章 海底那一簇花火 衡的脚步远去了…… 小院儿安静的可以听到大树轻微的声响。虫儿很少,窸窸窣窣地划过墙角的泥棱、地面的轻尘。火苗微微浮起在赤红的火炭上,风儿在门外拂动着尖草,这寂静又孤独的小院里,只有竹床的"吱呀吱呀",一声,又一声地怯怯回应着主人的无奈与沉默,还有他那满心的烈火。 觯是睡不着的,即使他的身体已近乎全然枯竭了。他的头要裂开了,像一棵干枯的树张开了所有的枝桠穿刺着他的脑仁儿,他的思维混沌了。伴随着他的还有燥热,像晒在毒日头底下,而自己却已经干渴千年了。 觯想做一个决定,离开。可剑神村的冤魂开始哭喊了,还有芮城城门下那成千上万的阴魂,还有阿爷和阿娘,他们的呐喊哀嚎像海上盘旋的飓风卷碎了他的退路。 觯想做另外一个决定,杀了楚王。他已没有留下楚王的任何一点心情了,有的只有掐死这头恶狼的恨和马上撕碎他的冲动。可有人在拉着他,拉着他艰难地向后退…… "白虎,你来啊!你来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退!" 觯在心里呐喊着,双手紧攥着蜷缩在胸前,快要捏出血来了。 沙沙,沙沙沙……大树的叶子轻轻地响了,和着那吹来的风,伴随着觯急促嘶哑的呼吸声。 觯瘾症似的猛地直坐了起来,焦急地看向了门外。他的耳朵轰鸣着,但那沙沙声却穿过嘈杂震响了。他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白虎拱开那道门上的帘子,走过来…… 好久!太久了!白虎没有来! "哈哈!哈哈哈!白虎!" 觯笑了,嘶哑着低吼了一声。炉火嘶嘶嘶地响着,沙沙声也消失了,这安静的房子里只有一个孤独的觯,他沉陷在冰的和火的两重天里,经受着水火不相融的撕裂和震荡。 觯离魂落魄一样艰难地下了床,趔趄着走到了门外。 清凉的夜风吹去了他的燥热,他张大了嘴饥渴地吞咽着夜色里的轻风,还有风里的一切。深深的宫苑,四野的风尘,似乎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体内旋转着摇晃着。 星光,着了火,旋转在觯赤红的眼睛里。他挤紧自己的眼想看清它们,可它们变成了烈焰,迷乱地爆燃着。 "巫祖,我的星星呢?你指给我看,指给我看啊!"觯嘶喊了起来,他扑倒在门前的圆石上,梗着自己的脖子,在苍天之上搜寻着白虎,白虎宿。但他看到的只有花火,凌乱又赤烈。巫祖的脸在花火里摇晃着,他伸手摸向她,摸到了泪摸到了笑,摸到了她清凉的脸。 "你懂我吗?巫祖?"他的声音是低柔的悲伤的。一滴泪从他干枯的眼角滑落,流过滚烫又沉入干涸。他像赤红的炭快要焚尽了。 "祖,你若不懂我,我便去死吧!"觯的嘴角颤动着轻吐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巫祖,你是懂我的!你是懂我的!"觯捶打着身边的圆石嘶喊着,崩裂的伤口四散着血。他猛地瘫软在了圆石上,他用尽了力气,就像灶火燃尽了最后一根柴火。 死寂的夜,昏黑的小院儿,风声也藏起了自己的行迹。觯死去了,他真的死了。门外,一个跛足的老人静立在月影下的暗角,这一刻对他而言已迟到太久了,他瘫靠在墙角,看着那个小身体一动不动的,僵了,凉了,硬了,死透了,他走了。 夜风吹响了大树的枝叶,拂弄着觯的乱发,它似乎在挑逗着,又像是在嘲笑着。觯已全无气息,脸像青灰的地面冰凉死寂。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像一只瘫着的蛤蟆,又像一只抓握的手,贴在了那圆石之上。月色幽蓝,觯的身下荡起了幽蓝的水晕,燃起了明蓝的火焰。 急促而忧伤的呼吸夹杂在急行的脚步声里。一个瘸子的暗影窜动在宫墙之内。他时而悲时而喜,时而叹,时而自言自语,这个大监是悲伤的。平生他只狠心下手杀了一个人,而这个人竟是一个苦孩子,一个活蹦乱跳的好孩子!可大监也是开心的,因为他的衡安全了。 长长的宫墙之上有什么东西正呼啸而过!他像迅疾的风又像矫健的兽,四足踏动高高的檐宇宫墙,在月色下狂奔着。他时而跳跃时而飞腾,踏遍了宫苑的每一个角儿每一个院儿。就像拼完了力气疯够了狂尽了一样,他渐渐心力不济了。他站立了起来,趔趄着走向一座明亮的殿,穿过宫苑踏过宫墙,他的脚步拖沓疲软了。他极力向前,到最后,趴在了太子寝宫的顶檐之尖。他闭起了眼,翻身滚落在了殿前。 灯火明黄,锦绣垂幔,香熏微漾。觯躺在太子的寝帐之内,他紧闭的双眼抖动了几下却怎么也睁不开。隐隐约约的,他听到了有人在轻轻说话。 "太子,您的药怎么会是这么个结果呢?这可如何是好?" "显然还有人给他下药了。他们的动作好快呀!你去叫大监查!不,不要让他插手了,你亲自去查!他这个样子睡不了六个月了,只怕是要死在今夜啊。" 觯感觉有人走到了自己身边,他抓起了自己的手,可是那双手好凉啊!而且还在发抖。 "九杯!你不能死!千万不要死啊!我还要你到河里抓鱼,吟那句诗呢!欠你的已经太多了,你若死了,我岂不欠了命?一定要活过来,不论用怎样的办法!……" 这是太子的声音,他很悲切很焦急,他是王宫里惟一关心觯的人了吧。他的愧疚焦虑快将他自己击垮了。 觯躺在床上,像一束新柴干枯了,大监的药,是要他命的,太子的药,是救他命的,可还有几把药也加在了他的药饮里,那一只只黑手背后,是一个又一个聪明灵活的脑子,他们所想的都是真切的利益与缜密的谋划。 来到楚宫,立于太子门下,觯茫然无觉地搅入了宫墙内斗。昏睡中他被灌下了那碗不知有几把剧毒被加了进去的汤药。只有太子的鸡汤是真心救他的,衡本想让觯昏睡半年六个月的,这样可以帮他躲过父王的骚扰,可而今他还救得了觯吗?他的那个大梦想还能成吗? 躺在太子的宫里觯昏迷不醒,可他却笑了。他觉得很痛快,酣畅淋漓!死而复生后他挥霍尽了萌生而出的那一丁点儿灵力,他没有等待没有将养,而是疯了一样用掉了自己的能量。 他心里只呼喊着一句话:"祖,你若不懂我,我便去死吧!"这句话如同海底火山的花火蕴满了力量! 第34章 白虎,走了! "别装了!起来啊!" 白虎终于来了。一圈白光落地散开,太子殿所有人都昏了过去,它款步慢踱,背上像压着重物似的,它脚步沉重地走进殿门,卧在了觯的病榻前。 觯是醒不来的,白虎知道。它只是想预演一下过会儿要跟他怎么讲。 "别装了!起来吧,小宝贝儿!小能人儿!大英雄……小老虎……"白虎尝试着各种抚慰觯的称呼,无奈却又充满期待。可转而它便忧伤了起来。 "巫祖怕是不大好了!可她不让我跟你说,她让你发挥发挥,自由发挥,自主发挥……"白虎将头贴在地面上,看着屋内的陈设想着想说的话,它轻声呢喃着,它好想告诉觯实情啊!可巫祖说这是不行的。 "巫祖啊!觯可是要犯错了,你真要由着他闯下去吗?"白虎皱着眉贴卧在床边,好久好久沉默不语。 "唉……"白虎站了起来,抖了抖全身的皮毛后站定了下来,它将头贴在觯的耳边长吼起来,那声音如洪钟颂经般悠远深长。 觯在沉沉的睡梦里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不,那不是敲门声,是心跳,是撞钟似的吼声。可是门太多了,太厚重了,它们卡死在了他的身体里,每一扇门里都挤满悲戚的鬼魂,他们看着他,忧伤悲鸣不知该往何处去…… 那钟声持续着,越来越洪亮越来越有力量,觯感觉那些门开始碎了,化为尘变作烟,无数晶亮的丝线飞腾而起又一律向上而去。魂灵不见了,最后一道门碎了,白亮的光照亮了他的眼,白虎在炽白的光里缓步走来了。 觯睁开眼睛长吸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的丝幔锦帐,扭头看到了白虎,他欢喜又悲伤,默默地坐了起来。 白虎沉默着斜卧了下来,许久,它开口了。 "城东南曹家铜铺有老巫的长簪,巫祖……"白虎停了一下,又说道:"……需要它。青铜的,云纹,有一颗血色宝石。你得了闲去转转。" 觯不说话,他摸着自己的身体,发现胳膊上的伤口已了无痕迹,自己已全然好了。 "咱们的东西明早就到了。找到长簪,我们回家吧!" 白虎的声音很低沉,这是这个大块头能发出来的最温柔的声音了,它好想自己是个女子,像巫祖那样柔暖可人,可它是天虎神君,吹口气儿都能推倒一片丛林,那小声儿小力气,它是打死也发不出来的呀! "阿爷的剑,不找了吗?"觯淡然地问了一句,平静地看向白虎的眼睛,又说道:"那是阿爷阿娘的剑,就被这个大王抢了去吗?" "剑必归鞘也是我的使命!现在还不到时候。其实……你是想杀了楚王吧?"白虎说道。 "他不该死吗?神君!"觯恨恨地看向了白虎,他的语气里有着不满与不屑。 "难道,你真要投到他怀里做个美人儿,再掏出那把匕首给他挠痒痒吗?他也是一代帝王……"白虎蹙眉揶揄着,没料话没说完就被觯的怒吼打断了。 "一代帝王?!千年的神君?!也都不过耳尔!一丘之貉!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觯的愤怒似已不可遏制,他咬着牙扭头睡了下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是神君,司天时之神!你的一意孤行,会让六甲四辅尽皆变乱,你难道真是任性的小姑娘吗?"白虎皱着眉头,告诫着觯。 "神若不护人,我甘愿不去做什么神君!你忍心看着布衣百姓受难于王道不公吗?你不为那些悲鸣的冤魂伤心吗?"觯继续质问。 "人与神的不同,你还不懂。人有私情私欲,神不能有。你懂吗?你敢说你对楚王没有怀恨在心吗?……"白虎平静地说着,却又被觯打断了。 "我有吗?你是说我有私心私欲吗?我是在为我自己而战吗?你是说我不够格做神了吧?你眼里的神是什么样子的?像你一样吗?退得无影无踪吗?"觯转身直视着白虎说道:"巫祖也是这样想的吗?她会为黎民的苦难心疼,她会战斗,勇猛地战斗!她也不够格做神君了吧!你配,是吗?" "你还想着她,想着巫祖吗?你只知道蒙头往前冲,你想过她的话吗?你还记得那些吗?你不听她的劝导,只知任性向前!你配得上她的善良和勇猛吗?你退?还是不退?"白虎猛得腾跃而起,把觯扑倒在了床上愤怒地低吼着。 "你是要吃了我吗?白虎?你是我的谁?我又是你的什么?我是你脚下的奴隶吗?你是我那个杀无赦的君王吗?"觯的委屈和愤怒同时喷发了,像一只小兽一样他直顶着白虎的脸蹲立而起。 白虎向后退了一步,呆滞良久它一跃而下,默然离开了。 觯好想喊白虎回来啊!他并没有他表现的那般愤怒,他没有白虎看到的那般委屈。他只是很想闹一闹,他的心里窝着一小团邪火,他想向白虎吐出来,让它听让它讲,可它竟走了,安安静静地走了。 觯最终没有喊出自己的无助和脆弱。离开鬼谷好久了,白虎总是弃他于险地,给他下达骇人的命令,却从不保护他。即便觯想它念它,想着就只是靠在它的背上稍稍歇一下,然后一个人默默出发!他也知道白虎大摡率是对的,他只是心存侥幸想抗拒一把!赌吗?完全不是。他只是在等,等白虎下一步的分析和决定,不论怎样他都会听的。但他看到的是白虎的离开。 "好吧!"觯笑了,他摸了摸垂到头上的床帷,忽然想到了白虎那温暖的茸毛,他缩回手来伤感地挺起了下巴。 他很孤独,他想阿爷和阿娘了。阿爷还活着的时候他从未渴望过怀抱,可此刻,他好想找个人抱一抱。他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有了眼泪,此刻他有点儿想落泪了。巫祖的泪是从不让人看到的,可他的不是,要哭了便随意地涌出泪来,他搂不住自己的情绪。可今天,他的泪没有流下来。 "巫祖,等着我。我要亲手宰了他!你必是懂我的!我要用楚王的血祭奠我们的爷娘宗亲死难百姓!天黑好回家,等着我!" 觯第一次感受到了双肩责任的分量!为黎民,他要毁了他们头上那个不可一世的昏聩君王。他知道,现在不杀楚王,他便永远没有机会了。 第35章 读心者,锱铢衡 太子殿的清晨是忙碌的。 白虎走后没多久,夜色便微微淡了下去,觯听到了宫墙外的脚步声。他侧耳聆听,竟听到了宫人的小声低语,还有他们衣袖摆动的呼呼声。他觉得奇怪的很,那是百米开外传来的杂声,却相当……真切。 觯走出宫门看着殿前的景象。树上的叶子不知何时已变得金黄,长天的星星在如洗的夜空里明净而闪亮,他寻找着白虎宿,却怎么也找不到了。那些星星清晰地进入了他的眼帘,觯甚至看到了它们的边沿还有上面的斑斑点点。他的耳朵抖动着,眼睛转向左手边的宫墙,伴随着几声宫人的尖叫,他忽然看到了几重宫墙外正发生的一切。 "哇!大王的这份儿礼物可真精巧!你看,这镜面儿,这云纹……"一个宫人掀开了一个木盒的盖子,那里面有一个极华美的小镜子,隐隐的月光下那些七彩的小宝石如星河里的星星,似在游动。"呦,呦呦呦!……"宫人们纷纷赞叹着。 觯眯着眼睛四下里探看,发现自己神清气爽耳聪目明,眼耳的功力竟有了奇迹般的飞跃。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在太子殿听到大殿的洒扫声。他能嗅到空气里微微泛起的菜肉的香味,还能触摸到流动的风里的尘土的轻碰。他身体的感知力提升到了超凡绝尘的境界里。 觯笑了,"是大难不死有后福吧?"他想着,跳到殿前的广院里习起武来。殿里的人都还沉睡着,他要趁此机会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了。他躺太久了,自打进入楚宫他还没有正儿八经地习练过师父的拳法呢!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光痊愈了,还轻巧强劲柔韧有力。风卷云动之间,觯把几套拳法完整地习练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耳内传入了小半个哈欠,他才立即停下了。他跌落在地上,假装着虚脱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躺在这儿?" "啊呀,出事儿了吗?我怎么……" 殿里的人纷纷醒来了。衡的呼吸也深长地响了起来,他的惊叫传入了觯的耳内:"九杯?九杯不见了?大家快起来!快找九杯!"觯贴躺在地面上感受着衡急促的呼吸。 "九太子在这儿,九太子在院儿里!" 有人喊了起来,醒来的人都赶到了觯的身边,他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回了寝殿之上。 "九杯!你也醒了?你终于醒了!"衡开心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在你的殿里?"觯弱弱地说着。 "先不说这些了,醒了就好!好好将养着,一定要把身体恢复好!"衡甚至要落下泪来了。 "我饿了!身上也臭烘烘的,我能洗个澡吗?"觯问道。 "好!我即刻让人来备办!"衡立即交待了宫人,又转头询问起觯的身体来。 "有没有感觉哪儿不舒服?不妥贴?待会儿医官进来让他好好看看,再配些补药来。"衡紧抓着觯的手关切地看着他。 "院儿里的树叶都黄了,我睡了很久吗?"觯向衡问道。 "你昏睡了半年有余了!"衡答道。"你要的东西我备好了。那些好找的呢,早搜罗了最好的备下了,只那金月弯刀我觉着不好,纯金的打了两套出来,可那刀不能使用只是个摆设。我又命人打了一套青铜的,能镶金的地方都镶了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说的那黑宝石可是把人难死了!好在也找到了……" 觯看着滔滔不绝的衡,忽然感觉他有些可爱有些亲。这半年来他日日躺着,可他能时时听到太子与侍卫宫人的对话。衡的确是很好的!他对自己的关心无微不至,而且有爱民治国的雄才大略。 衡看着觯不说话了,他低下了头从袖口中抽出一根玉簪来。那簪子很润很长,像一缕白云掩住了骄阳似的,簪头上还嵌着一粒赤红的宝石。那宝石下缀着细小的白玉云珠,被细巧的金线穿就着摇曳生风。 "觯,我知道你有心爱的女孩子了,这个送与你。你们成亲的日子万望代我转告我对你们的祝福。"衡笑意浅浅,诚挚又深沉。 觯忽然想到了巫祖,双颊竟红热起来。 "我听说,你与那魏国的长公主定了婚约,我送你些什么好呢?好好做你的太子,将来继了大统,好好惜护百姓!其它事儿我来办。"觯也是真诚的,他已懂了大监的话,衡是楚国的好未来,衡值得他护着。 衡轻蹙了一下眉头笑了起来。 "还有什么心愿?我一并帮你办来?"衡问道。 "你要好好的,就这一件事!"觯的话很干脆。长日卧床动弹不得,他想了好多好多,衡要做楚王!他有了这样的心愿,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去做他的护国大将。 衡点了点头,让侍卫宫人都退了出去。他看着觯,犹疑了许久,说道:"干觯,干将莫邪剑你是带不回去的。那是大王的至宝,楚宫所有宝物加起来都抵不过它们在大王心中的分量,他绝不会让你靠近它们分毫的,哪怕赔了他自己的命也不会的。" 觯被惊得张口结舌了!被识破身份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叹着气笑了,静静地看向衡,衡也静静地看着他。 "回家去吧!不是还有三个孩子在那个叫鬼谷的地方等你吗?他们需要你!巫祖是个好姑娘,别辜负了她。楚宫的事儿有我在会好的。"衡说道。 这半年来,觯从未听到过衡命人调查自己,也从没听过有人对他讲自己的身世来历,况且鬼谷是没人知道的,除非……觯猜测起来,可衡又不是巫,他怎么会如此了解啊…… "我不瞒你!我能读到人的心,是你的梦告诉我这些的。别担心,别人是不会知道的。这是你的秘密,也是我的。"衡看出了觯的惊疑,又缓缓道来。 觯依旧惊愕着,读人的心?这是一种异能,衡该也是神巫一类了吧,楚国的储君是有异能神力的,他很欣慰。楚国的确该换一个王者了,换一个真正的好大王。 "太子殿下,大王来了!"门外响起了一位内侍的回报。 觯的思维被打断了,他沉下了脸,几个念头闪过,他坐了起来,他抬头看向衡却呆住了。 衡双目微暝,静若处子。在他的额头中央,一道澄黄的金线正闪亮着,时而微伸时而微缩,渐渐散尽了金光。衡睁开了双眼,微微舒了一口气看向了惊讶的觯。 "你刚才是在读我的心吗?"觯问道。 "对!我这点儿本事还不稳定,它总是想来便来想走就走的,我能读到什么何时读在谁心里读,全由着它随心所欲地下命令,由不得我呀!比如刚才,它想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它便来了。"衡平静地说道。 觯低头不语,双拳揉搓在了一起。他忽然想到衡那次沉落河底时,他那夕阳下的脸金光灿灿,他那么痛苦也是因为他读到自己当时的心念了吧! "你现在就要杀大王,是吗?我看到你这样决定了。退一退,好吗?像你的女孩儿说的那样,好吗?"衡有些担忧了,他诚恳地请求着觯。 "大王的死日,就在今天了!"觯的态度坚定又绝决。 第36章 回头岸,金不换 "大王早就该死了!明年的今天你去祭他!"觯整了整衣衫看向了门外。 "大王不能死在我的殿里,弑君的罪名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的。"衡盯着觯的眼睛轻声说,那神情既严肃又威严。 觯捏紧了拳头低下了头无奈地笑了:"那我们要怎么办?" "忍!"衡的目光很坚定。 "大王到!"门外传来了通报声,前呼后拥之中楚王走进了太子的寝殿。 "孩儿见过父王。"衡即刻跪倒叩拜等着楚王的回应。 "起来吧!在这寝殿之内就不要再跪拜了,怎么?你又忘了吗?"楚王扶起了衡,眼睛里竟有着万般的溺爱,他拉着衡站在觯的床前,对并不起身的觯笑了。 "九太子的身体可还有什么不舒服?寡人日日揪心,只盼望着你快点儿醒过来,也好陪伴在寡人身边!"楚王的神情极是慈爱安祥,一时间觯竟怀疑自己眼前的大王是个假的。 "大王安好!我怕是有些伤了根本了,动不得身子,万望大王宽宥。"觯坐在床上对楚王施了一礼。 "无妨!无妨!你要好生将养着身子,身体好了就四处玩儿玩儿,我大楚人杰地灵四野昌隆,我大楚的男儿也是七国的翘楚!日子还长,好生养着好好活着,莫负了寡人的嘱托。"楚王坐在了床脚温和地说着,眉目里有欣喜也有怜惜。 "是!"觯低头应着。 "等你好些了,寡人带你到温泉宫好好洗洗,你这一身的汗渍,你就不呛得慌吗?寡人都被冲到鼻子了!"楚王盯着觯的眼睛直看得觯心里发毛。 "九杯只怕要拂了大王的美意了。我这身子草芥一般堪不起大王的厚待。也不知九杯我何时能好起来,这全身瘫软不能行走实在是要负了大王了。"觯低头回应着屏住了气息,楚王身上的恶臭之气让他快要吐了。 "你不是九杯了,你是九太子!衡,你办得好差事啊!九太子竟还不知道他现在是谁吗?"楚王蹙眉看向了衡愠怒地问道。 "父王,是衡大意了!"衡即刻跪倒。 楚王冷冷地看了衡一眼,转身又对觯说道:"太子没有照看好你啊!看这脸蛋儿,都黑了呀!"楚王伸手摸向了觯的脸。 觯本能地缩回了身子,他木头似的忍着楚王的手指摸着他的眉骨嘴角脖颈和肩膀。觯低垂着眼皮儿全身都颤抖了,楚王的手也颤抖了,他的目光滑向了觯紧抿的双唇,楚王怔住了轻抿着嘴唇缩回了手臂。 "你们要好生护着九太子周全!"楚王向宫人们说道,他回过头来轻声说:"寡人改天再来看你,你要的那些宝贝我带来了,若还喜欢些什么就跟宫人们讲,我必会一一办来!"楚王说完起身向门外走去,众人跪拜,目送楚天离开。 "你怎么样了?可还好?"衡关切地问道。觯搓了搓自己的脸,像是要擦去污垢似的,他用力地在被子上搓动着自己的双手自己的脸,皱着眉头不说话。 "楚王宫的事终归是我的事。你的心愿我懂得也感激。一切都到此为止吧,我安排你出宫。觯,相信我,回去吧!我们大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衡站得笔直深揖一礼。 觯讪笑着看着他揶揄道:"大王,你退下!九娘娘身前还是少行走为上。" "觯,你又有些冲动了,你好好养着好好想想。但不要太久,早做决定好吗?我要让你,让你们四个人都好好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衡说完退至门外,远去了。 觯终于软塌了下来,他没好气地把被子掀在了地上。窗外阳光正好,内待们的窃窃私语却夹在鸟儿尖脆的鸣叫里传进了他的耳中,觯觉得很是烦闷。一阵脚步声响起,几个宫人抬了几个箱子进来。他们把箱子一一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一一放在了桌子上。 "九太子安好,这些都是大王命人四处找来的上等宝物,都是过了大王的手的,大王对九太子的宠溺那是任何一个王子都比不得的。九太子骨血金贵,连大巫都说您是我们大楚的至尊光明,是我们楚国的大星,那是要捧着供着的!这些个儿您过过眼,有什么不合心的就都告诉我,大王必会重新备办来的。"为首的宫人对觯禀报着,喜气洋洋的像要把眉眼都挤没了。 觯看着那些东西心里忽然满满的。他的脑子里闪过了巫祖的脸,衡的话,还有白虎沉重的背影,还有巫祖那肿胀的腿,他的心尖儿猛地紧抽了一下,莫名的惊悸让他的心剧烈蹦跳了起来。觯皱紧了眉头,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 "我在等你啊!"巫祖那意味深长的幽怨眼神让觯清醒了许多。"你敢保证,你对楚王没有怀恨在心吗?"白虎的话惊醒了觯的沉迷,是啊,楚王让他把心都攥死了,他恨不得立即爆发,可他的冲动和一意孤行,真的好吗?"退!""听话!"巫祖和白虎都这样说,此刻这些话也变成了觯对自己的回应。 觯向那宫人说道:"去回禀大王,这些东西我很喜欢。还有一件事要请大王允准,我想到王城里转转,让太子衡陪着我玩一天吧。告诉大王,既宠着我们就由着我们,我们不等回旨了,马上出发!"觯假装身体沉重挪下了床榻又在地上走了几步,他站在窗前说道:"退下吧!顺便把衡太子找来,即刻!" 宫人们跪伏在地匆匆起身退去了。没过多久,衡的身影便匆匆而至了。 "你决定了吗?"衡问道。 "是。我的心里慌得很!我想回家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一个人对付楚王真的能行吗?"觯的忧虑真真切切地写在他的脸上。 衡深揖一礼道:"觯,这半年来大王常到我宫中看你。我读了他的心也做了周密的安排,信我,必定会万无一失。我让你走也是不想弄脏了你,这楚宫的污秽不该让你沾了手。" "既如此,那就这样吧!我要到城东南找一个曹氏铜铺,我有一样东西放在那里。你帮我把桌上的东西都带到宫外去,这些东西都安置妥当,我便自己离开!"觯说道。 "好!我即刻准备。"说罢衡转身离开了。 觯看向窗外的蓝天还有那金黄的树叶,他忽然觉得世界美不可言。衡,曹文大哥,还有巫祖,影和烨!这些人的脸,比这眼前的景色更让人开心,有人可牵挂,被人来牵挂,是多么幸福啊!觯不想蒙头单干了。 出来这么久见了各种揪心的事!这些事快让觯透不过气了。他的苦闷和焦躁让他快要爆燃了,那种纠结是痛苦的。他不想再莽撞了。神与人的确是不同的!白虎是对的。何况,他那不祥的预感,让他再也无法顾及自己的情绪了。 第37章 瘸老头也是锱铢 街市上人声嘈杂。在秋日里人们的心里总是很清亮的,在这繁华的王城里更是如此。人们的笑语欢言分外脆亮喧嚷,街边小店的生意也很红火,鲜鱼彩缎青蔬甜果一应俱全,一路之上行人挤挤攘攘热闹非凡。 觯与衡乘便车而出,觯的两个大包裹放在车内,挤得二人只能贴着车门坐着。转过几个弯他们走到了一处僻静的所在,牛车停了下来,侍卫在车外请求二人下车。 "怎么了?"衡板起脸掀开车帘问道。 "大监请太子您叙话。"侍卫回道。 衡皱紧双眉下了车,觯也紧随其后走到了大监面前。今天,瘸老头儿很是乍眼,面对两个太子他竟不下马。侍卫们心生怒意却不敢向前,他们知道,这老头儿与太子的关系难以琢磨,就是比这再大一些的事儿也得交给他们自己去办。 "怎么的,太子翅膀硬了就不要老臣了吗?"大监忽然厉声问道,他的声音很大,大到侍卫们都被他吓了一跳。衡的怒火在瞬间爆发了,他在大监的马前暴跳了起来。 "瘸子,我忍你很久了!你竟敢说我仵逆?大王是我的生身父亲,我父子二人岂容你指摘挑拨!下马!你下马来!"衡指着地面厉声喝斥,觯站在一旁呆住了。 大监骑在那头大马上高仰着头,身板儿硬硬挺地说道:"这马是大王所赐!我就算是死也不会下马!" "好,好!"衡气呼呼地说着转头跑向了牛车,他从车里揪出那两个包裹拖到了大马之前狠狠地丢给了大监:"你都带了去!你都带回去吧!这些东西全都是这十年来我赐给你的,金银美玉绫罗绸缎什么好东西都有!你带着它们滚吧!" 大监跳下马来抱紧了包裹回头看着侍卫们吼道:"你们看什么?" 那些侍卫即刻垂首而立莫名其妙地听着这主仆二人的争吵。 "瘸子老了!没用了!可以滚了!"大监仰天长嚎,老泪应声而下,他愤怒地把那两个包裹堆在了马背上,然后又艰难地爬上马背,他把头贴在衡的脸上看了好久猛然说道:"太子,你真的要我走吗?"大监的声音很悲伤,觯一时间搞不清楚他到底是说给衡听的还是说给别人听的。衡怔怔地看着大监半晌无话,一滴老泪悄然滴落在了他的脸上,觯被那滴泪的光亮闪了一下眼睛,他不禁泛起了泪花。 坐在那高头大马上,大监弯着背一动也不动,衡站在他的脚边徘徊揪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是生离死别吗?"觯感受到了此时凝重的气氛却不敢说话,他眼前站着的分明是一对父子,虽无血亲却有着海一样的深情。 衡忽然低下头去蜷缩着颤抖起来,他的哭声一阵高过了一阵,猛然间他耸了耸肩恨恨地站起身来拼命撕扯着大监的腿,他嘶吼着:"脱了!你把靴子给我脱了!让所有人都看看,看看你这瘸子的脚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他抓着大监的靴子布袜四处展示给待卫们看,待卫们却并不敢抬眼。衡又快步走向大监高声说道:"你的臭靴臭袜我要天天摆在床上天天供着它们。我要时时提醒自己我有过一个怎样的贱奴!"他贴向大监的耳朵低声说了些什么,大监的肩头猛然颤抖了起来。 就在二人紧贴着的身前,在暗影里,觯忽然看到了一丝金线,它贴在大监的瘸脚上正闪着一缕金光。觯愣住了,那条金线很像衡额上的金线,虽然它只是一道细短的金纹却极为亮眼。觯眯着眼睛想再看得仔细些,那金痕却渐渐消失了。 "我要天天闻着它们,闻着它们去想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衡大声斥骂着大监拉起觯的手气冲冲地钻进了牛车,上了车后衡似乎仍不解恨,他扯掉了车辇上的布帘对大监狠狠地喊道:"滚!滚吧!" 大监呆坐在马上紧抱着两个包裹回头看了看两个孩子,猛然间他悲叹了一声夹动马背朝着巷口冲去了。 牛车吱呀呀呀地摇晃着,衡像被抽去了脊梁似的歪在车窗边一言不发,此刻的他已失去了所有的支撑。他微暝着双眼,额前的金线忽然间又亮了。 "你是要读我的心念吗?"觯向衡询问了一声心中竟敞亮了起来,"没事,你看吧!看吧。"衡把手指贴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没过多久他睁开了眼睛,他的那只二郎神似的金眼也消失了。 "我在听他们的心念!"衡指了指车外的侍卫说道:"我得确保他们没有生疑。" "真是难为你了!可是,没有了大监你以后怎么办?"觯有些担忧,衡的坦荡无私他已钦服许久,此刻的衡哀伤又无助,觯看着他很是心疼。 "只是会想他。不过,大监他也的确该走了!"衡依旧瘫软着,可声音却平静又坚定。 "你跟他说了什么?就是你贴着大监的脸小声说的那一句。"觯轻声问道。 "呵呵,是一声'阿爷'。"衡的目光迷离了,他蹙眉轻叹,泪水含进了他的双眼里。 觯的心酥软了下去,他感觉到温暖又涌起了悲凉。大监与衡有着真父子的模样,在那残忍无道的深宫里失去了彼此,他们谁都会活不下去活得极苦吧,觯抿着唇抑制着自己的伤感,他静静地看着衡,看着他捂了自己的嘴控制着即将倾泄的情绪,看着他轻叹一声又浅浅地笑了。 "吱呀吱呀……"牛车摇晃着走了足足一顿饭的时间终于拐到了南城的街口。 衡只留了两个侍卫在身边陪着觯一路闲逛了起来。觯没有明确的方向,东一家西一家地打听着曹氏铜铺。衡苦笑不已却只想跟着觯听任他的摆布,这是信任也是投缘。 南城的街市并不像王城的其它街市那样宽敞。这里贫穷落寞,路上行走的也多是些布衣草鞋的穷苦人,有些人的衣衫已经破了口,层层补丁下是他们干瘦灰黑的身子。街上所售的也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日常之物。倒是那些堆在一起的菜帮萎叶格外鲜亮,它们在这几无色彩的大街上很是耀眼。 衡看着街市上的每一个人每一扇门板每一个细小的地方,他看得很仔细,目光专注而哀伤。觯虽看似闲散却对此没有太大的好奇,这就是他这个平民的寻常日子,没什么可稀奇的,他只一个劲儿地搜罗着店面生怕漏掉任何一间。 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从一个小巷子里传了出来。觯急忙转身向里面望去,只见一个光膀子的大汉正在敲打一柄通红的长刀。他满头是汗,头顶上蒸腾着层层细雾,他的下巴就像榨油桶的滴口一样不停地滴落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汗珠子。那张脸对觯而言好生熟悉,他鼻直口方长眉细眼,他曾对觯喊了一句:"九杯,到家坐啊!" "曹大哥!"觯惊叫了起来。 第38章 夕阳下的金光 "曹大哥!曹文大哥!"觯惊喜万分,他望着巷子里挥汗如雨的大汉呼喊着。 那汉子循声望来,一双细长的眼紧眯了起来。他正是芮城的城门吏曹文。 "九杯?!"曹文的惊讶溢于言表。不仅因为偶遇故旧,也因为觯和衡穿戴的华贵衣饰及他们身后威猛高大的侍卫,他想着:"等着贵人来寻,来的竟是九杯!不过,要来的也的确该是他呀!" "等一下啊!九杯!等一下!"曹文急忙向觯喊道:"我再敲几锤子,快成了!"他卖力地击打着面前的长刀,时不时地扭头冲觯憨笑。 觯快步走到曹文身边,却见春跑了出来,她兴冲冲地跑到觯的身边抱住了他的腿。在曹文身后,冬和铁蛋儿正合力拉着风箱,他们头上也浸满了汗水。 "你们都在啊?你们还好吗?"觯一边询问着一边看向曹文,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好!好着呢!"孩子们回应道。觯抱起春坐在了店门边的木板上,静静地等待着。 衡也随脚赶来了,他对曹文的击打很感兴趣,站在一旁欣喜地看着。衡有一柄长剑,他很喜欢,但它是怎么来的他却从未亲见,他看着锤子一起一落的锤打,感觉着眼前工匠的力道与技巧,竟沉迷兴奋了。 曹文对衡笑了笑,一言不发地认真捶打着。许久之后他将那长刀插入了水槽中,对觯说道:"九杯,咱俩多久未见了?该半年都多了吧?你何时到王都的?" 觯没有答他的话,只问道:"大哥何时到王都的?怎的干起了这样的活计来?" "阿娘过世了,铁蛋儿的婆婆也后脚走了。芮城不想待了,我便带孩子们出来了。这活儿也没什么难的,店东往魏国去了,临行前把这里交给我照看,倒也是个活口的营生。你呢?挺好的?"曹文说道。 "实在是麻烦你了,一个大男人带着三个孩子,日子很艰难吧?你稍等一下。"觯说着起身走向衡,他对衡说了些什么,衡便让侍卫拿出了四五个金锭来,觯接过金锭交到了曹文手中。 "使不得使不得!"曹文把觯的手推开说道:"我没有家口,铁蛋儿和冬、春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没什么拖累的!不指着我这丈八的汉子,难道要指你这个小孩子不成?快收回去!" "正因如此才更需要钱呀!今天出来得急准备的不多,赶紧收好!这乱糟糟的世道,别再让什么歹人看到又惦记了去!"觯把金锭塞进曹文的袖口施了一礼。曹文深鞠一躬,示意冬和铁蛋儿拉风箱吹火,自己坐到了觯的身边。 "曹大哥,你知道这南城有个曹氏铜铺吗?我找店主有点事儿,很急。你帮我想想问问,我得赶紧过去。"觯说道。 "这南城铜铺还真是不少。不过曹姓的只有一家!"曹文说着看向觯笑了:"就是我啊!" 觯听曹文这么一说,方才恍然大悟,他猛拍了一下脑门儿说道:"我,我竟忘了你也是曹姓的店主啊!" "火候到了,你稍等一下,打完这一通它就成了!"曹文起身走到衡的身前施了一礼,转身抽出水槽里的长刀放进炽烈的灶火里,目不斜视地盯着。 觯看着曹文专注的神情,又看向他紧握长刀的手。忽然,一丝明亮的金线闪亮了起来。觯惊愕地看向曹文的眼睛又看向他那只持刀的手,虎口处的金线更加明亮了! "九杯!你是来找簪子的吧?我确实有一支!那是我阿娘临终前交与我的,不知是否是你要找的!"曹文说道。 "曹大哥,你……你的长簪是青铜的吗?云纹,嵌一块血色的宝石?"觯问道。 "看来它的主人来找它了!你稍稍等一下,打好了这把刀,我把它交给你!"曹文说着,转头看向身边的衡说道:"这位小公子,似乎在哪里见过你呢,有缘哪!" 衡微施一礼笑而不语,曹文看着他也浅浅地笑了。片刻过后,曹文抽出通红的长刀放在砧石上抡圆膀子击打起来,他挥舞锤头的样子很像个将军或者大英雄。 "大哥这长刀的材地可是稀罕了,衡之前从未见过。它比青铜更好吗?"衡猛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曹文笑了笑却并不说话。他反反复复地把那长刀烧红击打又淬火,汗水又满头满脸地下来了。最后,他握紧刀柄把它放在水槽中,看着腾腾而起的水气,看着明晃晃的刀,他满意地笑了。 "这是铁!"曹文终于回答衡的问话了:"它比青铜锋利坚韧!做兵器是最好了。不过,很多人没这个技巧,我也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搞明白的。" 衡看着水中的长刀有些出神了。 "大哥,这把刀可有主人了?"衡向曹文询问道。 "是啊!不过这可是个秘密啊!大王不许铜铁匠人私自铸剑,我这可是冒了杀头的风险呀!这是我打给军中的表亲弟弟的,刀剑无眼,但愿此刀可保他一条性命吧!沙场溅血,刀剑就是将士们的命哪!"曹文说着向衡比了个"嘘"的手势,又向他施起礼来。衡急忙恭敬地向他回了礼。 曹文擦干了身上的汗钻进了店内。许久,他捧着一个漆木长盒走了出来。觯起身把它打开,看到了那柄长簪。是它,没错了!老巫每逢大祭总会戴着它,觯看的真真切切。 "阿娘临终前有交待,要把它交给一个跛脚的女孩儿。万望你让它物归原主!"曹文极认真地说着,向觯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哥请放心!我恰是为此而来,必不叫它璞玉蒙尘!"觯向曹文深深回礼。 "好了,相邀不如巧遇!你们在此歇着,我给你们露个绝活儿!"曹文向衡和觯说着,支起一方小桌儿吩咐冬烧了水,又找出了几罐好茶叶,对衡说:"这都是我这儿的稀罕玩意儿,不知可合小公子的口味。你先尝尝,稍等片刻。"说着,他稳坐在石凳上磨起了那把新打的刀。 "嚓嚓嚓!……"那磨刀声有金戈铁马的铿锵凌厉,而曹文脸上的庄严坚毅似乎比刀剑都要厚重锋利。 日已西垂,夕阳洒下了金色的光影,照在小巷内、炉火上、还有每一个人的身上。巷子安静下来了,似乎一切都在聆听着那把刀的金鸣铁响,都在为它轻语赞叹着。 曹文的金线又出现了,衡的额头竟也一样,觯不经意间看到了这暮色里的金光袅袅。一种神奇又神圣的感觉让他的心激荡了起来。 几块磨刀石换过,长刀的锋刃明滑锋利起来,那"嚓嚓嚓"的磨刀声也变得轻浅柔和,曹文用手指抿动着刀刃的两面,把它放在阳光下平视细查着,几次下来那刀已泛出了银亮的光华,直晃着曹文的眼。他用细麻擦净了刀身和锋刃转头看向觯和衡,又解散了发髻割下了一绺长发。 "你们看!"曹文微笑着把那缕长发放在了长刀的锋刃前。"扑!"曹文对着长发轻吹了一口气,那些发丝竟瞬间断裂轻飘而下。觯几乎看呆了!衡也欣喜不已! 曹文默默地将那长刀放入一柄木制的刀鞘,对觯和衡说道:"新的时代要开始了。这将是你们和我们共同的时代。铁会成为划破历史的长剑,我做成的这件事就是一声号角!相信我吗?" 衡默然不语挺身而立,向曹文施了极庄严的一礼。觯看着夕阳下相视而笑的两个人,心里涌上了从未有过的热血和豪情来。他是冶炼师的儿子,他知道这为人所用的金铁有何等披荆斩棘的磅礴之力。此刻,曹文在他心里高大又伟岸,而衡也坚定而亲切。 第39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牛车"吱呀吱呀"地走在宫道之上。 衡坐在牛车内沉默不语。曹文那吹刀断发的绝技在他的心头盘桓,而曹文的话更是一遍遍地回响着。他看到了嵌印在曹文手上的金线,它跟大监的是一样的,跟自己的也没有区别。曹文、大监和自己为何都有这金线呢?衡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忧伤笼罩着他,即便这世上有更多神奇的同类存在着,他的归宿感却仍是飘忽不定的。他太想给别人安乐的家园了,所以迟迟不考虑自己的。这是他的悲哀吗?衡已为自己的人生做了决绝的安排,他自己就是自己的家园吧,扪心无愧安然无悔。 觯并没有离开,他此刻就坐在衡的身旁。楚王的侍卫们在车外列队跟随着,他们奉命找到了曹文的铜铺,将两个太子送回了王宫之内。 这突然的变故让觯和衡措手不及,觯心里是有些担忧的,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他最担忧的是曹文和三个孩子,即便临行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曹文他们立即离开,但他内心的不祥预感仍让他忧心不已。这忧虑也同样困扰着衡。 "他必是发现了我们的风吹草乱动啊!大王他该是马上就要……"衡说话了,但他却又说不下去了。 觯的鼻头呼出了一声长长的闷气,他沉默不语,掀开车窗的帘子看着宫墙上那渐暗的暮光。 "你别管了。我杀了他便是!"觯对衡说着,放下了手中的那块儿帘子。 "你是我的门人,你杀了大王我也将担责殒命。你,还是要杀了他,对吗?"衡问道。 "这句话你从未跟我讲过的。你为何不早说呢?"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他还真是犹疑了。自己一旦动手曹文他们也是要遭难的呀!杀楚王不难,可后果该怎么把控呢?这个事儿真有一点儿难办! "忍!万不可冲动!我父王很惜命很滑头的,他一身的腱子肉,也不知在哪儿练的……宫里没人见过他习武,他却……觯,你杀不了他的。忍过眼下的艰难你就可以回家了,保护家人才重要!"衡说道。 觯拧着眉头撇嘴笑了。"你不杀他了是吧?"觯说道。 "除去仇恨,你所拥有的人生才是最重要的!你好好想想吧,好吗?忍!为了其它人!"衡说道。 觯闭目不语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这个"忍"。他有点后悔了,自己没把白虎气跑就好了,至少可以救曹文他们,可以将那两个包裹带回去啊!也可以再和它谈谈来做出最后的决定! "退!不论发生什么事儿,哪怕是天大的事儿,都要'退!'"巫祖的话在他的耳边回响着,可觯的心口却揪紧了,这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车队停了下来,车外传来了宫人的脚步声。"二位太子,大王请九太子下车叙话!"大王的大监竟然亲自来传旨了。 衡蹙紧了眉头,他慢慢起身拉紧了觯的手。"我和你一起去!"衡说道。觯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二人携手下车走到了大监面前。 "太子请留步!大王命你到祖庙祠堂祭拜故去的王后,非诏不得出祠!"大监揖礼道。 衡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咬了咬牙拉着觯直奔大殿而去。 "大监,这……"侍卫长焦急地向大监问道。 "让他们去吧!"大监站直了身子遥望着两个孩子的背影,转头带一队宫人侍卫跟在了后头。 大殿前的石阶宽阔又深长,月色下的大殿厚重而威严。两个孩子踏步在宽阔的石阶之上,如虎崽子一般向那殿中的楚王走去。 大殿内灯火灼亮,楚王斜卧在王座之内安闲地读着一卷书简。整个大殿静的像一片深幽的山谷,几股轻风穿堂而过如耳语般在梁柱帷幔间游漩微响。衡与觯跪于殿下静候着楚王的旨意,默然不语。 "衡,你来干什么?"楚王终于发话了。 "父王!我要跟九杯在一起!"衡说道。 "寡人要带九杯去汤泉宫浴洗,你去会扫了我的兴趣。你要逆为父的意吗?你要抗王的旨吗?你把九杯带给我我很欢喜!你既孝顺,就随了父王的好心思吧!退下!"楚王没有回头,言毕仍旧读着手中的书。 "父王!孩儿想与您亲近!母后去了的那天,您与兰后去往汤泉贴肤亲昵时,我便有了这个心愿!我想与您也肌肤相亲一夜!以尽我对母后的哀思,对父王的渴盼!"衡伏首而言,语气平和却决绝。 "你确定要这个样子吗?衡?!"楚王的身体颤抖了起来,他怎能不明白儿子对他的挑衅,此刻他感受到了来自大楚储君的挑战,而这唇齿间的凌厉味道比他的腋下之臭还要呛口尿骚…… "必是这个样子!"衡坚定地大声回答。那竹简在楚王手里快要被捏碎了,许久之后楚王那极不顺溜的呼吸平复了。 "也好!好!你们都陪着父王走吧!"楚王"啪"得一声放下手中的竹简,起身向后殿走了。 "你不必帮我!你该回去帮我送走曹大哥他们,做好登基的一应准备。我不会有事的!快回太子殿去!衡,你比我都要冲动吗?衡!"觯脸色凝重语气坚定! "这汤泉,我是一定要泡一泡的!"衡坚决的语气已不容觯再说什么了。 觯叹了一口气,起身松了松绷僵了的筋骨,随着衡走向了殿外侍应的宫人。 楚王的马车宽大华丽,与那辆老牛车相比,真是平稳舒适了很多。衡和觯坐在车内飞快地向汤泉宫行进着。二人虽面无惧色,但一份无奈压抑却在静默的空气里沉积着。 衡闭目不语,觯却锁紧眉头陷入了内心的争斗里。马蹄声与侍卫的奔跑声撞击着他的耳膜,给他平添了许多焦灼。觯一点点捏紧了拳头,此刻所有的温言软语都被他内心的仇恨挤跑了,他甚至不敢去想巫祖,他怕自己倾刻间犹豫了,也怕内心的挣扎千刀剐蹭似的让自己痛苦崩裂了。他要冷静,是的!觯冷静地决定要冷静地杀死这个可恶的大楚之王。 马车停了下来,坐在车内的两个小王子听到他们父王的鸾驾也已到来了。他们对视着彼此,神情严肃又坚定。 第40章 水中的白莲花 王的规矩太多了!前拥后攘羽扇锦衣,没有谁敢发出一声杂异的声响,甚至宫人的脚步都小心翼翼地放轻了,他们娴熟地驾驭着自己的毕恭毕敬,为作威作福的楚王来应景。 衡和觯被引入了一处偏殿,净衣去簪先行洗垢去污了一番后,又着了白纱的长袍软履,扎了无簪的松髻扑了香粉。内侍端来了两杯清体茶饮让二人服下,便把他们送至汤泉大殿的偏门前。 "二位王子请自便!"宫人揖礼退去了。衡打开偏门站定后轻声问了觯一句话。 "巫祖会嫁给你吗?" 觯呆住了,双脚像被拽住了似的,一时间竟迈不开腿了。衡迅速闯入门内,反身把偏门关上又用门闩把门插实。他靠在门板上对觯说道:"你不能对不起她!快逃!快回家!" 觯托着门斜立在了偏门之前,伫立良久,他瘫坐了下来。此刻他好想痛饮几杯琼浆玉露呀!觯!楚王尊者的酒杯!那是阿爷对他的梦想啊!就是在这楚王宫里,在他第一次进宫时,他看到了华美的青铜光辉,它没有血刃的残忍冰冷,还会让人无上欢娱!觯,九杯!何不痛饮至醉!抹去心头万千困扰纠结! 此处华灯如焰彩树辉煌,云雾缭绕之下恍如玉宇仙苑!此处山峦温软轻风如醉,好一个夜色朦胧安然静美!觯好想大睡一场! 可是,激愤的咒骂与尖利的喊叫声从门内传来!衡正在辱骂他的父王!这谦谦君子太子衡,而今单枪匹马手无寸铁,却肆意妄为起来!难道是要用唇舌为剑来刺杀他的父王吗? "衡是失心疯了吗?"觯忽地惊醒过来,"他这是在……干什么?"觯不禁问自己,他耸动自己的耳朵倾听着苑内的动静。 苑内没有传出楚王的任何声音,哪怕是一句呵斥一声叹息!好像有什么人落入了水中,他洄游着撕扯着咒骂着,拍水声越来越响……一声轻浅的金属穿刺声耳鸣般震响在了觯的耳内,觯听到了衡疼痛的呻吟和满口溢血的声音:"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父王!阿爷!你的衡只想把命还给你!" 觯猛然惊跳起来,他飞身跳入苑内,三步两跨跳到了汤泉池边。可眼前的景象让他陡然瘫倒了! 池水中的衡平静安然,笑得极欢喜!那唇下淋漓的血色映衬着他苍白冷玉似的脸,那双清澈的眼睛明亮的好似天上的星辰!他死了,死在了楚王的刀下!他的胸前身下晕展着层层血色波纹!他的头发渐渐变白,泛出了金色的光晕,他净白如玉的小身子安然地漂在云雾袅袅的香池之上,纯净无瑕,好似一朵盛开的白莲花! "你!杀了他!"觯看向池中闭目养神的楚王,一股血腥气猛地从胸腔内涌上,他双眼赤红铁拳紧握,纵身一跃…… 觯忽然发现自己像巨石一般压实在地面上,他全身麻痹一动都不能动了。 楚王跃出了汤泉,握着满是血渍的匕首一步步向觯走来,那湿漉漉的浴袍贴合在一块块紧实强壮的腱子肉上,仿佛一尊魔域金刚。 "干觯,我想你想得好苦啊!"楚王蹲坐在觯的面前,双指捏着觯的下巴抬起了他的脸。 "你跟干将太像了!甚至比他都要漂亮!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第一次见到你阿爷时好想跟他换张脸!现在不想了,因为世间竟有比他还俊美的男人,就是他的儿子九杯你啊。啊,应该称呼你为干觯!觯不是你们这些布衣百姓该用的东西,太尊贵了!不过也无所谓了。今天,干觯将不复存在了!"楚王轻声细语地说道。 "你既已知道我的身份何不早点动手?为何要拖到今日,还要杀了太子!他是你的儿子呀!"觯满腔悲愤地质问道。 "这就得怪你了!白虎星君!我怕你呀!我很胆小的!干觯,白虎宿的尊主!我大楚的至尊光明!被毒死了还能在我的宫墙上做野兽四处飞奔!我害怕我的金甲近卫都抵挡不了你的匕首。只能花大心思将计就计乘虚而入了。"楚王轻笑着摆弄起觯的身体来。 "是你逼我这么做的!也值得我这么做!那清体茶香味如何啊?我真怕大巫把你毒死了,你知道里面放了多少致命毒药吗?你知道有多少人为你试毒而死吗?你!得来不易啊!"楚王把觯摆动成跪伏的姿势,让他的脸直看向池中的衡,楚王坐在觯的身边看着水中的衡蹙眉言道:"衡这个死相,极好!相当好!" 觯拼尽全力想要站起来,想一拳砸烂楚王的脑浆!可他全身的肌肉被那清体茶的毒拿的死死的,一动都动不得了。 "衡也喝了茶,你何苦补这一刀让他这样死?"觯跟楚王絮叨了起来,他想给自己时间,等着身体将那毒清化出去,他要让楚王横死在衡的魂灵之前。 "宫人给他的茶,无毒!"楚王道。 "那便是你故意杀了他!"觯喊道。 "算是吧!我给过他机会的!他是我最好的儿子!虽然有些怪怪的,但是坯子很好!我的其他王子不是笨死的货就是寻死的料,只有衡是个好的。七国之内,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新王者了。可惜了!" "那你为何还要杀他?虎毒尚且不食子啊!"觯质问道。 "不想要了!麻烦!嘴跟个泼妇似的!忤逆不孝!"楚王不耐烦地转身坐在觯的面前,问道:"其他孩子在什么地方?巫祖,姬影和姬烨?他们在做什么?" 觯冷笑了一声,兀自看向了衡,他期待着他额前的金线亮起,发生某种奇迹!他闭目悲叹,白虎你在哪里?我全都明白了!对不起!他的思绪里满是激愤与悔恨,还有对自己的责备。 "巫良喜这个女人是我最恨的人。我那么爱她信她!她却用她的媚术蛊惑了我,你的心可让我万古长生可她不告诉我,骗我拿你们祭剑当柴火烧,后来干脆柴火也不让你们做了,还让你成了刀戈不惧的神君来杀我!最毒不过妇人心哪!枉我对她蚀骨相思情长似海啊!"楚王竟悲叹起来,即便儿子死在他的面前,他的悲伤都不及此万分之一。 "神君,能否告诉我,良喜她为何不懂我的心啊?"楚王问道,竟满目戚然。 "难道要任秦国那帮蛮子肆行无忌?任礼仪瘫废粗鄙横行?良喜神女用她的巫术勾了我的魂,让我信她爱她生生放走了你们!吃了你的心,我便可有万年不死之身,有大把时间一统华夏万民!到那时我大楚礼仪将遍布四野!华国万里锦绣遍野,不好吗?我与她长日厮守遍享人间无尽欢悦,不好吗?你看我这满身的腱子肉,她知道背地里我有多辛苦努力,她知道我有多少雄才抱负!"楚王愤然激烈。 觯忽然大笑起来:"我卜了一卦,良喜神女正是因为懂你,才恶心你!礼仪万邦?你配吗?" "天地不仁,万物刍狗!我配!"楚王断然答道。 "我呸!"觯咬烂了自己的舌头,啐了楚王满脸血水! 楚王伸出手指蘸了蘸脸上的血水放入口中品咂着,说道:"白虎星君也有鄙俗之举吗?难怪今日会落入我手,怕不是个假的吧?我得试试,你的心是否真是神君贵宝!注定上天为我所用,莫要介怀!" 楚王的眼晴从觯的脸划向了他的胸口,他的双眼陡然冰冷如霜,尖利的匕首猛然刺入了觯的胸口。 仿佛冰刺穿透了心脏,觯只觉得寒气从心口散布,直至指尖发梢,濒死的巨痛震颤了全身,仿佛灵魂要流尽焚干一般,一种极度的干渴剧烈迸发却又倏忽间平复了。 楚王伸出的手忽然僵住了。他眉头紧皱,愕然惊骇。一团紫蓝的火焰亮起在了他的面前。觯的心口猛然燃起了烈焰又飞速蔓延全身,那把插在他胸口的匕首瞬间回弹而出,直射向楚王的眉心。 "嚓!"一道电光闪过,楚王翻倒在了血水池内,黑色的血污盘绕在他的尸首边,他的脑浆浮游四散,脑袋已碎烂成两片。 觯看着楚王,心口的冰渐渐融化了,紫焰消散而去,他的伤口愈合如初,身体的力量也渐渐复元。他站了起来,看向衡的笑脸,又看向楚王的脑袋,他轻轻地说了一句: "这个死相,极好!相当好!神君且告诉你一个事实吧,你不是个假楚王,这烂了唇舌的人的确是你!" 第41章 小锱铢的心愿 衡漂浮在赤红的血色汤池里,笑容僵死在了他苍白的脸上,那久久不曾合上的眼睛流下了两行冰凉的泪。 觯一步步走入池中颓然地将衡托出了水面,他跪坐在衡的尸身前茫然无措,他那无尽的悲凉化作了无声的悲泣,他的心跳与呼吸似乎也都要死去了。绝望的哀叹钟磬一般击打着觯颤抖的身体,云烟氤氲的血池和殿宇也似在为殁去的大楚储君太子衡奏响着哀乐与祭文。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觯不解:"衡,你不觉得自己很傻吗?为什么?为什么呀!你告诉我!"觯摸着衡的额头盼望着金线的出现,他将头贴在衡的胸口蜷作了一团。 "衡他不会死的!"白虎跳到了他们身边安然地静卧了下来:"你等一等,我们再等一等。"白虎说道。 "白虎,你终于来了!或者你一直都在这里?是吗?神君!"觯搂着衡的肩膀向白虎问道。 "这里有这么多光着屁股蛋儿的人,我待在这儿干嘛?"白虎回答道,觯苦笑着坐了起来垂头不语。 "那匕首上有衡的赤子之血,是它激发了你的紫焰救了你。不然你今天就死定了,心脏是我们白虎的命门,损毁了它我们就只能灰飞烟灭!是衡救了你,也成全了你。他的赤子之血将在你我体内生长最后化为经脉金轮以护心。"白虎自顾自说着,看向了漂在池中的楚王。 "干觯小神君,白虎真的得谢谢你。你记着,我们还应该谢一个人,她的自苦全都是为了你!"白虎说着话跳入了血色的汤泉,它的毛发瞬间金红如焰,在它的胸口果然出现了一轮金红的经盘。 "我们还要谢一个人吗?谁啊?她何以自苦?她难道是巫祖吗?"觯的心陡然间揪紧了。白虎并不回答,它跃出血池安卧在了衡的身旁,觯一筹莫展焦虑地等待着白虎的回答。 "衡想用自己的死换万千臣民的活,你击碎了他唯一的心愿。"白虎说道:"你看着吧,那些楚王口中'笨死的货''寻死的料'马上就要点燃战火了。" 觯呆若木鸡,他全身的寒气似乎又回来了。他终于明白,衡决绝的一推是为了救黎民于水火,也是为了救他,甚至是为了救他的父王。 "衡真的不想让楚王死吗?"觯问道。 "他想,他狠命地想!可他不想让楚王死在他之前。衡不想做王,他看够了王位的肮脏,他死了,百官才会没了念想,也必会扶持其他王子,而楚王活着才能压制众王子的叛乱。平稳过渡是他一直在办的事。"白虎回答。 "这些,你为什么不早说?"觯问道。 "因为我就是你啊,暴脾气!"白虎答道,觯被这句话打击得全然无语了。 "所以,衡是故意死在楚王刀下的。"觯自言自语道,现在他终于懂了。 "是啊!这是衡生命最后的绽放!是他对生身之父最后的劝诫,最深的报答!他本可以远遁而去甚至可以去自戕,可是他有很多心里话要留给他的楚国和父王,所以,直到今天他才大愿得偿。"白虎说道。 "可惜他的父王根本不在乎!难怪会被衡骂得那么惨!"觯悲叹着。 "所以,楚王便要死嘛!"白虎说道。 "衡要怎么才能活过来啊?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什么动静呢?"觯问道。白虎并不作答,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衡的额头。 "衡额上的金线是什么?"觯又问道。 "锱铢!"白虎答道。 "锱铢是什么?"觯又问。 "很轻的分量!"白虎道。 正说话间那条金线浮起在了衡的额头,它仿佛挣扎着抖动起来,又猛然裂开变成了两道金痕晕出了金光。那金光渐渐包裹起衡的身体,他的伤口慢慢愈合血渍也化作金斑润入肌肤,衡喘息了起来渐渐睁开了双眼。 "衡,你终于醒了!"觯抱紧了衡的身体大哭起来。 "我,我没死吗?"衡惊愕地看向汤泉猛然失声悲泣道:"他,他是死了吗?"衡的绝望和悲伤顷刻间爆发了。 "读心者!芈衡!"白虎陡然站立而起走到了衡的面前:"天道自有赏罚。楚王是该死之人,他不死楚国就一定好吗?"白虎声如洪钟威严深沉。 衡惊愕地看着白虎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他颓然不语地看向了白虎,满目虔诚。 "天下之大,岂是你的小心思可以全然参透的?大劫就要来了,救全天下的人才是你真正该做的。这是你的使命!读心者!"这神明样的白虎称衡为读心者,而衡自己的心却被白虎全然读了去,衡顿时热泪盈眶。 "任凭神君差遣!"衡跪伏而下向白虎行了大礼。 苑外嘈杂声四起,侍卫们的呐喊声传了进来:"太子弑君啦!我辈当全力杀之!" "这都还没进来看看就给衡定罪了!还给楚王报了个驾崩?"觯愤懑地看向殿外冷笑了一声,他终于明白了何为定数,何为在劫难逃。目空一切的楚王可曾想过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祭日呢?可曾想过这六国之内头一份儿的罪恶报应就落在他的头上呢?衡悲叹着长笑了一声,他跪在池边向自己的父王长施一礼。 "去救大监吧!和曹文他们一起到秦国去。那里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白虎说着将两个孩子揽在背上径直向长天飞去。 一番奔忙,白虎将衡与曹文他们六人送往秦境后,和觯一起向巫鲲飞去。 "衡也是神吗?"觯端坐在虎背上充满憧憬地问道。 "尚需时日。"白虎答道。 "为什么?他那么好!比我强过百倍。我是神君他为何不是呢?"觯很是不解。 "王者也不过凡胎俗骨。人世间强者为王,强悍之骨未必尊贵反倒是孽根深种,倒不如凡夫俗子清静单纯。"白虎言道:"衡品性纯良方有锱铢庇佑。他心地柔软做不得王者,终将成神!" 觯忽然想到了衡跪归白虎门下时的虔诚模样,不禁打趣起了白虎:"你不是说人只可跪天跪地跪父母的吗?怎么还那么一本正经地接受了衡的跪拜呢?" "有王者向我下跪,我想过过瘾!"白虎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觯也笑了起来,他伏在白虎背上紧紧搂住它的脖颈轻声说道:"我一直都在想念你!你知道吗?我喜欢你!我想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觯闭合的双眼流出了热泪,他恳切地说道:"对不起!" 白虎微微一笑眼里竟也盈满了泪水,向前奔腾了许久后它开口了:"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陪着你看着你,你都快把我吓出病来了。我这心口啊,成天一惊一乍的。你我都是修行者,可几千年了我从没见着过这些日子里的这么多动静,清修之人宜静!觯,用心参悟一个'静'字,好吗?" "好!孩儿领命!"觯贴在白虎背上不愿起来,白虎温热柔软的茸毛像极了阿爷的脊梁,又像是阿娘的怀抱,觯再也不想与它分开。 "从此,一切都听你的!"觯郑重地说道。 第42章 我回来了! 白虎跨越了大半个楚国,一路向悬崖奔去。洞内的巫鲲已经等太久了,他的重生必须开始了。悬在悬崖之前,干觯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后,白虎便驮着他直奔鬼谷而去了。 万里长空之下,只见那楚王宫被烈焰席卷,一场劫难已降临人间。觯的目光被那火光牵引着,忧心不已悔愧难当,他深深地自责着。 "楚国真的没事吗?"他向白虎问道。 "楚国真的有事!"白虎回道。 觯悲叹一声,将鲲抱在胸前看着他平静的脸。月色下,两道金线正在他的额头闪现。 "鲲,也是读心者吗?"觯向白虎问道。 "不,鲲是睡师!"白虎答道。 "金线长在额头上才好看!为什么鲲也是两道金线呢?他要活过来了吗?"觯又问。 "锱铢经历生死都会生长。只不过鲲活过来后应该是九道金线了。"白虎答道。 "为什么?"觯问道。 "巫族血统要强大一些。"白虎回答。 "我有吗?我有锱铢吗?"觯问道,满心期待着。 "你猜?"白虎笑了。 "猜不出来!"觯满心怅惘。 "你有啊!怎么会没有呢?"白虎说道。 "在哪儿呢?我怎么从没看到过?"觯又问道。 "你全身都是啊!跟我一样,虎头虎尾一身虎毛,金光闪闪的虎毛!"白虎笑道。 觯以为白虎逗他,用力薅了一把白虎的皮毛,悻悻不语。 "你会看到它们的,多得你数都数不过来,每一根都是你的力量!"白虎抚慰道。 "可我,连个楚王都斗不过!"觯哀伤起来。此行所经历的种种让他无奈又痛苦。他感觉自己处处受制,几乎可称作一事无成了。"说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差不多!"他自责了起来。 "因为你傻!"白虎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四个字。 觯半日无话,他紧抱着鲲的身体看着他额上的金线,心生向往。 "锱铢,是什么来着?"觯问道。 "很轻的分量!"白虎说道。 "很轻的分量……很轻的分量也会这么美这么有神力吗?"觯不解地问。 "是的!轻如鸿雁之毛也能携取天机啊!"白虎回道。 觯轻叹着,想着自己满身金毛的样子不禁笑了。 风声渐渐停了,月色下的云朵是幽蓝色的,白虎在这方夜空下悬停了下来,幽然地说道:"到家了。" 觯向下望去,心里既开心又激动,他整理了一下包裹又抱紧了鲲,伴随着一道电光闪过,他落至了鬼谷洞口的石台上。 "我回来了啊!"觯大喊了一声。巫祖没有出来迎接他,虽然他好想见到她。烨急匆匆地扑了出来,直接抱住了觯的腿。 "觯哥哥!你真的回来了!"烨小声小气地喊道。 "姐姐呢?"觯问道。 "姐姐不在家。"烨笑道。 "觯哥哥,我帮你搬东西!欸?这是谁啊?"影也跑了出来,看到觯胸前的巫鲲他惊奇地问道。 "这是巫鲲哥哥,巫姐姐的亲哥哥!"觯对影说道。 "哦,我们快回洞里吧!风很冷的!"影抱住了包裹等着觯跳下虎背。 "白虎,我们去找巫祖!"觯说道。 "不必了。你还是先收拾收拾吧,我去找找她!"白虎斜身将觯放下后便独自飞去了。 觯遥望着白虎沉重的身影,心中忐忑不安。他抱着巫鲲一步步走到洞内,把他安放在草垫上后,便一点点地整理着包裹内的物品。可心中的忧虑却让他的双手不听使唤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极力平复着内心的焦虑。 "觯哥哥,你先喝肉汤歇歇吧。"烨忧心地蹲在觯身旁关切地说道,见他不言不语便又补了一句:"这是巫姐姐说的。让你吃饱歇好,再去找她!"她轻轻扶住觯的胳膊帮觯站起来,又将肉汤双手奉上。 觯看着烨温温柔柔的样子,忽然感觉她长大了,影也一样啊,已跟个男子汉似的了。谷底一天,人间一年!按巫良喜的算法来看,这两个小不点儿竟也已十二三岁了!他很欣慰,浅笑着接了碗喝了起来。可汤一入口,他的泪却下来了。这汤他想念太久了,可熬汤的人在哪儿呢?他几乎已在心里确定,巫祖必是不大好了。一路他都在想念她,想着每个人的欢笑,想大睡一场,他很累很累啊!可现在他一点儿都睡不着了。 "姐姐倒底去哪儿了?"觯向影和烨问道。 "我们也想知道啊!姐姐熬好了肉汤叮嘱烨等着你,自己却迟迟没回来!吃过饭,我跟你一起去找!"影对觯讲道。 "烨,姐姐有没有跟你说过些什么呢?"觯向烨问道。 烨苦笑了一下低头答道:"除了让我守着汤锅等你,她没跟我说过第二句话。" 觯蹙起了眉头,又说道:"你们也快吃啊!影,你也吃!" "我们都吃过了!姐姐不让我们饿着肚皮等你!"影答道。 "那,你和烨收拾收拾包裹吧!喝了汤,我就帮你们!"觯笑着说道。 "好的!"影回应了一声便开始将包裹里的东西整理了起来。 "啊!金月弯刀!觯哥哥,你真的把它带回来了呀!"烨的欢喜是按捺不住的,可随后她的声音就低低的了。"怎么会有这么多?都是你亲手打的吧!我有一把就够了,其它的都给巫姐姐!"烨回头看向觯,怀里紧抱着一把刚翻出来的弯刀,又说道:"我只要一把就足足够了,其它的我都要送给巫姐姐!" 觯回头对烨笑了,他说道:"八把,四对!都是你的!你自己的!不要给任何人,我说过,金月弯刀是烨独有的!谁都不会有的!记住了吗?" 烨咬着唇,欣喜地几乎要哭了。她揉了揉酸涩的鼻尖儿说道:"那我就把它们放在我的洞里了?觯哥哥,可以吗?" "当然!"觯答应着,喝掉了最后一口肉汤。他起身整理着巫祖的东西,一件件摆放在她的洞内。青铜长簪、芮城的铜镜、花布伤药、还有小靴子……最后,他从怀里掏出了衡送给自己的玉簪,轻轻抚摸起来。 "为什么我的东西都是金子做的?还这样多?巫姐姐的东西怎么那么少?"烨跑到觯身边不解地问道,却看见了觯正抚摸着的玉簪。 "姐姐不需要那么多!"觯急忙把玉簪放回了胸口,他发现自己竟莫名地怯懦了。他笑着对烨说:"烨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必须要有最美的妆扮!" "可我不想漂亮!我想和姐姐一样!觯哥哥,不要对我过分好!我不开心!"烨真切地坦露了自己的心里话,竟让觯说不上话来了。 "可我想给,怎么办?"觯灵机一动打趣了起来。 "那,那,那我……"烨心里又热又甜又满,竟双颊发热气息急暖起来。她竟然不知那长日思念之下,自己对觯的感情已成了痴恋。 觯却也是个莽撞糊涂的,他竟将烨一把抱在了怀里,还可劲儿地亲她的小脸儿。这情根深种啊,竟在完全无意间。 "好啦!收拾好就去睡啦!觯哥哥再看看还有些什么要打理的!" 觯放下了烨,独自搜寻起了巫鲲的物品,他的心焦忧万分,恨不得马上奔到巫祖身边。 第43章 我欠你的! 洞内的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影和烨也睡下了。 觯坐在石灶边,抬头看着洞穴顶上的那些尖石,它们已被柴烟熏得漆黑了。这寂静的山洞让觯的心挤压了起来。孤单与不安让他感觉到了心口的疼和落寞。他摸了摸巫鲲的脸走出了洞穴。 白虎还没有回来!觯在谷底搜寻着巫祖的身影,草海、旷野、神山、神树……没有她,哪儿都没有她的影子。他等不及了,转身回到洞内,抱起鲲骑着白云飞向了谷底。 谷底阴冷的风在草海上盘旋,直扑向了觯的全身,他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着。灵池边的林木高大挺拔,白云直飞向最高的枝头又向池心望去——巫祖正躺在那里。觯全身都凉了。 "快!白云!"觯向巫祖快速飞去。 "抱好鲲!慢慢走过去!"白虎从林间猛然跃出,它冲觯喊道:"不要乱来!觯!" "好!"觯回答着却一跃而下摔在了湖冰之上。他一步步向前走去,每走一步心都在震颤。他感觉一切都是冰冷的,一切都死了,包括自己的心。泪水糊满了他的脸,他却一声都哭不出来了。前面的巫祖一动不动,而他怀里抱着的,是同样一动不动的她的阿兄。血色,在巫祖身边散开,它们冻结在了冰面上,像黑色的花瓣层层铺展蔓延,而那花心里的巫祖似乎已僵硬了。 "巫祖!"觯的呼喊震颤了山谷,他分不清自己是在嚎啕还是在呐喊了。 "巫祖!你醒来啊!巫祖!我回来了呀!你快醒来!你快醒来呀!" 前方的小人儿忽然动了一下,觯猛地停了脚步,紧盯着巫祖向前挪去。 "我……没事儿!别……担心!"一个幽微颤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觯欣喜若狂地大喊起来:"巫祖!我来了!我来了!"他把巫鲲向前平抛而出,急切地向巫祖奔了过去。鲲的身体在冰面上滑冲着,直冲到了巫祖的身前。 巫祖猛得撑起自己的身体,回头望向了干觯。觯脚下一绊重重地摔向冰面,擦着湖上的冰茬他直向前扑滑了起来。 巫祖笑了,她长眉紧皱,轻喘着看向了贴着冰面滑过来的觯的脸。觯抬头看向巫祖,那张惨白的小脸儿堪堪地印入了他的眼帘。 "巫祖啊!你吓死我啦!"觯笑着却哭出了声来。 "没事儿!"巫祖伸手抹去觯脸上的血污,端祥起他来。"变了!长大了!"巫祖温柔地笑了。觯抓紧了巫祖的手,却发现那手冰凉似铁。他急忙爬起来搂住巫祖问道: "你怎么了?我抱你回去!"觯把巫祖抱了起来,却发现赤红的血正从她身下流出,巫祖的左腿下空了。她的左脚不见了,什么都没有了! "你别动!没事了!巫鲲回来了吧?谢谢你把他带了回来!我们得救鲲,再晚就来不及了!"巫祖强自笑了一下,看向觯。 觯跪倒在了冰面上,他凝视着巫祖的眼睛问道:"脚呢?哪儿去了?在哪儿呢?" "扔了呀?留着它干嘛?"巫祖答道。 觯四下找着却什么都没看到。"扔哪儿啦?"他焦急地问道。 "找它干嘛呀?"巫祖轻喘着问。 "不行!我要把它安回去!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在哪儿呢?"觯的脑子是晕眩的,痛悔焦忧冲击着他,他急切地看向巫祖询问着,却发现她眼角的余光在湖心的冰窟边闪了一下。 巫祖大笑起来:"怎么?要找来煮给我吃吗?"话未落地,觯已跳入了冰窟。 "你!"巫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聆听着冰盖下的动静,她挪到冰窟前,静静地等待着。 湖水冰凉浸骨,觯睁大了眼睛在湖水中探寻。一个冰坨出现在了前方,那红色的光像极了血色。觯快游向前一把抓住了它,一只小脚正冰封在里面!他迅速上游钻出了冰面。扒开巫祖的伤口,轻轻敲去那小脚上的冰坨,他把小脚向巫祖的左腿拼命安去。 巫祖平静地看着觯,任他一番折腾。 "觯,你停下!没用的。觯!"巫祖试图唤醒他,可他却着了魔似的自言自语着:"你不能没有脚!你还要穿上最好看的祭服跳祭舞!行祭礼!你绝不能没有脚!" "觯!我疼!"巫祖大喊一声。 觯身子一缩终于停下了,他向后瘫坐而去如梦方醒。"有办法的!是吧!"觯坚定地问道,他害怕听到否定的回答。 "你怎么这么着急呢?我不想要它了!我想做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瘸腿神女!想来,该会有多么神奇呀!"巫祖笑道。 觯苦笑了起来,这脚……废了!巫祖没办法保住它!看着巫祖的笑脸,他只想狂吼嚎啕。都是他自己的错,他想过一意孤行的后果,却不料这后果竟是这个! "即便早点回来,它也保不住了,早烂透了。"巫祖知道觯的愧疚,安慰着他。 觯像一坨结满冰碴的稀泥一样瘫坐着,他抚摸着那只小脚,却发现几排蛇牙的齿痕布满了整个脚面。他把它捧放在自己眼前仔细地看着,那些又深又黑的牙印了然印布在了觯的眼内。他攥紧了小脚把它贴放进胸口,抬头看向巫祖说道:"别安慰我了!是我!就是干觯我害了你!我欠你的!巫祖!" 巫祖摸了摸他的鼻尖儿笑了,她温柔地说:"这是定数!这叫劫数!那灵蛇心智不全,它怕我所以才伤我的。不要去伤害它!这是我向你索要的唯一的债务!如果你非说你欠我的,那就只能用此来补偿我。绝不能伤灵蛇!" 觯竟笑了起来,他蹙眉轻叹,扭头看着巫祖问:"这样,是吗?这样,就够了?" "嗯!你若觉得欠了我什么,就只能这样还我!"巫祖竟撒起娇来,她把脸贴到觯的眼前说道:"等了你足足一年了,你竟这样又哭又闹的吗?" 觯一把把巫祖抱在了怀里,摸着她的身子贴着她的头发,觯涌下泪来。 "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也不许你离开我!"觯决绝地说着,身体都颤抖了。 巫祖被觯搂得都快喘不上气了,她猛然害羞起来,她的额贴在觯的脖颈上,被觯用颌骨轻轻摩挲着,他温热的鼻息扑在了她的鼻尖儿唇边,她的脸颊红热了。 "我要死了!"巫祖猛然说道。 觯急忙松开怀抱看向巫祖。巫祖看着他关切地眼神,缩回身子说道:"抱太紧了!喘不上气了。" 觯轻笑了一下,又一把把巫祖拉在怀里了。 第44章 哥哥,你看到了吗?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疼死,也得冻死啊!" 觯搂着巫祖冰凉的身体,忧心又疑惑。 "我在等鲲!"巫祖挣脱觯的怀抱摸向巫鲲。她拨开哥哥的乱发抚摸着他的脸。 "时间不多了。你把鲲抱进冰窟里,把阿爷留下的东西还有那块六棱石晶放在他怀里!"巫祖说道。 "好!"觯给巫鲲收拾妥当,将他抱入了湖心的冰洞里。 "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帮我!" 巫祖对觯说着,挪动身体绕着冰窟转起圈来,在她身下一个鲜血划就的圆圈出现了。她艰难地坐回到原位,三伏三起轻声祝祷。然后她又逆向转了起来,又一个圆圈出现后,她坐定身子跪拜天地祝祷四时。之后,她便又正向转动了。如此反复着,她身下出现了层层血圈,一个大过一个,直到九环同心相绕,她终于停了下来。 她的身体颤抖不已,她的血也快要流尽了,身子几乎成了冰坨。她拼尽力气跪坐在冰面上,一伏一起,她定在了那里,许久她再伏再起,她又僵硬地坐立着微歇着。三伏三起,四伏四起,五伏五起……直到九伏九起,她的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尽了。她伏在冰上,久久不能起来。 觯在湖边心都要炸裂了。这糟心的祭礼,这不是折磨人吗?巫祖一圈圈地跪拜着,那缓慢艰难的一挪一爬让他的心都碎了。他的双腿定在湖边不敢向前,身子却碎裂了一样,他瘫了似的蜷在了那里,一手撑起身子弓着腰身,直等着巫祖起来等着祭礼结束,他要带她回家。 巫祖终于坐了起来,双臂抬起望向明月。今夜弯月如钩,星空上繁星璀璨。巫祖坐立在玉色冰湖之上,面向九层血环里的湖心开始祝祷。 "天地为炉,炼吾精魂。悲叹有声,九天长鸣!"巫祖念出了最后一句祷词,垂下了双臂。 湖心开始翻涌了,九道光圈渐次亮起。湖冰开始震颤碎裂,巨大的冰块向光圈聚拢冲击,它们碰撞在一起瞬间迸裂四测,湖面之上绽放出一朵盛开的冰莲。冰凌间的血痕一一飞起,落在了它的花心里,金色的湖水刹那间喷涌而出,托举起了鲲的身体。两个光点从鲲的身体飘飞而出环绕飞旋,千万道金线从光点儿中飞出,钻入了他的身体。 鲲闭目团坐,双手合十指向天宇上那一钩冷月,他浸润在金色的水花里长嘘而叹。莹白的月光从四方聚合环绕在他的身边,无数冰屑从冰莲上悄然飞起,回旋散落在花心之间。鲲的身体亮白如玉,长发飘飞间渐渐似云如雪,墨绿玉箍飘飞而起将那如雪长发挽束而起。月光回旋,贴向他高俊的身体,幻化成了一袭莹白的长袍,光晕四散。 鲲轻轻飞立而起,双手托起玉箫旋身吹鸣,仿佛仙音又似天籁,箫声响彻了山野,呜咽悲怨似歌如泣。六棱黑晶旋摇而上垂于箫柄之下,它沉浸在月色冰屑之间,陶醉在如泣如诉的箫声里,醉了静了安睡了似的,漂浮游动在鲲的胸前。 湖面安睡了,大地安睡了,丛林草木安睡了,时空静止了。鲲将长箫收合在腰间,九道金线在他额前灿然而闪,冰莲沉落于湖水,风声鸟鸣渐渐响起,鬼谷苏醒了,大地平静了,月色之下万物安然。 巫鲲悬于冰晶之上凝眉四望,看见了冰冻在血色冰凌上的巫祖,他闪身站在她的身前,摸向她僵冷的脸。长泪滴落间巫鲲悲叹轻起,他将巫祖抱紧在怀里闪身站到了觯面前。 "快带我们回家!"巫鲲扣住觯的腰向上飞起四下望去,便直向崖洞而去。白虎长啸着飞奔到巫祖身边,白云疾驰而至焦忧嘶鸣。巫祖团曲在哥哥怀里仿佛冰棱一团。 觯猛地抢过巫祖飞身跳向了虎背,他紧紧地抱着她,心也和巫祖一同死去了一般,他的悔恨悲凉变出了一个信念:死生契阔不弃不离。 巫鲲两手空空地悬在疾驰的神兽身后,看着觯僵硬的小身板儿不禁苦笑了起来。 "干觯呀,后悔了吧!"他叹息着,心头忽然一惊,急忙追向已疾驰而去的干觯。 影在洞内煮好了肉汤亮起了马灯,又为石灶添足了干柴。他在巫祖的洞里也点了灯,为她的石床多铺了两床厚草垫,还在巫祖的洞里搭起了一个小石灶还生了火。今夜他无法安眠,准备停当后,他拿了一卷书简站在石台上读着,不时忧伤地望向灵池边。 远远的,白虎飞驰而来了,影不禁悲叹道:"果不其然!"他转身掀开洞口的草帘,回头间,觯已抱着巫祖跳落在了洞前。他们匆匆冲进山洞,围在了巫祖的身边。 "鲲哥哥,接下来怎么办?"影向巫鲲揖了一礼问道。 鲲急忙回了一礼道:"没事儿,我来!我带巫祖到她洞里,你们在外等着就好!" 鲲将巫祖抱回内洞,吩咐众人烧水煎药,为她清洗了伤口换去衣物,又将汤药喂入巫祖口中,抱着她为她驱寒保元。 觯跪坐在洞外一语不发,他仰头望向白虎宿,想祈祷想祈求甚至想乞求,只要巫祖无碍怎么都可以,哪怕用自己的命来换。 "哥哥,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相信我!我用自己的命换姐姐活!"烨站在了他的身后哀伤又痛苦,她的泪水是无声的,全部倒灌进她的嗓眼儿里了。 烨转身跑向巫祖洞里忙活了起来。她像疯了一样不停地干活儿,还把巫鲲推出了洞外。 "女孩子的卧榻前,任何男人不能靠近!都给我出去!"她嘶喊着,指挥一帮人煮水煎药,独自守在巫祖身边贴心侍候着。 巫鲲焦忧地贴在洞口,看着同样焦忧的影问道:"你是姬影?里面是姬烨?" "是的。鲲哥哥,祖姐姐要多久才能好起来啊?"影问道。 巫鲲皱紧了眉头沉默良久。 "这次,巫祖算是耗干了。谢谢你把内洞烤热了,不然麻烦就大了!也就需那一刻恰恰好的灵力温热,你明白吗?觯太担忧了,他不明白。强旺的金元之体贴亏休的火元之身太近了,太近了!差一丁点儿巫祖就灰飞烟灭了。你的无心之火,救了她。"巫鲲摸着影的小脑袋欣慰地笑了。 "这么严重吗?"影蹙眉问道。 "是啊!想个办法,你和烨换换好吗?你守着巫祖会更好些!"巫鲲说道。 "好!现在吗?"影问道。 "时候到了,我告诉你!"巫鲲抱着影的身子躺了下来,他说道:"赶紧睡会儿吧,事儿还多着呢!" "好!"影说着看向内洞,忧心忡忡地躺下睡了。 第45章 我做错了吗? 鬼谷的夜是静谧的,孩子们的心却是不安的。 巫祖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做着梦。这个梦并不安祥吧?她的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眉头也紧皱着。她呻吟着,轻轻地呻吟着,像在呼唤着什么。 梦里的她正在嚎啕嘶喊着!她落入了覆满冰雪的海里,影、烨、觯还有哥哥都在岸上,他们都受伤了!暗色的血浸满了他们身下的冰盖,而她被这冰盖压着直沉入海底深处了。她的胸口被压碎了,她堕入了海底灼烧的山口里。尘烟遮蔽了她的双眼呛入了她的鼻子和嘴巴,她感受到了烈火焚心和身体碎裂的绝望与疼痛。 "要变作烟尘了吗?"在濒死的瞬间,她发出了最后一声轻叹。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掉进了熔岩的山口。一团黑烟从山口喷涌而出将她推向了海面。她碎裂的身体瞬间清凉,又一节一节地拼合在了一起,一股苦涩的冰流窜流全身,她睁开了眼睛,看着冰面之上血色里的人,她悲伤起来,他们都已僵硬冰冷! 她拼尽力气托举起冰层向大陆奔去,海面好宽啊,又刮起了飓风!她在翻卷的海浪里拼命游动,那大陆飘摇在巨浪里呼唤着她的名字…… 觯跪在巫祖的病床前,抱着她的肩膀睡着了。他的头埋在她的胸前,耳朵紧贴着她的心脏,那间歇而起的心跳声叩动着他的心尖。烨蜷缩在觯的脚边昏睡着,一滴又一滴的泪兀自流落而下,她的身边盘覆着灵蛇冰冷湿软的身体,它将觯也卷入了怀中。它的尖牙死死咬住了巫祖的伤口,它的恨意在睡梦里都强烈无比,它的喉头正吞咽着巫祖的身体。 影从梦中惊醒了!在梦里,一个穿虎头鞋的女孩儿纵身跃入了深潭,她的一袭红衣变成了鲜血,层层浸染着潭水和山林四野!那血液飞窜入他的心头,猛然将他拽进了深潭。 内洞里传出了巫祖痛苦的呻吟,他焦急地一跃而起冲进了洞内,一股香烛的狂风席卷着奔涌而出,影紧蹙双眉站定,看见了昏睡的觯和烨。 "他们不能在这里呀!"影惊呼起来。他冲到巫祖面前,发现巫祖的呼吸急促又浅短,她的头滚烫如炭,脸色赤红如血! "你们快出去!鲲哥哥!你快来呀!祖姐姐出事儿了!快呀!觯!烨!快醒醒!快出去!"影大喊着拍打觯的肩膀,抱着烨直往洞外跑。 "怎么啦?!巫祖!"觯惊叫一声捧起了巫祖的脸。"怎么啦?!怎么会这样?" "别动她!你赶快出去!快!"影拉了觯的手往洞外拽。 "你干嘛?!"觯甩开影的手大叫着。 "觯哥哥!你贴姐姐这么近,她会死的!鲲哥哥说的!你必须马上离开!"影一边说一边拼命推觯离开。 觯不解地看向巫祖火炭似的脸,又看向冲到洞口的巫鲲,无力地退出了洞外。 "我们都在洞外等会儿吧!听我安排!巫祖凶多吉少,谁都不许乱来!"巫鲲抓着觯和烨的手直奔向了洞外。 觯站在巫鲲面前困惑不已。他焦急地向洞内张望,恳求着鲲:"你让我进去好吗?我和巫祖死也要死在一起!" 巫蹙着眉头轻声问道:"你想让巫祖活下去吗?" "嗯!"觯说道。 "那就让影先照顾她吧!你和烨包括我在内,谁都不能靠近她!"巫鲲说。 "为什么?"觯问道。 "灵气相悖!巫祖耗尽了精血,一丁点儿的灵力冲悖都受不起了!"巫鲲说道。 觯似懂非懂地看向山洞,忧心不已地说:"影,他能救了巫祖?他太小了,不会照顾人!" "神自有神的疗愈之法。我是巫祖的哥哥,比你们都盼她好,我是大人,比你们谁都稳妥,为何我不去照看她呢?相信我!只有影能出这把子力气!"巫鲲说着握紧了觯的肩膀,他看向觯的眼睛说道:"心里越是急,越要冷静!让影先守着,我们做其它事!" "好吧!只要巫祖能好,怎样都是好的!"觯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坐在石台上忧心忡忡地聆听着巫祖的心跳声。那心跳渐渐均匀有力了起来,觯躺在石壁上笑着却滴下泪来。 "觯哥哥,你喜欢我吗?"烨把头贴在觯的膝盖上小心翼翼地问着。 "啊?喜……喜欢啊?怎么突然问这个呢?"觯望着内洞转过头来,奇怪地问。 烨笑了,小脸儿像一朵灿烂的花,可忽然间她又悲伤起来:"我的灵兽喜欢我,可我不喜欢它。我要杀了它!" "你的灵兽?你……为什么要杀它!"觯问道。 "它一直想吃巫姐姐!它卷走了姐姐!一定是它害了祖姐姐!姐姐被卷走前还好好的!回来……就成这样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啊!哪怕早回一刻,我们也能一起杀了它!姐姐就不会这样了呀!"烨悲伤极了,她揪住耳边的头发低头抽泣着。 "你……说什么啊?"觯惊住了。 "你刚走那黑蛇就来了!我抓着弯刀一直盯着它!可它就是呆在洞里不走!一直到天黑,姐姐都熬好肉汤只等你回来了,它却卷了姐姐冲出去了!我刚捧起碗喝了一口汤,就一口……它就把姐姐卷走了!都怪我!都怪我啊!都是我不好!姐姐走前还笑着!可是……我不该让你喝汤的,该让你马上去救她!"烨痛悔不已,悔恨填满了她的心。 觯瞪大了眼睛半日无语,他猛地握紧拳头砸起了自己的脑袋。 "怪我!怪我啊!都怪我啊!"觯悔恨交加蜷在膝上,全身都颤抖了。 烨搂住干觯的腿,疑惑又悲伤。 "我们一起去杀了那条蛇吧!杀了它姐姐就安全了!我一个人,怕是杀不了它!"烨坐直了身子一字一顿地说。 觯悲伤地苦笑着说:"我答应过巫姐姐,要对灵蛇网开一面!我不能杀它!" "为什么?"烨问道。觯紧皱双眉不说话。 "我只想干她要我干的事,其它的不想再瞎想了!唉!都怪我!全都因为我啊!"觯终于说了一句话。 "哥哥,你喜欢姐姐,一定讨厌我的那条蛇吧?我不要它!我恨它!我要一个人去杀了它!"烨激愤地说。 "别去!这事儿又不是你的错!做错事的人,是我!是我大错特错了!"觯说着,捶打起自己胀痛的脑仁儿来。 "不!做错了的是我!我跟那条蛇一样坏!我讨厌我自己。你也讨厌我吧?你不喜欢我了!是吧?"烨悲伤地问道。 觯头疼欲裂,他完全听不清烨到底在说什么了,他蹲立而起跳下了谷底! 第46章 一曲悲歌尽…… 烨冲到石台边,她看着谷底的干觯纵身跃下。巫鲲站在月光下,听着这一对小儿女的对话,又眼睁睁地看他们一前一后相伴相随跳了崖。 他们不会死的!是的! 可巫鲲看到的是两颗几近于死去的心。灵蛇从草海飞射而出,它把烨缠卷到背上任她击打,那暴怒的小拳头像甩拨浪鼓似的砸在它厚实的鳞甲上,它反而笑了。它跟随在觯的身后直向灵池而去了。白虎跳到了巫鲲身前凝视着远去的觯,想飞过去陪他却最终卧了下来。 "我也不喜欢灵蛇,它怎么那么恶毒呢?孩子们都快被它折磨疯了!"白虎有些气闷了。 "吃遍世间苦,方得成佛佗!这人间悲喜,小神君们是必须要受的!"巫鲲叹息道。 "巫祖,有七日便好了吧?"白虎问道。 "白虎神君,你竟明知故问呢!"巫鲲说道。 "我只是觉得自己欠她太多了!很想让她好!一切都好!必须好!"白虎说着低下头去,落下了一颗金色的泪珠,它眯上了眼睛静静地不说话了。 幽谷深深,夜色正浓。巫鲲站在月光下吹响了长箫。那箫声如秋波涌起,又似剑影刀光,震响在了如水凉夜里。鬼谷安睡了。月光似乎莹亮了,那四处浮动的幽蓝在经文般袅袅而起的箫声里游动了起来,鸟兽寂寂,沉浸在长箫悲叹里,林木深深,噤声在箫声的幽怨里。夜风拂动着巫鲲的衣袂与长发,轻抚着他微暝的双眼和玉色的脸颊。一行清泪划过鲲的耳前腮下长落而下,它凝结了月的光华,滚落在鲲胸前的白纱上,仿佛露珠凝在了白草叶尖儿之上。 远远的,觯停止了奔跑,灵蛇也盘团静卧,烨跳下蛇身跪坐在觯的身旁幽怨嚎啕。觯仰天长嚎责备着自己不停不休。巫鲲的箫声沉浮起落哀怨悠长,像要诉尽那人间悲凉。 影挤在巫祖的身边睁大了睡意朦胧的眼睛,他把头靠在巫祖的肩头紧抓着她的手。他想起了自己的梦,那个红衣少女不正是巫祖吗?那染血的梦境在他脑子里翻涌着,他感觉梦是真的,他抬眼望着巫祖的脸,忧心而困惑,慢慢地睡着了。 呜咽的箫声响了一夜。当晨光亮起,山谷万物渐渐苏醒。觯哭累了,躺在灵池边上沉沉睡去。烨靠在他的肩头也睡着了。巫祖睁开了眼睛,看着洞外闪烁的微光沉默着。 "姐姐?"影醒了,他看着巫祖睁开的眼睛开心地笑了。 "其他人呢?"巫祖摸了摸影的头轻声问道。 "都在。你饿了吗?我来做肉汤!"影慢慢起身,走到石灶旁忙碌了起来。 "巫祖怎么样了?"巫鲲走到影的身边轻声问道。 "姐姐醒了!"影答道。 "是吗?竟这么快!"巫鲲站到内洞的门前望去,看到了巫祖正看向自己的眼睛。他们看着彼此喜极而泣。 "哥哥!你扶我出去!"巫祖喊着。 "好!"巫鲲走到巫祖面前将她抱起,缓步走到石灶前。影急忙取了草垫铺上,扶着巫祖躺下。 "真好!这阳光真好!"巫祖看着草帘上斑驳的光,有些陶醉了。 "恢复得很快哪!比预想的都要好!"巫鲲看着巫祖残缺的脚,眉尖又微拧着了。 "我听到你的萧声了。你比阿爷吹的都好听!悲歌一曲,我竟觉得神清气爽。"巫祖说着侧卧起来,那断足之处猛地疼了一下,她吸了一口气苦笑了。 "你这样舍了它,是为了觯吗?"鲲轻声问道。 "那护心金轮千年不遇,我舍不得觯错过它。况且灵蛇吸了我的血才会净化阴气啊!我们在这谷里需百年才能灵身合位,被它所伤是迟早的事!"巫祖说道。 "不过月余数日,玄鸟朱雀便会入谷临身,有什么躲不过的。你是担心灵蛇伤了烨的心性吧?想早点安排了它!你故意让它伤你的吧?小妹,你跟阿娘学的好手段啊!折损自己只为了别人!"巫鲲怨怼着。 "哥哥,你有戾气……那些阴魂在反噬你了!"巫祖看着巫鲲的双眼,恳切地说道。 巫鲲怔住了,他眨着眼睛低下头去。 "我爱你,哥哥!也爱六棱晶石里的枉死魂灵。静修得渡,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我有了哥哥很幸运很幸福!哥哥也有了我,我们还有爷娘陪着。我们巫姓的四口之家是幸福的!"巫祖说道。 "巫姓的四口之家吗?阿爷真是有趣得紧!把男人的姓氏都扔了!离世而去都不跟我讲若随他姓该叫什么。阿爷阿娘也是奇人佳偶了!离散半生却忠贞不渝!我想他们了!我想阿娘了!"巫鲲打趣地说着,却抿嘴苦笑了。 "楚王贪恋阿娘,一直想杀了你和阿爷,甚至还有我!他想独霸阿娘的心!阿娘活得很难很苦啊!"巫祖落下泪来,她急急地用手抹去它们,对巫鲲撒起娇来:"哥哥,你抱我出去。我想让你带我飞飞!" "有哥在,往后你想干啥就干啥!"巫鲲站了起来,又说道:"不过,得和影一起飞呢!你懂的!" "我正想带影飞飞呢!"巫祖娇嗔地说道。 影急忙收拾手头儿的活计喊道:"我也是想飞的!" "好!"巫鲲把影和巫祖抱在肩头闪身飞至石台,他飞旋而起在长空之上飞翔起来。白虎白云飞身而至也在天上欢跃了起来。他们飞上神山掠过草海,踏树穿云与云雀鹰隼比肩齐飞,他们大笑着狂喊着纵情玩闹着,阳光晨风云雾河水也和他们一起欢腾起来! "巫祖!巫祖!"觯在湖边呼喊了起来。他拉起睡意朦胧的烨跃到白虎背上,也加入了飞翔的行列。 "巫祖!你真的醒啦?"觯开心地不知如何是好,他紧跟在巫鲲身后狂喊起来! 烨薅着白虎的毛尖叫起来,她狠狠瞥了一眼草海里的灵蛇,大笑着呼喊着姐姐的名字。 "巫祖!你最棒!巫祖你最棒!" "我们都最棒!我们都最棒!"巫祖大声呼喊着,回应着烨和觯的开心! 鬼谷已有多久没有这样闹腾过了?不知!鬼谷又有多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不知!鬼谷会有多久这样开怀不羁呢?也不知。此时的鬼谷像婴儿的摇床温柔地晃动着轻响着。崖上的山洞飘出了肉香,影的那锅肉汤刚刚好正香。鬼谷此刻更像阿娘的厨房! "吃饭喽!做新衣喽!修房子喽!开田下种喽!收粮过冬喽!" 巫鲲在长天上呼喊着!孩子们也应声欢笑着!鬼谷醒了,天大亮了! 第47章 青铜的风铃 影的肉汤是极好的,也许是马肉炖得久了,也许是大家玩累了饥渴了,他们围坐在石灶前笑着闹着,每个人都吃得很香甜。 巫鲲品咽着浓汤竟悲伤了。复生前的记忆是苦的,眼前的景象却是甜的,可这甜暖的景象竟让他的鼻尖酸涩了。人间几多苦,多是悲欢离散!眼前的四个孩子,包括自己在内,不过是几个没爹没娘的孤儿罢了。这苍莽世界竟给了他们神力亦难担当的背挑肩扛…… 巫鲲本痴恋山川云淡,想远离这世间纷繁,可他却承了巫神的灵力也成了这鬼谷的一员,还做起了纯元神君们的兄长。阿娘离开的那天他流尽了自己一生的眼泪,他不会再哭了,没有泪了。巫鲲曾告诉自己,再难再苦也不要落泪了!在他十八年的寂寥人生里,今日是最大的礼赞。巫鲲的箫在心底奏响,他的心如磐石一般:"黄天厚土我自归来,承命侍天不负爷娘与青天!" "我们把这山洞整修一番如何?"巫鲲看着洞顶的尖石,忽然向大家提议了。 "好啊!"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在石台下修所木房子吧!巫祖需要静养!"巫鲲说道。 "好啊!"孩子们又应了一声。 "我出谷一趟,去采办些工具杂物吧!"巫鲲又说道。 孩子们这次没有立即回应他,只齐齐地看向了巫祖。 "鲲,还需要些什么吗?"巫祖问。 "需要的东西多了去了!棉衣棉被?锅碗瓢勺?真不知道你们这日子是怎么过的!买个东西都不会啊!修房耕田,工具可得趁手啊!"巫鲲说着,笑了起来。 巫祖被他这么一说,害羞地咬了咬嘴唇躺靠了下来。大家也都嘿嘿嘿地笑了。 "我带烨出去,女孩儿家家的心细!我有什么遗漏她能提醒我。想跟我出去吗?烨?"巫鲲问着,看向巫祖征求她的意见。 "我听姐姐的!"烨答道。 "去吧!早去早归啊!"巫祖说道。 "好!"烨开心地回答着,跑回自己洞里梳头发去了。 "哥给你买只木脚吧?拄拐可不够利落!"巫鲲对巫祖说道。 "哥哥,给影买个书案吧,再给烨买把琴,给觯买身儿护甲!他现在穿的,还是我用猎杀者的旧甲改制的呢!"巫祖说道。 "这些东西,每个人都得各有一祥。花钱不能这样紧抠着,该过的苦日子咱过,该花的钱也得花出去!有哥在!别把小日子紧绷着过。活着洒洒脱脱才好呢!哥会保护好你们的!"巫鲲摸着巫祖的脸心疼地说。 巫祖听着这些竟抹了抹泪,她点了点头说道:"凡事小心!保护好烨啊!" "放心!去去就回!"巫鲲捏了捏巫祖的脸笑了。 觯扶着巫祖站在石台上,望着巫鲲和烨骑着白云远去了。觯转身看着巫祖,猛地把她抱紧了。他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哭着摸着巫祖的头,把脸贴在巫祖的耳边摩挲呢喃着,完全没有把身前不自在的影看进眼睛里。 "你打我一顿吧!打吧!舍不得打,骂骂也算啊!"觯喃喃着,闭起的眼睛被泪水淹没了。影尴尬地笑着跑回洞内看书去了。 "我喘不上气了……觯!快,叫影出来!"巫祖突然瘫软了起来,痛苦地呻吟着。 觯惊住了,他急忙呼喊姬影,不知所措地退向了一边。 "巫祖,你哪儿难受?你还这么虚弱啊?告诉我该做什么?"觯惊慌地问道。 巫祖瘫在石台上全身冰凉,影跑来扶住她,直待她平宁下来。 "怪我太贪玩,刚才飞太久,身子虚脱了!"巫祖说着,忽而看见巫鲲带烨回来了。他们直落在石台上,马背上还驮着两个大大的包裹。 "巫祖,这是怎么了?"鲲抱着烨跳下马背,直扑到巫祖身边。 "身子软了,没力气!"巫祖说着抬头看向了干觯,她两颊绯红害羞起来。 "我贪心觯的肩膀,靠他身上太久了!可能是早上飞得猛了,用尽了力气吧!"巫祖捂了巫鲲的嘴不让他继续追问了。 觯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脸颊红热地摸着石壁。烨默然无语地站到觯的身边,抓紧了他的衣角。 "先回洞里吧!"巫鲲叹了一口气,抱起巫祖走回了山洞。许久,他走到石台上对觯说:"今天得把木屋搭好,巫祖还虚弱得很,影还得再守她些日子。" "这是怎么回事?"觯担忧地问道。 "你揪一根草叶点着,再把铁锅压上去,会怎样?"巫鲲笑着问道。 "草灭了……我是锅,巫祖是那根草?"觯惊疑地问道。 "完全正确!"巫鲲拍着觯的肩膀说道:"不光是你。我和烨也跟你差不多!" 觯扭头向洞内望着,担忧又内疚。他脱了外袍放在石台上,对巫鲲说道: "那就开干吧!"觯从石台一跃而下,飞奔到树林里寻找起可用的树木来。 "我背着你,烨!一起修房子!"鲲说着将烨搂到背上也向树林飞去了。 洞穴内,影靠在巫祖的肩膀上躺着,他看着洞门里斜斜射入的阳光猛地问道:"姐姐,你无聊吗?" "还好啊,怎么了?"巫祖问。 "你等一下!"影说着飞快地跑出洞外拖回一副青铜鳞甲来。他靠在巫祖身边仔细拆解着,却忽而回头问她:"姐姐,你没哪儿不舒服吧?我是说这青铜会伤着你吗?" "不会!你在干嘛呢?"巫祖问道。 影把手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极神秘地继续拆甲。巫祖便不再说话,只看着他把一片片甲片拆解下来,又用皮绳一片片地各自穿好。他跑到洞外找回一根齐整的方木,把那些甲片一根根系在方木上,然后他又找来一根长树根,把它凿进洞壁的石缝儿里,最后他把方木连同甲片挂在了树根上。 "要是有风就好了!风一吹,甲片就会撞在一起,响起来!"影不无遗憾地说。 "你听!"影忽然灵机一动站到树根一边,用手拨动着那些甲片。片片鳞甲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叮叮声,折射着幽微的阳光,在影的头上摇曳轻响。 "你这是怎么想到的啊?"巫祖看着影的青铜风铃又惊又喜。 "这还不够好!若是放在风口上,它们会自己响!不停地响!"影说着坐回巫祖身边,轻声地说。 "姐姐,我读书给你听!你就不会无聊了!"影回头看着巫祖。 "洞里这么暗,看不到字啊!要点灯吗?"巫祖问道。 "我背给你听!"影说着又找了根木棍儿握在手上,他一边背着诗文一边拨弄风铃上的鳞甲,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地逗着巫祖乐。 此刻,两个巨大的包裹守在寂寞的石台上,孩子们竟忘了那里有御寒的冬衣棉被,还有甜糯的糕饼和几只喷香的烤鸡! 影忽然停住了吟咏,他不好意思地轻笑起来,"咚咚咚"地跑到石台上,抱回一床棉被给巫祖铺好了。他低头不语,仿佛犯了多大的错似的,羞愧不已。巫祖摸着他小脑袋"咯咯咯"地笑了。 "我不冷啊!倒是你,去找身儿棉衣穿上啊!"巫祖关切地说。 "姐姐,你等等我!"姬影抬起头说着,跑到石台上呼喊了起来:"你们把棉衣穿上再干活儿吧!会冻坏的!快点啊!" "我们一点儿都不冷!"孩子们回答着,又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影也不想穿棉衣了,他打开包裹把里面的美味和衣物在洞里归置好,便又跑回巫祖身边开始配乐朗诵了。 这小日子过的,饥寒都不是什么事儿了,他们的心热热地贴在一起,开心又舒畅! 第48章 这是一辈子的事!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七天过去了。巫祖在小木屋里被影堵着烤着那满灶的火,听着檐下风过吹动风铃的轻响。 山洞被孩子们翻修一新。他们凿动石壁,让每个房间都方方正正的,洞门也齐整敞亮了,还挂起了厚厚的帘子。小石桌小石凳摆放在地上,觯还给它们雕刻了简朴的花纹,石床被打磨得的平平整整,那石枕也不再高低不平。每个房间都凿开了窗,他们还用香木做了木窗,上面贴着彩色的布帛。石灶都用凿好的石条粘了红泥垒得漂漂亮亮。他们特意整理出一个"仓库"用来存放杂物,还为白云修了木棚做了食槽,还在棚内铺了草垫堆起了小山样的草料。 这些日子是忙碌的痛快的,欢笑声里孩子们干得热火朝天大汗淋漓。影和巫祖在小木屋里听他们"叮叮当当"地忙活着,有时一起读读书,有时弹弹巫鲲带回来的琴,有时就静静地听冬风吹过,青铜鳞甲片片碰撞发出的风铃声。 巫祖已经快痊愈了,她实在坐不住想到洞里去看看大家,却被影拦截了。 "姐姐,你一定要等等!觯哥哥说,他有重要的事要跟大家讲,要等他准备好了你才能回去的!"影大声地说着。 "觯有小秘密要公开吗?"巫祖揉搓着衣角双颊绯红,她那明亮的眼睛里有一丝丝的紧张和羞涩。 "想必是吧!他和白云出谷去买好东西了!应该马上就到家。姐姐不要着急!等等便好。"影说道。 巫祖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双手不安地捏在了一起。她轻蹙眉头看着影的眼睛,叹息着说:"我可以等他回来!可现在我想到院子里待着,看看你做的风铃,看看天看看云,看看这山谷啊!我躺太久了,不想让我活动活动吗?我想出去走走了。" "也行!我陪着你!"影立即跑到巫祖身边扶起了她。巫祖拄着影的肩膀跳着站到了院子里,她抬着头看苍蓝的天空,又转头凝望着洞口。 烨今天穿了新衣,还特意簪了一柄嵌金的碧色玉钗,看到巫祖出来她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向她喊:"姐姐!我们的家可漂亮了!觯哥哥说有大事儿要讲,要庆贺!等觯哥哥回来,我们一起好好庆祝一下!" "哦!"巫祖应了一声,转身拾起一根树枝拄着向谷中走去。 "姐姐,觯哥哥马上就要回来了!"影说道。 巫祖摆了摆手,一言不发地继续向谷里走。影跟在她的身后小心地护着她。巫祖望向谷中的神树沉默了许久,她轻叹一声,转身拉了影的手向石台下走去。 巫鲲飞落在巫祖身边,看着她眼睛里的那一抹忧虑,急忙扶住了她。 "你怎么想?觯的心意一眼可见啊!今天,怕是个大日子!"巫鲲问道。 "你怎么想呢?"巫祖反问道。 "我怎么想不重要。我随你!"巫鲲答道。 "唉,觉得自己跟个拨浪鼓似的,被什么东西转来转去地玩儿……"巫祖叹息道。 "你不愿意?还是有顾虑?"巫鲲停下脚步,看着巫祖。 "我不知道……"巫祖说着低下了头。 影站在她身后,听着他们打哑谜似的对话皱起了眉头,他感觉到了巫祖的忧伤惆怅,在这之前他从未见过巫祖这般模样。 巫鲲站在巫祖身前,摸着她的头发看向她,轻轻地说:"不论做怎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陪着你!" 巫祖把头靠在哥哥怀里,鼻尖儿猛然酸了。 "觯马上要出谷了,我是真不敢让他背了伤心出战!我们是不是都是傻子憨憨?哥哥,你喜欢这样吗?"巫祖说道。 "觯是个好孩子,烨也一样的。还有影,你和我!我们今后遇到的事儿,怕比这难多了。放宽心,都会没事儿的!啊?"巫鲲说道。 巫祖苦笑着点了点头,却见觯骑着白云落在了烨的身边。觯把两大包东西放进洞里,一跃落在了巫祖身边,他看着巫祖笑,全身发着热。 "傻乐什么呢?"巫祖被他看羞了,嗔怪着他。 "你等一等,马上就好!"觯说着转过身去,一步三跨跃回了山洞。 "我们也上去吧!来,影!"巫鲲说着,抱着巫祖和姬影飞进了山洞。 山洞的变化让巫祖喜出望外。洞变大了也齐整了,而且今日还装饰着彩布帷幕,洞壁上凿出了许多方形的石孔,此时都放着点亮了的油灯。崭新方正的石灶边,围放着五张石桌,马皮被切成皮垫放在草垫之上又垫在桌旁。漆木碗盘放在桌上,盛满了香气四溢的炖肉糕点。每个桌上都点着油灯,映衬着灶内的炉火,照得洞内极明亮。一只青铜大鼎立于灶火之上,里面正咕嘟嘟地炖着肉汤。 "这,从哪儿弄来的?"影趴在桌上看着青铜鼎的兽纹,心里既惊奇又欢喜。 觯看着影讪笑了一下说道:"它在我们这儿更有用些!比从前的小锅好吧?" "嗯!"影回应着匆匆跑回了自己洞里,摸看着焕然一新的新家开心不已,他转身坐回了石桌。觯分了肉汤给大家,还拿出了一小坛甜酒。 "今天是个欢喜的日子,我们先给我们的阿爷阿娘磕个头!"觯说道。 "好!"大家纷纷赞同道。 于是他们并排跪伏在洞口石台上三叩九拜默念祈祷,之后他们便各自归位坐下。 "今天,我想向鲲哥哥和巫姐姐请求一件事儿,影和烨,你俩来做个见证!"觯极庄重地跪伏在巫祖面前,面朝鲲的方向深揖一礼。 "鲲哥哥,我要娶巫祖为妻!我要保护她照料她,一生一世,我向苍天神明立誓,永不背弃今日的诺言!"觯说着伏首叩拜。 烨的手猛然抖了一下,她感觉自己心口好疼,像被狠狠挖去了一块心,一股冰冷的寒气裹挟着呛鼻的血腥味儿,直顶到了她的嗓眼儿里。她极力撑住石桌稳定住就要倒下的身体,伸手够向眼前的小觯,却发现天旋地转满眼昏花。她强忍住喷涌而出的泪水和心口的剧痛向前一倾抓紧了小觯,她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用袖口遮了脸将觯中的甜酒一饮而尽。 "今天真是大喜呢!"烨的唇抖动了,可话语却平稳有力。 "我祝福你们了!如此好事值得多饮几杯!"烨顽劣一般左倒右歪地摇动着脚步坐在了觯的桌前,她趴伏在石桌上,说笑着斟溢了酒,又一饮而下。 觯依旧跪伏着,等待着巫鲲和巫祖的回应。巫祖看着觯,眼里却全是烨的一行一止。她猛地蹙眉哭了,轻咬着唇半日无语。 "这是一辈子的事,万万不可冲动啊!干觯!"巫祖终于说话了。 "这是一辈子的事!祖,你就是我的一辈子!"觯坐直了身子,泪流满面,他抱紧了巫祖的身子久久不愿放开! 第49章 神树下的那滴泪 巫祖无力地被紧紧束在了觯的怀里,闭起了眼睛。即便如此,她也能看见眼前两个人那两颗大悲和大喜的心。她默然无语地流着泪,懵懂了似的任时间一点点游离而去。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吃糕饼点心!我要吃肉!这甜酒喝猛了,我要醉了……" 烨捏起觯桌上的饼饵咬进了嘴里,又抓了满是大肉的骨头往嘴里塞。她倒了一杯甜酒顺下了堵满嗓眼儿的饼和肉。仿佛极开心地醉了似的,她趔趄着脚步走到巫祖身边说道:"姐姐,我的头怎么会这么晕?我好想睡。"她把脑门儿贴在了巫祖的肩头,却又猛然坐直了。 "觯哥哥还要和你……我就不打搅了……我,我回……回屋……去睡了!"烨说着一步三摇地走向了自己的石床。 烨坐在石床上,泪水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她全身颤抖心口像要炸了,可所有的痛苦都没有发出声响,她不想搅了觯哥哥的开心。她顷刻间长大了,学会了各种可爱的笑,学会了孤独,也学会了隐藏心里的疼。她满怀悲凉地笑着,慢悠悠地躺了下去,任各种刺痛在自己身上过着瘾,她咬着牙轻笑着,全然接受着它们。 "祖,你怎么不说话呢?"觯询问着,仍不愿松开抱着巫祖的手。 "我想到神树底下去。"巫祖说道。 "是吗?好啊!我背着你!"觯说着背起巫祖就向神树奔去了,此刻的他心里只剩下了一个人,那就是巫祖…… "你不嫌我是个瘸子吗?" "不!" "你不嫌我事儿多吗?" "再多些才好呢!" "你不嫌……" 巫祖的嘴被觯滚烫的唇堵上了…… 神树下已听不到两个小儿女的低语,只余下了亲吻摩挲与喘息。 夕阳又来镀金了,它今天真的是太热辣慷慨了。鬼谷变成了一个金池子,每一片叶每一根细草都闪亮金黄了。觯的快乐像奔涌的江海,他的热量全都爆然了。这至尊光明的大星,没一丁点儿暗影的立足之地。他觉得天空炫彩一片,鬼谷的一切都柔暖明亮,即便他压根儿没听到巫祖说一句:"我愿意。" "祖,你喜欢什么?"觯躺在树下看着满树云霞样的花朵问着巫祖。 "我喜欢你……平平安安的!"巫祖低语着,将头埋在茵茵绿草里。 觯抿着唇将头靠在了巫祖的肩头,他感受着巫祖的体温,幸福的轻嗅着草叶的清香。 "我是在问你,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有?"觯轻声问道。 "还真是没有呢……"巫祖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你看,"觯从怀里摸出了衡送给他俩的玉簪,在巫祖眼前晃动起来,他羞赧地问道:"这是楚国的衡要我交给你的。你可喜欢?" "嗯?就是读心者衡吗?"巫祖把玉簪捏在了手里,浅浅地笑了。 "是啊!你喜欢吗?"觯把头贴在了巫祖的耳边,看着巫祖手里玉色莹亮的长簪,温柔又期待。 "衡为何要送它给我呢?"巫祖不明白。 "衡说,我们成亲的时候它就是贺礼。这玉簪好不好?你喜欢吗?"觯既幸福又羞怯,竟眯起眼双颊红热起来。 巫祖轻抚玉簪的手颤了一下,僵在了胸前。她咬着唇轻喘了起来,眼里荡起了一层忧伤和不安。 "你不喜欢?是吗?"觯有些失落。 "只是不想随便地接受旁人的礼物……"巫祖把长簪握在手里,平静地说道:"我们不是只做着自己,到了鬼谷祭了天,我们给自己的规矩就近乎苛刻了!衡是好样的!他的心意也是好的,所以你既已收了,便好生保管着。但是,下不为例才好!" "你不喜欢吗?"觯问道。 "没有。只是,你不觉得我们都太小了吗?我知道你想让我戴着它,可是……"巫祖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才好了。 觯忽然坐了起来,惊愕地垂下了脑袋,许久他扭头看向了巫祖,强自笑着。 "祖,你……想说什么呢?"觯的头在轻微震颤着,笑容掩不住他心头的震荡和伤心泪。 巫祖看着他轻声笑了起来,她伸手摸着觯的脸,把头枕在了他的膝上,她亲吻着觯的手心狡黠地说道:"我想长到十六岁时戴上它。人们常说,年方二八是女孩子最美的年纪,我想在我最美的时候嫁作你的新娘。" 觯听着巫祖这样说,长舒了一口气,他蹙着眉,眼里泛动着泪花。 "你是不想做我的妻子吧?"觯忽然问了一句,转头看向了树上的花。他不敢看巫祖的脸,甚至都不期待回答,但他必须这样问,哪怕只是诈一诈,哪怕会失去她。 "你是在怀疑我吗?"巫祖拧紧了眉头,全身颤抖起来。 "我没有!我只是……怕你不喜欢我!"觯揪着地上的草叶,苦笑着说。 "你害怕,就可以这样伤我的心吗?"巫祖追问着,目光焦虑地在草海间寻觅起来。她的心口生疼生疼的,她感觉身上的热气正一点点被吸干抽掉着。 觯从没见巫祖这样生气过,他又悔又愧地僵住了,不敢回头看巫祖。 "冤家!真是我的冤家!"巫祖强撑着坐起身来,目光定在了草海里一对阴郁的眼睛上,她悲叹了起来。 "觯,我想回家!我们回家吧!" 巫祖站了起来,却忽然感觉好疲惫,拖挪脚步间她竟分毫未动。这一日的折腾早让她五内焦焚,她的伤病本就没有好全,此刻已如溃堤的长河急转而下,那灵蛇正借着四起的阴寒,来强取她的性命了。 "祖,你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自己!"觯看到巫祖站起来还说要走,才发现巫祖真的"生气"了,他急忙站起来扶住了她。 "别靠近我!我发病了……离我远些!但不要太远!快喊影过来!快!快点儿喊他!"巫祖用尽力气呼喊着。 觯恍然大悟大惊失色!他跳到三步之外冲着山洞大喊起来。话音未落,影从空中直直地跌落了下来,他重重地摔在了巫祖的面前。 "姐姐,没事!没事了!"影跪坐而起,扶住了巫祖摇晃着的身体,傻傻地笑着。 "幸好!幸好我出来找你们了……鲲哥哥让白云和我接你俩回去呢!"影说道。 "真的吗?"巫祖知道哥哥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这眼下的危难连她自己都未曾预知到。"他起卦卜课了吗?"巫祖看着疼得直不起腰的影又问了一句。 "没有……是我自己心里慌得很,怕你们出什么事……好好的,你们怎么吵起来了?"影害羞地低下了头,又说道:"我不是故意来看……什么的,天知道你……我的心口疼得紧,跟你受伤那天一模一样……我……我……" 影此时的嘴巴算是个白长的了。 "我明白!我懂的!"巫祖坐了下来,她对影说道:"若不是你来救我,我今天怕是必死无疑了!谢谢你,小姬影!"巫祖用力扶住影的肩膀上下打量着他,焦忧地问道:"快看看摔着哪儿了?" "没事儿!就是有点疼!"影又傻笑了起来。 第50章 帮帮我,谢谢! 眼前的大海风平浪静,海中的小岛上也阳光明媚。 华汐坐在床边,轻叹了一声。他脱去了长袍,从衣柜里找出一身皮质的夹克,站在镜前穿戴好,又打开手机订好了去往渭城的票。他将行李又整理了一番,拖着它们直向车库走去了…… 通过站台安检,他坐上了开往渭城的列车。他的座儿是靠窗的,和他坐一起的还有一位衣衫简素的老人,和一对小恋人。隔着过道另一边,一位中年女子正打着电话,她的女儿贴在她身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华汐将行李放好坐了下来,隔着茶色镜片他看着车窗外的乘客和站台上空的白色云朵。 这是一趟慢火车,票价很低,乘车的多是沿路小城或者山区里的居民。他们的脸上没有行色匆匆,也没有大都市生活烙印的那种紧绷感。这,正是华汐想要的。 站台渐渐安静了下来,乘客们也坐定了等待着火车的开动。一个女孩儿忽然从过道跑了过去,一袭白裙伴随着她轻快的脚步飘飞而起,一股茉莉花的清香随即飘荡在了车厢里。 华汐转头看向她,不料却与她回眸而望的双眼对了个正着。女孩儿怔了一下,浅笑着又向前跑去了。她下了列车,捡起站台上的一枚烟头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四下寻找一番后,她开心地快步登上了火车。 华汐不禁笑了笑,他脱下外面的夹克正要站起来,却见那女孩儿站在厢门边惊喜地看着他。他回笑了一下,又坐回了座位上。他把夹克叠好放在膝上看向了窗外。 火车开动了,那对小恋人依偎在一起看着窗外飞逝而去的站台默然不语。白衣女孩儿在摇晃的过道里慢慢向前走着,走到华汐旁边时,她停住了。她似乎在做着一个决定,犹疑间她轻轻坐在了正接着电话的中年女子身边,转头看向了华汐。 华汐的眉毛动了一下,他半握着拳头托起下巴,不动声色地看向了窗外。到渭城还要很久,需要一天一夜呢!他选这趟车是想平静地漫游一场,看人的风景,也看窗外的。他不想成为某种主角,破坏了他难得的旅行。 面前的老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咳了一声也看向了窗外。他摸出了一包烟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又不舍地把它放回了包里。白衣女孩儿把头靠在车座儿的后背上,偷偷地看着华汐。许久,华汐回过头来看向了女孩儿,那女孩羞怯地回看着他。 "大叔,可以借你一根烟吗?"华汐对面前的老人说道。 "哦,可以。"老人摸出烟递给了华汐:"你先抽着,下一站我再买一包。" "呵呵,谢谢您了。您,有打火机吗?"华汐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从不抽烟的,打火机也很少带。 "哦!给!"老人又摸出打火机递给了他。 华汐抽出三根香烟,又掏出五十块零钱递给了老人。 "谢谢您啊!我抽不了这么多的。"华汐说着穿起夹克,向吸烟处走去。 "唉……送你的!快把钱收回去!"老人急忙站起来把钱塞回了华汐手中。"给钱?我可生气了啊!"老人坐回了座位,看着华汐。 "那,就谢谢您了。"华汐向老人道谢后,又转身向吸烟处走去了。 一个小火苗腾起,华汐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咳咳咳!"他被呛得猛咳了起来。 "你是,华汐吗?"白衣女孩儿飘然而至,她靠在车厢上轻声问道。 "呵呵,好多人都这样问我。我跟他很像吗?可是,你认错人了!"华汐捏着香烟看着那袅袅而起的烟气怔了许久,又把它放进嘴里轻吸了一口,一种眩晕感顶到了他的脑门儿上,他有些恶心欲呕了。 "这是你第一次抽烟吗?你为什么要抽它呢?"女孩儿问道。 "我想我老婆了!我要去接她回家!她生我气了,怪我跟她睡觉时弄疼她了!"华汐瞥向白衣女孩儿,坏坏地说道。 "……那……你抽着,我……回座位了……"女孩儿受惊了似的退回到了座位上,却仍不时忧心地扭头望着他。 华汐皱着眉头贴靠在车厢上,一口又一口地把香烟吸进肺里,晕晕乎乎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三根香烟很快抽完了,华汐终于体验到了常人口中的飘飘欲仙,可这仙人做得也太辛苦了。他站在窗前等着烟劲儿过去,却久久眩晕着。 "你们这帮坏人!心都黑了吗?吞了别人的血肉,只求自己安宁吗?欺负我一个病人,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隔壁车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那愤懑哀怨的嗓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华汐猛得一颤,趔趄了一下,挪到厢门前向她望去。 女人满脸沧桑,头发斑白凌乱,穿着不合体的灰暗衣衫,僵硬地坐在挤搡着的座位里,她的身边有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也一样尘垢满面。 一个老年男子,向女人对面的男子使了个眼色,又闲人似的抽了邻座的一桶香辣面,佝偻着身子咳喘着去接热水,他准备用一碗泡面的香甜来让那女人彻底崩溃了。 "这……是在梦里吗?还是香烟有毒?"华汐的眼里充满了忧郁,这样的情景好熟悉!可又忆不起什么来由。 女人对面的男子开始念咒般低语起来,他贴向远道而来的乘警,似压低又似宣扬地,要他把这个女人带离火车。 "有病……" 这两个字让女人陡然寒凉了,她压抑着自己的悲愤,痛苦得无言了。 列车在站台停下了,那母子二人远去在了嘈杂声里,吃面老头儿把方便面拍在桌上,带着半车厢人追了出去。那桶热面的汤汁溅落四散,有个人抽出了几张纸巾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着,还一口一口地啜食起来。 "天啊……我这是怎么了?" 华汐瘫靠在厢门上,尼古丁的劲儿丝毫没有退去,他此刻真的想吐了。 "你还好吗?"白衣女孩站在华汐身边焦急地看着他。 "帮帮我!你到前面车厢,第二排座儿,那个两人空位儿上,找一根这么长的金色头发,拿给我!好吗?帮帮我!"华汐艰难地比划着,靠在车厢上动不了了。 "好!你放心!"女孩儿说道,跑到离去的女人那里,仔细地寻找起来。 "是这个吗?"女孩儿紧攥着一根金色的头发跑回华汐身边,扶住了他。 "对!谢谢你!"华汐平静了下来。 "这是什么?"女孩儿问道。 "一个锱铢的记忆……"华汐将那金色的发丝缠绕盘结,贴入心口融化了。 "什么?什么是珍珠的机宜?"女孩儿不懂。 "是泪水在发散……噢,我就是看见它亮了一下,想留下来看一看。谢谢你,小孩儿!"华汐说道。 "呵呵,不用谢!"女孩儿扶着华汐说道:"回座儿上去吧?我帮你。" "好,谢谢!"华汐说着,拽着女孩儿的肩向前走去。 第51章 这样的我,你心动吗 "这趟车,有很多空位的。只是没想到,能在这空位上遇到你……" 华汐和白衣女孩儿坐在了过道另一边的空座上,看着窗外。打电话的妇女已经下车了,那对小恋人也已不见了踪影。借烟给华汐的老人累了,眯着眼打起了盹儿。华汐与女孩儿相对而坐,却久久不开口。 "你,有心事。"白衣女孩儿又对华汐轻声说了起来。 华汐并不回答,他看着窗外的一条小河,忽然想起了……华汐。这潮起潮落的人生他也厌倦了吧,可这就是他命里的站位,摆脱不开。他摘下了自己的手表放在女孩儿面前,把食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说道:"华汐的,送给你!" 女孩儿激动地坐直了身子,轻轻摸着那块手表,深情而又不舍,最后她又把它推给了华汐。 "记忆里有过一段相遇,足慰平生了。一定要保重身体啊!小汐,我到站了!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影……"女孩儿猛地站立而起向站台跑去,倏忽间,便没了踪影。 华汐震住了,他冲到站台上寻找着女孩儿,却什么也没能再看到了。他站在站台上一动也不动,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过滤着每一个细节,直到火车即将开动他才清醒过来。他走回车内向面前的老人问道:"大叔,这是哪一站啊?" "青疙瘩站。"老人慢悠悠地答道。 华汐坐回了座位满怀惆怅。白衣女孩儿的脸,他竟模糊了,他有点后悔没有仔细看看她。她不是魔界的人,可她又是谁呢?影吗?不,这名字是说给他听的!她叫自己小汐,她是巫祖的幻身吗?华汐猛然伤感起来,这样的邂逅太短了,太短了!怎么可以这样仓促呢? 列车恢复了平静,行程也变得安然。华汐望着窗外静静地沉思着,夜幕微降,又渐渐深浓,又渐渐退去,长夜之下他竟无语无眠了。 列车到达渭城,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华汐穿戴整齐,拖着行李箱下了车,一股湿漉漉的微风迎面吹来,他的脑袋清醒了许多。他吸纳着晨风里的清凉,慢悠悠地走出了站台。接站的出租车挤在车站前,他全然不顾,在一个小超市买了包香烟后,他一路走着直向目的地而去了。 华汐走到曹文五金店时已是正午时分了。曹文的店门紧闭着,陈旧的卷闸门锈迹斑斑地半开在店门前。隐隐约约地华汐听到店内的电视机正播放着什么。他放好行李点燃了一支香烟,清了清嗓子大喊着拍打起店门来。 "曹文,你出来!快出来!" "谁啊?大晌午的,拍什么拍!还要不要人睡觉啦?"曹文在店里喊叫了起来。 华汐并不理他,又一个劲儿地狠拍起卷闸来。 "来啦!催!催!催!谁啊这是!"曹文气闷地嘟囔着打开了店门,一眼看见了华汐,还有他那叼在嘴边的烟卷。 "影?你……这还抽上烟啦?!快进来!"曹文趿拉着光脚上那断了半根鞋面的拖鞋,急忙把华汐迎进店里。他转身把卷闸门全部合上,向华汐深揖了一礼。 "有酒吗?"华汐看着光膀子红背心又凑合了一条大裤衩的曹文,不禁心头发笑。 "怎么,不远万里到我这儿,就为了讨酒喝吗?"曹文皱紧了眉头却揶揄道。 "沫沫,不是块好料啊!咱哥儿俩好好聊聊。我也烦闷得很,确实想你的酒了。"华汐将行李放在一边,摸看着店内的杂货,转头看向曹文又说道:"我想多住几日,不知是否打搅到你啊?" "影帝自便!"曹文低着头又揖起礼来。 "影帝?啊,不错,我确实是影帝啊!"华汐说着走到一个香案前,看着烛光中的牌位,他捏起了三支佛香点燃,又低叩三下插在了香炉内。 "冬的事儿,是我对不住他。"华汐终究还是伤感了。 "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不怪你!要怪就怪我吧!"曹文偏着脑袋看向了一边。 "我累了!你忙你的去。借沫沫的床一用,我已经一夜未眠了!"华汐说着,直奔曹沫的房间去了。 曹文怔怔地看着他,卡着腰立在冬的牌位前欲哭无泪地笑了。 华汐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了,他脱得只剩一个裤头,让皮肤贴合在儿子的被子里,他完全放松了。他看着沫沫的几件小玩具,看着他的鞋子,他的书,还有墙上那些大海的画,心里酸涩了一番又笑了。他看着沫沫小时候的照片,看着他十二岁生日时的照片,看着每一张照片里沫沫的脸,那不正是小时候的自己吗? 如果雀灵非要说沫沫跟觯很像,也是对的吧,一样的帅气一样的朝气蓬勃嘛!自己跟沫沫唯一不像的地方就是自己有时候太老气横秋了!他叹息着笑了,抱起沫沫床上的布偶机器人他很快便睡着了。 睡到自然醒,已是夜色阑珊了。屋外传来了曹文当当当的剁肉声。华汐起身挤在狭窄的卫生间里洗了一通热水澡,裹了浴巾直接坐在了餐桌旁。曹文准备给他吃涮锅了,鲜菜种类很多,棵棵脆嫩挺直,那羊肉牛肉切得轻薄可破,荤菜也鲜美丰盛。一根破开的牛棒骨沉在锅底,那汤白嫩又鲜香。 "你还在干嘛呢?菜足够了!快坐下来开饭啦!我饿啦!"华汐像小时候那样大喊起来。 "马上就好!"曹文摘了围裙端了两盆凉菜过来。"你看这是什么?"曹文把一碟嫩黄的肉块放在了华汐面前。 "水煮鸭?"华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小时候,你的嘴啊刁的很!天天惦记着我养的鸭子,又闷着头不言语。这吃法,不就是你琢磨出来教我的吗?快尝尝!"曹文递了筷子给华汐,笑意稠浓。 "觯老说我娇气!"华汐吃了一口鸭肉,点燃了一根烟。 "你看你,又来了!肉都挡不住你的嘴!快吃!少说别人!"曹文打劫了他的话。 "巫祖有跟你联系过吗?她不惦记沫沫吗?"华汐目光深沉地看向曹文。 曹文抬起头,噘着嘴唇又抿了几下,他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了华汐。 "她昨天刚走……"曹文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深深抿了一口。 "她有提到过我吗?"华汐翘起了二郎腿,深吸了一口烟。 "她提到了沫沫……"曹文说道。 "她,还要我吗?"华汐苦笑了一下,凝视着曹文。 "你还要她吗?"曹文喝干了杯里的酒,问道。 "她还爱我吗?"华汐又问。 "她对你有愧!她如何见你?你去找她,她又如何自处?影,别闹了!好吗?"曹文语重心长地说。 华汐大笑了起来,目光阴沉又悲伤,他抓起曹文面前的白酒灌进了嘴里,瘫坐着扭头看向了曹文,说道:"合着,就这样了?算了是吗?好啊,算了!算了!"华汐大口地吞咽着面前的鸭肉,就着烟就着酒,泣不成声狼吞虎咽。 "影!你不是这样的。别吓我!"曹文看着他,抢了他的酒为自己倒了一大杯,又把酒瓶轻轻放在了华汐面前。 "我也不想这样啊!可巫祖她不就喜欢觯这一点吗?不计后果卖力干?她还屁颠屁颠上赶着跟着!捧着!心疼着!爱着!我这样,挺好的。"华汐抓起酒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影,你!你不要学觯,你成不了他,怎么看都不像!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你是我们的青龙,帝影啊!"曹文痛心地说。 "那就做我自己呗!我跟觯又有什么区别呢!"华汐把空空的酒瓶松落在地上,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抿着火辣的双唇抓起筷子,推了几盘肉片放进沸腾的水中摆动了几下,捞出来直接塞进了嘴里。 曹文的身子向前一倾想制止他,却又顿住了,他转身向屋外走去。 第52章 只为…… 曹文抱了一暖壶醒酒茶,歪坐在了椅子上。华汐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他双目微瞑,一大坛二锅头闪落在了他的腿上。 "哈哈哈,这就是你藏了快十年的陈年佳酿啊!?抱歉,今天要让你破费了!"华汐抠开瓶口把酒灌进了嘴里。 曹文缓缓地把那个暖壶放在墙角,站直了身子。 "沫沫的书简是你给换了的吧?唉!我也是多嘴一问,除了你,谁还有这本事!" 曹文哀叹了起来,"还枉我大醉一场,想送他回鬼谷呢!你不知道魔界的人都在找他吗?你,故意的,是吧?" 华汐不说话,仍一口一口地喝着那坛牛栏山,时不时还就几口烟。 "接下来,你要干什么?"曹文问道。 "啊,一个月后我要到琉璃岛,带着沫沫历练历练。"华汐不紧不慢地说。 "琉璃岛?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曹文说着颤抖了起来。 "他是巫祖和觯的儿子,既有巫族之血又有战神之力,不会有事的。况且他的阿爷一定不会不管他的!觯一定会回来的!我很想他。十年了,你们骗得我好苦啊!觯经常来吧?搂着巫祖陪着儿子?一家人享受团圆甜蜜却独独哄骗着我?我是个傻子,是吧?"华汐说着又喝了一口二锅头。 "影,觯从来没来过的呀!这是真的呀!他不会来的!你真的就不明白吗?你真就不懂巫祖吗?"曹文的声音嘶哑了,欲哭而无泪。 "巫祖和觯在一起不管不顾的,有多少年了?你帮我想想,是一千又一百个年头也多了吧?因为我啥啥都顺着她,傻傻地顺着她!所以,她想躺在谁身边就躺在谁身边了吗?她忘了,我是她教出来的!她能做出来的,我也能做得来!曹大哥,今天只尽兴喝酒,吃肉堵嘴!" 华汐把酒坛子放在腿上,用筷子夹了菜和肉放进锅里自顾自吃了起来。 "巫祖离开你的确是为了干觯好!干觯太鲁莽了,你知道的!巫祖和你在一起,干觯会怎么做?你真想你们四个散摊子吗?谁都可以不理解巫祖,你也不理解她吗?"曹文拉了椅子坐在华汐的身边,握紧了他的肩膀。 "你想让我理解她什么?她想让我替她背什么?我还真就不懂了!"华汐甩开了曹文的手,夹起一大筷热菜又要往嘴里塞。 曹文猛地站了起来,他无奈地长笑一声说道:"姬影!你是想要巫祖回来吧?想用沫沫的命逼她回来吧?没用的!帝影,你真的,真的就不懂吗?没用的呀!" "因为,曹沫是姬影的儿子,姬影又怎会不知呢。"华汐把菜放进了酱料里,轻轻地沾着酱料,轻声说道。 "对呀,曹沫是你的儿子呀!你早该明白的呀!"曹文拍着腿站了起来,却猛然傻掉了,他狠狠地砸了一下脑门儿,瘫坐在了椅子上。 华汐如释重负,摊开了手中的碗筷,靠在了椅背上,他咬了咬唇长叹了一声。 "唉……不过想听个真话罢了,却差点儿没把自己折腾死!唉……破费了你这十年佳酿二锅头啦!"华汐把凌乱的桌面理了理,转身看向了曹文。 "你……就是特地为此事而来的吧?还真成老戏骨了!巫祖还真没看走眼,她说你必是拎得清的。一早就准备着套我的话了吧?可真有你的!"曹文悲叹着,无力又焦虑地看向了华汐。 "也不全是。我有点儿累了,真的累了,也很想你啊!"华汐说道。 "你可以和沫沫去做dna鉴定的,何苦这么折磨自己,还折腾我。"曹文哀叹着。 "动静太大!你懂的!"华汐苦笑着说道:"为什么要这么死死地瞒着我?她为何不早早跟我讲?这一千年来,我,我怎么活过来的啊!" "你不也是在此时此刻,才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泰然吗?你当时那么小又绷不住,觯就能绷得住吗?你们还能做兄弟吗?他那么爱巫祖,又能比你少多少小心思呢?你们的情意绵绵会毁了他!他已经很苦了,巫祖断不会用你们的亲密再伤半点儿觯的心了。她的谨慎自苦是对的呀,神界若动荡,更难缠的怕还在后头吧?" "可巫祖为何不偷偷来看看我呢?我长大了呀!"华汐把手抚在自己额前,悲泣哀叹了起来。 "她对你有愧!她想让你忘了她。"曹文说道。 "她终归还是不要我了!她终归选了干觯做他的夫君!"华汐悲叹着苦笑了。"抱歉,这二锅头今天是真的要见底了!"说着,华汐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她没跟觯在一起!她在非洲!觯一早就去了欧洲,此刻应该在法国!"曹文夺下了华汐手中的酒说道。 华汐呆住了,他把曹文的话在脑门儿里回锅了好几遍,轻声问道:"那,烨呢?" "烨在冰岛!"曹文说着还郑重地点了点头。 "还真都去国外了呀!"华汐大笑了起来。"巫祖她,还好吗?"华汐问道。 "你自己想想看。"曹文倒了一杯酒,独自喝了起来。 "你说巫祖她昨天刚走,是吗?"华汐问道。 "是啊!说是到火车上去见一个锱铢。也不知道是何许人也,还劳她亲自出马。"曹文说道。 华汐的眼里泛起了泪花,他轻笑着坐正,夹起肉吃了起来。 "你赶紧吃吧,菜都烂了,肉也老了!"华汐倒了两杯酒,跟曹文碰了一下。 "巫祖和觯经常见面吗?"华汐问道。 曹文又紧张起来了,他小心翼翼地说道:"猜着也不会!不然,怎么会连回家渡劫这么大的事儿,都商量不妥呢?是吧?" "烨,一个人在冰岛吗?我总觉得哪儿不对,不应该呀!"华汐说着停下了筷头,忧虑地看向了曹文。 "确实不确定。烨的方位是巫祖卜算出来的,她说她有些解不清那一卦,所以烨在冰岛是巫祖的猜测。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烨在奇寒之地。"曹文答道。 "奇寒之地吗?奇寒之地很多啊!"华汐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巫祖想让你们四人团聚,她拼了全力。她终会成功的,我信她!"曹文说道。 "沫沫,可不可以回鬼谷去呢?"曹文又担忧地问道。 "我们要去琉璃岛的消息,我已经撒出去了。此时回撤,岂不是不打自招?他是我的儿子,这是他的命吧!"华汐无奈地转着酒杯一饮而尽。 "带我走吧!我帮你多看顾着点儿!我也,离不开沫沫呀!"曹文说着,也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看着满桌精心的菜点,又看着曹文的伤感落寞,华汐忽而悲伤起来,这个已显苍老的大男人,曾经是他最宽厚的依傍,而今又当爹又当娘的,着实是叫人心疼惭愧啊! "下次见到巫祖,一定要劝她留下来。沫沫,不能让我们几个大男人成天抓耳挠腮地想辙,还常常焦头烂额!她回来了你就知会我。我去见她!她是沫沫的阿娘,更是我的结发之妻!她别想再离开我了。"华汐说道。 "你想好了吗?锱铢们、魔界,都看着你们四个呢!如今虽然尴尬,终不过是情感纠葛,有你一个人在也足以凝聚人心扛鼎天下。若是冒进,那虎犊子反了天,可真是万劫不复了呀!"曹文终于用大白话跟华汐摊牌了。 "文哥哥,做她的男人,我没做够!"华汐说完,放下了碗筷,径自向沫沫的房间走去了。 曹文坐在桌前一言不发,他独自一人喝着酒又吃肉,吃着肉又喝酒,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哭了…… 第53章 似是故人来 夜,是一个很好的屏障吧,可以为人遮挡世间的伤。即便你孤身一人,陪伴你的只有一张床…… "祖,你为何不来陪我呢?我何曾怪过你,又何曾埋怨过你也爱着他?我只要你窝在我的臂弯里,一切便都热了。我很冷……我只想睡一会儿,可我不想一个人。" "家里,只剩两个光棍儿了……小光棍儿在魔岛上,就像当年的我。大光棍儿一个人,躺在儿子的小床上,想你了……" "巫祖,你的姬影,睡不着了……" 华汐摸着沫沫的布偶机甲,大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大月亮。 白月光铺满了床,星星也都睡了。可是,华汐不见了…… 他悬在了青疙瘩之上,看着站台上的灯。这是一座小城,虽已夜半三更,却仍有不眠之夜里的彩灯流萤。 华汐在天空飞旋,寻觅着思念的身影。即便了无希冀,他仍切切追寻。大河汤汤,群山高耸,林木葱笼,夜风醉人。他逛遍了整个城,又飞过了每一片岭,他似在海中遨游,又似在旷野飞奔。 河岸的盘山道上传来了几个机车少年的欢呼与呐喊。在他们身后的崖角上,一棵挂满红丝带的树在河风之上狂响摆动,那响声……竟有金戈铁马的回音。 华汐缓缓落至树下,听那丝带狂飞的"唰唰"声,听那叶子的狂响、风的吹鸣,还有风铃偶尔发出的叮叮声。他闭目聆听着涛涛的水声,还有空谷里窃窃私语般的细弱回声。这不杂微尘的自然之声,让他平宁。 他坐在崖角看那大河奔腾,曲曲弯弯向东而行,看那山峰如屏青黑入云,月色净明万物沉静。华汐静默着,颓然地躺了下去。 "巫祖,你何至于为了别人,毁了我们自己的家!就因这江山如画吗?就因这芸芸苍生吗?我们就不能有自己的爱和幸福吗?" 华汐默然垂泪,看着飞扬的丝带,看着天上的星星。那层层叶片间,轻摇着的青铜甲片碰撞在了一起,它们像在轻诉着一个人的牵挂和思念啊。 "这么久了,你终于肯离我很近很近了吗?你真的留下风铃声让我听了吗?你真的想挂几片鳞甲让我开心了吗?那……是你在说:'我爱你!'吗?" 山风摇动着大树的枝桠,那零星的金属鸣响不停地呼唤着他:"巫祖的回眸,还让你沉醉吗?巫祖的心,你还想要吗?" "是的……"华汐低语了。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河谷,也照亮了大树。山风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大树沉浸在睡梦中,似乎还在微微鼾鸣。丝带低垂无声,片片树叶静立在晨光中悄然苏醒。它们在寻找着昨夜的伙伴,寻找着树下的男子和那些青铜的鳞甲……他们,都不见了……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不知为什么,这首诗一直在曹文和华汐的心头吟念着,他们默默地整理收拾着店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华汐此行曾做过另外一个打算,那就是找到觯。如果……如果沫沫真是觯的孩子,一切便都不同了。 可觯从未出现在渭城过!十年前华汐将沫沫带离鬼谷,是为了将这一对做"爹娘"的人喊回来,可十年过去了,直到他将沫沫陷入"死地",他才唤回了妻子的顾盼。他发现自己傻傻的,深陷在情伤之中,他的脑子还真就……笨过头了。 帮着曹文收拾好行李,华汐直接带他去买车了。曹文的驾照是a1级的,所以可选的车很多。他很想买房车的,那样就可以随时带沫沫逃命,吃喝拉撒睡,什么都不用费事儿的。可转念一想,他笑自己老了。沫沫,岂是一辆房车可以藏得住的。 "不如,买辆装甲车吧?" 华汐看着房车前发呆的曹文,走过去说道。 "有吗?还有更好的吗?" 曹文满心期待着,瞥见华汐在笑,才发现自己又犯傻了。 "你呀!说真的,我真的老了吗?"曹文问道。 "不老,就是有点儿……有点儿风骚!"华汐上下打量着曹文,做了个中恳的评价。 "没大没小的!"曹文大笑了起来。他看着自己十几天都没换的行头,讪笑着对华汐讲:"老板,你那儿的制服有多余的没有?整身儿穿穿呗?" "有,可没你能穿的!"华汐说道。 "小气!给我整几身儿在家穿,为了你儿子,我十年没买新衣裳了。嘿!给我穷的!"曹文四下观察着,确定没人在注意他们,便小声地说道。 "你和沫沫是家里人,也穿制服啊?说你咳你还真就喘上了。不懂的,还以为我虐待沫沫呢!"华汐说着,向一台红旗商旅车走去。曹文跟在后头,两眼放光。 "就这台吧。你的那些家当不舍得扔,可以都带过去,还有,旧衣服一件都不许带!沫沫的除外!"华汐说着,招呼销售员过来。 "那我穿什么?"曹文用手挡着嘴低声问华汐。 "喜欢什么,咱就穿什么。哥!你忘了你的那句口头禅了吗?'长兄如父'!在我这儿,你是亲哥!别再抠抠搜搜的了!"华汐说着,迎向走过来的售车员谈论起来,他很快便付款提车,让曹文带着身份证去办过户手续了。 一切收拾停当已近正午了,曹文为华汐做好了杂烩面,便独自骑着电三轮儿满大街转起来。他把那些馋过沫沫却从没买给他的好吃的都买上了,还大手一挥买了台车载冰箱,这是他这十年来最奢侈的挥霍了。可他又怎么会吝惜呢?他知道,沫沫是他最后一个要照顾的孩子了,不,沫沫是他的命!是他留给华汐和巫祖最后的礼花了! 黄昏时分,他们到了青疙瘩城。停在河岸边那棵许愿树前,华汐久久不愿离开。他折了一根树枝,刨了一抨乡土,将枝条种了进去。他用塑膜封紧泥土,将树枝放进了车里。 "走吧!"华汐望着夕晖里的山河沉思不语了。 "这是一个人人喜欢烟花的时代。可他们的守护者,却迷恋乡土,钟情于山河!" 曹文的一声长叹,伴随着他的感慨打破了华汐的沉思。 "是啊!那烟花烂漫处的硝烟弥漫啊!怎敌这静水深流呢!"华汐慨然而叹。 第54章 沫沫,汐哥来了 天快亮的时候,曹文已将车开进风云龙庙的地下车库了。 这里是锱铢们的殿宇庙堂,华汐建成它,用了几百年的时间。与它隔海相望的,就是沫沫所在的海岛,这片海域,甚至龙庙所在的海边小镇方圆百里,都是锱铢们的居所。镇里的私家客栈很多,除了偶尔接待几个不明就里的旅客,就只有来自于五湖四海的亲人和"好友"们了。 华汐交待了雀灵收拾自己房间对面的大套房给曹文曹沫,便独自睡去了。等他醒来时,曹文正趴在他床前的落地窗前遥望着海岛。 "你没睡吗?"华汐躺在床头四处寻找着香烟,他的头很闷,竟想抽烟了。 "沫沫,该想我了吧?"曹文说。 "我们明天过去。"华汐走到衣柜旁换了身儿运动服,他想去买烟了。 "我们现在就过去吧!阳光真好!"曹文转身看着华汐,恳求道。 "干脆,你和他一起留在岛上吧!"华汐走到他的身前,看着他。 "真的假的?"曹文问道。 "真的!好好教他。不许放水啊!按琉璃岛的标准来!再高三等吧,等着沫沫的只怕是一场浩劫,拜托了!"华汐看向海岛,语气变得沉重疲惫了。 "魔界学会专打命门了吗?人身攻击还差不多!"曹文皱紧了双眉。 "'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起地球!'。魔帝也是个读书人,懂技巧,心狠手辣!所以,巫祖该回来了。"华汐转身看向曹文,严肃又坦诚。 "觉着难了?"曹文问道。 "觉着事儿急了!"华汐说道。 "那我现在就上岛!"曹文说道。 "好,好吧。我换身儿衣服,你呢?穿这身儿新衣服,不心疼?"华汐走到衣柜前打量着里面的衣服,忽然觉得自己的衣服太少了。 "影,给我整身儿制服穿吧!"曹文急忙又申请了一下。 华汐跌坐在床上笑得花枝儿乱颤。 "制服,啊,制服!'世间有百媚千娇,我独爱你那一种',也好吧!我也整一身儿来穿!"说着,他按下了床头的"叫人键"。 "雀灵,按我和曹文的尺寸整两套制服上来。"华汐喊了一声,转头看向曹文不禁又大笑了起来。 "那个是个啥玩意儿?'叫人键'?"曹文觉得稀罕了,跑过去一按也喊了一声儿:"雀灵!按曹沫的尺寸再整一套制服送上来。" "你倒是懂啊!"华汐摸着额头笑了。 不大一会儿,雀灵捧着三身儿衣服上来了。 "全套儿的夏常服。你们这是要干嘛?上岛吗?"雀灵问道。 "曹大哥担心沫沫,想去陪他。"华汐说道。 "噢……还需要其它吗?"雀灵问道。 "啊,我冰箱里那些吃的都带上吧!"曹文说道。 "好!"雀灵说着退出去了。 "走吧,开船去。你有烟吗?"华汐对曹文说。 "有。但没一根儿你能抽的!戒了它!"曹文的语气重了,他闷头换上制服站在窗前望着小海岛,一语不发。 华汐抿嘴笑了,他迅速换了行头和曹文一起向海滩走去了。 午后的阳光是明亮的,晃得二人竟有些迷登了。他们开动小船直向小岛而去,木屋渐渐近了,曹沫四处搜寻来的宝贝,正挂在院里的长藤上。 "呆会儿怎么说?"曹文问道。 "我们是工友,给庙里扫院儿的。我叫……巴木尔,四川山里的。"华汐思忖了一下答道。 "巴木尔,少数民族呢!哪个族?"曹文问道。 "藏。"华汐说道。 "混血吧?这也不像呀?"曹文说道。 "我娘是藏人,行了吗?"华汐笑道。 "行!行!我看你啊,是中了情花毒了!爸沫儿,娘还藏起来了,这出口成章啊这!"曹文不无担忧地看着华汐。 华汐怔了一下,苦笑着转头看向了木屋。 "到了……你先进去吧!"华汐竟有些胆怯了。 曹文一把拉起他,急匆匆地走到了木屋前。 "有人吗?出个声儿!"曹文大喊了一声,却许久没人应答。他一脚踹开竹门冲了进去,却见沫沫紧握着鱼肠刀,站在里间儿的门前。他瞪大了眼睛,警惕地看着自己。 "沫沫!爸爸来了!别怕!爸爸来了!"曹文正要冲过去抱儿子,却被他的一声断喝制止了。 "别动!再往前一步,小爷我可就不客气了!"曹沫怒目圆睁,把鱼肠刀护在了胸前。 "没事儿了,真是爸爸!"曹文说着竟伤感地两眼发红了。 "你看!"曹文把两只手比成望远镜放在了眼睛上,又一根一根展开手指,做出了一个长翅膀的眼镜儿手势来。他弓着身子做着翔龙摆尾的动作,念诵了起来:"小神龙找妈妈,一不小心摔疼啦……" 华汐陡然靠在了墙上,他扭头看向了窗外,他害怕曹沫看到他即刻就要下落的泪水,急忙用手遮了双眼摸起头来。许久,他长吁了一口气,双手在口袋里摸索了起来,此刻他真想来根儿烟啊! "华……汐?你是华汐?汐哥!我老喜欢你了!你的《汉武大帝》我都看了不下几十遍了!汐哥,真的是你!汐哥!"曹沫喊了起来。 两个大男人登时愣住了,有些手足无措。 "没大没小的,汐哥也是你叫的?"华汐定了定心,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 "对,对!就是这个声儿!你拍戏从来都是亲自配音的!我连鼻腔共鸣的地方都记得真真儿的!咽喉腔的共鸣点也都清清楚楚!再来几声儿,嗓音没跑儿的话,我认了他这爸!"曹沫又喊了起来。 "你这孩子,连爹都认不准了。你看,那小腰,那后脖子梗儿,那大脚丫子,那双干得没肉的手,哪儿不是你爸呀?你也听听他的嗓音!验验?"华汐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我没刻意记过,验不了。"曹沫看向曹文说道:"你坐床上去,可软了!" 曹沫仍不敢放松,他对华汐说道:"汐哥,你再说几声,抱歉了!" "你,是我日思夜想的梦啊!我的江山!我的百姓!你们,是我的孩子啊!不论耄耋古稀,不论稚子青葱!这苍茫的天穹下,有我!站立着,挺立着,矗立着!你们可还有不安的长夜,请告诉我!"华汐歪着脑袋看着沫沫吟诵了起来。 曹沫甩掉鱼肠刀,径直扑进了华汐的怀里。 "我终于见着活人啦!还是汐哥!爸,你快看!他就是华汐,你不是老骂他一根筋吗?这就是一根筋华汐啊!"曹沫在华汐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用身上的床单擦干了满脸的涕泪,坐在华汐面前傻笑着。 两个大男人半日无语,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孩子,你不请我坐坐吗?"华汐蹲了下来,摸了摸曹沫的脑袋开口了。 "啊!好!快请坐!这床很软的!你看!"曹沫起身用双手压了压床,转头抱住了曹文的腰,他看着华汐说:"你别怪我爸!他是喜欢你才叫你一根筋的!他还叫自己一根筋呢!" "没什么,一根筋,挺好的!"华汐起身走到床边,问道:"我很累,可以在床上躺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曹沫说着,走到了华汐身边,他拍打着床上的褶皱,用手摊平了床面。 "你也躺下。"华汐躺在床的一侧,对曹沫说道。 "好!爸,你也躺会儿!"曹沫一边喊着曹文一边爬到床上,他躺在了华汐身边看着他。 第55章 父亲,孩子…… 曹文看见父子俩躺在了一起,心里酸的很,他走到门外,去取给沫沫带来的好吃的,转身进门时却看见曹沫已经睡着了。 "沫沫让我给催眠了。"华汐端详着睡梦中的儿子,不好意思地对曹文笑了。他闭上了眼睛,抱紧了儿子,说道:"我想和沫沫睡会儿,我累了。" "好!我警戒!"曹文说着就往门外走。 "你也睡吧!我设了结界,没有什么会打搅到我们的。"华汐留住了曹文:"接下来的十几天,会极辛苦。睡不好可不妙!" "我不想搅了你们爷儿俩的好时候!你难得能守他一会儿,我就不凑这热闹了。都陪他睡了十多年了,睡美了!"曹文的声音哽咽了。 "来吧!两个爸爸不比一个爸爸好吗?沫沫会开心的!快点躺下吧!"华汐说道。 曹文犹疑片刻,躺在了床角,他背对着他们,竟很快就睡着了。 这静静的午后时光,在这魔岛之上,沉睡着两对父子,那些遥望着的诡异眼神也似乎迷离了。太阳缓缓挪动着它的脚尖,蹑手蹑脚地向天边轻移,它是怕吵醒他们吧?天上的云被它挥开了,大海的波纹被它扫平了,连海岛上的风也被它抚平了。这个午后,除了宁静,便只有安眠了。 沫沫醒来的时候,已星光满天了。曹文在院儿里燃起了篝火,小心翼翼地烘烤着一只烧鹅。 沫沫看着映入房间的火光,转身寻找华汐,却看见了堆满床头的好吃的,他咽了咽口水又四下寻找着,却没找到自己的汐哥,华汐已经走了。他若有所失地坐在床边,看着曹文的背影,蹙紧眉头思考着。老爸来的太突然了,汐哥更是,这幸福太突兀了! "爸……"曹沫坐在了曹文身边,看着滋滋冒油的烧鹅,欲言又止了。 "儿子,这烧鹅是从胖大嫂那儿买的!她挑了最肥的给我们!听说我要来陪你上好学校,她特意拿了双份儿的蘸料!咱呀,马上就开吃!"曹文说着,还咽了口唾沫。 "爸爸,这……是怎么回事啊?"曹沫问得极谨慎。 "呵呵,先吃烤鹅吧!三言两语也说不明白!那竹简是咱家的宝啊!你既学过了,就该派上用场了。这岛是吃人的岛,妖怪们可不是吃素的,我们只可胜不可败!生死对决,你懂的吧?"曹文把两个翅尖儿撕了下来递给了曹沫。 "爸爸,对不起!我不该偷学竹简里的法门的。"曹沫捏起翅尖儿递回给了曹文。 "这都是命!那竹简不交给你,我还能交给谁啊?迟早的。"曹文把翅尖儿推回到曹沫碗里,又撕了两条鹅腿放了进去。 "爸,您吃!"曹沫抓了一条鹅腿塞进了曹文嘴里。 "这儿这么多肉呢!饿不着!别喂我了,你赶紧吃!呆会儿来个妖怪,想吃都来不及了!"曹文揪出嘴里的鹅腿,四下张望着。 "儿子,这回我们怕是要发达了!华汐跟我约了个赌,只要我们能活到十五天后,在这龙庙镇里,我们就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车了,还有一家归你名下的私家客栈呢!这儿的学校是极好的!说实话啊,爸爸早想薅华汐的这身儿羊毛了!一直没逮着机会,现在好啦!"曹文咬着鹅肉对沫沫说着。 曹沫眨动了几下眼皮子,问道:"爸,华汐是怎么回事?你从没跟我提过你跟他有着交情啊!" "都是年轻时候的事儿了!快吃!喝口水,烧过的!还挺甜!"曹文把水杯放在曹沫面前,把那烧鹅拍打了几下又一条条撕裂了。 "爸,这样的赌约……是在赌命吧?"曹沫捧起水杯喝了一口,又说道:"不值得吧?就算没房没车又怎么了?读完了书,我挣钱养你!" "你还不懂得!男子汉立于天地间,岂可平庸懦弱!挑战大,意义也大嘛!"曹文看着曹沫的双眼,深沉又坚定地说道。 曹沫看着满口文词儿的父亲发了一会儿愣,最后哑然失笑了,他抓起鹅肉吃着不再言语。曹文一时也再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了。 "爸,咱们回家吧!我怕还没来得及孝敬你,人就先让别人给嗝儿了。"曹沫吃了许久,吮净了手指上的肉渣,端起水杯喝着水,对曹文说道。 "软蛋,怂包!爸爸决定了!去去你身上这弱柳扶风的毛病!磨叽也没用,回不去了!"曹文决绝地说道。 "你!……爸,那华汐是个什么人?他一个堂堂影帝,怎么会搅和这种烂事情?怎么会立这么个……要死人的赌约?妖怪!人命!他都上手了,他是个什么古怪?你信他?真的信他?我信不起来!"曹沫听着父亲的话,心里委屈又不安,他惊奇父亲怎么会犯这样的傻,更惊奇他为何这般狂热又固执。 曹文被问得张口结舌。沉默许久他终于开口了。 "沫沫,华汐他不是普通人,你我也不是普通人。华汐是我们的神、我们的主人,他是天神,是星宿青龙的星主神君!我们,你还有我,都是被称为锱铢的人。我们有使命,保护世界安宁,所以这岛上的妖怪是磨练我们的……"曹文说得极郑重,曹沫听着听着,讶异的嘴巴越张越大了。 "看着这老曹并没有疯呀?也没有喝酒啊?他这是傻了吗?还是……"曹沫半天缓不过神儿来。 "以后的危险还多着呢!岛上的较量比拼,不过是一个起点罢了。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岛,作为锱铢,也就没什么大意义了!"曹文拉起了曹沫的手,庄严地说道:"这是我们锱铢的使命,也是天命!我深感自豪!此生成为锱铢,我既幸福又幸运!你觉得呢?" "我?……听你的呗!"曹沫选择相信父亲。 曹文伸出双臂抱紧了曹沫,轻声说道:"说实在的,这儿的房子和车,是所有锱铢的梦想!也是闯关成功的勋章!这样的机会,终于轮到你了!爸爸为你欢喜,激动!你还会有个大客栈,华汐一定会照顾好你的!我们一起好好干!" "好!打怪兽!斩妖除魔!"曹沫喊着,给父亲鼓起了劲儿。 "好!开干!睡觉!"曹文跑进屋里,躺在了华汐睡过的地方。"把衣服换上,让爸爸看看!"他努嘴指着柜子上的小制服。 曹沫笑嘻嘻地穿戴起来,不一会儿,便活脱脱变成了一个巫师学院里的小学长。他扑在曹文怀里甩掉鞋子,撒起娇来。就这样,父子二人躺在一起粘在一块儿,絮叨着进入了梦乡。 海岸的另一边,华汐也是躺着的,不过他今夜可不孤独了。从青疙瘩挖来的那棵树苗正闪着翠绿的光,精神抖擞地立在他床头的一边,那上面还坐着一个人儿,正说着一句话:"一根筋,汐哥!"那是曹沫的声音!华汐闭着眼睛听着,傻笑着。 那树叶上的小人儿是鳞甲旋盘而成的,华汐把许愿树上的甲片推入了灵气,让它们结成了一个铠甲小人儿,还让它用沫沫的声音说着话。华汐此刻,做回了小孩子。 第56章 烨,哭了…… 这些日子,只怕是觯最尴尬的时候了。新郎官儿突然变成了"负心汉"……至少,觯自己是被这两个角色的转换深深折磨着的,他后悔自己太莽撞了,伤了巫祖的心,这比他自己伤心都痛苦啊。可是,这一切都发生了。 望着木屋里那昏黄的灯光,觯伤心又沮丧,他守在平台上,望着谷底苍灰的夜色,哭笑不得地捶打着自己的脑子。夜风吹动风铃,片片鳞甲随风摆动, 清脆地响着。觯叹了一口气,望着屋角那一方厚实的木头,猜着巫祖此刻的样子。那木板后,就是巫祖的木床了。她还在生气吗?她哭了吗?她好点儿没有啊?她…… 巫祖躺在床上,惆怅地望着木屋的顶梁,一滴泪从眼角滴滑而下。她把玉簪握在手心里,满目凄然和迷茫。影睡得很沉,棉被被他踢到了脚下,他的身体紧缩着,似乎被什么惊吓着捆绑着似的。 巫祖苦笑着闭上了眼睛,最后的几滴泪也流落而下。她轻轻坐了起来,松开凌乱的发髻重新盘定,又用觯的玉簪仔细插好。她挪到影的身边,把他的被子重新盖好,轻轻拍着影哼起了歌儿。 风铃声响了,影翻身踢开了被子,全身舒展着,他的梦境平静了吗?又或者这些日子的焦虑平复了吗?他抿了抿嘴唇,咽了口唾沫,又酣酣睡去了。巫祖给他重新盖好了被子,又站起来把火盆推到了门边。她望着檐下摇曳着的风铃,呆了很久。终于,她笑了。 巫祖托着墙,一瘸一拐地挪到了屋角,她看向了石台上正望着自己的人。月光下,那张脸像闪亮的云朵,悬在天边星辰下。她的身子歪靠在了木墙上,羞怯又懊恼地笑着。觯望着她,眼前却模糊了,他用力抹干泪水,朝着巫祖挥手朝着她笑。月光下那柄莹白的长簪晃动在巫祖的顶上,衬亮了她的脸,也划破了觯的心尖儿。寒凉的夜温热了,觯却哭了。 巫祖转身挪回了木屋,慢慢地躺了下来。她小心地拔下玉簪包在丝帛里,把它藏在了枕头下。她看了看熟睡的影,闭起眼睛睡着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又一个七天过去了。这次,孩子们谨慎了许多,影精心照料着巫祖,直到又捱过了三天,他们才团坐在了一起。 巫鲲和白云又出谷了,他们带回了丰盛的午餐还有甜酒。这样的欢宴巫祖本是反对的,可大伙儿都想为她庆贺,而且影也馋了。一连十几天忙碌在巫祖的病床前,他的唇角皲裂起泡了,即便巫祖一直反过来照料着他,他的心火还是让他消瘦了。巫祖点着头同意了大伙儿的提议,心里却又惴惴不安了。 "姐姐,你不开心吗?"影坐在巫祖身边问道。 "只是还有一些累……觯呢?"巫祖向四周看,却没有找到干觯的影子。 "在屋里哭呢。"影说道。 "我去看看,你照顾着点汤啊?"巫祖摸着影的脑袋站了起来,一步一挪地走进了觯的洞里。 这是她第一次进觯的内洞,灯光之下,洞内舒适又整洁,觯看见巫祖来了,便将她扶坐在了石床上。 "我今天没戴玉簪,你是不是不开心了?"巫祖问道。 "不,你戴着它我反倒不舒服。我只是没脸见你,所有的祸都是我闯的,我配不上你的好。"觯低着头,苦笑着。 "傻话!你亲都亲过我了……怎么,你是想赖帐了吗?你……"巫祖低头瞅着干觯,却害羞地说不出话来。 "你喜欢我亲你吗?我以为是我粗鲁了……"觯说着,抓住了巫祖的手。 "我们约好,一起长到十六岁的样子,就让鲲主持我们的婚礼!你愿意吗?"巫祖说着又看向了觯的眼睛。 "我恨不得现在就娶了你,天天和你在一起!那样的话,想你的时候就不用到处找你了,那可真是熬煞个人啊!"觯低头傻笑着说道:"我愿意!从今天起,干觯就是巫祖的夫君了!我们死生不相离!" 巫祖靠在干觯的肩头,轻声说道:"那就说好了!"觯贴着巫祖的头嗅到了她的发香,他抿着唇,甜暖得嗓眼儿都满溢了。 "开饭了!"烨甜甜地喊着。 觯紧紧抱着巫祖不愿松开,巫祖挠了挠他的脖子,轻轻推开了他。 "分开走!不要招摇!"巫祖赶了几步先向洞外走去了,觯跟在她身后张开手臂虚扶着,也坐在了石灶的桌前。 "今天,咱们既是庆祝巫祖痊愈,也算是为觯和烨饯行吧!大家先把甜酒倒满,然后就开吃!"巫鲲为这顿大餐起了酒令,捧起酒坛为每个人斟起酒来。 觯看向巫祖,心里的酸苦荡漾开了。巫祖低了头,看着满满的甜酒,举起酒杯饮了一口。 烨有些呆滞了,她捏了一块糕饼咬在了嘴里,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觯,又呆呆地看着巫祖。 "影和烨都二十多岁了,身量却太小!长高长壮才能更好地习武强体,所以早点儿出谷历练是必须的。烨,你觉得呢?"巫鲲斟完酒,坐稳在了自己的桌前,凝视着烨问道。 "为何不是影先出去呢?他比我更需要强壮的身体,他是男孩儿!"烨问道。 "女孩儿自有女孩儿的好!觯需要你用你的细小心思多提醒着,这个事儿上,影这个男孩子还真比不上你!"巫鲲说道。 "我想陪着姐姐,实在不行,我们一起出去吧?我不要……我太小了,照顾不好干觯!"烨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排斥起干觯来,她迫切地想躲开他,躲进巫祖的怀里。 "烨,人总是要独自长大的。你做的将会比任何人都好,要相信自己!"巫祖看着烨,心中哀怜。 "此行不比从前,任务很多也很重。你们俩个,要心合一处全力以赴。拜托了!"巫鲲说着又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需要走多久?"觯询问着,也斟满了酒。 "大概六七年吧。谷外六七年,谷底七八日!你们在外一定要谨慎行事,一定要听白虎的安排,先保护好自己再把事儿做好!"巫鲲说道。 "觯,一定要看护好烨!她太小,又没有灵力,还是个女孩子!"巫祖叮咛道。 "好!"觯郑重地答应了。 烨坐到巫祖身边,蹙着小眉头浑身没力气,她强忍着伤心把脑袋埋在巫祖怀里,却还是哭了出来。 "姐姐,我害怕……"烨说着,抱紧了巫祖的胳膊。巫祖搂住了她,久久无声。 第57章 紫藤足环里的牵挂 "别难过了!姐姐时时挂念着你。吃好喝美,我们到神树下去玩儿?"巫祖搂着又软又小的烨,轻声说道。 "好!"烨一下子来了精神头,却不愿回自己位子上去。她撒着娇粘在巫祖身上,取了饼饵缩着脑袋吃了起来。觯看着她们,起身取了烨的吃食堆放在巫祖桌上,一个人坐在桌前喝起闷酒来。 巫祖一手抓起一盘大肉给觯顺了过去,还看着他的脸抿嘴笑着。觯托着腮帮看着她,一口肉一口酒地吃喝给她看。 影没有喝酒,他盛了肉汤品尝着糕饼的甜香,偶尔动几筷烧鸡的肉。他望着洞外想着未来的日子。巫鲲今日喝的有些大了,他侧躺在桌前,一口口补救着饭菜,若不赶紧用热饭垫肚子,他怕是真的要醉倒了。 一阵酣饮饱餐后,大家横七竖八地睡在了火灶旁。这里明亮又温暖,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在一起,他们总不自觉地靠近彼此,像本能又像牵挂。 冬日午后的山谷是明亮的清冷的。可神树下却绿茵依旧温暖如春。一路走来,烨和巫祖都有些累了,她们躺在草地上享受着它的松软和温暖,微眯着眼睛像睡着了。 "烨,我喜欢你!"巫祖用胳膊托着头,看着烨闭着的眼皮儿说道。 烨眨动着眼皮儿睁开了眼,她看着巫祖轻皱着眉头,轻声说:"姐姐,你会离开我吗?我害怕!我害怕一个人,不想和那条蛇在一起。" "它会变好的,会变得很好很好!因为它的主人姬烨是最好的女孩儿!会教它怎么做的!怕它,会让它骄狂,学会管住它!它对你的爱,胜过它的一切!"巫祖说道。 "真的吗?可我想换了它。姐姐,你再帮我找个新灵兽吧!我讨厌它!"烨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万物自有其位。在鬼谷里,除了哥哥姐姐的灵兽,灵蛇是最强大最富有灵性的了。它是天上的星星,那些星辰都在等着你和灵蛇去找它们呢。这是你们的使命,很神圣。"巫祖回答着。 "可它为什么总害你?"烨问道。 "因为它还没有长到足够大。"巫祖答道。 "小就可以欺负人吗?它那么坏,我怎么管住它?"烨烦心着。 "用你的心。"巫祖握起了烨的手说道:"不是用手打用脚踢,而是用心去跟它说话。" "就真的不可以换一个吗?"烨又问了一句。 "没有谁能比得过它,它是很棒的!"巫祖答道。 "我到谷外,它会跟着我吗?像白虎护着觯那样?"烨问道。 "那得看它的心情了!"巫祖答道。 "我到谷外去,就只是为觯干活儿……操心吗?"烨问道。 巫祖被烨的"操心"二字逗乐了,她说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做!除了操心觯,也得给自己多操操心啊!" "是吗?我要做的是什么?"烨兴奋了。 "学会做正确的决定。你会遇到很多烦心事,遇到自己要办好的好多事儿。不管事情多难多大,做正确的事就是你最终的任务!"巫祖说道。 "什么是正确的决定?"烨问道。 "问心无愧的,扪心无悔的!"巫祖说。 "扪心无悔问心无愧!我记下了。"烨认真地思考着这八个字,把它们刻在了心上。 "烨,姐姐把老巫的铜扣给你带上吧,再用神树的藤条把它串在你的脚踝上。这两件东西都是有神力的,你要学会用它们。"巫祖说着站了起来,她抬头在神树上寻找着,忽然定住了目光,她用手够着一根散发着紫色清辉的细藤,把它折了下来,又坐回到烨的身边,摸出自己的锦袋,掏出了一个云纹盘扣。 "来,伸出右脚来……"巫脚捧起烨伸出的小脚,把铜扣穿进藤条里,绕在了烨的脚上。她把那根紫藤盘绞成环状,又把藤的末梢插入了铜扣里。 "遇到危险时,你就想着它,在心里默念:'心心相印惜'。它就会帮你了,但不要啥事儿都找它,它也是会烦的哦!"巫祖说道。 "我喊它,你会来吗?"烨问道。 "它不是用来喊我的。"巫祖笑了。 "那我在谷外想你了怎么办?"烨又忧愁了。 "你就想,巫姐姐一定在谷里为我开心呢!她一直都在看着我呢!"巫祖说道。 "好吧……姐姐,我,我喜欢你!"烨说着流下泪来,她皱紧了小眉头问道:"你不要离开我好吗?就算嫁给了觯哥哥,也不要离开我,好吗?" 巫祖怔了一下,哀怜地说:"烨是我的心底晶沙,和我长在一起,永远都不会与我分开的。" "心底晶沙,那,是个什么?"烨睁大了泪眼,热切地等待着回答。 "闪闪发亮的宝石!美丽又珍贵!"巫祖解释道。 "真好!我喜欢!"烨说着开心地抿紧了唇角,窃窃欢喜,兴奋着。 "姐姐,我要给你做最好的木脚!软软的不磕皮肉,又灵活精美的那种!"烨猛然想到了什么,她坐了起来忧伤却坚定地说道。 "不要跟觯的重样了,行不行?我要换着法儿地用它们,每天都不带重复的!"巫祖逗着烨。 "觯哥哥他会讨厌我吗?我的那条蛇伤了你,他不开心了!"烨问道。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招惹他了呀?对不对?"巫祖说道。 "呵呵,也是啊。"烨思索着什么,默然无语了。 "烨,永远都不要怀疑自己的善良和自己的心!做扪心自问无愧无悔的事!天上的星星能看得见!"巫祖把额头贴在烨的额上,用手压着她的小脑瓜,语气加重了。 "好的,我记着了!"烨的大眼睛闪动着,在心里重复着这些话语。 阳光渐渐凉了下来,两个小姐妹玩闹够了,便离开神树向家的方向进发了。巫祖背起了烨,一腐一拐地奔跑起来。 "姐姐,你放我下来!腿会疼的!"烨急得小脸通红。 "我想背!我就不放你一个人走!" 巫祖大笑着喊着,一路飞也似的奔到了木屋前。她气喘吁吁地坐在了门槛上,看着青铜风铃大声笑着。烨坐在地上,摸着她光凸凸的脚踝蹙眉嗔怒着。 洞口飘出了饭香酒香,两人对视一眼,冲洞口跑出来的觯齐声喊道:"吃饭啦!" 觯的喊声与她们的叠摞在了一起,他愣怔了一下,大笑了起来。 第58章 秦国的一大家子 出发的日子终于到了,白虎驮着挺大的一个包裹,站在石台上。觯把烨抱在身前,跃上虎背飞上了蓝天,他回头望着巫祖,心里有一万个放不下。 电光闪动间,他们跃上了人间的高天。烨和觯都不说话,仿佛心里都压着什么似的,面色沉重释散不开。 他们是在入夜出谷的,当他们飞至秦国时,已月上枝头星光璀璨了。曹文在小院儿里等着他们,衡不在家,大监拄着拐立在屋门口遥望着远方的大秦宫殿,冬春铁蛋儿都各自睡下了,小院儿在月光下静谧又安然。 觯落在了小院儿里,看着迎上来的曹文竟语塞了。 "干觯,累了吗?快进屋喝口热茶水,我今天炖了鱼干,还煮了面!"曹文取下白虎身上的包裹,又将烨扶了下来。 "你可真是老多了,身体可还好?"觯跳下虎背问道。 "一别近二十年了,不老才怪!不过身体倒是很好,我还感觉越活越年轻了呢!"曹文说着,拉起了烨的手。 "你是姬烨吧?以后,这儿就是我们的家了!我们可是一大家子人啊!你要是觉得闹,就呆在屋里弹琴看书,烦了就让春和衡或者觯带你到街市上玩。这秦国都城,可繁华了!"曹文对烨说着,不由得弯下了腰。 "好!"烨答着回头看着觯。 曹文也转身看向了干觯。干觯正和白虎说着些什么,说完径直走向了曹文,白虎飞上夜空不见了。 "曹大哥,你们都怎么样?这秦国真是虎狼之邦吗?"觯问道。 "习惯了就好!我呀,入乡随俗,咱们的日子也算过得去。衣食不愁还有余粮!衡想给大伙儿换个大宅院,今夜去见那大宅的主儿了!估摸着,他也该回来了。咱们先进屋,炕上絮话!"曹文拉着他们的手直钻进了屋内。 屋子里很暖和,灶上还坐着一个生铁的锅,阵阵鱼香飘飞而出,烨竟咽了口唾沫,她急忙看向曹文,生怕他笑自己馋了,却发现他们已都坐在了炕上,一个四方桌上放满了喷香的菜和糕饼,一盏油灯竖立在一旁。 觯跳下炕拉了烨坐在炕头上,又把碗筷递给了她。 "吃吧,路上又冻又饿的,好好补补!"觯说着夹了几块糕饼放进了烨的碗里。 "我自己来吧!"烨说着吃了几口糕饼,又夹了几个灰黄的面团子放进了碗里。 "吃猪肉!这是咱自家养的猪,一身儿的好肉!快过年了,我今天特意杀了它,以后咱天天吃肉过节!"曹文把几块红白相间的烧肉夹在了烨的碗里,烨道了谢,夹了肉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满嘴的肉香油香让她都惊讶了。 "好吃吧?多多吃!长得快!"曹文又夹了几块煎肉片放在了烨的碗里,烨低头默默地品尝着。 "大监呢?怎么没进来?"觯问道。 "唉,还不是担心衡啊!越老越惜子!每次衡星夜不归,他都站在门外等着。拉都拉不回来!"曹文无奈着。 "冬他们可还好啊?"觯问道。 "好!都成青壮了!春也出落成了大姑娘了,就是不愿离家嫁人,多少说亲的都被她挡出去了。"曹文说道:"我寻思着,带冬和铁蛋儿到兵营里谋条路,我陪不了他们一辈子,有军功在身会好很多!九杯,你觉得呢?" "还叫我九杯吗?没想过给我换个名?"觯笑问道。 "换啥?这名儿挺好!只是得换姓,选个呗?"曹文笑道。 "烨,你定一个吧,顺便给自己想个名儿!在谷外,得隐姓埋名啊!"觯看向了烨。 "姓猪,我只能想到这个。名儿嘛,随春和冬,叫秋!"烨脱口而出。 "猪秋!好名字,正是最肥最嫩的时候!想来,很好吃吧?"觯打趣道。 "倒也有个诸姓!只是名儿里光一个秋字有些单薄,再加一个字才好!"曹文说道。 "那就从数里选,觯是九杯,那我就叫一秋!"烨笑呵呵地又夹起了几块肉,细嚼慢咽着。 "好名字,一秋!一秋的果粮满仓啊!好!"曹文赞叹道。 "姓得改一下!有姓天的没?"觯问道,"天多好,不比牛呀羊呀的好?" "这倒真不知道了。回头问问衡,他懂的多。"曹文正说着,却见衡喜气扬扬地搀了大监进了屋。 "宅子成了,只收了一个银锭意思了一下,房契我都带回来了!觯,我这个见面礼,可还好啊?"衡看向炕上的三个人开心地说着。 "能有什么好事儿,偏宜没好货!就是不听话!"大监似乎非常忧虑,一个劲儿地叹气。 觯立即跳下炕,和衡一起扶着大监坐下。他抬头望着衡,不知是该抱他还是该拍拍他的肩了,说实话,想拍肩也是够不着的呀!他有些尴尬,却仍激动不已。 衡拉了觯一起坐在了烨的身边,他拿起筷子给烨夹了块炖猪肉,亲切地对她讲:"这个最好吃!杀自家猪得的肉,好着呢!别人家养的猪,没这个味儿!" "谢谢伯伯!"烨直接给衡长了一个辈分。 "我有那么老吗?觯,我老了吗?"衡故做惊讶地问着。 "以后叫他哥,他也不过比你大十几岁,我叫他衡哥哥,你也一样!"觯说道。 "好……吧!衡哥哥,你好高啊!"烨说道,"对了,你帮我选个姓吧,我选了猪作姓,觯哥哥说不好。" "是吗?你喜欢猪?那……干脆姓诸葛吧!有猪字,还好听!"衡说道。 "那我就叫诸葛一秋,觯哥哥就叫诸葛九杯,我们是从楚国逃难来的,父母双亡。你们是我俩的远亲,八杆子都打不着的远亲,却是比近亲都亲的远亲!"烨开心地说着。 "烨,不愧是星君啊!连来处都想好了呀!周全!聪明!"衡赞叹着。 "我随口一说,这不是还在等着你们来定吗?我们得好好商量商量,万不可有什么不妥。"烨羞涩地说道。 "就说从楚南的村儿里来的!那瘟病七国尽知,就说你们的爷娘几年前病死了,而今来投奔衡。他们不便查问什么的!"曹文补了一句。 "明日,咱们就收拾着搬家,这儿只把这酒肆开下去!今年的元日新年,咱到豪宅大院儿里过!"衡说着,看了一眼满腹心事的大监,慢慢拿起了酒杯抿了几口。 第59章 夜凉,君知否? 衡与大监互看了一眼,都低下了头来。 "那宅子什么来头?"觯问道。 "宅子是秦王妃的情郎殷筝赠予我的。他是嫪毐的门客,养着一帮虎狼侠士,很信得过我。"衡说着,又看了一眼大监。 "你呢?你信他吗?"觯问道。 "信与不信,各占一半吧!除此一条路,别无他法可以接近王宫了。秦王赢政精得很哪!那咸阳宫密不透风,连只蝼蛄都爬不进去!"衡说着,喝了一口酒。 "衡,觯和烨都到了,一起商量一下我带冬和铁蛋儿入秦军的事儿吧?你说呢?"曹文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又提起了此事。 "觯,你觉得呢?"衡向觯问道。 "你先说说眼下的情况吧,此事我着实不大懂。"觯说道。 "秦国的兵役很多,这些年来,除了大监,我们都在秦军做过役卒。可重要的是,我们要再入那行伍之中,是奔着王宫卫士去的,这个极是棘手难办啊!"衡说道。 觯笑而不语,转头向烨问道:"烨,你觉得呢?" "这个事儿难办,正说明办成它作用会很大,想来,对秦王和秦国的影响也很大。秦人千方百计防着的,必是他们所忌惮的,对我们来说反倒是有利的。我觉得,绸缪绸缪总没什么坏处。"烨郑重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家听了烨的话不禁心底惊叹,这哪是一个四五岁身量的小娃娃呀,这分明是……觯本是让烨随意说些什么的,不料这随口几句,竟都在点子上,他也惊喜得很。 "我也正是此意。不过,其艰难和危险也可想而知,万不可轻率大意。我们都仔细想一想每一步每一节的险处与隘口,若是风险太大,便放手吧。你觉得呢,曹大哥?"觯说道。 "好!大家定!其实,不做王宫卫士也不当紧。如今战事频发,戍边也可以获得军功。"曹文赞同着,又补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戍边?军功?那得砍下多少敌军的人头啊?大哥,你是傻了吗?为何仍然报这样的念想?"衡问道。 "这不是……你太难了吗?我看你呀,跟着那个嫪毐迟早吃瓜落,成不了气候!王宫卫士这条路,只怕是条断头不归路,衡,这么做值得吗?"曹文说道。 "这是最快最有利的办法了!戍边?那得等到何年何月方可接近王权啊?我知道你在为冬和铁蛋儿的生计考虑,做些本分生意不比杀人无算强吗?我们都再想想,明日再议一议。今天太晚了,吃好了就早点歇息吧!"衡长叹了一声。 大家陷入了沉默,闷头吃起饭来。烨被这凝重的氛围搞得很不自在,她把最后一块炖肉放进嘴里咬着,看着眼前这些大男人愁闷的样子,嗓子眼好像被堵上了一样,有点喘不上气来。 "我吃好了,想休息了!曹伯……大哥,可以吗?"烨对曹文说道,她有些不确定到底该怎么称呼他了。 "哦,我为你和觯把西厢烧暖了。记着睡炕头儿啊!秦地苦寒,饭又油腻,不睡炕头,明天怕是要大病一场啦!"曹文说着跳下炕来,拉了烨的手直往西厢走,烨却傻傻的不自在了。 "我想和春姐姐在一起睡,我想见见她!"烨说道。 "你的心是好的,可那个屋儿炕太凉,你真的不能睡在那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真会生病的!"说话间,曹文便把烨带进了西厢。 "今天先这么凑合着,明天再让春陪着你!"曹文早窝好了被子,他看了看灶火,又加进了好多柴火,转身对烨说:"过几日搬到新宅里,就有好房子住啦!今天先这样凑合着。早点儿睡吧,天儿可真不早啦!"曹文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烨上了炕,爬到窗前呆坐着。她不愿意靠觯太近,尤其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的心里会疼,疼到窒息。即便现在,觯还没有回来,她都在害怕,她怕自己忍不住伤心会哭出来。 宽大的屋子在她的心头变得越来越窄仄憋闷,她推开窗子看向了夜空的明月,一股冷风直扑了进来。她任由那寒风钻进脖子身子,呆坐在风口里悲戚迷乱。她一夜未眠,而觯竟也一夜未归。 天色已白,烨怅然若失了。她怕和觯独处,因为心口会疼!可等了一夜,他竟没有回来,她似乎又有些想见到他,这是因为思念和痴爱吧? 觯抛下她,让她一个人悲苦了一夜,烨既委屈又辛酸。她累极了,心口儿冰一阵儿燥一阵儿的。她靠在窗台上看月亮,看了整整一夜,此时此刻她的心口憋得像要炸裂了。她昏昏沉沉地站起来,想去洗漱干活儿,却摔在了被褥上。她又发烧了,她想喊人来帮帮自己,可嗓子却生疼堵塞了。 烨感觉到了冰凉刺骨的疼,拼尽力气把自己埋进了被窝里便再没有任何意识了…… 觯已经三天三夜不敢合眼了,以前烨生病都是巫祖守着,可而今,全身扛起的是他了。烨的热症一点儿好起来的情形都没有,曹文请了好多医者来看,都说着一个字:"火"!可药汤日日饮下去,这"火"仍渐高渐涨不见收敛。 觯悔恨极了,责备自己忽略了烨幼弱的身子。烨生病那天,整整一夜他都跟衡和曹文挤在被窝儿里畅谈天下,天亮后还又在曹文枕边睡了多半晌。结果,烨都快被烤熟了,他才被曹文从被子里揪了出来。 "该是炖肉吃太多了,又受了寒火……"曹文坐在觯的身边愁眉不展。 "我是不是该离她远些?巫祖生病的时候,我就不能靠近她……"觯思忖着向曹文问道。 "不会,玄武神属水,你属金,金生着水呢!"曹文说道。 觯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烨的灵身是灵蛇啊,可不是什么玄武。这灵蛇属阴火,可不是自己能生助的水啊!现在,他还是那么口重重的锅,而烨,也是一根会被他压灭的细草吗? 觯向来对五行阴阳之理转腾不清,现在也只能等白虎来说些什么了!可白虎,它会来吗?他心急如焚却无处诉说,巫祖说过,烨的灵身切切不可告予人知!好在啊,白虎也有着些木性,不然他必是要远远的躲开烨了。但他不确定自己对烨倒底是益大于弊,还是弊大于益,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愁闷得鼻子眉毛扭成了个小苦瓜。 "病成这样,巫祖该让谷里的人来看看了吧?别太担心了!"曹文说道。 "应该的!"觯舒了一口气,他无力地靠在墙上渐渐平静了下来。 "曹大哥,我想睡会儿。有什么事儿立马喊醒我!"觯太累了,他犹疑片刻后守着烨睡着了。 夜又静了下来,小院儿的树上忽然亮起了一对眼睛。它已被封在谷底近万年了,今夜是它第一次回到人间。它兴冲冲地直奔小院而来,甚至没去瞥一眼王宫的大殿,即便那里是它日思夜盼的家园。它的脑瓜儿里装着一双眼睛,那是巫祖为它打开结界时看着它的眼睛,纯净又坚毅,还伴着她温暖的声音: "和烨一起,好好地回来!" 第60章 君住长江头 烨躺在炕头温暖的被窝儿里,觯睡在她的脚边。油灯昏黄的光影中,一缕浓密的黑气悄无声息地盘绕在了烨的紫藤脚环里。那紫藤像活了一样蠕动盘旋起来,它吸食着烨的阴寒之火,没多大功夫,又缩回了烨的脚踝,它就像睡着了一样安安静静地贴着烨的小脚不动了。 "咳,咳咳!"烨在睡梦中咳了起来,她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双含着泪水却万分惊喜的眼睛。觯趴在她的身边,摸着她的额头,端起了一碗水。 "烨,想不想喝水啊?"觯问道。 烨痴痴地看着觯,眼角爬过了两滴酸涩的泪,她开口想回答,却只听到了嘶哑的呼气声。觯向外屋喊了几声,春快步走了进来。她看见了烨忧伤的泪眼,心头哀怜又欢喜。她抱了一些柴火放在灶里为烨煮了些小米汤。 "你扶着她,我先喂她几口!"觯用勺子舀了半勺子凉开水轻轻放在了烨的唇边。烨呼着干热的气张开了嘴,一气儿喝下了十几勺,她的头上很快便散出了细微的汗粒。觯把自己的被子垫在了她的背后,又慢慢地给她抹去了汗水。 烨紧绷着身子,泪水猛然喷涌似的流了出来。她嘶哑的嚎啕声,把觯和春的心都揪碎了。春把烨搂在怀里不停地安慰她,觯羞愧难当,急得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了。 烨的哭喊渐渐停下来了,她像泄尽了悲苦,又像涌起了热切,她嘶喊着:"春!我要和你睡,我不要再见到干觯!快让他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他!" 觯呆坐在了一旁哑然无措,春一边继续安抚烨,一边窘迫地看向了觯,她在等待着觯最终的决定。 "好吧!我到别的屋去!晚上有什么事,一定要喊我啊!"觯垂头丧气地向屋外走去,他站在门口怔了怔,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烨那汗涔涔的小脸儿,最终轻叹一声,把门关好独自进了隔壁房里。 "饿了吧?先喝米汤热热肚子,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春温和地向烨问道。 "我想喝马肉干熬的汤,做不出来吧?这就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烨看着觯灰头土脸的样子,心里竟莫名轻松了起来,她小脸儿一扭打趣起春来。 春笑着抱紧了她:"呵呵呵,这小嘴儿可真是叫人心里美酥酥的!没有肉干,咱就用鲜肉熬汤吧?天快亮了,我顺手把早饭也一并做了吧?" "好啊!……春,你的额头上……它是怎么伤着的?"烨看到了春额角的刀疤,不禁问道。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不提也罢。我这个样子是不是极丑?"春像被什么伤着了似的,急忙低下头去。 "没有,我倒觉得像是开在鬓前的一枝花呢!我不骗你,你自己照镜子时没有发现吗?"烨这样说,并不完全因为春的羞赧不自在,也因为那伤疤的确像一枝枝叶舒展的花儿,而那花蕊花瓣啊,恰恰好贴在了春细柔的眉尖儿上。 "唉,总归是个疤,怎么看都不舒服。你先躺着,我去给你熬汤。有事儿喊我就好,你刚刚苏醒,身子还虚的很,万不可下地来,也不能开窗吹风!一个人害怕了,还可以喊觯,他很关心你的!别跟他呕气,你说呢?累了,就睡吧!天亮我叫你!"春叮咛着烨向外走去了。 烨答应了一声,看着春离开便又躺了下来。她看着屋顶,想起了觯离开时黯然的身影,心头不禁一疼。他的眼睛都熬红了,还一心一意地照顾着她,她不禁有些愧疚。自己生病难过,又怎能怪他呢?他喜欢巫祖,想一辈子陪着她,又怎能怪他呢?该愧疚的应该是自己啊!受不了自己的心痛,却冲觯发火,烨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伤心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们无关!对不住!"烨自言自语着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大一会儿,春推门进来了。她的手里端着一个漆木盘,盘里有一碗鲜肉汤,还有一小碗细面条和一碟小菜。 烨坐了起来,春先用空碗盛了米汤喂了烨几口,然后又让烨吃了面条和小菜。最后,烨把肉汤也喝尽了。春的厨艺是很好的,比巫祖的饭菜更要鲜香一些。烨意犹未尽地看了几眼空碗,不好意思地说道:"觯吃过了吗?给他送一些去吧!我看他也是累坏了。顺便给我再弄一碗面条吧,行吗?" "好!我这就去!"春推门而出却与觯撞了个满怀。 "我有点不放心……我,烨,我怎么样你才会开心点儿?我都听你的!"觯尴尬地挠着后脑勺,认真地说道。 烨看着觯的样子蹙眉笑了起来,她招手让觯进了屋,对他说道:"你不必担心的,我很快就会好起来。你多和衡他们待着,他们需要你!" "你别这样说,是我没照顾好你!以后,我一刻也不离开你了,这秦国地气冰寒,夜里睡觉我就睁着眼睛看着你,再也不让你生病了……"觯向烨保证道。 "觯!"烨猛地打断了觯的话,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傻小子,郑重地说道:"干觯,我是大姑娘了,算来比春都年长些呢!你还摸我的脸,还晚上跟我睡一块儿?你也快三十岁的人了吧?怎么说话做事都不过脑子呢?" 觯被烨的三句半整得蒙了好一阵儿,这个事儿,他还真没想过。他讪笑了起来,问道:"真要这么算吗?有那么老吗?你太小了,我担心……" 话没说完觯便看到了烨没好气地拧着的脸,他急忙低了头,不好意思地说:"好吧!我知道了。但你要记住,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啊!可千万不能再生病了,你若有个闪失,我怎么跟巫祖交待啊?" 烨看着觯,又悲凉起来。觯对自己的关心,竟是因为他怕巫祖那儿没法儿交待!她抠着自己的指头,心和那快要抠裂的指尖儿一样的疼。 "我会的。我累了想睡会儿了。你快去吃点东西吧,你也累坏了。"烨说着躺进了被窝里,她听着觯离开的脚步声,凄苦地落下泪来。 天亮后衡和冬都来了。看到烨醒了,衡急忙吩咐人备好了马车,他让春用棉被把烨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了起来,还把守在店里的人都带到了新宅里。 那新宅院极是华美宽大。即便是在这冬日里,也处处皆是景致。烨像个大粽子似的被众人扛进了自己的房子里。春把她安放在床塌后,烨整个人都有些呆住了,她竟不知世间还会有这样华丽的所在。她睡在暖塌上,看着那明亮又宽大的窗棂,听到了觯高亢的喊声,觯正在习练着他的拳法。烨听到了他的奔跳疾舞,眼睛就像看到了他的身姿和面容一样,她不安又焦灼,欢喜又忧伤。 "心悦君兮君不知!"烨长叹了一声。 第61章 春的心事 年节前,每一天都是热闹的。 家里人口多,又都是些年轻气盛的,烨那躁郁的情绪被一拨又一拨的欢笑打散了。她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新家,虽然还躺在暖床上将养着,她的心却随着家人的欢喜而雀跃着。 冬的个头儿很高,身材健硕,他跟曹文极亲,嘴里念叨最多的,除了妹妹春便是曹文了。他很信赖他,哪怕做了莽撞事被曹文骂,他也是笑着去听去领受的。铁蛋儿的身量着着实实没有辜负他的名字,他比冬要矮,可全身的筋骨皮像铁打的一样,黑黝黝地放着光。他的话很少,偶尔来上几句,就像满嘴蹦着铁豆子似的。他们俩都是壮实的棒小伙儿,每天鸡未打鸣儿,就能听到他们的习武声,然后便是曹文和觯加入他们后的欢笑与热闹了。 大监老了,近来总是忧心忡忡的。他睡得很少,往往第一个醒来,又总坐在烨门前的廊下,烨总能听到他的悲叹声。入夜人静,他总要在院子里转上好几个圈儿,把所有的宅门都关好插实后,还要呆立许久才会回屋睡觉。烨很担心他,想着只要能下地挪几步了就去和他说说话。 所有人里,最安静的就是春了。这几天她一旦得了空,就守在烨的身边。她干活儿极细心也极麻利,往往进门没多久,烨的四周便一尘不染了。烨喜欢她,喜欢看她干活儿时轻快的样子,更喜欢看她坐在床边绣着绣品时静好的脸庞。 春总是轻靠在床脚坐着,那些丝线彩布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小篾筐里,一丝不乱。而她只轻巧地挑着针引着线,安静又灵秀。那些彩线在她手中像有了灵气一样,针脚弯行间,一朵朵鲜花便盛开了布帛上,她喜欢绣蝴蝶,还总是一个个地补绣在花间草叶前,就仿佛春日的花蝶堪堪地从窗外飞了来,又落在了她的指间,它们恍若翻飞着翅膀,飘在了风过时的花叶上面。 烨每次都被她的蝴蝶勾了魂儿去,在这长长的冬日里,那是最轻灵鲜亮的颜彩欢跃了。而且,烨那细小的心思还发现了一根线,一根拴在春的心尖儿上,另一头却被衡轻拽着的线。 每次衡出现,春的头就会轻轻低下去,嘴角轻扬着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来。那虎牙实在是可爱得紧,烨总盯着它们看,她自己好想要!她摸着自己的牙,找着牙的尖儿傻傻地笑。 衡的确是很好的,也很爱笑!烨确定他知道春的心思,因为他总会微微地关注着春,微微的,只有一点点。这跟觯是不同的,觯是火一样热的,而衡更像是一轮月,像是一轮圆圆的满月,挂在春的天上与人间。 "春姐姐,女孩子为什么要嫁人呢?是因为有男孩子喜欢吗?"有一次,烨躺在被窝里悄悄地问。春有些害羞,一时间竟说不上话来。烨不再追问,她看向窗棂,心里又涌出了忧伤。 "若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宁愿不嫁。一个人,也挺好!何苦别人怎么做,我便怎么做?若是嫁了个跟自己不对付的,那……该有多难过!"春终于开了口。 烨有些惊奇,春向来柔柔的从不说硬声硬气的话,可她对嫁人的事却有着这样的坚定和决绝。烨听着她的每一个字,被震到了。她觉得春的话深深有理,若不能嫁给觯,那便一个人吧!就一个人吧!偷偷地看着他!远远地想着他!心口的疼里也全都是他! 日子过得很慢,烨整日被安排在床榻里,等到她身子大好走出门外时,她觉得自己的胳膊腿儿都有些僵硬了。门外的阳光很亮,晃得她睁不开眼。自打到了秦国,她还从没在阳光下站过呢。 这一日,大伙儿很忙。厨房里热气腾腾的,大家又在准备给她吃好吃的了!炖猪肉块儿,有吗?这十几日来烨只吃清淡的羹汤细面,嘴巴都快没味觉了,此刻,她还真想那个味儿了。 年节前的彩灯花纸布满了屋前院内,厨房的油盐肉香满天满地地飘溢着,那院儿外的小巷里也成了满满的肉香味儿。冬雪覆盖着小树屋宇,天蓝得像透着亮儿,那白云被天上的长风撕成了薄絮,像一片又一片的绒羽。大阳嵌在了天的蓝色里,洒动着清澈又明媚的光。 烨的心情就像这大晴的蓝天一样,有一点点清冷,却无比明亮。 春慢慢走过来了,她抱了一摞彩布丝线兴冲冲地拉了烨的手走进了屋里。 "衡为你买了布匹锦绸,要我为你缝制几件可身儿的衣赏。你看看喜欢哪些布料,挑出来我先做着,没准儿年节下你就穿上了!"春说着把布料一块块铺好在了床上。 "这么多?太多了!"烨站在床边犹豫着,忽然来了一股子兴致,"要不,你也做一身儿自己穿?年节里咱俩一起穿新衣!" "不,不用!这是你的!我有衣服!"春急忙说道。 "不行,你若不给自己做,我便也不做了!我也有衣服穿!"烨说着,看了看自己从鬼谷穿来的新袄,又看了看春身上那件儿褪了色的旧袄子,态度更坚决了。 "你这身儿新袄啊,看着新,针脚又松又宽,布料也不细密,不能穿着过节的!还有,我做的新衣都会绣上彩云花蝶,经穿又好看。所以衡才让我给你缝制,不然他早让街市上的绣娘们去做了。来吧,挑好了我们就开工啦!"春细声慢语地向烨解释着。 "那,这样好了!我们到街市上找绣娘们去,再多买些布料棉花来,给大伙儿都做身儿新衣裳。粗工的活儿让她们做,细活儿你来做!"烨的语气很坚决。 "衡……要跟他说一声儿才好的啊。"春竟有些羞怯了。 "我去跟他说!他也该有新衣服了!也不知道他的那些豪门主子们怎么个想法,看着他的旧衣裳竟不挂怀的吗?行走在贵人门前,可不能让他们看低了咱们的衡!"烨斩钉截铁地说道。 春又害羞了,烨看着她绯红的脸颊,那样子像极了她绣花时的羞涩。烨终于明白,为什么春绣花时总怯怯垂眸红了脸笑了,原来她的针脚里都藏着一个人啊!那衡的新衣,就更得要春一针一线地缝制了。烨有一种侠义之心,这一点上,她和觯有异曲同工之妙。 "好啦,春!衡的衣衫你要一针一纽亲自动手!他是我们的门脸儿梁柱,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其他的活儿,让绣娘们帮你!就这么定了!我们先去厨房看看,也不知道饭菜好了没有,我饿了!" 烨说着径直把春向厨房拉去了。 第62章 小红娘的酒 厨房里飘着层层水雾,饭菜的甜香溢满了屋子。烨冲到里面,第一个反应就是鼻尖儿里满是甜香,第二个反应是口水流到嗓眼儿里了,第三个反应便是幸福到羞怯——甚至要哭了。 谷底的日子是极清苦的,吃得清淡简单,穿得粗朴素净,住得也极是粗陋。可这儿的日子就大不相同了,尤其是那股子常常飘动在院子里的肉香,总让她觉得天天都是在过节一样。 这让烨觉着心里太满了,她觉得自己不该这样的,尤其是当她发现自己嘴馋了,就会有些不好意思。大家为庆贺她痊愈大费周章,而且个个都满心欢喜兴致勃勃,他们喜欢她爱重她,一如在谷底时大家爱重着巫祖一样。这让烨有点紧张,又有点羞涩。 所以她拉着春的手站在厨房门口时,小脸儿憋得通红,却说不上话来了。 "烨,你来了?快,快坐这儿!这儿暖和!"曹文停了停手中的活儿,拉着烨的手让她坐在了灶火旁。 "你坐着等一等啊,一会儿给你吃口鲜的!"曹文低头对她说着,又抓了一些木柴放进了灶膛里。 烨低了头,双手紧扣在膝盖上,不知所措。她捋了捋自己脑子里的想法,从怀里摸出了一粒小金豆儿,那是离谷前巫祖交给她要她零花的,此刻她想把它花出去了。她抬起脑袋郑重地对曹文讲道: "年节下,我想让大家都穿件儿新衣裳!午后,我和春到街市上走一走,备些好布好棉好缎子,这是一小锭金子,若是不够,我还有……" "烨,你若这么想,咱就这么办!只一样,不能用你的金子!咱家啊,还没到闺女儿家家的却贴补家用的地步。咱有钱!"曹文看着烨乖巧可爱的样子,心里极为熨帖。 "这是我的心意!"烨捧了小金锭想交给曹文,可曹文怎么都不接。 "这也是每个人的心意!留着它给自己买些可心的小东西,我们的烨配得上花这样的钱!"曹文高声说着,打开笼屉取出了一碗直冒热气儿的鸡蛋羹来。 "这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吃法,大冬天吃这个,那叫一个清火畅快呀!"曹文把鸡蛋羹放在漆木盘里,又取出一柄木勺,把它们放在了烨的膝盖上。 "稍稍吹一吹,趁热吃!小心烫啊!"曹文说着,浇了一股子酸甜的汁在蛋羹上,还洒了些盐粒,滴了一点清油。 "本想出锅给你送去的,你来了个巧,正好吃最热乎的,这就叫'锅沿儿肉',虽然是鸡蛋做的,却比肉都香呢!"曹文说着敲了一下烨的小脑门儿,站到锅边又开始剁肉了。 "你也吃,我们一起吃!"烨对曹文和大伙儿说道。 "这是独独给你做的!况且,今天这么多好吃的,我们留着点儿肚子吃肉喝酒有多畅快?趁热吃吧,一会儿凉了,可就没有就着热气儿这么好吃了!"曹文又说道。 烨傻笑了一下,刚要挖一勺来吃却忽然想起春来,她急切地寻找着她,想让她和自己一起吃,却发现春不见了。 "春去哪儿了?"烨正纳着闷儿,却听见衡和觯在院子里说话了。 "春,你站那儿发什么呆呢?快过来!"这是觯的声音。 "我,我出来透透气儿。"这是春的声音。 "悄么声儿的,春,你站那儿多久了?衡,你跟我说了这么久的话,竟也没发现春吗?跟只小猫似的神出鬼没!春,你怎么没陪着烨啊?她人呢?"这是觯的声音。 "啊,我……烨在厨房跟曹伯说话呢!我进去找找有什么可吃的东西,烨怕是要饿了……"这是春的声音。 棉帘儿被撩开了,春满脸通红地钻了进来,她捂着胸口轻舒了一口气,扭脸儿寻找着烨,却发现烨正笑嘻嘻地看着她,她的脸更红热了。 "午后,让衡和觯带你们出去!想买什么就都买回来,春,你带着烨好好玩儿一玩儿,窝在房里这么久,怕是都要起毛了呢!"曹文对春说着,转头冲烨笑了。 "好的!"春回答着,低头站定在门口,不停地拧转着手中的帕子。烨招呼她过来,她却不住地摇头。 "曹伯,我也陪烨去,行吗?我要带烨去马市看马,那儿才是个好去处呢!"冬一直小心地看着鱼干儿汤,听着他们的对话,此刻终于耐不住性子来了一句。 "你们都走了,家里活儿谁干啊?改天,改天再去!"曹文说道。 "就是啊,下回单单我和你带烨出去,让她去看看那些衡根本不知道的稀奇事儿!烨你想去看吗?"铁蛋儿停了停拉风箱的手,对冬和烨说道。 "嗯!我想去!"烨脆生生地回应道。 "出去前,跟我说一声儿。烨身子弱,可是得小心惜护着啊!"曹文说道。 "是,是!一定的啊!"冬和铁蛋儿回答着,冲烨笑了笑又安静地干起活儿来。 烨吃完了鸡蛋羹,被春拉着来到了衡的小院儿里。 "烨,你去跟衡说到街市上玩儿的事儿吧,好吗?"春在衡的屋门前停住了,她低头看着烨恳求着。 "这是你们大人的事儿,我不管!"烨小眼睛一闪,扭头跑远了。她靠在墙边躲着,听到春叹息了一声,推开了衡的房门。 "我想睡会儿了,打个盹儿就能吃炖猪肉了!"烨这样说着,缓缓走着,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宴席是开怀的,饭菜丰盛的让烨都有些眼花缭乱了,大家都喝了大酒,却没一个人醉倒的。烨偷偷倒了一大杯酒给自己,就着炖肉灌了自己一口,那火辣辣的烈酒,从唇边直烫到了肚子里。她捂住呛出声儿的嘴,捏着酒杯纳闷儿了好一会儿。这秦国的甜酒,竟这么冽的吗?她感觉到脑门儿都热辣辣的了!她夹了一块炖肉放在嘴里咀嚼起来,那肉块儿竟别有一番风味了。 觯跟衡他们笑闹着,挥洒自如地举杯饮酒夹菜吃肉,烨抿着嘴看着,心里又酸又辣。她发现这秦人的酒更来劲儿,可以辣出泪来,还可以辣到忘了心口的哀凉。到秦国已好些日子了,她那心里的酸苦还是一个劲儿地长,她好想忘了它,好想让自己只看见觯的开心觯的笑。 她一口肉一口酒,一口酒一口菜地吃着,一杯酒没几下就见底了。可她还是觉得没有足够醉,她抓起了桌上的酥肉饼咬进了嘴里,眼睛又瞥向了酒坛子。 再来一杯吧!醉倒算了!她趁人不备,又填满了自己的酒杯,她把饼饵嚼在嘴里,用酒化开,一点点咽下去,满口满嗓的甜和辣终于让她美了起来……桌前的菜,几乎空了,烨的三杯大酒也下肚了。 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还怎么去找绣娘们呢?可又有什么打紧的呢?若真去逛街的话,一定会靠觯很近很近的,还不知道他要怎么傻傻地……说伤人心的话,做一些让自己无力应对的傻事呢! 所以,烨终于发现,自己真的是海量啊! 第63章 銮驾深处…… 酒至酣处,烨睡着了。一觉醒来,她看见了衡的脸。 "走啦!只等你了!"衡对她说道。 "干什么去?"烨有些想不起来了。 "买绸缎去啊?你忘啦?"衡笑了。 "什么时辰了?"烨问他。 "过午啦!快起来啦!"衡说着将她扶了起来。烨看着面前狼藉的杯盘碟碗皱起了眉头,自己竟没有醉至……别人买了东西回来再醒来的吗?她讪笑着说:"我头疼,你们去买吧,我回屋去睡了……" "别装了!不就是躲着觯吗?他,有什么大不了的……傻小子一个,就算知道了你有多喜欢他,他也不会伤你的心的。"衡一把抱起了烨,拉着她就往外走。 "你等会儿!"烨急了,"你这说的什么话,谁喜欢他了!" 衡停下了脚步,又蹲了下来,他平静地说道:"我是读心者,你忘啦?" 烨无力地杵在地上,泪水涌了上来。 "不要告诉他,绝对不要!他是……巫祖的……情郎!"烨恳求着。 "我懂!放心吧!以后心里烦了,就跟我讲,我和你一起想办法!"衡真诚地说。 "谢谢你,衡哥哥!"烨低下头来,心里的忧伤并未少去半分。 "今天,大王的銮舆要经过长街,叩拜时千万不可抬头看他!会被砍头的!"衡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冲烨笑了。 "衡哥哥,春喜欢你!你知道的吧?"烨很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嗯,我知道。"衡答道。 "那你喜欢她吗?"烨又问。 "你猜猜?"衡说。 "猜不出来!我只知道你不讨厌她!但你喜不喜欢她呢?"烨追问着。 "你说喜欢,便是喜欢吧!"衡不再看烨,拉了她的手便往门外走。 "那我说你喜欢她!你喜欢她!好吗?"烨喊了两声,又小心翼翼起来。 "咳,咳咳!"衡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春不禁咳了两声。 "都准备好了吗?春?"衡问道。 "啊!只等你俩了。"春说道。 "好!都上车啦!"衡似乎在赶时间,他抱起烨跑了起来,把烨放进马车后,又回头将春扶进去,自己也一头钻进车里贴着觯坐下了。 "我倒是很想走着去那里的!也松快些!"觯打破了四人的沉默。他觉得车里有些挤,又憋闷。 "这样安全!别说是春和烨了,咱俩也安全些!这两天,街市上多了好多怪怪的人,都是秦王的暗哨呢!"衡说道。 "宫里怕是要出大事了。衡,抽身退了吧!别跟嫪毐他们在一起了!"觯说道。 "晚了!此时退出,想杀我们的人,就不只是秦王了!嫪毐,不光不会饶过我一人,还会杀了你们!"衡说道。 "秦王,知道你吗?"觯有些担心了。 "不知道,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王妃竟窝了个情郎在他的宫门之下。也不知道,那情敌竟和他的死敌是死党!"衡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觯问道。 "分析全局,巧加试探。不过呆会儿啊,我还真得好好确定一下!所以,今天我真得见识一下这位秦国的大王了。"衡答道。 "可是,你也看不到他人啊!"觯说道。 "从身边经过即可!我功力大长了啊!"衡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儿。 "仍需万分小心!"觯叮咛道。 "领命!"衡说着揖起礼来。觯拍了一下他举起的双拳,大笑了起来。 马车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卖布料的小店。他们下了车,左右看了看没什么古怪,便走进了店里。 这店铺虽小,货品却极好。觯站在门口等着烨和春挑布,双眼时不时地看向店外的路人。衡指着一匹匹布料跟烨讲着它们各自的好,烨却拉了春来选,自己只站在她的身后。午后的阳光从门口射入,直映出了觯的侧影来,她的心终归又紧紧的了,放不下松不开。 一阵鸣锣开道声响了起来,衡急急地付了钱,让春把布料抱上车里等,自己拉了觯和烨向主街走去。 "我不去了!"烨喊了一声。 "烨,往前探探总没什么坏处!神君,自有神君的过人之处。也许,你会发现什么也未可知啊!锱铢可不是躲事儿的人!" 衡说着飞奔了起来,烨急蹦着两条腿却落在了后面。觯等了等她,一把抓她在背上,紧追而去。 主街上人不多,远远地看到秦王的銮舆,人们都伏跪而下。衡在街口等到了觯和烨,和他俩一起跪伏了下来。 秦王的卫士们齐刷刷地跑了过来,他们站在街道两侧护卫着,披甲执戈甚是威武。烨不习惯这样跪着,又好奇的很,不禁抬头向王驾望了过去。 "快低头,闭眼!"觯急忙对她说道。 烨只得乖乖低下头,闭起了双眼。可倾刻间她便僵住了。一团黑气正从她的身下溢出,游动着扑向了秦王的马车。她不敢出声又惊恐不已!是灵蛇!它竟然来了,而且还在自己的脚环上!更要命的是,它的血盆大口直向秦王的脑袋咬了下去!它,又干大事儿了! 秦王的脑袋被生生拽了下去,而他身边的王妃,竟笑了!不,那不是笑脸,那笑是那样阴冷,像极了灵蛇的眼神。她美艳的妆容下,是一个冰凉的肉身,那肉身只余下了仇恨。她的双眼流出了两行冰冷的泪水,斜睨着血肉模糊的秦王,阴狠又坚定。她向灵蛇深揖一礼,转头看向了烨的眼睛。 烨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连喘息都凝固了。那张脸好美,好悲伤,好坚决!那双眼睛竟渐渐有了暖意,温柔地看着她,专注地看着她…… 秦王的銮驾终于过去了,卫士们也踏步离去了。烨仍跪在那里一动不动。黑气回旋着又钻回了藤环里,那藤环还蠕动了几下,小蛇似的贴在了她的脚踝上。 "你怎么了?烨,是又生病了吗?"烨的耳边传来了觯焦急的声音。 "没有!"烨的身体颤抖着瘫到了觯的身上,她抱住了觯的脖子,焦虑地低语着:"快带我离开这里,离开衡。我有事跟你讲!快!" 觯明白她想说什么,也明白烨的担忧,衡暂时不能知道这些!他急忙抱起烨,向一条深巷跑去了。 "灵蛇,它来了!它吃了秦王,天下又要大乱了!又要……灵蛇,它就在巫姐姐给我的脚环上!"烨的身子开始冰冷发烫,这突发的事让她的寒火又开始蔓延了。她摆脱了觯的怀抱,蜷缩着身子紧抓着自己的头发。 "姐姐的足环,它怎么可以占用?那是姐姐送给我的神力宝环用来保护我们的!灵蛇,你个坏透了的家伙!你给我出来!" 烨终于忍无可忍了! 第64章 不要讨厌我…… "别害怕!烨,我都看到了!没事的,还有我保护你呢!我都明白!"觯抱着烨的脑袋极力安慰着她。 烨惊愕地抬起头来,不解又期待。 "我现在,能看见灵蛇了。功力大涨!"觯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它吃了秦王,必有它的考虑。而且,你怕是不知道吧,其实我从小就喜欢蛇,它们没那么可怕的!还很有趣!"觯说得极认真,也极坦诚。 烨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平静了许多。 "可它为什么在姐姐的足环里?它会毁掉它吗?"烨问道。 "……这!……这灵蛇也……"觯也焦虑了。 "你们是在说我的坏话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足环里传了出来。 "我躲在这个小圈圈儿里,只是为了随时保护你,你这点小宝贝哪比得过我厉害?我还受不了它的憋屈呢!" 说话间黑气四散,灵蛇端端地团卷在了两个孩子的面前。觯站在烨的身前护住了她。 "我没有吃掉秦王!刚刚只不过是给他下了个诅咒罢了,他还得活上好几年呢!天下乱不了了,还能有比这更乱的天下吗?烨,别害怕!也别那么讨厌我!是巫祖放我出来找你的!"灵蛇把头伏在团曲的身体上温和地说道。 烨把觯拉回到身边坐下,整理了一下衣衫头发,表情严肃地问道:"你为什么要伤巫祖?说实话!" "好,我从不讲假话。我伤她是因为我想喝她的血。"灵蛇平静地答道。 "你为什么要毁了她的脚?现在,姐姐没有脚了,成瘸子了!"烨喊了起来。 "为了你啊!噢,你还不懂,也不需要知道更多的。这么说吧,其实,巫祖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想要的倒底是什么,我只是提醒了她一下。"灵蛇慢条斯理地说着,烨却愤怒了。 "为了我什么?你说清楚!"烨问道。 "为了你身上肩负着的,对天下苍生的责任!烨,你是我全部的梦,也是这世界的!"灵蛇抬起了它的头,目光深沉悠远。 "哼,无稽之谈!你为何不说,是我比不上巫祖,甚至羡慕她,或者嫉恨她?你要毁了比我好的人!你伤她,是因为你对我的偏私之心!"烨几近于吼叫了。 "我不会那样说的,因为那不是真的!"灵蛇的眼里猛然涌上了泪花,"塍蛇有毒,所以背负了很多误解,还有很多恶意的编排。但是,我们知道自己是谁,是怎么样的。痛苦吧,怎么会不痛呢?越是痛苦,越是坚定了自己,还有自己的梦!" 烨怔住了,久久无言。 "放心吧,衡从来没有读到过我,以后也不会!即便成了神他也无力窥视神君,何况现在他还是半神之体。觯,你可以去问问衡,他可曾读到过白虎?"灵蛇说着转头看向了干觯。 "曾经读到过!"觯回想着,说道。 "嗯!那还是在楚国!那是因为白虎想点化他,故意让他读到的!不出半日,他便不能从你二人身上读到任何念头了。鬼谷不允许任何人窥视神君!"灵蛇郑重地说。 "别那么讨厌我,烨。你不懂,但总有一天你会懂的!"灵蛇语重心长地对烨讲着。 "以后,不要伤害巫祖了。"烨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灵蛇领命,死生不违!"灵蛇将头点在了地上,极庄严地向烨承诺着。 "我随时守着你,不要伤心害怕!勇敢面对一切!包括,觯……身上遇到的,痛苦和危难!回去吧!开开心心地!烨!"灵蛇的话既明白,又委婉。烨苦笑了一下,终于开怀释然了。 觯站在一旁听着,只以为灵蛇是在说,它也会保护自己的安全的。不过,这样理解也没什么问题,这上古神兽可不是个小心眼子!只是多少,有点儿狠罢了! "我想回足环里睡会儿了,今天的酒不错,以后想喝酒了,就多喝点儿,你我同醉,各诉衷肠!"灵蛇竟冲烨挤了一下眼睛,它慢悠悠地挥散着黑气,一点点缩回了足环里。 "你看,我说过的,灵蛇没那么可怕!"觯看向烨,轻声说着。 烨呆呆地看着脚上的足环,猛然说了一句:"觯哥哥,陪我逛逛这秦国都城吧?我怕是憋坏了脑子了,得疯玩一场才能好转呢!而且,而且我想喝秦地的甜酒,它实在是太好喝了!" "好啊!咱想玩啥玩啥!想买啥买啥!想喝哪家的甜酒咱就喝哪家的甜酒!你知道吗?你每天都不开心,还装开心。我看着你那假惺惺的笑脸,我一直怀疑,你是不是疯魔了。唉!现在我放心了!因为……"觯打开了话匣子,连珠炮似的往外喷让人咯牙的……各种真心话。 烨傻傻地呆立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向足环撇着。 "这觯,莫不是个傻子?"烨忽然有了这样的疑问。那足环里似乎传来了声音,是灵蛇正在吟诗。 秦国都城无尽繁华,直到月上柳梢头,仍华灯盏盏恍若白昼。烨终于玩累了,她背起新买的甜酒,二话不说便向家赶去。觯追上了她,把她连人带酒背了起来。 烨贴在他的背上,脸胀得通红。可她不想再反抗什么了,反正自己不会去破坏他和巫祖的爱,就这样做她的小妹妹,坦然地享受觯的亲情与关心,挺好的。至少心口不那么疼了,至少觯不会将那忍不住的假开心,当成是假惺惺了! 衡在宅门前等着他们回来,他显然是有些着急了,他在门前转来转去,眉毛锁死在了一起。大监牵着两头大马正准备出门找他俩,瘸腿已踏到了马蹬上。 "我们回来啦!" 远远的觯喊了起来。衡急切地向他们望去,却见觯肩头的大包小包左甩右颤着,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笑开了花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还是个罗锅儿,那罗锅儿可真大,大到吓人哪! "觯!"衡喊着,跑向了他俩。 "快回家!有事儿跟你们讲!"衡的眉头仍像铁锁一把,还越皱越紧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吗?"觯发现了衡的异常,他把烨轻轻放下来,严肃了起来。 "大家都在屋里等着呢!先回家来!"衡一把抓过觯的大小包裹,放在了大监怀里,又摘下烨的酒坛子,把他们让进了院子里。大监急匆匆地把马牵进来,把大门插得实实的,和他们一起走到了廊下。 曹文他们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也个个儿紧锁着眉头。觯心里越发紧张了起来,不由地失声问道: "该不是秦王,薨了吧?" "对,快了!"衡回了觯一句,向曹文他们走去了。 第65章 不安宁的夜 烨跟着觯进了屋,坐在了春的身边。 在屋内的方桌上放着一卷竹简,锦布镶边香木为片。曹文招呼觯坐下,打开了它。觯读着那上面的文字,眉头很快也锁死了。 "这是要你们卖身为奴啊!"觯愤怒地把竹简掀在了地上。 "殷筝说了,这是嫪毐的意思。这请命书,几年前他就给嫪毐呈交过了。这……为的是一朝事成……叙功用的!"铁蛋儿突然说话了。 "事若不成呢?这就是罪证!五马分尸诛连九族!嫪毐这是把我们绑在他的战车上陪他搏命啊!功劳?即便有,这份儿功劳是我们要的吗?功劳?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我们的这个秦国大王,会是嫪毐的囊中之物吗?"曹文紧皱着双眉说道。 "殷筝是个大才!经天纬地纵横天下!他看准的事不会有错!他跟随嫪毐多少年了,他若不是信任嫪毐,又怎会做他的死士啊?让我们做王宫卫士,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瞻前顾后,那我们的计划怎么办……"铁蛋儿字字如铁,一阵慷慨陈词。 "殷筝是谁?"烨偷偷向春询问道。 "大王最宠爱的王妃的情郎!他刚刚来过!"春小声地回答。 烨怔了一下,她想到了銮舆里那张美丽的脸。 "这秦王四处掀起战火,早该死了!他只想做那个最大最大的大王,何在乎黎民的死活?我们楚国,不就是他撕烂的吗?国恨家仇,我要能亲手宰了他,绝不惧怕斧钺剑戟腰斩车裂!"铁蛋儿义愤填膺。 "国恨家仇?什么国恨家仇?!楚国现在这个样子,楚国国君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大监突然发话了,满脸愠怒。 铁蛋儿不敢说话了,嘿嘿地笑着看向了春,他的目光在她的额角停了一下,满目哀怜地低下了头。 "这一关是躲不过了。除非现在就离开秦国。大家来做决定吧!"衡向众人看去,等待着大家的回应。 "签了这请命书,又有何不可?"烨猛地站了起来,她平静地走到书卷前把它拾了起来。"不过是几片竹条的事儿,一把小火便会把它烧得一干二净,谁又能从一把死灰里找到什么呢?"她看向众人,展开那书简看了起来。 "这书简是严苛了些……可若不签,只怕我们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想来这殷筝对我们也是信任投缘,否则,又怎会将这灭门的阴密之事告与我们知道?我们几个区区小民,对他又有什么大的价值呢?说利用,只怕是苛刻了些吧?"烨合上书简,向大家征求着意见。 "衡,你可看清了秦王的想法?"觯向衡询问道,却见他忧心忡忡地摇起了头。 "今天,我刚探入秦王的心思,却见一片混沌搅动,黑污一团!也真是奇了!只怕是……有大不妥!这秦王宫不进也罢!"衡捏紧了拳头,愁眉不展。 "烨说得在理,只是我很疑惑。嫪毐绸缪多年,这节骨眼儿上何苦招几个新人进来,还让我们担起要责?只怕是要我们冲在前面,为他的死士们挡箭替罪的吧?衡,你从殷筝那儿,可探得些什么?"曹文说道。 "嫪毐没有跟殷筝透露过诛杀秦王的计划!时间,地点,具体的安排,什么都没跟他讲过!只是提到,不需再等许久了!依我推断嫪毐怕是已万事周全,只待不日一搏了!曹大哥,你的不解也恰是我无法决断的缘由。殷筝怕是做了嫪毐的弃子了!"衡心情沉重地说道。 "如此说来,这嫪毐还真是在戏耍我们了!让我们拿命去换他的美梦成真啊?对殷筝都这般提防算计,对我们岂不更是要弃如敝履了?可真真儿是个好主儿呢!"烨愤然说道。 "烨先前说得也可行!我们先签了这请命书,拖延些时日,保得目下安宁。谷里若有什么打算,不日便会告知我们。我们这几日都呆在宅中不要外出,收拾细软以应不时之变!大家以为如何?"觯说道。 "好!这是此时最好的办法了!"曹文说道。 "好。""好的!"冬和铁蛋儿也回应着。 "夜里,大家都醒睡着些!多长只眼睛,方可度此险难啊!"衡又叮嘱了众人几句。 "好!""我们都要多留心着!"众人说着各自回房了,独留觯和衡相视无语地坐在桌前。 "选择嫪毐做宫墙内的梯子,我早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只是没想到会探不到秦王的计划!我这心里没着没落的,感觉很不好啊!"衡不安而迷茫,"觯,这请命书若签了,你要怎么个烧法?" "我亲自来办!我们总得等到谷里的决定方可离去!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妄动。先留在这里吧!我知道,你还是想在秦国大干一场的。兴许,没你想得那么糟糕,别太忧心了!"觯安慰着衡。 "嗨!兴许是因我有了私心,就是看那秦王不顺眼,就想要他亡命早死,才遭了这样的险难吧?觯,你知道吗?我想起当年的你了!一心想杀了我的父王,结果……而当时的我,弃楚国江山和子民于不顾,一心求死!终至酿成大祸!我……总过不去这个坎儿啊,它就跟个铁疙瘩似的拽得我心口疼!"衡悲戚了起来,拳头捶在了桌面上。 "是啊!你若做了楚王,兴许就没什么赢政的事儿了!可事已至此,悔恨又有什么用!死而复生,必有其大的因由!我们正在做的,又岂是一个王可以比得上的?"觯说道。 "只是,为那些死去的百姓难过。有时候……都捯不过气儿来!唉……我终是愧对他们!"衡说着,潸然泪下。 "即便你做了楚王,就能确保这天下,无一黎民受难受苦吗?只怕这答案,仍是血流四野吧?那王座与宫殿下,只会是万民的跪泣艰难!你是想和楚国的布衣平民,一起做神仙吗?"觯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衡终于被觯逗笑了,他拍了拍觯的肩膀,艰难地站了起来。他抹干了脸上的泪水,大笑着离开了。 觯呆呆地望着他,竟也红了眼眶。他站在廊前,看着天上清冷的残月,忽然感觉一切都变空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永恒幸福着的呢?四野苍茫之下,万物尽为刍狗!就连他的巫祖,也是伤痕累累的了。 第66章 终至仓促紧迫间 日子过得极慢,整整三天,这一大家子谨小慎微时时吊着小心,他们期待着鬼谷的消息,也防备着一切可能的祸事。 觯竟日日在他房内拨琴焚香,他开了轩窗,直对着庭院小道的尽头,可什么都没有来……他倾听着主街的马蹄声,听着门外的动静,思忖着殷筝的心思以及他可能会有的说辞。即便是这几日夜里,觯躺在床上,那扇窗也是打开的。白虎没有来,巫祖没有消息……如果,来的真是一场大难,他必须独臂把它撑起来了。 烨听着那琴声,心弦第一次被觯指尖的力道拨弄清亮了。那双手,连着他的心,连着他的剑锋他的沉思,他背上的坚韧仿佛是一座山峰厚重而坚挺。烨的心轻颤着,有些醉又有些疼,她跪坐在长琴前,双手轻抚在琴弦上,泪水噙在了眼眸里。她望着门外的梅树,望着那黑曲的枝干,沉默着,浅笑着。 衡走到了梅树下,听着琴声,看着枝桠上净白的雪,眉毛微微蹙了起来……琴声断了,院外有人叫门了。衡整了整衣衫,对烨点了点头,缓步走到了门前。 烨走到屋门前,望向了觯的窗口。他还坐在那里,低垂着眼睑,正拿着一卷书简安静地读着。 衡向门外深揖了一礼。一个衣饰华美高大俊朗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向衡回礼后,牵了他的手向内院儿走去了。 烨远远地见他们进了屋,便走进了厨房,曹文他们正围坐在一个小桌前。大监拿起了一坛酒,自顾自地灌了几口,他的身子竟在颤抖了。烨跑过去扶住了他,大监笑了几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和冬他们去觯的房间等着吧,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曹文看了看他们,招呼着众人都去觯的房间等着了。衡和来客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大家整了整衣裳各自坐好了。 "大家都在啊?殷筝有礼了!"那男子向众人揖了礼,径自坐了下来。 "家里来新人了啊?衡,我却不曾见过呢?你瞒着我呢?"殷筝笑道。 "他们是我的一对远房亲戚,父母亡故,我便把他们接到秦国了!"衡说着,对烨和觯说道:"这位是齐国使节,也是我在秦国唯一的好友。" 觯和烨齐齐地向殷筝行了一礼。 "事起紧急,我也不便与大家细讲些什么了。相识日久,已知肝胆一体!大事可成只在今日了!这请命书便是我们对万千死难布衣的死誓血盟!随我进宫诛杀嬴政!这昭告千古的义举,便是我们的使命!今日便是秦王的死期!"殷筝义正辞严,慷慨激昂。 众人没有言语,衡上前一步拉住了殷筝的手。 "筝,我尚有一事不明。此等大事绸缪日久,何至于如此仓促突兀?若是只我一人,便是为你赴难蹈死也甘之如饴!可冬他们生世可怜,我万不能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衡说得坦诚也决绝。 "你多虑了!那嬴政百虑一失,百虑在前,一失在后。若他有个百失千失的,哪怕只有三失四失,我们的死士也早已撕烂了他!无奈他太狡诈,今日他这一失,可真是得来不易啊!我们已等待太久了,也绝不会再放过了。今日冠礼,宫内已备好了一切,只待利刃出鞘!隔墙尚有耳,此事万般凶险隐秘,不事先告知于人,也是必须的吧?"殷筝说道。 "那嫪毐,你可信他?"衡不得不直言相问了。 "信!"殷筝坚决地说道。 衡正欲回怼他,却瞥见院内跳入了十几个彪形大汉,他们都蒙盖着脸面凶神恶煞一般。 "你?!这是做什么?"衡不禁斥问起殷筝来。 殷筝看向了窗外,不禁皱紧了眉头:"他们,必是不敢再等了!衡,我没想到你竟也会腿软了……如此也好,相信我此事必成!快签了这请命书随我上阵!不然可真要血溅当场了!衡,你们不要犹豫了!即便是贼船,我不也跟你们是一样的吗?难道你们怀疑,我会舍了自己的性命去赴什么不归之骗局吗?" 衡看着觯和众人,又看向了窗外那些杀气腾腾的大汉们,悲从中来却又无计可施。 "签了吧!我若是有你们这样的身板儿,必会跟这位大哥一起干的!"觯发话了。衡跌靠在了一旁,大睁着一双充满疑问的眼睛,忧虑地看着觯。 "没什么可担心的!此事必成!"觯又补充了一句。冬和铁蛋儿见他发话了,便取出竹简,研好墨汁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曹文捧起书简,一字一行地看着那请命书,咬了咬牙后,一言不发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姓。 衡从曹文手中取过请命书,咬着唇轻笑一声,大笔一挥签了那盟约。 "那就马上出发吧!时不我待啦!"殷筝吹干了竹简上的名字,卷起书简便向门外走去。众人看向了觯,觯向大家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所有人都不可妄动!有我在呢!见机行事,切切保全自身!" 众人点了点头,坚定地随那殷筝离开了。他们前脚刚出门,觯便站了起来,他正要跟随而上,烨拉住了他。 "你等一下!"烨说着摸向了足环,"灵蛇,你现身吧!我需要你!"烨向灵蛇说话了。话音刚落,灵蛇倏地一下钻了出来。 "去吧,你一个人把事儿办好!不要让任何人动手!不能让我们中任何一个人被发现!若有一人伤损……你知道我会……会同他们一起死!"烨对灵蛇说道。 灵蛇将头郑重地点在地上伏首而拜,它化为黑气,瞬间消失了。 "烨,你信它吗?"觯问道。 "除了灵蛇,谁还会是你的帮手呢?白虎吗?我不确定它会来。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怕你受伤……"烨说着,热切的双眼里盈出了泪花,她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来。 觯握了一下她的肩膀,急匆匆地向外赶去了。烨呆立在屋内,身子像被抽空了一样,只有两个小拳头,铁疙瘩一般死死地握着。 许久,烨低下了头。她看向足环,默念了起来。 "心心相印惜!" 足环动了,烨看到了光,紫色的,金色的,环在自己的小脚上。 第67章 蕲年宫前的妖风 寂静的院子里飘起了肉香,大监闷声不语,拖着沉重的身体在厨房里炖起了大肉。 烨捏紧了拳头,屏住了呼吸,默念着那句"心心相印惜",目不转睛地看着脚上环绕的光。 忽然,一卷竹简掉落在了她的面前。锦缎镶边香木为简,烨看得仔细,正是那本请命书简!她欣喜地打开它仔细察看了一番。 "谢谢你了,小藤环!这就是我最惦记的东西了!"烨抚摸着足环上的清光,兴奋得眸中放光。她走到炉火前,把竹简放了下去,烟气升腾间,火苗窜动而起愈燃愈烈。烨小心地拨弄着书简,让它焚化得不剩半星一点。 可是,看着炉中的灰烬,烨忽然忧虑了起来。觯并不知道她已干掉了这请命书!他一定会四处找它的,而且……他是在一帮亡命徒身边寻找它的呀!烨猛地站了起来,她急得左右狠踱又毫无办法,她惊慌失措地跑到院门前,却无力地趴在了门边。 "怎么办?怎么办……"烨不禁自语不迭。 "再用藤环!再用一次藤环!"她终于平静了下来。 "心心相印惜!心心相印惜!"她默念着,紧盯着再次蠕动而起的足环。 "告诉觯,请命书已被我焚尽了!告诉他!请告诉他!让他快回来,不要进宫去,灵蛇会救大家的!一定会的!" 足环的光闪动了许久,烨抱着双膝坐在冰凉的地上焦急地等待着,可觯却久久没有回转!烨的胸口冰冷了起来,她蜷缩在墙角里一语不发。 大监拖着瘸腿走到了烨的身边。 "不要太担心了!兴许,嬴政真的会死呢!兴许,那竹简真能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呢!兴许,衡很快就会娶了春,他会舒心一辈子的!兴许,我们锱铢会立马撑起一个太平天下呢……"大监如说梦一般给烨打着气,自己却老泪横流了。 "大监,我冷!我想回屋去!我没力气了!春呢?怎么看不见春了呢?"烨说道。 "她呀!也挪不动步了……衡若有什么事,她……是不会独活的!哎,只要不被砍头就好,锱铢可不是那样容易死的!我倒是有点担心铁蛋儿!他呀,急着干一番大事让春喜欢他呢!莽撞的孩子啊!"大监的声音苍老低沉,他抱起烨把她送回屋里,添足了炭火,又一瘸一拐地从厨房里取来了一碗鸡蛋羹。 "吃点儿吧!别等大伙儿都回来了,你却又病倒了。"大监用勺子一口一口将蛋羹喂在烨的嘴里,转身又去取了一些肉汤来。 五里开外,王宫殿前,嫪毐一众已被嬴政的将士围堵在了宫墙之内。事情果然像衡预感的那样,走到了束手待毙的时间点! 衡望着宫墙上林立的宫中卫士,又看向了秦王的脚下。那长长的石阶如同天梯一般,沉厚地压实在他们面前。 "曹文他们为死士们打开了宫门,此刻必已……被擒住了吧!" 衡不愿去想更糟糕的情况了,觯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但对付这千军万马,只怕还是……他悔恨交加,望着仍豪情万丈鼓动人拼命的嫪毐不禁悲凉了起来! "这可真真儿是个好主儿啊!" 衡在心中愤然慨叹!不光把一干死士陷入了死地,还真真儿地把他自己个儿也摆在了这刀剑之下!还困兽犹斗地蛊惑鼓吹什么大义正道,这可真真儿是——没想给这一众帮手留一点好的明天啊! "好的明天还会有吗?只怕觯也独臂难支了啊!"衡苦笑着望向了苍天,"除非白虎来了……可它一直都没有来啊!它是在惩罚我的仇愤之心吗?我后悔了!苍天啊,我大错特错了!" 秦王面对嫪毐的毒舌咒骂镇静如山,石阶下,一干死士也渐渐颓然。秦王举起了手,又轻轻放下,数万弩箭倾刻间如雨点般射落而下。衡闭起了双眼…… "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城垛上忽然有人惊叫了起来。 "妖气!是妖气!嫪毐是妖怪,他叫来妖兽啦!"惊恐的尖叫声在甲胃剑戟间嘈杂而起。 大殿前突然出现了一阵狂啸席卷的黑风,它裹挟着香烛清氛与尘土沙砾绝地而起。 秦王瞪红了双眼,后退三步抽出了长剑。那漫天飞旋的羽箭刹那间折毁撕裂,化作了尘嚣一片。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秦王的死忠勇士们围在了他的身前,目光紧紧盯着那黑云狂沙,一步一步护着秦王进了殿。大殿前宫墙间顷刻之间乱作了一团。 黑风渐渐散去了,殿前的嫪毐喊出了最后一句话:"嬴政,你个妖人!"他的背上插着一柄短刃,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被狂风撕尽了衣衫的汉子,他是嫪毐信任多年的弟兄。 一众勇士紧握着的刀剑,全都松落在了地面上。一阵叮零当啷过后,天上传来了万箭齐发的风啸之声。惨叫与咒骂声伴随着浓稠的血色喷涌在了宫墙之下王殿之前。 这场曾豪情万丈的诛贼大剧,终在嚣闹中结束了。这,不就是……闹剧一般吗?可在这碟被秦王嚼烂的小菜上,锱铢们却被揉骨搓心,推上云颠又砸向了深渊。 曹文他们身陷死地了。觯赶到时,灵蛇狡杀了所有见过他们的人,不论那些人是否持刀披甲,不论他们是否有杀伤力。宫门内尸横遍地,宫人和士卫的尸首碎裂四散,血污溢流喷溅!一个小宫女刚巧路过,她的惊叫声还未出口,便全身扭裂七窍喷血,倒在了乱尸之间。她,不过比烨刚大了一点点! 灵蛇裹挟着觯和曹文他们直扑向了殿前,它狂笑着嘶吼着甩卷着黑气,将衡也裹离了宫殿。曹文和冬眩晕着昏睡了过去,铁蛋儿惊惧地看着眼前莫名的一切,中邪了一般。衡看着狂风中被刺死的嫪毐,听着那尖利的惊叫,猛然发现殷筝扑到了自己胸前,他面色苍白双目呆滞也傻掉了似的。他们中谁都不知道倒底发生了什么,只看见眼前的人一个个都疯魔了一般,惊恐或者撕裂。 所有人都得救了!再次醒来时,他们都已躺在了自己的被窝里,面前都放着大监早已为他们熬煮好的大肉和汤饭。 灵蛇盘卧在烨的床前,在它的身边正僵卧着一个年轻人,他是殷筝。 "我寻思着,殷筝也是该救出来的!这房子是他的,秦王若是拿住了他,你们还是很危险!"灵蛇温和地说着,哀怜地看着陷入病塌的烨。 "你就这么在意觯吗?他又不是块嫩豆腐,一挤就会烂?他听到了你的呼喊,也还是要去救人的。他是庇护一方的神君啊!" 灵蛇慨叹着,忧伤地望着烨。 第68章 小锱铢的大困惑 "觯……他怎么样?"烨问道。 "一个人在房中读书呢!"灵蛇回答道,沉默了片刻它又说道: "我今天做错了事……我该把那个女孩儿带回来的,可我杀了她。她看到曹文他们的脸了,我没多想,你知道的,带她回来怕是也有后患……但我的确是该先把她带回来的。觯眼睁睁地看着她……惨死在了我的狡杀里,那情景着实是惨得瘆人……觯怕是要厌恶你很久了!" "觯为何要厌恶我?他为何不厌恨你呢?"烨惊愕不已。 "觯他……早就厌恨我了……你喜欢他,可你知道他的喜欢到底在哪里吗?你的喜欢又在哪里呢?仅仅是他的那张脸吗?觯又喜欢巫祖什么?是巫祖的小脸蛋儿吗?做觯喜欢的人,有那么难吗?连这个事儿都没搞明白,你这上得又是哪门子邪火啊?" "灵蛇!你回去歇着吧!" 烨打断了灵蛇的话,她的心口凉透了,不光因为灵蛇的残忍,也因为觯对她的残忍。她明白灵蛇口中每一个字的心意,但她宁可这样痛苦着,也不想过界一毫一分。 烨不想再听任何人说任何话了,她很孤独她很冷,她想巫祖了,她宁愿只做一个长不大的娃娃,永远呆在姐姐的背上,腻在她的怀里。 "是你出手了吗?烨?" 烨问着自己,看着窗棂上糊着的丝帛,她的心头一片迷茫。她看不见未来,也看不清现在。 "有人无辜亡故了吗?觯因此而厌恶我了吗?嗨!厌不厌的,有什么重要的?我烦了,倦了……" 烨闭起了眼睛,却听到有人进来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睁眼。 "烨,你怎么样了?好些了吗?"是衡的声音。烨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烨,我来此,是向你道一声谢的。今日,是你出手了吧?"衡问道。 "嗯!"也许是那个"谢"字触动了烨的心,她回应了一声。 "烨,你为何不杀了赢政?"衡心中的疑问是很沉重的,这样的反问也来得很决绝。 "……这是神的决定!……你把殷筝弄到你房间吧,和觯商量一下该怎么跟他讲。再好好滤一滤此事还有什么疏漏,鬼谷没有消息,我们还得在秦国待很久,万不可有任何错漏!去吧,我累了!照顾好大家,安排好日后,拜托了。"烨向衡施了一礼。 "烨,你刚才说到不杀秦王是神的决定,是吗?既如此,又何苦要我们几个锱铢苦苦经营?神既决意不杀他,又何苦让我们……费尽心力身陷死地?神力强大,杀死秦王岂不是轻而易举?为何要如此?"衡愤懑难抑,全然没有注意到烨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了。 "鬼谷有明示过你,要杀了秦王吗?"许久,烨轻声问道。 衡怔住了,他哭笑不得地说道:"没有!没有……可是,我们……我们锱铢活在这世上究竟为了什么?渡劫?如何渡?" "为了经受痛苦……"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衡的问话,她又怎么会知道呢?可她总得回答些什么…… 衡满脸震惊,他皱起眉头看向烨,目光里满是不解与疑问。 "不要再来找我了,你若觉得神是错的,可自请不再做锱铢。出去吧,以后有什么事,去问觯便是。我累了,请你出去!" 烨的声音是僵硬的,衡被惊到了。他为自己的冒失羞赧悔恨,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他向烨深辑一礼,背起殷筝,默默退去了。 觯坐在窗前,默默地看着衡选给他看的竹简。衡背了殷筝进来,他抬头看向了他们,一语不发。 "殷筝若醒来,我们该怎么跟他讲所发生的这些事?"衡将殷筝放在了觯的床上轻声问道。 "这妖异之事,自是光怪陆离!只说我们也不知道缘由,醒来便都在这里了。可好?"觯说道。 "好。今日之事你怎么看?"衡问道。 "曹大哥他们今日当值,那宫门前宫人士卫死了一片,他们却独独在家安歇,大有不妥!秦王若查问,须多久能追查到这儿来?"觯问道。 "片刻!"衡惊立而起。 "你把殷筝弄醒,问问他此事可还有转还的法子!我去找烨再想想办法。"觯放下了手中的书简,向烨的房间走去。 烨侧卧在床上,把头埋在枕被里,泪水已浸湿一片。觯的脚步很轻,坐在床脚静静地看着她。 "烨,你醒着吗?"觯轻声问道。 "啊,我……醒着。灵蛇回来时,把沙子卷到我眼睛里了……我眼睛疼……"烨被觯的声音吓得一颤,急忙把脸埋在被角里揩了揩,慢慢地坐了起来。 "你又生病了吗?脸色怎么这么差?我看看!"觯说着凑到烨的面前摸了摸她的额头。 "又发烧了!你怎么不跟我讲!快,快躺好!我叫大监去请医者!"觯焦急地向外跑去,却被烨生生拽住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你先说给我听!"烨说道。 "曹大哥他们今曰当值,此刻本该在宫里!见过他们的人都被灵蛇杀了,他们却窝在家里,只怕秦王的士卫们,马上就要到此拿人了!你可有办法?你先想着,我马上回来!"觯说完,飞奔着去找大监了。 烨坐在床上愁眉不展。她慢慢爬起来念起了心咒。足环的光又亮了,灵蛇也钻了出来。 "此等小事儿,偏偏觯是心力不足的!他就算是飞,等他找到那当值名录,曹文他们也早已人头落地了!"灵蛇说道。 "那名录,会是大问题吗?"烨问道。 "已经修改过了……不过不是我修改的,是藤环才刚改过的!"灵蛇为自己的虑事不周有些愧疚了。 "我回去了,觯回来了!烨,觯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心你的好,别总折磨自己!"灵蛇关切地对烨说着,缩进了足环里。 门外,觯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大监去抓药了!"觯蹲在烨的身前焦虑地看着她。 "我去叫春过来陪你。我想办法去救曹大哥他们,你好生将养着吧!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回来时顺路买给你!"觯说得很快,他很担心秦兵会突然闯进来。 "应该是没事儿了。我刚刚用姐姐的足环了结了此事,灵蛇……也说,曹大哥他们的当值名录刚已被修改过了。"烨看着觯神情恍惚着,提到灵蛇,她的心口堵塞了。 "真的?这么快!太好了!……唉呀!不好!"觯猛然间想起,自己刚刚让衡与殷筝商量此事,此刻殷筝…… "衡应该是不会笨到对他毫不隐晦的吧?"觯思忖着却不能确定,他心急火燎地向衡跑去了! 唉!烨,又被他独自落在屋里了。 第69章 人竟真真儿是傻的 觯急匆匆地跑回屋内,一眼便看见殷筝的脸上湿漉漉的,他被衡用水浇醒了。 "衡,你去看看烨,她病得不轻!"觯向衡丢了个眼色,转而看向了殷筝。 "啊……好!我去看看她!"衡愣了一下,转而便向殷筝说道:"你先歇着,我去去便来陪你!" 觯向殷筝施了一礼,跟着衡走到了门外。 "曹大哥他们,暂时安全了!你没对殷筝说什么吧?"觯悄声向衡问道。 "没有!我刚浇了他满脸水,你便进来了!又是烨出力了吗?她怎么办到的?确定没事儿了吗?"衡问道。 "相信她!有时,她比我厉害!"觯笑了。 "烨真的又生病了吗?她今天被我惹恼了,极不开心。"衡忧虑地说道。 "呵呵,是吗?你可不要再惹她生气了,她真的又在发烧了!大监已去给她请医家了,让她静养着吧,想着她也不想被我们打搅了!还有殷筝,我们该怎么办?"觯说着停在了梅树下。 "唉……是这样啊,有个要紧事儿得先跟你说说,殷筝是亲自送曹大哥去宫门值守的,他若知道了当值名录被更改,一定会想到这其中的蹊跷,也势必会怀疑我们。我们该怎么办?"衡问道。 "不可以归功于嫪毐门人之手吗?反正,几乎都死了……"觯思忖着说道。 "未必稳妥,权且这么说吧。他也未必会知道这名录被改之事,况且,今日之事他于我们有愧,再疑三虑四的,他还不得自己羞死他自己呀?他也是个木头脑袋,妄自清高自信,才会被嫪毐拿捏得死死的!唉,真也是的,这殷筝啊,说他害人不浅也不为过了!"衡怨尤着,看向了觯的窗口,殷筝还在那里发呆,满目凄怆。 "别怪怨他了,找我们自己的毛病才是个大事儿!我和烨到此不过屈屈几日,我们就差点儿全军覆没了,这事儿啊,我有不周之处不查之责!"觯的脸色凝重了。 "怪我!你做的哪一个决定是错了的?是我前面太心急莽撞,才种下了今日的祸根!我当负全责!"衡悔愧而坚决。 "我们做的,本就是险极难极之事,日后的险象环生怕是要常伴左右了。只有齐心协力多虑多思,方为正法!我们,得扛起来啊!"觯说着,抬头看向了高大的衡。他莫名地笑了笑,这一大一小如同父子的两个人,言来语去间的腔调,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衡向觯长施一礼表示敬服后,扭头又看向了殷筝。他怕殷筝从这揖礼中发现什么疑点,却看见殷筝仍在发着愣。 "殷筝他……这是怎么了?不是……惊着了脑子吧?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清醒过来呢?"衡猛地担忧了起来。 "我们去看看他吧!"觯也忧虑了。 他们疾步跑到屋内围在了殷筝身前。殷筝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俩,似醒非醒。衡试着呼唤他,他全然无应。他不笑亦不悲,脸跟块面板似的,全无表情。 "坏了,这可真是坏了!这可如何是好啊?"衡有些慌了,他转头看向手足无措的觯,狠狠跺了一下脚,对觯说道: "我去找找曹文和大监,他们兴许有什么办法。觯,要不,你去找烨问问?" 觯仔细看着殷筝,说道:"筝这脑子应该是糊乎住了。你先别急,让我先试试!"说着,觯甩开胳膊冲筝脸上猛扇了一巴掌。 "你干嘛?"衡惊讶地问。 "你别说话!"觯说着,盯住了殷筝的眼睛。 殷筝被这一记掌掴惊住了,他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气,昏了过去。衡想上去扶他,却被觯拉住了。 "别弄醒他,轻轻扶他躺下,让他好好睡一觉。睡醒后兴许就好了。"觯说道。 衡未置可否,他上前把筝扶躺在床上,又给他脱了鞋袜盖好被子,站在了一旁。 "此时秦宫中情况未明,不便帮他找医家。你速去追大监,让他一并抓些安神的药来,应该可用。"觯拉了衡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屋外。 "衡,你自己也要万分小心!秦王心机不可小视,注意点儿宫中的眼线探子,若有异样,即刻回来。我们另作打算。"觯极关切地说。 "好!你照顾好大家!我出去看看即刻回还。"衡说完向门外走去了。 觯望着他离开,走到桃树下静默不语。偌大的庭院静得可以听到风卷微雪的轻响。他靠在树干上闭目聆听着街市上的动静,胳膊不自觉地交叉了起来。许久,他睁开了双眼,目光与烨望过来的眼睛撞在了一起。他抿起唇角笑了一下,又闭上了眼睛。 烨看着觯的样子,心头不禁一热,可转而她便惊慌起来。这美少年就是觯啊!再秀色可餐让人迷醉,他也是……不可贪恋的。可她,却总是没来由地被他拿了心去,酸苦着也悸动着。她不禁悲叹一声,却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烨知道,觯的耳力可以跨越百里,她害怕他听到了自己的心思。 "坏了,莫不是灵蛇说的话他也给听了去?"烨惊慌地又看向了觯,觯的神情专注而平静,不像是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况且以他的个性,他是绝不会藏着什么"真心话"的,他必是会决绝地对自己说些"以后别惦记我了……"之类的话。烨呆呆地看着觯,哀伤里竟浮上了些许庆幸来。 "别再傻傻的了!"烨在心里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 衡和大监回来了,他们找了春去煎药,然后便和觯一起商量日后的安排了。曹文他们睡了半日后纷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们实在是睡不着也坐不住了。 烨躺在榻上,支了窗看着院儿里表情沉重的男子汉们。她的脑子一点点地过滤着这几曰发生的每一件事,也思虑着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她要保护他们,她的心思从没掉过链子,甚至比男子汉们都要清醒和机智。 銮驾里那张美丽的脸,跳进了烨的脑子里,她是殷筝的心头之爱,而她的泪与那仇恨,也分明在讲述着她也在心爱着殷筝……她对秦王的恨,那样深那般沉!她没有对命运的安排逆来顺受,她分明在切切地为自己的心而抗争。可这样的抗争,却也是被血泪浸泡了的。 "人都是傻子吗?明知不可求,却仍在牵挂不放手的吗?" 烨在心底诘问着,怅然悲戚。 第70章 夜色下的纱 夜色阑珊,明月如钩…… "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都是因为你疯的!" "你……你会害死很多人!而且还是这么一大家子好人!" "我!你……你知道我快要急死了吗?今日若再见不到你,我也不会继续活下去了!要不是还牵挂着你,我早就去……" 烨从睡梦中惊醒,听到了梅树下两个人的对话,她惊坐了起来却再没有听到一句对话声,闯入耳内的惟有轻喘低吟…… "怎么了?谁啊?干嘛呢……" 烨思虑着,被那奇怪的声音搞得心里发毛,她摸出了枕下的弯刀,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口,透过门缝儿窥探了起来……烨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胸脯子里的气儿也憋紧了。她闭起眼睛,脑门儿顶在了门闩上。 那是殷筝!还有……一位女子!女子的唇被筝热辣辣地亲吻着,她靠在梅树上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布偶一样,骨头都散了似的…… 烨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但她瞬间便懂了……她惊慌失措地浑身不自在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想怒还是想笑了!许久,那喘息声终于停止了,烨满头大汗地贴在门板上,双脚像被钉死在了地上。 "筝,你带我走吧!我再也不想在那王宫里待下去了,我觉得好恶心!我觉得自己好恶心……"女子哭诉着,哀求着。 烨惊住了。 "王宫?莫不是王妃逃出来了?天啊!秦军!秦军会跟来的呀!" 烨急忙睁开眼睛向那女子望去。 "是她!就是她!秦王的宠妃!" 烨终于看清了女子的脸。那美丽的脸,正是那一日她在秦王銮驾中见过的脸!她泪流满面,胳膊紧紧环抱在殷筝的腰间!烨的心像要从嗓眼儿里跳出来了,"咚""咚""咚"烨的心脏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胸口,烨觉得它都要破裂了。 烨慢慢滑坐在了地上,极力平复着内心的慌乱,她闭起双眼默念着那句"心心相印惜"。足环蠕动了起来,四散着紫色的光。 门外,殷筝紧拥着王妃的身体潸然泪下,他把掉落在地上的纱笠戴在了王妃的头上,月光下那薄纱中的脸更加柔美了。 "昭禾啊,禾儿!我不堪做你的枕边人!你错看了我,把我看得太伟岸了!我保护不了你,也给不了你好的……反倒是你比我更有力量!你能救我大齐子民少受生灵涂炭。你可以杀了秦王,毁了他这邪恶的霸业!我,不及一个女子!堂堂男儿,枉为男儿……" 殷筝的梦碎了,心死了。面对舍生相见的恋人,他倾倒着自己的颓败和绝望……烨听着门外那殷筝的倾诉,伤感层层漂浮而上。 忽然,对话声消失了,眼前人也不见了。梅树下刹那间空空荡荡了!烨怔怔地看着满地的梅枝暗影,陷入了沉思。王妃的勇气让她激荡着,那蒙纱那倩影那含泪的明眸,在她心中美得像这月夜里的轻云。 忽然,烨的身后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就让他们把这件事儿都当成是一个梦吧!"是灵蛇在说话。 烨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抹了抹脑门儿上的汗,缓了缓心神向灵蛇问道:"殷筝怎么突然醒过来了?" "他早就醒了!"灵蛇回答道。 "你是说……他一直都是在装痴吗?为什么?"烨惊讶不已。 "他喜欢上我们了!"灵蛇将身体盘屈在烨的身下,将她托回了床上。 烨看着灵蛇的眼睛,忽然躺靠在了它的身上。灵蛇呆住了,欢喜得一动都不敢动一下。 "你?看到了……他们的相爱?"灵蛇低声说道。 "那就是爱吗?"烨脸红了。 "相爱的人,是会那样的。爱会让人晕乎乎的,做些傻傻的事。"灵蛇说着,松卷了身子安卧在了床前,温柔地看着烨。 "殷筝的心思……好深沉哪!王妃她不顾死活地到这儿找他,该是爱他至深了。" 烨,为王妃对殷筝的爱深深感叹着。 "你有没有想过,王妃怎么会知道殷筝在我们这儿啊?"灵蛇问道。 烨思忖着,猛然间惊住了。灵蛇看着她语重心长地点了点头,说道:"殷筝,不一般哪!" 是啊!烨看着灵蛇深沉的眼睛,心念全都落在了殷筝的身上。 这十几天来,殷筝面无表情地看着天看着地看着家里的每一个人,大家都认为他痴废了,谁曾想……他日日呆在院子里,只前几日随她在门外站了站,便把他在此的消息一路传给了深宫里的王妃!他是怎么做到的?齐国使馆的人没来找他,反倒是王妃引着一堆秦兵来此了!他…… 烨思忖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衡?他没有看到殷筝的心念吗?"烨惊诧地问灵蛇。 "看不到了!衡再也看不到筝的心念了。"灵蛇说道。 "怎么会?为什么?"烨更加惊讶了。 "家有贵客,尽心招待吧!"灵蛇语重心长地说。 "他这是……给我们打明牌了吧?"烨笑了起来。 "对!他是想验证一下我们这一家子的神奇,或者他已确定我们不是凡人了。否则,他也不会以身犯险!"灵蛇说着不禁轻叹了一声。 "这殷筝!不好好地躲着,直接把秦王的兵给叫来了!真够狠辣的!"烨对殷筝的手段有些不满了。 "我们还都傻傻的,眼中无人地把秘密全都暴露在他面前了!"灵蛇慨叹着。 "殷筝他,危险吗?"烨担忧了。 "现在不危险!"灵蛇答道。 "现在?灵蛇君,你为何这样说?"烨不解地问道。 "灵蛇?还'君'?我跟你一样,是个女人。以后,叫我'阿娘',你愿意吗?" 灵蛇说着,竟怯懦了。 "叫你奶奶吧!"烨笑着说道。 灵蛇摇一摇脑袋,怯怯地却又坚定地看向了烨。 "为什么?"烨问道。 "因为'爱'吧!我爱你,烨!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我的心肝儿我的孩子!你是我的骨血啊!你永远是我可怜可叹却可爱之极的女儿呀!"灵蛇恳切地说着,竟落下泪来。 "嘿嘿……可我有阿娘!"烨讪笑了一下,扭头看向了月光映射下的窗棂。 "殷筝是我前世的恋人!他会爱上你的……你愿意吗?"灵蛇深沉地问道。 "……你愿意吗?阿——娘?"烨惊愕了好一阵儿,扭头看向了灵蛇。 灵蛇对向烨的目光退缩了,它将头耷拉在自己蜷曲的蛇身上,静静地看着烨。 "我讨厌爱情!我喜欢巫祖!为什么我会喜欢觯?这让我很……很难受!我只想开开心心地永远靠在巫祖的背上,直到老去,或者死了……我不想离开这世上最纯最美的情意,去踏入陌生的烦恼!我……" 烨猛然开口了,她说了好多话,直到天微明。灵蛇静静地倾听着,毫无倦意,平静又安祥。 铁蛋儿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了,冬也走了出来。烨的话此时似乎也都掏完了。 "去吧,去和觯还有衡商量一下殷筝的事吧。昨夜这步棋,筝是冲着你来的!你需要帮手!你若不想被他转晕,就得多加用心了呀!"灵蛇平静地说。 "阿……娘,为什么你那么狠毒?" 烨回头看向了灵蛇,她的目光是沉重的,也是诚恳的。 "因为……伤害!"灵蛇闭上了眼睛,隐隐约约的,烨看到了它的泪水。 "你若不想叫阿娘,就别叫了。"灵蛇说着,化作黑气钻进了足环里。 第71章 怒放如艳丽的花 如果,你见过山间的野花,你可有想过她那曾不为人知的美吗? 烨静静地坐在暖榻上,推开了窗,默默地看着窗外。 清晨,寒风,橙红的天光,还有……少年的铿锵,这一切有着伤感的美。清冷的空气里跳动着一簇簇火,紫色是曹文的,黄色是冬的,红色是铁蛋儿的,而觯,是蓝色的。 烨的嘴角浮起了浅浅的苦涩,她扭头看着妆台上的镜子,心里的眼睛却还在觯的身上。为什么心头总压着一滴泪呢?好苦好凉好疼啊! "抱抱我,好吗?觯,我可以亲你吗?亲亲你那不听话的嘴巴,久久的也把这冰尖儿让你尝尝,你会落一滴泪,给我……一次温暖吗?" 烨在心里放肆着,身子却收着。她缓缓走向妆台,看着镜中的自己。 好美呀!可这美……没有光华。一滴泪噙在了眼眸里,她哭了,泪痕没有让她娇柔,反让她觉得自己枯萎了。 "烨,你……醒来了?" 觯站在门外,看着烨瘦瘦小小的背影,还有镜中的她。 烨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向他。她的眼睑垂得更低了,她看向了一朵丝绢的花,手指碰触着花芯里那颗硕大的骊珠,浅笑了。 "有事吗?我要梳洗了。" 烨轻声地回答。 "噢,我等着你。" 觯坐在了门槛上,直对着悄然盛开的梅花…… 许久之后,烨轻轻坐在了觯的身边。 "坐这儿多冷啊……"烨叹息了。 觯轻笑着低了低头,整了整衣衫,又看向了梅花。 "不知道巫祖在鬼谷怎样了。她的腿会疼吗?她想我吗?" 觯自言自语了,他的目光飘到了天上,那里有鱼鳞样的云痕,发着金色的光。 烨轻咬了一下唇,看向了梅花,许久许久。 "殷筝,他醒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兴许从来没有被吓傻吧!" 烨说着垂下了眸子。 "昨夜,王妃来过了。他们在这株梅树下,好一番亲近啊!" 烨轻声说着,低下了头。 "该不会是你做了梦吧?王妃,怎么会走出宫锁层层的宫墙啊!" 觯低声说道。 "说的也是啊……觯,你亲过巫祖吗?像殷筝那样?" 烨轻叹着,却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她轻咽着吸入嘴里的寒气,脑子懵掉了……觯该是什么都听到了吧?! "小孩儿家家的,还亲呀……抱呀的!"觯慌乱地回答着,站了起来。 "这儿冷!回榻上再睡会儿吧!别再病倒了!快回去!" 觯说着,大步流星地走向了衡的小院子。烨看着他青铜样的背影,发呆了好一阵儿。 "我又不会吃了你,我也没吃她的醋。看这个样子,连个妾室我也是做不得的。你的世界里只有她,而我的世界里只有你!我又该怎么办呢?你跟我讲一讲,也好啊!" 烨靠在门柱上,看着那初绽的梅花,心在颤抖着。她关了门,默默地走回到榻上,放下轩窗,躺在了棉花的温暖里。她这个冰坨,需要多久才可以暖起来呀?又会在何时可以融化呀? 衡在门外敲门了,还伴随着觯的几声叫门儿声,他们敲了很久,都有些着急了。 烨打开了门,焚起了香,重新坐在了妆台上。她的头发乱了,泪水洗过的脸也花了。 衡与觯关好了门,坐在炉前的几案旁。 "你们不喝茶吗?我渴了!"烨说道。 "噢,我去厨房看看!"觯急匆匆地走出去了。 "殷筝的事,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烨向衡问道。 "之前我可以探得他的心念,可而今,他脑子里黑洞洞一片!这家伙,他到底想干嘛呀?"衡微皱着眉头,看着炉中的火炭。 "觯怎么想?"烨又问。 "觯想只我二人知道此事,瞒着大家瞒着你!可你,怎么能瞒得了呢?他也是傻了。"衡笑了一声又问道:"觯好生奇怪!莫不是他知道了你……想让你静一静?" "没有!他什么都不知道!"烨坚决地答道。觯提了热水和茶具进来,衡看着他安坐下来,半日无话。 "觯,此事你处理的不妥。我虽病弱不堪,但终归也是出谷办事的。你怎么可以瞒着我?还有曹大哥、大监,你把大家都当摆设吗?事已至此,必得全力以赴,方为上策!" 烨有些愠怒了。 "我错了!"觯转身向烨施了一礼。 烨呆住了,觯的目光里分明有怨恨,还有冰冷!她缩了缩肩,下颌微颤着。酸苦和悲寒倒锥在了她的心上,她大睁着惊醒着的眼睛,张开了嘴,却僵死了一切表达。 衡看着他俩,忽然说道:"你们俩斗得什么气?大敌当前,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们没斗气!我们好着呢!是吧?烨!" 觯坐直了身子,转头看向了低头不语的烨。他不会看到烨的泪水,也感觉不到自己冰刀样的眼神。烨不愿再看到他的眼睛,那冷冷的目光足以杀死她自己了。 "唉!冬、春、铁蛋儿!他们不是锱铢却也牵扯了进来!这殷筝若有了恶念,可真是棘手了!好在,依我对他的了解来看,他是难得的赤诚坦荡胸怀才略!只是这出手的套路,却真是阴狠之极啊!"衡长叹了一声。 "只不认,只说是梦,让他走吧!"觯说道。 烨想说些什么,却低垂了头不言语了。 "若是他不肯呢?他若认了死理呢?"衡问道。 "若我们也不肯呢?若我们也认了死理呢?"觯也问道。 "我们,不可以接纳他吗?"衡恳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么定了吧!从此刻起,我和烨都姓诸葛了,把这个决定跟大家都约实了,前前后后统一了口径。就让这一切成为殷筝的梦吧!"觯思量片刻,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接纳筝?"衡大声问道。 "你不觉得,这殷筝的来历有很大的不妥吗?为什么他的脑子忽然间空洞一团什么都看不见了?莫测之事,你是要轻易接纳吗?" 觯平静地回答着,目光移向了烨的足环,灵蛇感觉到了觯的关注,蠕动了一下。 衡终于清醒了,他向觯揖了一礼。 "我这就去安排!" "事事都要细致谨慎!时时处处样样件件都要躲着他的身子……最重要的是要躲着他的那个好脑子!他的那双眼毒得很哪!"觯郑重其事地嘱咐着衡。 "好!我懂了!"衡回答着,匆匆离开了。 觯关了烨的房门插好了门闩,又放下了榻边的轩窗,严肃地看向了案几旁的烨。 "把灯点起来吧!烨!我找灵蛇有话说。"觯对烨说道。 第72章 我何必喜欢你? "灵蛇!你出来!" 觯严厉地说道。 足环很安静,烨也很安静。许久许久,足环都没有动。 "你,叫她阿娘了?你没有阿娘吗?烨,你现在有了个好阿娘吗?" 觯怒笑着向烨问道。 烨惊呆了,她的手指紧紧揉团在了一起,羞怯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不要折磨她!" 灵蛇突然从足环中钻了出来,她盘旋在烨的身下,怒目圆睁。 "噢?灵蛇,想跟人抢女儿了?别再蛊惑烨了!你的前世情人,做你女儿的情人,灵蛇,你真的是好心肠啊!"觯质问着灵蛇。 "你不喜欢她,她又何必喜欢你?你只能让她伤心生病,你想揉碎她吗?"灵蛇毫不示弱。 觯噎了一下,转而冷笑道:"是一档子事儿吗?" "是!"灵蛇斩钉截铁地说。 "噢?说来听听!"觯紧追不舍。 "你不过是担心烨跟了坏人,被伤害!你伤她有多重,你知道吗?"灵蛇反问道。 "烨自会有自己最好的恋人,何需你把她交待给一条阴毒的蛇?"觯问道。 "嘿嘿……神君果然是神君嘛!这么快就确定了殷筝的灵身!佩服!是,筝他是一条蛇!蛇与蛇在一起,岂不很般配?难道,你想要烨陪在一只病猫身边,为你枯朽被你吞噬吗?"灵蛇讥讽道。 觯被气了个够呛,他吁了一口气,表情严肃了起来。 "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带烨混在蛇窝里了?"觯说着,笑出了声儿。 "你娶了烨,我便不抢了!"灵蛇漠然地说着,从烨的身下盘到了觯的面前。 "你这拉郎配,我消受不起!"觯冷漠地看向了灵蛇的眼睛。 "你这抛妻弃子,我也不想担待!"灵蛇猛然间卷动了起来,把觯推倒在了地上。 觯无奈地轻笑了几声,他已无心跟灵蛇费什么口舌了,他平静地问道:"殷筝是你故意带回来的吧?你把事情拖延到今日这个地步,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会一点一点地感觉到的!不必问我!"灵蛇冷冷地说道。 "灵蛇,你的筝,是你的心头爱,你的情郎!你不要带害了烨!带害了鬼谷!这个话,我只说一次!莫要怀什么古怪心肠,好好修行吧!"觯说得很庄重,也很严厉。 "哼!你是在教我吗?不谢你这高门大户收我这低门贱徒!我还不妨告诉你,殷筝入谷入定了!殷筝待烨好,疼她爱她,爱定了!"灵蛇故意挑战道。 "巫祖,会同意吗?鬼谷会要他——还有你吗?"觯回怼道,毫不留情。 "巫祖?你眼里只有巫祖,是吗?我算什么畜牲,烨又算什么东西?是吗?"灵蛇悲愤地直扑到觯的面前,那粗壮的脖颈向外扩张,那充血的脉络仿佛锈蚀的毒斑层层叠叠。灵蛇巨大的蛇头直立在了觯的面前,就像一堵铁墙就要拍塌而下。 "你们别吵啦!"烨哭喊了起来,她扑到觯的身前,兜头护住了他。 "滚!灵蛇,你给我滚!"烨冷冷地怒呵道。 灵蛇如同铁板一块瘫靠在了床榻一边,她痉挛着抖缩在了烨的脚边,眼里的泪倾泻而下,直漫到了抱在一起的两个孩子身下。 "保重!"灵蛇直勾勾地看着那足环,悲怆地哀鸣着,转头向外奔去了。 "我不会跟他走的!不会!你放心吧!我有阿爷阿娘,有哥哥有姐姐!我不会跟坏人在一起的!"烨把觯搂在怀里,浑身打着颤。 "我永远都是你的妹妹,永远!"烨补充了一句,放开了手臂。 "烨,我……我会保护你,直到你不需要保护了。" 觯看着烨惨白的脸,看着那极力撑出来的笑容,终于发现烨真的不是一个小女娃了。 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只是很心疼烨,怕她再生起病来,怕她……失去灵蛇。 "对不起,我把灵蛇气跑了!"觯终于向烨道歉了。 "没事儿!没有了灵蛇,我还是我!我是姬烨,鬼谷的姬烨!巫祖的姬烨!是你和影的妹妹!"烨坚定地说道。 "嗨……我……对不住啊,烨!我一直不懂……我不能喜欢你,我爱着祖,心里装不下其他了!从现在开始,我要找到全天下最好的男子给你!他一定要爱你,像我爱巫祖那样爱你!"觯承诺着,手指着天。 "哈哈,你还说灵蛇拉郎配呢,你呀!我眼光很高的!你别操这份儿心了,世间男子这么多,像衡那样的,像曹大哥那样的……多了去了!我何必非要喜欢你?我一定要找个可我心的男子做我的夫君!和他好一辈子!"烨大笑了一声,说道。 "也是,也是……你快躺在塌上睡会儿吧!你的脸色很不好。"觯站了起来,扶着烨坐到了床塌上。 "我加炭给你!"觯说道。 "别忙活了!殷筝是个大问题,你快去和曹大哥他们再商量一下,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顺便把春叫来好吗?我想吃她做的甜饼了,还有,我的心口拔凉拔凉的,想喝甜酒暖暖。"烨请求道。 "好!你稍微等等!我这就去叫春!"觯说着便向门外走去了。 烨躺在榻上,心里平静了许多。被觯和灵蛇这么一闹,她反倒感觉像卸了什么担子似的。是啊,你们都决定了,随你们便好!自己心里的情感,全亮在了日头底下,便不必再压在心里捂出霉点儿了。 "烨……"春进来了。 "甜饼刚出锅,甜酒一小坛。我还熬了一些肉汤。"春端了饭菜进来。 "你们吃什么了?"烨问。 "唉,都没心情吃东西了!我和了些面扣在了面案上,正好给你烙了酥饼子吃。"春把饭莱端到了烨的身前,正要喂她吃,烨却笑了。 "我没病。我只是想见你,想让你陪我说说话。你给衡做的衣服呢?拿到这里来做吧?" "早做好了,你的也做好了。我现在做的是觯的。我去把它拿来,顺便把你的也拿来,你穿穿看?"春把碗筷放下,到自己房里取来了衣物针线。 "给觯做的……给觯的!"烨苦笑着低吟了一声,本以为自己已一下子断了念想,不料心口却还是疼着。 春把烨的新衣打开来,内褂外袄腰带……一水儿的红色,只是没有绣花。 "你是不是等着我来选绣样儿呢?"烨欣喜地问道。 "嗯!给觯做完这身儿啊,我就给你们绣花!你们三个的完了工,我再做曹大哥他们的。年前,都能做好!"春说着把烨扶了起来,帮她穿戴齐整后,不禁眼前一亮。 "跟个新娘子似的,你怎么可以这么漂亮啊!把我们所有姑娘们都比得无地自容了!" 春的赞叹是由衷的,可"新娘子"三个字却勾住了烨的心,像生生地勾出了血来。 第73章 不速之客,您请! "春,你别说我了……你自己呢?真就……只喜欢衡吗?"烨坐在被窝里,看向了春。 春的脸顿时红胀得像烨的袄一样,她嗔怪地说道:"可别乱说了,我没喜欢谁!我只是不想离开家……衡不是我的意中人!你这些胡话若是传出去,我可没法儿活了!" "为什么呀?"烨很惊讶,不是相爱就可以在一起的吗?她和觯,就是单相思的错。 "嗨!女孩儿家,怎能把男女之情挂在嘴边呢?搞得自己和别人都浮浪了似的,平白地让人耻笑,谁都会很难堪。况且我没有喜欢的男子,没有的。"春沉重地说。 "女孩儿家出嫁前是要干干净净的,包括名声,还包括心思念头!女子怀春,捂在怀里也不干净的!"春悠悠地说着,看了一眼烨又说道:"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 "噢,我懂了。"烨讪笑着低头不语,心中却无端地沉重起来。 "唉,殷筝这小小年纪,心思却是个大的!还不到二十岁,怎么就这么毒辣呢?"春放下了手中的针线长叹一声,她的忧虑挂在脸上舒展不开。 "他小吗?他那么高!还没有冬年纪大吗?也没你年纪大,是吗?" 烨吃惊不小,她只见过筝的虚影,从没正眼儿看过他。最近的一次,也没整整地看到他的脸。除了殷筝那高耸的身影和那极是温和的声音,标签一样贴在了她的脑子里,其他什么都是模糊的。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对男子的脸竟都是忽略了的。她爱着觯,心心念念的便只有他,她的心里也已经装不下其他了。烨苦笑着,想起了灵蛇的那些话。 "殷筝还没行加冠礼呢,怎么会超过二十岁?他是游侠儿一样的人,看着是成熟些,但年纪终究不会大。这齐国使馆里竟窝了这么个做大事儿的小娃娃,真也是奇事一桩了!"春一边缝着觯的新衣,一边说着。 "殷筝也真是莽撞,跟着那个嫪毐就冲到秦宫了。他就不怕事发后会害了齐国吗?也不知道躲闪!他真的就有大才吗?依我看咐,他的才智怕是不够用了。"烨也附和着责骂起来了。 "这人啊,太过勇猛豪情总是会犯错,也终归是嫩!就像觯,说起来啊,我一直觉得觯像着什么人,却原来他竟和殷筝是一样的呢!不过,殷筝终归还是老道些。我们的觯太过善良纯净!真不知道,会不会被这殷筝给蒙混算计了。"春说道。 "这也是要殷筝离开的原因。只是,要让他走只怕是很难的!如此杀伐果绝,又岂是个好对付的!全力为之吧!"烨慨叹着。 "我们这一家子演戏给他看,不知道他会是个什么反应?真是难为死他了,也真是难为死我们啦!"春笑了起来。 "不过是换了两个名字叫,也没什么难的。倒是殷筝,心里装着事儿还得装着傻,倒是真的不易呢!"烨也哑然失笑了,她抓起面前的甜饼,就着酒吃了起来。 "春,你吃点儿饼再去缝它!"烨抓了饼给春。 "不想吃,心里堵死了!"春说道。 "别太担心了!有我呢!我会保护大家的!"烨安慰着春,猛然间想起灵蛇被自己骂跑了,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片刻后有人敲门了。 "春,可否进屋小坐?听说烨病着,一心想来探问,今日得空,我便进来了啊。" 烨和春惊了,这是殷筝的声音。春正要回绝他,他已跨步走到了她俩的身前。 "殷筝见过春姐姐,见过烨妹妹!"殷筝向她俩施起礼来。 "筝,你今日醒转了吗?"春问道。 "我已醒来多日了!今日特来拜访。"殷筝笑意浅浅,跪坐在了几案旁。 "筝啊,你竟不认识一秋了吗?怎地说起什么烨妹妹来?这是诸葛一秋,是九杯的妺妺,他们从楚国来,住在这里还不足一个整月呢。"春认真地纠正着殷筝的称呼。 殷筝轻笑着看向了烨,目光像朝阳般柔暖。烨这次可是仔仔细细地看起他的脸来。他眉梢扬起明眸皓齿,瓜子儿脸高挺鼻。两个酒窝,一条美人沟,深嵌在嘴角和唇下,而且还有两颗虎牙露在挑起的唇间。烨不禁咽了口唾沫,这家伙竟这么……会长的吗?把能长出来的面容装点都长出来了,真就只差一颗美人痣了呢! "殷筝,我叫诸葛一秋。今后切莫忘了我的名字!我会生气的!"烨说着咬了一口手里的甜饼,直勾勾地逼视着殷筝的眼睛。 "我不是在做梦!你叫烨!不要玩儿我了,我是真心想和你们做家人的!"殷筝说着,竟伏拜不起。烨有些架不住这大礼,急忙看向了春。 春走到了殷筝身边将他扶起来,轻声对烨说道:"这怎么还糊涂着呢?怎么还是将你认错?一秋,这可如何是好?你刚到家不久,竟遇到这种事。千万别害怕呀,一秋!我扶他到衡那边去!你安心养病,切莫为此挂心!" "春,你竟也要骗我吗?别骗我了,不管用的!"殷筝的声音高了几分,他站了起来,向二人施礼后昂然而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院子里就忙活了起来。大车小车挤满了院外的巷子,院儿里有上百个壮年汉子忙不迭地把各样家居物用搬了进来。 殷筝命人把各间空屋都收拾了出来,庭院也打扫得纤尘不染。数十个齐国人住了进来,其中家丁杂役就占了一多半。殷筝把后院儿的大厅和大屋拿来自己用,还带了两个舞姬住在了别院里。 烨看得出来,这帮人不一般,即便是杂役疱丁,都是有功夫在身的。那几个与殷筝称兄道弟的年轻男子,更是他的死士密友。至于那两个舞姬,眉目含情风月大赏,该是殷筝日夜都离不了的红颜知己了。 烨终究是坐不住了,她担心觯耐不住性子出差错,便跳着脚出了房门想穿过前院去找他。那殷筝正站在梅树下,烨本想躲着点儿他的,却又别无他路可循,只能硬着头皮闯过去。 "一秋妹妹,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啊?我想与你同去!"殷筝果然喊住了她。 "不方便的,筝哥哥。"烨停下了脚步,回了头冷冷地看向了他。 "噢,那你去吧。小心着点儿,院子里乱!午宴时大厅见!今日乔迁大饮,你一定要来啊!" 殷筝遥望着远去的烨,心中莫名欢喜。这小辣子,还真是够辣人的!讨人喜欢。 第74章 大监,去了! 殷筝忙得不亦乐乎,他看着往来穿梭的下人们,时不时地叮嘱这个吩咐那个。他的眼神在院子里的每一个地方游走着,而目光停留最多的,则是烨他们这一大家子人。 觯坐在衡的床榻上,笑看着天上的浮云。曹文站在小院门口,和往来的杂役们搭手帮忙。春站在他的身边,远远地看着梅树下的殷筝默然无语。冬和铁蛋儿叉着腰站在他们身后,无奈地闲聊着。衡坐在觯的身边,穿过院门看到了奔跳而来的烨,招手让她进来。 烨看着手足无措的一家人却轻笑了起来。她跟春和曹文他们打了声招呼,便直向觯奔去了。 "哈哈哈!这殷筝,把老本儿都挪来了吧?" 烨还没有踏进屋门,便听到了觯的大笑声。他的心情还不错,这便是好的!烨思忖着,站在了觯的身边。 "烨,你觉得该怎么办?"觯回头向她问道。 "我们还出得去吗?"烨没有回答,反而向觯问道。 "你猜猜?曹大哥已经试过了,门边墙根儿哪儿哪儿都是护卫。他不怕事儿大!这是认了死理儿了,让我们插翅难飞,逼我们呢!"觯又笑了。 "白虎会来吗?巫姐姐应该早知道这些了!她若不发话,必是要我们自己来处理了。"烨轻轻说了一句。 "左不过两件事,留下或者离开。若让我们留下,必是这殷筝是我们的菜。若让我们离开,便是要离开这秦都了。衡,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觯看向同样抿嘴笑着的衡询问着。 "这秦都,将来必是万民朝奉之地,去哪儿都不及这里更接近国之梁础。但也未必不可离开,白虎日行几万里,万里河川何处不可为根?也许不被人搅闹才是最紧要的。我也说不准啊!"衡说道。 "你觉得白虎会来吗?烨?"觯问道。 "你觉得呢?"烨反问了觯一句。 "我觉得它不会来!"觯说着,又看向了天上的云彩。 "白虎若不来便是要我们留下了。这殷筝,我们也不能轻易接纳下来。那便玩儿吧,他想玩儿我们便陪着他。"烨说道。 "我倒想一走了之……只是费周折,也未必能走出殷筝的盘算。别说冬春他们了,你和衡就是两个没脚力的,还有大监!大监去哪儿了?好久没见他出来过了。"觯慨叹着,忽然有点惊讶,大监不在,从清早到现在就一直没见到他。 "我去看看!"衡有些担忧了。 "我也去!"烨有种不祥的预感,心慌的很。 "快去吧!我和曹文守在这里!"觯催促了起来。 衡和烨急匆匆地赶到了大监的屋外,却怎么也推不开那扇门来。衡一脚踢烂窗户,爬了进去。烨正要爬进去,却听到衡一声长嚎,哭喊了起来。她顾不得那窗棂的尖刺,猛地扑进了窗内,眼前的景象让她全身瘫软了。 大监的头滚落一边,他的身体跪伏在血泊里,两把大刀侧落在他的肩膀一边。 衡瘫在窗前,悲愤嚎啕! "衡,你冷静一点!大监,像是自己杀死了自己。这必是有缘由的!你不要哭了!屋里必有大监要留给你的东西,莫要招的别人进来拿了去!" 烨趴在衡的耳边,喊醒了他。她四下环顾着,果然在几案上发现了几片竹简。衡也发现了它们,二人趴过去仔细读了起来。 "衡儿,筝乃尔父密养妖蟒,切记远之。奴今日见其真身矣!此祸甚巨,奴先去也。切记,奴之死皆因此蟒诈伪惑人之力蛮巨!奴以死求告吾儿,切切远之!" 衡将竹简合起放入怀中,猛然大哭道:"阿爷!何至于此啊!阿爷啊……" 烨站起身,仔细察看着房间的每一个地方,屋内完全没有大监被人杀死的痕迹。门闩插实,窗户也是从内插实过的,屋顶也完好!而且锱铢只有断首方可死去,外人是不知道这一点的啊!除非,是有大修为的妖物,可妖物是不可能逃过觯的耳目之力的! 烨跌坐在了大监身边,她猛得有一种猜测,大监是死给自己看的!这殷筝,必是个大祸害! 烨平复了内心的惊忧,站了起来,她把门打开,冲到了曹文面前。 "大监,去了!" 烨终于忍不住泪水,嚎啕了起来。所有人都冲到了大监的房里,觯跃到烨的身边,悲伤地盯着她。 烨点了点头,抱着觯的肩膀悲叹不已。她闭起双眼,满脑子都是大监的惨状,还有殷筝那两颗尖利的牙齿! 殷筝大惊失色地看着悲嚎的烨,循着众人的哭声,他疾步奔至了大监的屋内。他惊呆了,双腿一软跌落在地。 衡面无血色地看着他,目光中全无一丝暖意。殷筝长呼了一口气急速退至屋外,拦下一个杂役叮嘱了几句后,他木然地站在了门外,欲哭无泪。 觯背着烨进到大监屋内,忍不住悲嚎起来。在这个匆忙却寒冷的冬日清晨里,一家人的哭声响彻了街巷天宇。远远的,一队送葬的车马疾驰而来,巾幡飞扬,哀乐奏起。 烨穿过哭嚎一片的众人,趴到了衡的身边,她抹了抹满脸的泪水轻轻地问衡:"大监可给你留过什么话没有?" 衡思忖着,猛得呆住了。他看着烨,吐出了几句话:"大监昨夜在我房里呆了很久。他说除了我,他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他说,死前兴许能留点什么给你!那东西是苦的,却是你必须要有的!烨,你……找到了那个东西了吗?" 烨惊疑地点了点头,她的身子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似的,紧缩又僵硬着。她沉默着,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瘫靠在床榻之上,烨的泪水如河水般肆流不止。 锱铢!即便孱弱如大监,心都是亮的!大监他,一直都在忧心着自己啊! "一秋,你可还好啊?"殷筝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他不安地看着烨的背影掬着礼。 "殷筝,你干的好事!"烨终于停止了哭嚎,她回头瞪视着殷筝,怒不可遏。 殷筝吓得即刻跪伏在地,头贴在地上不敢抬起。他的脑子嗡嗡作响,长到快二十岁了,他从未如此怯懦过。他很惊诧,但脑子却一片混沌理不出个头绪。他把头杵在地上,想说些什么,却半个字也抖索不出来。 "大监死得不明不白,你给我一个交待!"烨冷冷地说道。 "……昨夜,我是和衡睡在一起的呀!"殷筝如实回答。 "哦?你是说,大监是昨夜死的?你对他的死很了解啊!"烨不依不饶继续说道。 "……今早,我出门而去,是为了搬回来住……"殷筝不敢抬头,又照实答道。 "哦?为了回来住?你是说,这是你的家,我们都是客。你住进来,不需求得我们的同意,夜半三更出入随意喽?"烨接着问道。 "我……烨,不是你说的这样!"殷筝抬起头替自己分辩了一句。 "烨?还是叫错名字!你是想说,你还是疯傻的吧,所以即便杀了大监,也不能怪你喽?"烨狠狠地冤枉着殷筝。 殷筝终于坐直了身子,他看着烨的眼睛苦笑了起来。 第75章 恶人还须恶人磨 "烨,可不敢这样冤枉人!这里是秦国,杀人是要偿命的!"殷筝直看向了烨的眼睛。 "哦?是吗?我所知道的是,即便你把我们一家子都杀了,也没人会知道的吧!"烨并不理会他,语气更加冰冷了。 殷筝跌坐在双腿上凄然一笑,他轻启唇齿揶揄道:"只怕是你杀了我,也没人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吧?唉,活了快二十年了,第一次被人这样刁难和冤枉,而且还是被你苛待着!" "哼,别再费什么口舌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们要搬回老屋去。从此,两不相欠永不再见!"烨断然回怼道。 殷筝面露冷色,一字一顿地说道:"只怕是不行。" 烨猛地跳到了地上,她把脸贴在殷筝的面前咬着牙讥讽道:"王妃她爱的,就是这张脸吗?你可是掏了心给她看了?她知道你这般狠毒吗?" 殷筝的脸一寸寸红胀起来,他低垂着眼睑呼吸紧促了起来。 "我是诚心跟着你的!烨,你留我在你身边吧!做牛做马,我心甘情愿!"殷筝恳切地看向烨的眼睛,求告了起来。 "你还锚定了我了是吧?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死了这条心吧!"烨撂了狠话,甩手就要离开,却被殷筝死死拉住了。 "烨,你到底是什么人?"殷筝认真地问道。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个坏人!行了吗?够了吗?"烨瞥了一眼殷筝,却看到了他眼中的绝望与哀伤。 "烨,你是天神吧?你真就这么讨厌我吗?我哪里错了?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改!永不再犯!"殷筝的眼里涌出了热泪,烨一时间没了办法。 "你放手!男女授受不亲!"烨终于想出了办法。 "我不放!"殷筝笑了。 "你!好你个浮浪子!我喊人了啊!"烨吼道。 "你喊吧!"殷筝平静地说道。 "来人啊!殷……"烨真喊了,殷筝吓得直捂了她的嘴把她紧抱在了怀里。 烨此刻终于感受到了力之不济的无奈!殷筝的双臂强壮无比,任她怎么拍打挣扎都无济于事。 "再不听话,我可亲你啦!"殷筝竟威胁起烨来。 烨气蒙了,揪住殷筝的头发撕扯了起来。殷筝竟真把双唇亲在了烨的嘴巴上,他的手肆意地抚摸着,浑身颤抖不已。烨越是反抗,他越是放肆,他把烨压在胸前越亲越来劲了。烨又羞又恨,无奈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烨放弃了挣扎,任殷筝的"热力"暴发无休无止。她瘫在地上,哭了起来。她好想觯跑进来啊!打烂这个淫棍的脸吧! 一个念头忽然闪现了出来!"心心相印惜!"烨凝神默念着。 殷筝的身子忽然松软了,他飞向了顶梁,狠狠地撞在了屋廪上!又直线而下狠狠地摔落在了地面上,然后又狠狠地撞在了墙上,狠狠地甩在了床棱上,狠狠地拍在了几案上!他悬在了炉火之上,在落下的瞬间歪向一边砸在了地板上…… "别打了!他会死的!"灵蛇突然出现了。 "你一直都在是吗?"烨恨恨地向灵蛇问道。 "是。"灵蛇回答道。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烨愤怒地说。 "这……怎么说呢?我想他的亲吻好久了,恨不得我自己是你……看着挺上瘾的!他用了真情了,亲得什么都忘了,满脑子只剩你了……"灵蛇竟委屈了。 "一丘之貉!"烨彻底崩溃了。 "快整整衣衫吧!有人要来了!"灵蛇对烨说着,盘曲在了殷筝身前。 "不就是想成个神吗?都快被你打烂了!我可怜的人儿啊!"灵蛇说着,吐了一口黑气将殷筝包裹了起来。殷筝的身子飞落在了烨的床榻上,一动不动。 "殷筝,是一条妖蟒吧?"烨质问着灵蛇。 "大监误会他了,还白白折了自己的性命!"灵蛇哀怨道。 "哼!我会记着大监,直到我死的那一天!"烨走向妆台,看着镜中的自己又哭了起来。她悲伤不已,散开了头发却怎么也梳不好了。 "殷筝很快就会醒了,为你梳理,他还是行的。千万别这样跑出去,那样误会可就大了!殷筝便真要娶了你,也就真成了你的夫君,每天都要这样待你了!"灵蛇看向烨愤怒的脸,劝慰着她。烨咬着牙看向灵蛇,恨不得炖了它。 "不信?你试试!我乐见其成!"灵蛇补了一句。 "周围都是他的人,喊也没用!他终归还是给你留着余地,不然,由着你宣扬出去,他倒轻省了。活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在女人身上废这么大力气!累了半天,还被打了个半死!"灵蛇又补了几句。 "又或者,你是要你的觯为了你而杀死某个谁吗?他必定会打得过殷筝吗?金蟒就在这里,白虎却没来!觯或许会像只小仓鼠一样被金蟒吞了,也未可知!"灵蛇又来了一句。 烨冷冷地看着她,不言不语。 睡在榻上的殷筝猛得咳喘了起来,他睁开了眼睛,惊奇地看向了妆台前的烨。灵蛇瞬间钻进足环里躲避了起来。 烨急忙给自己扎起了发髻用簪子插好。 "他们会看出来的!你把头发好好地梳理起来,我等着你!"殷筝说着就闭上了眼睛,用被子蒙了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说。 烨重新梳理好头发,轻轻向门外走去,却被殷筝拦了下来。他跪在地上说道:"烨,你打我吧!打死我吧!想怎么折磨我都可以的。" "我忘了。什么都忘了。"烨冷冷地说着又想抽身离开,却被殷筝拉住了。 "烨,那日的黑风是你放的吧?别人没有那样的神力,我确定!觯也被卷在风里,不是他。那便只剩你了!"殷筝平静地说。 "黑风,你是说那股黑风吗?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妖物吧?你是说我是妖怪吗?"烨冷冷地问道。 "不是……我……"殷筝发现自己又陷入了烨的逻辑里。 "是!你正是这个意思!"烨肯定道。 "妖物又怎样!只要能掀了这秦王的殿,什么都是好的!"殷筝决然地说道。 "噢!我懂了!你还真是把我当成妖怪了!我在你眼里还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烨愤愤不平地说着,大步向前走去。 "不是……你这女娃!你这样还叫我怎么说话!烨,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天神!我都跟你讲过了,你怎么光揪着我的舌头往那偏门上扯呢!"殷筝说着,哑然失笑了。他听着烨夺门而出,听到她大笑着呼喊着觯的名字。 "九杯!我们回老屋去!这宅子我一曰也不想待下去了!"烨的声音里充满了恨意。 殷筝跪在炉火前,哭笑不得。他捂了脸,瘫在了地上。 第76章 不是冤家不碰头 大监的丧事,是隆重的,盛大的! 殷筝把能数得上的朋友都知会到了,他以葬父的规格葬了大监。在这一点上,衡还是感谢他的。只是他们不再是朋友了,永远都不会了。 殷筝带来的人都是极和气极好说话的,他们把这一家人都当主子一样侍奉着。春不必再劳心家务,曹文也成了闲人一个。殷筝配了贴身仆从给每个人,不过都被大家回绝了。那齐国厨子做的一手好莱,只是谁也无心贪嘴,相反每颗饭粒都如鲠在喉难以下咽。后院儿被殷筝他们占用了,前院儿倒也安静。只是怨愤充斥在每个人心里,日子便了无欢欣了。 大监的头七过罢,衡约了觯来到了烨的房间里。三人坐在几案前,竟都没了话。 "鬼谷怎么还是没有消息啊?哪怕是……唉!"衡率先哀叹了起来,"这样耗下去有什么意义?" "转机总会出现的!殷筝又怎会是坐得住的人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论他做什么,小心应对便是。来什么都是一种进展,努力转还局面就好。"觯说道。 "可我们连个准主意都拿不了!到底是该走还是该留啊?就这样受制于人,这日子还怎么过?烨,你可有什么主意?"衡向烨问道。 "管不管用的先不论,我们总得动起来。你说呢,觯?"烨终于说话了。 "可以试试!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万分小心便是!今日我们一家人聚个餐,好好地静静心凝凝意,往后的日子怕是还长着呢!衡,你去跟殷筝说一声,带曹大哥他们到街市上置办些菜肉回来,也让大伙儿都散散心。你有把握让那家伙放大家出去吗?"觯问道。 "放心吧,这点气量他还是有的!我想,不妨跟他讲日后我们自己起灶做饭,不吃他们的?他若不同意,我们就立即回老屋去,闹一闹,看他要怎样?"衡说道。 "好!你去问问他,见机行事!"觯点了点头。衡便起身离去了。 "那日……殷筝他有伤着你吗?"觯看着衡走远,关切地问起烨来。 "没……没有!你听到了?"烨的脸红成了霞,泪水卡在了眼睛里强忍着没哭出来。 "我被那条黄蛇缠住了!我好恨!烨,你打我一顿吧!都怪我!"觯说着,忽然想起殷筝那天也说过这样的话,他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桌面,愧疚地看向了烨。 "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那日也是我太焦躁了些,随了他的心不去闹,可能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了。你也一样!险难之时更需要清醒,万万不可冲动!殷筝他也差点儿被我打死了呢!教训教训他也便了了。我会加一万个小心,不会再中他什么招数了,你不要太忧心!"烨劝慰着觯,脸上却仍红热难耐。 "我们俩……真是得住在一起了,烨妹妹,这几条蛇居心叵测,我怕万一再出什么事,我会来不及!"觯心里满是关切和忧虑。 "……好!我住到你那边去,这样殷筝那儿也不好再多事絮叨!终归是他做了错事,我坚决些,他那烦人的细碎功夫也就少些!"烨思忖了一下轻声说道。 "好!以后商量一些事情,也方便!"觯舒了一口气,他还有些担心烨会跟他闹脾气不同意呢。 "觯哥哥,我觉得殷筝他……可能还不知道金蟒的存在,否则他何不直接去取了那秦王的性命?何苦还委屈巴巴地求着咱们?还有,他似乎把我当成巫姐姐一样的神明了,只认着我做他的主子呢!"烨说道。 "有这个可能,但也不可大意,塍蛇一族的狡诈,非常人可以理解啊。"觯说着忽然看向了烨,急忙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有点儿明白你为何不想要灵蛇做灵兽了。被她折腾惨了吧?" 烨低垂眼眸苦笑着说:"不要灵蛇,那我该选个什么呢?梅花鹿吧?小时候我在王都见过,它们极是温顺美丽,除了整天提心吊胆些,便再没有任何毛病了。而今,我又何尝不是整日提心吊胆着呢!" 觯浅浅地笑着,烨瘦小无奈的样子让他好心疼,他好想抱抱她,像曾经那样给她安慰和勇气。 "灵蛇已经回来了吧?我见她来过,却没见她出去。"觯问道。 "嗯,放心吧,她不会走了,她总得看着我们俩呀?真不知道她怎么会看中殷筝这个家伙,一心想做个蹩脚的媒婆子!"烨揶揄着看向了炉中的火,她的目光闪烁不定,羞恼又哀伤。沉默了片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轻声问道: "我住你那儿,你方便吗?" "唉,你怎么突然说起这样的话来呢?你不介怀自己啥啥都不方便,我就已是烧了高香了!我方便得很!方便。"觯回答道。 门外,衡带着春和曹文他们出门了。烨看着衡发起了呆,心中莫名伤感起来。 "觯哥哥,女孩子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烨忽然问了一句。 觯怔了一下,思考了一会儿后,他轻声问道:"因为男孩子贪心、撒野或者喜欢?对吗?人生来就不是一个人要过活的吧。" "唉!天晓得!烦!"烨没得到任何能让她解决掉疑问的回答,烦心地长叹了一声站了起来,"走吧,我这就搬到你那里去!我还真想看看,他会不会害羞!" "我和你一起!"觯也站了起来。 二人匆匆忙忙地收拾着屋里的物品,一点点搬入了觯的房间。 殷筝从内院儿走了出来,他的脚步有些匆忙,面色也有些慌张。他站在远处遥望着,却看到了烨厌恨的眼神。他陡然一缩,脚步沉重地走到梅树下怅惘了许久。一个仆人从他身后路过,殷筝猛然间叫住了他,耳语几句后,他走入了烨空荡荡的房间里。 没过多久,仆从们从后院儿搬来了各样物用,直接放进烨的屋子里,为殷筝细致铺排了起来。他这是要在前院儿住下来了,就住在烨曾经的闺房里。 "这家伙!他……好个没皮没脸的东西啊!"觯有些愤怒了。 "你别去招惹他!就让他舒舒服服地住着!"烨没好气地坐在几案旁,苦笑着捂了脸思忖着,她看了看觯屋里的陈设,定了定心神便说道:"你这儿还缺一支床……觯哥哥,我们去把我的那张床搬过来!" "好!"觯与烨一拍即合。 两人气宇轩昂地走回到了烨的闺房,却看见几个仆人正在把烨的床向屋外搬动。 殷筝施了一礼,说道:"一秋妹妹的床榻送至九杯兄弟那里吧。只是你们兄妹二人挤在那间房里怕是太憋屈了些,你们看如此可好,我把我那大屋腾出来给二位吧?后院儿也都空出来给你们一家人居住,我终归是客!" "不劳你费心了!这前院儿住久了极合我们的心意,我们不挪动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殷大哥何以对我妹妹的闺房动了心思?莫非你有这样的癖好?"觯毫不留情地回怼道。 殷筝即刻低下了头,他轻声说道:"筝只是贪恋这寒梅!" 烨看着他,眉头蹙成了一团。她第一次被这样棘手的人搞得无可奈何!还真就挑不出他半点儿毛病来呢!那双眼睛怎么可以那么真诚?这身影怎么可以这么温文?这张脸,又怎么可以这么媚惑人? "诈伪惑人之力蛮巨!"大监的话犹在耳边。烨不寒而栗! "觯,我们回去吧!我想听你弹琴了!麻烦殷大哥,不要在这前院儿内搞出什么动静!你体贴吾辈之心,一秋先行谢过了!"烨抱拳前推,向殷筝施了半个礼后,拉了觯的手向觯的房间走去了。 殷筝正准备回礼再说些什么,却半举起双臂僵在了那里。烨,已经走远了。 第77章 搁浅的浮萍 近午时分,衡他们回来了。一家人团坐在觯的前厅里,半日无话。 "来!先喝酒!"曹文率先开了口。 "敬大监在天之灵,安好无虞!"曹文将一杯酒洒在了地板上。众人也纷纷盛了酒敬给了大监。 "酒肆那里我重新归置了一番,打今日起我们一家人轮换着去店里酿酒卖酒,省得老窝在这里憋出病来!"曹文说着,又饮下了一杯酒。 "殷筝答应了吗?"觯问道。 "答应了!他在后院凿了门,说是不想打搅我们过日子。以后,这儿就是两户人家了!各忙各的。"衡说道。 "可他人却是搬到前院儿住了呢!"铁蛋儿凝起了眉头。 "说起来,往后我们几个人还是攒在一块儿住更好,这样安全些!我和烨住一起,曹大哥和冬、铁蛋儿住一块儿。春一个人,女孩儿家家的不安全,也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衡,你呢?要不,跟曹大哥挤一块儿?"觯说道。 "我正想和大伙儿商量此事。大监临终前曾经要我娶了春,我不想再拖着了。我想娶春为妻,从此不离不弃。春,我做你的夫君,你可愿意?"衡说着看向了惊红了脸颊的春。 "我愿意!"春咬了咬唇回答道。 烨惊喜过望,竟红了眼睛。她低头抹泪间,竟看到了铁蛋儿攥紧的双拳,他的身子正微微颤抖着。烨想起大监曾经提到过铁蛋儿对春的情意,不禁有些担忧。 "哈哈,我说我的春怎么总不想嫁人呢?原来,这儿还藏着个你呢?衡,你瞒我瞒得好苦啊!白白让我为她操碎了心!"曹文恍然大悟,不禁揶揄起来。 衡有些羞赧了,浅笑着低头不语。 "只是这婚宴,你准备何时办?"曹文为难起来,别的倒也没什么,但有件事颇费周折,衡一直待大监如父,这守孝三年之心怕是要将这婚期推至很远了。 "大监临终前让我即刻娶了春,事急从权,眼下我也不放心春一个人独居!就这几日里择个佳期便是。"衡回道。 "好,午后我便去置办,择日你们就大宴成婚!"曹文大声说道。 "好!极好!"觯也开心了起来。 "我知道,大伙儿这几日都过得窝火儿憋屈。今日咱们大醉一场,晦气便都消了去!来日方长,我们拭目以待!保全自身是根儿,干好我们的活计更是我们的大事!齐心协力百折不弯,必有大志得偿的那一天!咱们都把酒满上,一者为衡和春庆贺,二者也为我们自己庆贺!都喝干了它!"觯高举酒杯一饮而尽,众人也干了杯中酒大笑了起来。 "今日不醉不休,莱尽酒空!开吃开饮!"随着曹文一声令下,酒桌上欢腾了起来。 烨端了一杯酒坐到春的身边调皮地看着她。春今天的笑停不下来了,她捏了饼饵在手里,用手遮了嘴咬了几下,眼睛却偷偷地看着衡,那样子甜极了。她的额角的伤疤里正有一道金线闪亮而起,烨看呆了,衡也看呆了。 烨喝了几杯酒后,揣了几块糕饼走出了门外。她忽然很想大监,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大监的门前。窗户已换过,只是屋子已空了。她怅然若失推门而入,却看见了另一个失落的身影。 是殷筝!他衣衫不整发髻松乱,苍白的脸在幽暗的屋子里看不见一丝血色。他抬头看向了门口的烨,那哀怨凄寒的眸子直勾勾钉在了烨的心上。 烨的双脚发沉,她慌乱地夺门而出,却听到了身后一声悠长的哀叹。她的心颤了一下,脚步却更匆忙了,她不敢回头去看,疾步赶回了宴席内。 一路狂奔之下,烨的心"咚咚咚"地敲打着她的心房,这感觉她似曾相识,是的!从前她的心总这样撞击着!伴随其中的还有耗干她心魂的寒凉!但此刻,她的心是热的,寒火似乎已不再来伤她了。烨平复了心绪,掏出袖中的糕饼,一小口又一小口地吃了起来,甜酒就在面前,烨揉搓着桌上的酒杯,为自己斟满了酒。 酒酣人散,冬和铁蛋儿他们收拾着杯盘,春被衡带回了他的小院儿,曹大哥径直到街市上去了。烨没有醉意,心下苦恼,抱了一坛酒坐在了自己的床榻上。觯正在窗前的暖榻上闭目养神。他没有睡着,烨知道。他睡觉浅,更何况院子里还盘着一条大蟒蛇呢! 烨无心饮酒了,她斜躺在枕被上静静地看着觯。这人间美景如画,眼前的少年却比画儿都美。烨忽然想,如果觯很丑呢?或者不及这般俊美哪怕只一分,她的心还会疼吗?会吧?觯是她的包心肉,包着她的心啊! "你怎么不睡?"觯忽然问道。 "啊,睡不着啊……"烨平躺了下来,幽然问道:"觯哥哥,鬼谷为何一直都没有消息呢?我心里乱得很!要不,我用足环约祖姐姐出来可好?你也想她了吧?" "不行啊!你忘了殷筝的那双眼睛了吧?他现在对我们还几乎是一无所知,巫祖若露了脸在他眼前,那还了得!"觯睁开了眼,看着窗外的蓝天。 "要不,我让姐姐送一片竹简过来?听听她怎么说?"烨说道。 "欸,我竟没想到这个好法子呢,太好了!快,烨,快点吧!我都快急死了!"觯直直地坐了起来。 "好!"烨说着闭上了眼睛,足环很快便亮了起来,可等了许久屋内竟什么动静都没有。 "怎么回事?这样也不行吗?"觯有些焦虑了。 "时间!姐姐在谷底写好竹简,再传过来,怕是要几日后了吧?"烨猜测道。 "对!是的!耐心等着吧!等着!"觯说着,又闭上了眼。 "觯哥哥,我想和灵蛇好好谈谈。可以吗?"烨征求着觯的意见。 "好啊!是该跟她好好谈一谈了!"觯说道。 "只我一个人和她谈!你听得到,我只是害怕你们再吵起来。"烨说道。 "好吧,现在吗?那我去找衡吧。"觯站在了床前正欲离开,烨喊住了他。 "还有一件事,我喜欢过你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讲,好吗?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烨恳求着。 "好!记下了!必不违诺!"觯郑重地答应着,走出了屋外。 烨关了门合了窗,躺在了床榻上。灵蛇钻出了足环,盘在了烨的床前。 "你很喜欢殷筝,是吗?"烨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说实话吗?"灵蛇问道。 "当然!"烨说道。 "我喜欢的是干觯。可他心里只有巫祖啊!"灵蛇将头耷落在地上,看着觯的床榻。 烨没想到灵蛇会这样说,不禁惊叹了。 "那天,我生怕你杀了觯。"烨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修行者尊奉圣洁,觯至尊光明,我爱他敬他疼他,保护他还怕来不及呢!又怎会伤了他?你想差啦!所有的事,都是为了他能待你好些!你难过……我受不了!"灵蛇慨叹道。 "我一定要嫁给殷筝吗?"烨怅然了。 "那得看他要不要娶你了!这事儿可是由着他,由不得你我啊!这还得看他够不够爱你呢!"灵蛇回头看向了烨。 "我竟觉得……是我不想要他!"烨说道。 "身不由己,你明白吗?你有献祭之勇,即便不开心不幸福,为了苍生你会嫁!殷筝可就不同了,他在意的只是他自己的心!这是金蟒与生俱来的本能!女子命如浮萍,你终会懂的!"灵蛇伤感了。 烨沉默了,许久之后她问道:"殷筝到底是谁?" "天机不可泄露!"灵蛇说着,钻回了足环里。 第78章 遥望着你 等待是漫长的,哪怕只是从一个午后到油灯亮起的一小段时光。觯读着手里的书简却老是发着呆,他总是看着天上的云总是浅浅地笑,烨知道他是在想念巫祖。看着有些傻乎乎的觯,烨忽然觉得自己好没趣,她想起了铁蛋儿便决定去看看他。 "觯哥哥,你知道吗?铁蛋儿一直都喜欢着春。"烨说道。 觯轻声问道:"哦?是吗?你是在担心什么吗?"烨"嗯"了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我去找铁蛋儿谈谈吧,你说呢?"烨又问道。 "好!快去快回!"觯回应着眼睛并没有离开手中的书简。 "好!"烨在妆台前稍做梳理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门外的梅花开得正好,红的花瓣印在白的雪里在阳光下明艳得让人眼眶发热。烨看向了也在窗前读书的殷筝心又烦躁了起来,她轻吁了一口气向曹文他们的小院儿走去。铁蛋儿还在蒙头睡着,烨二话不说掀了他的被子。 "起来啦!带我出去玩!"烨吵嚷道。 "烨……烨啊?我今天头疼,改天吧?好吗?改天!"铁蛋儿说着又把自己埋进了被窝里。 "你起来啦!改天我可就不去了!你快点儿呀!"烨不由分说地又掀了他的被子。 "呀!我的小祖宗!你饶了我吧!我今天真的是头疼的很!"铁蛋儿悻悻地坐了起来脸上挂着一百个不开心。 "铁蛋儿,你是不是想人家哪家的女孩子了?说,快说,为什么不理我?"烨大声问道。 冬在一旁嘿嘿笑着说道:"我知道他在想谁呢!铁蛋儿,要不要我把话说出来?要不要?" 铁蛋儿急了,他大声喊道:"你敢说?冬,你若敢说出来,我就不是你兄弟了!" 冬笑了笑表情严肃了起来,他说道:"对不住啊,铁蛋儿,咱一起出去走走吧,我也正想出去呢,这心里头……你懂的吧?" 铁蛋儿低垂了头竟叹起气来:"好吧!烨,你先坐在这儿等会儿,我俩准备准备就出去,还有,咱得跟觯说一声,这多事之秋啊,万事都须加着小心!"铁蛋儿舀了一瓢水在铜盆里对烨说道。 "不必了,我已经跟他说过了!"烨说道。 "噢!那,我们也不必远走,就去马市看看可好?"铁蛋儿问道。 "好啊,只要能开心就是好的!"烨说道。 一切收拾妥当后,三人便向街市而去。街市上的人并不是很多,他们走到一处街口时停了下来。 "这里面就是马市了,一会儿啊防着点儿那些马,你个头儿小,容易被踩踏到!"铁蛋儿是热心的,心也不粗,他这样的关切来得正是恰恰好,他的话音还没落地只见一匹黑马从巷子里冲了出来,它扭动着身体左冲右撞,地马背上的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冬和铁蛋儿急忙把烨护在了身后,他们闪躲着走进了街口的店铺。那黑马冲得太急一头撞在了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上,黑马的脖子瞬间扭断呜呼哀哉了。惊魂未定间马车前围上来四五个人,车夫跳下马车与那些人理论了起来。烨躲在冬的身后听着,才明白马车前的衡木竟被那黑马撞卸了下来。 "今天不该出来!这日子不对!"冬猛然来了这么一句,这口气像极了曹文,烨不禁笑了,她惦记着铁蛋儿的心事哪里肯轻易回去,透过店门四下里望着烨发现不远处有家卖茶点的小店,便央求道:"我饿了!我想吃茶点!" 冬和铁蛋儿都笑了,这会子刚吃过午饭没多久,烨这哪里是饿了她肯定是还想着玩儿呢。二人心照不宣左右看着避开争执的人群径直走进了茶点铺,要了最好的点心和茶水后,他们便自顾自吃了起来。 "铁蛋儿,你是不是喜欢春啊?"烨直直地问了出来。 "没,没有!你听谁说的!"铁蛋儿急忙否认道。 "别装了!烨又不是外人。你都跟我提过亲了还不认?这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说出来心里倒好受些!"冬来了几句。 "唉!不是……春都要嫁给衡了,我不能再喜欢她了!"铁蛋儿失落地说道。 "我没想到春会嫁给衡大哥这么好的人,也没想到他俩竟你情我愿都有了心,不然,我又何苦应了你,还一直想着把春留给你呢?平白地伤了你的心我也很难过!铁蛋儿,真是对不住啊!"冬有些伤感了。 "唉!没事儿,没事儿的!我也盼着春过得好呢!只要她开心怎样都是好的,我不图别的。我没等到她嫁给我的那天,不是也等到了她嫁给比我好的人了吗?我满意了!我这心里终归也是放心了!"铁蛋儿说出了心里话畅快了许多。 烨听他这样说终于放心了,冬和铁蛋儿从小跟在曹文身边,身上的优点是很多的,烨忽然觉得世界好开阔,世上的好男子真的好棒!他们心胸开阔又有情有义,他们勇敢有担当,这样的男儿才是真正的好男儿。烨开心了不少,她咀嚼着甜点四下里看,一个熟悉的人影突然闯进了她的眼帘。 "是殷筝!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在屋里读书吗?"烨瞪大眼睛仔细地辨认了起来却发现果真是他:"这家伙是疯魔了吗?竟一路跟到这里来了!"烨不禁自言自语了起来。 "欸,烨,你刚才说什么?"铁蛋儿听她嘟囔了几句便问道。 "没,没什么,我是噎着了。"烨回应着偷偷看向了稳坐在一角的殷筝:"我们回去吧,这马市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别进去了看马了。"烨的心慌乱的很,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好!"冬说着便结了茶水钱和铁蛋儿一起带着烨往家里赶。 回到家后,烨向殷筝的窗前望去发现他果然不在里面。入夜时,殷筝喝得东倒西歪地进了屋,他把仆从们都赶了出来还关了门闭了窗,油灯也不点起来,烨竟听到了他的哭声。烨躺在床榻上心里竟也哀伤了起来,忽然,一个大包裹出现在了床前,把它打开后烨不禁喜极而泣,巫祖终于传东西过来了。 烨把油灯点亮静静地等着觯回来,可是直到暮色沉沉仍没见到觯的身影,她跑到衡和曹文那里去打听方才知道自己出门没多久觯便去找她了。烨忧心如焚急忙念起了心咒来,不大一会儿觯便闪落而至躺在了床榻上,可是他却血污满身昏迷不醒。 "觯哥哥!你这是怎么了?都怪我!"烨悔恨不已,她站起身来关好门窗叫出了灵蛇。 "阿娘,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啊!"烨跪在觯的身边向灵蛇哀求着。 "没事儿!没事儿的!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灵蛇安抚着烨。 "烨,把你的绿水晶拿出来放在觯的嘴巴上!要快!"灵蛇催促着烨。烨急忙打开胸前的锦袋取出那块水晶放在了觯的嘴上。灵蛇吐了一缕黑气,那水晶瞬间活了似的像一颗大大的水珠浸润着觯的唇舌。 灵蛇垂着脑袋在地上团团打转,忽然她的愤怒起来:"这该死的老头子!他是要我咬断他的老腰吗?这个老妖怪,这个挨千刀的老光棍儿!"灵蛇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第79章 该你保护我了 夜深了。 觯躺在床榻之上睁开了眼睛。烨跪在他的床前睡着了,眼里还挂着泪。灵蛇盘卧在他的脚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醒了就好,伤你的是那条黄蛇吧?"灵蛇轻声问道:"以后要多为自己的安全考虑着点儿,烨有我守着反倒安全。你看到白虎了吗?" "嗯,看到了!"觯回答着想要爬起来,却被灵蛇用头按回了枕头上。 "白虎来了就好,够那老东西吃一壶的了!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呢?白虎来迟了吗?"灵蛇心疼觯了。 "有点儿……它是故意的,它有分寸!它一直都在,只是等我被揉搓够了,才出来救命的!"觯笑了。 "你这孩子啊!那金蟒说来比我都年长些,功力高深,脾气又一直不好!以后要躲着他点儿,他可是个狠人儿哪!"灵蛇告诫着觯。 "我见识过了!手段歹毒得很!"觯又笑了。 "你还笑!烨都快哭死过去了!"灵蛇怪怨道。 "她胆子小!"觯看着烨又笑了,"怎么不把她托到床上去?" "你猜?"灵蛇问道。 觯又笑了一笑,说道:"可否问你个问题?" "你说!"灵蛇说道。 "这殷筝,到底是谁?"觯问道。 "时候到了,你们自然会明白的!不要再问我了。"灵蛇说着,将烨托回了床上。 "九杯,你回来了吗?"窗外传来了曹文的声音。"啊,我回来了!"觯回答着,看了看灵蛇,灵蛇便躲进了足环里。觯推开了窗户,看见衡也站在窗前。 "快回去吧,没事儿。"觯说道,"不用担心,明天再谈!回去吧,夜深了!" "好吧!小心着点儿啊!"曹文说着不放心地又往屋里看了几眼。"我今天陪你们!"他说着,就要跳窗进来。 "快回去照顾着冬和铁蛋儿!你也是,衡!春呢?我有事儿还不跟你们交待清楚?快回去吧!烨都睡了。"觯又说道。 "好!那我们走了啊!"衡说道。 "去吧!去吧!"望着衡他们走远,觯爬了起来,他看向殷筝的房间,听到了他醉意沉沉的呻吟。 觯合上窗户,望着睡梦中的烨,轻声说道:"没心没肺的!那聪明劲儿都用到哪儿去了?"觯无意间看到了地上的包裹,眼前一亮,马上来了劲头儿,他一跃而下蹲在了包裹前。 觯的手是颤抖着的。他太想念巫祖了,恨不得不做这神君,天天跟在她身边。可是,这却只能是个梦啊!他打开了包裹,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神树上的花枝!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它!他小心翼翼地把花技捧在手心里,把它轻轻插在了一个水杯中。觯的心头又热又甜,他无比怜惜地看着花枝上的每一片花瓣每一粒花芯,连呼吸都轻浅温柔了。 有这个就足够了!再无需任何言语。他把花枝安放在火炉边恰恰好的位置,躺靠在了烨的床前。他静静地看了花枝好久,脸颊竟泛起红热。许久之后他用拳头顶住脑门儿,沉思了片刻,展开包裹开始整理其他物品。 两个皮内甲,半卷竹简,还有马肉干儿……在竹简下是两个大碗,里面还盛着早已冷掉的肉干儿汤。 觯把肉汤端起来,咕咚咕咚地灌进了嘴里。马油糊住了他的嘴,他一点一点地把它们抿干净,又抓起碗里熬烂了的肉干放进了嘴巴里,他细心地嚼动着每一根肉丝,生怕它们被自己一股脑儿地吞下去。肉在嘴里转来转去,泪水却在眼睛里转来转去,觯……吃美了!他吮尽了手上和碗里的肉渣油脂,跑去洗了洗自己的脸和手,郑重地打开了那半卷竹简。 "吾爱:巫祖不是唯一的神,你们才是此刻人间最亮的星,是司天时的神明,是锱铢们的指引。随心之所欲,辟未成之大道光明。莫问天,且问心。 另:巫祖的木脚呢?算算你们到底多大了?还指着小瘸子呢?跟衡学完所有书简,跟筝学通琴技棋艺,好好过日子,别整天只想着打打杀杀的,在蛇窝里窝囊着,活着就行!吃遍人间的好吃的,玩儿过人间的好玩的,带曹文芈衡和春回谷来。七年呢,别虚度了。" 觯看完了一面,又看另一面,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寄言。他大笑了起来,仔仔细细地又将竹简看了好几遍,最后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不是吧?我已经三十六岁了吗?烨也已经三十二岁了呢!回谷去,就四十多岁了呀!天哪!" 觯将头垂在膝头笑着自己的傻气。他把竹简捏在手里来来回回又看了好几遍,不禁狐疑了起来。 "这怎么像是白虎写的?或者是白云写的吧?一点文笔都没有,还大白话!还一句我想听的都没说!唉!以后,这样的家信还是多来点吧!不够用啊这!" 烨猛地惊醒了,她伸手向空中摸去,呻吟哀泣着,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觯坐在了她的身边,平静地看着她。 "觯,你好了吗?"烨急切地问。 "你别动,好好躺着!"觯说完这句话后直直地看着烨的眼睛,久久不说话。 "对不起!我……把你害惨了!"烨哭道。觯仍不说话,烨默默地流下泪来。 "现在,轮到你保护我了!"许久之后,觯终于开口了。 "七年啊!我们出谷,竟只是为了长骨头。巫祖不会再教我们了!白虎也不会来了吧?我们,只有灵蛇了……"觯说完又沉默了。 "你看过包裹了?"烨问道。 "嗯!"觯将竹简递给了烨。 烨读着竹简开心地笑了,她坐了起来轻声对觯说:"这不是挺好的吗?既如此,这殷筝也不是什么大祸害了吧?" "那可未必!今天他跟着你出去了,我心里一急也跟了出去,却被那金蟒堵在了一个小巷子里。我跟它对战了百八十个来回也没能摆脱它……它可是要取我性命的。哈哈哈,寄居于蛇篱之下,万事谨慎忍耐,这便是鬼谷要说的。"觯说道。 "可不止如此呢!鬼谷是在逼着我们强悍起来。要我们活下去?在这蛇窝里?不强大,便只有死路一条!"烨说道。 "还有其他吧?"觯语重心长地说道:"读书抚琴,吃喝玩乐,友谈个情或者说个爱?我们要拜殷筝为师啊,你……怕是要跟他纠缠在一起了!" "我有你呢!我不怕!"烨坚定地说着却突然红了脸,"我是说你会帮助我的!" "万一帮不到呢?白虎也不来!烨,再不可如今日这般大意了!我们今天都有点儿欠考虑!我在想,若没了灵兽我们真的什么也不是,太弱了!所以万万不可脑子发热,每件事每步路,都要把危险盘算得彻彻底底的!不然,我们真是会死掉的!"觯说得极郑重,烨也听到了心里去。 看着烨认真的样子,觯却突然笑了,他说道:"巫祖送来了肉干儿汤,想不想喝?我去热一热?" "我先闻闻味儿!"烨说道。 觯把汤端给了她,她却没忍住,几口便把它灌进了肚子里,还急急地把肉干儿扒进嘴里,像觯刚刚那样,大口地嚼着,哭着又笑着。 第80章 都要好好的 天亮了,觯和烨却都睡了一个大懒觉。曹文叫他们吃饭,觯打开了窗子只说了两个字:"不饿!" 同样蒙头睡着的,还有殷筝。仆人们端了茶点给他,他打开了窗子只说了三个字:"拿进来!"可他没有开门,还关了窗。所以,仆人们只能在门外候着,茶点换了一茬又一茬,却没人敢破门而入,也不敢开窗。 日上三竿的时候,有个人在院子里大喊起来。 "殷筝,你给我出来!要死要活,你来个痛快的!" 觯生生地被吓醒了,烨也一样。他们坐了起来相视一笑,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来人又喊叫了半天,却没有听到殷筝开门的声音。终于,窗户碎裂了,仆从们散去了,殷筝的屋子里却又安静了。 觯和烨已全无睡意,他们梳洗一番后走出了房门,却见殷筝穿过碎烂的窗棂向他们望了过来。烨心头一紧,那张脸太憔悴了!憔悴到不忍直视。 觯抱拳向殷筝施了一礼,便向厨房走去了。昨夜他和烨各自喝了一碗肉汤便没再吃什么了,此刻饿得肚子都有些疼。 殷筝的目光随着觯的身影飘远,他低头看向面前的甜点忽然有了食欲,连口汤都没就着喝,就干吞起了那些点心,他噎得不停地大喘着气,却笑着。 觯将竹简交给了衡和曹文,便带着烨去搜罗春留给他们的吃食了。 米汤甜饼炖猪肉,还有一小碟酸菜。烨正想这个味儿呢,春便真就备下了,这种家人间的默契,让烨一直很感动。她细品着炖肉的香米汤的甜,把酸菜夹在甜饼里嚼着。她为自己这个夹菜饼的吃法极是满意。 垫吧好肚子后,他们走进了衡的小院儿,大伙都凑在这里读着鬼谷来的书信,还未进门觯便听到了曹文开心的声音。 "这个词用的好!'随心之所欲'!还有'莫问天,且问心'!还有'好好过日子'!……" 觯和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轻声笑着走进了房内。 大家伙儿都围在几案边小声地谈论着书简的内容。曹文见他们来了,急忙迎了上来。 "我到外面看着点儿,快点儿定个计策出来,我看那殷筝有点儿耐不住性子了!"曹文抱了一下觯的肩膀,向门外走去了。 觯坐了下来轻声向大家问道:"你们怎么看?接下来想怎么办?" 谁都没有言语。 "看来是只有曹大哥还能笑得出来了!冬,铁蛋儿!今天我们谈到的话万不可向外泄露一个字!须指天发誓!"觯极严肃地看向了冬和铁蛋儿。他们二人立即手指苍天赌了誓。 "这宅院里养着两条巨蟒,危险之极!我们的性命着实堪忧!但鬼谷的意思是要我们留下,而且还要开开心心地过着日子。与兽同行也有存活之法,这巨蟒实为灵兽通着灵性。我们只当是家里住进了盗匪,须尽心伺候着便是!但有危难,合力应之!切不可只身试险!"觯说着顿了一顿,他看向了冬春他们又说道: "你们三人没有灵力尤其要小心行事。今后切忌独自一人做事,即便是几个人在一起,也要多留着心!" "好!记住了!"冬他们齐声应到。 "七年后,我们几人就要回谷了。冬,铁蛋儿,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安排好你们今后的生活。娶妻生子养家立业,这些是你们应该好好考虑的事了!你们想怎样活后半生,随时可以跟我讲!"觯说道。 "我们不可以像春那样回谷吗?"铁蛋儿问道。 "暂时是这样的吧……七年呢,谁知道会有怎样的变化呢?不论是否回谷,在这人间我们都是要好好活着。不论最后怎样,你们都得好好的!"觯回答道。 "以后这日子……唉!总感觉被人拴着看着,做啥都提心吊胆的施展不开!离开这里不好吗?"冬问道。 "我们的任务是降服这两条大蟒蛇,离开了,这事儿也便办不得了!虽然危险艰难,但这便是我们锱铢的使命哪!"觯答道。 "我会成为锱铢吗?"铁蛋儿问道。 "须看修为和机缘。很可能会的!春现在不就成锱铢了吗?"觯说道。 "春,你怎么修的?快跟我讲讲!"铁蛋儿问道。 "唉!我也说不明白。兴许,我们学着衡他们做事做人,做好了便跟他们几个一样了吧?"春看着铁蛋儿真诚地说道。 "对!是的!好!我听你的!"铁蛋儿有些激动了,他想像春一样做个好样儿的。 "重任在肩,我们必得变得强大!读书习武多学本事,才能保全性命完成使命。从现在开始,我们都要加倍勤勉起来!"觯给大伙鼓起劲儿来。 "来,我们要像这拳头一样紧紧攥在一起,披荆斩棘不辱使命!"觯说着攥紧拳头放在了几案上。大伙儿激动地把手紧握在了一起齐声说道:"披荆斩棘!不辱使命!" 从衡的院子里走出来后,觯和烨回到了自己房里,不料却迎面看见殷筝正跪在炉火边。二人一时间没回过味儿来,却听到了殷筝谢罪的声音。 "殷筝罪该万死,任由你们兄妹二人随意处置!"殷筝的头叩在地上,砸的地面咚咚暴响,没几下那额头上便渗出血来。 觯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话说,有些木讷。烨把他推到床边,搬了一个软垫放在了殷筝面前,直接跪坐了下去。她盯着殷筝的后脑勺不说话,只是看着。 殷筝抬起头看了看烨,郑重地在地上又叩拜了几下后,坐直身子说道:"我以为所有女孩儿都喜欢我,那天我那样……是为讨你欢心的!" 殷筝微微抬头看向了烨,却撞见了她冷冷的目光,他眉头微蹙窘迫地补了一句:"原来,这果然不是真的!" 觯坐在床上听着,差点儿没笑出声儿来,他咳了一声又向殷筝看去。 "我都把你都打成那样了,你为何不喊叫呢?"烨忽然问道。 殷筝愣了一阵儿,轻声说道:"曾经常常被人暴打,不让喊……我也不想喊,习惯了。" 烨有些愕然,她皱了一下眉毛整了整衣袖又问道:"王妃那么爱你,舍了命都要来见你!你为何前脚刚亲了人家,后脚就背叛她?" "我……"殷筝一时说不上话来,他苦笑了许久终于开口了:"我害怕眼泪!每次感觉她要哭了我便亲她,她会开心些,我也会开心些!我那样做……确实对不起她!"殷筝说着伏首在地,不敢再看着烨了。 "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想要杀了秦王迎娶王妃吗?"烨问道。 "殷筝没有家,王妃也不适合嫁到我这里来!"殷筝坐直了身子却并未抬头,他的声音里竟有些哀凉。 烨冷笑了一声,本想骂他几句,却憋回了肚子里。 第81章 竟觉得累了 烨看着殷筝可怜巴巴的样子,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这条蛇竟可以狡诈到这般地步吗?演得跟真的似的!她平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声说道:"讲讲你的过去!" 殷筝怔住了,他抬眼看着烨问了一声:"说实话?" "对!"烨说道。 殷筝的眼睑垂了下去,许久之后他开口说道:"父王不喜欢我,打出生就让我跟阿娘在一起。阿娘总喜欢打我,打到我十岁那年便亡故了。我接了她的香楼,做了姑娘们的东家。那之后日子舒坦了些,我请了自己喜欢的人教我读书习武抚琴处世,渐渐结交了很多好友。三年前,父王遣人把我送到了秦国,在这里……我遇到了衡……也遇到了你。" 烨和觯对视着,似乎都想从彼此眼里看到对这番话的态度,却都困惑了。烨看向殷筝又问道:"你为何缠着我?昨日为何要跟着我出去?莫非还存着什么歹毒的念头?" "我想当面向你致歉,也想跟你好好谈谈。"殷筝说着,诚恳地看向了烨的眸子。 "你想跟我谈些什么?要我利用妖术杀了秦王?你不要抱这样的心思了,我这妖物不讲规矩道义,连我阿兄都怕我!你就不怕惹火上身?这人间之事与我无干,你可听真切了?不要再搅闹呢!"烨说道。 殷筝听了这些话却笑了笑,全无退意。 "你的眼眸里,为何总有哀伤?你没那么坏!妖物吗?又如何!我喜欢!我自己又何偿不是一个妖怪!一个自己命如草芥,却还因万千草芥果真如草芥般碎烂……而心痛心碎的妖怪啊!我就不可以做点儿什么吗?我想救人!救齐国,救天下!我知道,你的心里也是心疼着他们的!"殷筝说道。 烨的心被狠狠地剌开了一个大口子,她轻轻地咬着自己的牙,极力不让自己被殷筝的这番真情实意带了去。她低头沉思,许久后开了口。 "我不喜欢你,我不想为不喜欢的人做事。万望谅解!过去的事儿且让它过去吧,我知道你是懂分寸的,再不要冒失了!" 殷筝跌坐了下去,他的悲伤竟肆意地在他身上涨落起来。 "因为我是淫窝里的淫棍,是吗?"殷筝哀怨地看着烨,流下泪来。 "我也讨厌我自己!曾经一度我想杀死我自己,毁了这肮脏的身子!可我不甘心,我想干干净净地活一次!我遇到了你,我觉得我终于可以救自己了,神灵终于看到了我的心伤,我的真!他们派你来救我了!可我……却把你亲了,我亵渎了你!可是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侍奉你!不知道……怎么能让你喜欢我……" 殷筝的悲伤肆流成河,烨看着他,不断地提醒着自己:"这条蛇不是这样纯真的,他在演戏!他在骗我!" "殷筝,话说开了也好!我认你这个兄长!我信你!"觯打断了殷筝的悲泣,走上前抱住了他的肩膀。 殷筝却哭得更彻底了,许久,他终于哭累了,蜷跪在烨的面前久久不语。 "不论烨想不想做你的妹妹,我愿意当你是哥哥!你可愿成为我的家人,做我的阿兄?"觯跪坐而下,施了一礼。 殷筝抬起头来,郑重地回了一礼说道:"万死不辞!" "好了,好了!不哭了……中饭不知要吃些什么?我们到街市上买些酒肉,今日开怀畅饮!如何?"觯问道。 "好!"殷筝终于笑了。 目送他二人离开,烨坐在床榻上沉默着。她很想跟着觯,却被觯制止了。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殷筝的样子,她试图找到他的破绽,哪怕是嘴角的一丝冷意,哪怕是眼里的一点点阴寒,都会让她不再犹豫。可她过滤出来的,全是他的真诚和伤悲。 足环亮了起来,莹莹的光盘旋游动。烨惊奇地看着它,一个红色的锦袋忽然出现在了她的手里,一只紫粉色的蝴蝶绣在锦袋上,活灵活现。烨轻轻打开了它,看到了满满当当的神树花瓣,还有一块写着字的布帛,她静静地读了起来。 "姐姐赶制了一个锦袋,你可喜欢?我知道你会想念神树,便把它的花瓣装了进来。被筝吓坏了吧?其实男孩子常会犯傻的,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依恋你的。不要太过害怕,也不要寒了他的心。把他逼成个野人怪兽,会怎样?你懂的。姐姐想你了,你想我了吗?想传信给我随时随地都可以,我们都念着你。保护好自己,照料觯。我们等着你们回家。" 烨紧捏着锦袋和布帛,鼻子一酸噙起了泪。她倚靠而下,望向泪眼中的梅花,嘴角渐渐扬动而起。 "竟这样累呢!"她呢喃了。 午饭吃得极是开怀,烨咬着觯买给她的糕饼喝着甜酒,大声笑着。殷筝开心的跟个孩子似的,腻在衡的身上。衡也大笑着,曹文跟铁蛋儿和冬猜着酒令,春则和觯边谈边吃边笑着。这暮冬的正午,此时是暖的,暖得像一铺热炕,它催动着人的醉意和睡意,仿佛它自己也快要睡着了…… 海面上是平静的。小岛上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杀戮,此时也安静了。华汐从窗前走回到床上,看着面前已冷掉的饭菜眨了眨眼。 "雀灵该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他思忖着,随意吃了几口,打开了衣柜。 "汐……"雀灵走了进来,她看了看冷掉的饭菜,又看向了华汐。 "我去再弄些菜来……"雀灵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华汐转过身来问道。 "啊……魔帝……送来了一些东西。"雀灵答道。 "是什么啊?"华汐问道。 "两台车,一台房车,一台……装甲车。还有……"雀灵顿住了。 华汐微微一怔,咬了咬唇轻叹了一声。 "还有什么?"他问道。 "烨的足环和弯刀……"雀灵说道。 华汐的心口猛得攥死了,他长呼了一口气问道:"他可是捎了什么话来?" "随车而来的,还有一个孩子。魔帝说是他的儿子。"雀灵说道。 华汐坐了下来,略作思忖后他对雀灵说道:"把车拆了,再组装好!我要用。那孩子跟烨的东西都带到海滩去,我去看看。" "吃了饭……再去吧,你等等我,好吗?"雀灵问着,撤下了桌上的菜。 "好!"华汐答着又轻声问了一句:"找到那黑气的源头了吗?" 雀灵直视着华汐的眼睛,浅笑着说道:"找到了。是我!" 华汐怔住了,眼角的眸光下意识地向魔岛的方向聚拢了起来。 第82章 我想活出点亮儿来 华汐站在窗前看向了海滩,此时的海水是蔚蓝色的,椰林之外有几艘小船搁浅着,几只海鸥正落在上面。 "我做了我最爱吃的小米粥,还有肉干儿汤,还有烧青菜。你若还想吃别的,我让他们送上来。"雀灵走了进来,她把饭菜放在了小桌上。 "你不必下去了,今天我只想尝尝你的手艺,也想听听你对黑气的想法。"华汐没有回头,他坐在窗前静静地思索着什么。雀灵把饭桌端到了他的身边不安地坐了下来,她等待着华汐开口沉默不语,她看向了狭长的海岸,曹文和华汐上岛的那天就是从那里出发的,那一刻她也坐在这里,那天她看见了华汐望向自己的眼睛,她知道她已经失去了自己这个心上人的信任。 "抱歉啊,一直没怎么关心过你。这小米粥你总是在伤心的时候独自吃,想来也是寒心的!"华汐轻声说着,眼睛仍看着那长长的海滩。 "想着你心里就暖了,泪也是甜的!"雀灵说道。 "为什么?"华汐自言自语着。 雀灵苦笑着没有回答,她端起小米粥独自吃了起来,华汐笑了笑转身盛了些肉汤也喝了起来,二人不言不语默默地吃着。没吃几口雀灵突然停了下来,她看着碗中的小米粥眼睛里噙着泪:"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我为什么要把黑气带进来?为什么啊?为什么直到今天我才要告诉你真相?我为什么要在你最难的时候向你亮出我的尖刀?你的这个''为什么''是在问这个吧?" "你现在还想跟我说一说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吗?"华汐平静地问。 "我想活出一点亮儿来让你看到!"雀灵一字一顿地说。 "我看到了,全部的。"华汐说着,抬起头看向了海面上那一望无边的蔚蓝。雀灵哀叹了一声,她放下小米粥端起肉汤,然后咕咚咕咚地把它喝干,她用手抓了碗里的肉塞进嘴里嚼动,她狠狠地咽下了嚼碎的肉块还吮尽了手指舔干了碗,最后她端起了最后的米粥用手抓着吃了起来。 华汐没有说话,他端起了面前的小米粥一口一口地吃完了它,他沉默着走到床边脱去了鞋子平躺在被子里和衣睡下了:"我累了,我真想睡会儿了。"华汐说着闭上了眼睛,很快他便沉沉睡去了。 雀灵站在华汐的身边久久无语,她的身体一点一点颤抖起来,她捂紧了自己的嘴巴无声地悲泣着,许久许久,她平静了,她跪拜而下,行了三通大礼后安静地离开了。 华汐醒来的时候夕阳已染红了海面,整个海湾如同血池一般。华汐按下了床头的按键轻声说道:"虎宝,你带魔帝的儿子到我房间里来。"华汐换了衣服站在了夕阳下的窗前。 "汐哥哥,那孩子到了。"虎宝走进了房间等待着华汐的回答。 "从现在开始,你替代雀灵的位置,有劳了。"华汐走到虎宝面前又问了一句:"有没有压力?" "有!但我不怕!"虎宝回答道。 "好样儿的!去吧,马上到饭点儿了,先吃饱了再干活!"华汐拍了拍虎宝的肩膀向他点了点头。 "好!"虎宝应了一声走到门外把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让进了房间。 "请坐!喜欢喝点儿什么?"华汐把那孩子迎进来,自己坐在了桌子后面的椅子上。 "咖啡吧,我自己煮!"那孩子说着径直向酒柜边走去,他搜寻出咖啡豆研磨了起来。 "我爸让我代他向你问声好!汐叔叔,打搅了!"男孩儿背对着华汐,身上的机车服不停地响,他的皮衣上挂满了叮零铛啷的金属挂饰,头发也染得雪白,还在头顶扎了一个小团髻。 "谢了,你爸爸他可还好?"华汐回问了一句。 "他呀,就那样!"男孩儿没有回头,只是把双肩耸了一下又继续磨他的豆子。 "你妈妈怎么样?她还好吗?"华汐问道。 "这个啊?叔叔,抱歉了,这个我不想说!对不住。"男孩子顿了顿向华汐说道。 华汐把双臂架在了脑后,看着这个高大的男孩子又问道:"你爸爸有没有跟你讲过要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这个他没有说,他只告诉我什么都听你的!"男孩儿把磨好的咖啡煮好后坐在了沙发上。 如果光从容貌上来看,这男孩儿的确是魔帝的儿子,他的气度也的确像被魔帝调教了数十年的样子。不过,他似乎比魔帝要收敛些,虽然这可能只是因为他初来乍到,但华汐却为此欣慰。魔帝的这步棋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到底该怎么应对呢?华汐不想给魔帝送回去,即便是来者不善。 不过,华汐很想给他找个保姆,比如芈衡,可是,这样的马后炮来应对魔帝的先手棋力量到底够不够呢?华汐思忖着。 "你行李多吗?"华汐问道。 "就这身儿衣服!"男孩子指了指身上的皮衣笑了一下。 "噢,你叫……"华汐问道。 "亦炎,亦为炎火的意思!我爸喜欢这个名字,我还没出生他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了。"男孩儿答道。 "我这儿可不比魔都,无趣的很。你真要留下来吗?"华汐问道。 "人野久了就想过几天平淡日子!无趣才是最有趣的!我想留下。"亦炎回答道。 "那就待上一阵子吧!这里的规矩多,犯一条就得逐出去。你要是憋不住寂寞可随时跟我讲。"华汐说道。 "入乡随俗!我但犯一条庙规你便逐我出门。"亦炎说道。 "我让你衡叔叔来陪你,过几天他就到了。这几天,和我在一起吧?"华汐问道。 "好!"亦炎满口答应。 "龙庙镇里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不穿你这样。这身儿衣服还是先收着吧,我没时间陪你买衣服,你先穿着工作服凑合几天,你衡叔叔到了再让他陪着你好好安排一下。"华汐说道。 "好!"亦炎回答道。 华汐按了一下桌面上的键要虎宝送了晚餐上来,二人吃过了饭,华汐安排亦炎住进了客房里便独自一人回到卧房读起书来。夜深的时候,虎宝回来了,华汐走出卧室坐在了沙发上。 "雀灵是去魔都了吗?"华汐向虎宝问道。 "是啊!"虎宝说。 "黑气查得如何?"华汐又问。 "已查实了近百人,推测来看光龙庙域内怕是也要有近千人了,若论全国只怕是不可计数了。"虎宝答道。 "你觉得该怎么办?"华汐问道。 "汐哥哥,一切由心而起,除掉心魔黑气便无处安身!这心魔有根,断了这根才能安然度日。我在找大伙儿痛苦的原因,但眼下尚无收获。"虎宝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继续朝这根儿上用力吧,虎宝,有什么想法随时跟我说。其他的事儿你可以放松些,只这一件,你要竖起一千只耳朵拿出一万个小心来处理。"华汐说道。 "好!我懂,我记下了。汐哥哥,你先休息吧,我走了!"虎宝说完便出去了。 华汐走回里间躺在了床上,他唤醒了铠甲小人儿听他喊着那句:"一根筋,华汐!华汐,一根筋!"沉默了。 "这么久了,姓曹的姬沫沫才是那个最好的孩子!"想着亦炎的谈吐气派,华汐忽然发现自己其实蛮幸运的,因为他有一个自己最想要的儿子。可沫沫是这魔都父子的对手吗?华汐看着窗外的夜色想了太多。 第83章 一个平静的上午 龙庙镇是极为平静的。 几百年了,这里的居民总是温文尔雅,即便武馆健身馆随处可见,几乎每个人都健硕强韧,这里的民风却自有一种淳朴和浩然。不明就里的人直以为这里是有着文脉的,甚至会惊奇,龙庙的人们是怎么做到这种不为烦杂浸染的洒脱与淡然的。 如果你有幸在这里多住上几日,你会爱上它——这是真的。如果你足够有闲,如果你下定决心要留下来,下定了决心要在这里娶妻或者嫁人,如果你的决心没有被那忽然而至的层层噩梦惊醒……龙庙几乎是没有力量去回绝你的。当然,你必不是它的敌人,你的心也已完全融入了这里的阳光和风雨,你愿意埋在这里,不论那一天是否很快会来。 几百年来,这样的贵客几乎是没有的。 华汐有些奇怪,因为今天他竟然睡了一个大懒觉,而他上一次赖床不起已过去太久了。他躺在床上,竟不愿起来…… 昨天是个大日子,龙庙接客了,而且,还送走了雀灵。 若在从前这是不会发生的,任何人,要么变成齑粉出去,要么变成齑粉进来。可就在昨天,华汐却做了一个让龙庙亲人们都惊奇的决定——叛徒,带着龙庙的秘密被放出去投敌了,而敌首的大公子却被接纳了下来,还有一件事,顶顶重要的事——大家都知道有一种叫黑气的东西,让很多兄弟姐妹的心发生变化了。 华汐似乎还是很累的,时光也似乎变慢了。被子包紧了自己的肩膀,只露一个出神儿的脑袋迎着沁骨的寒气——华汐把空调的温度调到了最低,似乎是想把自己冻得清醒过来。 铠甲小人儿在房间里忙的不亦乐乎,连床头底下的小格子也都被它探过了……只是它很乖巧,它似乎知道这种安静的玩闹,甚至是拆着家玩儿着,可以让"爸爸"更想任性地多躺一会儿。 "他已累得够够的了,就像雀灵说的那样,够苦的了!就躺在那里吧,像个赌气的宝儿一样!"铠甲小人儿这样想着,玩得更任性了。 雀灵离开的恶果是很明显的。比如,华汐此刻其实已经很饿了,可是却再也没有人温软地守在他的身旁,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下那精巧温热的汤饭了,甚至连常被自己放凉的几根油条或白馍,也是没有的…… 做光棍儿已经很久了,华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而雀灵也从来没有让他觉出做光棍儿的凄凉。也许放她离开,也有华汐的一丝感念在其中吧?此刻,他陷入了沉思,思考着即将发生的每一件事情的走向,以及应对它们的办法,可在他心里终究还是有着些许凉意的。 魔岛上的战斗又开始了。 此时凝神应战的人不止他一个,也不止沫沫和曹文大哥,龙庙的老弟兄们,眼神中的关切与沉静多了许多。华汐知道这场磨难将会给龙庙它真正需要的——安逸久了,该活动活动身子骨了,即便这要来的也的确是险恶了些。 虎宝轻轻推开了房门,探着头看向了华汐。他的笑容瞬间绽开了,他推了餐车进来又关好了门,慢慢地走到华汐身边。满屋的冷气让他有些怅惘,他坐在床角看向了海岛。 "准备了些什么?"华汐问道。 "肉汤,千层饼,拌芽莱,还有口水鸡……我最爱在早上吃这些,顶饿管饱。你喜欢吗?还想吃什么?咱分分钟吃上。"虎宝回过头来看着华汐。 "是吗?太好了,你怎么知道它们这么对我的胃口啊?我都馋了呢!"华汐坐了起来,拿起碗筷看向了虎宝。 "你呢?你吃过了吗?"华汐问道。 "嘿嘿……没,我还没吃呢……"虎宝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道。 "再来两份这样的菜吧,我们一起吃!"华汐放下筷子,按了一下床头的按扭,却久久没人应答。华汐摸了一下脑门子,轻啧着嘴唇,嘘出了一口气。 "通着雀灵那屋的吧……啊,我自己下去再找些上来!"虎宝猜对了,他急匆匆地向门外走去,许久后又推门进来,却看见华汐的饭菜完完整整地在桌子上凉着。 "我又弄了三份儿上来,猜着你必会等我上来一起吃的,那份儿肯定凉掉了,屋里太冷了……我把它撤了。"虎宝说着摆好了饭菜,坐在了一侧。 华汐关了空调,也坐在了一旁。分了碗筷给虎宝后,边吃边问道:"早上,你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吧?" "啊……是!是亦炎,他非说要吃蛇,我告诉他压根儿没那玩意儿,我坐到他床上盯着他,他憋气了好久,我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完了送上去的饭,才想起来你还晾在这儿呢……太大意了啊!"虎宝回答道。 "没事儿,我饿饿不打紧。"华汐狠咬了一口饼,又就了一口汤。 "他还说,要你带他到街上走走……我直接告诉他,不可能。我这样做,行吗?"虎宝喝了一口肉汤,向华汐问道。 "挺好的,入乡随俗嘛,按我们的规矩来!"华汐肯定了他的处理办法。 "哥,我没有雀灵细心,照顾人这个事儿上还得很努力。你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提醒我,过不了多久我就顺手了!"虎宝有些愧疚,但决心很坚定。 "这事儿啊,确实是难为你了!一个大小伙儿,要做的却尽是些女孩子们才做的小事儿。你要是觉得憋屈了,随时跟我讲,我派你干些更合心的事儿。"华汐说道。 "不!我就想陪着你,照顾好你才是这世上最好的事!有什么苦的累的呢,又不是个娇小姐,要那些矫情!"虎宝认真地回答道。 华汐不禁笑了,他摸了摸虎宝的肩膀轻声说道:"委屈你了!一会儿你搬到雀灵那儿去住,把她的东西整理好了,叫人送到魔都去,一样都别少。中午你想吃什么,原样给我备一份,以后每天都这样!" "这样好吗?别把你吃坏了,我口味挺重的,你受得了吗?"虎宝有些犹豫。 "就这样,挺好的。快点吃吧,时间不早了。我去看看亦炎,这个宝贝疙瘩,我们得好好地握在手心里,兴许他是我们的救心丸定盘心呢!懂?"华汐说道。 "你是说……魔帝百密一疏吗?"虎宝惊诧不已,锱铢可从来没有……拿着别人的命门要挟过谁!这是而今龙庙必须要埋下的救命术吗?他不禁为龙庙捏了一把汗,若不是锱铢有难解的忧患,华汐是绝不会出此下策的。 华汐看着虎宝惊愕的表情,抿紧嘴唇点了点头。 第84章 爸,你想过的吧? "亦炎!开门!"华汐站在客房门外敲动了几下从里面反锁的房门,过了许久,亦炎打开了房门赤条条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华汐蹙眉打量着眼前的公子哥儿,除了那条黑色的平角裤他还真就什么也没有穿,那些白发披散着映衬着亦炎那张极为俊美的脸,一身健硕的肌肉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为他的坚戾之气平添了许多力量感。这样一个目光阴郁的活宝全然展现在华汐的眼前,华汐竟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你有什么事吗?"亦炎冷淡的语气里有一丝不屑,他走向床边掀翻了软被慵懒地躺了下去,他交叉双臂抱向脑后双腿交叠在了一起,他看向华汐的眼神高傲又不满。 "我带你出去过过瘾吧!"华汐与亦炎的目光对视了一秒,平静地说道。 "哦?我没衣服穿,你们的制服真的太傻了,我养的狗都不会穿那种东西。"亦炎的语气中满是挑衅和愤怒,他的目光紧紧逼视着华汐的双眼。 "要出去见人了,你确定不穿?"华汐淡然地回了他一句款步走到了窗前。这间屋子与他的房间是挨在一起的,窗外也可以看见魔岛和海滩。 "去见谁啊?我那些在龙庙的好友?"亦炎露出了一丝轻蔑之意,不过他还是收敛了眸中的剑光低垂着眼睑看向了交叉在一起的双脚,他活动着脚趾默默地等待着华汐的回答。 "见一个看着比你小的孩子。"华汐若有所思地回应了一声。亦炎的身子忽然绷紧了,他慢吞吞地坐起来注视着华汐的背影沉着嗓子问:"你儿子?" 华汐转身看向了他,眼前少年的愕然让他的唇角不由地向上挑了起来他轻启唇齿淡然地问道:"你不敢?" "哼!见一见就见一见呗!"亦炎可不会示弱的,他了解自己的实力更清楚龙庙的现状。眼前这个儒雅的男人在他的心里就像一头白熊,纵然有一些力量但终究太温软了一些。 "我劝你还是穿点儿什么吧,除了制服床单也是可以的,只有这两件可以选!我想你是不会乞求我给你一身儿漂亮衣服穿的,这窗帘儿是轻佻了些,不过,狗狗不穿的衣服,人穿着有时候反倒会好一些,至于其它的要求你就别想了,这就是龙庙的规矩。"华汐的声音是平淡的,可亦炎却嗅出了一股呛鼻子的酸辣味儿,他吞咽了一小口凉气坐了起来,毕竟此刻尴尬的是他自己,毕竟大白熊还是惹不起的。 "我就穿这窗帘儿了,就那么在大街上走上一圈,龙庙人必会亲眼见证自己领导的待客之道,兴许明天一大早整个龙庙就只剩下喝闷酒的光棍儿了,我喜欢独臂擎起半边天,亮出你的光芒你的璀璨!"亦炎的痞子气终究还是释放了出来。 "可!我批准了。我看就这块儿吧,嫩粉色,很配你的蚂蚱腰,比较妖娆。"华汐并没有多少情绪上的起伏,只是目光里多出了一丝叹惋。 亦炎被华汐的言语噎了一下,他环视一周,目光又落在了被华汐撕下来的粉嫩色窗帘上。看来他自己是只能穿戴它了,此时若想把床单裹在身上便是认了这一番言语交锋的落败,若是把这件窗帘丢弃一边他便只能披挂另一匹窗帘,它是薄纱质地的并且几乎是透明的。 "相害相权取其轻!"亦炎平生第一次跟个傻子似的在脑中反复教导着自己这个简单的道理。他站定在床前,抓起垂落在华汐手中的粉色缎子把它裹紧在了自己的腰间。 "你爸爸跟你讲过到龙庙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儿吧?亦炎,你叫我一声舅舅吧,我可以把皮衣还给你。"华汐看着亦炎窘迫又倔强的脸终究还是心软了。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你!休想!"亦炎猛然间瞪大了双眼,惊愕又愤然。 "看来,你爸爸他终究还是没有跟你说出全部的实话!如果你还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拜托你替我捎句话:虎毒不食子!"华汐平静地看向亦炎,看着他的怒火在他的体内勃发。 "孩子,不要愤怒也不要害怕!情况也许没有那么糟糕,兴许是我搞错了呢?兴许是你真的回家了呢?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算很差。"华汐看向亦炎的目光是深沉的也是真诚的。 "卑鄙的伎俩!"亦炎终于有了回应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哦?卑鄙?伎俩?你能说出这两个词来我真的很欣慰。魔界竟在用卑鄙与否作为标准来评定人的好坏了吗?真是有了不小的进步,至少你用了这个红线,这很不错!"华汐平静地说着转头看向了海中的魔岛。 亦炎握紧的双拳松软了,看着眼前的敌人他莫名地无力起来,这无力感让他迅速地平躺在了床上,他的双眼盯向了顶灯那浑圆的边沿。 "你到底想干什么?"亦炎冷冷地问道。 "你昨天的那些谦卑都去哪儿了?我想再看到它。龙庙不欢迎戾气!"华汐开口了。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华汐,你敢和我赌吗?"亦炎的手指顶向了自己的眉宇思索着轻声说道。 "我只会顺势而为,不知道是否可以和你这场只有一个人的赌局并行不悖呢?"华汐说道。 "好!"亦炎的语气是坚硬的。 "我儿子已完成了它的考验,你可愿与他一较高下?"华汐问道。 "好!"亦炎回答道。 "真的就只穿这件粉嫩粉嫩的遮羞帘子上岛去吗?"华汐又向亦炎询问了一遍,语气里有一份怜爱与惜护之意。 "好!"亦炎眉头一拧跳到了华汐的身前,他受不了华汐的唇齿清芬,如果他的字句里真的有一股甜香的话,这甜香让他眩晕又酸苦,他用三个"好"字斩钉截铁地打碎了这种困扰。 "好!"华汐很赞赏亦炎的干脆利落,他握住亦炎的肩膀手腕微压,瞬间便把他带到了魔岛。 魔岛上已平静了近一天了,那些该上场的怪兽全部都倒下了,华汐看向了木屋的方向心里有些犹豫。他担忧的不是曹沫是否安全而是曹文到底为沫沫放了多少水,曹大哥对儿子的溺爱总让华汐揪得心口疼,自己亏欠儿子的一切让他歉疚难捱,而这些亏欠又都转嫁在了曹文身上。曹大哥给了儿子最强的磨练,可华汐知道为了让魔兽展露它们最致命的杀招,曹文一直在以身试险,他不怕自己死掉,他怕的是沫沫学不到看不着。 华汐站在魔岛的海滩上想象着曹文的累累伤痕和佝偻疲惫。即便他已然悄悄来过很多次可真要直面他们,他竟然有些紧张,一种惆怅之感飘飞而至又盘绕而去,他呆立着踟蹰不前。 "这就是魔岛啊?说实话,真的是太小太小了!"亦炎叉着腰赤着脚站在沙滩上,他对敌方的至尊猎场有了极其深重的不解。 "嗯,星辰天地也不过居于心海的方寸之间。我没有那么大的产业,能有这么个地儿已经很知足了。"华汐说完望向了丛林里那间蓝白色的木屋,曹大哥和沫沫今日终于可以安心地睡觉了,华汐听到了他们的鼾睡声,这宁静的近午时光真的是久违了。 亦炎跟在华汐身后,脚步却迟疑着,他看着华汐的背影生出了莫名的忧伤,他甚至感觉到了某种温暖,这温暖与忧伤纠缠在一起让他有些惶惑茫然,他的脑袋里竟有一个声音在反复询问:"爸!你跟我说过的全都是真的吧?你对我没有隐瞒也没有夸张对吧?这一切你都是想到过的吧?" 亦炎进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大世界,这是与魔界截然有别的锱铢世界,它陌生又新奇,敞亮又自然,这一切让他有了宁静的皈依感,这让他很纠结很不安。 第85章 卡片上的人活了 "汐哥?汐哥——,汐哥——" 曹沫的呼喊声从林木间传来,亦炎被猛地惊醒,穿过草木的缝隙他看到了一张欣喜若狂的男孩子的脸,还有他身上那件已被撕扯的几乎成为丝缕的破污制服。华汐应声向前奔去,远远的把他甩在了后面。 "汐哥?他们父子之间竟是这样称呼的吗?" 亦炎惊讶不已,这男孩儿分明是华汐的儿子,年龄:十三岁,方位:魔岛木屋,性别:男……这都是临行前都查实的信息,尤其是那张脸,眉目间到处都是华汐的影子。 可是,他竟可以称他爸爸为哥的吗?在魔都那个几乎没有任何规则的地方,即便亦炎再狂野,在爸爸面前也是规规矩矩毕恭毕敬的!亦炎的唇角轻挑而起,哼笑了一声,跟了上去。 "汐哥,快带我爸去医院吧!他伤得不成样子了!"曹沫冲向了迎面而来的华汐,急切地央求着。 华汐并没有回答,他拉了沫沫的手紧走了几步钻进了木屋,坐在了曹文身边。 "文大哥,你怎么样?可是有什么不舒服不对劲儿的地方?" 看着躺在被窝里的曹文,华汐的关切猛然间涌上了脑门儿。那被子下盖住的必是曹文的残躯,他必是怕自己的伤情让沫沫伤心焦虑,故意遮住了。 屋子里满是血腥味儿,四壁之上喷溅着绿的蓝的各色魔兽之血,一应家具尽皆碎烂,就连曹文身下的床也只剩下了小半截子。门窗早已不见了踪影,屋顶上还破着个大口子,只有那个水晶风铃的吊灯摇摇欲坠地斜挂着,发着丁零当啷的脆响。 曹文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曹沫扑到了他的身上失声嚎啕。 "压……压疼我了,傻小子!哟,唉哟哟!没让这些怪物玩意儿整死我,倒是要疼死在你的手里了。"曹文猛地睁开了眼睛,大笑着咳喘着。 "爸!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我了!"曹沫抱着曹文的头,激动得只剩下了眼泪。 "文大哥,这是魔帝的儿子,叫亦炎!昨天刚到龙庙。"华汐看着抱成一团的爷儿俩,指了指呆立一旁的亦炎向曹文介绍道。 曹文猛得惊住了,他把头从沫沫怀里挣脱出来,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亦炎的身上。 "曹伯伯,快随我们回龙庙镇医治吧,等你好全了,咱爷儿俩一定要好好地叙谈一番!我爸他总是念叨你,一直都很敬重你。在我心里,你是亲人一样的长辈。"亦炎说着竟向曹文揖了一个古礼。 曹沫猛地回头看向了亦炎,那光瓢膀子粉红裙的造型着实让他吃惊不小。父子二人都转头看向了华汐,眼睛里全是惊愕。 "我先带你们回镇里去,亦炎,你一个人留下。"华汐站起身趴到曹文身边,双手各自搭向父子二人的肩膀,眨眼间三人便消失不见了。 亦炎呆立在当地中央,半晌没动。 "不是……这……不是说要我和曹沫一较高下的吗?怎么独独留了我在这里?"亦炎瞬间懂了华汐说过的那句话。 "我带你出去过过瘾!" 华汐是这样说的,也这样做了。 龙庙内,华汐的卧床前,一架高倍的望远镜支了起来,镜头直指向魔岛。 曹沫坐在床角,身子曲皱成了一个半圆。他的手指紧抠着,低头不语。 "担心你爸了?"华汐问道。 "嗨……"曹沫叹了一口气,眉头仍紧皱着。 "我们在手术台前,他会分心的。那手术需要静心凝神,杂念越少越好。咱爷儿俩就在这里等着吧,他囫囵个儿地站在咱们面前,是不需要太久时间的。"华汐安抚着曹沫。 "嗨……他在用命教我!何苦来……"曹沫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并未接收到华汐的安慰。 华汐蹲下了身子,仔细地查看着曹沫的"伤口",叹了一口气。 "果真没伤到一分一毫,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呢?"华汐的惊讶中是有一份欣喜的,能从魔岛毫发无伤地走出来,沫沫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嗨,我的脑子快,腿脚也快。该受的那些伤,我爸又都替我受过了!"曹沫低声说着,心中又涌起了悲凉。 "我爸他……不会有事儿的,对吧?"曹沫沉吟着向华汐问道。 华汐看着沫沫忧虑的表情既心疼又忧伤,他没有回答他的话,懵懵然僵硬地微晃着自己的头,目光中闪过一些恍惚。 "沫沫,你还想回到梦里的山谷吗?想妈妈吗?"华汐的眸子闪动着深幽的光,他紧握着儿子的手把它贴在了自己的唇上。 曹沫猛然间惊诧了,本来紧皱的身体瞬间酥软,他的眼眸凝在了华汐的脸上,惑然又明亮。 "你的妈妈叫巫祖,是鬼谷的天神,她美丽、勇敢、温柔,还有那么点儿……铿锵之气。我爱她,华汐爱着沫沫的妈妈。" 华汐看着沫沫的眼睛浅笑着,眉宇间轻蹙起一抹爱怜,还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曹沫的气息结结在了胸口,眸光轻颤着,静默又惊奇。 "你的爸爸……叫华汐,也是鬼谷里的天神,此刻他就蹲在你的面前,一根筋。他有个本来的名字,叫姬影,出生在战国时期,他活了两千多年却第一次做爸爸,对不起了,儿子!" 华汐端详着沫沫的小表情,慈爱又忐忑,沫沫竟久久无语。 "咱家的事情是乱了点儿……做我们的儿子也很衰……作为父亲,我很抱歉。" 华汐不禁又叹了口气,握着曹沫的双手抓的更紧了。 沫沫似乎呆住了,可脑子里却把华汐的每一个字都回味了十几遍。 华汐曾是他心头一个温软的梦,他崇拜他信赖他,甚至感觉贴着他的肉浸着他的魂。他不止一次地看向镜中的自己,又看向手中那张小小的写真卡,他惊喜又迷失——他竟然跟华汐用着一张相似的脸!他努力地抬起嘴角学华汐那样笑着,往往笑到一半就尴尬地耷下他那苦大仇深的嘴角来。 "再笑下去就成华汐的私生子了!"他曾这样说着,讪笑着自己的傻气。 作为华汐的铁粉,沫沫的死忠只能是全身心的沉迷,他没钱买一张电影票甚至是一张心爱的海报,他的崇敬迷恋全都汇聚在了一张小小的写真卡片上。 那还是他十二岁生日那天,经过许久谋划,从老曹给他的蛋糕款里抠出五块钱来偷偷买的。它极为别致精美,曹沫对它爱不释手,以至于在他打死了最后一头魔兽,喘息着撑在地上时,忽而在心里浮现了卡片的样子还冲它喊了一句:"我终于可以再和你在一起了!" 而现在,卡片上的那个人就在他的面前,而且,分明有隐隐的泪水在他的眼眸里闪动着,他说——他是"爸爸"! 第86章 油画里的世界 "沫沫,你不喜欢我,是吗?" 华汐凝眉看着沫沫的小眼神,在那张有点恍惚的脸庞上,正有一小团愁云聚起在眉宇之间。 "我妈妈呢?她……不要我们了?对不对?" 曹沫径直问了出来,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而下。 华汐陡然垂下头来,他没料到曹沫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而最让他无力的是,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 "沫沫,你想多了……妈妈她在非洲,忙着很重要的事……" 华汐紧握着沫沫的双手抵在了自己的脑门儿上,他努力平复着狂自涌动的内心凄凉,轻声解释着。 "你一直单身,身边只有一个亲近的女孩子,叫馕哥儿!嗨……爸爸,你辟邪有方……你本是女子眼中的完美情人,却洁身自好如同僧侣,如果多情不专,哪怕是放松一丁点儿,都不会……这不是你的错!绝对不是!" 曹沫的心通透灵秀,已然看明白了太多真相。他欢喜着自己的父亲竟是华汐,也哀伤着母亲离他们远去。 "没有……孩子,你误会你妈妈了……误会了……" 华汐哽咽了,即便他极力掩饰着。曹沫的聪颖和贴心让他有点把持不住那一涌而起的酸楚和感动了,他还想再解释些什么,却被沫沫的话抢了去。 "我从那个血肉淋漓的岛上死里逃生,妈妈她也不来看看我的吗?打个电话也可以的啊,我想告诉她我回家了,可是她在哪儿呢……所以,别再替她解释什么了……她不要你,我要你!" 曹沫的话像一把水晶的锤子,一下一下敲打着华汐的心。他背过身子抹掉了快要流下的泪,轻笑一声站起身来,拉起曹沫的手走到了窗前的望远镜前。 "猜着你会喜欢它,便买来给你用。怎么样?试试看,望望海岛。"华汐望向海岛扭头笑了笑,"沫沫,好戏要上场了。" 曹沫小心翼翼地趴在望远镜前,刚看了没多会儿,便叫了起来:"机甲人?还那么大?我怎么没遇到?" "你们打不过……所以没放。不过,这也是魔岛第一次用到它。猜猜,亦炎和机甲谁会赢?"华汐问道。 曹沫摇了摇头,又望向了海岛。华汐平静地看着沫沫,开始数了起来:"十,九,八"他顿了顿说:"再过七招,我们的机甲就碎掉了!" 曹沫专注地观察着亦炎的战斗,双眉紧皱着。 "三,二,一,倒!" 随着华汐最后一个数字出口,海岛上传来了机甲崩塌的巨响。 曹沫怔住了,沉默了许久他猛然说了一句:"太可惜了,我没有把那些魔兽的肉带回来……都很补的,要是把它们都吃完,我会比亦炎厉害!"他若有所思,后悔不已。 "不想成为亦炎的手下败将,是吗?"华汐问道。 "是!亦炎是魔帝的儿子,你们都对他非常紧张,我看得懂……那些魔兽的肉扔了怪可惜的,我去把它们带回来吧。"曹沫说道。 "我们有更好的东西……沫沫,亦炎他可能是你的……表哥哥。魔帝此生只爱过一个女子,她叫姬烨,是你的姑母,也是爸爸惟一的血亲妹妹。所以……亦炎,很可能是我们的亲人,更是家人……" 华汐说着,看向了沫沫惊诧的脸。 "我们这个大家庭,经历了各种千奇百怪的事儿,几乎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所以,不要对任何人有偏见,特别是你的妈妈,她比爸爸都要孤单艰难……" 华汐的语气是平和的,也是严肃的。 "妈妈她,爱我们吗?或者说,她爱你吗?"曹沫轻轻地问道。 华汐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外面有很多关于妈妈的传说,好的多一些,也有不好的。你记住,在爸爸这儿,她是世间最好的女人,也是我惟一想守护的女人,我爱她,信她,永远都不想和她……'分手'。" 华汐极力想表达出一个能让十三岁孩子听得懂的意思来,可是当"分手"二字说出口后,自己却被自己逗乐了。 "……我能有一张妈妈的照片吗……我想看看她……"曹沫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华汐越来越窘迫的神情。 "唉,不必了!要看,就看真人。"曹沫补了一句,他走到窗前,一手搂住华汐的腰,一手叉在了腰间。 "来日方长,有我在呢……" 曹沫呢喃着说道。 华汐伸出双臂搂紧了曹沫的头,他的心里是甜的,也是酸的,他微瞑双目久久不语。 曹沫将脸埋进华汐的怀里,泪水偷偷流了下来,他有很多话想说,却都埋进了心海里,他知道父亲会告诉他所有一切的最好的答案,而那些话也是他最想听的。 远处的海岛上,又传来了轰响声,一波又一波。曹沫把华汐拉到床上睡下,自己专注地观察着亦炎的拼杀。 华汐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有太多话是需要立即讲给曹沫听的,但华汐静默了。这片刻的宁静慵懒,别有一番甜暖滋味,似乎还有着一点儿涩,还有一点儿酸,但更多的是一种酥软……让人想偷点儿懒。 夕阳染亮了海面,父子二人的面前仿佛有一幅浓彩流光的巨型油画,它在极力释放着自己的美艳。 海岛安静了,曹沫呆立在宽幅的落地窗前,震惊着沉浸着,他渐渐理解了这身世的巨变将会给他带来些什么,而他静默地接受着这一切。 "沫沫,你想吃些什么呢?晚餐时间到了。"华汐坐了起来,轻轻打开衣柜,他换了件睡袍穿上,给曹沫也取出了一件。 曹沫侧身看着华汐,竟怔怔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父亲的俊美让他震颤了,仿佛一切都是在画儿里,又仿佛一切都是在梦里,他的心口暖热着,眼里竟酸涩地涌上了一层泪水来。 "噢,什么都是好的……爸爸,你觉得我够不够好?好到足以配得上做你的儿子?" 曹沫沉吟片刻,低声问道。 "你觉得呢?"华汐笑了。 "唉……我自己说的不算,况且,我……"曹沫有点儿语塞了,笑了笑沉默了。 "你会比我做得好!这一点,可以刻印在你的心坎儿里。"华汐认真地回答道。 第87章 纠缠,不止纠缠 华汐和沫沫头抵着头喝着汤,他们的头发搅缠在了一起,华汐用力顶上去轻轻摇晃着脑门儿把自己的头发和沫沫的揉在一起。 沫沫的身子酸臭了,他的头发散发着苦臭,那味道夹杂着魔兽的血腥气还有着汗臭和海浪的咸涩味儿。华汐爱这味道,这让他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它让华汐感觉到了某种沉甸甸的平静,就像他每次击杀敌首时一样,残酷的血腥气还有那近似于死亡的腐臭一次次告诉他:"好了,一切都会更好的!" 可是,眼前被这苦涩和腐臭包裹着的是自己的儿子,华汐终究还是伤感了。他不想催促他去洗澡,不想,哪怕三十天不洗呢,哪怕一年不洗呢,又怎么样?只要儿子是好着的,一切便都是好的。他忽然想到"老来得子"四个字,想到了阿柄的《喜洋洋》,似乎溺爱成了汹涌澎湃的本能,而这爱足够宽广足够厚重,让他不再迷失或怅惘。 "谢谢你,巫祖,你给了我沫沫这样一个儿子。"华汐在心底呢喃着不禁想,如果巫祖不再回来,自己也不会再孤单了吧?真的就不再孤单了吗?华汐苦笑了一下又疑惑了起来,他的犹疑沉思全被沫沫看进了心里。 "我……我吃好了,我想去洗个澡!"沫沫犹疑着说道。 "我们一起,要不要?"华汐问道。 "嗯,好!我先去去身上的臭味儿你再进去吧,而且,房间里也需要通通风了。"曹沫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儿,这样才有人的味儿。我们这就一块儿洗,洗完了爸爸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讲,只怕是这一夜都会睡不着。"华汐对沫沫说。 鬼谷的故事有千千万,若要讲完它,怕是需要常人的一生。华汐会跟沫沫怎样讲述这些呢?他又要讲些什么呢?多年的演艺生涯让他有了极深的感染力,也许讲得声情并茂些沫沫会笑吧,他多么想看着儿子笑啊,可华汐知道他们来不及,来不及那样子。华汐按了键叫虎宝上来擦了擦嘴便拉了沫沫的手去泡澡。 在不远处的海岛上,亦炎正玩得酣畅淋漓。他的怨愤全部爆发了出来,这些怨愤有对他爸爸的,也有对华汐这只大白熊的,而更多的是他对这个世道和自己的。 亦炎知道华汐想干什么,华汐也已经说的很直白,要么死在这里,要么打出去,要么认祖归宗,总之,若还想留点儿自己的尊严和自由,身上的本事就得都撒出去,这是华汐要的,他也便真的给了。 "你们玩你们的,我只是我!亦炎,一个没妈的孩子!连名字都只是你们的笑话罢了。"亦炎的心里很愤懑。 华汐猜着亦炎会这么想却不敢完全确定自己的判断。毕竟亦炎还是有很多路可以走的,比如喊魔帝来救他。但这个他也不能确定,亦炎的横冲直撞也许就是因为他比华汐更了解他的父亲。这一切就像一团迷雾,华汐只能默默等待着有一盏灯亮起,又有一盏灯亮起,才能看清这迷雾里的层层迷宫。 与魔帝缠斗了几千年了,华汐总觉得是自己败下了阵来,即便那魔头已经在自己的剑下等死,华汐已经赢了,他仍会有这样的感伤。华汐总是会放过他,他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这是因为魔帝的魅惑之术吗?或者是自己太过善良了?越是不解他便越是想放了他。魔界已经在魔帝的呼声里长大了,而且还长到了华汐力有不济的强大。可这个困惑仍折磨着他,或许是他想探求它的答案吧,这答案对华汐来说是沉重的也是重要的。即便他不确定或者是完全没有把握,若剑锋下瑟瑟发抖的是自己,魔帝是否也会放过自己,即便他已经不确定他是否还可以打得赢,他也不曾后悔自己有过的抉择。 亦炎是不知道这些的,沫沫或许能从华汐口中听到父亲展露自己这样的心结,或者沫沫自己会在某个节点猜测到华汐的这些忧伤和纠结,这就是思虑外放和内收的差别。曹沫是一个分秒间就会在脑子里过滤一切细微疑点并得出准确结论的孩子,他比亦炎足足苍老了一千一百年,也比亦炎多了更多的思虑和周全,他有更沉静恬淡的生活观。当然他比他的父亲华汐是要小一些,而且他总也以为自己还是个小孩子。 亦炎是背负了魔帝交给他的任务来到龙庙的,临行前他听到了父亲轻吟而出的三个字:"毁了它!"可是,亦炎忽然感觉自己可能完成不了它,最令人不安的是他还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完成它。可是,这样的心念谁又会懂呢?又有谁会在乎呢?他像愤怒的野兽一样咆哮狂奔挥汗如雨,似乎只有这样这一切才可以被忘记。 华汐父子俩躺在一个被窝儿里聊了好久好久,直到天都亮了似乎还有好多话。 "所以,你想自己挣钱修一幢房子,是吗?"华汐问道。 "是的,大房子你们住就好,我可以随时回去看你们。小房子我自己修一个人住,你们也可以都住进来,只要你们开心。"沫沫憧憬着未来,他渴望着独立的世界已经不再排斥孤独。 "好。从琉璃岛回来,你就跟着你舅舅到夕穴去,那里一定有你想要的。拜托了,姬沫沫!我们的穴灵就靠你们了。"华汐说道。 "是!这是我必须完成的任务,我们要做的也远远不止这一个。"沫沫的声音里有一份沉稳但更多的是期待。 "我妈妈她真的不在乎别人叫我干沫沫吗?不在乎我们心里的尴尬吗?"曹沫沉默了好久最终叹了口气。 "她可能是最在乎这个的人了,只是我们一家人都要选择不在乎,她应该是对的,姬沫沫比干沫沫的伤害力要大。我们爱她便和她一起担着,不然呢?她垮了,我的心便也死了,心里有着爱便也有了疼,可是她比我们都痛苦,我们是男人,怎么可以随意怪怨爱着我们的人呢?"华汐呆呆地看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到底有多久了,巫祖就像是坐在一层珠帘之外恍惚如梦,华汐想冲过去却总停在最后一步。而今,沫沫总横冲直撞地冲开它,那珠帘晃动间,华汐发现巫祖的身影其实是清晰的,他看见了她,她伤感又迷人让他恋恋不舍。或许巫祖本来就是清晰的,只是华汐一直不愿掀开那帘子罢了。 岛上的战斗已持续了近二十四个小时,那个该来的人也可能要来了。如果他真没有来,华汐反倒是欣慰的,至少做父亲那个人是合格的。这繁杂的家世纠缠着每一个人,他们都老了吧,老到想魂归故里。新生的神明和新生一代终将接起他们的权杖与剑戟,在未来的某一天剑戟或许已不再是彼此之间的威压和利刃,净化所有人,这是华汐的计划。 华汐希望魔界会配合他,这痴人说梦似的理想会让人以为他得了帕金森,他自己也知道它的不可思议之处,可他仍执着于这样的渴望,就像那青铜的风铃,一个孩子的巧思可以成为每一人都能听见的声音,他的渴望也会成为人人都爱上的梦想。华汐的灵性里有一份单纯和幼嫩,可他好想怀抱着它,甚至是制造它。 第88章 请叫我兄长 衡与春的婚礼是简朴的,尽管殷筝很愿意为衡铺排张罗,但衡只想像普通人家那样完成自己的大婚。问名纳吉一应事项完成之后,热闹的婚礼便开始了。衡将春从酒肆迎娶到了新宅里,二人合卺牢食之后便开始了宴饮宾朋,亲朋虽然不多,乡邻们却被请来了不少,大家欢欢喜喜地聚在了大宅院里说着祝福的话庆贺二人结为连理。 殷筝支应来的疱丁忙得不亦乐乎,他的厨艺也出了彩。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食物是很金贵的,即便是在富庶的秦都,普通人家的宴饮也总是捉襟见肘,可衡与春婚宴上的菜品却让宾朋们惊喜不已。更出彩的还有殷筝带来的那两位舞姬,她们婀娜美艳舞技超绝,让宾客们大饱了眼福。 酒过三巡后,殷筝径直走到梅树下为大家抚琴助兴。所有人都被殷筝的琴音陶醉了,其中包括酒肆对面饼铺里的胖大嫂和她五岁的儿子,还有她家那只叫小黑的狗。 烨从没听过这样好的琴声,她捏着手里的酒杯,心弦也被勾紧了。殷筝的琴艺精湛的让人惊奇,他似在倾诉又似在呼唤,烨不由地沉浸其中。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烨怔怔地等待着,等待着琴声再次响起,可琴声却戛然而止不再响起。 意犹未尽的不只是她。喧闹的宴席在琴声中安静了下来,直到琴声停了许久之后,人们才仿佛渐渐清醒过来。胖大嫂泪流满面,平日里粗声大气的她竟怯怯地看着殷筝仿佛在做着什么梦。她的男人死在了战场上,她独自撑着酥饼铺子已有好多年,此刻她该是想到了自己的不幸和艰难,或者她那不幸战死的夫君。她夹在一堆大男人中间吃着席,原本还大大咧咧热热辣辣的如同一团火,可现在她竟抱起儿子退了出去,满脸的泪水肆流无忌。 烨默然地看着胖大嫂离开,然后举起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偷偷看向不远处的觯沉默无语,殷筝缓步而来走到了烨的身边。 "你今日似乎不大开心,一秋,你是有什么心事吗?"殷筝瞥了一眼喧闹的宾朋轻声向烨问道。 "春的礼服真美,她长得也美。"烨似乎在自言自语并不回应殷筝的问话,殷筝转身正要再说些什么,烨却站了起来。 "筝公子,你若是还没有喝够这喜酒便继续着,我是真有些醉了。"此话说完,烨恭敬地向殷筝施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去,殷筝却突然挡在了她的身前。 "一秋,有句俗话说,不听老人之言吃亏便在眼前,忧思伤身呐!"殷筝觉察到了二人间的尴尬却仍执拗地说道。 "姓殷的,你这样缠着我,很没男子气概的!"今日烨本就五味杂陈心中哀苦,不料殷筝在这宾朋满座之时仍纠缠她,不由的心下来气。 "烨妹妹!"殷筝的目光忽然严肃了起来:"想与筝亲近的女人是很多的,我不屑于那般委琐轻薄,那日,我只是头昏脑胀猪油蒙了心。你放心,我是绝不会再沾惹你一分一毫的。" "好啊,姓殷的,行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谢谢你了,回席吃酒去吧,我吃好了。"烨懒懒地回了一声,急着抽身离开。 "姬烨,请叫我兄长,或者像喊干觯那样叫我一声'筝哥哥'吧!我想做鬼谷里你姬影阿兄那样的亲哥哥,可以吗?"殷筝上前一步拉住了烨的衣袖贴着烨的耳朵轻声说道。 "……"烨惊呆了,终归是被殷筝查到了鬼谷,但这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快到让她手足无措。 "姓殷的,你不光轻浮还真是蠢!这样的胡话还是讲给那些想和你亲近的女子吧,她们容易让你占了便宜去!你再这样胡编乱造粗野无耻,我可要下死手了!"烨的脑子里刚转出了这样的说辞便径直脱口而出,不料殷筝苦笑一声,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她。 "既如此,便请烨妹妹恕筝哥哥我冒昧唐突了!"话未说完,殷筝双手一扣把烨抱在了怀里,他旁若无人地在宴席间游走,寻了几坛喜酒放在了烨的怀里后便向自己房间慢悠悠地走去了。 觯压制着自己的怒火提脚跟了上去,烨银牙紧咬怒目圆睁却不敢把愤怒发散出去。今日宾朋满座,她不想搅了衡和春的喜宴,更重要的是今日人太多,哭闹只会把事情宣扬的满城风雨。她已全然领教了殷筝的深不可测,甚至眼下这无力挣脱的搅扰,只怕在殷筝手中也不过是一碟开胃小菜罢了。 烨乖乖地趴在殷筝的肩头看向紧随而至的干觯狠狠地摇了摇头,她的眼眸从人群中划过又向干觯丢了个眼色轻声说道:"吃酒去!" 觯呆立原地焦急万分,烨似乎听到了他急促的呼吸,不,那呼吸声是殷筝的,随之而来的还有殷筝那滚烫的脸颊与脖子上的热气。烨的脸终究还是红了,这样贴着他的脸已经是第二次了,而这次似乎又是她自己招惹了他。烨的小步摇划动着殷筝的耳根,她瞥见了他颤动的喉结,即便他正在极力平静着自己,却没有即刻奏效。 殷筝抱着烨进入屋里的那一刻,烨的全身都冰凉了。那条黄灿灿的金蟒正盘踞在堂下,它的眼中正闪着白亮的金光。它实在是可怕,相较之下,灵蛇可是温良多了。 看到金蟒现身,烨慌忙回头看向了觯,她双眉紧蹙用力摇头示意干觯万不可冲动莽撞,随后她轻笑了起来又轻轻地点了点头。她一直盯着觯的眼睛看,直到他坐到了梅树下。 殷筝走到床边抽了一条棉被铺在炉火旁便将烨安放了下来。他一直都不敢看烨的眼睛,他很紧张可嘴里却吐出了淡然的词句。 "终究又冒失了一次,你若不逼我,你会发现其实我很好说话的,我不想难为你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的选择。"殷筝似乎有些伤感,他坐到长琴旁双手抚上了琴弦:"抱歉,我又要搅闹烨妹妹的耳根子了。可是若不用这琴声助阵,我不确信自己是否能把话说好,抱歉了!招你厌烦我可是断不敢再有第二次了,我只能求救于琴仙,万望烨妹妹海涵!"殷筝说完这番话后甜甜地笑了,他看向了烨,似乎在等待着烨对他的发落。烨看着殷筝,并不答话。 琴声未起,灵蛇忽然从足环中盘旋而出,那金蟒急速向殷筝盘桓而去将他护在了鳞甲之内,灵蛇眨巴了一下眼睛嗤笑了一声。 "你这是找着自己的主人了吗,我的金宝儿,老光棍儿?别来无恙啊!"灵蛇慢悠悠地吐出了一句话。 第89章 犯浑的人儿啊 "许久不见啊,老孤婆!你想我了吗?" 金蟒声如洪钟目光如炬,饱含深情地对灵蛇说道。 "不想!"灵蛇的语气中满是冰冷。 "你想!你知道这一万年来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在鬼谷外守着,只等着见你一面救你出去,你是在里面睡美了吗?理都不理我一下,哪怕远远的让我看一眼也好啊!你也不愿意的吗?还是看上了那个豹子精?你就只喜欢那种四条腿跑的纤腰肥胸的傻大个子……" 金蟒忽然变成了多嘴的老头子,口若悬河地质问着灵蛇。 殷筝狠狠拨了一下琴弦,琴音振荡间,金蟒哑然噤口,瘫软了似的盘卧而下。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会多说的,更不会应了我的想望……是你逼我的!" 殷筝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向了烨的眼睛。烨心头一紧,这眼神太熟悉了,在大监的屋里,在那昏暗的光线里,它曾钉在了她的心底。 烨那团屈的手指轻轻抠动着掌心里那些细小的纹路,她沉默了许久,蹙了蹙眉轻声问道:"你信它吗?" 殷筝低下了头,他看向琴弦轻轻抚弄了起来,许久,他说道:"金蟒它早就在我身边了,只是我一直厌弃它。它杀死了我的阿娘,你问我信不信它?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本想此生再无纠缠瓜葛,可是……这是你逼我的!" 烨看着殷筝,忽然想起了曾经的自己,自己也曾这样的挣扎纠结,那滋味她生生身受过了。 "殷筝,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讲。"烨说道。 殷筝抬起头来,轻声说道:"你说吧,我想听。" "不要为那日的冒失而苦恼,兴许是我魅惑了你。生成这般美艳倾城勾魂窃心的样子,绝非我的本意。我又何曾没有苦恼过?抱歉的很!我……想你看彻这色相,看淡了这皮囊,不再纠结忧伤。我不想你整天牵心揪肺地想着我,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种男子,我心里没有你的。抱歉!" 烨一字一顿地说着,真诚又坦荡。 殷筝怔住了,烨是温柔的,体贴的,这是他没有料到却久已渴盼的。他曾痴痴地盯着窗前的梅花幻想着,牵着她的手陪她长大,长到可以成婚的年纪,娶了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让他……这样的傻。 但他知道他没那个福份的,这样的梦幻无异于饮鸩止渴,让他越陷越深了。他觉得自己病了,可这病却是深重的,甜暖的。他不敢去触碰那层冰冷,就像不愿去回想阿娘长鞭的疼,他会窒息……会想到死。 他此刻被幻影里的幸福冲晕了脑子,以至于根本没有接收到烨远离与冰冷的信息。他只是懂了,烨不愿意让他昏了头去亲近她了,就当是她在关心自己吧!自己得感恩知趣感谢她。用什么去谢她呢?给她最想要的吧,反正自己可以无休止地想她……这是自己能拥有的惟一快乐了。 "烨妹妹,你放心吧!我再也不会碰你一下,哪怕一块衣角,一缕发……"殷筝站起来,跪伏在烨的面前大声说着,却忽然揪了心顿住了,烨的发丝摩挲他脸颊的感觉,打破了他稳定下来的言辞表达。他慌乱了一下急忙指天发誓道:"我殷筝对天发誓,今后若有冒犯,天……" 没等他说完,烨急忙捂了他的嘴,她猛地愣了一下,尴尬地抽回手来轻声说道:"你且停了这毒誓吧!万一哪天脑子发热又来了个浑的呢?果真要应了那报应吗?快,呸呸呸,快!我可不想背了这冤枉罪,欠了你这儿女债!" 殷筝僵立在了地上,轻轻吐了几口唾沫后,他坐回到了长琴旁,本想轻抚一曲,他却静默了。许久,他轻叹了一声。 "烨,允许我做你的哥哥吧?好吗?"殷筝平静地说道。 烨苦笑着摇了摇头。 "抱歉,我……只有一个哥哥。" "哈哈哈,好吧!你走吧,干觯都快急疯了!"殷筝哀叹了一声。 "殷筝,你确定……你这样的选择是因为我吗?你确定,你不是金蟒本尊吗?你总要跟它在一起的,因为你信它,超过我!" 烨悠然而语,垂下了双眸,她轻轻地走到了殷筝面前直看向了他的双眼。 "我也是一条蛇,但我庆幸自己曾被封印在谷底一万年,悟了,修了,也懂了,我真正自由了。我有了爱,这爱,你懂吗?" 烨缓缓起身,走出了门外……觯的确已焦心太久了。 殷筝沉默不语,隔着门扉他听到了烨说给他的另一句话:"还有,请你记住,你应该叫我一声'阿姐'!或者'姑母',也是对的。" 灵蛇挤开金蟒的缠绕,看着殷筝说道:"好样儿的!我喜欢,是我们塍蛇一族的好男儿。但……还不够好!所差得还真是有点儿远。" 灵蛇也随烨离开了,独独留下了殷筝和金蟒四目相对,久久不语。 宴席已近尾声,两个舞姬不知疲倦地舞动着腰肢,她们对自己的主人极尽忠诚,烨忽然想,若殷筝此时睡去了,她们会不会一直舞到明天去?这是个问题。 烨忽然有了兴致,想去见见春,这一日她放纵了自己的忧伤,独自踟蹰游离,现在她终于想看春的幸福和笑脸了。她发现自己真要果决起来,还是很有力气很畅快的。 殷筝的琴声骤然间响了起来,那凌乱的韵律里有一种狂野,还有一种深沉的忧伤。他,今天本也是忧伤的,而且也放纵了它。 酒宴散尽,夜色阑珊。 觯独坐在长琴前,拨动着那一丝又一丝的长弦。很多事情是他无力把控的,比如烨的悲苦她的命运,还有指尖拨动而起的琴音。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奈和落寞,以及这长日无事里的长夜忧愁。 "烨要怎么办呢?巫祖,眼下这些事我该怎么办呢?你和白虎想怎么应对这一切呢?让我们逐浪潮头吗?又或者是随波逐流?你们还真就躲着不现身了吗?这琴,我会弹乱的吧,不及殷筝那般铿锵纯熟……" 觯久久思索着,忽然间一个字亮闪闪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学'!'学'!对!有这样好的两位师父,真是三生有幸啊!学通了,超过他,别无他法。" 觯参悟到了鬼谷的深意,久久凝望着窗棂里的明月,笑了。琴声从他的指尖滑落,悠然如天上的经文落下。 第90章 四角的天 "这么说,这天上竟真的没有我们的位置吗?"烨躺在灵蛇的背上在屋顶看着满天的星星开始了忧伤。灵蛇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用眼睛遥望着北方。 "干觯是西方的白虎,影是东方的青龙,巫姐姐是南方的朱雀大神,北方却是一个玄武。而我,只是螣蛇你啊,这四角的天竟真的缺了一角呢,这是为何呀?"烨很是不解。 "这缺了的一角是在等着我们吧?话说做一只老乌龟你竟也是乐意的吗?满身皱皱巴巴还慢慢吞吞,连个整话都说不出来,整天缩在壳子里躲着懒,这也算好吗?"灵蛇打趣道。 "当然好啊!小乌龟多好,硬硬的壳子保护着它,上驮天下踩地,还可以一直休息一直睡,它趴着就扛起了天地,真是个大造化!"烨竟向往着,还叹了口气:"这星空缺了北方一角的大神,不会塌了吗?我很担心,真的!"烨的忧思飞了好远,又叹了一口气。 "当年女娲那孩子去补天是踩着我的脑门子上去的。我当时还不过是一条小蛇,可她信我!唉,这世间的男人啊,真不知那心里头装了多少的点子花样,竟负了她!"灵蛇哀叹了一声。烨有些惊讶却沉默不语,她聆听着灵蛇的诉说专注又愕然。 "人说螣蛇狡诈,却终究狡诈不过男人的野心,他们说那是壮志豪情,连他们自己都信了,我也信过。可是女娲死了,我的心也就死了!烨,你知道吗?是我负了金蟒,它不知道我是自己钻进鬼谷里去的。那些人人鬼鬼的法术岂能困得住我!是我自己想像一只老龟那样,缩着,缩着,紧紧地缩着,缩在那壳子里的!"灵蛇深沉的声音里有愤懑更有忧伤。 "二十八宿,四时的天宇,是鬼谷对天地万物的祈祷祝福。天地间灵物众多,它却独独收留了你和我这两个不中用的。灵池那么大何不养只老龟?那有多稳当呀。它呀,终究还是有情的。"灵蛇竟落下泪来,它的目光向北方更深的星空探寻着。 "我们,可以像玄武那样驮起天吗?"烨的目光停在了深邃无边的北天之上怯怯地向灵蛇问道。 "有个人会拽着你的,他就是殷筝!他若是真的闹将起来,就算是再混蛋些你忍心丢下他不管吗?烨,你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再跟我讲。"灵蛇的语气忽然沉重了许多。 "他会闹出些什么事情来呢?我们有四个人呢,就算我打不过他,还有干觯呀!还有影和姐姐呀?还有你呀!"烨很惊讶。 "你又嫩了不是?筝会干出让你完全没有心思去补这一角之位的大事来!很多事,几乎所有事都不是'打'可以解决问题的。只是人们这眼皮子底下往往只能看见'打'这个字而已呀!"灵蛇慨叹了。 "这一角的天,我一定要补全它,谁也别想阻拦我。"烨轻声细语却字字如刀。她凝望着北方,心生无限向往。许久之后烨躺靠了下来,她把头贴在灵蛇的脑门儿上呢喃细语起来:"女娲娘娘灵蛇君,小姬烨有个小心思想说与你听。" "说吧……"灵蛇笑了。 "我要说的可是我的真心话,我只想这样活下去,这是我天大的事儿,你万万不可笑我。"烨有些害羞却决绝地说了下去。 "烨说吧,我听着呢!"灵蛇轻叹了一声。 "我想,我……我想做觯的妾,哪怕只是一辈子伺候他,他不爱我也没关系……我只想这辈子都守着他。我……爱他!"烨终于开始抽泣了。 "哦……这事儿啊……你有什么好办法让干觯他……乐意去接受你吗?"灵蛇又轻叹了一声。 "我去求巫姐姐,她一定会收留我的。我哪儿都不去,我也不跟她抢觯的爱……我只想留下……"烨轻声呢喃着。 "唉……我不想反对,你去试试吧……不过,你说这些话不怕觯他听到吗?他的琴声才刚刚断了没多久呢!"灵蛇笑了。 "他睡着了,今天没有什么大危险,他想念巫祖足足也有快一个时辰了,他想美了心安了……必也已是睡美了。"烨轻叹着。 "连这个你都把准了呢……我的烨啊,你还真是没救了。"灵蛇满眼泪花儿深深地叹了口气:"觯他没有睡着,他刚刚被我送过去的梦吵醒了,他全都听到了。"灵蛇平静地说道。 "你……"烨无语了。 "殷筝他又在想你了,多看一眼筝又有何妨呢?你何苦爱得这么卑微,你是女娲娘娘啊!殷筝他是有哪里不够好的吗?只怕是因为他勾到你的心了,你害怕了?"灵蛇悠然长叹,烨的沉默无语里又加了一分怅惘。 "说句实在话,即便巫祖同意此事,我也是不同意的。没有觯的真爱却钻进了他的怀抱,这便是玷污了你自己也玷污了干觯和巫祖。你的爱有多贵重多炽烈,我懂!但要这爱毁了你,我做不来。"灵蛇,这几万年的灵兽,终于亮出了自己峥嵘的头角,又或者这才是真正的她吧。 "灵蛇,你是要我背叛鬼谷,背叛这四角的天,去陷落于蛇族的诡诈吗?"许久之后烨终于开口了。不得不说,这孩子生有反骨,她头角峥嵘背叛螣蛇整族。 "从前的女娲死于圣洁和善良。今日,她必是要反击的,我还真就做了这个主了!你还小,不是很懂得。你们四人至纯至美至尊至烨,我不允许你们被玷污更不允许你们被击碎。你可以去问问巫祖,看看她是否同意你这样作贱自己,我想,她还是会让你继续痛苦继续陪着殷筝的。不要误解巫祖,她没有私心,她自己又何尝不苦呢?"灵蛇黯然神伤。 面对灵蛇,烨彻底无语了。灵蛇是强悍的决绝的,它说的也是对的,是烨自己脆弱了也天真了。此时,她不敢去面对觯也不想出现在殷筝的视线里,她悔恨不已,恨自己到底是魔怔了,竟真的抱了一万分的希冀去求灵蛇让她做觯的女人。她苦笑着走出灵蛇的环绕径直躺在了檐宇上,今夜她要披着星光入睡了。 厚实的棉被铺盖在了烨的身上,灵蛇长呼了一口黑气,一团暖暖的气流将烨包裹了起来,她很快便睡着了,她沉睡在了一场幽梦里,在深长的梦里她哭了。 烨梦到了巫姐姐梦到了觯哥哥也梦到了影,她还梦到了神树下的草地梦到了自己,她比巫姐姐都要美,那是真的,她比巫姐姐都要高,那也是真的。她的双腿化成了长尾像七彩的霞光溢满了谷底,她盘卷了满树的繁花向北方的天空飞去却看到所有的星辰都陨落了,它们汇聚在一处径直向大地砸落而去。忽然,大地上出现了一个白发男子的身影,他一袭白衣一柄长箫……可他不是巫鲲,他是一个苍老的男人,烨疾速向他奔去却看见了一双哀怨的眼睛还有他脸上深深的泪痕。 第91章 油泼辣子 烨从睡梦中惊醒,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在看着她。 她转头看去,夜色沉沉之中,那张脸紧张地笑了笑,眉目极是俊朗。星光明月之下,他脸上的每个棱角都似乎有明辉晕染着,这样看上去,他似乎更能勾人的心了。 烨没有说话,只静静地钻出了被窝,惆怅地站在屋脊之上看向了北方。 殷筝不敢回头看她,只用眼角的余光确定了一下烨的站姿是否稳当,又把双臂伸向身后撑住身体,看向了天上的月亮。 "你带我出去玩儿吧!"烨猛然间说了一句。殷筝有些惊愕,随即笑了。 "现在吗?你想想,此刻哪个地方最好玩儿,告诉我。" 王都一片黢黑,只零星的有几处亮光闪动着,隐约间似乎传来了几声袅袅的琴瑟之音与轻唱。 烨悻悻不语,委屈的快要哭了。 "烨,你快跳下来!" 觯站在院子里喊着,金蟒正盘旋在他的周围,恶狠狠地看着他。 烨怔怔地看着干觯,凄然一笑,抬脚走到了殷筝的身旁。 "我对这都城不熟,你可有什么好的去处可以散心的吗?" 烨说着,坐在了殷筝的身旁。 "没有……你跟觯吵架了吗?这大半夜的,天这么冷,怎么睡这儿了……" 殷筝似乎被冻坏了,竟哆哆嗦嗦地一边搓动双手一边呵起气来。烨看着他,满脸哀戚与失望。 "竟是这样的啊?呵呵……好一个谦谦君子啊……"烨暗自悲叹,并未回答殷筝的问话。 "不如我们玩跳崖的游戏好了……看谁会先死去。"烨说着轻轻地站了起来,疾步向身后奔去。 "哎——"殷筝还没回过神儿来,烨已经纵身跃下,直扑向了干觯那还没有来得及张开的臂膀。 殷筝飞窜而起上前追去,却见烨正趴在已被扑倒的干觯身上回头看着他——她已经在用满目的冷寒冰凉来回应他的焦急了。 "我……我不想趁人之危……孤男寡女,三更半夜……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这些话是在自言自语的,烨已经拉了干觯的手飞奔到屋里了,殷筝知道,即便烨可以听到,她也只会嗤之以鼻心生怨怼的。 他忧伤地呢喃着自语着,僵立在了屋脊之上,心也已被烨的目光全然凉透了。他有些后悔又有些不甘,他本该给她一份温暖的,可自己……似乎拒绝了。 天知道他是怎么了……或许,他压根儿就觉得自己是不配的,不配拥有她,更不能觊觎她,所以没敢放纵了自己的渴望……他已然发现自己又想抱她了,他不想弄脏了她,他害怕…… 昏黄的油灯下,烨沉默了。她想哭,也想笑,笑会好些吧,告诉觯自己只是在开玩笑……可烨不想再说违心的话了,她满心哀凉酸楚,却没有泪会流落了。 "对不起。"烨抬起了双眸。 "……"觯的唇角蠕动着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们分开睡吧!我到殷筝那屋去……我要把他打出去……"烨显然是糊涂了。 觯咬着唇看着她,没有话语可回应她。 "我这就走!"烨决然地向门外奔去,闯进了殷筝的房间。觯想上前拦住她,却僵住了。 殷筝的衣物被抛洒在了院子里,被褥枕头也被扔了出来。烨打开了窗户,大开了房门,趴在窗棂上看着梅树上的花。 殷筝仍立在屋脊之上,看着烨的这番忙碌,他呆住了。孩子气,是孩子气吗?不是的,烨只是倦了,脆弱了,迷茫了。他呆立了许久后一跃而下,将洒落满地的衣物叠放在窗下,又将被褥铺在了梅树下。他对着窗棂中的烨掬了一礼,便径自睡在了梅花下。 "关了门窗,早些歇息吧。"殷筝对烨说着,闭上眼睛揪紧了被子。 烨今夜,还睡得着吗?她苦笑了一声走到床下,搬起火盆向梅树走去了。 "我看着你睡……"烨把火盆放在殷筝身旁,抬头望向了梅花久久不语,她合上了双眼,两滴泪就着月光莹然落下。 "我……也可以到后院儿去的,只是他们会多想。男人们在这样的事儿上吃不了什么亏的,只是你……会被别人想岔了。"殷筝一字一句地说道。 "回去睡吧,站在冷风里久了会冻出病来的。"殷筝小心翼翼地说道。 "有什么打紧……"烨哀叹一声,坐在了火炉旁边被褥的角上。 "筝,喜欢我吗?"烨看着殷筝的眼睛问了一句。 殷筝的脸瞬间红了,这问题太直接了,可他要直接给出答案吗? "我……我……"殷筝的声音颤抖了。 烨的唇紧紧吻住了殷筝的嘴巴…… ……还有下文吗?有啊…… 比如,烨爱殷筝吗? 殷筝的脑子里什么都被抹平了,他知道烨不爱他,可他根本拒绝不了她。眩晕与甜热让他几乎瘫掉了,他不敢动也不敢想。烨抚摸着殷筝的耳根亲吻着他,却发现自己粘在了他的唇舌上,停不下来了。腾腾的热汗从他们的肩脖上涌出,月光下梅影间,竟散出了霓虹的幽幽光华。 这对儿冤家啊,亲个嘴而已,竟至热汗如雨而下。 觯,铁杵一样,杵在门槛儿前什么话都没有了。 许久之后,亲吻停止了。 "对不起。回屋睡吧,这里太冷了。"烨将头埋进了双膝,呢喃着。 "哦,我今夜,想睡在梅树下。"殷筝迷离的眼神停在了一朵梅花上,那红色,太像一晕鲜血了。 "你知道的,我……"烨双臂紧绕着双膝,凄然地说着。 殷筝侧过身子背对着烨,闭上了眼睛。 "实在不想见他,就回屋顶去吧,那儿还挺暖和的……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抱歉……"烨用力擦了擦自己的脸颊,轻声说道:"也对,今夜晴空万里,看星星是紧要事!我自己上去。" 烨站了起来,扭头看了一眼僵立着的干觯,温软一笑,快步走到屋后的竹梯旁,慢慢爬了上去。灵蛇正在被窝里为她温床呢。 "女娲娘娘,你不魅惑他,他也已然快要疯掉了,这……也太粗野了吧?"灵蛇叹息了。 "女娲娘娘该是巫姐姐那样的神女。我不配……也不是!"烨钻进了被子里,蒙头睡了。 "唉,跟个油泼辣子似的,这是要烫死谁吗?"灵蛇哀叹着,却再不敢说出第二句话了。 被窝里传出了烨闷压着的嚎啕声,棉被渐渐缩皱成一团,现在,烨把自己搞成了一个小肉包子,而且还是十八个褶子的灌了滚热汤汁儿的……狗不理热包子。没有人敢再去理她了,灵蛇、金蟒……甚至包括她自己。 第92章 春来谁人知 巫祖坐在烨的身旁,看着空荡荡的后院儿,一筹莫展。 殷筝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甚至包括那把陪了他近二十年的古琴。齐国人都离开了,只留下了一份婚帖,放在了烨闺房的小几案上,黑色的陶瓶里还插着一枝绽放的红梅,上面系着殷筝的一缕头发。 一块洁白的丝帛压在陶瓶之下,上面写着一行棱如剑锋的字:"你问过的,这就是我的回答。" "殷筝,竟也会用白话……"巫祖沉思着,望向朝阳下明媚的王都檐宇轻叹了一声。 "姐姐?是你吗?"烨睁开了睡眼,怔怔地看着晨光中巫祖那张明亮的脸。 "想我了吗?"巫祖温柔地笑了。 "姐姐,我……"烨用手指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顿时开心了,可转而却瘪了嘴巴快要哭出来了。 "你知道吗?在女娲娘娘那个时代,一个女子可以有好多丈夫,而且还都是挑着自己最心爱的男子,去亲、去抱、去嫁的。"巫祖摸了摸烨的眼角,深深亲吻着她的额头,也流下了泪来。 "不是说,人都是女娲造出来的吗?那个时候,天地间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吗?哪来什么男子啊……姐姐,你又在骗我……"烨窝在巫祖的怀里,一丁点儿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那是后人编出来的。也许是出于愧疚吧,也许终是因为爱她吧……"巫祖轻声说道。 "姐姐,我犯错了……"烨哀伤地说道。 "是有一些错了……烨,你觉得自己是什么?"巫祖望向了王宫边上一座高高的楼宇,严肃地问道。 "我……我……"烨愕然又愧疚,她以为巫祖是要责备她了。 "你没有你自己,眼里心里只看到了我。你自己是什么?你压根儿就没想过,也不明白。你只做着我的奴隶,全身心的!"巫祖的语气是平稳的,却也是悲伤的。 "我们是平等的,或者说我该有的一切也更应该是你有的。觯、神力、还有王者之威,等等等等,所有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随你予夺,这是你命里的威权与能力。你把别人看得太重了,伤了这苍天一角的稳定和力量。你得骄傲地立于这苍穹之巅,才能撑起北方的蓝天!"巫祖生怕烨不明白,一字一句都满是力量。 "觯,不是姐姐的私有物品。你想对他怎样都没错,不要看别人的眼色,只看自己的心有没有邪恶。善恶是非分得清清楚楚,便无须纠结忧伤。烨,你要记住这些话!"巫祖说着攥紧了烨的小手。 烨泪流满面,她终于懂了,巫祖点破了她的顽症痼疾,如同醍醐灌顶一样。许久,她破涕为笑了。 "姐姐,女娲娘娘怎么会是我这个样子的呢?我有点儿不相信,真的不信。"烨抱着巫祖的肩膀,将头紧贴在了她的肩头,眸光不经意间扫过了后院儿的屋宇池榭,那里了无人迹,她猛然呆住了。 "空了?他,被我……他!跑掉了……"烨慌了,悔了,也开始恨自己了。 "姐姐,这琴学不成了……怕是,还有更大的危难要来的吧?"烨忧虑了。 "殷筝的心缺着一个角,就像你常发现灵蛇阴狠一样,他的怪戾之处会让你很不舒服。他那华美无缺的淡吐举止是他包裹伤口的伪装。你试想一下你若是他会怎样?"巫祖慨叹着:"我理解他!" "琴韵来自于心,未必非他不可以为师,他离开了也许更益于你静修长大,应该更好一些。"巫祖又平静地补充道。 "烨,殷筝不是你刚才脑子里闪过的那个样子,无情?狡诈?色迷情乱?不是,他很爱惜自己的心之殿宇的,从不让凡尘污它分毫。他只是有一点儿执念……"巫祖说得极为认真,烨不禁好奇。 "姐姐,你也这么高看他吗?" "看来,你一直是在低看他了?"巫祖极严肃地问道,却终是笑了。 "执念人人会有,你没有吗?对姐姐,对觯?我又何尝没有……人食五谷杂粮心系爱恨,总有所执所念。只是殷筝的执念,破坏力太大……"巫祖的笑容变成了忧伤,她转头看向了烨,又说道:"我想让他回到这个院子里来,可而今……怕是难成了。" 烨低下了头,哀怨自责搅得她羞愧难当。 "烨,永远都不要为难自己。还有,女娲娘娘一直都是你这个样子的,我见过她。"巫祖摸了摸烨的脸颊,拉了烨的手站了起来。 "影和巫鲲也来了,还有白云和白虎。我们下去吧!"巫祖抱了烨飞身而下。 "灵蛇竟一直都不教你本事,你们俩个倒底是怎么想的。殷筝这几日,可是功力大长了,你们要怎么应对他?不可怠惰了!" "哦……"烨回应了一声。 巫祖把烨放在地上,看了看烨屋子里的梅花,叹了一口气,牵了烨的小手径直向衡的小院儿走去了。 今日是这一家人最欢喜的一天了。 只是这个"最欢喜"的"最"字,在烨和巫祖这里得抠去了——心里挂着事儿人便会全身发沉,烨跟在巫祖身后脚像灌了铅一样,心里只装着一个人——殷筝。 "到底该怎么办呢?可如何是好啊!"烨沉思着,以至于进入衡那贴满彩帛的婚房时,她狠狠地摔了一跤。那门槛儿太高了,可她忘记了。 大家并不敢笑她,也不忍心笑她,这种近乎异常的静默被烨误解了。她推开了巫祖扶向她的手,脸儿憋得通红,她慢吞吞地爬起来,狠命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拉着妹妹的手坐到了衡和曹文中间。这是影第一次见他们,却极其喜欢他们,他把自己和烨挤在他们的夹缝里,示意烨看几案上的那些小东西。 "大家都等着你呢,要你来分巫姐姐的礼物。你的双手正大权在握呢!"影认真地说道。 "我吗?"烨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巫祖,巫祖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好吧!我来看看。这磁石针,必是给春的,她爱绣花;这根大大的简条,是用神树皮做的,必是给衡的,他爱写写画画;这两把玉刀,是给冬和铁蛋儿的,他俩爱习武;这软鞭,我看看,这又是用什么做的?闪闪发光却有一股子土味儿,难不成是神树根儿?这必是神树自己把根长在了外面要送给曹大哥的,至于这两面古怪的镜子,难道,是给我和觯的?" 烨分到最后,竟难为情了。当然不是那镜子不好,而是它们阴阳相扣,像极了爱情的信物。烨微抬双眸,看向了巫祖。 第93章 此错我来担 那阴阳盘绕的水镜当然也是神树根盘结而就的,极为巧妙神奇,看着就不一般。这些宝贝都是巫祖在神树下虔诚祝祷求来的,样样都不简单。她满怀欣喜地替大伙儿接下了这些宝物,可当她看到这一对儿水镜时还是愣了许久。 阳镜上繁花叠翠,分明是女孩子用的,那阴镜则虬根交错粗犷豪迈,分明是要给觯的。男属阳,却被神树赐了阴镜,烨是女子却偏要她用阳镜,最重要的是这阴阳水镜是用来箍定姻缘的,镜相扣情相结,鬼谷似乎想牵起一根红线。巫祖本就是为烨和干觯他们来求取神器的,鬼谷做这样的安排深意已现。即便如此,巫祖还是有一点点的不解,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想找出哪里不对,可最后她发现唯一不对的是自己的执念。 巫祖跪在神树下默然无语,阳镜的镜面里一层浅金色的圣水正游动着太阳的光焰,有一种金鸣剑响之感,而阴镜回旋的恰是蓝月光,即便它的模样再狂野些也是要归之于阴的,这古怪的组合让巫祖思绪万千忧思难解。思忖良久,巫祖轻叹了一声:"终归还是我猜对了,就算我再不忍,这镜花水月终将会是梦里的河山!"巫祖不想有这样的镜中未来,她带着大家逃出来是想让每个人都好的,她爱他们胜过自己,可这纷繁的命运交错却终究还是逃不过的。 觯扭头看向了巫祖久久不语,烨瞥见了觯的眼神,心口又紧了起来:"唉呀,不是的!不是的。这阴阳镜都是给我的。巫姐姐给觯的礼物在姐姐的胸口里呢!她给觯的礼物怎会让我们看见?况且这阴阳和合是绝不能拆开的,一定是姐姐或者是鬼谷交给了我要我把另一半镜子送给我日后的夫君的!"烨大笑着做了一回大主张,说到最后她的脸却腾的一下红了,她以为大家都知道了昨夜里自己的狂野,索性清了清嗓子又开口了。 "我……"没等她说出第二个字巫祖却开口了。 "昨夜我先一步到殷筝那里看了一眼,他的容貌倒是生得极好,只是睡相有点儿差劲儿,一整夜都翻来倒去的,天快亮了竟还睡到了梅树下,他的身子骨还是差了些,躺下去还不到一刻钟不是折花枝就是搬火盆,还把衣物都抛到了院子里,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呢!"巫祖搂着烨的肩膀给她使了个小眼色。 "是啊!他独自一人睡在那梅树下古里古怪,搅得我整夜不得安睡。到了今早我才知道,他竟是想娶烨为妻。烨,你昨夜在屋脊上观星,有没有被他搅扰到啊?"觯也急忙补充了起来。 烨张口结舌一时无话,她瞬间醒悟自己这是又被哥哥姐姐保护了一把。 "我听到了,没理他……"烨说道。 "现在,你不理他可不行了。"衡笑着看向烨说道:"烨,殷筝向我们提亲了,他要娶你为正室。" "他要娶烨为正?难道还有个偏不成?我不赞同这门子亲事,烨这才有多大?这殷筝也实在是个不着调的!锱铢成婚,规矩多得很,更何况烨是天神。殷筝其人……我们都懂的吧?"曹文吐出了心中的不快。 众人不言语,影却开口了:"今日合家欢聚,这棘手的事先放一放也好。那殷筝既然走了,我们便把宅院收拾妥当。这半年我们要做好多事,先稳住根脚再图其它!" "对!""我们盼望着你们来盼得都快没招儿了,现在我们什么都不怕了!"冬和铁蛋儿欢喜雀跃着。 "好吧,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觯大声说了一句招呼着众人向门外走去了。 巫祖坐到春的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做新娘子了,开心吗?衡是极好的,你也知道他需要你,大监走了就拜托你照顾他了。"巫祖施了一个大礼,转头又看向了衡:"谢谢你托觯交给我的贺礼,我很喜欢。我给你二人的这两件贺礼都是鬼谷神树所赐,有大神力,日日贴身带着也是稳妥的。" 衡向巫祖施了一礼,说道:"谢神女的恩遇!衡有一事相问,那殷筝之事你可是有了定夺?" 巫祖笑着看向了烨轻声说道:"此事需要烨自己来定夺。" "烨,你呢?你有何想法?"衡问道。 "我不懂,殷筝他如何便提了亲?他不是一早便搬出去了吗?"烨对此事还是没有理出头绪。 "原来,烨竟还蒙在鼓里呢?唉,我就不多嘴了,烨,你还是先回自己房里去看看吧。我这儿虽然也有殷筝放下的合婚庚帖,不过只是他的八字生辰。你房里他倒是留了好些东西,快和巫祖去看看吧!"衡说道。 "是啊,我们还是先去看一看更好些,走吧,烨!影,你也来。"巫祖与衡别过,带了影和烨径直往梅树那边赶去了。走到烨屋门时巫祖停了下来说道:"烨,此事需你一个人好好思量,姐姐不便打扰。你不要心急,殷筝他最早也要三日后才会来询问此事。你好好想想,不要随意也莫要急躁。" 巫祖带影离开了,烨呆呆地靠在梅树上久久不愿走进自己的屋子。最后,她匆匆走进屋内换了衣饰,一个人走出了宅门向街市而去。 "这殷筝若不是开玩笑,便会有人跟着我。他那请王妃的本事岂不是要用在我的身上?搅得大家这般劳师动众纠结烦恼,我不可卸责!灵蛇,你出来陪我玩上一场!"走到了一个深巷后,烨叫出了灵蛇。 "你觉得我该怎么办?"烨问道。 "闹他一闹!"灵蛇即刻答道。 "好!你有何高见?"烨问道。 "主街距王宫不远处有一个叫鲁月茗风的香楼,我带你进去看看。不过,我可得跟你说好,这样做是为着黄了这门亲事的,你确定不接纳殷筝的这副相思骨了吗?"灵蛇问道。 "还相思骨呢,我倒更想看看这鲁月茗风到底长着个什么样子!走,马上去!"烨说道。 "好……吧,你闭闭眼!"灵蛇说道。 说话间黑烟腾起,烨只听得丝竹声越来越近,鼻息里的香气也愈来愈浓烈。渐渐的女子的尖叫与男人的哼鸣四下里响作一团,烨的眉头紧蹙了起来。 "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这都是些什么怪声,太吵了!"烨不禁寒毛直立,急忙说道:"灵蛇,带我到殷筝的屋里去!" "好!"灵蛇回道。 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烨站在了殷筝的卧房中间,她睁开了眼,却看到金蟒正盘旋在床榻上睁大眼睛看着她。 "你们怎么来了?"话一出口,金蟒便全然明了了二位不速之客的来意,它急忙向门口窜去却被灵蛇拦了下来。 "嗬,偷偷摸摸的,要干点儿啥呀?"灵蛇怪笑了一声。 "有什么可躲的,我是替烨去叫筝上来的,终归是一家人了,我可不想礼数不周。"金蟒大言不惭。 "不必了,我想四处走走亲自去找他。你可知道他在哪里吗?"烨问道。 "他在三楼的春香阁,此刻你去怕是不妥,槐香病了,殷筝正在为她医治。"金蟒有些羞赧了。 "你老实待着,回头我再找你算算那笔老账!"灵蛇瞪得金蟒缩作一团后迅速钻进了足环里。 "走吧,别惊飞了那一对儿情投意合的鸳鸯!"灵蛇拖动着足环拉着烨就向殷筝狂奔而去了。 第94章 终是春闺一过客 春香阁的门被烨轻轻拉开了。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这身子,便是为你生的,哪儿哪儿都是你的……" 烨怔住了,羞红了脸正要离去,却又毅然地悄悄合上了门。她轻手轻脚地向里探去,穿过层层月门,她终于走进了卧房之内。隔着屏风的缝隙她看到了一个只穿了胸衣的女子,还有殷筝。 殷筝的头发乱了,衣衫也敞开着,脸色铁青。而烨的脸色比铁都青黑了,她正要闯过去,却听到殷筝开口了。 "哦?那我这身子是不是为你生的呢?"说话间,殷筝也脱得只剩块儿遮羞布了,烨急忙闭紧了眼睛,脚步犹豫了。 "来呀,想干点儿什么,尽管来呀!"殷筝这样的语调烨从没有听过,麻酥酥的让她的寒毛登时直立,打了一个冷颤。 "够了,管他呢!冲上去!骂!"烨狠命地给自己打气,正要抬脚,却被响亮的拉门声和一阵叫喊吓了一跳。 "有人进来了!藏,藏起来!"烨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发现只有一个圆椅在脚边立着,而那来人似乎已冲过二门了。她急忙缩在椅子后面,观察着动静。 "公子,一秋,诸葛一秋不见了!奴才跟丢了她!"来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身子抖缩成了一团。 "什么!她好好的,如何会不见了?"殷筝大喊一声。 "她,今日一个人出了门,走到一个巷子里,就不见了。那巷子只有一个出口,我们守了好久不见人出来就上去查看,却发现人消失了。巷子里只有一户人家,我们敲开了门好一番寻找,我还跳到深井里去找了。您看……这,身上都湿了!"来人满身都是冰水,衣服硬硬地板结在他的身上,头发上也都结了冰碴,他又冻又怕,低垂着脑袋眼睛都不敢睁一下。 "去吧,给我送一套衣服上来。"殷筝说道。来人跪伏着慢慢退出了屋外。 烨不敢再等了,再晚只怕是抓不着现形了。她轻轻站起身正要发作,却听那女子痛苦地呻吟起来。 "筝,这就……是我想做……的。不论……你今……天怎么做,我只想告诉你……我干净了!" 烨惊呆了,只见那女子口吐鲜血气息幽微,极力撑起自己的身体跪到了殷筝的脚下。她看着殷筝,痛苦的脸却笑得极是开心。 "心心相印惜!"烨在心中默念着,足环闪亮了起来。烨想救人,她看不得有人惨死,即便是这样的情形下。 那女子的痛苦瞬间结束了,可她却倒在地上不愿醒来——一个一心寻死的人,一个只想这样绚烂死去的人,在这节骨眼儿上却突然活了,她……烨尚不懂得这复杂情节的微妙,她以为足环不愿救她,心下悲愤难耐,冲上去便抱住了装死的女子。 "滚下去,别碰她!" 突然间,烨听到了殷筝的怒吼,腰间实实地中了他飞来的一脚,甩出了一丈以外。烨痛得正要大叫,却看到殷筝跪身而下,紧紧抱住了那满脸是血的女子狂自亲吻了起来…… 烨瘫倒在了地上,她今天就不该来,现在她哪儿哪儿都不妥当了。 也好!也好…… 烨倏忽间老了十几岁,快有五十高寿了吧。那女子耐不住殷筝的百般体贴喘息了起来。烨冷眼看着只想走开,可腰却疼得直不起来了。她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是,我折磨你可以,你折磨我?不行!"她的心里竟涌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烨的脑子却一直在嗡嗡地杂响着。她的脸一点点地苍白下去,泪水也一滴滴地落在了地上。屋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除了那两个人急促又沉重的喘息声……只是这喘息声不是交缠在一起的,一个近在烨的身前,一个似乎挺远。 烨蹙了蹙眉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个悲哀的男人正堵在自己的面前。黑褐色的血液抹蹭在那张苍白悲凉的脸上,他瘫了一般跪在了自己面前。 "没事儿,挺好的。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该送我回家了。"烨看着殷筝绝望的眼睛冷冷地说道。 "好!"殷筝没有看烨,声音低沉而扎实,他对身后的女子说道:"槐香,叫人去备车,我要送贵人回家。" "是!"女子怯怯地应了一声,揪了衣袍退出去了。 烨尝试着想自己起来,可那腰却跟断了似的动都动不得了……殷筝伸了双臂想扶她,烨冷冷地看向了他。 "不劳您大驾……" 烨又挣扎了几下,却发现双腿麻痹不听使唤了,这得是下了多狠的死脚啊!她终于回想起了那一脚的力道。 "麻烦筝大哥回避一下,我需要检查自己的伤势。"烨又冷冷说道。 "我来吧……" "滚!" "我没认出你来……" "我认出你来便好!" "你是要离我而去了吧……" "你从不是我的什么人,何来'离去'与'归来'一说呢?" "烨,我……" "灵蛇,出来带我回家,我身子动不了了。" 灵蛇盘绕在了烨的身下,它低头向殷筝致意后,便化作黑烟带烨离去了。 终是春闺一过客,可烨的心里为什么会难过呢?灵蛇将烨扶坐在床上,正要为她疗伤,却被烨制止了。 "灵蛇,你回去一趟,告诉他,那个叫槐香的女子是我们救的,万不可迁怒于她。她一心求死,心里不知该有多么悲苦和贞烈啊!可敬可叹,万不可为此受了委屈。"烨说道。 "原来,你懂啊?你是吃醋了吗?"灵蛇问道。 "我们本就是去拒婚的,何来吃醋一说呢?他花柳成性,只有目力不好的女子才会被他迷惑了去!"烨断然回答。 "我还是先为你疗伤吧!"灵蛇说道。 "唉,你还是赶快去帮帮那女子,筝的心性着实难测啊!还有,别说是我说的,免得他又纠缠起来。"烨催促道。 "好吧。"灵蛇隐去了。 烨呆呆地坐在床头看着那一树寒梅。过几日,它便谢尽了吧。天该是要暖了,巫姐姐来了,白虎也在,还有鲲和影,一家人都聚齐了……她真的想歇一歇了。出谷不过数月,每一天都过的好生辛苦,她累了,什么也不想担了。 过了没多久,灵蛇便回返了。她把一颗珠子放在了烨的面前,开始为她疗伤。 "这是什么?" "你那支步摇上的珠子。昨夜被殷筝偷偷摘了去,今天他拜托了我还回来,他说,他不配。" "……浮浪子啊!"烨长叹了一声。 第95章 鬼谷的决定 巫祖走进了烨的闺房,轻轻地坐到床角,笑着看向了闭目养神的烨。 "灵蛇,你刚才带着烨干什么坏事儿去了?"巫祖扭头向灵蛇问道。 "捉奸在床!"灵蛇回答着巫祖的问话,盘到了巫祖身前。 "为什么要这么干呢?是因为那阴阳水镜吧?" "正是!鬼谷的意思是要觯和烨结为夫妻,不是吗?烨却总让着你,傻傻地一个人留下了两把镜子。这,不公平。"灵蛇说着将蛇头点在地上向巫祖行礼。 "你是想让我把那阴镜交给觯,拆了我俩成全了烨。对不对?"巫祖问道。 "是,神女聪灵!"灵蛇道。 "可万一,烨的决定才是鬼谷真正的决定呢?我没有私情和恶意,你懂的,不是吗?"巫祖坦诚的说道。 "在理。可万一我的决定才是鬼谷真正的决定呢?我有私情却没有恶意,你懂的吧?这人间潮涌潮退的必然哪一次与私心私情无关?不过是有人会耍嘴皮子蒙混世间罢了。你的决定也是鬼谷的决定,你又要如何取舍呢?"灵蛇问道。 "……好吧,我去试试吧!"巫祖沉思片刻应诺道。 烨却一把拉住了巫祖。 "姐姐,全天下又不是光觯一个男子,我会找到真正该去喜欢的人。你不要去!" "可是,你的命里只有觯和殷筝。二人差别一眼可见!我不能亏待了你。"巫祖果决地说道。 "姐姐,你若真去找觯要他娶我,我便接了这婚帖嫁给殷筝!我心已决!"烨的决心更是坚定。 "唉,你个傻闺女,今日这罪还不够你受的吗?这阴阳镜一旦与人合体便永世相缠相惜,万不可不当回事啊。你以为觯他会快乐吗?你又何需自苦啊。听话,让巫祖去吧!"灵蛇开始哽咽了。 "哼,不过男男女女纠缠不休!我倦了!"烨断然回绝,闭上了眼睛。 灵蛇悲叹了一声,径自向窗外奔去了。 "烨,你让我去吧!"巫祖说道。 "我不要偷奸耍滑。这是我扪心自问无悔无愧的想法。"烨说的极舒心也极郑重。 巫祖叹了一口气,她欲言又止轻轻地坐回了床角。 "姐姐,我真的只能在觯和筝两个人之间做选择吗?"烨抬眸看着巫祖,哀伤了。 "爱你的人会很多,可真正让你牵肠挂肚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深爱着的,一个是爱恨交织着的。这是命……我去了结了这坑人的天命!"巫祖答道,起身又要去找觯了。 "巫祖,你过分了!你动了私情了!"烨忽然严肃了,她扭头看向梅枝上的红梅,却看见几片花瓣迎风飘下。 巫祖怔住了,她看着烨的小脸儿,瘪了瘪唇角,笑了。 "姐姐,你刚才是说我对殷筝会爱恨交织吗?为什么?我不爱他。"烨不解地问。 "你已然对他有情了,不是吗?"巫祖悲叹一声。 "是他太好看了,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罢了……"烨嘟囔着。 "不止吧?你看的更多的是他的眼睛吧?你回想最多的是他的话语吧?烨,我去了结了这一切,别拗了。"巫祖说道。 "姐姐,筝会自己败下阵来的,他已然输了。我不想跟你抢觯,是真的。我想让觯自己心甘情愿地爱,也是真的。让他自己自在随意地过活才是我们该做的。我们都爱他,爱就随着他。"烨坦然地说道。 "还有,你高看殷筝了。他爱惜自己的心之殿堂吗?脾气暴躁花花心肠。我还真就看不上他!" 巫祖长叹一声:"也许,不去亲那位叫槐香的女子,才是玷污了他的心之殿堂呢?不过,脾气暴躁狠辣莫测倒是真的,烨,万万不可把他的爱意当泔水使,寒了他的心,这泔水你得自己喝。" "姐姐,你怎么知道槐香的?"烨问道。 "我见你出了门,便和白云跟了去。"巫祖笑了。 "我怎么没看到你?"烨又问。 "姐姐修习了许多法术……话说这灵蛇伶牙利齿的,光带着你玩闹了,怎么不教你本事啊?"巫祖问道。 "我不想学,她知道。她很细心也很体贴不强迫我。我终归还是适应不了她。"烨抬眼看向了巫祖。 "她比白虎都历害,修为功力都远超金蟒,你不想嫁给筝又不想败给他,就得学本事。灵蛇只是心伤太重,嘴巴上不爱饶人,其实她的心是极柔软的,阴狠只是她沙场血战留下的本能。她是女娲的灵宠,更是你的!你可是要擎起北天的呀!虚心求教勤勉不辍,这是你的责任!"巫祖的话句句入心,烨郑重地点了点头。 "遵命!"烨又用极严正地语气应诺了一声。 "啊,还有,殷筝留给你的东西你清点一下,不想嫁的话我们是要送还回去的。得空看看?"巫祖说道。 "好!过了这许久,该开饭了吧?我饿了啊!"烨大声说道。 "我们一起。"巫祖坐在烨的身旁把后背朝向了烨。 "姐姐想背你了,要不要?" "好,要!"烨趴上了巫祖的背瞬间变回了乖巧的娃娃,她将头搭在巫祖的肩上撒起娇来。 "姐姐,我真的已经三十二岁了吗?这么小的身子却有颗这么老的心,不伦不类的真难受。啥时候我才能长到殷筝那么高呀?" "最难熬的就是时间了!一心一意修心学本事,到他那身样儿时你就成了真正护佑一方的大神了。其实长得慢也蛮好,可以长生不老。你想想,别人老得腿都不听使唤了,你却还年轻貌美,这岂不是凡人所说的大福报吗?"巫祖一边背了烨向前走着一边说道…… 今日的宴席是设在后院儿大厅里的。这次的大餐又有些什么有吃的呢?反正是花了不少钱,曹文光采买食材便走遍了整个秦都。酒是极好的,烨却只喝了一小坛,还是就着酥饼吃酒,她还把这法子教给了巫祖。鸡蛋羹人人有份,连白虎跟白云也都是吃到了的。 旅途劳累又忙活了一上午,酒尽之时,大家索性铺了被褥在大厅里午休了。觯搂了影躺在大厅一角,跟他聊剑术上的事儿,没多久便睡着了。巫祖远远的看着他们,心里五味杂陈。 "好好的一家人,究竟为何要分崩离析呢?" 巫祖为此已郁结于心很久了。鬼谷是神秘的,她尚且年幼,未能全然参透卦理中的天道,她只知道未来的她必会长日孤独,而他们每个人心里都会极苦。最后的结局会怎样呢?奋战一生,会有安祥的余年可享吗?卦辞中只推演出一个字:"土"! 她向鬼谷苍天问卜,自己会不会后悔。卦辞中也只演出一个字:"合"! "苍天啊,我必不负你。你听到了吗?"巫祖搂着烨,落下了一滴泪。 第96章 遥遥相思苦 殷筝病了。 如果,从前亲近烨是有目的的,因为他的确是看上了烨的灵兽。一个那么娇小可爱的女娃娃,她的灵兽必定也是可以信赖的,他迫切地想让她们为己所用,他需要她接受他一下…… 那么,如今呢? 他却似乎更需要她了,尽管他已竭力将自己拉出来了,可烨却总那么轻巧地走进他的心里来,勾魂摄魄地让他束手待毙着…… 他对金蟒有厌恨之心,阿娘的狠心终归是一个女人的绝望无助罢了,这些他早已见怪不怪,他并不恨她,甚至爱她爱得更深沉了。可金蟒却残忍地杀了她,他终究不能完全原谅它。 可而今,他终究还是决定动用金蟒了。 烨讨厌他,他完全指不上这个刁蛮的小孩子,尽管他已拼尽了力气了。齐国危在旦夕,他来不及等待那遥不可及的梦幻了。他做了决定,这决定让他有足够的力量去与秦王叫一板了。 可而今,他却真真切切地颓败了,他忧思难耐痛苦难抑。 也许真像烨自己说的那样吧?她魅惑了自己……不然呢?堂堂七尺男儿饱经世事披荆斩棘,什么都看厌了看淡了,怎么会对一个辣嘴的小不点儿动了心……他觉得自己是在淫窝里待太久了,看别人卿卿我我情深似海,他孤单了,情网深陷也就在所难免了。 阅人无数,他甚至都有些懒了。可烨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便被她惊住了。好看,只是会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罢了,可她的眼睛和气息却仿佛幽涧灵泉一般,纯净又深邃,他陷落了。 烨聪颖坚毅大捭大阖,她的优点太多了,他惊奇之极,世间竟有这样的奇女子或者——这样的小女孩儿的吗?可她的确是这样的啊,更要命的是她还轻易地揪了自己的魂魄去了…… 她总用她的伶牙俐齿遮掩她的忧伤,而她的伤口却仿佛连接着他自己的心。殷筝极力辨认着这种连接,因为这伤口分明是疼的,他却总能觉出一种柔暖来……似乎,两颗心只有紧紧贴合着,他心里的压抑痛苦才会被敷了药一般,哪怕只是单向的思念,也会让他不再心寒孤单。 从相识到而今不过短短几天,如果掰着手指头算一算,殷筝一定会狠狠地砸一砸自己的脑壳。他如入云端又如陷深潭,一会儿做着梦一会儿又陷入了冰寒。他纠结忧伤,尤其是把那珠子也还了去,他觉得筋骨仿佛被自己用力抽散……最后的一点儿念想也弄丢了,他生无可恋。 婚帖的回应,他压根儿就没想过,他怎么会不明白?他只是很想说一句:我是认真的!而已,罢了。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去亲槐香,他并不全然明白。而烨为什么会恰恰好看见,他似乎瞬间便了然,可他根本没有心力去在乎了,烨的泪水和疼痛已杀死了他,他焚尽了最后一点欲念…… 心如死灰闲来无事,生场病吧!殷筝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一下,哪怕连那喘息都不想要了吧,太累太烦!他不想见人,什么都不想干,足足三天他越睡越懒越睡越软越睡越困倦。他想起了阿娘抽打他的感觉,还有那一声悲嚎:"你个没用的!贱骨头!"他回到了从前的度日如年…… "你这是要死吗?" 金蟒终于发话了。 "不如,先到梅树下烧了自己的那一撮毛发,这样就什么也不会留下……" "死吧,我帮你。千刀万剐挺合适,以泻你这心头之恨?要不就在梅树桠上上个吊玩玩儿?囫囵个儿的把自己都给了她?" "齐国还盼着你呢……" 一滴泪水从殷筝的眼角滑落而下,他感觉着它冰凉的行迹,想起了烨的眼泪。 "烨,你竟在我的面前哭了吗?你知道我也会哭的吗?你会为我哭吗?我,贪心了呀!" 殷筝的悲思凝聚成了一滴泪,凉凉地挂在了烨的腮边,自己的唇下。 "去把自己的头发要回来,那是齐国王族的发肤,是公子殷筝的纯情,莫错负了流水。烨的家主到了,去见见她,兴许齐国真便有救了。指着我,成不了。" 金蟒深沉的低语中,的确隐含着无奈。 殷筝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沉默了片刻,嘶哑地问道:"你是说……巫祖吗?" "是啊!不止呢,鬼谷全员出动了。"金蟒答道。 "怎么……是要出什么大事了吗?"殷筝惊诧了。 "是!"金蟒答道。 "什么事?"殷筝问道。 "你猜?"金蟒答道。 "鬼谷要诛秦了吗?"殷筝问道。 "再猜!"金蟒答道。 "大楚要复国了吗?"殷筝问道。 "唉,你还是自己亲自去问问吧!"金蟒答道。 "他们,会跟我讲吗?"殷筝问道。 "不确定。齐国的事儿总该谈了吧?还有你那婚帖,有始无终,你要人家怎么看你这齐国的王家风范?"金蟒答道。 "我想想……"殷筝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 "该出去走走了!来人,给我洗漱更衣啦!"殷筝坐了起来,看了看金蟒。金蟒笑了笑,隐去了。 梅树下,站着一个红衣小女孩,她看着最后一片红色花瓣飘落而下,将它接在了手中。今日天气晴好,她收集了所有的梅花,把它们放进了满是神树花瓣的锦袋中。今日,据说是那个求婚的男子可能到来的最早的一天了,可是天已向晚他竟真的没有到来。 终是春闺一过客,该了结了。 云霞铺在了西天的山巅之上,整个宅院也都镀上了金光。烨坐在床榻上的矮几前,将一缕长发包在了一块丝帛里,里面还有写着字的布帛,婚帖庚帖,及一枝尚未枯萎的梅花。她望着窗外,忍不住又打开了那丝帛,她用细细的指头轻触了几下那缕长发,落了一滴泪下来,却终是笑了。 姐姐说自己对他有情了,可她自己说不爱他。是吧,不爱的呀…… 门外有车马声,有人叫门了。冬走到门前了,转头又回来了,他望了望她自己,向后院儿走去了。衡出来了,门开了,殷筝来了。 他憔悴了,就像饿了三天又吃了一顿好的,身子刚有了一点点力气,便出来干大事儿了。他真的暴瘦了…… 烨,终归是傻掉了,脑子里嗡嗡地响了。 第97章 干戈玉帛间 殷筝随着衡来到了后院儿,见一个八九岁的女娃和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儿,正在亭子内玩耍,见他来了,便远远地向他施礼。他停下脚步,深深鞠了一礼后随衡走进了大厅。 他们喝茶叙旧了许久,衡并未提起烨和巫祖的任何话题。殷筝明白,这是必会有的遭际,竟也不急。他知道作为天神,巫祖即便身处院儿外,也能感知厅内自己的状态,所以一直都刻意展示着自己对这战乱纷飞的见解与抱负,可直到天色昏黑,也没听到任何喜人的讯息或者留客的热心话语。 他不禁有些失落了。这样的处境是尴尬的,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终归是自己有错在先啊。 "家里来贵客了吗?"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殷筝应声看去,见一白发白衣的俊美男子走了进来,他洒脱俊逸恍若仙子,正看向自己。 "在下殷筝,见过仙人。"殷筝有时着实是个实诚人,一阵恍惚间竟把巫鲲当成了神仙,不过也对,有什么大不妥的吗?可他竟为这"仙人"的错失,瞬间面红耳赤。 "在下巫鲲,见过公子。"巫鲲看到了殷筝的窘迫,即刻低下头回了一礼。 "衡,'重色轻友'这四个字是怎么个写法啊?我看你啊心里只装得下春了。我到秦都足足三日了,却连秦都的长街到底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那些好玩儿好看的,竟都是摆给别人看的。你可是慢待我了啊……"巫鲲坐到了殷筝对面的几案后,向衡抱怨道。 "这秦都好玩儿的地方着实是很多的,只是贫贱尊卑各有所好,不熟悉此地的人还真是一时摸不着门道。"殷筝适时回了一句。 "是啊!衡,今日有客在此,何不畅饮开怀一番?闷了好久了,巫祖想在院儿内燃起篝火烤肉来吃,何不留殷筝一起?怒我冒眛,不知殷公子今日可得空闲?"巫鲲看向了殷筝。 "筝不胜欢喜!"殷筝即刻应诺道。 "既如此,我们便备起酒食来。筝是我多年的朋友,理应受此款待。"衡顺水推舟正要出去安排,殷筝极应景地来了几句。 "前段日子多有叼拢,今日筝便借贵府宝地设宴安席,以谢各位的宽宏与款待。"说着,殷筝招手叫门外一仆从近身来。 "速速办来!" 那仆从即刻退去,飞也似的跑出了门外。 "今日,我们不醉不休!"殷筝向衡与鲲二人又施了一礼。 "痛快!"巫鲲大声道。 宴席在不久后便开始了,规制还蛮高。殷筝何其聪明,他觉察到了鬼谷的善意,自是要诚心以待。一众仆从忙的不亦乐乎,斟酒添菜全心侍应着,那两个舞姬也来了,起舞助兴。乐师们把新谱的曲子都奉了上来,这是殷筝特意的交待。 但百密一疏,也许也是因为殷筝太过谨慎不敢轻易造次,他品味着面前的餐食举棋不定,本该为巫祖一行奉上见面厚礼的,可事起仓促他竟没有准备。他努力思索着如何补救这不周到之处,竟一时间没什么主意。 巫祖和烨坐在他的对面,他知道这是巫祖刻意为之,她必是想仔细观察自己以做进一步的决断。可他却完全没有想到,其实巫祖是想让他直面烨的眼睛。烨就坐在巫祖的身边,一身红艳的新衣极是亮眼,殷筝强忍着不去看她,毕竟今日是有着大筹谋的,他不可分心,更不可乱了方寸。 "哪儿哪儿都好着呢……却为何会成为鬼谷的命门呢?难道毛病出在烨的身上?烨怕是真的会伤到他吧……"巫祖疑虑着,抬头恰撞见了殷筝真诚的一瞥,她笑了笑举起了杯中酒,向他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殷筝轻举酒杯,虔诚一礼过后也一饮而下。 觯和影坐在紧挨巫祖的几案旁,平静地看着对过儿的殷筝。他一直都是周全的,甚至一吐一叹,都极尽完美。可这完美架在身上难道不累的吗?觯有一层忧虑,仿佛面前坐着的是一个锦绣绢布的假人儿,极尽美艳却总觉得他是不扎实的。 "觯哥哥,这殷筝是漂浮着的,无根无由。你觉得呢?光一口救国的气儿吊着,若没了这念想,怕是即刻便要枯朽了。"影忽然说道。 觯转头看向了影,笑了。 "你说的……极是啊!他想娶烨为妻,你怎么看?" "结亲总比树敌好一些吧……可烨竟不喜欢他,为何呀?我若是烨,定要把这根儿扎扎实实的长在他身上,他只是缺少一个恋恋不舍的家吧?"影思忖着回答道。 "你竟然喜欢他?"觯问道。 "有点儿,你看到他的忧伤了吗?"影回问道。 "还真没有。许是因为烨吧,若他真有什么不开心的话。"觯回答道。影不再说话,默默地品尝着眼前的一碟子糕点,极细心地咀嚼着。 巫鲲走到了殷筝的身边,向他施了一礼。 "筝公子,在下有礼了。鲲有一事相求,不知是否唐突?" "但说无妨!"殷筝回答道。 "筝公子是否可在府中多住几曰?筝长日无事,想劳烦你陪着我尽兴游玩一场,你可有什么不便?" "万死不辞!"殷筝终究又把巫鲲当了一次大神。 "鲲千恩万谢!"巫鲲也极是谦逊。 酒过三巡饮至微醺,殷筝向衡问道:"衡兄,是否即刻便燃起那篝火,让巫祖他们玩个尽兴?" "好提议,咱们开始吧。"衡回答道。 殷筝站了起来。 "为弟去张罗!"殷筝向众人施了一礼匆匆走到门外,交待了下人几句后,径自坐在了廊下,他累了,有些扛不住了。 饿了足足三天了,他又不敢大胆进食,他太讲究了也太紧张了。烨的脸终于肆无忌惮地闯进了他的心里,他的心口疼到难以自已,他叫一个仆从拿了酒来,此时他已无力抵挡甜酒的诱惑了。 鬼谷的人,烨的家人,他是极喜欢的,包括自己的情敌干觯。当然也算不上是什么情敌的,因为自己压根儿没什么份儿。远远的他看见了自己曾居住过的那间房里竟丝毫无变,心爱的古琴安静地躺在窗下,倍显寂寥。他好想弹一弹它,却最终无力地瘫靠在墙上喝起了酒来。 "吃那么少,又就着这冷风喝酒,会伤身的。" 身旁,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殷筝不禁回头看去。 第98章 等一粒春芽起 殷筝看向身边的女孩子,不禁怔了一下。他正要起身揖礼,却被又一阵温柔的声音制止了。 "千万不要再给我行礼了,咱们是一家人。大厅里太闷了,坐在这里一赏这月色清冷,才是美事一桩啊!筝公子可愿陪我?" 巫祖一手托着一盘子糕点酒食,一手提了两块暖垫跪下身来。她将软垫铺好,又将酒食放在中间,示意殷筝坐在软垫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筝求之不得,此乃殷筝之幸!"殷筝正身危坐,极是恭敬。 "筝,这宅院我们一家子受之有愧啊!"巫祖并未寒暄客套,也并未长篇铺排,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沉默着静静地看向了殷筝。 "恕筝愚钝,不知神女此话何意啊?"殷筝掂量着巫祖话里的分量,单刀直入地询问了起来。 "烨的事,我很抱歉。这样白白地住在你这大宅子里,我更是于心有愧!依着行情这宅院定然价值不菲,我们的财力实在捉襟见肘,只付你那么几锭银子又着实不妥。我在想还是该把这里还给你。"巫祖说道。 殷筝低头思忖间拿起了酒杯。 "神女是要撵我走吗?离我远远的,烨便安全了,鬼谷便清静了。不知殷筝的猜测可有错漏?" "的确是因为烨。她喜欢着你,却也在害怕你,你知道她的性子,我怕你们搅在一起久了,会伤到彼此。"巫祖很坦诚,殷筝却惊诧了。 "烨她……这……是真的?"殷筝不敢相信烨竟对自己有情意,更没料到点拨他的竟会是巫祖。 "女子的命运,轻的好似风中的一粒尘沙,柔弱的恍若那湍流上的一片残花!我是她的长姐,不能不为她考量一生。筝公子乃天地间一雄才,必是要驰骋天下人间杀伐的,烨天真烈性,只怕是……此中悲喜,筝公子你应该能思虑的到吧?"巫祖是真诚又坦率的。 殷筝紧咬着双唇,思忖着烨的一言一行,终于醒了,他深伏在地久久不起。 "殷筝残躯败体何德何能,此生能得烨的一分在意便是极幸运了。筝必要爱惜她一生一世,护她此生周全无虞。"殷筝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闷在地板上却字字如金。 巫祖尴尬地笑了笑,有些无奈又有些触动。殷筝他终是舍不得放手的啊! "人间痴情只在于两个人的心,做决断取舍的也只有你们自己。我只盼着你跟烨都好好的,莫负了这情之本真,意之清纯。"巫祖向仍跪伏在地的殷筝说道。 "多谢阿姐提醒,殷筝虽涌泉亦难报阿姐的大恩。"殷筝掩不住内心的欢喜笑得合不上了嘴,他的世界暖了也亮了,开心的有些晕晕乎乎的,他一边直起身子向巫祖揖着礼,一边跟着烨的辈分直接便认祖归了宗。 "不论烨做何决定,我都视你为挚友。这人间万千尘杂皆不会动摇我待你之诚,日月为鉴天地作证!"巫祖的声音坚定有力,直入了殷筝的心底。今夜,他真正感受到了天地女神的威严与神圣。巫祖的每一个字都饱含了大德大智,让他深深叹服。 "筝绝不敢负神女厚待!"他跪伏在地郑重地应诺道。 院子里的篝火燃了起来,火苗越窜越高,殷筝坐不住了,邀了巫祖坐在了篝火前。众人陆陆续续从厅内走出来,将篝火围了一圈。烨坐在了巫祖身边,眼睛直盯着那窜动的火苗,静默无语。她感觉到了殷筝的欢喜,直以为他心中从未为自己或者什么其他的"大事儿"挂心过…… "筝,我想送你三样东西。"巫祖忽然对殷筝说道。 "筝不胜欢喜!"殷筝转头看向了巫祖,长在心里的眼睛却全都停在了烨的身上。 "一份等待,梅树上的第一粒春芽,还有,一份期待。"巫祖轻声道。 "谢神女厚礼,殷筝懂了。" 殷筝接了巫祖的话说道。烨的小眼皮颤动了一下,"懂了"?殷筝这两个字来的好生古怪呀,她悄悄瞥了一眼殷筝,不禁又看向了巫祖,却发现巫祖看着殷筝的眼神有着深深的无奈和忧愁,她更是不解了。 觯隔着篝火看着巫祖,整整三天了,巫祖都不曾靠近他,他想到了那阴阳镜,也想到了那支白玉的簪子,焦心数日,此刻,眼前的火光映照着他微醺的意识,他涌出了热热的泪来。他慢腾腾地走到巫祖身前,看着她。 "巫祖,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讲。"觯说道。 "我听着呢,你说。"巫祖回答道。 觯的心头涌起一股悲凉,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抓起巫祖的手,拉着她就向前院儿走去了。 烨低下了头,倒了一杯甜酒一饮而下。殷筝的喉头颤动了几下,他抿了抿唇捧起了一坛子烈酒,直接灌了自己几口。他喝得太猛了,眼中辣出泪来,脑袋一阵眩晕,他急忙在盘中摸索起糕饼来,却抓到了一只冰凉的手。那小手颤抖着僵在了他的手中,一瞬间他竟不知自己是该放手,还是该暖暖它了…… 殷筝终究做出了最得体的反应,他轻轻抽回手腕,对烨莞尔一笑,可那辣乎乎的泪却零落了下来。烨对他淡淡一笑,静静地站起身来,独自一人向空荡荡的大厅走去了。 梅树下,觯将巫祖堵靠在了树干之上,他看着她,心里满是哀伤和不解。可他却说不出话来,这么近的距离,他都能感受到巫祖的呼吸和脸颊的温度了,他闭起眼睛极力平复着喷涌在胸中的骇浪。 "你想我吗?为什么不理我?" "……烨……" 巫祖低垂了眼眸又重新抬起,唇齿微启间话音刚起便被觯用滚烫的唇堵上了嘴巴。觯思念她,想她,太久了太渴盼了,爱她也太深了。 他像个顽劣的孩子放纵着自己的悲伤,也索求着自己的甜糖。觯用手护住巫祖的背,把她压在了身前的梅树上,生怕她会突然间飞掉似的,紧搂着巫祖的腰把她紧贴在了自己的胸前和腰板儿上。泪水盈满了他眼眶,他再也不愿忍受相思的煎熬,他要告诉她他爱她,不要她再冷落他…… 一双小眼睛,是的,那双小眼睛又撞到了这一幕,只是此刻他比从前更懂每一寸深情的甜美了。我们的影又接受了一次爱情的心理教育,即便他都快要气哭了。 "怎么就又撞见了!"他哭笑不得地问自己,小眼睛却被感染到了。 第99章 风起苍凉间 殷筝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感受到了烨的孤独,也感受到了自己的。他坐在古琴前,双手轻抚在了琴弦之上,一抹苦涩爬上了他的嘴角。 "为她弹一曲吧,也为自己!" 殷筝的指尖颤动了起来,轻拨于那长弦之上。院子里似乎瞬间安静了,长风渐起,吹散了天上的流云,月亮明澈的光辉洒落在了山岳长河之上。暗夜的鸟鸣不再呜咽,轻柔地滑过长天,冰河开始碎裂,渐次浮动奔涌向前…… 一曲终了,天地沉寂月华柔暖。 烨靠在了门廊之上,看着殷筝双哏微冥沉迷挥洒,仿佛浸润在了大地的月光之下,她醉了,也落了泪。 影捧着烨包裹好的丝帛站在屋内,手足无措。他不敢逃跑因为实在是无处可逃,上一次当小灯泡时差点儿没把自己羞愧到直想死去,而今他只能躲起来,也宁愿躲起来。他轻轻地坐了下去,就着炉火的光,查看着殷筝留下的婚帖,心神不宁。 "会被人看到的……" 许久之后,影听到了巫祖的声音,还有觯抱起巫祖跑回房间的脚步声。他呼了一口气,拨弄着那缕梅枝上的长发,神情恍惚又迷离。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把丝帛小心地合好后放回了烨的案几上,他悄悄走出前院儿,回到了篝火旁。 影神魂不定地寻找着烨,却发现她正痴迷地望着殷筝,那琴声勾住了她的神魂,也震颤在了影的心间。他眉间轻蹙,聆听着殷筝指尖下的倾诉,不禁怅然。这人间情事竟如此缠绵悱恻,能让人都忘记了自己。 他惶惶然坐在篝火前,殷筝一步步坐到他的身边又看了他许久,都没被他察觉,殷筝不禁轻声笑了。 "你看到巫祖和干觯了吧?吓着了?"殷筝问道。 "啊……什么巫祖?什么干觯?他们怎么了?"影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即刻反问了一句话。 "没什么,见你郁郁在怀,猜了猜。"殷筝说道。 "其实,我只是偷偷看了看烨桌上的一个丝帛,里面……有你的婚帖。你压根儿没想娶她,为何要下帖啊?"影追问了起来。 "……你为何这样说?能娶到烨,是我做梦都会笑醒的事儿,我真的是喜欢她。"殷筝轻叹了一声。 "你若真想娶她便会筹谋。怎会如此不计较有没有结果呢?你给烨的只是一句贴心话,一份心思罢了,又或者不过是一个回答。而在我来看,烨怕是不会问你婚嫁之事的吧?她问了你什么?"影继续追问着。 殷筝被这追问追撵到自己都惊讶了。是啊,是啊……他沉默了。穿过火光,他看到了烨失落的身影,他的心口很疼,疼着烨的伤痛也疼着自己的,他的心紧紧地贴着她,这就够了,似乎任何其他的一切都是在亵渎她。影平静地看着他,也沉默了。 "筹谋便是对不起她……我不忍心那样待她,终也还是心有不甘吧。"殷筝终于开口了,转头却发现影的脸红热一片,心不在焉地看着面前的火焰。 巫祖和干觯回来了。干觯的脚步是轻快的,巫祖却略有迟疑着。他们直奔殷筝而来坐在了篝火前。巫祖抱起贴地而坐的影,挪到了殷筝的身旁,两只手不停挫动着影的小手,它们太凉了。 "去叫烨过来吧,我们可以烤肉了。"巫祖把影放在了篝火旁,轻声说道。 "哦,好的。"影回答着,跑去了。 殷筝招呼仆从们把穿好的肉串端了上来,又让人把暖垫一一铺好,布置好了酒食菜品,便上手烤起肉来。影牵了烨的手走了过来,把她送到了巫祖的身前。他独自站在篝火前许久才回头坐下,竟一语不发。 曹文贴在影的身后悄悄问了一声:"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心口闷的慌……" "着了寒气了!今日这大鱼大肉的可别吃伤了身子,烨来的第一夜便这样病倒了。来,先喝口酒暖暖身子,再将就一会儿人就会散了,就可以回屋睡了。我去给暖榻再加把柴火,给,我的软垫你也垫上!" 曹文把酒坛子往影面前一放,为他垫好软垫便离开了。 影乖乖地捧起了酒,他现在很不舒服,头有点发闷身子也在发热。他知道烨上次病得很重,他怕自己也真的病倒了,家里的事儿乱糟糟的,他心里又乱又急又莫名地害怕,他不敢让自己生病,他要保护大家。 "烨,还是个孩子。"巫祖接过了殷筝递来的烤肉交给了烨,抬头便说了这么一句话。"你不觉得,自己都可以做她的父亲了吗?"巫祖又来了一句。 殷筝怔了一怔,他终于看到了巫祖眼里的忧伤。觯低眉瞥笑了一下子巫祖,将自己烤好的肉递给了殷筝。殷筝拿着肉串,尴尬地笑了一下,坐在了巫祖面前。 "不吝赐教!"殷筝低了眉,看向了地面。 "对于你们的姻缘,今日我便只此一句要说的了,万望珍惜。"巫祖轻叹了一声。 殷筝吃力地叹出一口气来,低头叩在了地上。 "筝,从此以后不要再向我叩首了。我喜欢你,但不喜欢你压着自己的骨头屈就于我。鬼谷是长骨头的地方,每一块骨头都参天立地。你身上有净骨,我看得见,我不想弄坏了它,我很爱惜它,你堪配与我平起平坐!"巫祖斟满了酒,一饮而下。 殷筝彻底愣住了,自己如何能与巫祖相提并论呢?但巫祖的真诚和胸怀,让他在心底感叹了也跪伏了,他举起了巫祖为他满好的酒也一饮而下。 他坐回巫祖身旁,看着篝火回想着巫祖的每一句话,方才发现巫祖并没有应诺他什么,相反却恰恰是拒绝了他。是自己被欢喜冲昏了头忽略了其他。 他哑然失笑,自己竟然糊涂到了这般地步,真也是中了邪了呀。 巫祖的坦诚,他看的明白也感恩在怀,可巫祖为什么既想留他却又想拒绝他呢?只做朋友吗?他这样的朋友怕还不是满级的吧?他似乎开悟了,给齐国的援助是绝不会给他这样一个犹豫着不敢全然接纳的人的。 "筝,莫怪我不能助你。"巫祖似乎看懂了他的心思轻叹了一声。 "齐国,是真要亡于大秦的铁蹄之下了吧?万千布衣百姓,便真的不救了吧?"殷筝终于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第100章 不爱那么多 "这样……你还愿意安心地去看那红梅上的第一粒春芽吗?"巫祖捏着烨的手看向了橙红的火炭,她并没有回答殷筝所关切的话题,她只平静地反问了殷筝一句话。 "……我配不上她……"殷筝苦笑一声也说出了一句话。 巫祖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映着火光从她的眼角滑落而下,她轻笑一声说道:"那便烦劳筝公子与烨道个别吧。"巫祖放开了烨的小手,抚摸着她的肩膀和额发轻声说道:"今日晚了,明日吧?"烨默默地点了点头,她看向了殷筝微微颔了颔首便随巫祖离开了。 巫祖的泪挂在了殷筝的心上,就像一滴血一就凝重又冰凉。殷筝的心震颤了,以至于几千年后他常在梦里梦到它,还有那一粒梅枝上的春芽。 "阿姐……阿姐啊,是筝错了吧?你可知我的心口也有着一滴血一样的泪吗?"殷筝呆呆地望向了巫祖,她背起了醉酒的姬影牵起了姬烨的小手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离开了。映着火光,殷筝看到巫祖的木脚一顶一顶地磕在她的皮肉上,他能感受到她的疼也看到了她内心坚挺着的力量。 干觯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其他人也都不在了,只有恭立一侧的仆从和眼前的篝火陪伴着殷筝,那篝火依然炽热明亮却再也暖不了殷筝的心,他的心一片苍凉,脑中嗡嗡作响的风沙把一切都席卷了:"齐国没救了!" 烤肉的香气四散在院子里,殷筝的唇轻轻抖动了起来,他抓起大把的肉串儿放在了火上一边烤着一边用力甩动着,他忽然想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似乎只有这样他的胸口才不会堵的死死的,他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荡荡的,五脏六腑都像被掏了。 梅影稀落,寒风瑟瑟。巫祖坐在烨的身前凝望着窗棂上那些梅枝的疏影沉默不语。 "明日,你帮姐姐给筝带个话吧。"巫祖转头看向了烨。烨从未见姐姐如此忧伤过,她点着头轻诺着关切着也惆怅着。 "齐鲁之地葬着一位老者,他姓孔名丘字仲尼,我想听他的故事,想听筝公子亲口给我讲。你告诉他,我,巫祖,喜欢他。"巫祖一字一顿地说,烨愣住了,半晌无话。 "姐姐……你,疯魔了吗?"烨终于开口了。 "我清醒的很!你做不来的事我来做,你受不了的苦我来受,就好了。"巫祖一字一顿地说着:"我本想用那梅枝上的新芽邀他留下,牵连他的一线情丝拴在你的身上,可他终究还是丢弃了。唉,你以为鬼谷是个什么地方?终不过一坛祭炉罢了!我要亲自去祭了这人间欲念织就的山河!"巫祖悲叹着,满目忧伤。 "姐姐……我,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是我错了呀!"烨终于呼喊了出来,她跪在巫祖身前失声嚎啕。 "就这样跟筝说吧,我是真心的。"巫祖平静地说着合衣躺在了灶火旁。烨瘫在了地上,她终于明白这擎天的重压足以把天神毁了,也足以把这四角的天全然倾塌。她恨透了自己的莽撞不济,更恨透了自己的胡作非为。 觯忽然冲进了烨的房间,他抱起巫祖把她紧紧搂在了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我去杀了他。" "有用吗?万物有其生必有其根。不是筝,也会是别人,他已经很好了……"巫祖看向觯的眼睛,笑了。 "我绝不要他亵渎你!"觯喊到。 "亵渎?是我自己想要去媾和的!他?干净着呢!"巫祖苦笑道。 "别开玩笑了,他会看上你?他把烨都搁在一边了呀!你是傻子吗?"觯说道。 "我是巫,更适合他的口味。"巫祖认真地说。 "杀……杀了这一个,下一个就好对付了!"觯快要绝望了。 "杀?我们也曾经被人杀过,你忍心自己也一样的吗?"巫祖问道。 "不杀,他就能变好吗?"觯又问。 "兴许殷筝他是来报福音的呢?"巫祖问道。 "福音?兴许?鬼谷倾塌便是福音吗?你到底是怎么了呀?巫祖!这是都中了那条蛇的魅术了吗?都昏了头了吗?"觯哭喊了起来。 …… 影默默地站在门外仰望着那一弯如钩的银月,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害怕了。这平静的苍天是真在把天神揉搓在大地上呢,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巫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便是自己献祭了,她不忍心看烨一生悲苦,也不齿于去教她如何调教那个魔君,她所剩的也只有自己了。 天微明,星稀落。殷筝踏步于烨的房间时看到四个孩子都睡着了。这些小天神,古灵精怪的小小的人,他们那么幼小那么聪颖那么坚定又那么神圣,殷筝忽然发现自己终究是够不着的,他躺在烨的身边轻轻搂住了她:"这样就足够了,有一分的爱意就足够了。巫祖说得对,我会伤到你的。你伤我?可以!我伤你,不可以!"殷筝把头靠在烨的头上,心像旷野般广阔豁达:"我死后你一定要多分一份爱恋给我!齐国不能亡在我的贪恋里,原谅我终是狠心地伤到了你,万一明日我便死了呢?我自己倒痛快,可你又将如何度日啊?我确信你一定会很爱我的,一定的!所以,忘了吧!" 一滴泪必是要落下来的,只是那不是殷筝的,也不在烨的眼睛里。烨早已醒了,她倾听着筝的低语不再犹疑。"抱在一起!都是抱在一起的,对,觯抱着巫祖,影抱着巫祖的木脚,而殷筝是抱着自己的,这就足够了。"烨的泪和笑掺在了一起:"窗外已经能听到鸟鸣了,等第一粒春芽萌发,大家都是要抱在一起的。"烨终于体会到了槐香的欢喜,装死真的蛮好的。 "我想看你弹起长琴,想吃你的庖丁做的那种糕饼,想喝昨夜你喝的那种烈酒!"烨搂住了殷筝的脖子把头贴在了他的前胸。殷筝忽然睁开了眼睛双臂僵在了烨的怀里。 "娶了我吧,筝!做鬼谷的女婿,齐国的存亡我和你一起背。"烨抬起头看着殷筝凄迷的双眼轻叹了一声:"你不要忘记我是你的阿姐,已经三十二岁了。也不要忘记你是我的父亲,比我大着十多岁呢,哈哈哈,最重要的是不要忘记,我深爱着你。" "烨……你?"殷筝此时还想再说些什么吗?女娲娘娘已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了,烨捧起了他的脸仔细地端详着。这张脸,这张脸的主人,就是她今生的夫君了,他的心其实她是懂的,烨亲吻着他的眉心睫毛还有他的唇角和耳根:"我是你的,我这身子就是为你而生的,哪儿哪儿都是你的。我想像槐香那样,要么死,要么就这样活着!" 长长的亲吻深情的抚摸,这一切都是真的,烨和筝的两颗心深深的搅缠在了一起,手也一样,喘息声也一样。影呆住了,觯也一样,巫祖却落下泪来了。 第101章 来自槐香的爱 "我要把殷筝留下来,留在鬼谷,我爱他!" 烨和筝跪伏在巫祖面前三叩九拜。 "烨,你上前来。"巫祖轻柔的语调如一缕游光穿透了静默的空气。 烨轻轻地爬至巫祖身前,抬头笑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烨的脸上,所有人都惊呆了。 "姐姐!"烨的泪瞬间喷涌而下,她伏跪在巫祖的膝前,全身颤抖。 "筝是我的心头肉,你怎么就冒了个尖儿?"巫祖的语调极是轻柔,穿透力却悍勇无敌,殷筝一头雾水张口结舌,干觯紧皱双眉,困惑已极。 "你看,我打了你,打狠了,打疼了,我自己的手都疼麻了,筝他心疼你了吗?他问都不问一声,他此刻正在想着如何哄我开心呢。"巫祖又来了这么几句,转头看向了殷筝。 殷筝向后跌坐了下去,他的确正在想着如何讨好巫祖,他也的确是把烨搁置到了一边了。 昨晚一整夜,他都没敢抬眼多看巫祖一眼,出于恭敬也出于忌惮,更因为满心都憋着个烨。可今日猛得被巫祖撩拨起来,他惑然的同时,也习惯性地专注在了情爱的细微之处上来……习久成性的万人迷,今日被摆了一盘。 巫祖的眸子是迷人的纯澈的空灵的,面容是让人迷醉不能自拔的。她的声音轻柔地剖开了殷筝的心,把他的欲念全部亮在了烈日的炙烤下面。 "鬼谷竟是香楼呢,姐姐妹妹的正在争风吃醋呢,对不对啊,筝公子?"巫祖似乎着魔了,被九尾仙子附身了一般,正在施展魅术勾殷筝的魂呢。 "殷筝……不敢……造次!" 殷筝瘫在地上,语无伦次,他羞红了脸正要低下头去,巫祖却魅影一般闪至他的面前,用手指轻轻抬起了他的颌尖儿来。 "你不敢吗?真不敢吗?"巫祖柔声问道。 "我……"殷筝的身子恍若浸入了冰水之中,似乎清醒着,却全然懵懂了。许久之后,他退身跪伏了下来,愤然又哀怨。 "阿姐——你想听到筝怎样的回答呢?多情的,还是无情的?还是,这两样儿都是错的!殷筝懂了,我即刻离开永不相见。" 可他走不了了,他站不起来了,每向前爬去一步双腿就碎裂了一般,他动不得了。他回头看向巫祖,猛然发现金蟒已蜷缩在了巫祖的木脚边,它困在一个亮闪闪的水珠铃铛里正绝望地看着自己。 "阿姐,你……怎么了?"殷筝看着巫祖的眼眸,哀声问道。 "我只是想知道,此刻,烨这脸上到底有多疼?到底是脸更疼呢,还是心里的疼要更重一些。"巫祖看向了烨的脸,她下手太重了,四个血印子正散着青黑的淤青盖满了烨的整半张脸。 "齐国公子殷筝大人,你的骨气竟只是抛弃和孤勇啊!"巫祖终于严肃了下来,空气也似乎停驻在了一种严肃的氛围里。 殷筝呆愣了半晌后,正襟而坐恭敬地向巫祖施了一个大礼。 "痛快!殷筝受教了!" 巫祖看了他一眼深叹了一口气,许久后她开口了。 "而今这世间,还没有出现真正可以号令天下的王者。齐国的君王堪配那王者之位吗?即便只在那么巴掌大点儿的地界上,你们足够好了吗?你想奉给齐国的将来,又会是什么呢?我们这四个还没有马背高的小孩子,便是被你们这些自视为王的人推下了万丈悬崖!是的,殷筝!你的坦诚是对的,你尚且配不上我的姬烨。恕我冒犯了!" 巫祖的话掷地而出,觯和影咬紧了牙看向了殷筝苍白的脸。烨抿了抿唇,靠坐在了影的身边,凄然地看着殷筝的表情。 殷筝抬起了脸,凄凉地看着烨那张肿胀青黑的小脸儿,泪水滂沱而下。他大笑着悲嚎着,伏跪而下。 鬼谷是净地,容不下浑浊不堪,殷筝的确受教了。一度他以为自己是干净的,一度他又觉得自己是脏的,而现在他认定自己真该洗洗了,他想到了海,那无边浩渺的苦涩荒渊变成了他心中的圣潭,多少贪恋悲苦嗔痴杂念都会被无情湮灭。 "你冒犯了烨,我必是要罚你的。在这儿跪足三个月后,回家去吧!"巫祖正视着殷筝的双眼,语气稍稍柔和了一些。她牵了影的手,又将烨背在了背上径自走回了后院。 小厨房内,蒸腾的热气如云似雾。阳光一束束地射进来,照在沉默不语的巫祖的脸上。大家挤在这里,是因为巫祖整整一个上午都不曾说话了。所有人都悻悻不语手足无措着。 "巫鲲呢?"巫祖终于开口了。 "和衡一起看宅子去了,就算三个月后搬家,现在也该绸缪了。"曹文即刻答道。 "哦,冬和铁蛋儿呢?"巫祖又问。 "在宫里当值。"曹文说道。 "哦……那个,春呢?"巫祖又问。 "在屋里给冬和铁蛋儿缝衣服呢……"曹文又说道。 "哦……那个……"巫祖呢喃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觯满目忧愁地看着她,思忖了许久,说道:"我带你出去逛逛吧,秦都蛮好玩儿的……"巫祖没有回答,又闭上了眼睛。 "姐姐,张嘴!"影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了巫祖的面前。 "嗯?为什么?"巫祖睁开了眼。 "闭上眼睛,张开嘴巴!"影一本正经地说着,并没回答巫祖的问话。 巫祖笑了,闭起了眼张开了嘴,静静地等待着。一块小小的绿色糕点放进了她的嘴巴里。 "别动,等会儿……"影打开了一坛甜酒,高举着小心地将酒倒进了巫祖的嘴里。 "别咽,合上嘴一起嚼,用力嚼!" 巫祖微笑着细细咀嚼起来,她仰着头闭着眼,把脸放在阳光下,一边承接着那些光线微晃着头,一边笑着咬碎了糕饼慢慢地咽下。不久,糕饼吃完了,她仍仰着头迎接着阳光的照射。她的嘴角轻挑着,酒香仍停在她的嗓子里,暖暖的热热的。 干觯低下了头来,他知道巫祖心里很忧虑也很苦闷,他心里比她都难过。 "谢谢你了,小姬影!姐姐好了。"巫祖摸了摸影的后脑勺,用头顶住了他的小脑门儿。 "走吧,姐姐饿极了,咱到院儿里再烤一些肉来吃?烨,走!干觯,快!曹大哥,把那些剩莱热好了,放大厅来。衡他们该回来了,开饭了。"巫祖终于动起来了。 院儿里的齐国人早就离开了,只剩下了跪在地上的筝,和一个死忠的大汉杵在门口侍应着。 巫祖直走到后院儿,坐在了一块软垫上。觯和影重新收拾柴火点起了火来。肉串铺开,甜酒糕饼放下,巫祖仿佛病了一场靠在了矮墙上。 "你刚才在殷筝的怀里,是在学妓家的槐香吗?别跪!抬起头,看着我。" 巫祖终于对烨说话。 第102章 双宿双跪苦鸳鸯 "画虎不成反类犬。殷筝不是那么好伺候的,你心意不坚,他终会厌弃你如同一件用久了的破衣烂衫。你会毁了你自己,也会毁了他的。这天之一角是真要塌在你的手里了吗?" 巫祖的话慢悠悠地说出来,却严肃郑重。 "你还不了解他便把自己的一生都押了进去。你押的不是你自己的一生,而是全天下。" 烨低着头,仔细地听着认真地想着,姐姐的思虑是对的是周全的,更是深沉的。 "唉……怪我!我也是贪心,想着给殷筝留一条命,想着给魔界留一份纯正的光明。可鬼谷给的起吗?有这么个宝贝吗?别再让他给反噬了才好!"巫祖的眉头紧锁着,深深地长叹了一声:"是我贪心了!实在是太难了,别再把鬼谷也折损了进去!" 巫祖又陷入了苦闷中,她抬眼看着烨肿痛的脸悲从心来。 "疼吗?" "不疼!" 巫祖问的很伤心,烨却答的很干脆。 "干大事儿之前必须和大家伙儿商量一下,你闯了天大的祸事,你懂吗?你这是跟我们这帮笨蛋有多大仇啊?一次不够,便多下次狠手?" 巫祖看着烨那紫皮包子似的脸,哭笑不得却又极认真地说道。 "姬烨懂了!"烨的眼里含起了泪。 烨很愧疚,对自己做过的莽撞事思虑几遍后,她甚至是有些后怕的。她一心想把自己献祭出去,却又不懂得怎么去爱,结果崴泥了。爱的冲动和爱的保持不是一档子事,未来的艰辛险难,让巫祖想保护烨,而烨同样也是想保护巫祖的,可她却太单纯善良也太稚嫩了。 "姐姐,真要筝跪够三个月吗?不会伤着他吗?不会招惹麻烦吗?让他走吧!"认真思忖片刻后,烨为殷筝求起情来。 "心疼他了,是吗?烨,你还要做多少错事来毁掉鬼谷呢?因为你的莽撞和出格,我已然以戏弄他来挽回局面了,殷筝他难道不会不服或者报复的吗?我甚至不得不以身献祭,你看不懂的吗?脑子是用来保护自己的,不是用来毁自己的!你好好想,我为什么要让他跪那么久。你也跪着去,啥时候想明白了啥时候停!跪到梅树下面!" 巫祖终于清醒了,烨终究是有些不稳当的也的确是需要调教了! "你何苦……"觯上前来求情,却看见了巫祖嗔怒的双眼。 烨即刻低了头,乖乖地走到梅树下跪了起来。 虽已不是寒冬腊月,地面仍极为冰寒。风兀自吹进了院子吹响了梅枝,呼呼嘘嘘地故意挑弄似的搅动着烨的心。她笔立的身子像碑身一样坚定,她想跪,即便巫祖不去罚她,她自己也想罚自己了。这一波烦忧皆因她而起,她的心里烦乱极了,她想让自己静下来。 出谷见世面,让她经历了满满当当的悲苦迷乱。在鬼谷的日子虽然寂寥清苦,而今看来却是极甜的!她抬头看着殷筝的背影,一夕间竟恍惚了起来。清晨时还满心甜腻地享受着夫君的怀抱与亲吻,而今竟莫名恐惧了。是啊,他并不像觯爱着巫祖那样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而自己却差点儿把真的把自己给嫁掉了。而且,还学了槐香…… 殷筝已跪了很久了,他双腿酸疼汗水涔涔,他大可以不跪的,巫祖又不能真把他怎么样。若传出去,岂不让六国上下笑掉大牙?可他一时间竟不想起来。 "公子,一秋也跪在梅树下了。"侍从走进来对殷筝回禀道。 "什么?哪儿?"殷筝强忍着身体的酸疼,皱着眉问道。 "梅树下……"侍从回道。 殷筝急忙挪动着双膝移到了门口,果然看到烨直挺挺地跪在寒风里,她蹙眉不语,半边脸都已经青黑了。 "烨,你为何要跪?快起来,去求求你巫姐姐!"殷筝喊了一句。烨摇了摇头紧锁双眉并不说话,两眼直盯着地面。 "去找几个厚垫子给她铺上,多放几个火盆在她身边。"殷筝对仆从吩咐道。 不久,仆从搬来了所有的家伙事儿,可烨只抬头冲殷筝笑了笑,便摇着头让那仆从把东西都挪开了。 这对连理未结的苦情鸳鸯就这样面对面地跪着,不对视也不说话。烨的心里越来越不好受了。她垂着眼睑严肃又痛悔,她似乎看见了殷筝对自己的厌弃,也看见了其他女子的欢娱。王妃、槐香……还会有谁呢?她渐渐恢复了理智,殷筝曾经给大家带来多少困扰和危险啊!而今后呢?甚至是鬼谷倾塌,天地翻覆,四神陨灭……她的心越来越悔恨,也越来越明确一件事儿,殷筝,可不是"爱自己"这三个字的代名词。 殷筝跪在门内看着烨。此时,她的小脸儿是见不得人了,这个样子在大街上走上一遭,没准儿还能吓死哪个胆小的谁。 殷筝渐渐皱起了眉头,烨愁云满布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该是被巫祖骂太狠了,心里正在厌弃自己呢。 他自己本是决意要离开的,却又陷入了她不够诚心的诚心里,竟还决意要做她的夫君了。而巫祖又在干什么呢?三下五除二地勾出了自己的色相,然后宣判似的罚了自己,还宣告了齐必亡的罪有应当。 最可恨的是,自己的这副色相毕露的罪恶,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他可不曾这样过!巫祖太美了,换了谁被她这么一撩能扛得住啊?除非他瞎了…… 这一手段甩在自己身上,巫祖怎会不知其轻重走向,她又怎会如此轻佻浮浪?所以神女是故意的,说故意真是说浅了,她是蓄意刻意甚至是恶意的。 殷筝看着稀疏的梅枝,眼中一片晦暗,他陷入了一片冰冷的世界。跪足三个月?他恨不得现在就挖个地洞躲开这些天神,这来自于高天之上的藐视让他快要窒息了。可他又不甘心,总得带金蟒离开,或者是烨。烨是喜欢自己的,巫祖没有骗他…… "觉得我不爱你了吧?摆不平巫祖我如何娶你呀?不讨好她,她会许你随我走吗?傻瓜!"殷筝悲叹了一声,在心里对烨说着话。 "我是喜欢她,巫祖神女,你的姐姐,你不喜欢吗?她若爱我我必无力抗拒,这是真心话。可她爱着的是你的觯啊!她戏耍于我不想接纳我,可你却喜欢着我啊,殷筝心里美着呢,我这心口足足满满的都是甜腻和欣悦啊!你这……真不知是吃着哪门子不着边儿的闲淡醋啊……" 殷筝跪在地上,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自己舒心点儿的办法,那就是在心里跟烨说说话。这样,他的悲苦便有了倾吐,思绪也渐渐平顺了。 "烨身子单薄,小心再跪出病来……"曹文也跑来为烨求情了。 "没事儿,有人会收留她的。他若真那般狠心让烨受苦,也便不必再留着他了!" 巫祖说出了平生以来最狠的一句话。 第103章 强拧的瓜 烨果真又生病了,她吃过了春端来的饭菜在寒风里又跪了足足一夜。不论谁劝她她都充耳不闻,不就是向巫祖低低头认个错而已吗?会有那么难吗?难,在烨这里这真的很难,因为她发现自己是真的错了,而且这个错太大了,大到罪不可恕,大到她不想原谅她自己。 巫祖一夜未眠,她想着烨,想着各种各样的事。夜至深沉,觯偷摸儿来敲门,巫祖从床榻上下来,她捏着门闩刚刚把房门打开个缝儿,觯就闯了进来。 "傻小子,别动!"巫祖唬住了他:"干嘛来了?" "我想起一件事儿……"觯说道。 "你快说说。"巫祖说道。 "咱俩现在到底多少岁了?"觯直勾勾地看着巫祖的眼睛,巫祖羞红了脸低了头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觯,我想到屋顶上去看看烨。" "好吧。"觯犹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觯和巫祖坐在了屋顶之上,远远的看着烨跪在梅树下一动也不动。 "巫祖,你变了,你的心变狠了。"干觯说道。 "比起身死星陨来,这一切都已经是在享福了。"巫祖回答道。 "巫祖,你是我的心头肉,怎么的筝就突然冒了个尖儿?"觯学着巫祖的语气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然后便绷着个脸沉默了。巫祖的小脸儿憋得通红,她蹙紧了眉头看着仍一动不动的烨。 "你是真想嫁给他吗?"觯又问道。巫祖没说话,目光仍停在烨的身上:"这个殷筝,他怎么还不出来呀?烨是不是不大好了?"巫祖在担忧。 "你做那个决定时,心里想过我吗?"觯不理巫祖的问话自顾自地问道。 "烨不大对劲儿,我去看看!"巫祖站了起来正要下去,觯猛然拉住了她。 "有灵蛇在呢!你别躲闪了,你是不是真喜欢他?"觯的语气已经很不好了。 "待会儿再跟你说,只怕是殷筝也不怎么好了,他早该出来了呀!你待这儿别动,我一会儿就回来。"巫祖甩开了觯的手飞到了烨的身前,却看见烨已然脸色青黑气息幽微。巫祖急忙把烨抱到房中平放了下来盖好了被子,她四下寻找着殷筝,却发现他也瘫倒在门后像是快要死去了。 巫祖冲出门外冲觯喊了几声,却发现觯不见了,她无奈地跺了跺脚跑回屋内迅速点亮了油灯关好门窗,然后又点燃了火盆里的柴火。巫祖拖着殷筝把他安放在火盆边,仔细地看着他的脸色。 "这是灵蛇给他下了毒了呀!"巫祖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跑到烨的身边仔细察看,发现烨也是一样的,巫祖终于明白,灵蛇今夜又激动了。 "巫祖,你为何又反悔了,竟要撮合他们二人?"灵蛇果然来了。 "你不也一直很喜欢筝的吗?"巫祖解开了殷筝的衣衫轻搓起他的前胸来。 "你竟然不管烨,先救他!"灵蛇质问道。 "烨是你的事儿。灵蛇,你真是烧昏了头,我很想知道你究竟还要干些什么事儿出来。"巫祖平静地问着随手把一壶水放在了火炉上。 "随心所欲啊!"灵蛇盘曲在烨的身前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脸。 "我看得出来,你对殷筝的兴趣可比对觯的要大的多。你何苦欺骗着干觯又苦着烨呢?你知道烨跟了殷筝会有多辛苦吧?神女,你不是已经决定要把自己献给魔帝吗?怎么,腿软了?丢下烨妹妹不管了?"灵蛇盘旋到了巫祖面前,它那血红的信子在它黑色的嘴巴上狠狠地抽动着,它的双眼紧盯着巫祖的眼睛。 "灵蛇,你也是几万年的灵兽了,你说这样的话竟不亏心的吗?我一直都在拼尽全力护着烨,以后也会!你知道的!"巫祖说道。 "是,可我等不及了。既然决心已定,便别再拖了吧。今日便把自己给了殷筝,让他懂了你对天地的诚心,他一定会变成一个好魔君的。烨可比不了你的本事!你只要勾勾手指,魔帝便不再为魔了。"灵蛇显然是憋屈了好久了,今天这个机会它已决意不再错过了。 "灵蛇,你好大的胆子!你没有觉得自己过分了吗?你若好生跟我讲,兴许我会应了去。你越是这样咄咄逼人,我就越不会顺了你的意。灵蛇,你要好好跟我讲话!"巫祖说道。 "好!行啊,巫祖,把觯还给烨吧!我来救殷筝,就不难为你了。"灵蛇向巫祖说道。 "……好!我答应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巫祖指天发誓。 "好,一言为定!不过,筝这第一层毒你是要亲自来办的,觯快回来了,我要看到你的诚意。交个订金嘛,这点儿诚意你是要有的!"灵蛇真诚地说道。 巫祖苦笑了一声将水壶提出了炉外,她在手上蘸了温水擦动着殷筝的脖颈和脸颊,又俯身咬破了殷筝的前胸,然后巫祖凝起了两团灵力在掌心之上,小心翼翼地在殷筝的小腹上转动起来。那灵力吸收了殷筝体内的阴毒逐渐变浊变黑,最后竟像两颗药丸一样紧实又发亮。巫祖重新汇集了一些灵力在手掌之中把它们放在筝的额头上转动起来,很快那灵力也变成了两个黑色的光球,巫祖将那灵力收回到了自己体内看向了灵蛇。 "这第二层,该你了。"巫祖说道。 "这可不行,我们必须一起干!"灵蛇说道。 "你真要这样做吗?"巫祖问道。 "怎么,不讲信用了吗?"灵蛇说道。 "大可不必这样的!"巫祖说道。 "你知道烨今天跪得有多庝吗?我是受不了她疼才给她下药的,你好狠的心哪!巫祖,不过是伤伤觯的心而已,又不会真的亵渎了你!"灵蛇说道。 "灵蛇,你真是糊涂了呀!"巫祖扭头看向地面无奈地说道。 "神女为了天地苍生,啥不能做?快点儿的吧!"灵蛇不耐烦了。 巫祖蹙紧了眉头摇了摇头,她平复了心中的怒火轻声示意灵蛇开始,自己则将嘴贴在了殷筝前胸的破口处,忽然间,一个声音猛地喊叫了起来。 "好你个恶毒的老妖精,我杀了你!"影提了一把剑冲了进来,他跑到巫祖身边一把把她推到了一边:"姐姐别怕,我来了!灵蛇,你别想得逞!你赶去快救殷筝,不然的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影手提宝剑直指灵蛇的脑门儿,眼中的怒火仿佛能把整个世界都烧着了。二人正在僵持之间,觯冲了进来,他飞起一脚就踢在了灵蛇的颌骨上。 "你这个恶毒的老太婆,你……要死还是要活?快救殷筝!你若再加害巫祖,便永世不要再回鬼谷了。"觯怒吼着。 "哼!你们对我可真的是够狠的呐!你们这么有能耐,你们自己救他啊!"灵蛇轻描淡写地哼了一句,转身便化成黑烟钻进了烨的足环里。 "灵蛇!你给我出来!滚出来!"觯愤怒地喊叫着。 "觯,别喊了,我能救他。"巫祖说得极是平静,她看着觯横眉立目的样子哀伤涌起,却又温柔地笑了。 "好,你快点儿救他吧!"觯做了一个让他即刻便悔恨万分的决定。 巫祖双目闭合,她将手掌叠于胸前又掌心相扣,她集起了一团橙红的灵力托放在了殷筝的头顶之上。一段咒文从她口中轻吐而出,她手掌轻揉将那金光四起的灵气推进了殷筝的颅内:"既为魔君便知我心。你自己把毒排出来,你可以的!我们都在,我们陪着你!"巫祖握住了殷筝的手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殷筝的鼻息渐渐恢复了起来,一团橙亮的光在他的周身游动,它的颜色渐渐变红变褐,最后变成了几条黑色的蚯蚓从那被咬破的伤口中爬了出来,巫祖把它们收回到掌中又吸入了掌心。 殷筝活了过来,他睁开双眼看向了眼前的巫祖,迷离间他轻笑了一声说道:"谢谢你了,巫祖!我懂了你的心!" 觯肉麻地打了一个哆嗦急忙护在了巫祖身旁,他把嘴贴在巫祖的耳边轻声说道:"既能这样救他,何苦随了那老太婆?你真的喜欢他吗?我吓得都跑丢了一只鞋!" "够了,干觯!我不喜欢你,我喜欢殷筝,这是真的!筝,你要我吗?"巫祖跪到了殷筝面前大声问道。 第104章 出列啊,魔之尊 "要!"殷筝的声音有力又坚定。 觯愣住了,他急忙抓住巫祖的手说道:"巫祖,你别冲动!我错了,我错了行吗?是我犯浑!我不该怀疑你的。原谅我吧!别闹了!咱不玩了,行吗?" "我没闹,我就是喜欢筝,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巫祖甩开了干觯的手臂。 "巫祖,做我的女人可以,不过,你要做我的后,魔界之后。"殷筝说道。 "好,只要你开心就好!"巫祖说道。 觯的身体猛然间颤抖了,他双目圆睁惊慌地向巫祖问道:"你刚才……是用唤醒他体内的魔尊……来祛毒的吗?你是疯了吗?巫祖,你就这么在乎他吗?你就这么害怕他死掉的吗?" "觯,人总是要长大的。影和烨就拜托你了!"巫祖猛然转过头来看向了觯,她笑了笑从怀中抽出了那枚白玉簪,交到了干觯手里。 "把它交给烨,鬼谷是要你们二人结为夫妻的!"巫祖说着目光深沉了起来,她没有叹没有悲,咬紧了银牙决然转身跪到了殷筝的身边。 "想让我做什么?我陪你!"巫祖柔声向殷筝问道。 "圆房,现在!"殷筝轻笑了一声说道。 "……好的!"巫祖轻笑了一声,取下了头上的簪子开始宽衣解带。 干觯的双膝沉沉地椎在了地上,他的眼角一点一点地凝起了一滴悲泪。他长长地悲叹又深深地苦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巫祖的背影凝噎无语,他大笑着一件件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衫。影呆立了片刻,默默地走到了巫祖身前,他盯着巫祖的眼睛浅浅地笑着。 "回屋去,影,快回去!"巫祖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我想看着你。"影平静地回答道。 "回去,听话!"巫祖的声音高了。 "不!"影只说了一个字,依然笑着。 巫祖低垂了眼眸哀叹了一声,许久之后她抬起眸子对殷筝说道:"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外面冷,这儿合我的心意!你怕什么呢?"殷筝说道。 "是啊,这儿可真是块儿风水宝地啊!抱歉了,巫祖,影和烨还是你教着更合适!嗯——不要回头,巫祖!我怕扫了你们的兴致!你若爱他,我这颗人头也便送给你作了礼!"觯忍着剧痛倒了下去,他把那长簪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恍然如一场梦,窗外下起了这个冬天里的最后一场雪。 灵蛇盘绕在沉沉睡去的孩子们身旁,看着硕大的雪花,悲哀地低吟了一句:"我认输!我认输……都是好汉!没一个怂的!" 殷筝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正枕在巫祖的腿上,小姬影贴在巫祖的怀里,而觯睡在巫祖的身后,他把手臂环在她的腰间,还紧紧地握着巫祖的一只小手。 殷筝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困惑不已,他的脑仁儿猛地疼痛起来,他抚摸了一下头顶的痛处,发现有一小团血块板结在了顶发里。他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的烨,急忙向她跑去。烨脸色惨白浑身是汗正在沉沉臆语。 "烨,你生病了吗?" 殷筝摸了摸烨的额头,猛然抽回了手。他急忙解开烨的衣衫敞开了她的衣怀儿,跑到炉火边提了水回到烨的身边,把水扑洒到了她的身上脸上。他找来了布巾蘸了水揉挤几下,轻轻擦拭着烨的胸口和脸为她散热降温。 殷筝的头顶仍在钻心地疼,一些奇怪的念头不停地闪现。 "魔……后……"他双眉紧皱,那些断了片儿的景象割裂着,抽着他的脑仁让他阵阵眩晕。 烨的体温并没有因他勤快的擦拭有丝毫的下降,反而还在不断升高,殷筝焦心如焚。他看向地上熟睡的孩子们沉思了片刻,猛然间大笑了一声,他将衣袍披在烨的身上,把她紧抱在怀显奔入了沉沉夜色之中。 晨光亮起时,巫祖还在沉睡着。曹文站在小天神们面前,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昨夜,他听到了前院儿的动静,想过来看时,却困在了暗黑的幻境里,找不到出去的门。 巫鲲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衡也不在。冬和铁蛋儿睡得死沉死沉的,怎么喊都喊不醒来,就像此刻正躺在地上的孩子们一样,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困住了醒不来。 "是出大事儿了吗?"春扶着门框轻声问着,身子都快要瘫倒了。 "没事儿,没什么!给大伙儿做点儿好的,一会儿就都醒了。"曹文回答着,挥手让春离开。 "殷筝的仆从死了,在墙根儿……"春说道。 "……是吗?我去看看!"曹文不安地扭头看了看巫祖大声回答着,皱紧了眉头。 墙根儿一角,窝着一个死去的壮汉,他七窍出血面目狰狞,似乎还在经历着什么恐怖痛苦的事情。 "走吧,先别管他了……咱们等等巫祖他们。衡去哪儿了?"曹文问道。 "找殷筝去了,和巫鲲一起。"春说道。 "噢……你先去做饭吧,他们应该快回来了。我去看看巫祖。"曹文说完,又跑回了烨的屋子。他看着烨那空空的床铺怅然又惊疑,这样的场面怎么可能会发生呢?昨夜的那道红雷光电浮现在了他的脑中,他愁眉不展。 "必定是出大毛病了。"曹文低语着。 巫祖渐渐清醒了过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四下环顾,目光停在了烨的床铺上。 "巫祖你醒了?殷筝跑了,烨不见了。衡和巫鲲去找殷筝了,还有,殷筝的仆从死在了院子里,像被毒死的。"曹文即刻汇报了所有的"案情"。 巫祖坐起身来,俯了身子摸看着木脚上的水铃铛,金蟒还禁在里面正看向她。她轻舒了一口气,将手搭在觯的脑门儿上唤醒了他。 "把影叫醒!"巫祖对干觯说道。她低下了头将食指轻点在了自己的眉心。没多久白虎甩着脑袋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也被灵蛇放倒了吗?"巫祖看向白虎苦笑着。 "嗨,我猜它是不想让殷筝看到太多不该看到的东西吧……"白虎说着卧到了灶火旁,不时地甩动着沉闷的脑袋。 "她不会把事情做到最坏的,她只是太爱惜烨了,有些冲动了。"巫祖拉起了清醒过来的影,将他抱在了怀里。 "昨晚,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曹文问道。 巫祖低垂着眼睑说道:"灵蛇跟那魔尊干了一架……" "魔尊,就是魔帝的那个魂主吗?他怎么会出来的?"曹文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放出来的。"巫祖答道。 "……"所有人都沉默着。 魔尊,魔帝,魔君!这个三天前巫祖向所有人讲到的人,就是殷筝本尊。为了这个人,所有人都拼尽了全力了。巫祖本尊也是的这样的,的确是的,无恨无怨,可是有悔吗?现而今不论怎样,悔恨已然是无用…… 第105章 撒泼打滚儿啦 巫祖走到梅树下摸着冰凉的树干一个劲儿地傻笑。她好想爬上去,就像还未入谷时那样,那时她无忧无虑身无挂碍总想一个人躲在夕阳下的山巅或者清晨的屋脊上,那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不自由,整天活在阿娘的约束下她老是想着逃。而今,什么事儿都由着她自己了,她却觉得自己不想蹦哒了,此刻她又烦又累很想不顾一切地上房揭瓦,或者飞到那高天之上。 她靠在梅树上看着蓝天一语不发,她感觉到干觯伤心了,感觉到影长大了,感觉到灵蛇悔恨了,感觉到烨要在忧思苦涩里成长了,她感觉到殷筝愤怒了,她感觉到天上的流云诡谲地异变了,大地已经在颤动了。在这莽莽苍苍的大地上,一切都在蠢蠢欲动,可她,除了战斗还能做什么呢?她不能放纵自己的坏情绪,大家都在等着她呢。 "大家赶紧吃饭吧,今天要干的活儿很多!所有人在一起,不能分开行动!干觯,你来,我有事儿跟你讲。"巫祖走进厨房跟一家人交待了几句后径直向干觯的屋子走去,觯跟着巫祖进入屋内,他把脚上的靴子踢掉坐在了床榻上又和衣躺在了被子里,巫祖低下了头,小脸儿憋得通红。 "巫祖,你一定觉得我生气了,我在闹脾气,是吗?巫祖你记住,我这心里只给一个人留了位置,一辈子都留着,直到我们一起躺在坟墓里,然后来生来世,直到永生永世。我懂!我懂怎么爱她。她太累太难了,所以这个位子只能是她的,永远都是她的。哪怕她不想要我了,我这儿也只有她的位置。"觯平静地说着,眸光温柔又深沉。 "我说完了,吃饭吧!"巫祖沉默了好久终于站了起来,她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了。觯叹了一口气然后便勾起唇角笑了,他笑得很坚定也很爽朗。 巫鲲和衡回来时,巫祖正靠在烨的小枕头上小寐,她知道他们是不可能把烨带回来的,巫鲲一脚踏进房门急走几步,径直躺在了巫祖身上。 "殷筝陪着烨在城南的一个小院子里养病,待她还算好。灵蛇硬生生挡着,我没能把她带回来。"巫鲲说道。 "烨醒了吗?"巫祖问道。 "还没有……灵蛇让她睡着应该是在保护她,现在该轮到它操你的那份儿心了。"巫鲲咬了咬牙,蹙眉不语。 "殷筝的仆从被灵蛇毒死在院子里了。你怎么看?"巫祖问道。 "我早看到了,我跟殷筝也讲过了。该来的都躲不过,终归是要入土为安的,且看殷筝想怎么埋他吧!"巫鲲轻叹了一声:"我饿了,我得赶紧垫吧点儿东西吃,一会儿怕是连喝口水都要来不及了。还有,我的决定是把那人挂到鲁月茗风的主梁上,如果殷筝连口热饭也不让我好好下咽的话!"巫鲲对巫祖建议了一下便跑去厨房了。 殷筝的人在傍晚的时候来了,他们拉着一口大棺材奏响了哀乐,还有一位老妇走在灵车最前面,她颤颤巍巍地牵了一对孙女儿跪喊着爬到了宅门边。 巫鲲已吃过了今日的第三顿热饭,可他终归还是噎到了,他望着窗楹里轻笑的巫祖点了点头,唤了几只小鬼儿将那死去的壮汉移到了城外的一处墓穴之内。 宅门被撞开了,一众大汉闯进来好一通打砸,那老妇跪在梅树下大声悲嚎咒骂,她拔了头上的簪子披头散发地锥着地面,还说是要拔了"此一株妖梅"给自己做寿材,两个小孙女儿跪在她身前帮着她,她们哭得死过去又活过来,活过来又死过去,快有十多次了。 官差来了,他们把满院儿里的犄角旮旯都查遍之后站在了曹文面前。 "尸首藏哪儿了?你好生交待!不然你们几个今夜便要下狱入牢等候问斩!"一个官差大声吼道。 "冤枉哪!大人,我们实在是冤枉啊!小人有冤情相告,鲁月茗风的东家贪恋我家小女美色竟拐带她离去不予归还,还欺负我们小户人家无帮无靠,恶意诬陷反咬竟至这般地步!望军爷明查,还草民公道!"曹文即刻揖了大礼鸣起冤来。 "他胡说!"老妇忽而大声呼喊一声:"我们东家早已给他们下过聘礼赠予宅院,军爷切莫信了他。您不信,可查看房契,还有我家主人与他家小女的订婚信物!他们贪得无厌,诬陷我们东家是浮浪淫棍,还毒死我儿敲诈我们东家。我们东家是人中翘楚,他家长女贪恋他俊美,好一番勾引戏耍,未能得逞竟出此歹毒计策杀人报复,可怜我儿正值壮年竟被她害死于此地。军爷,他们好狠的心呐!这叫我们祖孙三人如何活得下去呀!"老妇涕泪俱下,两个孙女儿也哭喊着昏死了过去。 "可有此事?"那官差厉声向曹文质问道。 "军爷但查无妨!老妪年老昏聩,该是误会了!"曹文即刻随那官差找出了房契还有殷筝的婚帖。 "此宅院,乃我们倾尽家财从那鲁月茗风的东家手中购得,足足花费百金之数啊!本不愿刨了这家底儿孝敬他,可他贪恋我家小女美艳百般刁难。吾辈实在害怕,不得已才委屈求全!谁料他竟狂自丢下婚帖劫了小女一去不还,草民这真是遭了草寇劫匪了呀!"曹文扑跪在地上也长嚎不起了。 那官差在房契上左看右看愕然不语,他手中的房契怎么会有差池呢?就连那墨痕都是足足干够了数月的样子,"百金"两个大字后还坠了个零头,表示院内杂物也一应算了大价钱。 "如此……如此……便是老妪昏聩了?"官差一时无措犹疑万分。 "军爷,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鲁月茗风家大业大竟以人命诬害人,我们孤苦伶仃可要如何熬过这今后余生啊?"曹文的悲嚎更加感人了。 "都不要嚎了,烦死个人!你们的杂事找个中人自行了结,今后再有此等喧嚷搅闹令得邻里不安,便叫尔等即刻入狱受刑!各自散去归家!"那官差大怒着吼了几句便带着一班人离去了。 那老妪不敢再哭闹,见众人拉了棺木离去便独自抱着两个孙女儿长跪在梅树下暗自悲泣。她的嘴里不停地嘟囔咒骂,还一簪子一簪子地锥着梅树下的泥土,全无要离去的意思。 "这儿还苦着三个呢,真是可怜!"曹文走到了巫祖面前叹了一声。 "她们总有睡去的时候,做些好吃的给她们备着,送她们走时给她们带上。"巫祖说道。 "只这些吗?毕竟是灵蛇……"曹文补了一句。 "她们有个好家主啊!我倒很想了了这笔冤屈债,可是,后患无穷呐!曹大哥好心肠,竟被这殷筝给搅糊涂了。想来殷筝也不会亏待她们的,大可不必为她们忧心。"巫祖无奈地笑了。 "嗨!殷筝竟还真的撒了这么个欢儿,他这是觉得委屈了呢!"曹文慨叹。 第106章 爱,岂可推托 烨已经昏迷了一整天,殷筝守着烨心神不宁,把烨抱回来绝非殷筝一时冲动,但他多少还是莽撞了些。殷筝派人到巫祖那里去闹,并不完全因为心里的恶气想撒出去,更重要的还是为了烨和自己能有一个好点儿的结局。不然呢?平白的把人"偷"出来,这算怎么个事儿? 回禀战况的手下已经离开很久了,殷筝一直蹙眉不语,看着眼前呓语不已的烨,他一时间没了主意。医者都来过好几拨了,药汤也灌下去不少,可烨却一点儿起色也没有。天神竟也会生病的吗?殷筝第一次发现还有这么个现象。好在烨已平宁了许多,不然,他真的只能把烨再抱回去了。 侍卫的死让殷筝极为悲哀愤怒,他并不知道实情。巫鲲只是告诉他人死在了自家院子里,具体因由却只字未提,殷筝并不知道巫鲲当时也是懵懂着的,他甚至以为那是殷筝自己的算计,没直接质问指责他已是给他留足了面子。 而今,自己忠心不二的兄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巫祖不但没个好点儿的交待,甚至还把房契也更改了,这种种做法让殷筝极为窝火不满,他郁闷满怀闭目小憩,忽听得身边有人向他问安。 "殷筝,你还好吗?我来看看烨和你。"这是巫祖的声音。殷筝的头猛然间疼痛起来,就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似的直往他的脑门儿上顶,他急忙捂了头发里的血块儿回头看去,发现果然是巫祖站在他的旁边。 "烨好些了吗?"巫祖又问了一句走到了烨的身边,她把手放在烨的脑门儿上仔细地看着她,许久才把头回转过来。 "昨夜,是灵蛇给你们三人下了毒。你的那位仆从因为没来得及救治不幸殒命了,我很抱歉。这里有些许金豆子,烦劳你交与他的家人过活,如若不够我再备些出来。"巫祖向殷筝施礼表示歉意。 "哦?那房契又是怎么回事呢?"殷筝冷声问道。 "公子来势汹汹杀意毕现,我只能先保全家人了。我说过那宅子是要还给公子的,我们已经看好了一处新宅,不日便会将它腾空还与公子你处置。"巫祖答道。 "哦?那我的那位兄弟此时又身在何处呢?"殷筝的声音仍极为冷淡。 "城西三百步开外的一处小树林内有一座立了石碑的大冢新坟,其上未曾题写亡者名讳,公子即刻便可差人前去探查究竟。"巫祖回道。 "哦?那我呢?我这淫贼又该如何探查究竟呢?"殷筝冷眼看向巫祖的眼睛,脑门儿却又疼作一团:"巫祖,你这是给我下了什么咒了吗?还是想掏了这脑仁儿来吃?你对我都干了些什么?还有烨,你骗了我不算还骗她?我是个贪恋你美色的人,是吗?"殷筝忍着巨痛怒斥着却疼得缩成了一团。巫祖疾步上前将手放在了他的顶发上,一段咒文轻起,橙色的灵光渗入而下,殷筝渐渐恢复了平静。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实在对不住,我伤着你了,你有什么怨气尽可以发出来,我听着。"巫祖安抚了殷筝后走到烨的身边捏着她的小手揉搓起来,殷筝看到有莹亮的光点盘旋进了烨的眉间,烨渐渐睁开了双眼,她看了看四周急忙窝在了巫祖的怀里。 "巫祖,你要带烨走,是吗?"殷筝犹疑片刻缓声问道。 "你们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尚且不能在一起吧?"巫祖问道。 "烨,你想回去吗?"殷筝直直地向烨问了一句。 "……筝,跟我一起回去吧,你不在,我会难过的……"烨轻声说道。 "回去跪够那三个月,是吗?"殷筝又径直问了一句。 "我不忍心……你若要跪我便陪着你。终究是我们……"烨终归是伶俐的,她斟酌着词句极害怕哪里不对会寒了殷筝的心,姐姐的教导她已全然铭刻在心。 "烨,你不嫌恶我觊觎巫祖吗?"殷筝苦笑了一声。 "可我,不想日日见不到你。"烨哀伤了,虽然她想把殷筝留下来,可她对自己的吸引力却一点儿把握都没有,甚至还是担忧已极。果然,殷筝并未被她打动。 "烨,你先回去,我处理了手头的事便去看你。好不好?"殷筝柔声问道。 "好,我等你!"烨即刻答道,眼里却落下了泪来。 "筝,烨病体要紧,我就不与你多絮话了。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之处随时可以告与我知,我们先走一步。"巫祖将一条薄被给烨披好背了她便向门外奔去了。 殷筝在床榻上坐立不安,后来他索性脱了衣衫睡下却又辗转反侧起来,他叫了一个仆从轻声安排了几句便穿好衣衫骑马向香楼奔去了。 灵蛇安卧在梅树下听着屋中姐妹二人的对话。巫祖的话语里已处处给它留情,可这次的错实在是错到离谱,不论巫祖怎么软言细语也劝不住烨对灵蛇的怒火。 "灵蛇,你进来!"灵蛇听到了烨的呼喊一点一点爬进屋内,它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缩在了门边。 "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的!"烨的胸脯一起一伏,小脸儿憋成了铁青色。 "小心气坏了身子,烨!"灵蛇揪着心轻声说道。烨正要大骂,巫祖却抓紧了她的手。 "烨,我跟你讲这些,不是要你跟灵蛇起矛盾的。它一直都在极力保护着大家,只因太爱你它才会莽撞的。眼下最关键的是殷筝之事已经很是棘手,我们要认真对待。不过你也不要过分忧虑,大家都在呢!"巫祖说道。 "姐姐,你不要对灵蛇这样好!它闯了这样的大祸,还这样欺凌你,我断不会再要它了!"烨恨恨地看着灵蛇语气冰冷坚决。 "我又何尝没有闯祸呢?为了救殷筝一命竟将那魔尊唤醒,此举遗祸无穷,远胜过灵蛇的莽撞!我说过,献祭给殷筝我是真心的,若没有这真心我又怎会屈从于他?我是心甘情愿的。不要再怨恨灵蛇了,她修行几万年做事还是稳当的,真正不稳当的是我和你啊!"巫祖说道。 "……可是,你这样做,觯他会伤心死的,我知道,你做这些是为了保护我,北天的稳固需要我,可是,为了扶救我的天之一角,你竟要伤害觯的那一角吗?他就不会寒心的吗?太痛了太苦了,天神也是会脆弱的呀!姐姐,你对觯太狠心了!你该一心爱护的是觯啊!"烨说道。 "可这殷筝之祸,你自己扛得住吗?觯他……有你!"巫祖极认真地说道。 第107章 夫君的威力 烨听到巫祖的这句话,扭头看向了梅树的枝桠。她秀眉微拧,瘪了瘪嘴巴,长叹了一声。 沉默许久后,烨软言细语地说道:"筝的唇竟然是热的呢,还有一股子甜香……怎么想都能让人的心肝儿醉了,你知道那滋味是什么样子的吗?我有夫君!巫祖,你怎么就冒了个尖儿要把我嫁给别人?我怎么可以背叛我的男人去跟别的男人鬼混呢?" 巫祖的身子颤动了一下,无奈地看向了烨,一时语塞。 "殷筝是我的,我也只是殷筝的。他说的对,我会很爱很爱他的,我发现我离不开他了,我想他,此刻都在想。"烨决绝地说道。 "如若三日之内他回来认错,我便许了他在鬼谷落脚。若他对你不管不顾还一心恶意报复,鬼谷对他便不会留有任何余地了。"巫祖知道烨是故意那样说的,索性也赌起了气来。 "你是已经卜算到他三日之内必不会来找我了吧?巫祖,你何不替自己卜卜,你的夫君又是谁呢?天意不可违背。"烨继续拗着性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卜不出自己的姻缘,我试过多次都没有测问出什么,鬼谷定然是封禁了这道求问。"巫祖苦笑了一声。 烨很惊诧,继续说道:"问问觯的姻缘也可以啊!" "嗨,他也是一样……鬼谷只愿意告诉我你的姻缘命数,我也不知道为何会是这样。也许,真是天机不可测吧……"巫祖双眉紧蹙黯然神伤。 "姐姐……别折腾了,别再替我安排什么了,我不是你的小不点儿了……我已经成年了,我要自己想办法擎起这北天的一角。"烨沉默了许久,郑重地对巫祖说。 "今天,你本想为我把筝带回来,可他信你了吗?只怕是他已心生猜忌。殷筝心地孤绝,绝非可以托许的良人佳偶,刚才你百般谨慎亲近于他,他动心了吗?此中悲喜利害回肠千匝,岂是一颗诚心便可担的起的?天之四角的安泰关键在一个'稳'字,殷筝这个楔子钉进来会毁了它,宁可丢弃不可轻易接纳。你懂了吗?"巫祖说道。 "……他若可以教化,我便接纳他。姐姐,不要抢着往他怀里钻,平白的让别人笑话了咱鬼谷,说我们个个儿都成了那鲁月茗风的贱奴!"烨果决地说道:"还有,别把觯的爱意当泔水使,不能这么欺负人的。他不就是爱着你吗?又不欠你的。" 巫祖久久无语思绪万千,扭头看向了梅树那黢黑的枝桠。人总盼着孩子们长大,真到他们长大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还总是半悬着一颗心,操心着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小傻瓜"。 "谈了许久了,早些休息吧。且看殷筝他要怎么做,不论怎样都是好的。鬼谷必胜?鬼谷必胜!"巫祖说着说着便笑了,她抿着唇退到门口,又呆呆地看了看门口的那株"妖梅",轻笑一声跑掉了。 这个冬天快要结束了,阳光铺满在天空里,风也静暖了,大地开始莹润,风雪的脚步匆匆而去。鸟儿的啁啾声在丛林里天光下婉转而起,万物都在蕴酿着又一个春夏。 觯躺在一片干草丛里望着眼前的城郭,聆听着一对小姐妹的嗔怪怨怼,轻声哼唱着自创的歌。他揪了一根长长的草杆儿咬在嘴边,忍着妄自狂起的悲伤。 终于还是看到了巫祖断然离去的决心,他似乎明白这是必然的宿命,因为巫祖对自己没有狂热,甚至是哪怕一点点的向他冲来的欲望都是没有的。她只是在接纳,只是宽厚罢了。 这是叫人难捱的结果,他肝胆揉搓热血喷涌,却又颓然无力着。他思念着巫祖的唇齿甜香,思念着她的笑,可他不想回去找她,甚至想走得远远的。就让她为自己挂着心,让她为自己生气甚至是难过吧,总比她的淡漠要好过许多。 觯好想把自己揉在巫祖的怀里撒个娇耍个赖求她和自己好,别去在意那个殷筝,可他明白这是自私的。巫祖会傻傻地献祭魔君又如何不会傻傻地"献祭"自己呢?如果自己足够"强硬"的话。她的心是纯净无私欲的,为了这四角的天,为了这芸芸众生世间万物,即便将自己焚成一堆冷烬死灰,她也是甘心情愿的…… 可这不是能让自己开心的结果。有点儿不甘心吧,更多的还是不忍心,觯不愿意巫祖嫁给她未能全然深爱的人。即便这个人是自己,即便自己想极了她也爱极了她。 "结草衔环地卖给你吧,巫祖!"觯蜷缩在干草里,幻想着巫祖就在自己的面前,她为自己担心了落泪了,他想亲掉她的泪娶了她,生生世世都和她黏在一起。 他听到了脚步声,慌乱紧张的脚步声。 "巫祖,你来找我了吗?"觯打趣着自己,"你定是想我了,想让我亲你了!"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讪笑着自己。 他闭目凝神,听着那奇怪的脚步声,他觉察来人的异样已许久了,因为那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紊乱的呼吸和心跳,还有一声熟悉的叹息。 "公子,这样的事儿何苦你自己亲自上手?属下把它办了,岂不是更好?"这是一个青年男子的低语声。 "哼,给巫祖的礼物,我必是要亲历亲为方才配得上她的尊位!"这是——殷筝,觯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公子,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青年男子问道。 "但说无妨!"殷筝答道。 "这大白天的来掘墓,竟只是为了讹那巫祖与你成婚吗?你一向对儿女私情不上心,而今为何决意要一次迎娶两个小女娃儿呢?公子,你近来言止甚是古怪,大家都很担心你!"青年男子的话一出口,觯的心便揪瓷实了。 "杀人偿命,岂是几颗金豆子可一笔带过的?她待我极好,我自是要涌泉相报的!我倒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些什么!"殷筝的语气极重,似乎已下死了决心。 觯窝在草丛里听得气滞胸闷,他抓着地上的干草,恨不得冲上去将那殷筝揍到地底下去。真是冤家路窄啊!想得美!可刚要提脚向前冲,觯却停了下来。他发现自己真的是冲动了,打他一顿是很痛快的,却也实实在在是在泄私愤结冤仇了。他气恨地扔掉手中的干草屑,急忙向巫祖奔去了。 第108章 话到嘴边却忘了 日已近午,巫祖一大家子人正聚在厨房里等待着开饭。所有人都在,独独不见觯回来,巫祖很是揪心,正柔肠百结中,觯冲了进来。 "巫祖,你先出来一下,我跟你说个事儿!"觯面无表情地看向众人,又看向了巫祖。 "好!"巫祖即刻跟着觯走到了梅树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或者……"巫祖问道,却看见觯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时间也不敢多言了。 "那殷筝要娶你了!你……喜欢他吗?" 觯本想把听到的事儿告诉巫祖,可脱口而出的话却忽然变的酸溜溜的了。 巫祖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殷筝他喜欢的是烨……" "可是你想嫁给他……他若真的想娶你,你便是要嫁了……对吧?"觯将头扭向一边。 "觯,你知道的,我们可以与那魔界长日征战,也可以杀尽所有的魔君,可这血腥杀伐何年何月是个头儿啊……"巫祖叹息着轻声道。 "所以,你要悔了与我的婚约?所以,你不要我了?所以,你对我的好都是在敷衍我了?所以,你要和那殷筝终日厮守恩爱缠绵了?是也不是?"觯的情绪终究还是爆发了。 "觯,你……"巫祖有些无力应答。 "我不同意!就这!"干觯狠狠地甩下一句话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这小虎犊子……肚子不饿的吗?"巫祖心头酸涩,无奈地打趣了一声向厨房走去了。过了没多久,她端了一盘子酒菜坐到了觯对面的几案旁。 "吃一口吧,吃饱了再骂骂我。"巫祖轻声说道。 "不想吃,除非你喂我!"觯将头扭向一边,理都不理巫祖一下。 "好,我喂你!"巫祖笑了。 "用嘴喂!"觯的头仍扭向一边,语气更坚硬了。 巫祖羞红了脸,回了一句:"这样就够了?对我这不忠的妻子,亲一口竟就完全原谅了?你不觉得要的少了吗?" "不然呢?你觉得我该怎么弄?"觯满心的委屈似乎要全部倾泻而下了。 巫祖走到了干觯身边,柔声说:"觯,休了我吧!不忠不贤不贞不淑,如此破败之身……"巫祖说不下去了,干觯哭了,他的嘴唇快被他自己咬出血来了,他的全身已没一处不在颤抖了。 "巫祖,你好狠的心哪!我这条命,就交待在你手里了。你看着办吧!"觯已泣不成声了,眼睛里全都是寒凉与决绝。 巫祖跪倒在地,额头垂落在觯的双膝上,悲伤地抽泣了起来。 "对不起,干觯。我配不上你,我不是个好女子!"巫祖说道。 "哼,所以呢?你不要我了,是吗?"觯哀叹着:"巫祖,你放过我吧!这天神我不做了,没了你我活不下去的!我会死得干干净净,让你和你的那块儿心头肉在一起,我说过我这脑袋是你的,一死百了,这样,我心口这儿才不会狡着了。"觯凄然一笑,从怀里摸出了白玉金簪,说道:"入棺的时候把它插在我的心口上,我要你知道,我有它在心上,来生来世生生世世。" 觯骇然长叹生无可恋,他擦干了脸上的泪,轻轻地说:"去吧……去吧……没什么,我干觯不过如此,没志气没出息,不值得,真的。" "如此,便是真的了?"巫祖苦笑一声摸了摸觯的唇角,"我只是不想亏了你,我欠了你啊!你竟真的要死吗?为了这么一个我吗?" "嗬嗬,你以为呢?"觯反问道,他闭上了双眼,用脸颊摩挲着巫祖的手心。"我爱你啊!"他呢喃着,泪水如雨而下,"十六岁?我等不到的!巫祖啊你骗得我好苦啊!" 巫祖呆呆地看着,看着觯的脸,看着他肆流无尽的泪水,看着他的伤心和决绝,悲切又悔恨,最终开口说话了。 "觯,我要嫁给你,只做妾!" 这是巫祖此刻全部的心念了,她怎会没有对觯的爱呢?她又怎会不想托许终身呢?她只是想的太多也背负的太重了,她不敢"轻饶"了自己,不敢让自己偷懒一下下,她怕自己不够硬天塌了,她总担忧自己一旦懈怠偷闲天下便要大乱了。 巫祖的担忧和预感总是很准的。就在觯瞪大了眼睛开心地都要哭喊时,宅门被撞开了。 殷筝背着那个死去的仆从走进了院子,他把那具尸身安放在梅树下冲巫祖喊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门外的人蜂拥而入,很快便把院子堵了个水泄不通。官差们早已将整个宅子围死了,为了这一次较量,殷筝是下了血本儿了。 巫祖慢慢站了起来,看着门外的殷筝,她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觯从没见到过巫祖这样的表情,看着她眸中的阴冷,他方才明白其实巫祖并不喜欢殷筝,是自己搞错了。最让他悔恨的是,他没有及时告诉巫祖殷筝的图谋,而此刻已经是覆水难收了。 "去找烨他们,让白虎灵蛇做好准备,我们即刻离开此地,带上冬和铁蛋儿。所有人一刻之内全部离开。"巫祖的语速很快声音很低,但觯悉数领会。 "我去会会他,"巫祖顿了顿,抬眸看向了觯,"别想多了,我需要逗逗他,给大伙儿争取些时间出来,别粗心莽撞,已是十万火急了!"巫祖笑了,觯却被她的笑容又勾出了酸涩来。 "好!"觯紧紧抱住了巫祖,他扭头看向殷筝,在殷筝的目光下把自己的唇贴在了巫祖的唇上亲了一下,又一下,然后飞身跃到了梁廪之上。 巫祖走出屋外,在人们惊诧的目光和退让中,一步一步走向了殷筝。 "筝公子,来此何事啊?"巫祖笑了,语气平和之极。 "向阿姐讨教'诬陷'二字倒底是怎么个写法。"殷筝慢条斯理地答道,他将"诬陷"两个字说得极重,就像飞射出一把锋利的弯刀一样,伴随着他那钩子似的眼神直钩在了巫祖的心上。 "筝公子博学多识堪为人师,只怕是我反要领教于你了。你不妨演示一把?"巫祖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 不料想那殷筝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巫祖面前,温柔地说道:"谢谢你了,巫祖,我懂了你的心!陪我吧。" 巫祖瞬间怔住了,这是魔尊被唤醒后所说的第一句话,殷筝记起来了。她看着殷筝浅浅浮起的嘴角,还有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刹那间明白殷筝今日是为何而来了。 第109章 离别,可期相逢 "哦?筝公子想要巫祖怎么个陪法儿呢?"沉默了片刻,巫祖问道。 "双宿双飞。"殷筝郑重其事地说道。 "筝公子如此搏命一击,竟只是为了娶一房妻室吗?我说过,烨还是只个孩子。"巫祖说道。 "阿姐是在明知故问吗?我要迎娶的可是你们姐妹二人,烨与你必得同时入我家门才行。"殷筝的语气义正辞严,围观的人们虽然唏嘘不已,却被他的声音所感染纷纷扭头看向了巫祖。 "我有一事相问,若我姐妹二人都嫁与了你,不知谁人为大谁人为小呢?"巫祖上前一步,把手抚在了殷筝的顶发上,她微微颔首,低眸看向了殷筝问道。 殷筝怔住了,他瞬间懂了巫祖的用意。是啊,这个问题他可真没有想过,或者他压根儿以为这就不是个问题。可此刻这却成了最致命的关键!不论选谁做正室他都是错的,即便都选做正室也是大罪过……今日这番周折只怕是只剩下了一个结果:讨打!被鬼谷往死里打!他浑身冰冻了一般,结舌不言。 "我诬陷你淫浪?还杀人?公子一门心思想追究的竟是这个吗?娶了烨是你的宏愿,再捎个可心或者说不可心的人陪着你是你的男子气节,是吗?用情不专又狠辣毒绝!你竟真敢如此对待烨!你不好色吗?我诬陷你了吗?又或者你其实是想玩弄我们中的哪一位?殷筝,你真是好大的手笔啊!"巫祖怒目圆睁一句句逼问着殷筝。 "你明目张胆地欺辱谋害于人,竟无人追究反有人助攻,大秦的律令峻法在你的股掌中竟真成了无用的摆设。齐公子筝,你果然是天地一雄才啊!巫祖拜服。可我们的'人'没有杀人!你是要我和烨以清白蒙尘或者身家性命来赔偿你忠仆的枉死吗?你还是要筹谋计较'诬陷''纠缠'……等等的各种罪过吗?"巫祖步步逼问,殷筝汗颜无语,他把双臂杵在地上支撑着颓然的身体,胸中愧悔交集。 "只有妖物才会冒个尖儿出来扎人的眼!我姐妹二人只会嫁给忠贞不二体谅疼惜自己的夫君!可悲啊,你终归还是把我们看小了,我们也高抬了你对这寒梅的爱怜。砍了吧!断了这柔肠牵念!"巫祖怒斥着,不知何时手中已握住了一柄利斧,快步向那梅树走去了。 "不要!阿姐!不要啊!殷筝错了!是殷筝铸下了大错啊!"殷筝猛然间瞪大了眼睛,他飞身向前想夺下巫祖的斧头,却摔倒在了地上毫无知觉……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恍然如一场梦幻,一晃之间五六个年头便已飞逝而去了。 殷筝站在一株残梅的新枝前久久无言。时值春好时节,他的心却如陷三九寒天,这种心境已陪伴他多年,一如那一夕斑白的须发长进了殷筝的血肉间,恍若他的生命里已再无华年一般,他的身影素净瘦削萧瑟黯然。 "公子,一切均已收拾妥当。是否即刻出发?"仆从站在他的身后,轻声回禀。 "走吧,回家……"殷筝轻叹着,用指背轻触着梅枝上的新叶,怅然若失犹疑不决。 "公子若爱这梅花,不如挖了带回齐国。兴许能活?"仆从好言相劝。 "何苦折腾它,自生自灭也是一种天数和结局啊!"殷筝拍了拍梅树的枝干长叹一声,仿佛与挚友道别一般他向它深鞠一躬,转身离去了。 齐鲁之地春花遍野,一帮少年正在山野间游玩。他们时而飞跃于树尖,时而又在空中飞旋,一匹白马驰骋在旷野之上,惊起一只只彩蝶与它结伴同行,它的蹄尖掠过野花和草尖如风似电。山林里有虎在鸣啸,密林间似有巨蟒正盘旋。春日的阳光氤氲了河滩,照亮了整个山野。 "姐姐,那殷筝今日真会从这里经过吗?似乎是杳无音信呢!"一个妙龄少女站在长路边的大树下轻声问身边年长的阿姐。 "会来的,等夕阳照亮这山间,他便会如那夕阳一般……照亮了你的眸子……"阿姐的声音低沉柔软满是哀怜。 "他……会带着自己的妻儿吗?还有他的舞姬……而来吗?"少女凄清的眼眸凝望着长路的尽头,呢喃着。 "你竟……这样牵挂,又如此想念他……烨,带你出来,姐姐只是想让你远远的看一眼,他只能是过眼的云烟……你可明白?" "我不想任何人做妾,尤其是做觯心里的妾。你懂的吧?这个事儿上你太拗了,巫祖!觯的心意才是最紧要的,而不是你的心愿!唠唠叨叨纠缠不休的,两千个日子也多了,你烦到我了……" "只怕是不止这些吧?分明看得见……还要往里钻,还生出了渴念?烨,你沉迷太深了……你是醒着的吗?" "这北方的天,我终究是要自己扛起来的……我不想做个懒人,更不想拖累了你们。各尽其责,各司其职……这是宿命,更是责任。" 烨走到了巫祖面前,拉起她的手和她紧紧携在了一起,她们遥望着远方,各自垂泪无语。远远的有两个少年向她们挥手呼喊,他们挺拔俊秀气度非凡,看上去洒脱又稳健…… 时光的力量是强大的,鬼谷的天神们已经长大成人,看上去要比人间同龄的少年们灵性秀颀许多。最重要的是他们均已法力无边。这六年间,他们隐匿人间修习参学,过着最平凡却最不平淡的日子,精修善为之下均已小有所成。 六年前他们来到了一个宁静的村庄,那里被乡人称为孔里。巫祖曾希望殷筝能将这里的故事讲给自己听,她想让殷筝和她一起参悟百家之学,尤其是孔圣人的传世之言,但却终归成了残梦一帘。 她带了小天神们定居此处,除了参学之外还有一个心愿,她在等待,等待着一个人的归来。如果他真愿踏足此地,未来千年便有所期盼。这是巫祖的祈愿,是她向天地与苍生许下的梦里诺言。 这里是曾经的鲁地,而今已纳属于齐国疆界。几十年来未受战乱摧残,这里仿佛是人间最后一块乐土,乡风淳朴和平安然。今日它将迎来一个远行的游子……兴许它也已等待他太久了吧。 第110章 恍若她的笑靥 天边的夕光渐渐稠浓了,山间被金辉涂染,蜿蜒的长路开始泛起光来。 烨斜坐在了树杈上,双手揉搓着几片嫩绿的叶子,低垂的眸子盯着自己不停甩动的花鞋。 她聆听着山间的风声,仔细辨认着风中携来的各种响声,车马辚辚,或许还会有人在轻唱欢笑吧?毕竟,殷筝身边的女子是快乐的,他也是快乐的吧?他们钟爱歌舞,长途跋涉旅途辛劳,他们是会找些乐子的。兴许经过这里时,殷筝还会为她们弹起那把古琴——那琴音必是献给舞姬的,可烨想念它了,想让那琴声拨动起来,想看到琴边闭目沉浸的男子。 巫祖坐在烨的对面,靠在柔软的枝干上望着夕阳下长路的尽头。殷筝回来了,烨不安了,很多事情便不再波澜不惊了。她知道该来的什么都躲不过,可她还是盼望着烨能不这样执着。 车马真的就在那里出现了,没有弦歌笑语,没有人声响起。它缓缓而来渐渐慢了,然后,真的就在这里停下了。 烨听到了殷筝的声音,可那声音空了,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只感觉到一切都安静了。她的心随着殷筝的身形缓步走过草地河滩,站在了长河之前。她抿了抿唇,终于抬起了眼睑,她的目光停住了,停在了殷筝的背影之上。 "是他吗?"烨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竟苍老了……"烨蹙了眉,怜惜伤感热望……挤满了她的身体,她感觉到自己虚空了,世界也虚空了,只有一个人那样实实地立在那里,扎在自己的心上。 "阿——爷——,阿爷——" 几声稚嫩的呼喊打破了烨混沌的世界,她惊愕地循声一望瞬间呆住了。几个小娃娃跌跌绊绊地从马车边跑了出来,一个衣饰素淡的女子怀抱着一个小婴儿,挺着个大肚子下了马车,他们一起向殷筝赶过去了。 烨的泪噙在了眼眶里,她终究是错过了…… "是槐香呢……加上肚子里的,已经有五个孩子了……"烨似乎是在对巫祖讲着什么梦话,又似乎是在对自己怨怼着。 "都是些小娘子呢……"巫祖轻声呢喃。 "姐姐,你早知道,是吧?"烨哀怨着。 "有什么重要的吗?烨……"巫祖的声音停住了,她伸手想拉住烨,可她已向殷筝飞去了。远远的,殷筝的身边卷起了几缕轻风,烨隐身站在了殷筝的面前。 眼前的男人伸出了手腕,在轻风中感受着它的抚摸,目光从指尖幽怨地滑向了远山。他老了,头发几乎白尽了,瘦削的脸颊泛着苦涩和哀怨。他似乎病了,高高的肩膀尖耸了,腰带松垮在细瘦的腰间,衣衫也不似从前那样鲜亮齐整了。他笑了,尖尖的虎牙下那道美人沟深陷了,两个酒窝慢慢酿出了甜酒,他转头看向了他的孩子…… 风骤然卷起了他的发丝,把他的头扭了过来,片片细柔的花瓣在他的眼前飞舞盘旋,零落在了他的额上,唇上。他木然地呆立着,闭上了双眼,感受着来自花瓣的亲吻,还有风的抚摸和温柔的长情……久久不曾停歇。 "是你来了吗?你也爱上我了吗?" 轻风卷缠在了殷筝的腰间,那是烨的臂弯。她哭了,他却听不见。 "……花仙?你是这里的野花仙子吗?我的小花儿们一定会喜欢你的,陪她们玩儿好吗?"殷筝柔声说道。 "阿爷——"一个小女孩儿扑到了殷筝的脚下,殷筝俯身抱起了她。风停了,片片花瓣零落在了河滩的草叶上。 "夫君,花儿们想看看这河,想让你和她们玩儿……"槐香蹒跚着走到了殷筝的身边,殷筝接过槐香怀里的婴儿,扶着她坐在了草地上,他将头贴在槐香的肚子上笑了。 "她还好……你可真是拗,为何非要跟着我回来?伤着了孩子,看我怎么罚你!"殷筝打趣道。 "……我想生个男孩儿,像你一样哪儿哪儿都好。苍天啊,给筝一个儿子吧!我槐香愿以命换……"槐香指天祈愿,却被殷筝紧贴上来的唇堵住了嘴,空气凝住了,长吻悠悠,渐次浮动而起的呼吸开始狂热了…… 凝住了,烨的呼吸凝住了…… "总是要这样看着吗?" 一滴寒露凝结在了殷筝的指尖,它的边缘闪烁着夕阳的光环,很像是一个句号,如果这不是战国,也许它真的可以结束一段过往。殷筝的手顿住了,他轻轻松开槐香,凝视着指尖上的轻露,愕然轻笑。 "花仙为我哭了……"殷筝呢喃着,手腕轻转将那寒露悬在了掌心之间。 "我看到你了,我懂了你的心。你可是也懂了我的?这是……你的泪水吗?"殷筝指尖微攒,那滴泪刹那间碎裂,他哼笑一声手掌微转,碎裂的泪珠变为了尘烟。 "我心里有人了!今夜,又是洞房!"殷筝站了起来,将槐香和孩子环抱而起,大笑着离去了。 轻风四散,满地夕露如钻。车马悠悠延长路走远,夕阳下独留烨只影可怜。 "烨,你不该靠他那么近的,他知道是你来了……"巫祖站在了烨的身边,拉起了她的手,看向了远去的车马。 "是吗?是这样吧……"烨哀伤怅然。 车窗外,夜色深浓。殷筝轻攥的手掌终于慢慢摊开了,一滴珠泪正悬浮在他的掌心里,如同火焰般璀璨,泪水在顷刻间肆流而下,伴随着他那喑哑的狂喊汪洋般泛滥。这个夜晚,将是几人的无眠长夜? 今夜,他不会再亮起红烛,今夜,他不会再癫狂作乱,今夜,他不会再把槐香当成十八岁的烨,今夜,他不会再满怀凄怆地对槐香重复道歉,今夜,他不会再听到槐香说出那句"心甘情愿",此刻,他终于明白其实自己不愿意,不愿意有身边发生过的这一切。 "烨,你长大了吗?大到足以甩开你的阿姐独自站到我的面前了吗?大到可以看见我的痴恋,大到可以明白我是你忠贞不二的夫君了吗!烨,你长大了吗?你的泪是对我真心的痴爱吗?你懂了魔君的心了吗?你已不只是为了你的阿姐了吗?烨,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永远……" 泪眼中,烨的泪滴晕成了一朵春阳下的花,恍若她的笑靥。 第111章 近乡情怯 夜色尽处竟是更凉的夜色,长夜无眠,黎明竟让人怯懦。殷筝独行在河岸之畔捡拾着那些馨香的遗痕。天神的烛火之芬已幽微难辨,可烨的泪滴与深吻却让魔尊徘徊流连。殷筝既悔恨又怨愤,他恨造化弄人,他更恨自己从来都是无用无能。 如果殷筝怪怨他的父王伤了他的心,自己的阿娘抽打过他的肉身,如果他谴责过这世间的阴暗让他笑着攥碎了心,谴责过一切痛苦尽皆来自于他人,他也有几个人可去怨愤,可他不想去怪怨任何人。如果他没有绝望到蜷缩进孤身一人的寒冷与放纵,他背过的苦难也没有让他冷漠坚硬,这一切便都是另一个样子了吧? 没有人教过殷筝孤独时可以去信别人,连槐香这个愿意为他死的人,他也没有完全放心。烨是个意外更是一个例外,殷筝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她,哪怕她在骗他。鬼谷给他上过的最重要的一课便是他内心深处的卑怯和犹豫让他弄丢了天神的馈赠。 而今,殷筝依然卑怯着,因为他弄脏了自己对烨的真心,他好想离开,可他却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烨的隐忍和温存,他只有一个归处而这归处却是他最应该离开之处。他想砸烂自己的纠结忧伤,因为它太痛苦,幸福总在痛苦之后,可他的幸福却是他不忍心也没勇气去寻求的。 当阳光洒向殷筝的脸颊,他的唇角似乎浮动了一下,他终归逃不过情劫舒展腾蛇的天灵之眼舒展开了,殷筝的眼前是轩窗下少女的思念与幽怨,她微蹙的双眉和低垂的深眸写尽了她此刻的心结。她的泪在哪里呢?殷筝期待着它,哪怕只是眼圈儿红一下他便要去找她,殷筝苦恋着烨,可是烨却淡然地笑了。她跳到床上轻盈起舞又跃至床下飞旋柔转,她摘下一件件发饰让它们在脚踝边飞旋,她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如飞瀑般回旋。她的双足与柔腕忽而变成了弯刀利剑,她身体里充盈的力量张驰在了她亦柔亦刚的舞动里,她那么美那么飒地舞动着她的身体她的情绪,她终是落了泪。 殷筝把自己凝固在了一场梦幻里,烨的确长大了,而自己似乎更渺小了。 "烨,你为何要落下泪来?为何呀?是要把我困在里面吗?我已经无力逃脱了,也不想逃了!"殷筝伫立着,整个人都空了。 凄切的琴声响了起来,殷筝仰望着天际张开了双臂向后倒卧而去。那琴声太熟悉,他闭上双眼感受着烨指尖的柔力,仿佛那篝火又一次燃起,烨的手又一次冰凉地僵在他的手里。 "等着我,让你快乐。"仿佛心里捂着一层温软的绒羽,殷筝的快乐踏进了他的酸楚里。仿佛是一个星辰的陨落又恍然如大陆升起于苍茫的海上,它压实在殷筝的心上,安稳又踏实,他从不曾如此坚定如此坚信,前方不远处即是他的归处。 烨的琴弦之上流动着殷筝的琴音,琴声初起的那一夜,红梅落尽了花瓣,篝火照亮了泪痕。 "筝,你懂我吗?"在这个寂静的清晨里,烨只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在殷筝的心里回响了一生。 齐国都城距离孔里是遥远的,巫祖坐在屋脊之上遥望着远方,一根细草缠绕在她的指尖,她的嘴角浮着一丝笑,而那笑却是苦涩的。平静的日子已经过了太久,巫祖知道忙碌与争斗又要开始了,魔尊就要觉醒了。 在屋脊之下的小院儿里,觯正在练习新的剑法,烨刚刚跳了一支舞,此刻她正在弹奏殷筝的曲子,而影正听着禽舍里小鸭子的叫声看着宅门边散落的晨光,巫鲲刚从白云背上跳下来正在收拾包裹,他身边还站着一起离谷回宅的冬,曹文和衡一家人一直守在鬼谷里,铁蛋儿此刻正在鬼谷的草海里开田备耕。这个平静的清晨已近尾声,孔里的小院子里早飘起了饭菜香,小院儿外的村庄也开启了新的一天。 "冬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带我们去玩儿吧,我们想和哥哥一起玩儿!"院门边有两个小男孩儿正探头探脑地向院儿内张望,他们大约八九岁的样子,长得竟一模一样。 "不周?不全?快进来!"冬望向他们喜不自禁:"我刚下马你们便来了,是巫姐姐告诉了你们我要回来的时辰吗?" "不是,不是!不周说他用他的小眼珠子看到了你,还非说他自己看到你让妖怪给吃了,他心慌的很,非要过来看你一眼!"说话的男孩儿叫不全,是不周的弟弟。 "冬哥哥,不全说的不全对!我还看到你把那妖怪变成了一只大鸭子,然后烤给我们吃了呢!"不周抢了不全的话,满心渴望的看着冬脚边的大包裹。 "哈哈哈,你们两个是不是馋了鸭子的肉了?曹伯伯不在,鸭子也吃不着,你们是不是特别想他?"冬说笑着跑到院门边打开了门栅栏,他抱起不全又拉着不周的手走到了白云身前:"猜猜,冬哥哥带了礼物什么给你们?" "嘿嘿,我猜不出来。"不全憨乎乎地笑了。 "冬哥哥,你打开包裹来,再找出礼物来,我用我的小眼珠子一看,不就知道了你带来的礼物是什么了吗?"不周眨动着眼皮儿说道。 "对呀!不周真是变聪明了,不光小眼珠子会看各种各样的东西,小脑子也会动脑筋了,这小嘴巴也会说话了!"冬把不周紧搂在肩上又拍了拍他的后背。 "不周他不行,他小脑子里的梦不对,冬哥哥好好的没让妖怪吃掉,冬哥哥也没给我们烤大鸭子吃!"不全很不服气。 "那,送给你们每人一个拨浪鼓可好?一人一个一模一样,我亲手做的,可好?"冬对小兄弟俩说道。 "好呀!快点儿找出来我们看看!"不周不全异口同声地说。 "好,好!你们看!"冬的手往包裹里一探随即抓出了两个紫色的拨浪鼓。 "好看的颜色!好大的拨浪鼓!我的小脑子告诉我,它们是转着玩的!"不周叫了起来。冬抬头向屋脊上的巫祖致意,又俯下身子教不周不全玩起了拨浪鼓。 不周不全的爹娘都是村子里的本分人,他们的族姓本为姜,可他们却给自己的双生子取了"仁"字作为姓,说起来这里边还有一段老故事。 不周不全的祖祖祖爷爷曾是村子里的养牛户,因了那养牛的营生把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满村人都只是种些一般的作物糊口度日,偏偏这位祖爷爷破天荒地改养了牛,传说他老人家的牛是专供给孔夫子用的,倒不是孔老先生贪嘴,而是四海八荒的求学之人都到他家来买牛肉干,然后再送到孔夫子那里去。 老人家人勤快脑子活专做了这一门生意,他的牛养的壮,牛肉干也做的好,到后来不光是学子们到家里买肉干敬孔夫子,就连十里八乡和国都里的贵客也不厌远足辛劳来他家买牛肉干吃用。几百年下来,不周不全的同族几代人都得了这牛肉生意的福,日子一直为乡里称羡。 老人家眼明心亮,他感恩孔夫子带给自己的福气,便赶了一头大牛亲自登门致谢。不料孔夫子说自己无功不受禄,谢绝了他的好意,老人家心中感佩便承诺自己的长子拜入孔子门下并改姓为"仁"且代代相传,他要以绵薄之力给这世间留一族"仁"义之脉。孔夫子见此情景忽而长叹一声,他观远天思近友感慨良久,最后对老人家讲愿为他留下两个姓名选用,这两个名字便是"仁不周""仁不全"。 老人家感激涕零,回到家中后便给族人立下了铁规矩,从自己的嫡子开始每一代族人里的嫡长子嫡次子皆取名为"仁不周"和"仁不全"。到小不周小不全这一代,这条铁律已延袭了上百年。 只可叹不周不全的出生太过艰险,因他们是双生子不好生产,出生之时竟至脑瓜子受损,现而今虽已长至八九岁光景,可智力却远低于常人,村子里的孩子们不愿与他们玩耍,巫祖一家却对他们极是爱惜,尤其是冬,他只要得空便会带不周不全四处游玩。 今天又是冬出谷办事的时间,临行之前他跪在神树前为不周不全祈福,竟无意间看到有几块神树的老根丢在草叶间,他三拜九叩向神树乞求后,便用那树根为不周不全做了两个木拨浪鼓作为礼物。 第112章 心如一把刀 齐都是繁华的,在生灵涂炭的战国,它是人们在梦里才会有的家园。放眼于整个华夏,大秦的铁蹄与战车辗压着一切,满目疮痍的大地和血肉淋漓的战场是这人间处处可见的疮疤。更可怕的是万千布衣百姓的惊慌,人们的心惊乱彷徨,骨肉相连的亲人倏忽间离散,生离死别恍如噩梦击碎了人心的最后一道屏障。 巫祖在屋脊上沉默了一整天,她的目之所及是苍凉的大地纷飞的战火,她的耳边是人们的悲嚎和嘶喊。巫祖望着长天里淡然的血色,心里除了慨叹便是悲凉。 在这人间,贵者尚有一处可依傍,万千布衣却如同鸟兽惊散在了丛林里奔波逃亡。天若有情是否会为此而垂泪呢?人们是否已向苍天怒吼与狂喊了呢?他们的信仰终归又能落到了什么地方?到底是谁犯了错,好好的便利刃高举,好好的便家破人亡。 巫祖合上了双眼,眼中却是奔逃流亡的黎民,他们沉沦在迷茫和惊悸中苟且偷生,痛苦与迷乱仿佛一张被暴雨侵袭过的可以苛安的温床,人们的心被挤压着忍受并接纳了战争的血腥与死亡,他们似乎被战火烧糊了脑子,他们木然地蜂拥而上可怜地挤在痛苦织就的温床之上,他们咒骂求告跪拜哭喊,他们煎熬度日心中似有依傍却又分明是没有的,他们孜孜以求的生存信仰究竟依赖于什么呢?他们心底的信靠又是何其的脆弱。 殷筝与自己的不同在哪里呢?巫祖不停地想不停地想,她虽百思亦难抚平自己心头之伤的结痂。神君与魔尊的区别在哪里呢?也许殷筝更像神吧,他想冲到战场上为人们的痛苦而战,而巫祖却太平静了。一个年幼的天神与一个沧桑的魔君,他们都有着神明的模样,如果你生于战国,你会信奉谁又会跪拜谁呢? 巫祖的心有时候是乱的,她是一个战士是擎天的神明,她有着血肉之心,她甚至不舍得摘下一朵野花不舍得碰一下爬到脚上的小蝼蚁。她用心抚摸着的布衣百姓怎会不让她战栗呢?她甚至想守在殷筝身边守望他的热情与梦想,用双拳向苍天祈求一个回答:"人间的黑暗真的不能消失吗?" 巫祖知道人与神的差别知道魔的能量,她知道人间的苦难需要漫长岁月的洗练,可她仍心有不甘满目迷茫。在人间逗留太久,巫祖的心念里也沾惹了凡人的欲望,孔里让她的心越来越柔软,她觉得自己有了少女一样的盼望也有了爱的冲动与渴望。她总是在想,女孩子就该把全世界交给自己的心上人再把心上人留在自己身旁,自己要做的应该是爱着心上人并且守卫着他让他安康幸福无畏于其他,这样才是好的。 殷筝不知道巫祖心里的爱是怎样的。那份爱如云梯一般有他看不到的尽头,他的心像陨落的星辰远离了天际的高渺。巫祖的爱是天神的爱圣女的爱,它博大而浩瀚。殷筝心胸的疆域还不够广阔,烨的心他并不明白,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的刻骨相思是什么,他沉积的能量仿佛地核之坚,坚硬的什么都难以附着。 在这齐鲁大地上有高山有长河,也有雍容的胸怀纯净的理想,但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虚无,当那王者无力抵挡狂嚣的战火,一切都变得单薄。终有一日魔将幻化神将庸懦,人们将受到一场劫难的血洗与涤荡。齐鲁青未了,一览众山小,可那登上云顶俯瞰天下苍生之前的攀爬,又是怎样的艰难呢?巫祖看得见这条路的漫长。 影和烨依恋着巫祖,觯也把全部的心交给了她,所有锱铢都在信靠着她,巫祖忽然之间发现这个担子竟是要因着信仰来扛的,鬼谷就是她的信仰,天地就是她的信仰,这人间苍生就是她的信仰,这份信仰是对天地神明的回应,也是一种不计后果的信托,天神亦有自己的信仰,那就是她对这天地万物的信赖。巫祖苦苦思索了一日,终于解开了心中的死结。 夕阳爬上了山坡,远远的,冬正在和不周不全在河边摸鱼,山林的暗影向他们的脚下轻移渐渐遮住了整个山坡。巫祖从屋顶跳了下去开始准备晚上的吃食,觯跑到厨房陪着她,烨和影也帮忙摘洗野菜。灶里的烟气随燃起的火苗一点点散去,巫祖炖了菜汤又蒸了一些碎米,还洗净了几条鲜鱼。 "晚饭还算丰盛。"巫祖抿了抿唇看了看窗外给白云添草料的巫鲲,今天一整天她都没跟哥哥说什么话,她不禁愧疚了起来。 "阿兄,干完手里的活儿快到这边来,我想和你说会儿话。"巫祖撒了个娇。 "好,这就来!"巫鲲冲巫祖笑了笑。 在那条浅浅的小河边,冬已经捉到了好多鱼,因为在鬼谷待的时间久,他要比普通人灵敏不止百倍,他已经为不周不全装好了一篓鲜鱼正准备收网回家。冬喊了喊不周不全,却没人回应,他四下里望了望却并没有看到他们的踪影。 "莫不是自己回家去了?不可能!"冬忽然紧张起来,此地虽不算荒僻,可林子里伤人的鸟兽还是有的,他急忙冲林子里呼喊起来,却久久不见人应,他飞奔到树林里四处寻找还是不见小兄弟俩的身影,冬心急如焚,正欲回到村子里找人帮忙,却看见林子深处有闪闪的灯光。 "这林子里可不曾住有什么人家啊?坏了,怕是遇到歹人了!"冬向那灯光疾步赶去却发现那灯光隐没在了黑暗里,冬四下里观瞧又仔细倾听前方的响动,忽然他听到了几声嘤嘤嘤的低鸣,几个黄色的光点从杂草中钻了出来又向前游走而去。冬紧追而上一路搜寻,终于在一个茅屋前停了下来。 冬缩在草丛里仔细观察,发现那茅屋里漆黑一片,几个黄点儿嘤嘤而鸣向茅屋前的杂草蹦跳而去,冬眯起眼睛一瞧才发现,那一团儿一团儿的黄点儿竟是几只黄灿灿毛茸茸的小鸭子,它们小灯笼似的连滚带爬奔到了一团黑影之下,那黑影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回过了头来,冬一眼瞧去不禁大惊失色噤声后退,在他眼前站立着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只见那黑影一手托着一颗头颅一手持着一柄长鞭,它的双腿断成了几截儿倒挂在杂草之上,它的躯干扭结碎烂,淋漓的血污缕缕纠缠把碎裂的四肢勾挂连结在了一起,一片片衣袂映在幽微的黄光里随着它躯干的颤抖飘忽颤动。 "冬,你来啦?不周在我怀里睡着了,不全睡在了我的床榻上。我等他们已经等的太久了,谢谢你把他们带了回来,我那个不孝的儿子不要我了,你来做我的儿子可好?快过来,我这儿的好东西可多了,快过来,快过来呀!"一阵女子的悲泣从那具躯壳里传了过来,冬不禁毛骨悚然,他极力稳住了自己的心跳站了起来。 "你是个什么东西?报上名来!"冬大喝了一声。 "我嘛,一个被亲生儿子杀死的女人,一个可怜的女人!"那声音忽然咆哮了起来,它那颗托在手中的头颅猛得扑将过来咬住了冬的脖子。 "莫急!莫动!你……你是想要一个死去的儿子吗?"冬忍住剧痛忽而说道。 "哈哈,怎么的,你想做我的儿子?"那头颅放开嘴里的血肉细声细气地问。 "岂止是我,不是还有不周和不全吗?我做得了他们的主,我们都是您的儿子,一起孝敬您老人家!"冬颤抖着说道。 "哈哈,也好,也好!那就一起吧!你,跟我来,到屋子里面来!"那头颅的五官扭动了起来渐渐地变成了一张俏丽的脸:"听话就是好孩子,我的废物儿子们!哈哈哈哈!" 冬挪着步子跟在那个扭动的身躯后面一步步走进了茅屋之内,那些小鸭子跟在他们脚下也滚了进来。茅屋里的灯光亮了起来,冬呆住了,他闻到了胭脂香味也看到了屋内华丽的床帷,不周和不全正一动不动地睡在那里。 "别乱动,傻儿子!哈哈哈!做我儿子倒也是好的,可有一点你必须明白,这件事儿就是有点儿费性命。"那头颅下的破烂身子扭着腰肢妖里妖气地坐在了床帏之内,她扭头看向冬的眼睛说道:"这屋子呀进得来却出不去,怀了坏念头的人都得死在这儿!你想带他们逃跑,对吧?你竟敢骗我?自不量力!"话音未落,那俏丽的脑袋突然变得青黑,一张血盆大口膨胀而起直奔冬的脑袋咬了下来。 "哐当!"茅屋的门被猛地踢开了:"妖怪!你看看我!我做你的儿子可好?"影闪身站在冬的身前挡住了那张吐着血沫的大嘴巴。 第113章 双头圣君不周不全 那血盆大口颤抖了几下迅速缩回了那张俏脸之上,影看着床帏里的女子冷声问道:"你是何方神圣,竟敢欺负锱铢门人?" "锱铢?锱铢是个什么东西?"女子的脸扭曲成一团又问:"他们不就是司四时之天的小神君们豢养的几只小猫小狗吗?我为何要怕?你又能把我怎样?" "你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死要面子活受罪!"影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温不火,他对冬说:"你去把这个女人拉开,快带不周不全回家!" "是!"冬捂了脖子上的伤口正欲上前,那女子忽然段喝一声:"休得无礼!我的身子岂是你一介凡人碰得的?" "哈哈,既碰不得,你便自行退去!"影哑然失笑。 "你们都是我的儿子竟要逐我离家,你们好狠的心呐!"那女子竟哭了起来。 "你且歇歇吧,别再惺惺作态了!你伤人子嗣杀生害命足可见是恶妖一只!你若即刻收手,我今日便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别怪我灭了你!"影说道。 "我若是偏偏想要把你们留下来呢?"那妖怪话音一出,屋子里霎时刮起了大风,整个屋子飞速旋转把影和冬困在了中间。影轻啍一声盘坐了下去,几句心咒一出,不周不全稳稳地回到了冬的肩头。 "你还有什么招数,尽数使出来吧!"影高声喝道。 "些许雕虫小技便狂妄起来了!看我怎么把你们五马分尸!"那妖怪的声音飘忽在影的耳际却猛得刺穿影的耳膜钻心剜骨般尖利起来:"孩子,阿娘想你想的好苦啊!哈哈哈!来呀,到阿娘的嘴巴里来!哈哈哈,来吧!来!"那声音如万剑刺下直刺得影神魂颠倒昏厥起来,他急忙攥紧双拳垂于膝上颂起了定神心咒。 "你救不了他们,救不了!救不了!"妖怪的声音一声尖过一声径自刺进了影的脑中,恍惚中,一股血红的妖风缠卷在了影的周围,冬与不周不全随即卷入狂风之中四肢渐次断裂。情急之中,影猛然双掌击合震出一个光球把冬他们三人护入了球内,他飞身一跃落入光球之中闭目凝神,然后三指相扣弹出一道电光向那只狂风中的怪物径直射出。 那妖怪诡异一笑一动不动地放眼观瞧,只见那电光竟困在了光球之内爆裂四窜,一条条白光击打在了冬与不周不全的身上,他们的身体瞬间碎裂在了影的眼前,赤红的血喷涌而出四散飞溅,影顿时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影的意识碎裂了,他的全身也痉挛不已,眼前的惨状几乎击垮了他,悬浮在冬他们三人的血肉里影几乎停止了呼吸,他欲哭无泪天旋地转瘫了下去。 "你这天神竟如此好骗!请君入瓮,你听过吗?借力打力,你用过吗?我自是敌不过你的神力,不过,让你们自己击毁自己,倒还算得心应手!哈哈哈!"妖怪不屑的眼神投入了影的眸中,影的眼中落下泪来。 忽然,影将双手合于胸前又婴儿般团曲了自己的身体,一声轻咒呢喃而出,影的身子一点点透明起来,一颗绿色灵珠闪动在他的心口猛然放射出万道霞光,影的身体一点点消散而去。冬三人的血肉在顷刻之间离析又团抱,渐渐凝成了三个完整的肉身。 大地忽然震动了起来,一条巨龙破土而出径直飞上九天又直落而下,它的身体盘旋在光球之外猛得缠卷起来,顷刻间光球碎裂,冬三人的身体撕裂四散聚在了巨龙的双目之间。一颗灵珠缓缓地从巨龙口中飞出包住了三人的尸身又飞回了巨龙的口中。 那茅屋早已毁于一旦,碎烂的木块中一个那妖怪弓着身子站了出来,她步履蹒跚地走到巨龙的长须前伏地长拜。 "青龙天君,弟子复命!"妖怪抬头望向巨龙轻轻颔首:"虽未经天君允准,弟子仍斗胆一试。望天君垂怜,救救我这具残躯败肉,将冬的肉身赐予弟子吧!" "好一个胆大妄为的噬魂者!你如此血盆大口,叫我如何轻饶!"青龙怒道。 "天君,弟子定当助冬成其大愿!我那不孝之子尚需老婆子看顾,否则天地将大乱人世必幻灭,望天君念我慈心救世成全弟子!"老妖婆泪流满面声泪俱下。 "也罢,你且上前来!"青龙说道。 "唉!老婆子欠天君的债愿拿命来还!望天君怜我爱子之心,就让我有个囫囵人样儿吧,这个残躯实在是不能近他身前!"那老妪颤巍巍紧走了几步,不料刚走到第三步她的身体便成了一个完整版,她喜极而泣跪拜了起来:"天君慈悲为怀,老妪没齿难忘!此生愿助天君成就大业!" "你好自为之,且自保重!去吧!"青龙说道。 "是,老婆子绝不敢忘天君这莫大的恩德!"老妪缓缓站起身来与青龙道别,随后带着自己的小鸭子们摇摇晃晃地消失在了黑夜里。 "你为何如此轻易便放弃了自己呢?"青龙慨叹一声盘旋在了影的绿色灵珠之前,它垂泪而鸣将灵珠吞入腹中飞向了混沌的青冥长天。青龙飞旋于九天星河之上默默地吐出了两颗灵珠,广布于长天的星辰将自己的星光送入了灵珠之内,两颗灵珠闪烁着星河的层层光点渐渐消失不见。影团抱的身体一点点舒展,他睁开双眸站在了青龙的眸间。 "冬和不周不全还在吗?"这是影元神归宗后说的第一句话。 青龙并未回答,它示意影转身,影转身望去却见一只双头猛兽正立于自己身后,它狮首人面四足而立,背上还驮着一个双面的石鼓,在那石鼓之下有一双雪白的大手稳稳地托着它,猛兽的两条长尾分别悬立于两个鼓面之前,它硕大的头颅分居首尾两侧怒目圆睁瞪视着苍穹之上的星野。 "它是星河摆渡人,也是曾经的仁不周与仁不全,你称它为双头圣君即可。"青龙说道。 "不周不全向青龙天君见礼!"双头圣君俯首跪伏,向青龙致意。 "摆渡人双头圣君,你们去吧,仔细职守星河!"青龙说道。 "是!"双头圣君退身而去奔向了星河之源。 "那,冬呢?"影望着远去的不周不全向青龙问道。 "我自会救他,你莫要心急。他虽身死于此,好在灵念未灭,我会护他去他该去的地方。而且,你看见那双托起双头圣君背上石鼓的手了吗?它们是冬的。"青龙回答道,影不禁暗自垂泪,他望着身边的星辰陷入了沉思。 "你在想什么?"青龙问道。 "我在想你,"影回身站在了青龙的双眸之间:"我献出灵珠之前也想过你可能会出现,不料竟然成真。" "影,你打搅了我的好梦,不过,这终得归罪于噬魂者的私心,是她逼迫你如此救人的,她想见到我便动起了你的心思。"青龙说道。 "你是说刚才的那只妖怪吗?她是噬魂者吗?她也是锱铢吗?"影很困惑。 "对!"青龙点了点头:"天快亮了,我们该回家了!"说罢,青龙收缩身形把影拥在背上向孔里飞去。 清晨之中的孔里村飘散着老牛鼻子里青草的香味,阳光也有着清冽的井水的透亮。这里格外安静,小孩儿的嬉戏与欢笑都收进了小巷和屋宇,大人们也都有温文之气,他们似乎总在感念着什么,又似乎在探寻着一些幽远深邃的东西,他们的心里好像都有一粒种子,那种子足够强大并在此生根发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仿佛是一棵树,而那树根正牢牢地扎在大地上。 巫祖一家过着的也是这样的日子。 白虎与灵蛇一直都不爱与对方说话,白虎显然在躲着灵蛇,因为它斗不过灵蛇的巧嘴也不喜欢它,可灵蛇却很在意白虎,在白虎面前灵蛇是另一个样子,它温柔安静还总像是在笑着。这种状态让所有人都很尴尬,有一次烨在与灵蛇独处时忍不住问它:"你是傻子吗?"灵蛇很伤心,却愈加安静温柔了。 觯对灵蛇的阴寒之气一直都心里发怵,面对一个心头怨愤的对象,即便它再强大觯都是不惧怕的,可灵蛇是鬼谷的神兽,他得捧着供着,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却又只能默默承受。 觯的另一个心病便是巫祖,他甚至开始忧郁,总不爱说话总闷着头做事。巫祖和他的心是拴在一起的,如果他去亲她,她总是低了眸红了脸轻轻地笑着不拒绝也不贪恋。觯不忍心去强求巫祖什么,同是天神同为鬼谷的当家之人,他知道巫祖的压力有多大,他不愿再让巫祖承载来自于自己的负担。 烨的孤独是隐匿的也是更深沉的,在哥哥姐姐面前,一个"爱"字扎得太深便也说得太轻。对于烨的感情问题,巫祖和觯一直都很无助,觯答应过烨绝口不提她的爱意,事实上即便烨不求他,他也不会让任何人看到烨的难捱与难堪。 作为天神,无欲无求本是与生俱来的,可烨对觯的依恋和爱意却是掘之难去。思念殷筝对烨而言已从一个借口变成一种归依,这是女子的宿命还是天神的命运呢?生而为神却原来还是一个人的"爱不得"与"不得不爱"。 好在,我们的烨是有眷恋的,那是殷筝留给她的,她接受了他也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可是,河畔匆匆一见,烨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么悲惨,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城池也毁塌了大半,她茶饭不思日日都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影以为烨是爱上了魔君才变成了这个样子便总逗她开心,可烨还是拿不起精神,烨越是这样,影越是迷惑和心疼,他甚至认为是灵蛇的阴气污染了烨。 巫鲲和白云的日子要轻闲很多,衡一家子也和顺美满,铁蛋儿心计不深日子也过的明快爽利,冬虽比铁蛋儿只大两三岁却沉稳许多,他一直都想成为锱铢,而且想成为很好的锱铢,至少要像曹文那样,曹文却曾劝告冬不要跟自己学。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平淡无奇却也颇有滋味,可是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这一切终究还是改变了。 第114章 没妈的孩子两个爸 华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最亲的人挨在一起了,他时而窝在沙发上,时而又躺在地毯上,长长的一整天,除了陪着沫沫他什么都不做,他似乎忽然间老了,但又似乎一下子年轻了。这种矛盾的状态有一种很复杂的感受,华汐有时候会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面对儿子,他忽然有了一种温凉的渴望,他想窝在床上静静地装做一个小孩子,然后默默等待着某种暖风的不请自来。 去接曹文大哥回来的事儿,虎宝均已安排妥当。华汐其实很想搞个大通铺,好让他们三个人挤在一块儿住,如果亦炎也愿意挤进来他也会很开心,亦炎这孩子看着是一身的毛刺儿,其实心地是不差的。他过够了孤独的日子,他是有家的,他不想让这孤独继续下去,更不想让这孤独蔓延到儿子身上,还有亦炎,他是烨唯一的孩子,最亲的人挤在一个屋檐下才是人世间最暖心的活法。兴许真的是老了,华汐虽活过了千年,可十几年的亲人离散却让他再也无法忍受了。 华汐按了按那个"叫人键"终于从被窝儿里钻了出来,他给沫沫穿好衣服又叠好了被子等着虎宝儿进来。 没多大功夫虎宝儿便推门而入,华汐对虎宝说道:"宝儿,你去找守舍神使和驿道神使来一趟吧,让他们到地下车库见我,宝儿,你要亲自去请,你去他们的罗斯毯民宿去请吧!记着,不要带他们的酒给我了,雀灵的那一套我们都要改过来,还有,他们俩口子门面上的那个"毯"字是不是该改过来了呢?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怎么看都觉得那个字有点儿好笑,你先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哎,算了,还是我去问问得了,不然,他们会立即换了招牌,而且还会生出各种各样的复杂无比的情绪来,嗯!对,就这么定了。还有,剖尸者你安排好了没有啊?让他晚上去医院等我吧,那个时间段……我应该是空闲的。" 华汐一口气说完所有想法拍了拍虎宝儿的肩膀,虎宝愕然地看着他忽然说道:"剖尸者不喜欢大家叫他这个名儿,现在我们只敢称呼他为''法医'',你也小心着点儿,别说漏了嘴。" "会吗?我会吗?"华汐愕然。 "你会的,你变了,刚才,你的嘴巴就像个碎了的漏斗,把门儿的不在了。"看着华汐莫名其妙的表情,虎宝儿忽然有点儿忍俊不禁,他认真地丢下了几句话便急匆匆离开了。 "我变了吗?沫沫,爸爸真的变了吗?哦,是有那么一点儿,年纪大的人总是有点儿碎嘴,我华汐竟也不例外!"华汐冲沫沫皱了皱眉自嘲了起来。 沫沫瘪了瘪嘴巴又用力摇了摇头说道:"也许是因为爸爸跟我爸爸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你的模仿能力太强大。" 华汐被沫沫口中的两个"爸爸"逗乐了,他思考片刻后对沫沫讲:"以后,你就叫我阿爷,这个词儿我更喜欢。" "嗯!好!"曹沫点了点头。 华汐带着沫沫走到地下城边儿上便停下了脚步,他把儿子拉在怀里久久不愿松开自己的胳膊。许久之后,华汐亲吻着沫沫的额头郑重其事地说了两个字:"去吧。" 曹沫的眼睛红成了酸涩的鲜李子,他低下头去"嗯"了一声径直向电梯口走去,走到电梯门边儿上时,曹沫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华汐,却发现他窝在了车子里双肩不停地颤抖。曹沫的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泪水也热辣辣地涌了上来,他用力擦干了泪湿的双颊一头钻进了电梯里,直到电梯门合好后他才靠在一角长吁了一口气。 曹文这次的大手术让他全身上下每一个关节都好使了很多,曹文自己是很开心的,他本是铁匠出身,最后得了个铜腰铁臂的身子似乎是再合适不过了。可曹沫却哭成了一个泪儿人,不过短短几十天功夫似乎什么都改变了,这跌宕起伏的经历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一种时空的断裂感让他有点儿不适应,面对曹文这个机甲战士般的爸爸,曹沫唯一能做的只有扑在他的怀里死死不肯放手,他嚎啕大哭,就像个襁褓中的孩子。 "好啦,不哭了,不哭了。哎,我想吃海鲜了,华汐那小子呀是老有钱了,爸这次啊一定要讹他一顿一万块钱儿一桌儿的大菜,你也尝尝鲜!不哭了,沫沫不哭!"曹文摸着儿子的脑袋极力忍着自己个儿的泪,养子如此,一切都值了,一颗老泪终于从他的眼角滴落了下来。 "要不要爸爸背你?或者,抱着也行?别哭了,别让华汐那小子跑了,去晚了可就吃不着了,沫沫,麻溜的,到我背上来!"曹文一把拎起沫沫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一跳又一跃从床上径直飞奔到了电梯口,他把沫沫轻轻放下又抹了抹他眼里的泪,悄声说道:"过会儿见到华汐你问问他,看他有什么富余的车没有,爸教你开车,学会开车很重要的,关键时刻还真能保命!" 曹沫瞪着一双泪眼猛得喷笑起来,老曹终究还是老曹,他从来都是滴水不漏地护着自己这个宝贝儿子:"还真有……要不要多要几个?回渭城开一辆,逛街开一辆,到楼下买烧鹅,再开一辆?"曹沫擦干了泪大笑了起来。 "傻小子,可不敢这么逗华汐,他喜怒无常,回头再把咱爷儿俩撵出龙庙,我看你还怎么嘚瑟……哎?几天没见你长本事了,你还逗起你亲爸来了?"曹文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现在跟华汐借车最划算,等你学会了开车,那车不就成爸爸的了吗?我用省下的钱再给你买个小房子,将来你也能多一个消遣的好去处不是?" 曹沫看着狠磨嘴皮子的曹文忽然扑上去搂住了他的腰,说道:"爸,咱吃两万块钱一桌儿的!"还没等曹文回过神儿来,曹沫便把曹文拽进了电梯里。 "爸,你记住,只要有我曹沫在,你就是世上最开心的那个老头子!"曹沫的目光坚定又快乐。 第115章 心如一片海 曹文猛然间愣住了,看着沫沫的眼睛他在一瞬间明白,华汐是等不及将沫沫的身世隐瞒下去的。哪怕造再大的势撒再大的网,哪怕他如何想让魔界一干悍将落入自己的殻中,华汐也是不敢将沫沫懵懂地推入险地的。所以,曹沫说的每一个字的话外之意顷刻间便被他全部接收到了。 曹文的身子晃了晃,似乎是被某种巨大的外力猛击了一下后脑勺,他差点儿晕了过去:"这手术,兴许不怎么成功啊?"曹文极力支撑起双腿托着墙壁站稳了。 "爸……"曹沫忽然有点儿惊慌,他那分秒间便能把一切分析清楚的神力,此刻全部失灵了,他不知道眼前的爸爸到底是真的身体有恙还是受不了自己太过明显的语中之意。 父子情深,几千年的养育陪伴,曹文已成为沫沫血肉相连的至亲,同样,曹沫在曹文的生命里也成了唯一的至亲骨肉。曹沫看着疲惫无力的曹文流下了一滴泪,这个年迈的老头子经历了生死血战,用几乎大半个身体换来了自己的平安与磨练,他甚至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个突然的宣告,而这宣告的结果却是自己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爸爸,自己马上就会离开他。 "这没什么的,爸爸是很开心的!这是真的!爸爸懂,我也知道你一定也是懂爸爸的……浑小子,这么个大好事儿让你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你这让我一下子还真是有点儿接不住了呢……"曹文猛地开口了,他把脸扭向了一边不敢去看沫沫的眼睛。 "爸,我姓曹,你记住!我名字的姓氏永远都是曹……"沫沫说出了最想说的话可还是被曹文打断了。 曹文摆了摆手将沫沫勾到自己的怀里搂住了他:"别说了,别说了……"曹文哽咽了:"小蛟龙,爸爸背着你去找你阿爷!" 曹文把沫沫轻轻一拽架在了自己的双肩之上,他把双手往沫沫的腰间一扣跃出电梯飞也似的跑了起来,他穿过交错的廊道径自飞旋双脚如闪电般窜上风井又径直向高高的空中飞奔而去。 在一个石塔的尖顶之上父子二人终于停了下来。蓝天之上正有几朵白云快速地向北方移动,海鸟也长鸣着从眼前的海面上匆匆掠过。海上起风了却并不猛烈,它的力量渐渐强劲起来,一阵阵朝着父子俩扑面而来。 "沫沫,你的阿娘要来了,你阿爷他怕是躲在地底下不敢出来见她了,你的阿爷太想念你阿娘了,他也太需要她了。你要把你的阿娘留下来!爸爸知道你是有办法让她永远都不离开这个家的!"曹文的脖颈今天格外僵硬,他遥望着天穹下的海面尽头,坐得板儿直又庄重,他的语气里有沫沫从未听到过的神圣与庆严。 "我阿爷他知道我阿娘今天会回来,是吗?所以他便是真的没有力气了。"沫沫望向了海的尽头,那里的波涛正在翻腾涌动,正在一层层向海岸边推延而来,恍惚间,华汐缩在车里抽泣的背影映入了沫沫的眼中。 "是的!你阿爷他等的太苦了,那是一个一千年长的梦呢,却满满当当的挤满了他的苦涩伤心。我想他现在一定是不敢睁开眼睛了,他不敢醒,他怕自己连在梦中想一想你阿娘的机会都没有了,此刻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脆弱。"曹文哀叹了一声,他似乎在哭又似乎在笑,语气中既有欢喜又有悲凉。 远远的,那天边竟真的闪烁起光芒来,就仿佛一个蕴了千年的幽梦快要醒了。 在龙庙医院的地下车库里,有三个人正坐在华汐的车子里垂头不语,他们是守舍神使和她的丈夫驿道神使,以及垂头丧气搂着一瓶酒的虎宝儿。 "叔,婶儿,我说的没错吧?汐哥哥他不愿意收你们的酒,这好酒该你们自己留着喝。"虎宝儿为自己辩白了几句:"要么,您自己搂着这酒吧?汐哥哥不让我收,你们偏不肯,害的我放下手上一摊子事儿来跟汐哥哥请罪!"虎宝儿托着那瓶酒看向了守舍神使又看向了缩在一边的驿道神使,无奈地摇了摇头。 "帝君,不,华汐,这酒你都喝了好多年了,我们老两口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为何今年你就突然换了口味了呢?是不是因为雀灵的叛逃,你对我们……"守舍神使忽而询问起了缘由。 "没有,你们别误会,其实是雀灵爱喝这个,她心里苦,你们懂的。"华汐回复了一句。 "哦,汐,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便是,我们两个早就想磨磨刀动动腕儿了,我猜着你喊我们来是因为那黑气之事,对吧?"驿道神使问道。 "也不全是因为那黑气,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你家民宿的那块匾,咳,《罗斯毯》里的那个''毯''字是否有什么不一般的含义呢?似乎它不大招年轻人喜欢,也会缺少不少生意的。"华汐慢吞吞地说。 "啊?是这个事儿啊?影帝费心了,这个''毯''字的确很土,有不少孩子还特意跟我们说起过这个事儿,可是我这个老婆子她偏偏是不想改掉它,真是固执的要命!"驿道神使坦言道。 "什么老婆子不老婆子的,在影帝面前你这个老头子竟把我的名字都抹掉了吗?我是嘉夜,我叫嘉夜!这还是巫祖给我选定的名字呢……"守舍神使气闷地顶撞了老头子一句却忽而噤声了。 "汐,你千万别见怪!这个老婆子老眼昏花,嘴巴也漏风没牙……"驿道神使急忙向华汐道起歉来。 "嘉夜,这名字多好听!我记得巫祖还告诉过我你本名叫陆钧,嘉夜,陆钧,这些我都记得,这样来称呼才好!"华汐回头看着驿道神使安慰了一下自己的这两个属下:"那个''毯''字一定有特殊的含义,你们方便告诉我吗?" "我……我……影帝,你想她吗?巫祖何时回来?她跟你联系过了吗?我想她了!"守舍神君忍不住哭了出来:"巫祖说过,守舍人其实是守着一个家护佑着一个个家庭,就是让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拥有幸福和安康。在每一个家庭里,除了温饱起居人们还应该有对于家的梦,巫祖说她觉得这个梦就织就在一块美丽的毯子上,挂毯也好地毯也罢,它们毛茸茸密匝匝,有温度有花团有色彩还结实持久……"守舍神君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华汐把拳头放在自己的唇边靠在了椅背上,他沉默了好久终于说了一句话:"那就千万别改掉它。好了,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下了,关于黑气的事儿,二老可是要费心了,辛苦你们把各家各户各街各路仔仔细细地查看几回,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跟我汇报,也可以找虎宝儿说。" "好!影帝亲自交待的事没有办不成的,这黑气危害巨大,我夫妻二人也是责无旁贷。我们定拼尽全力办好它!"驿道神使说完向华汐揖了一个古礼。 "影帝,华汐,这瓶酒你一定要留下,就算最后一次!想她的时候可以来上几口,酒一上头,什么都有!千万别客气!"守舍神使说完也揖了一个古礼,她拉了自家老头下了车又回头向华汐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车库。 第116章 海上升明月 远远的,海面的鳞光渐次闪动着,仿佛夕阳在用密语倾诉着对大海的爱恋。鳞光奇特的变幻勾住了曹文的双眼,他目不转睛地望向水天的边沿,唇角轻颤如阵阵吟咒涌动在喉间。 沫沫看向阳光散落的海面,忽而皱紧了双眉,他惊慌地站了起来,凝聚起目光专注地观察着光影闪动的海天一线,他怔了怔,惊奇地低下头看向曹文的眼睛,却发现老爹竟然泪湿了双眼。沫沫的身体陡然抖动了起来,他缩坐在曹文的身边,满脸都是哀伤与心疼。 "爸,阿娘说的是真的吗?"沫沫按捺不住心里的悲伤,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傻小子,现在知道了你阿娘的厉害了吧?我信她,她必会给我最好的。老曹这辈子,啥时候做过亏本儿的事儿?放心,即便不信爸爸,你也要相信你的阿娘!"曹文用手指抹了抹眼里的泪又放眼望向了天边。 "我阿娘最心爱的人果然是我阿爷……可是,觯叔叔该怎么办?阿娘似乎真的放心不下。"曹沫惆怅了,紧皱的双眉下一双眼睛却明亮的像星星一般。 "人的抉择本就可以影响天道运转。我相信你的觯叔叔,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一个大男人总会转过弯儿来的!"曹文这样说着,双眉却不经意地微皱着,几千年来觯的脾气一直都不稳定,他甚至怀疑白虎宿出现了病变。 "爸……你为什么总不为自己考虑呢?阿娘都那样求你了,何不就用那个安全的法子呢?"曹沫的眼泪噙在眼眶里马上就要滴落下来了。 "我在逼迫你的阿娘……她背上了我的性命会做得更好!这是锱铢的荣耀!"曹文说着,又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天边,"会很美很美的,很美很美啊!" 沫沫随着曹文的目光看向了早已平静的海面,那里很美,晕满了天上的霞光。 …… "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还是不是在爱?" 华汐的汗水浸透了自己背上的薄衫,他用尽了自己的力气,却仍不愿意停下来。 "好吗?" 他呢喃着将唇贴在了巫祖的耳边,狂热的心跳伴随着淋漓而下的汗水让他瘫塌在了巫祖的怀里。他不愿意挪开,不愿意。 巫祖又一次把自己完全交给了眼前的男人,这是她的小影啊!他似乎永远不止是她所能悉知的那样。他总让她束手无策,总让她轻易地沉陷沦落。天地大,人间广,每一个细支毫末都纤毫毕现地拥纳入他们彼此的胸怀间,他们心照不宣,只需眼中的一点幽光他们便会心念揉合。这几千年的苍茫天地,便是在他们的一思一念里延展迁变厚重成长着。 "好……" 巫祖的这个"好"字轻得几乎都要听不到了,可她还是急忙把头扭到了一边,她双颊的扉红几近于血色,她的呼吸也似乎要被自己挤干了。华汐的泪洇满了紧闭的长睫,珠线一样的泪滴滑在他的颧骨上,又一颗颗地滚落在巫祖的眼睑和唇上。巫祖微蹙了双眉,忧戚哀伤却又幸福地融化在了华汐的放纵里。 车窗外,青龙与玄鸟齐鸣合境,浅绿与赤红的光纠缠狡合,这神明的欢爱只能掩藏在奇光幻彩里了。离散千年的悲叹纠结,华汐用一个猝不及防的吻,撕破了它的冰寒。龙之勇猛在爱人面前,又怎会卑怯? 第117章 天涯共此时 夜,如此静谧。 海风轻柔,只在海面划动起微微的波痕,椰林的轻语窃窃低吟,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盛大的节庆。美丽的梦已在这片土地渴望了太久,以至于没有人敢去奢望她会成真。玉轮轻起,如出浴的宝宝,那么皎洁又那么圆润,海天之上只有无尽的清辉和那满月的光明。 龙庙的居民没有一个人是可以安睡的,今夜他们那满怀的期待与希冀都被叫醒,有人因欣喜噎语无声,有人因欢欣激动不已,有人的眼眸里噙起了泪,有人飞跃到了房顶翘首遥望……他们知道,他们渴望着的梦已经成了真。巫祖回来了,神女回来了!这才是该有的锱铢世界的完满与神圣。 无数的莹光从地面上升腾,它们轻轻缓缓柔柔绒绒,或白或绿或紫或红,它们从每一个角落里轻腾而出抖动逡巡,仿佛顽皮的小孩子四下探动。它们在每一个人的身边绕动,碰触他们的手和全身,又在灯光最亮处旋游浮动。它们轻柔地飘落而下,停在人们的胸前和肩上,又缓缓地向门外飘动。 整个龙庙都浸在了莹光的世界里,长街上院落里,人们踏动着脚步追随着莹光向海滩奔去。明月皎皎浮动在海面之上,海天一色浸润在洁白的月光里,那七彩斑斓的莹光从大地的角角落落里轻腾而出,掠过长滩海岸飞过碧波千重,向海天之间的明月飞旋而去。 那海天一线的天际渐渐浮起七彩流云,薄霭淡淡,渐次晕染出或浓或淡的绿意,丝丝墨绿游动在层层碧绿里,又泛出轻蓝与浅紫向灼灼而华的流云旋动涌溢。流莹涌过海面向七彩云端飞聚,奇幻的鸣叫声笛筝般骤起,满月之间汇聚起绚烂的云霞与流莹,它们缠绵缱绻相恋相依在海面之上舒展涌溢。 一声清丽的长鸣自大地深处震响,玄鸟巨大的双翼抚过龙庙的层层屋宇,它火焰般光焰的身躯划过大地直向海天深处滑翔而去,平阔的海面瞬间颤动了起来,青龙从海之深底盘旋而上浴水而出,震耳的龙鸣伴随着青龙的飞腾向无边的海天扩展。 海天之上溢彩流光,玄鸟青龙盘旋而上在皎皎满月间欢畅飞旋,流莹欢鸣旋动卷起七彩云霭向海面的两边飞旋而起,翔云盘卷如神烛天柱,流莹飞旋如星河流转,明月如镜龙凤旋鸣,云卷莹烛焰光灼明。那海天之上光焰璀璨神圣无匹,天星亦为之沉默,人儿皆为之欢腾。 万人空巷,一台脚踏车独自在长街窄巷里悠然行过。华汐双脚飞旋,踩动着老旧的单车踏板在龙庙的街巷里穿行。在他身后是他温软的妻子贤明的爱人,双臂环抱脸颊轻靠心儿欢跳,气息温润而平缓,爱意深浓而炽烈——这一切来的似乎太晚却不紧不慢。 这是他们的蜜月小憩,所以不想被人看见,这也是他们为天劫而战的一次小练,穿行在锱铢的王城,这一对曾被雀灵视为王与后的恋人,宁愿像单身狗一样虐。因为爱太满,需要永生永生慢慢流淌,爱是一条河,千年不涸万年不干。 "祖,找到了吗?" 巫祖没有回答,只是顽皮地闭上了双眼把脸颊贴紧在爱人的背上,双臂搂的更紧了。 今夜,每一个锱铢都醒着,今夜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收到了他们的女神最贴心的礼物。华国山河万里,今夜灯火阑珊,那点点微明处,正是人间最坚韧的守护。 烟火,是女人绽放在天上的花。那璀璨在海上的洞房花烛,是青龙玄鸟对自己和人间的期许,更是他们坚贞的誓言。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愿世间安乐,愿人间多情。 第118章 天边那道霞光 "影,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巫祖将头贴在华汐的背上呢喃细语着。 华汐禁不住笑了,沉思片刻后他忽然说道:"祖,千万别搞殷筝那一套,男孩儿女孩儿我都喜欢,我只想顺其自然。" "我只是在想,殷筝的天赋实实地在我们所有人之上,几千年前他还未成魔便已悟得了阴阳转接的法门。而我直到现在也才只是有所参悟……"巫祖的气息深长地从华汐的背上滑过,她微微蹙起双眉抬眼看向了夜空里的星辰。 "你想……用我们的孩子试试?这……就有孕了是吗?"华汐猛得停了下来,他呆呆地立在道路一边,身体僵硬地撑起斜侧着的单车,微微扭头将眸中的幽光聚向了自己的身后。 "我不想!"巫祖的语气里有一种愤懑和哀伤,决绝中还带着一丝娇嗔,她闭上眼睛,泪水却滑落了出来。 "这么说,你真怀上了?祖,我们又有孩子了?快,快告诉我,孩子怎么样!"华汐猛然间欣喜起来,他甩开车把回手将巫祖一搂,靠在了街边的路灯下。 "是……是一双凤胎……"巫祖被华汐突如其来的搂靠搞得不知所措,她低下了头幽幽地说着,心跳与呼吸急促地像呯然而起的烈火,烧得她无处可逃。华汐热辣辣的唇贴在了她微张的双唇上,霸道地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语。 长吻悠悠,炽热又深沉。四周一片安静而他们的耳中心中却是一团热烈喧腾。分离千年饱经沧桑之苦,相聚却只有如胶似漆如若一人。他们都太爱对方,他们彼此之间只有纯净的信任和爱恋痴迷。任天地崩裂山岳无棱,又如何?又如何! 遥远的西天之上,闪动着一线红光。它脚步匆匆却又犹疑不定,时而刺目明亮时而又黯然无光,可它终究还是奔驰而来了……就像某个人失神慌乱的脚步,跌跌撞撞又匆匆忙忙。 "回来了……觯……终于回来了!"华汐抚摸着巫祖的头发紧紧地搂着她,他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轻轻浅浅,他的目光忧伤却坚定,他一直盼望的重逢终于还是这样电闪雷鸣般的要到来了。 "我们去接接他吧,觯怕是没有力气冲过来了……"巫祖抬起头来,痴痴地看着华汐棱角分明的颌骨,目光渐渐模糊,泪水瞬间倾泻而出。 "想好了吗?太难过的话,我一个人去!"华汐轻声说道。 "……还是一起去吧!他最牵挂的是我啊!我们分开些……你去截截觯的退路,可不敢让他一蒙子下去一去不回头啊!还有,见到他你要怎么说?我……有些害怕!"巫祖语无伦次地说着,心都要跳出来了。 "放心,我们是兄弟……"华汐摸着巫祖的脸,在她的额头亲吻着。 天边的电光顷刻间近了,携着风,带着雨,震耳欲聋。龙庙的老人们,嗖嗖地飞蹿上了塔尖屋顶,他们一面凝望着海上的盛景,一面忧心地遥望着西天的彩云。两道霞光平地而起,向着那电闪雷鸣奔涌而去。他们很快便会交汇在一起,龙庙还有整个大地上的灯火阑珊,都在为他们呼应。 这一程,这归心如箭的匆匆,怕是耗尽了觯这一生全部的悲喜哀愤,他那无力的拼争,那连滚带爬的回归,被他的涕泪掩埋进了无底深洞。他的心里只有一念相牵:"巫祖!你竟真的悔了吗?!" 第119章 干觯的小鞋子 云层深处,白虎披佩着金甲,它的怒火溢出了它的双眼,万里奔腾,它紧紧追赶着干觯的飞奔。它知道,干觯即将崩溃了的神魂已容不下它的呼喊或者低吟,他混乱的思绪随时都会喷涌,他飞奔的脚步已飘乎虚浮,他知道自己最终的等待只能是一场虚空,这向前的飞奔甚至都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可越是如此,干觯便越是匆匆。他似乎想毁了什么,他有一种自焚的绝望与悲情,可似乎他又想守护什么,守护他自己对巫祖的忠贞,守护几千年来巫祖给他的信仰和坚定。那是巫祖的梦,更是天地之梦人间万物生灵的梦,也是他的梦……白虎星君的梦。他或许只是想狂奔,想保持身体不停不休的猛烈运动,这样他才不会被空洞和绝望窒息,才不会彻彻底底地心碎崩塌。 觯本可以瞬间移位到巫祖身边的,可他做不了这个决定,他的心在狡痛,他不忍也不堪去面对此时的巫祖……终归是慢了华汐一步,终归是自己不及华汐的神思灵巧……结发的妻子自己惟一爱着的神——巫祖,她的神勇总是少了半分,因为自己给她的虽是自己的全部却有着一个小小的小小的缺口,这个缺口在华汐那里终究没有…… 千年爱恋千年守候,觯知道自己力有不及,也知道华汐住在巫祖心里最暖最疼的角落里,永生永世都不会被忘记。他不在乎,也不难过,他只是在等,一直都在等,等着巫祖自己决定。可而今,巫祖真的做出了决定,他却悔了,悔到天旋地转一切都可以毁了,他的心在狡着疼,哪儿哪儿都撕心裂肺地疼。他的世界开始一点一点地崩塌,直至荡然无存。 干觯的眼睛里一片混沌,天黑了吗?可巫祖却是亮的,那么明亮那么温柔! 干觯的目光从云层向下滑动,巫祖就在那里,明亮得像七彩的光焰,只是她的心里终究是在落泪——这泪啊终究是为了他,为了他这个总不称手总不合心意的"伴侣"。她的脸那么忧伤那么焦虑,没有一点儿找到了爱人的欢喜。干觯本该为此开怀的,可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那是巫祖的负重感,或者说她正在因为不忍心伤到自己而痛苦纠结着。 "巫祖,来抱抱我啊!我没力气了!"干觯终于看到巫祖向自己飞来了,他全身的筋骨瞬间塌落了下来,就像泄气的气球瘫在了云窝里。泪水和汗水登时在他的脸上迸发了出来,他那蜷曲的灰褐色须发被湿热的汗水蒸腾浸染,一滴连着一滴的水珠连珠般落下。 "巫祖,抱我!抱抱我呀!"他这样嘶哑地哭了一声出来,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云层开始变色,奇幻瑰丽。巫祖紧紧地搂着干觯的双肩,把脸贴在了他的怀里,两个人的颤抖悲泣在云端震散而去。华汐远远地跟随着,酸涩滋味终变成了一行热泪。 "回家,我们回家!" 巫祖将头埋在干觯的胸前颤声说着,却被一个硬硬的小东西打断了悲泣。她轻轻地拉开觯上衣的拉链,却刹那间呆住了——那是一只小脚,放在精巧绮丽的小靴子里,血污犹在渍渍未干,它被冰层包裹着,鲜亮如昨天——那是巫祖的脚,那是她为干觯而断的脚,干觯将它藏在了身边,两千五百个冬夏未腐未烂。 第120章 水镜先生不说话 鬼谷的冬天又来临了,初雪在昨夜飘摇而下滋润了谷底的田野大地草木河湖,阳光像澄澈的泉水洗净了每一粒微尘。一滴泪闪烁在了神树下,神树无言,珠泪无声,它们安静地彼此对视深情凝望。 巫祖跪在神树前默然无声,一阵风来,吹动她洁白的衣裙,拂过她乌黑的长发,轻抚着茸茸的草地。巫祖把长发挽起,又用衡的长簪插好了它,她托起了面前的水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久久不语。镜面中水雾迷蒙,如烟笼寒沙又似薄云起于山间,它轻柔地游动,折射了晨光的颜彩映出了巫祖的丽影。 巫祖躺在了草地上,她闭着眼睛感受着朝阳的温暖和明媚,她静静地回忆着过往,认真地回想着神君们的每一个际遇,她恍如沉睡久久惆怅:"水镜先生,抱歉,打扰。我该走了,我该走了……"巫祖呢喃了几声坐了起来。这片草地曾留给她太多的温情,巫祖不舍地抚摸着草尖上的轻露又看向了神树,她轻声说了一声:"谢谢!" 巫祖飞向了神湖又飞过了草海,她游遍了谷底又飞悬在神山之上,石门依旧挺立在石阶之前,巫祖看着它暗自悲叹,倏忽间消失不见。 沫沫看着窗外的海滩一言不发,所有人都在忙碌着,他们忙到只给自己送来一日三餐就再不会出现,沫沫感觉到了一种抽离,并不是他自己被抽离在外,而是他的思绪从之前的世界里抽离了出来。他想着觯叔叔的经历不禁慨然垂泪:"我若是他,也要来这么一场炽烈,燃尽了,心死了,但是,还需要多久才能积攒足够多的柴薪燃起新的炽烈呢?"沫沫感受到了每一个人的悲哀,这种无奈像一场山火,烈火之外笼罩着无尽的烟尘雾霭。 敲门声打断了沫沫的思绪,他回头去看不禁愣住了。 "沫沫,妈妈可以进来吗?"巫祖拘谨地站在门口轻声问道。 "可以,"沫沫站了起来:"我们坐在这儿,您……您喜欢喝什么?我帮您泡一杯清茶可好?"沫沫也有着同样的拘谨。 "你喜欢喝什么?我们一起?"巫祖看着沫沫的脸轻声问道。 "我啊?什么都行。"沫沫说。 "午饭还没有吃,是吗?"巫祖看了看桌面上的闹钟又轻嗅着屋里的空气,猜测着问道。 "啊,是。您吃过了吗?"沫沫问道。 巫祖摇了摇头:"想吃什么?让虎宝儿哥哥送上来,我们一起吃?" "呵呵,我很想尝尝肉干儿汤,我爸说您和阿爷他一直都不离不开那个味儿。"沫沫说。 "好,再来个青菜什么的,让你虎宝儿哥哥给我们选几个就好。"巫祖给虎宝儿发了个微信,然后默默地看着沫沫:"许久不见,妈妈向沫沫道一声:小公子安好否?"巫祖微微一笑看着沫沫的眼睛。 "有妈妈在,一切安好!"沫沫微微扭了扭头收回了自己的泪水。 "锱铢是这个世界上不一样的存在,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拥有生活里的一切,包括爱。"巫祖说道:"妈妈是个残次品,妈妈给沫沫的爱不够多,妈妈很难过。做好自己,超过妈妈,你觉得怎么样?" "我懂的,我们一起。"沫沫说:"来日方长,每一天都不同,每一天都不错!" "来,碰碰脑门儿,击个掌!"巫祖伸出了一只手又把头碰到了沫沫的脑门儿上,沫沫伸出手掌和巫祖用力击了一掌。 "近来会有些忙,只要有空儿,妈妈就会回来,有什么话随时跟我讲。来日方长,我们慢慢过!"巫祖搂住了沫沫的头又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去看看你阿爷,六十分钟之内回来。然后,我们就一起看看亦炎的身手,好不好?" "好!"沫沫说:"时间随意,不要太在意我这儿,大家都需要妈妈,不要太牵挂我。"巫祖笑了笑,她把三根手指比在太阳穴上向沫沫行了个小小的军礼。 夜凉如水,深蓝的天幕上繁星如缀。风儿轻柔地拂动着海岸上的椰林,月亮隐入了一片薄纱似的流云,似乎要故意遮挡自己的情绪似的,它将清辉洒向了海面洒向了海滩洒向了龙庙镇每一栋房子每一扇窗棂,却独独在觯的窗前投下了薄薄的轻影。 觯睡着了,他似乎永远都不想醒来,他睡了三天三夜把自己封闭在了自己的灵台,他不想再踏入外界哪怕只小小的一步。白虎卧在床前的月光下,它呆呆地盯着地面上斑驳的疏影,偶尔斜睨着屋顶那个光点细碎的吊灯,偶尔竖耳倾听。 华汐靠着床边坐在地板上,他的头仰靠在觯的枕边,目光游离在房顶的漆色里,眉宇间凝着一缕悔恨和忧伤。夜色沉沉,觯的呼吸声也沉闷幽深,他落入了梦境的深谷密林,或者是温柔甜蜜里了吧,华汐猜不出觯此刻的梦,但他知道觯一定是躲了起来,躲在一个痛苦却附着着幸福的奇幻里,那里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又迷茫,渴盼又失望。 “还防着他把龙庙砸个稀烂呢,这咋还睡个不醒呢?嗨,他终究还是舍不得,舍不得……”曹文坐在了干觯的脚边双手托着床角挺着身板儿望着窗外的海滩,他眉头紧锁,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华汐轻叹了一声托着地板站了起来,他脱去了外套从衣柜里找出一件长袍穿在了身上:“大哥,你回屋去吧,去陪着沫沫。你跟巫祖说一声今晚我不回去睡了。”曹文低垂着头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 华汐站在了窗前,他一只手托着玻璃撑着疲惫的身体,一只手摸着投影在玻璃上的月光,望着海滩,华汐沉默了好久,然后转头看向了曹文。 “我想……觯现在需要的是我拉着他的手,拉着一个小小的手指头……"华汐长叹一声呢喃道:"就像我四岁那年,把冰冻的心口贴在他火一样的胸口上……"华汐强忍着哀伤却抽泣起来:"一个寒一个热,一个苦一个酸,贴在一起,贴在一起。"华汐悲泣着:"去吧,大哥,我一个人陪着他!” “嗨!你不要太伤心太自责,会伤到你自己的。"曹文的嘴唇颤抖着,他抬眼看向华汐想给他一个微笑却哀叹了出来,他那涕零的泪水瞬间脱了缰。 华汐转头看向了曹文低垂着眼眸走到了他的身边,他摸了摸曹文的肩膀轻拍着他的背:“我就躺在他的胳膊里,他一定能感应到我,他一定能感应到我姬影悔了疼了!他一定能感应到我是他心口的肉,他是我心里的光,我们是巫祖的前心后背更是这四角的天上最敞亮的星宿的。觯一定能感应到,觯一定会醒的!” 曹文背过脸去泣不成声,他用手抹了一把老泪却又悲泣了起来,他低垂着头一步步走向门边又向华汐摆了摆手,忽然又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好了……我……我去陪陪……沫沫。”曹文拖着沉重的双脚一步一顿地走出房门慢慢离开了。 第121章 逆影洄漩 华汐目送着曹文离开独自倚在门框之上怔忪了许久,他低头看向了熟睡中的干觯不禁满目哀戚长叹一声,他关好了门踟蹰着走到了窗前。 窗外夜色阑珊,树影斑驳晃动,华汐哀伤地站在月光里久久无眠。这样的结果让他手足无措悔愧难捱,在他曾经的预判里受伤的应该是龙庙里的自己,甚至会是西方的那一角天宇,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倍受煎熬不堪其痛竟击倒了性如金刚的干觯,这是华汐从未预料到的,在他曾经的忧虑里只有觯爆发蛮力毁天灭地的那一幕,他从没想过觯毁伤的只有他自己。 华汐一步步走到床边坐在觯的身前解去了衣衫,一滴泪垂落而下沾湿了他的胸口,他苦笑一声伸出手臂轻轻掀开了被角又轻轻地钻了进去。华汐紧抱着干觯的双肩呢喃絮语了几句,微暝双目陪觯一起陷入了沉眠沉入了梦境。 大雨倾盆而下绵延无边,云层堆积万丈剧烈翻涌,暴雨如潮水般袭来,黑云似海浪般涌动,它们仿佛要把这世间所有的水都倾倒在鬼谷之内。隐隐电光似游蛇般窜动在云层的罅隙里,就仿佛金蛇的巢被搅散,它们惊叫着在云层里飞射撞击,黑色天宇里浓云被金刀光剑的穿刺击碎,如瀑的骤雨狂嚣而下倾泻在了鬼谷的深底。 鬼谷早变成了一片汪洋,狂风肆虐之下灵兽的尸体随巨浪翻卷撕裂,天与地之间灌满了如瀑的雨水,侥幸存活的灵兽在雨幕中挣扎乱窜拼命向谷底的一团火焰冲去。 神树此刻已变成了一团烈火,就仿佛一柄扎在海底的火炬,用它熊熊的烈火逼退了四周的巨浪。烈火之下挤满了各类神兽,它们惊惧地蜷缩在一起,而那盘旋狂涌的巨浪高举在云海之下,如巨蟒缠绞一般向神树肆意狂卷,仿佛顷刻间就会将一切毁灭。 觯僵立在崖角之上焦心如焚,他听不到自己的嘶喊也看不清谷底的火焰,可他仍拼命地呼喊:巫祖!巫祖! "觯哥哥……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一个声音细若游丝飘忽在狂啸的暴风雨里,它仿佛用尽了力气渐渐没了声息,一双小手探向了觯的臂弯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腕,她把头贴在了觯的手心里满眼的泪水也被雨水冲乱,深深的悲哀停留在了她的眼眸里。 华汐用双臂裹紧了觯颤抖的身体,他的眉宇凝结双眸微合,他想说些什么让觯温暖些,可他说出的却只有一句话:"觯哥哥,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好吧。"一个低沉的声音如喘息一般传了出来,华汐猛得打了一个寒战,这是觯的声音吗?不是,可它又分明是从觯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华汐抿了抿唇轻笑了一声:"我们在一起!"觯双眉紧蹙哀叹着低吟:"好吧,我们在一起!" "好!不分开了,哥,咱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华汐哭了,但他的悲泣是无声的,只有这句回答是真切的。干觯的双眼陡然睁开了,一股凌厉的寒气从他的眼中穿刺而出转而变成了一抹淡淡的温柔:"好吧,我们在一起!"干觯看向肩头的华汐淡然地笑了。 "我们在一起!"华汐坚定地回答。 月光在此刻亮了起来,它投射在了兄弟二人的床前。白虎抖擞了精神站在了床边,它低吟几声经咒将青龙唤醒,便看向了床上的一对兄弟。 "好吧,我们在一起!"青龙盘旋而出将白虎托起低吟着盘桓在两兄弟身边。月光之下觯与影渐渐透明,最后随青龙白虎消失在了夜色里。 巫祖来到华汐的卧室里已经很久了,她侧卧在华汐的床上怀里紧抱着一面水镜。 "一切都拜托你了,水镜先生!"巫祖呢喃着把水镜举在了面前,灼灼的光焰忽然游动在了水雾里又转瞬即逝。巫祖轻叹一声坐了起来,她整理了整理头发和衣服对自己说道:"玄鸟,开工了!" 龙庙的主将们都聚在了龙庙的海滩上,巫祖飞身而至向他们拱手揖了一礼:"大家都辛苦了!我不在的这十年里,幸得各位谨守职位尽心尽责地苦干实干才有了龙庙的平安天下的安泰,在这里,我巫祖向大家致谢了!" 巫祖走到了大伙儿中间:"我们坐下来谈!"她转了转身子悬起了手腕,一团篝火随即出现在了海滩上:"现在是凌晨三点,这么早就把大家喊来是因为龙庙有了新的情况也有了新的任务,事务繁杂,我们需要好好商讨和安排。我为大家准备了夜宵,我们边吃边聊。自从回到龙庙,我一直都想和各位聚一聚,今天,我们就在这沙滩上畅饮一番,心里有什么话大家尽可以畅所欲言!" 巫祖走到长桌旁端起了一只酒杯:"巫祖酒量不大,不过心量还行,我且斟满此杯敬给大家,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把所有的劲儿都聚起来,合力攻克眼前的难关!"巫祖倒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海滩上的老将们即刻斟酒回敬,一时间海滩上彩灯闪烁热闹了起来。 虎宝儿走到巫祖身边说:"行旅神使已发了回复过来,估计再有一个小时就能赶到龙庙。" "好!他们三兄妹之前一直都在干些什么活儿?"巫祖问道。 "寻找烨和觯。"虎宝儿回答道。 "好,键盘侠和硕士生你联系过了吗?明天之前我需要见到他们。"巫祖说道。 "联系过了,不会误事。巫姐姐,汐哥哥和觯哥哥怎么样?"虎宝儿问道。 "他们在水镜先生那里是安全的,反倒是我们这帮人需要事事认真谨慎,你要和大伙儿保持着紧密联系的常态,要确保每个人的安全和良好状态。任务重时间紧,我们需加把力气好好干!" "是!巫姐姐,我们去和大伙絮些话,他们都等着你呢。"虎宝儿答道。 "好,我们走!"巫祖和虎宝儿一起走向了人群。 在海滩的另一边,亦炎正站在木屋的屋顶上向龙庙里观望,他的目力不错,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与锱铢们笑谈的巫祖。亦炎从不曾见过巫祖,但他却判定眼前的女人就是他父亲口中总在念叨的人,她是父亲的噩梦。亦炎莫名其妙紧张起来:"龙庙固若金汤,父亲,我们要怎么做?" 第122章 哪儿都是芭比 夜空依旧,海浪噤声……此刻的巫祖已听不到任何的声音。那缀在夜幕上的星星倒可以摘几颗下来——巫祖此刻的脑子里只出现了这一个念头。当她悄悄穿过走廊又悄悄打开这扇门,她的世界里便只剩下了夜空。 影不在了,觯不见了,白虎青龙的气息也在这空空的病房里一点点淡去了。现在龙庙里只剩她一个神了,只剩一个瘸着腿的女神了。她摸着觯冰封着的自己的小脚,默默地看着窗外的星星。 月亮已没有云遮掩了,眼前的海依旧是明亮的,可巫祖所感知到的却只有天空之上的星球,那是一个又一个真实的星体,矿物丰富气候不宜人,但阳光却都直爽爽地洒在地面上……如果那些星球的表面可以被称为土地的话。 夜的凉终究是浸入了巫祖的身体,她的双手和左脚此刻都凉透了,身子也只有心口凝着一股子烈火了,她努力不让它熄灭——她不能也不会的,但她却仍是颤抖了。一滴泪滑了下来,从巫祖平静的面颊一直滑到颌下,滴落在手上。她微微地笑了,整了整披散的长发走到了窗前……那里的月光很亮,照在她月白的纱袍上,那是影为她亲手织就的,丝滑的像泉水一样。 人世的悲欢于她而言总是跌宕,她竟也真的忽然觉得累了。十年前把这一切丢给影来扛,他扛得很不错,是的。她现在所面对的只是爱人打造好的坚实的壁垒与和畅的人心……如果她可以轻松地忘掉影的付出和艰辛,如果她可以不顾及觯的伤心,如果她可以不揪心烨的长泪与笑声,如果她不曾担起这世间的劫与梦,她便感受不到自己此刻的苍老与哀伤。 她望向了海岛,侄儿仍在那里,魔兽正睁着眼睛看他睡觉。此刻沫沫也睡着,就躺在曹文身边三米处的床上。而曹文大哥却失眠了,他爱极了影许给他的制服,即便是此刻它们仍熨展地贴在他壮硕的身躯上——他像船长一样孤独地挺立着帅帅地忧伤着……一点亮亮的粉色跳进了她的眼帘,她的眉轻皱了起来,终于轻声叹息了。 她微暝着双眼,眉头轻颤着。玄鸟旋着她的身体站在了月光里,它七彩的翔羽掩映在焰光火晕里莹莹点点地闪烁着,那紫色的眸子像钻石一样聚起了月色的光。 "该真真儿地做回女人了,做女子多好啊,不仅仅是影和觯心尖儿上的那一帘朱砂轻梦,也是烨的,是所有锱铢的,还是魔君殷筝的……" 玄鸟吐出了珠翠轻碰般的低吟,巫祖却苦苦地笑了。 "影和觯困在水镜里好吗?" 巫祖轻声问着,眼睛里满是忧心哀伤。 "这是最大的劫,万劫归一,你的担子可是不轻哪!你不能绵软无力或者有丝毫的不济。" 玄鸟语气坚定,目光却也聚起了忧伤。巫祖探着身子看着窗户上的星点,用手指划着数着。她看向了月亮,静默了。 "我想有一个芭比娃娃。" 巫祖猛然间笑了,她轻轻地转头看着玄鸟的眼睛,笑得像一个娃娃。 "十年前,我是在影院里看完美国人拍的《芭比》才离开的,影就那样偷偷地看着我,看着我落泪看着我笑着,最终看着我离开了。影喜欢电影你是知道的,从小到大他连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他爱玩儿爱花花草草和凡人的生活,我一直欠着他的。离开前我在他的伤口上种了药,他也终于让这药结成了果……现在我想他也想那个娃娃了。" 巫祖贴靠在玄鸟的绒羽上闭起了双眸,泪水润湿了她的睫毛和鬓边的柔发,她轻笑着微蹙了眉头。房间渐渐闪亮了起来,一个又一个娃娃出现在了病房里,地上床上沙发上哪儿哪儿都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芭比娃娃。 "我在这儿等着他回来。等着觯把他带回来,他是我的夫君我的爱。" 巫祖看了看月亮,又数起了星辰来。月光柔白如水流淌在玄鸟的华羽上,也流淌在她的长发纱衣上,巫祖躺在玄鸟的身上渐渐睡着了。 第123章 魔界的规矩 琉璃岛的夜晚是彩色的,天上人间处处缤纷绚烂。 今夜无眠,有多少人想通宵达旦呢?各路魔神遵了帝君的令不到街市与民同庆,可欢喜却让他们彻夜难眠。明日便是帝君大婚的日子——合衾是魔界千年难成的"梦里见",而今就要夙愿得偿!帝君委身与雀后成婚,而雀后爱帝君也胜过了一切……雀后鄙弃了锱铢天神的孽缘,终于给了魔界一个正确……是的,正确!普罗万众的正确! 莲花山在夜幕下仿佛一颗硕大的宝钻,通体闪亮着七彩的光焰,人们仰望着它朝拜着它泗泪满面。帝君就在那里,在那一带盘旋而上的飞宇檐林之间。今夜他该是痛苦的吧?如世人所信奉的耶和华,钉刑之上总会感受到利器穿刺的彻骨之寒!他痛了吗?舍身为万众求正,他也是欢喜的吧……这种对帝君的思量让琉璃岛沉浸在了悲喜交加的狂嚣里,这狂嚣正孕育着一场极致的欢宴! 在那极致璀璨的宝钻之上有一处幽暗,在那幽暗之处有一人正长夜难眠。雪白的长发披散在黑色的大理石云纹地面,一张如玉的脸庞映在月光之下如仙似幻,一双明眸正闪动着霓虹的光影幽深而伤感。今夜,就是今夜,他双鬓如雪他面如皎月。魔君可以随意变幻自己的容颜,从稚子老翁到如玉少年,或者就是此刻这般成熟干练却又如玉人一般。这是他的本相,千年未变。可他从不以此示人,只是今夜是个特别。 蛇本冷血,这冰凉的地面如冬水一般浸入了魔君的骨髓,他瘫软着身上的每一个骨节。身后那张雪白的软榻上北极狐的软腋层层铺展,可他却不敢上去暖一暖——亦或是不肯吧,儿子亦炎降生在这软绒之上,而这软绒也是他母亲惟一休憩过的地方…… 人间绚烂此刻尽收于眼前,魔君却瞑起了双眼。他把自己瘫在了床前,忆念也停滞不前。迎娶雀灵后他便不再是孤身一人了,雀灵极好!神之翎羽凡人得之必为之狂癫,而今魔君得之竟也意满心甘。雀灵极好!他意满心甘!以致他的春夏秋冬的花儿们此刻正跪在亡母的灵前愁肠百结,而他的小花儿也独自站在窗前迷茫黯然……似乎他也成了一朵花儿了吧,正默默地等待着第一颗甘露的凝结…… 一阵窸窣声,一声轻叹…… "你来了……"魔君轻啍了一声,来人却并没有回应。 "我送你的大礼你可喜欢?"魔君睁开了双眼缓缓坐直了身子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女子,虽已有所感知他仍不禁微怔——巫祖正站在他的窗前。 "承蒙抬爱,感慨万千。"巫祖微微颔首向魔帝殷筝示意,轻轻坐在了他的身前。 "你此刻正坐在我的睡榻前……影和觯可知晓?"魔君语气冰冷,字字皆是揶揄。 "筝,我想请你稍稍等一等……"巫祖说道。 "把雀灵搁置一边?给我一个理由。"殷筝冷笑道。 "给普罗大众一个看到真神的机会,给天地一个咒诵忏文的机会……"巫祖顿了顿转头看向了殷筝:"给烨一个还可以补天的机会……" 殷筝终究是怔住了,面对巫祖他总会败下阵来,而此刻他本已预设好的一切都被震的摇摇欲坠,他强自镇定了一下。 "只怕是不行吧,雀灵虽非天神可她极好,我不能负了她负了各处魔神的期待!你知道我从来都是一个低一品的人!"殷筝恨恨地说道:"你们称我为魔,可我的万民尊我为神。为什么?你给我讲讲。" "你自己看自己是什么?"巫祖问道。 殷筝的身子骤然颤抖了起来,他扭头看向巫祖,满目哀怨。 "我是一个'人'……不是天神!而且我还是'一个人'!"殷筝的每一个字都如剑似刀,刺痛了巫祖也刺痛了他自己。 "是啊,是'人','一个人'!"巫祖叹息着。 第124章 终究是结发的妻 "一个人?不够!"殷筝抬起眼睑看向了巫祖。 "是的,一个人是不够的!我们也马上就是两个人了。"巫祖平静地回看着殷筝。 "……"一抹金色的游光在殷筝的眸中涌动而起又飞速淡去了,他紧抿了双唇极目看向山前的大海,飞旋的气息被按在胸前聚积叠垒。 巫祖忽而轻叹一声,双眸一转凝神投向了殷筝的双眼,她微微笑道:"魔君被自己料定的事惊到了呢,而你也惊艳了我……" "她……在哪儿?"殷筝低眸舒了一口气,扭头揶揄地看着巫祖的眼睛,他眉头微皱断然地轻声发问了。 "在雀灵床前……摸着她的嫁衣……"巫祖回答着将头低垂了下去:"来不及——" 话未落地殷筝便闪身而去,即便只能瞥见烨的一缕衣袂他也要追去。霸气吗?就像华汐一样,他宁可自己是傻子,他宁可自己只是爱妻的小孩子冲她发点儿莫名其妙的哪怕那种酸腐气……魔神此刻还是帅出了天际的冰霜玉人,而这一切他却只想迷倒一个人——亦炎的阿娘啊! 烨站在雀灵的床前看着她梦中的笑脸,深深的哀怜荡起在了她的眉间。她嗅到了殷筝的气息——这卧房里没有一丝一毫那醉人的香气,若不是自己在这里,殷筝怕是一生都不会踏足此地的——而此刻那香气正匆匆而来让人揪心又沉迷,可她却不敢多停留哪怕一秒了,她怕自己再也不忍心离开,更怕自己不愿意分离。 她兀自笑了却禁不住落下了泪,她强自站稳了双脚暝目飞旋,雀灵的嫁衣翩然飞起罩合在了她的身上——如此合体,以致烨惊慌了起来——这分明是殷筝……是的,这就是殷筝亲手为烨织就的嫁衣——他压根儿就是为烨准备了这场婚礼。那鲜红的嫁衣捆住了烨的双脚,她迈不出离去的脚步了,泪眼迷蒙中殷筝已飞身而至将她扣紧在了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烨,对不起!"殷筝全身颤抖泪水如潮,此刻他的脑子里风浪翻涌,魔怔了似的只能呢喃这四个字了。 "……醒醒,筝!你醒醒啊!"烨环扣着殷筝的腰轻声呼唤着他,可他又怎么能够醒来呢?烨的哀痛已不可扼制,泪水湿了她的嫁衣也浸湿了殷筝的胸口。 "你,又要走了……是吗?"殷筝的颤抖一阵阵紧密起来,他的目光开始变成坚冰,双手的环扣也渐渐锁死了烨的腰。 "永远都不离开你半步,你就真的开心吗?我是诛魔的天神啊!我没学会怎么让你幸福,你要的幸福我不想要啊!"烨终于吐出了从未吐露的心声。 殷筝呆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有我在,你幸福吗?" 殷筝眉头紧皱终于问出了这句话。烨把头紧紧地埋在他的怀里,把嚎啕声捂在了他的前胸。夜风在山前驻足聆听着她的悲泣,璀璨的霓虹也忘却了自己的炫丽,一袭红衣如暗夜的红莲孤清又浓艳,哀婉与冷艳浮动在了清冷的月色里。许久,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烨抬起了双眸轻声问道:"有我在,你幸福吗?" "你不幸福,叫我如何幸福?"殷筝的悲伤让此刻的他嘶哑又无力。 "我幸福啊!我很幸福!你的每一思每一念都让我幸福,你的每一颦每一笑每一声每一叹都在让我幸福!你哪儿哪儿都在让我幸福!我好喜欢,好喜欢你的一切,我爱你,你哪儿哪儿都在让我迷恋……可是这爱却让我害怕!"烨哀怨着把额头贴在了殷筝的颌骨下面,她双目微暝,两行清泪从眼角垂落而下。 殷筝惊诧得蹙眉盯着烨的唇尖,他极力理解着烨的心念,却找不到问题的答案。烨真的幸福吗?他以为她从来都不曾幸福过,烨真的害怕着自己吗?他以为烨害怕的只是他的不够乖不够好……她说,她害怕的是她对自己的爱——他以为是他耍尽手段才逼烨就范,他以为烨对他只有满心的厌恨和冷淡…… 第125章 梦里的新娘 夜已深,风寒露重。巫祖屈膝坐在窗前看着夜色下的琉璃岛,一缕香风飘过,她睫毛轻颤,心头凝起了一股子哀伤,却不敢动也不敢回头望。一袭红衣之下,裙摆窸窸窣窣地滑过冰冷的地面,缓步轻移间美眸深寒,腰肢轻软伏身而下,一对儿璧人肩头轻靠在了一起,望向了泪眼里绚烂的敌国疆界。 "我是客人……"巫祖终于开口了。 "我们是家人……"烨轻声回答着。 "想他吗?"巫祖轻声问道。 "还好……"烨轻浅的笑在霓虹的光影里美的如同梦里的轻纱般柔和淡暖,她将头靠在了巫祖的耳边凝神遥望着海边。 "把筝扶到床上去吧,等他醒来心里会暖的……这件事儿只有你有资格做的。"巫祖转头亲吻着烨耳边的柔发,轻声询问着。 烨的唇角微微颤抖了,她眉目轻转身体幻化为一条黑练金蛇,她低伏向窗前轻轻盘卷起昏昏而眠的殷筝,将他轻柔地放在了狐绒之上。烨抚摸着殷筝沉睡的脸默默地落了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做的是什么样的梦?"烨问道。 "这……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巫祖回答道。 "他需要我,他在等我。我若是离开他终究会伤怀啊……我留下,给他想要的!"烨悲叹着。 "你给得了吗……烨,鬼谷和龙庙永远都是我们的家,不论你做什么我们都是血脉一体永不分离的。这里……是殷筝的,他若不想给你,你确定……你愿意做他的寒宫绝恋吗?雀灵的叛逃筝终究会给她一个合适的终结,帝君延烧的怒火由她挺身担着也算是因缘得果……也许,望梅止渴更适合……"巫祖说着,哀伤地低垂了眸子。 烨悲戚地把筝环抱在了胸前,一行冰凉的泪伴着她的苦笑滑向了她的唇边,她傻傻地笑了一声,将唇贴向了他的眼睑他的鼻尖又滑向了他的双唇,她颤抖了,全身冰凉。她终于轻叹了一声,松开了双手将筝放在了狐绒枕被上。她怔怔地看着他久久不能转念不能言语,窗外子夜的钟声响起,烟花爆裂在了整个天空,烨终于回过神来,她抬手从髻边取下了那两个小小的步摇把它们紧紧地插在了殷筝的发髻里。最后,最后一拥一抱最后一个亲吻,烨终于抽身而去了。 绚烂的烟花之上,华衣素服飞旋。嫣红的嫁衣月白的纱袍,一对玲珑剔透的仙姝天女纤手轻牵旋舞于天宇云间。 "烨,你究竟躲哪儿去了?这几年,影的心力都快耗尽了!" "姐姐,我找到我们的家了,就在冰盖之下,灵蛇可以伏位于玄武了,我们可以做天的柱础了。" "好啊,不愧是灵蛇,不愧是姬烨!烨,龙庙现在只有我们几个人了,亦炎和沫沫也还都是孩子,这段日子会很难……" "不会!!!绝对不会!姐姐,有我有你有我们所有人在,鬼谷、龙庙、四角的天宇绝不会有事!……筝的梦,好像醒了……" 天宇之下廊檐之内,殷筝从梦里清醒了过来。他焦急地环顾着眼前的一切,满屋满地的天神香氛让他快要醉了,也快要疯掉了——巫祖来过了,还有——烨!烨的香气浓浓地沉落在他的身体里,他紧闭双眸极力让自己平静,梦中的景象一幕幕地胶着在他的脑子里,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了,他愤怒了。 第126章 又被她的眼神杀死了 殷筝感觉自己变成了黑色的星球,压碎薄脆的大气沉落在了太平洋广阔无边的海底了。世界一片冰冷,他的心碎裂了,寒冰刺骨封冻了他所有的梦幻……仿佛陨石燃尽只留下冷透了的灰烬。 "巫祖!你是在逼我吗?逼我崩裂了这大地卷起那旷世的熔岩去烧毁你这天神的疆界吗?" 殷筝低吼了,他的喉咙被愤怒锁死,仿佛喷涌的地火正极力地胀满,他的双眼燃烧起烈焰,灼热地就要冲破他极力的克制,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正在炸裂,快要崩塌了。 "你带走了她……为什么!为什么?" 殷筝握紧的拳一点点捏碎在了胸口,他猛得颓陷在了狐绒的锦茸里,冰冷的香氛凝固在了他的鼻息里冻结了他仅存的温暖。血色嫣红浸染在雪色的衾绒之上,殷筝的一切都碎裂了——他的身体他的意念还有他的心正一节节一块块地碎裂在烨的温软和香氛的纠缠里。腥浓的血从他的唇齿间喷溢而下,如暗夜的花绽放在了清冷的月下。 窗外的霓虹正绚烂,如雀灵曼妙的翔羽绽放在了天与地的中间。哀怨深沉漫长,如九天之上的银河奔泻而下,淹没了殷筝所有的挣扎。泪水已肆无忌惮,一如殷筝无法扼制的思念。魔君此刻已无处可逃亦是无处可去了。 年幼时殷筝总喜欢逃跑,喜欢从冰冷的人间遁逃到一个更冷的世界……喜欢吗?不,怎么会是喜欢呢?用"更冷"来反衬一个"不够冷",似乎人间便还是有一点点暖意的吧!直到遇到了天神遇到了烨,他才有了真的暖。烨是他唯一的光亮唯一的温暖。天神的世界光焰璀璨,而烨是他所有力气的来源。他觉得自己离天近了,他觉得自己有了根有了叶,可以长成扎根于大地的藤箩,参天伟岸又有着恋恋不舍家园,他可以是幸福挺拔的男儿了……可如今,他真的要失去他无法失去的一切了吗? 香氛浓郁地夹杂在浓稠的血腥里,殷筝苦苦地笑着。巫祖把他甩在了一个冰冷的荒原,她在冲自己笑,轻笑——不,那分明是一滴泪!殷筝极力地哼出一个悲叹,他想砸碎那眼泪,他想对自己说"巫祖没有泪!"可他最终败退了。 巫祖的泪总是暖的,足以融化他全部的冰寒。他害怕,从来都是害怕的,他害怕挂在巫祖心头的那一汪泪!他总是怅然,甚至他的手脚总是冰凉起来。那是一种感召一份呼喊,那是天神的泪也是她的爱啊!可他不敢去接纳,也不愿。 月色沉落,又渐渐淡去了。天色微明,魔君终于从昏沉中苏醒了过来,他望着眼前的一切,颓然地又倒头睡去了。 "哦……巫祖,你是在那一句话说完后把我弄到梦里去的……终归,技高一筹!" 魔君喃喃着,哈哈大笑起来。 "那么接下来,你要我怎么做呢?!" 魔君支起双臂把自己撑了起来,他看着狐绒上已然暗黑的血迹,不禁嘲讽道:"君上,你又被她的眼神杀死了……" "巫祖,你太暴力了!" 殷筝的嘴角别着一抹冷意,却淡漠地笑着。 "一点儿都不乖!所以,把我的烨还回来!" 殷筝挺了挺肩头,双眸凝起了幽怨,一汪深潭般转向了微明的东方天界,他摘下了发髻上的步摇贴在了自己的唇边,贪恋地吸吮着烨残留的温热和香甜,泪水一滴滴凝结,晨光射向了他的眉眼,他暝起双眼眉宇结结,身体一点点战栗,一声声抽泣从干哑的喉咙咳喘而下。冷意凝冻的峰峦间,一声悲嚎轰然而起震颤了天宇地野,如叹似怨又仿佛是一声愤怒的呐喊。 第127章 一定要珍惜自己呀 琉璃岛的莲花山一早便封了四门八栈,自魔界盘桓此地以来这是头一遭。这么大的派头自然是因着这个大日子来的——魔君要成婚了,魔后风华绝代,是锱铢们的领袖!魔界一向不敢奢望锱铢们的青眼钟爱,而今魔君却把它办成了——即便好多人都哭喊了出来:"君父真真儿是苦了自己个儿啊!" 是啊!娶一个小小锱铢的领班做后,岂不是君父献祭了众宵小的梦圆?泪流满面的又岂止是少数!这喜庆的饕餮盛宴有疯魔般的纵情纵念,欢喜与悲嚎肆行其间。 四大金刚八大莲座早在露凝前便登至了灵峰十二顶上,他们一步一坎一坎一叩,舍了神技和神力径直用肉身徒步了一夜,不如此这般他们心里的火便会烧了一切,包括他们的虔诚和忠烈。 各处的宝锭们也在封山前齐聚在了莲花山——关于宝锭的由来,自是有一番说头儿的,魔君并非为着和锱铢闹气争胜而这样命名自己的兵丁,其中的因由留待日后慢谈——只见苍翠的浓荫之间处处游动着斑斓的光点,宝锭们盛妆而来披红挂彩,石阶栈桥已雍塞不前,那林木藤蔓石棱陡坡便被宝锭们开出了朝圣的天阶,莲花山如七彩流光的神岳天山,晨雾天光之下恍若琼宇天宫一般。 日出东方,日月山缺浮起了红日一线,魔兽和魔神霎时躁动了起来。这日月缺立在南山的顶峰之上,几万年来未曾风蚀过一星半点,它本是陨石坠入了这莲花山,仿佛天地之眼日中含月,三弯弧尖直指向天,暗影随日月之光留转,从卯正至次日寅正,站在十二顶上观星探月窥日参天,均是各得其妙处奇点。每每日出时分,红日渐渐溢满这日月山缺,十二顶上的神座便开始了测天。今天它有了另一个功用——开启喜宴。 十二顶下顷刻间聚满了魔界万众,他们抬头望向圣殿,屏息凝神万般崇敬,渴盼着一睹君父的神彩万般。红日渐渐升起,盈满了日月山缺,众人向圣殿遥望,却见一镂金圆球自南山峰顶飞旋而下,悬在了十二顶与圣殿之前,它流光溢彩万般璀璨,恍若……分明……恰是一个绣球的样貌! 有个人禁不住大笑起来,众人惊愕莫名齐刷刷地看向了他——那是一个跛足独眼的驼子,浑身没一丝一缕不是油腻渍出来的,他脸色灰黑,头发板结成块,老猴儿一般吊在一根藤蔓上。见众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着,他竟又哈哈哈地狂自大笑了起来。 "苟三儿,你是来献人头的么?" 人群中有人猛然喊了一声儿,这声儿喊可真不要紧,四下里的魔众立马双眼血红口鼻喷火地冲将过来要生吞活剥了这失声狂喜的苟三儿本尊。 "且停!君父今日要赏我,我听候君父的发落!"那苟三儿并不怕也不躲,只淡然地露出豁牙,正言喝止起来。 众魔头儿登时僵在了当场,他们纷纷望向十二顶上的莲座与金刚,似乎顷刻间便懂了这苟三儿言语间的念头——怕是真被他邀了这头等的功勋去,那十二顶上的魔神们尽皆默然不语,似乎真的在默许又或是默认了苟三儿的毛遂之举!!! "你倒来了个痛快的,哈哈!苟三儿,你随我来——"一道白光闪烁,魔帝立在了苟三儿的面前:"知我心者,我敬!今日的豪宴与洞房便是你的了!"说话间魔帝不禁失声笑道:"这新郎做的仓促了些,去洗洗可好?不怕弄脏我的绣球?" "君父,我要那让老婆子给我洗!绣球是君父给我等备下的,只是我手快了些——各位故旧亲朋见谅,烦劳各位替在下到陋舍洒扫除尘,切莫污了君父的美意,污了这绣球。我便是要用这脏污身子,娶了那雀灵又如何?!何不开怀畅饮,为君父尽兴?!" 苟三言毕径自跃到魔帝身前伏首大拜。众人好一阵儿拍脑门儿,唏嘘喟叹间均伏跪而下涕泪交加。 明镜可观人,雀灵呆坐在一方古镜前木然无语。她的身上没有嫁衣,她的身边没有爱侣,陪着她的只有巫祖临行前传到她梦里的那句话:"一定要珍惜自己呀!别忘记龙庙是你的家!" "一定要珍惜……珍惜自己……" 今日是天神的婚礼,今日也是魔界的大喜。 第128章 撒娇的野孩子 琉璃岛满目锦绣,它像一颗彩钻镶嵌在海岸之前,这里也是极乐之岛极尽繁华美艳。冬去春回秋来夏往,每一季的每一天它都有绝美的风景铺陈在每一个来享者的眼前,不论正午晨昏,它的每分每秒每个角落甚至每一个角度都美仑美奂,它令旅居之人沉吟迷醉不忍远去。 魔岛的地下也是处处璀璨。琉璃岛上盘桓着四方游兽,他们中有人不被金刚莲座认可却又不愿意离开,于是便躲进了琉璃岛的地下世界,他们宁愿终日不见骄阳也要蜷缩在隐蔽的暗洞和深穴里。 琉璃岛璀璨的壳子之下有另一番景象,那里有流浪汉们蜗居的成片的洞窟,也有一些名不见经传的门派规矩,它自成了一派繁华争锋的小世界。地下城的居民与琉璃岛地上天堂的联结点隐藏在这座城市狭小的缝隙里,他们是地下居民口中的"俗鬼",这些俗鬼有的是卖水卖杂物的小店店主,有的是酒吧夜店的老板,还有人是赌桌上的赌,俗鬼于魔界而言并不入流,真正有能耐的是被称为"守牌人"的人。 所谓"俗鬼""守牌人"是地下世界的人对地上庇护者的戏称,人们知道这些人曾经怎样喝血割肉地敲诈着自己久居的决心,却不得不陪着笑脸百般逢迎。苟三儿在魔都算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很多人看不上他,看得上他的人又总会误以为他就是所谓的俗鬼,而实际上他是真真正正的守牌人。 苟三儿的家在海滩之上,它远离喧嚷和繁华甚是孤清脏乱。苟三儿是魔界的老人儿也是老牌儿的守牌人。牌儿是入了魔界宗系的标志,早在魔帝开山之前苟三儿便被封了牌儿,他与十二莲座四大金刚是一辈人也是开山的功臣,只是他所担负的是杂物归堆一类的活儿,可以说这琉璃岛上每一处琼楼殿宇他都亲手捋摸过,这宝钻般的魔殿一尘不染一毫不乱,就有他莫大的功劳。苟三儿管理着岛上全部的垃圾站也管控着一支清道夫队伍,这样说来他其实也算是个大魔头,只是他太不注重形象,所以直到今日才有美丽的女人踏足他的小窝。 海风裹挟着白天的炽热和喧闹径直吹向了苟三儿破旧的小屋,即便披红挂彩彩灯闪烁它仍然老旧低矮破败不堪。昏暗的小屋内一对红烛无声地照亮了破床上沉睡的雀灵,一股奇香飘来,她从梦游中惊醒却瞬间瘫倒了下去,那香气是华汐所独有的。 "竟还要做着关于你的梦吗?"雀灵悲泣着蜷缩了起来。 海浪拍打着海岸,海风吹动着她雪白的睡袍,雀灵走出了自己的婚房迎着海浪一步一步走了下去,连同她的泪与呼吸一起,她塌陷在了沙滩里,那久违的香气侵袭而来将她一点一点推进了更深的沙砾里。 "我不会碰你的……如果你不愿意。" 苟三儿的声音传入了雀灵的耳内,那声音低沉而又磁性却丝毫不能敲动她心里铁铸的门,她感觉自己被幽闭在了一片晦暗里,整个世界一片污秽狼藉,可那最扎心肮脏的东西却是她自己。 "这香气你喜欢吗?这是君父送予我们的礼物,你若是不喜欢我便去毁了它!"苟三儿低语了一声。 "今夜是你的洞房之夜,我要给你我能给出的最好的安眠,呃,这香气你是会膈应的吧?要不要我帮你?"苟三儿跛着脚站在了雀灵的身后,他微微颤抖却又控制着自己起伏的情绪,他附耳在雀灵的鼻尖儿确定了一下她是否昏死了过去,然后他扭头看向屋内的红烛一字一顿地向雀灵询问起来。 许久之后,雀灵吐出了一句话:"有什么打紧!有便有,没便没吧,随你!"雀灵并没有动,她像耗干了水汽的枝叶干枯在了沙子里。 "不如……还是留着它吧……你睡到屋里吧,我就睡在这沙滩上,明天日出……我帮你看……从明天起,我要给你我能够给你的一切。''将就''二字是配不上你的,你且看着,这海滩是琉璃岛最美的地界。"苟三退身而去坐在了涌起的潮水里。 月光很亮,照亮了小屋前的二人世界,海滩如同一把出鞘的弯刀寒光闪闪白刃如雪。此刻,另一片沙滩上同样坐着两个人,她们望着海上的魔岛已经很久,她们相拥在一起怅然无语。龙庙在她们身后安睡了,大海也安睡了,夜色里似乎一切都安睡了。 "这海面多像一面镜子啊!"巫祖轻叹道。 "它可以容纳天的色彩还有大地。"烨说道:"水镜先生也是这样的。" "谢谢你,谢谢你把它交给了我。"巫祖摩挲着烨的肩说道。 "日阳神镜应该是喜欢我这样做的,月影神镜一直很安静,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我很忐忑……"烨把头贴在了巫祖的膝上怅然地说:"我用水镜逆转了我们四人的命运,我不知道鬼谷会不会不开心。" "你的心意天地可以看得见,我们也看得见。"巫祖说道。 "水镜先生一定会善待觯和影吗?"烨哀伤了起来,巫祖抬起头仰望着星空没有回答。 "你见过噬魂者了?"巫祖问道。 "是,魔都的锱铢我只见过她一人,筝的疑心病总会把魔尊唤醒,我不敢靠他们太近。"烨答道。 "榴珠她喜欢你吗?"巫祖问道。 "她对我的感情很复杂,我想,她终归还是不信任筝,一个母亲不信任自己的儿子是凄凉的。"烨说道。 "你信任殷筝吗?"巫祖问道。 "嗨……"烨悲凉了起来:"他也不信任我,可悲啊……"烨的眼里噙起了泪:"他的爱有时候让我很恍惚,他到底在不在爱我呢?他的感情那么炽烈,心里的寒冷却一直都不散,他真的是被魔尊分裂成两个人了吗?或者他只是被魔尊干扰了控制了,也或许我能做的可能真的只是无谓的献祭。" 巫祖沉默了,她望向魔岛上的木屋蹙起了眉:"亦炎是他递给我的战书,亦炎不入龙庙不牵扯进来,只怕是到现在为止我们都下不了决心跑回来。殷筝的心野真是别有一番奇景啊,他这样做也是想逼迫你回来,他并不惧怕四神合力,也更乐见四神崩裂。别被爱冲昏了脑子,你爱他是在心底深处,他爱你却是一场爆裂,燃尽了便了无痕迹。" "姐姐,筝他真的是好一点的那个魔君吗?为了留他性命,你背负了太多,我也一样,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我们这样做值得不值得,觯受的损耗太大,影不也一样吗?四神安稳四界平宁,真的不会毁于一旦吗?不战而屈人之兵,真的重要吗?真的可行吗?"烨忧虑地问。 "你就把筝当作一个撒娇的野孩子吧,他是一个向天神撒娇的野孩子,他也是向天地撒娇的野孩子。我们不也是撒娇的野孩子吗?"巫祖呢喃着。 "呵呵,殷筝撒的是野娇,我们撒的是乖娇,我可以这样理解吗?我们都是天地的孩子,是喜欢兄弟阋于墙的傻孩子。"烨抱着膝头坐了起来:"可筝他懂得这些吗?"烨又落泪了。 "鬼谷懂,天地懂,我们懂,我希望我们能让殷筝也懂。"巫祖也抱膝而坐,她一边说一边抹自己的泪滴:"这就是我们的一生,我们的选择,我们的决定!" 第129章 家里住着个鬼 恍惚间海水淹没了一切……狂风暴雨的喧嚣里雀灵只剩下了撕裂全身的疼。她听不到也看不到,只能感受到身体碎裂时的分崩离析。有一双手猛地拽住了她的腰,隐隐约约的那撕心裂肺的疼痛里游动起了一股灼热的电流,她身体的碎块一点一点地攒合,在冰冷的海水里它们已被浸得刺痛冰寒。 ‘‘把心给我!’’ 一个男人的声音钟鸣般震颤在雀灵的耳边,不容置疑更不容反驳。雀灵艰难地睁开了双眼,暗黑的海水里一个男子的脸庞一点点清晰了起来。这是一张多么俊朗的脸啊!他眉头锁起明眸如电,灼热的身体正环扣着她碎裂的身子。 ‘‘你是谁?为什么?’’雀灵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但却只是未能出口的闷响,她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因为她早已散碎撕裂。 ‘‘喜欢我吗?’’又是一声钟鸣般的震颤。 雀灵的心猛然间颤抖了,她眉头轻蹙,双眸里闪过了一缕悲凉,泪水从她的眼眶涌出融进了黑色的海里。在泪眼中她看到了一抹羞涩的笑,还有一双烈焰般的眼睛。她感到一股钻心剜骨般的电流沿着她的骨节与血肉灼烧而上,她身体的碎片在瞬间凝聚一团,一道炽白的电光直从她的脚尖窜向了百汇穴。 ‘‘啊!’’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一道白光闪现在了她的眼眸深处,雀灵昏厥了过去瘫软在了海水里。 血红的太阳从海面上一点点升起,深蓝的天际仿佛流动着炽热的血液。晨风微凉拂动着海岸上的椰林也拂动着雀灵湿漉漉的衣衫。坐在她身边的男子默然无声,他的目光一直探向了天边。清晨的海滩寂静清冷,新婚燕尔的两个人仿佛两座冰雕,一个侧卧在沙滩上,一个杵在那血色的朝阳里。 ‘‘唉呀呀!你怎么跑到这里睡了?海潮淹湿了你的睡袍,你不冷的吗?’’ 听到雀灵从睡梦中醒来,苟三清了清嗓子责怪了起来。雀灵被他的声音惊得打了一个冷战,猛然发现自己的全身正颤抖不已,她皱紧了双眉惊讶地抬眼看向了眼前的男人。 ‘’他是……苟三儿!嗨……‘’她在心底悲叹了一声。 ‘‘啍,你这好嗓子打哪儿来的?还有,你昨天为什么要救我?还变成那个恶心的样子,你以为我会喜欢上你吗?做梦呢?!’’ 雀灵忍着全身的寒战恶狠狠地盯着苟三儿的脸,那张脸只有一只眼睛,此刻正盯着海上的红日。 ‘‘救你?谁啊?是有人来过了?!他在哪儿?他对你做什么了?我明白了!’’苟三儿惊诧了起来,他猛然拍了一把自己的瘸腿,独眼瞪得通红看向了雀灵。 ‘‘昨晚你跳海了?是吧?有个男人在海里救了你……不是……天哪!他抱你啦!亲你没?有没有做人工呼吸?这个混蛋!敢碰我的媳妇儿,我弄死他!告诉我他在哪儿?还在不在这里?快说!’’ 雀灵被他的叫喊惊得张12结舌,这声音分明是昨夜救自己的那个男人的,可这张脸却一点儿也不英俊,此刻还无比狰狞! ‘‘不把这个事儿说清楚的话,你今天别想好过!快说,你俩到底干嘛了?!’’苟三儿猛然站了起来,他一把扯住雀灵的头发把她揪了起来。 ‘‘你别碰我!’’雀灵愤怒地吼了一声。 ‘‘不让我碰你?别人倒是可以碰,是吗?’’苟三吼叫了起来,那血红的独眼像要把人吞掉。雀灵睁大了双眼与苟三儿对视着,一股殷红的血从她的头发里渗出沿着脑门儿流向了额头鼻尖。 ‘‘别装可怜!’’苟三儿手腕儿一拧将雀灵重重地甩在了地上,一把头发拽着一块血淋淋的头皮生生地从雀灵的头顶剥离了下来。 ‘‘啊!’’雀灵惨叫一声瘫在了地上。 ‘‘快说!那个东西在哪儿?!’’苟三儿不依不饶。 ‘‘哼哼哼,在这儿,就在我的面前!’’雀灵悲愤地抬起了头,恨恨地说道。 ‘‘啪!’’一记耳光猛地甩向了她的面颊,她登时血流满面天旋地转。 ‘‘快说!那野汉子到底在哪儿?!’’苟三儿站在匍匐不动的雀灵身边喝问道。 ‘‘我不知道。’’雀灵瑟缩在地低声答道。 ‘‘哼,还不说?这就护上了是吗?我叫你护他,你个贱货!你个烂货!’’苟三儿的拳头如骤雨般砸在了雀灵的头上,过了许久他终于打累了便换了个姿势,他甩开膀子用不瘸的那只脚狠狠地踢在雀灵的胸口和腰背上。 雀灵一声喊叫都没再发出来,她抱头忍着,咬烂了自己的舌头把血和疼痛都咽到了肚子里。整个海滩都震荡着苟三儿的咆哮和拳打脚踢的声音。远远的,太阳越升越高,琉璃岛的热闹也倏忽间开场了。 ‘‘这苟三儿有两下子!雀灵的本事不小竟由着他往死里揍!’’ ‘‘她敢?!敢给苟三儿一个不痛快咱点了她!’’ ‘‘别给打死了……快没气儿了嗨!’’ ‘‘锱铢死不了,可劲儿活受吧!’’ 一早便来为佳偶贺喜的众魔头此刻在各个角落里看起了好戏。此时他们的心头有着说不出口的顺畅,有的人嫉妒苟三儿偏得了美人,一心想看他的好戏;有的觊觎雀灵的美艳却忌惮魔君的威慑,怀着‘’自己得不到宁可你烂掉‘’的心想看雀灵被虐成渣滓……总之新婚燕尔,雀灵所受到的礼遇成了一场近乎凶残的暴虐。 艳阳如火炙烤着滚烫的地面。众魔头在丛林间热闹了许久后终于退去了——这是魔君指定的姻缘,即便再想掺和也只得忍着。苟三儿停止了自己的武力征讨,揪着雀灵的头发像拖着一只死狗一样把她拖回了木屋。 ‘‘疼到骨头上了,也恶心到心窝窝儿里了吧,雀灵?现在还想自杀吗?或者拉上我这个垫背的?’’ 一个男人磁性的声音又一次钟鸣般响了起来,苟三儿正襟危坐平和又安祥,全不似刚刚的模样。 雀灵撑着身子极力睁开了双眼,当她的目光落在苟三儿身上时一声哀切的嘶吼从她的喉咙里挤了出来:‘‘家里住着个鬼!’’ 第130章 即便你觉得自己脏 眼前是一个奇怪的东西,这个驼背独眼的男人头上搁着一个束发高髻的头,他怒目而视双眉紧蹙,目光里写满了犹疑。雀灵终归是认出了他——冬!他伏在苟三的头上双手按住了苟三的双肩,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冬叔,你竟真的在这里啊……’’雀灵哀叹了一声,双眸中涌出了滚烫酸涩的泪,她伏在地上悲泣不止。 ‘‘原谅我……刚刚没有认出你来,太久远了!也太不可思议了……也怪我,如果早一点儿认出了你……也不至于受这一番毒打了吧……’’雀灵哽咽着瘫在了地上大哭不已。 ‘‘心之痛处,神魂颠倒。你这一番遭际也是爱得太烈的结局。影……他也懂的。’’冬站直了身子踱步到了雀灵的身前。 ‘‘是巫祖让你来娶我的吧?何必!何苦!!!’’雀灵恨恨地低吼了两声又瘫伏了下去。 ‘‘这也是影的意思。’’冬平静地回答道。 雀灵惊诧地抬起了头,双眼直勾勾地停在了冬的脸上,她的悲哀与愧疚不可扼制地喷涌而出,嚎啕间她狠命地撕扯自己的头发,鲜红的血液从发根处汩汩而下。 ‘‘我的新娘可不许哭的哦,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的新娘可是要笑的……即便你觉得自己脏,可是与这琉璃岛上的人人鬼鬼比起来已经是天宇灵泉了。莫泄了气,有我在呢!’’冬看着痛悔不已的雀灵,默默地落下了泪来。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这门婚事!我只求一死!死才是我该得的!这是被黑气污染的锱铢名单,你替我还给他。’’雀灵的哭嚎终于停止了,她坐直了身子,从口中吐出一道锦帛,又三叩九拜着一字一句吐出了心里的话,她的每一个字都如斧凿般随着她叩动的头一个个地砸在了冬的面前。 冬站在门前久久不语。门外,海风推动着浪花铺开在了明亮的沙滩上,平静的海面上一方天空蓝的像阳光洒进了蓝宝石里,清亮至极。 ‘‘三千年了,雀灵!你才来陪我啊!影让我做过选择,处决你或者留下……’’ 冬的身影在阳光里忽明忽灭闪闪烁烁,沉默了许久他猛然笑了,‘‘’他还是在意你的呀,他说你是个好女人,果不其然!’’ ‘‘我配不上你……’’雀灵深深地伏拜在地。 ‘‘影他……也是在意着我的啊!’’冬长叹一声转身坐在了雀灵的身边。 ‘‘你不喜欢我吗?苟三的身子是有些丑,而我也只剩下了一个灵……’’ ‘‘不!冬!……叔,女孩子有谁会不喜欢你这样的男子啊……我犯了滔天大罪,何堪您如此护着!’’雀灵看着冬的眼睛,却被他的目光烫伤了似的,轻轻歪头看向了地面。 ‘‘您?影帝他都没受过你这样的尊崇,你是嫌弃我老了吗?’’冬嘴角一挑揶揄道。 ‘‘不是!……你懂的!’’雀灵羞怯地低下了头,不敢抬头去看冬的眼睛。 ‘‘好啦,别跪着了!你这一番折腾身子都糠了吧?我这刚刚娶了个新媳妇儿,破门烂户不说,美娇娘还整天寻死觅活的,我这是哪辈子得罪了你吗?新嫁娘该寻思的是怎么让自家官人舒心,可不是你自己个儿的那点儿小破事儿啊!’’冬抬手扶起了雀灵的下巴颏,噘了噘嘴柔柔地嗔怪起来。雀灵看着冬的眼,触了电似的一动都动不得。 ‘‘魔帝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他心密如网啊,我这门儿媳妇儿讨的太过蹊跷了!不过我挺开心的!夜里被窝儿不凉,走在街上也知道该往家里买些什么了……’’冬严肃了起来却又淡淡的笑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雀灵的唇热热地吻住了。 涔涔的汗水从冬的额头渗了出来,天晓得我们的冬跨越了几千年却还是处子之身呢。他因着巫祖和影的牵挂留了雀灵一命,也不曾想过自己一眼就爱上了她…… 第131章 月影中的月影 "美好的愿望不是这样表达的,更不是这样做的……"殷筝不知道自己是在呢喃还是在回想。 今夜,魔君又坐到了霓虹灯下的窗前,夜幕沉沉他亦满心愁尘。烨离开的第二夜他游魂一般飞游了一夜,他摸遍了琉璃岛上的树叶拂遍了岛上的一切,可他的悲伤却一点儿也没有消减,最后他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烨的房间。 殷筝好想爬上烨冷凄凄的床,好想不顾一切地喊她的名字,好想呼吸她留下来的余香,可是他却膝头一颤瘫倒在了门边。他一步一步地爬,一直爬到了窗前,他仿佛生了病,他全身都不正常。这个样子的他,三千年前他已经做过了一次,那个清晨烨答应做他的新娘还亲吻了他,可巫祖却让他像狗一样爬到了她的脚边。 "美好的愿望不是这样表达的更不是这样做的。不该是我这样吗?烨!阿娘!" 殷筝悲泣一声轻挥长袖,长琴、梅树、片片雪花、盈盈花瓣,刹那间围在了他的身边。琴声陡然奏响,孤寂又慨然,一曲弹罢一曲又起,曲曲相思曲曲怅然。恍惚间烨站在了殷筝身边站在了那梅树之下,而那梅枝上的点点寒梅却迎雪含苞久久不愿盛开。 "连你也在冷落我吗?新花开罢便可以看到春日的叶芽儿了,冬梅既未绽放,便是你想告诉我烨的心冷了,花儿都败了,叶芽儿永世都不会再有了!"殷筝冷冷地自言自语了一番,他扭头看向了那些花苞又看向了梅树下的烨。 "你为何不会说话?哈哈哈!因为魔君我不想骗自己,不想听到那些烨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那我又何必要你来陪我呢?哈哈哈!因为,因为我想她!"殷筝悲嚎一声瘫倒了下去,忽然,他狠狠抖动双肩极力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相思骨,相思苦,血泪尽处孤坟冷骨花残梅枯……"烨的幻影悠悠地吟出了殷筝的绝望,她泪光莹莹立于梅树之下,她身后的梅枝一点点枯死又一段段朽落,那些梅花的花苞蕴出了血色,鲜亮地闪动在了殷筝的眸子里又一点点衰败黯然,它们从深浓的殷红暗成了黑褐色的阴影。殷筝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愕然无语。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在我的面前作起了怪!"殷筝终于清醒了过来,他剑眉微挑对着眼前的烨询问了起来。 "我是你啊,魔君!我不是烨。"眼前的烨美艳绝伦温情脉脉,这个样子的烨是殷筝一生的渴盼,可她轻吐而出的话却让他不寒而栗。 "魔君,你懂我吗?你懂你自己吗?你懂烨吗?烨说过:美好的愿望不是这样说的更不是这样做的,可你一直都只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唉!我说错了话犯了你的忌讳,你要杀死我了吗?你舍不得吗?我不是烨,我可是魔君你自己呀,你会杀死你自己吗?"眼前的烨泪眼朦胧,她朱唇微启指尖冰凉抚摸着殷筝满布细汗和泪水的脸,殷筝怔怔地呆坐着无言以对。 "美好的愿望不是这样说的更不是这样做的!"烨临走前说的这句话让殷筝的整个身子都冻结了。 "哈!"殷筝猛地大笑起来:"你这是要做什么?"殷筝盯着烨的幻影斥问起来。 "我要做你最喜欢让我做的事啊!"她又说话了,乖乖的柔柔的。 "你是在引诱我吗?诱惑我留下你,或者毁灭了你,你到底是我,还是巫祖?"殷筝跌坐了下去,他看着眼前柔情似水的烨惊慌失措。 眼前的烨是他一手造就的影偶,她本不会说话,可此刻的她却字字如刀狠狠地戳着他自己的心窝子。影偶扭动着身躯盘绕在了殷筝的身后,她伸出双臂把魔君抱在了怀里又将头歪在他的耳边低吟道:"你知道的,烨爱你,爱你入骨。" "贱骨头!贱货!"殷筝紧握的双拳冰凉无力,他冷汗涔涔战栗不已,猛然间他狠狠地一挣将影偶甩在了地板上。 "可你还是舍不得杀我,不是吗?只消手指一点我便会灰飞烟灭,噗嗤一下,你自己也就灰飞烟灭了!哈哈哈,魔君大人!殷筝公子!"影偶扭身一转惨然一笑悲喊道:"你毁了我吧!" 殷筝悲笑一声看向了自己的玩偶,他咬着牙忍着泪手心里聚起了一团电光,可他却迟迟下不了手。 "我要让你日日受苦!我要让你亲眼看到烨是怎么爱护我的!哼哼哼,我还就不信了,这狐皮之上竟安置不下我们的一家三口……人——人——人!"殷筝长嘘了一口气盘腿而坐,他紧闭双目调息静默,眼前的霓虹只留下了迷蒙的光影闪烁在他的脸上。 "姐姐,你又在玩儿他了!"千里之外,烨将头伏在了巫祖的肩头,她不忍再看那水镜里的景象嗔怪着巫祖。日阳水镜似乎明白了什么渐渐收合了投在窗前的虚影,它幽蓝清澈,在月色下微荡起浮光来。 "我是在教他!"巫祖转过身来将烨抱在了胸前:"你一整夜都不睡,不就是想过来看看你的筝公子吗?我若光是看着你的那个美男子却不做点正事,岂不是偷窥了他的隐秘,没的叫人笑话。" "几千年了,你教他教的还不够多吗?姐姐,你为他付出了太多的代价,我替他向你赔罪。"烨躺在巫祖的枕边轻声说。 "可是,他也教会我很多呀!烨,不必为筝的罪孽心存哀怨,虽说这个师父是严厉了些,教的也不怎么好,可我终究还是受教了的。终归是我教了他很多,他刚才喊的那三个''人''字极好!很有智慧很有魄力很有决心,他在跟我讨说法,他在强调作为''人''的重要!不过,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很是心疼,烨,你更是心尖儿都颤了吧,算姐姐我欠你的,我们再熬他一段日子,好吗?"巫祖嘴角轻抬却笑不出来。 "我懂,他犯的错太多太大,我们罚他是为了他好,何况,我们是天神身不由己,我只盼着他能早一点儿开悟。"烨抚了抚巫祖额上的乱发又抿了抿嘴角轻声说道。 "来人!来人!把岛上所有的空地都种上梅树!立刻!马上!" 水镜里猛地爆出了白光,烨窗前的月光里忽然出现了殷筝愤然的背影,他正站在一片霓虹之前,孤单地浸润在如水的月光下。 第132章 雷雨本是世间眼 一骑奔驰,于荒野长路之上。那御马之人绝尘而来目光如电,他长身玉面衣袂飘然恍若世间仙,却难料竟是一块长情悠悠反只愿淡然短叙的寒冰冷铁。 远山之上一条蜿蜒小道盘山而上,崎岖险峻直入云端。眼见着那山尖之上云雨迭起波涌浪翻,渐渐聚起了一座座层云叠嶂的云峰雨山。殷筝抬眼望向云端,不禁大笑了起来。 "来的正好,畅快!"他夹紧了马背伏身向前飞速向那云上小道奔驰而去。 震耳欲聋的雷声自天际传来,那浓云密布的山巅游动起了一条条金色闪电,电光所及之处激起了一道道霓虹之光,仿佛条条彩练甩动在云隙之间。殷筝向那一条条彩练望去,双眸猛地聚起了一簇光亮,那云端分明已是腾蛇的主场,电光之间几万条彩蛇欢腾不已,它们尽情游弋嘶鸣狂欢仿佛正在进行着一场神圣的庆典。 殷筝屏息凝神惊喜不已,脚下却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停息。那万蛇齐鸣的圣殿似乎正在召唤他,而他又何惧那雷霆闪电和狂风暴雨?即便粉身碎骨葬身天宇那又如何?即便雷霆加身烈焰焚身那又如何?此生何惧?此生又何为?殒身于殿堂,承命于天宇!命运的锁链就该被天雷击碎,或死于天命的卑微,或擢升于赤诚的献祭,哪一个都是他奔赴向前的动力。殷筝的心一阵阵激奋起来,他抿紧双唇浅浅一笑向那山巅奔去。 暴雨如注山路崎岖,马儿驮着自己的主人一步一步向山巅攀援而去。那山顶盘卷着层层黑云遥不可及,山路弯弯绕绕悬挂在陡崖碎石之上,殷筝望向雨中的云顶却只见雨幕中一道道游光浸泡在了自己的眼泪里,雨水浇透了他的全身打在了他的眼睛里,冰冷刺骨又辛辣苦涩,他双眼生疼唇舌也被苦水浸得麻胀刺痛,可他却一声又一声地张大了嘴巴狂自笑着,让那极度的痛苦肆意地发作在自己身上。 马儿猛得惊鸣一声颓落而下,殷筝急忙探手抓向一丛草根,顷刻间马儿跌落悬崖殷筝脚下一滑拽紧草根悬挂在了崖壁之上。 "嗯,貌似是一件极难的事呢!"殷筝肿痛的喉咙里挤出了一句揶揄的话:"可我偏是不怕呢!"他咬紧牙关奋力一拽贴身靠在了崖壁上。"出于敬意我只用人力,天之意可愿等我一等?呵呵,不论怎样殷筝都将拜受!"殷筝将手贴向山崖抬眼望向天顶,那里依旧欢腾,而脚下也依旧难行。他轻声笑了,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紧了紧腰带便一脚一脚地向上攀行而去。 黑云压城城欲摧,殷筝想着大秦铁蹄之下的座座城池,想着自己的国疆黎民,苦涩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向他,他已分不清什么是泪水什么是天上的暴雨了。踟蹰难行的自己到底攀行了多久他也记不清了,他只憋着一个念头:不能停!天色一点点亮了,轰鸣的雷声震颤起来,殷筝像一个盲了眼的聋子匍匐在崖壁之上,那些金蛇开始了它们的袭击,它们从殷筝的头顶肩背穿刺而入又从他的脚跟指尖炸裂而去,殷筝出血的双手死死抠住山石草根不让自己即刻痛裂死去。他一步一步向前挪去,万箭穿心并不能让他败退。 "若天要收了我这条命便收去吧!"殷筝低吼了一声:"今日便是我最光辉的日子了!" 说话间他脚下一磕扑倒在了山石上,雨停了云起了阳光普照在了山巅之上。殷筝伏身在崖尖之上已经再无一丝一毫的力气了。他贴在山顶的草芽上仿佛睡着了一样,轰鸣的雷声依然震响,腾蛇依然欢跃,只是它们都已经伏在了他的脚下,他终于登顶了。 一团电光从他的胸口窜出渐渐变大将他托向了山顶的中央。云汽是甜的,雾霭是暖的,阳光是金色的,一只只彩蝶扇动着幻彩的翅膀停落在了殷筝的身边,它们衔来了清露洒落在殷筝的伤口上,为他清洁着浸透的衣裳。殷筝渐渐苏醒了,他浅笑着赖在了芳草里,伸手触摸着洒落的阳光。电光聚起在了他的指尖凝成了一颗电光游弋的珠泪——就像一个小太阳。 "为什么要这么安静呢?就只是一场攀登吗?无用之人哪!"一行滚烫的泪从殷筝的眼角滑向了地面。震地而来的雷声和万蛇的嘶鸣似一场人间烟火幻灭在了殷筝的耳边,阳光闪亮在他闭着的双眼上,他轻叹着坐了起来抬眼看向了自己所抵达的这一方天宇殿堂。 "什么都没有,这便是云端吗?"他直身而立信步走在绒软的草叶上,在他脚下盘旋着层层云海轰鸣的雷电,每一次震响都感应在了他的指尖,激荡在了那颗电光盘绕的珠泪之上。殷筝伏身而下向着九天之上的骄阳叩拜而下。 "天之意殷筝领受了!" 殷筝将头贴向芳草下的泥土深吸了一口泥土的香气,决然起身飞向了北方。 第133章 良友,铁蛋儿 天空里的黑云朵朵层层,条条金蛇盘桓其中,它们喷吐着烈焰般的信子目送着魔君的远行。 疾步前行中,殷筝看见了山下的平原,那里没有电闪雷鸣也没有狂风暴雨,只有春风十里山川平宁。在那河川之上,黑色的云脚截断了长河官道,它把人间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云脚所及之处云雨翻卷,云脚之外却安然静谧。 远处,一个魁梧的汉子正站立在桥头之上向南方眺望,他穿着一身皂色的新衣,冠带齐整面如金刚。殷筝飞驰而来又向汉子奔驰而去,二人的目光撞到一起后,他们相视而笑又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铁蛋儿!你就是焠成个金人儿我都不会认错了你!’’殷筝满心欢喜,即便心里有极大的惊疑,他对铁蛋儿的喜欢仍然全部释放了出来,巫祖这一家子人里只有铁蛋儿对他赤诚又敬重。 ‘‘筝公子!许久不见许久不见啊!’’铁蛋儿一边慨叹一边流出了激动的眼泪。 ‘‘烨好吗?你好吗?’’殷筝的关切脱口而出,一语未毕他自己也哑然失笑了。 ‘‘烨不好!她就爱自己个儿死撑着!我嘛,就是个这嘛!铁蛋儿铁蛋儿,比铁锤都硬嘛!’’铁蛋儿说完这句话紧盯着殷筝紧蹙的眉眼也皱起了眉头。 ‘‘啊……烨是生病了吗?’’殷筝补了一句。 ‘‘她是在想你!话说回来,筝公子为何娶了别人为妻?她等了你足足六年啊!’’铁蛋儿追着问道。 ‘‘啊……巫祖她不是不允吗?’’殷筝苦笑着垂下脑袋,双手在腰带间紧抠了起来。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烨心里只有你,巫祖那么心疼烨,又怎会悖了她的意?你本该早早地就来找烨和巫祖的,何苦如此这般伤了烨的心,你竟还毁了你们的婚约?不是我说道公子,男儿立志于天下,儿女情长此等小事本不该斤斤计较才是,你这心胸怎么还窄小起来了呢……"铁蛋儿抖开了话匣子一个劲儿地唠叨,全然不在乎殷筝渐渐青黑的脸色。 ‘‘铁蛋儿!铁蛋儿……咱不要说这些旧事了好吗?你告诉我,你为何来到此处啊?莫不是特地来等我的?是巫祖让你来的?’’殷筝打断了铁蛋儿的话语,他伸手搂了搂铁蛋儿的肩膀认真地问道。 铁蛋儿停止了唠叨,他的神情严肃了起来:‘‘正是如此。筝公子,你这一路行来是要去见我家家主的吧?这一切她均已知晓,她有话要我亲口告诉你,公子的盛情呢,烨和家主都心领神会,只是鬼谷乃荒僻之地,我等亦是粗野一族,不值得筝公子费心操劳。公子且自放心归去,你的那些花儿们可都在盼着你这阿爷回家去呢!’’铁蛋儿向殷筝深揖了一礼诚恳地答道。 殷筝的拳头攥成了铁石一块,他抬头死盯着铁蛋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的巫祖,只说了这些?’’ ‘‘正是!半字不差!’’铁蛋儿又向殷筝深深地揖了一礼。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她竟不请我到贵舍宝地踏足一访吗?’’殷筝冷冷地问。 ‘‘公子,家中有事杂乱无章,实在不宜待客啊!家主让我来此地迎接您便是念了您旧日赠宅之情,她特特安排了此事,可见家主对您是珍视的,她说您见过了旧日好友,心中便能留下一份念想,改日,家主必登门拜访致歉。’’铁蛋儿回答道。 ‘‘改日?何须改日,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我千里迢迢而来人困马乏,柴房小住即可慰籍这一路辛苦,何苦特特地派你来赶我走呢!’’殷筝的愤懑不加扼制,声音都开始颤抖。 ‘‘筝公子,家中确有不方便接客之事。公子远道而来我们却不便接待,家主也是实实地愧疚万分。她安排我见你也是想让你明白鬼谷没有恶意,待它三年五载,家主必亲自登门拜见公子!’’铁蛋儿将头深深地垂于膝前愧疚万分。 殷筝极力平复着心绪轻声问道:‘‘家中有何十万火急之事啊?’’ ‘‘望公子恕铁蛋儿不能告知之罪!’’铁蛋儿的头垂得更低了。 ‘‘我若偏偏要即刻登门呢?’’殷筝哼了一声决然地说道。 铁蛋儿身子一怔艰难地抬起头来向殷筝说道:‘‘公子若执此念,铁蛋儿便只能传家主最后一句话给您了。家主说:梅已残,爱念枉然,万般情丝纠缠,不过云烟。’’ 殷筝的身子一下子颤抖了起来:‘‘啍!巫祖她是什么都知道的,对吗?梅已残,爱念枉然,万般情丝纠缠,不过云烟?对吗?她竟真的对殷筝如此冷漠?不过,我倒想反问一句,她知道不知道你是拦不住我的?’’ ‘‘公子,铁蛋儿知道自己的能耐,即便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与您抗衡。但家主有令我只能不辱使命,您若要硬闯便先杀了我铁蛋儿吧!’’铁蛋儿咚地一声跪在了殷筝的面前。 ‘‘铁蛋儿!你就别犯傻了,我是不会杀你的!我又何须下那狠手?你且起来,不然我把你拎到一边儿去?’’殷筝冷冷地揶揄道。 ‘‘公子,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呀!’’铁蛋儿急得大汗淋漓,他伸手抓住殷筝的手正欲直言,不料一个炸雷在殷筝的指尖响起,一道电光刹那间便射入了铁蛋儿的体内,铁蛋儿猛烈震颤倏忽间全身焦裂,不到片刻功夫铁蛋儿便一动不动地焦干在了殷筝的脚边。 ‘‘铁蛋儿?这,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了呀铁蛋儿?你醒醒,你别吓我呀!’’殷筝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雷震了个四仰八叉,更让他惊骇的是他的面前是已化为焦炭的铁蛋儿。 ‘‘铁蛋儿啊!铁蛋儿!’’撕心裂肺的嘶喊从殷筝的胸脯里迸发了出来,他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是如何发生的,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殷筝看着面前的焦炭不知如何是好,他所有的打算在顷刻之间化为了泡影,而铁蛋儿的死更是让他悲痛不已无地自容。 第134章 把爱人给了别个人 眼前的景象让殷筝大惊失色,他跪在铁蛋儿面前不知所措。铁蛋儿已经完全焦黑全无活着的可能,可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也太让人惊骇了,殷筝看着铁蛋儿的尸身仔细地回想着刚刚的一幕,猛然间他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巴掌,他颓然地跪在那里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恨恨地扭头看向了远方黑云残卷的天宇,他拧眉失声,终于明白是自己掌心的那颗珠泪将铁蛋儿击毁,而这珠泪正是那万千金蛇献在自己掌心中的。 ‘‘是你害我的,是吗?巫祖,你为何让铁蛋儿来?你应该是算到的呀!冤我?!竟这般歹毒了吗?’’殷筝开始喃喃自语,他伸手触了触铁蛋儿的脸又猛地抽手回来,眼前的铁蛋儿已是一堆炭末经不得任何触碰了,也绝无被自己救活的可能。殷筝垂眸沉思静默许久,远方的雷鸣声渐渐消退,他终于站了起来。 ‘‘好吧,如此也好!’’殷筝抬眼看向遥远的村落轻轻笑了一声,他微微弹动手指用一个气团将铁蛋儿层层包裹,然后疾步向前奔去。 孔里一如往日一般安静,只是空气中似乎飘动着一丝喜庆的氛围。在村子的北头儿一处井然的小院儿正披红挂彩,但院落里却极其安静,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此刻正像它的主人一样焦灼不安。 殷筝飘然而至,他将铁蛋儿放置在院中,抬眼向正屋中端坐的女子微微示意。他轻声问道:‘‘阿姐别来无恙啊?’’ ‘‘还好。公子可还安好?’’ ‘‘不好。巫祖,阿姐!铁蛋儿之死你可知晓?’’殷筝紧紧盯着堂上的女子问道。 ‘‘巫祖虽为神,亦有无能为力之事。公子若无执念,又何至于此?’’堂上端坐之人恰是巫祖,她轻施粉黛珠翠加身,明眸穿过堂前的门楣看向了院子里蹙眉而立的殷筝。 ‘‘是我杀了铁蛋儿吗?’’ ‘‘是误杀。’’ ‘‘是你让他送死的吗?’’ ‘‘是公子烧了敝舍的柴门。’’ ‘‘我本无恶意!’’ ‘‘不请自来安排别人家妹子的亲事,公子冒昧了。’’ ‘‘哈哈,果然如此啊,我的心愿你全然明了!’’殷筝终于按捺不住激愤大声斥问起来:‘‘我与烨真心相爱何错之有?!我既负了她,我补回来!我何错之有?!她深爱着觯,我把觯给她,我何错之有?!’’ 巫祖端然不语,一双明眸深深地看向了殷筝。 ‘‘哈哈,我明白了,你终于还是抢了她的!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是你与干觯洞房花烛的好日子啊!’’殷筝的双眼紧盯着巫祖全无退意。 巫祖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道:‘‘烨她到底最爱谁我又何尝不知?可觯不是物什岂可随意赠予?敢问殷筝公子你又爱着哪位呢?待到真心相爱之日你便可将烨明媒正娶!何至于将她弃与他人?你与槐香本是露水情缘,殷筝公子应该比巫祖更深知其味吧?公子缘何强自来此要做一场拉郎配的婚事?公子可曾仔细想过自己此行到底所为何来?’’ ‘‘所为何来?所为何来……把烨交给觯!让她做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犹疑片刻之后殷筝斩钉截铁地说道。 ‘‘公子有气涌之状怕是有些冲动了。’’巫祖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你要把烨嫁与他人可曾问过她自己的心意?你要安排了天神的婚事可曾问过鬼谷的决定?’’ 殷筝怔住了,自己日夜兼程赶来,竟又成了一次莽撞人的一意孤行。 第135章 鬼谷的上门女婿 殷筝埋着头跪在了巫祖的门前,如果说他有悔恨,那么这悔恨也可以说是真的,铁蛋儿的死虽是误伤,可殷筝绝不忍心看到,他待下严苛却从不愿伤人性命,甚至可以说他还颇为仁义宽厚。他的悔恨更多的是来自于他自己的虑事不周,所以他才被巫祖用三言两语轻易击倒,哑口无言。 "殷筝,万物生发衰变皆有其缘法,强力而为往往揠苗助长,更是掩耳盗铃蒙昧了一己欲念。你心意满满只为烨的爱意圆满,其情确也可怜,可是,鬼谷自有自己的规矩章法,绝不可能任由随意之人搅扰。当年灵蛇毒死了你的忠仆,是我鬼谷欠了公子一条人命,今日铁蛋儿的性命被公子不慎夺去,我也不愿再追究你的责任。你我权且把它看作两不相欠可好?山高水长,望公子且自珍重日日畅怀。巫祖与公子在此郑重辞别,他日若有缘相逢,我必举杯弄盏炙脍烹羊,与君长叙流年。" 巫祖看着汗涔涔的殷筝怔忡了片刻,她不着痕迹地在心底轻叹一声。说过这番辞别之语后,巫祖轻捏指诀将铁蛋儿移至屋内,她正欲离开却听到了殷筝的呼喊。 "巫祖!阿姐!"殷筝迅速扑入屋内叩头在地悲泣了起来:"铁蛋儿之死殷筝难辞其咎,我必得要守灵扶柩好生安葬于他的!铁蛋儿待我赤诚,我怎能对他漠然无视?求阿姐允我厚葬于他!" "铁蛋儿乃鬼谷之人只能葬于鬼谷,可鬼谷是不容外人踏足的,公子盛情鬼谷心领了,殡葬之事就不劳公子费心了。公子无需纠结,铁蛋儿之死已经了却了鬼谷与公子的素日恩怨,他也算得上死得其位自得尊享。万望公子释怀,巫祖代铁蛋儿谢过公子好意,他日相逢也必会记得公子的好。"巫祖看殷筝柔声道。 "阿姐!你竟真的要赶我走吗?"殷筝抬起了头来:"冬,春,铁蛋儿,我,我们皆为凡人,为何偏偏只我不能听鬼谷调令?殷筝愿为蝼蚁贴伏于鬼谷之底任鬼谷调教训斥!若这贱秽之身不值得怜惜,我愿以命抵命飞身崖底,以此卑贱之身还了铁蛋儿的信赖和性命!"殷筝再次重重叩首。 "筝公子何必如此?你家女儿年幼可怜皆盼着阿爷回家,你岂可如此漠然不顾?"巫祖问道。 "神女心明如镜,何必以此些许小事逼迫我生出退意?你到底还是嫌弃我,巫祖阿姐!我的王后!魔后巫祖!"殷筝悲叹一声不再犹疑直抒胸臆。 巫祖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她转头看向了殷筝:"筝公子,你想多了!" "哈……是我想多了吗?"殷筝苦笑一声问道:"我们可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呀!殷筝贱秽之人亦知忠贞二字!" "你知道我当年只是为了救你性命!"巫祖正色道。 "既为魔君必知我心!我愿意!"殷筝也极正色地回答道:"巫祖,你方才问我此行到底为何而来,原谅我尚不算清醒明白。如此一颗糊涂心可合阿姐心意?当年,你分明愿意做我的魔后,而我分明也愿意与你相伴终老。而今,你竟真的要推我于万里之外了吗?"殷筝盯着巫祖的眼睛问道。 "时过境迁,我心意已改。筝公子见谅!"巫祖决然说道。 "哈哈……心意已改?心意已改!殷筝生来便是不讨喜的卑贱之人,又何堪神女的心意!我秽弱草莽糊涂粗鄙!死何足惜!"殷筝三叩几拜又柔声说道:"终是殷筝糊涂贪心了!我想让烨嫁给心爱之人,想让鬼谷看到我的真心,我想跪拜鬼谷众神!大愿难成,死又如何?我既为魔,又何惜此身!愿堕为草芥化为泥尘毁了那万般恶业毁掉这万恶之身!我要坠谷以祭敬于天地!我愿意!你知道我做得到也必是会去做的!万望鬼谷接纳,万望神女恩准!"殷筝说罢正了正衣冠又郑重地三叩九拜伏首于地静候着巫祖的离开。 巫祖看着伏跪不起的殷筝长叹了一声:"唉!也罢!筝公子若执意不肯离去,我倒可以为你一试。" 殷筝怔忡许久抬头看向了巫祖,巫祖笑意浅浅的双眸让他不禁双颊绯红语无伦次:"阿姐,此事……尚可商量!我绝无轻浮之意……更无强求之心!一切皆有变数,阿姐如若应允……我即刻休了槐香,娶烨为妻护她生生世世……" "你呀!"巫祖打断了殷筝的絮叨:"天象异变,这雷雨该是天地对你我二人的警示。铁蛋儿终究是要想办法救活的,若真的回天无力,我定要好好安葬他。这丧礼本就不应该与婚礼一同举办,我和觯的婚宴终究是不合时宜,我该从长计议了。" "殷筝生死相随!"殷筝大喜过望坦荡而言泪流满面。巫祖走出屋门在小院儿里徘徊了许久,她抬头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黙然地坐在了石阶上。 这段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事让巫祖有些喘不过气。不周不全小兄弟俩离开了人世,冬也离世而去,可杀死他们的竟是青龙和那个古怪的噬魂使者,那噬魂者也算是地道的锱铢老一辈,可她竟偷偷摸摸地干出了杀人越货的狠事,而且她伤及的还是可怜无辜之人。巫祖痛心疾首,不周不全的阿爷和阿娘前来询问,她只能长跪不起。 令巫祖百般煎熬的还有干觯。干觯近来性情大变,他日日坐卧不宁甚至痴痴呆呆胡言乱语,他要么整日整日不说半个字,要么就影子似的躲在自己身后鬼鬼祟祟,巫祖知道觯已经生了重重的相思病,他害怕失去自己以至于疯魔了他自己的心智,一天夜里,他梦魇般翻墙而去一夜未归,天亮后众人一路寻去才发现觯趴在河底昏迷不醒,原来,他是跳进小河里去寻找巫祖那只断掉的小脚了。巫祖痛哭了一场后,便和众人商议把自己和觯的婚宴提前了半年来举行。 现在,铁蛋儿也被殷筝杀死了,巫祖极力保持着自己的冷静,她回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茫然失措,她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发生了这么多的离奇怪事,眼下,殷筝又指着天说着地决绝地要以死明志,巫祖慨然地望向了苍天笑而不语,心里却苦成了一片晦暗的汪洋。 "也许,是该变一变了。"巫祖呢喃低语,她似乎在向苍天祈问,又像是对自己发出了指令。 第136章 鬼谷冬天的雪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当第一缕阳光洒向神树,大地已是粉妆玉砌银白一片,鬼谷如同雪被里鼾睡的少年似的在一阵阵鸟鸣声中轻颤着惺忪的睡眼。少年们的欢笑似一阵阵风铃的脆响敲碎了夜雪的冰凉,晨风吹动着雪盖扬起了晶晶点点的雪花又将它们裹挟进了木屋小院儿之内,那里正是红帏罗帐披锦着彩一片喜气洋洋。 ‘‘觯,你说说,今日里你是不是一个最清闲的大忙人呢?’’这是曹文的声音:‘‘你且自放宽心候着便是,一切事由我们都会为你张罗的好好的,绝无错漏。’’ ‘‘劳曹大哥你费心了!大家也都该歇上一歇才好,现在万事皆备,我们只需等着那吉时便可。看着大家日日忙活,我心里着实感激。你们且都歇一歇吧,巫祖他们回来后我们再起灶开宴也不晚。诸事无虞按部就班,吉日良辰诸君同喜!觯有礼了!’’干觯穿着鲜亮的皂衣站在了屋门前,他嘴上回答着曹文的话,心儿却飞向了千里之外的孔里小院。巫祖安排了大家先行入谷,可她自己却足足延后了近一刻钟的时间,谷中一刻人间便是数日,巫祖她是被什么事缠住了吗?一种隐隐的忧虑让干觯不安地望向了天宇。 ‘‘觯哥哥,该沐浴身体穿上吉服了。’’烨轻步向前向觯提醒道。 ‘‘且等一等吧,不急。’’觯回答。 ‘‘那我就去准备餐食了,这几日大家忙里忙外的都怪累的都该好生歇着。我呢,闲人一个,正好给大家照应一二。’’烨说罢便向石洞飞去,那里是巫祖和觯的婚房,今天那里灶火全开,随便弄几样吃食给大家定会是很快的。 石洞内烛火如炬一片华光,影盘坐在火灶旁默默地烤着一只野兔子,听到了洞外的脚步声后他不禁愣了愣神,影下意识地撕了一条兔腿就往自己的嘴里塞,他的双眼幽然地瞥向了洞口,不料竟是烨施施然垂眸而入,两人四目相对各自笑了。 ‘‘影,你怎么在这儿?’’烨有些惊讶。 ‘‘哦,我饿了。’’影不着痕迹地回答道,他冲着捂在嘴边的野兔腿一口咬去,不料那兔肉竟还是全生的,一股血腥之气冲入了影的脑门儿,几股鲜亮的血从他的口中溢了出来,他紧皱双眉悻悻地擦去了唇边的鲜血。 ‘‘唉呀,是我太心急了!不过,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影抬眼看向烨笑着说。 ‘‘咱俩呀应该先喝些肉汤,今日宴饮免不了要大醉一场,我们都得爱护着些自己的脾胃才是。’’烨一边劝着影一边走向火灶收拾着做起了鹿肉汤。影并不回答依旧努力地烤着自己的那只野兔子。 ‘‘巫祖已经耽搁了一刻有余了,我猜测着她怕是遇到什么大事了。吃完这兔子她若仍不回来,我就出谷去找她,你们稍安毋躁。’’影若有所思对烨说道。 ‘‘临行之前,姐姐的确面有急色,觯哥哥他却没有看出来,其实,我应该陪着姐姐留在村子里。’’烨也忧心起来。 ‘‘只怕是……你的那位夫君到了。’’影看着烨小心翼翼地说道。 ‘‘……若如此,我这就去找姐姐!’’烨恍惚间悟到了什么急切地说道。 ‘‘烨,你千万不要乱了方寸!魔君自有其心性品行,他有什么决断必是自成一理,只要他肯讲理便是好的。况且,烨,意乱情迷诸事冒失,这是你的大毛病,你必须要稳得住!’’影郑重其事地对烨说道。 烨低垂了眉看着锅里的汤重新坐稳在了蒲团之上,她默默地向影点了点头一言不发。二人一起沉默了下来,他们盯着火灶上的兔肉默默地想着各自的心事,隐隐的忧虑让兄妹二人屏息凝神眉目轻皱。 肉香渐渐飘起在了石洞内,影正了正身子把烤得酥烂的兔子撕解开来,他用油纸包了半只野兔揣在怀里对烨说道:‘‘我这就去找巫姐姐。若半刻之内我们还没有回来,你就去告诉巫鲲我和巫祖出事了。’’ 烨沉吟着问道:‘‘真的是殷筝?是吗?’’ ‘‘是他也好!’’影走到烨的身边摸了摸她的头郑重地说道。 "我信你!"烨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影走出洞外,清冷的空气里鬼谷的阳光更加清亮,影望了望白色的原野又把目光聚在了木屋旁。 "该给大家亮个相了!"影的耳边传来了青龙的低吟,他转身看去却见青龙已倒悬在了崖壁上,它的长须给洞口挂起了墨绿色的帘绒,鼻子像硕大的圆鼎高悬在洞顶之上。影看不到青龙完整的脸,在他的头顶之上,青龙那泛着墨绿色光泽的巨大身体几乎占据了整个悬崖,它的双眼望向了谷底的银白色世界,它深深呼吸着来自旷野的寒风微微闭合了它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鬼谷里的阴寒之气变重了,好在,我和你都在。"青龙沉吟一声飞过影的头顶盘旋在了鬼谷的上空,它的身体遮天蔽日几乎覆满了鬼谷一半的天空。影张着嘴巴惊讶地看着它,心里不禁默念道:"这就是我的灵兽吗?真是太美太壮观了!青龙元君,我要怎么做才能不从你的背上掉下来呢?"影目不转睛地仰望着青龙,心里出现了十万个为什么:"青龙为什么会比觯哥哥的白虎都要大都要厉害?鬼谷在它眼里太小了,它为什么不到更大的地方去?它为什么会留在我这个爱读书的人身边?它为什么……" 阳光掠过青龙的身体洒下了绿色的光,它们与金色的晨光一起铺在了鬼谷的雪被之上,那墨绿色的游光仿佛潋滟的湖水荡漾在了雪白的绒毯上,它们与金色的阳光交织又融合,把鬼谷染成了迷离的金绿色海洋。曹文他们走出了木屋,望着这龙翔于天的奇景大家都激动地赞叹不已。 影飞到干觯身前和他一起望向了天上的飞龙,曹文、衡、巫鲲以及白虎灵蛇还有烨也包括春,鬼谷的所有人都惊喜地仰望着飞腾的青龙。 "这真是太壮美了,游龙清影,这是亘古难觅的壮丽奇景,今日我终于得见了!"巫鲲赞叹一声兴奋地吹响了长箫,整个鬼谷仿佛进入了绮丽的梦幻中。 一曲箫声将尽,青龙飞身而下悬在了曹文面前:"曹文,我会把冬送去他该去的地方,在那里冬将会成就自己,他不会辜负你的牵挂和指引,也不会辜负鬼谷的重托!相信我,相信冬!你茣要哀伤揪心!不周不全的殒命不是冬的过错,他们兄弟二人已飞升天界职守于星河之源,冬是他们的引路人,冬终将成为锱铢们的荣耀,你且放心。" 曹文望着青龙的眼睛老泪纵横,他伏身跪倒三叩九拜:"是!青龙元君!弟子记下了!" "影,我们出谷吧。"青龙低吟一声将影顶在顶发里飞上了天穹。 第137章 我愿为泥尘 影安坐在青龙柔软的顶发间径直飞入了云端,它们擦身于浩瀚的云海又飞翔于九天之上,影举目四望,只见晨曦中的太阳沉浮于云雾缭绕的东方,亿万星辰高悬于无尽的天穹之上,那长天的风吹动着影的衣衫送来了朝阳的和暖,万里云海如仙似幻折射着七彩的虹光,金橙色的云影好似轻梦般游动变幻,青冥长天如宝石般透出澄澈的蓝。影被这高天上的奇景深深震撼,静默无言。 "你在想什么?"青龙沉吟着问道。 "似乎我也并没有想些什么。"影如实回答。 "你喜欢她。"青龙说道。 影愣住了,他沉吟不语,最后说道:"青龙元君,你不要说话了。" "其他的话也不要说?"青龙问道。 "你想说什么呢?"影问道。 "答案,所有问题的答案。"青龙说。 "那些重要问题的答案,你是必定会讲给我听的,那些不重要的问题,需要我自己去寻找答案,所以安安静静才是我最该有的样子,也是我最喜欢的状态。青龙元君,你是否需要打破这一份安静?影会随时随地洗耳恭听。"影说道。 "是的!我想告诉你的第一件事情是,你一定要正确理解死亡。"青龙说道:"死亡代表着毁灭或者消失,有寿终正寝死得其所也有不幸夭亡含冤殒命,死亡有很多种。亲人罹难伙伴亡故,这都是极其悲伤之事,而这悲伤带给我们的思索要比死亡本身更让人寒冷窒息。逝者已逝,活着的我们到底该怎样活着,才是我们要直面的最重要的问题。" "好的,我懂了。"影说道。 "巫祖失策,整个鬼谷都将动荡,你要看明白她的每一个决定,要做她的小算珠,放在最重要的斤两上。"青龙说道。 "好,我记住了。"影回答道。 "你也要看清自己的念头做好自己的决定,这和看明白巫祖是一样的。"青龙说。 "好,我懂了。"影答道。 "你喜欢她,并不可耻。"青龙说道,影垂眸不语安静地看向了前方。 "这句话,你需要刻在自己的心上!"青龙说道,影依然沉默不语,仿佛自己并没有听到青龙的话语,青龙无声地笑着,它俯身而下飞落而去把影送到了孔里村外。 "去吧,记住我的话。"青龙收缩身形环绕在了影的身边。 "嗯,我知道了。"影回答了一声便向村子里跑去。 孔里今天一如往常那般平静,在它北边的那座简朴小院儿里,风声更静。殷筝跪在巫祖的面前笑意盈盈,他一直盯着巫祖的眼睛看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所以只是一个劲儿地笑,巫祖木头似地钉在他的面前双颊红热眉目轻蹙。 ‘‘筝公子请起来吧,有些事情巫祖必须向公子言明。’’巫祖正了正衣衫对殷筝认真地说道。 ‘‘阿姐请说!’’殷筝答道。 ‘‘入谷之事颇费周折,我只有两个办法可以帮到你。‘’巫祖说道。 ‘‘阿姐但说无妨!’’殷筝毫不犹豫地说。 ‘‘这第一个方法是公子自行坠谷而亡,鬼谷若愿留你必会帮你起死回生,若不愿,公子便就此殒命再无生还可能。’’巫祖看向了有些错愕的殷筝轻声问道:‘‘这个法子公子愿否一试?’’ ‘‘……但凭阿姐安排!’’犹豫了一下后殷筝郑重地说道。 ‘‘这第二个法子可保公子性命无虞,但对公子而言只怕是更残酷一些。’’巫祖的眉头紧锁了起来:‘‘公子会目盲耳聋终日不见光色不闻这世间之声,你只能听鬼谷役使老死谷中。公子,此法你可愿意?’’ ‘‘这……铁蛋儿他们为何不是这般活法?阿姐,是鬼谷要拒我于千里之外,还是别有心意?’’殷筝讶异不已苦笑道。 ‘‘这是鬼谷铁律,并非针对公子一人。铁蛋儿终将成为谷中入册锱铢,他与公子不同。’’巫祖说道。 ‘‘如此说来,我必须二选其一了。’’殷筝莫名悲凉。 ‘‘必须如此。’’巫祖答道。 ‘‘阿姐,是你在欺我耍我吗?若要入得谷中,魔君必须伏跪于天神之前,必须百无一用,阿姐是这个意思吗?’’殷筝苦笑道。 ‘‘这不是我个人的心意所能更改的。’’巫祖淡淡地说道。 巫祖平静的双眼让殷筝如坠冰窟,他双眼泛红低了眉眼看向了自己的身子:‘‘那,那便如此吧!我选第一种。殷筝有个小小的请求,坠谷之前我想尝尝目盲耳聋的活法,求阿姐怜悯!’’ ‘‘也好!’’巫祖说道:‘‘不过,我还是很想劝筝公子三思而行,此刻你做的决定可以不做数的,你尚可回到家中做一世富贵闲人,不论为魔为尊皆与鬼谷无关。’’ ‘‘筝想好了,阿姐请吧!’’殷筝叹道。 巫祖点了点头,她眼眸微闪抬指封住了殷筝的耳目。刹那之间,殷筝的眼前便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着什么也听不到了。殷筝呆了片刻忽而抚向了自己的双眼,他的泪水一瞬间涕泗而下,殷筝紧缩成一团浑身颤抖不已悲泣着趴伏在了地上。 ‘‘巫祖,你爱干觯吗?’’殷筝猛然问道,他用衣衫抹去了泪水:‘‘你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心结,你觉得从坠谷的那一刻起你便是欠了他的,你觉得是你自己勾了他的魂儿,而且觯也确实拴住了你的心,可是,你想过没有啊?干觯他何其幸运!在全无生路之时,他竟遇到了你!你不欠他的!这一切的爱意牵绊都是因为你心慈意暖不忍心负了他!而我殷筝呢?我乃人间草芥世间之魔便得不到神女悲悯,如此厚此薄彼,巫祖,你好狠的心呐!’’ 殷筝悲嚎了起来,那嚎啕声穿墙破壁径直传到了匆匆赶来的影耳中,影的心骤然一紧即刻闪身进入屋内,眼前的景象让影瞬间呆住了,巫祖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而那殷筝正死死地抱着巫祖的腿涕泗横流。影急忙上前护住巫祖却发现她浑身冰凉绵软无力。 ‘‘你莫慌!我只是一时气滞而已!殷筝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唉!这样的魔君,我怎么敢放他走啊?我又如何肯放他到谷外去随心所欲呢?’’巫祖靠着影的胳膊踢开殷筝跳到了椅子上。 ‘‘巫祖,影他爱着你!’’殷筝口不择言字字如刀刺进了巫祖的心头。影吓得立刻跪在地上哑然无语不敢起来。 ‘‘影爱着你,这心思藏在他心里难道不苦的吗?有朝一日影若成婚,他又该娶何人为妻?天神也是会苟且的吗?’’殷筝继续哭喊着。 ‘‘这厮着实该打,满口胡言!’’影跪得笔直对巫祖说道。 ‘‘影,你缘何要打他?’’巫祖看向了影,影顿时红了脸不知所措地扭头看向了殷筝。 ‘‘唉,可悲可叹!好一个魔君殷筝!他此刻怕是正疑心我欺骗于他,他必定以为自己从此便是一个废人再无转还可能,他真真儿的是失心疯了!’’巫祖强压怒火看向殷筝说道:‘‘既是如此,便只能由他自己做个决断了!’’说话间,巫祖的指尖一抬解去了殷筝的耳聋目盲之症。 "嗯?"殷筝忽然重见天日莫名万分,左右环顾间他看见影竟也跪在地上,吓得即刻趴伏在地呐然不语了。 第138章 朝圣,五体投地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许沉闷,巫祖三人皆沉默不语,影是最尴尬的,他本想辩驳几句却发现自己不论说什么都是无益。 ‘‘筝公子,你的感受如何呢?鬼谷确实不是什么好的去处,那里贫瘠荒蛮毫无生趣,吾辈投奔无门才落入了鬼谷险地,筝公子大可不必为了它挂怀揪心。’’巫祖打破了沉寂淡然说道。 ‘‘我既已做了决断,必会坠谷以祭。烦请阿姐莫要对筝不忍心。’’殷筝断然回答。 ‘‘筝公子,你的那五朵花儿甚是乖巧可怜,你真的要弃她们于不顾吗?槐香没有你的陪伴,日日在你那父王眼前招摇,只怕是要火烤油煎度日如年了。抛妻弃子以至妻离子散,这不该是三尺男儿该有的手笔!’’巫祖问道。 ‘‘阿姐,这世间又有多少人是妻离子散火烤油煎的呢?我愿意舍身一试向天地与鬼谷求问这世间真义到底是什么,阿姐,殷筝心意已决!’’殷筝毫无退色。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便再多说什么了,只是有一件事你必须知晓,你若想入鬼谷,需要重走我四人当年走过的路,筝公子可以从剑神村出发一路向南寻我,只是公子一旦出村,便不可飞不可跑不可双足而立不能用法术,你可要听仔细,你必得一步一叩五体着地一路爬至谷口,从第一步到最后一步你要恰恰用够三天时间并且即刻坠崖,时辰上是不能少了一刻亦不能多了一毫的,你可明白?’’巫祖说道。 ‘‘阿姐,殷筝谨记!’’殷筝伏跪于地全然应诺。 ‘‘筝公子,你如此决绝反倒让我颇感羞愧,不是我故意为难你,我如此这般提议只因鬼谷实非凡人可入之地,你若心诚,我们便在鬼谷等你。如若你舍不下妻儿也是很好的,男儿本就应当立业齐家惜子怜妻!’’巫祖说道:‘‘我与影带着铁蛋儿先行一步,就此与公子道别。’’ ‘‘殷筝恭送天神!’’殷筝再次三拜九叩。巫祖向殷筝点了点头,便默不作声地和影一起离开了。 一路无话,巫祖与影飞至鬼谷上空后停了下来,巫祖看着影轻声笑道:‘‘这一路上你怎么一句话也没有说呢?这不是你一贯的样子,是殷筝的浑话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我没有不开心!只是,阿姐,我,我想我自己必是犯下了大错,我必是给阿姐添了大麻烦。’’影涨红了脸郑重地向巫祖揖了一礼说道。 ‘‘你为何这样说?你这又是怎么了?影,即便是犯了什么错直接说出来便好,你揖礼做什么?’’巫祖拉开影拱起的双手站在了影的面前。 影轻咳了一声郑重其事地说:‘‘阿姐今日性情大变,你待人从未如此严苛,今日,阿姐为何要那般折磨殷筝呢?你一向悲悯于他,既已决定让他入谷又何苦让他受此凌虐?只怕他会心生怨愤于鬼谷不利,枉费了阿姐的这一番心意。阿姐向来处事周全,今日却不计后果,我想,必是殷筝信口开河毁我声名,阿姐才狠狠地罚了他,起因在我。还有,殷筝他这一路寻来用时又必得是整整三日,阿姐为何要卡得那样严苛?影没有想明白。’’ ‘‘呵呵,你思忖得极好!影,你可知鬼谷之门开合后的三日之内,万物入谷都会尽皆灭尽?我们锱铢自是来去无妨,可世间任何一物于这三日内入谷必会如烟尘般散尽,再无存留于世的可能。’’巫祖笑道。 "影明白了,这三日之期的约定是阿姐对殷筝的惜护,但愿他不要辜负阿姐对他的盛情,否则他将在劫难逃。’’影慨叹道。 ‘‘坠谷之时,殷筝必得决绝,他不能有一星半点的拖延,否则铁蛋儿也将永生永世不得再生!’’巫祖面露忧伤:‘‘铁蛋儿的死,我竟没有推算到!’’ ‘‘阿姐,你这样说我便有些懂了,你让殷筝入谷是为了救铁蛋儿吧?可是,铁蛋儿如何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殷筝对他到底做了什么?曹大哥因为冬的死已经伤心很久了,而今铁蛋儿又出事,这可真是雪上加霜!我是否可以去点拨殷筝一二?他若犹豫徘徊,铁蛋儿该怎么办?’’影向巫祖询问道。 ‘‘你不要去理会他!忧心源自关切,你心念纯良不忍铁蛋儿遭难,可你是否想过锱铢本为毫末,我们从来都是在万劫不复中游走的?你、我、烨和觯以及曹大哥和衡他们一家,无一不是如此!’’巫祖说道。 ‘‘可是,铁蛋儿他们受我们护佑,敬我们如生身父母一直全心全意地跟随着我们,他们也是不可以被我们惜护的吗?’’影的不解全然遮不住,他紧蹙双眉断然问道。 ‘‘天地之法浩然,顺其自然为上。我们是天神,一念一行皆能撼天动地,所以我们不可以轻动私情妄逞私欲。且行且看吧,好吗?’’巫祖看着影的眼眸劝诫着他。 ‘‘好!影记住了!’’影看向巫祖的双眸不禁心热脸红,他急忙垂下眸子应诺了一声。 ‘‘殷筝已经飞到剑神村了,待他开始叩拜前行,我们就带铁蛋儿回家!’’巫祖向剑神村的方向遥望而去轻声说道。 "巫祖,青龙有一事相求!"青龙忽然飞旋而出停在了巫祖和影的面前。 "青龙元君,许久不见,你可安好?"巫祖笑道。 "巫祖,你竟不问我为何要杀死冬吗?我一切安好,沉睡了几万年,而今我终于可以一展神通大显身手了!"青龙笑道。 "元君这样说,我倒真有一事相问,不知元君是否会给巫祖一个答案。"巫祖道。 "但说无妨!"青龙说道。 "噬魂使者是否为堪用之才?吾辈是否可以惩戒于她?殷筝入谷又是否正确?"巫祖诚恳地问道。 "这可是三个问题啊,巫祖!不过,三个问题倒可以用一个答案来回答。观其往者便知其来者,我如此作答,你可满意?"青龙说道。 "谢元君指点迷津,巫祖懂了!"巫祖向青龙揖礼道。 "好,现在该你为我解一个难题了!"青龙说道。 "什么难题?元君快说!"巫祖说道。 "你闭上眼睛,静候片刻。"青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好!"巫祖恭敬地闭上了双眼,忽然之间,她感觉自己游动了起来,耳畔的风云之声也愈来愈烈。 "你们都别动,影,你抱好巫祖,待我飞过云端直上九天,你再放开她!我要让巫祖看一看她日思夜想之人!巫祖,你闭好眼睛,听我号令!"青龙长鸣一声把巫祖和影顶在双角之间飞入了云端。 银河飞泄,青龙忽而化作一柄青铜长剑径直向河心飞射而去,影紧抱着巫祖的双肩看向了河心,只见星光盘旋星空幽蓝,那河心之中竟有一条小船停泊在洄游旋转的万千星辰中间。 "星河竟是圆的。"影呢喃道。 "真的吗?"巫祖忽然睁开了双眼:"果然如此啊!" "冬就在那里,他就坐在不周不全的身体里!"青龙沉吟道。 在河心的小船上,冬正孤独地望着满天的星光,他看到一道墨绿的闪电飞射而来激动地挥手呼喊:"元君!你可安好?"话音未落,影和巫祖便被送到了冬的面前。 "影!巫祖!我可想死你们了!曹伯可安好?衡他们可安好?还有铁蛋儿,他可安好?"冬一气儿问遍了所有人。 "好!好!我们都好!"影抱住冬泪流满面,巫祖看着他们也落下泪来。 "时不我待,我们需即刻回去。冬,随我们一起回谷!"青龙说道:"你们都坐到我的剑柄之上,我们一起下凡去也!" 三人来不及长谈纷纷跳到了青龙剑上,一道剑光转瞬而逝从九天之上径直落入鬼谷之内。 第140章 终归是要来了 青龙落入鬼谷之后将巫祖三人放到了神树之下,它收缩身形对巫祖说道:"把冬放到铁蛋儿体内,我想我们都想看到他二人并肩作战一同游历人间。"巫祖点了点头后便跪在神树下轻颂神咒,冬微微一笑飞入了铁蛋儿体内的金蛇之泪中。 "两界终究要纠缠数千年,唯愿他二人齐心协力为天下苍生担起重任。你们快去吧,殷筝马上就要到了!"青龙对影和巫祖说道:"你们二人也要如此,心劲儿合二为一,你们必会为众生谋得新生辟得新路。万事不可拘泥于眼下情由,放眼处才是广阔天地。"青龙说罢隐身而去。 "阿姐,我去崖底接应殷筝,你去跟觯哥哥他们交待交待,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必定万事可成。信我,信鬼谷,我们一定会做好所有的事!"影给巫祖打了打气,他笑盈盈地说:"阿姐,我永远和你守在一起!" "嗯,快去吧!"巫祖看着急速飞去的影莫名地怅然起来,她在神树下徘徊了一周竟泪盈了双眸,看着神树上的枝枝叶叶,巫祖慨叹了一声,她飞旋于花间收纳了一些花瓣便飞回了悬崖上的山洞里。 石洞内的香烛清氛与肉香似乎都凝固了一起,鬼谷一家人个个都凝神屏气眉头紧锁了。巫祖将铁蛋儿死去的事告知众人后,悲愤之情像溶洞里汹涌的激流冲击着每个人的心脏。眼看着喜宴瞬间变成了丧礼,觯垂着头紧攥着拳半晌无语。 "我们都备起来吧!如若殷筝如约而至便是半分都耽误不得了。觯,你和衡去北崖找一找影,春和孩子们都在此处备饭,其他人都到神湖去,每个人都要把自己的神器带上以防万一也确保丝毫无虞!"巫祖站了起来:"时不我待!卯时将尽,救铁蛋儿之事片刻都拖不得了!大家动作要快!" 众人即刻起身行动了起来,巫鲲看着众人离去拧着眉头看向了巫祖:"没有殷筝,我也可以保得铁蛋儿魂魄不散,他日觅得合适肉身我再想办法让他回魂为人,这不可以吗?你何苦行此险招?" "阿兄,巧力之为终归是取巧之举,更何况,锱铢之身何其难得,你又要到何处去搜寻?即便保住了铁蛋儿的魂魄,你又要让他寄予何人之身?你是要让他经历生老病死一世世寄魂下去吗?这岂不是无端纠缠了无穷罪孽!铁蛋儿精魂贞纯,心心念念一心要做锱铢,若他永生永世只能寄人残躯之下岂不痛苦千年?阿兄,我是早已经看过了的,他的魂魄锁死在了那金蛇之泪里,你我皆无力救他的!阿兄,你是真的糊涂了吗?天地有大德,宁循大道艰险岂可小处妄求!"巫祖嗔怒地拉着巫鲲的手推着他往神湖赶:"你去照应着大家,把烨喊回洞内,快!" 北崖之下,影独自等待着殷筝,殷筝的放荡之言在他脑中不断回响,他一遍遍地回味思忖不禁耳热心跳。爱意萌生,他早已深知其味,但他从没有正视过自己的心,此刻独自一人,他的心绪如浪涛般翻腾。远远的觯与衡飞身而来,影猛地垂下了头,他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平静了下来。 "殷筝他还没有到吗?"衡冲到影的身边问道。 "还差不到半刻的时间,他若过了时辰方才入谷,巫祖命我将他就地诛杀。"影说道。 "衡,若需动手,你在一旁侧应即可,殷筝诡诈你不是他的对手,万不可乱了我们的阵脚!"觯上前一步站在了影的面前。 "好!"衡应诺着抬头望向了崖顶:"殷筝他该是快到了,现在啊,只怕他是骨头都要散架了!" "殷筝他……确也是个绝世之才,虐己比虐人都来的狠!"觯叹了口气。 "他这一天呀,怕是早已在热油煎着冷骨头了,不知道他脑子里会想着些什么?"衡不无担忧地说道:"来者不善……"觯叹起气来。 "善者不来……"影看着觯不由地也叹出了一口气。 "你们兄弟二人不要长他人志气!"衡大笑一声:"今日里你们都是怎么了?殷筝若不乖必会被巫祖揉捏而死,况且,他又怎么可能过得了你们兄弟这一关呢?" "小心为上!"影与觯不约而同地回答着不禁相视一笑不再言语。 崖顶之上距崖角百丈之远处,殷筝正筋疲力尽地伏拜着,这三日三夜里他不止不休地叩拜前行,现在的他已然只剩最后一口余气了。殷筝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但他并不想救自己,他自是知道巫祖会悉知一切,可他心里更多的是不甘,他不甘心自己败在自己的无能里。殷筝掐着时辰算计着自己肉身的余力,这股子力气恰恰好不多不少够他跪拜到底一头栽下去,前方是光明的,只要他坚持到底便完成了巫祖交给他的"任务"。可这真的是任务吗?亦或只是一种折磨,甚至只是一次戏弄和警告?巫祖可并没有答应过他坠谷便可活,或许这只是巫祖让他自己寻个死的借口。 "哈哈哈!"殷筝傻笑了几声便沉默不语了,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停的,他自己在人间有什么可留恋的吗?花儿们?槐香?不,只有齐国的苍生和他对自己的期望是最重要的。即便活在人世间他又能干什么呢?没有神力他什么也干不了,前路的尽头会是什么呢?或许也是一死吧,死亡这两个字让殷筝的全身紧缩了起来。死了,这一生荣华倜傥便就此了结,死了,他的侠义风流便尽数幻灭,他那所有的光华也都将跌落于鬼谷之底无声无息。殷筝心里忽而生出了莫名的绝望。 "阿娘!你再抽我几鞭子好了!让我清醒一点吧!我这贱骨头只配混吃等死,我求您了,来世您还要责打儿身做我的亲阿娘!我真有点儿想槐香的香枕了!"殷筝在心里喊叫着。烨的眼睛如冰凉的泉水沁入了殷筝的心口,他急切地擦了擦自己的双眼看向了不远处的崖边,那里空空如也。 "呵呵,终归还是过不了你这一关!烨,你等着我!殷筝愿为奴!死奴!"殷筝竟喃喃地笑唱了起来,他一叩一吟一拜一咏爬到了崖角之上,随后笑着吐出最后一口气便一头栽了下去。 第139章 鬼谷接客啦 巫祖走出洞外环抱双膝坐在了那块陨石旁边,她放眼四望心生无限眷恋。鬼谷的天地于天神们而言似乎并不足够大,可它却早已美好到让所有人以性命去守护它。此时,巫祖心里的这个念头更加强烈,一丝苦涩从她的心底浮起又沉落,巫祖双目微暝垂首于膝头,进入了幽冥之界。 巫祖目光所及之处是三天前的剑神村村口,殷筝刚刚飞身至此便被眼前的凄惨景象击打的五内俱焚,那里,累累白骨堆弃在杂草丛中正随着风的穿行殷殷哀鸣,旧日巷道内屋瓦檐宇颓散满地,它们淹没在灰烬和枯草里颓然死寂,那里分明就是一片无冢的坟地,曝尸的皆是天神的凡尘族裔。 虽饱经苦楚磨砺,在这乱世之中也见惯了铁蹄踏血生灵为泥,可那样的尸骨如山还是让殷筝不寒而栗,他跪地叩拜虔诚祝祷,心里沉落了无尽的悲叹与敬意,巫祖他们这些小天神们就是从这血肉淋漓中奔逃而出献祭于鬼谷之底的,他们浴血而生化为神明,着实是可叹可敬!殷筝伏跪于杂草之中久久不能抑止心中的悲切,他呼吸着剑神村苦涩的风尘双眉紧锁望向了南方。那里没有路,那里只有一片苍茫,殷筝想像着几十年前那个寒风如刀的血色之夜里四个幼童决绝的奔逃,不禁热泪盈眶。 "殷筝愿为奴!"殷筝正身跪向南方虔诚地敬告天地敬告神明,慨然地向鬼谷叩拜而去。 "阿姐……"影坐在青龙剑柄之上曾问过巫祖:"真要让他入谷吗?殷筝已然是魔灵觉醒了。" "之幻变,本在一念之间。"巫祖垂眸低语:"神树有知必不忍得渡之人被拒,鬼谷有情必不愿诚心之人被辜负。"巫祖微微转身看着影的脸:"影,事态紧急,回谷之后你即刻去北崖候着,记着,千万要看顾好殷筝,若他准时坠谷必得让他毫发无损,若有延迟,万不可生出怜悯之心,你必得当机立断除去鬼谷的大患!你的脑子千万要机灵些!" "阿姐,影懂!"影看着巫祖严肃的样子苦笑了一声,他转过身子望向星河下的大地默然无语。看着星光之下影坚毅的侧影,巫祖心口一紧急忙转头回望,不周不全已化为双首圣君正在向他们遥望送行。 "影,你记住,没有巫祖,鬼谷还是鬼谷,你还是你。"巫祖下意识地低吟着,影哀怨地转头看着她,巫祖却笑了:"好男儿不拘小节,岂可久居一人之下?" 影若有所思垂眸望向了脚下的山河,忽然,他微抬指尖在巫祖头顶布下了一顶云罗华盖,他狡黠地看着巫祖的眼睛手指轻叩,十数个金色的甲胄风铃出现在了伞下的流苏之上,它们飞旋震动发出了梵音般的轻响。 "这样方可不枉此行!"影轻轻一笑羞涩地说:"读书人的华盖,武者的刀锋,都是最亮眼的部分。觯有长剑,我有书卷,阿姐,我们一定能定得江山,安得天地!"影说完冲着云中的山河呼喊了一声:"哟吼,我们一直全都在!" 巫祖沉思着抬眼看向了飞身而至的烨。 "姐姐,我回来了!"烨匆匆赶回洞口拉着巫祖的手和她坐在了一块儿:"我们到洞里喝点儿汤吧!我熬了鹿肉汤,香着呢!影还烤了兔子!"烨搂住巫祖的双肩却发现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抿着唇看着她。 "姐姐,你怎么了?我想,姐姐是想跟我聊聊殷筝入谷的事情吧?"烨跑回洞里端了热汤放在巫祖手上轻声问道。 "殷筝要来了,你怎么想?我的判断是他并不想娶你,只是想入谷看看。"巫祖喝了一口肉汤抬起头看向了烨。 "这样啊……"烨眉目轻垂叹息道。 "不过倒也未必,我是他的欲念所集,你才是他的爱念之源。烨,鬼谷之中八荒六合尽皆赋有神力,殷筝早已魔神觉醒,入谷后他必会功力大长,你要切记小心为上!待到铁蛋儿复生后我们即刻令他出谷,你心里一定要有利落决断。烨,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在心里,不论有没有我巫祖此人,魔君永远是魔君,烨永远是烨。鬼谷需要的是每一个人的强大,而现在,它最需要的是要撑起北天的你,做大事之前必须同一家人商议,然后再做定夺!懂吗?"巫祖看着烨的眼睛说道。 "……好,我懂的!"烨应了一声忽然双目微暝惊慌起来,她像也被雷电击倒了一般颓然地撑起了瘫软的身子,她泪眼汪汪地看向巫祖久久说不出话来:"姐姐,我刚刚在眼睛里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为什么我也能看到即将发生的事?那不是真的,你告诉我!铁蛋儿要活必得殷筝出手相救吗?姐姐,你何必如此呀?我到底要怎么做?你快告诉我!我不许你这样做!"烨失声痛哭。 "我们四个人谁都能看到未来,天神怎么会没有这样的本事?我们甚至可以回到过去改写历史或者我们的一生。可是,当做之事必须要做,我们义不容辞。鬼谷接客亘古未有,况且接收还是一个魔君。我只是不忍心铁蛋儿就这么去了,我对你和殷筝也心有所盼,但这其中曲折真是……要如虫蚁噬心禽兽噬骨。这几日你要好好地陪着筝,你把他的那些个野性子好生收收,免得日后鬼谷大劫。"巫祖的最后一句话说的极重,虽然尽力收着担忧,她还是忍不住眉头紧蹙。 "烨明白的!"烨的身子颤抖着,她伏跪在巫祖面前郑重其事地回答。 "你们怎么全都揖起礼来了?你竟要跪拜我吗?是不是觯也要跪在我的脚边了?你们呀!都已经多么大的人了!这才多么大点儿事儿呀!唉!我真是有操不完的心!"巫祖心里莫名地烦忧起来,她怨怼了一句后失神地看着手中的肉汤:"一切都会好的,我信!" "姐姐,咱换个法子吧?"烨央求着。 "来不及了!"巫祖垂眸看向了谷底:"快去吧!各归其位!" 烨悲戚不语向巫祖三叩九拜而去。巫祖望向北崖轻叹道:"影,我心里的宝!我心里的宝儿,宝儿啊!" 第141章 朝阳下的花枝 影站在北崖之下凝神默念着时刻,他的耳力所及之处是殷筝凝固了的呼吸,若不是听到了他的心跳,影便认定殷筝已然灰飞烟灭。眼见着下坠的白点儿越来越大,影冲着觯点了点头:"殷筝下来了,分毫不差。" "好吧,鬼谷接客了!"觯定了定心神盘坐在了地上,衡抬头望向崖顶见一个白点儿飞速地向自己砸落而来。 "你们需要我做些什么?"衡问道。 "你揖着礼即可,你与他相熟,寒暄之词你来跟他讲!"影转身看了看衡,顺势盘坐在了地上。 "落地之前,你托住殷筝即可,影,你接住他,我还是站在一边儿候着他的那些个叵测想法吧,以保无虞!"觯望着坠落下来的殷筝忽而从地上一跃而起,拱手站在了衡的身旁。 "好吧!"影的话音未落,殷筝便飞落到了崖底,影推出手腕一托将殷筝悬在了地面之上。 "筝,别来无恙啊?"衡上前一步托稳了殷筝的身体问道。殷筝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睁开双眼看向衡又看向了拱手而立的觯。 影一跃而起向殷筝施了一礼说道:"筝公子一路到比艰辛无比,我们实在是有些慢待公子了!巫祖有要事缠身不能相迎,还望公子见谅。" 殷筝将身子靠在了衡的手臂上向觯和影揖礼道:"今日,殷筝得入谷中而不死已是平生之大幸,竟还烦劳各位天神迎接,殷筝实在是愧不敢当!影,你不要介怀于心。" "筝公子诚心诚意前来,我们自当款待,不周到之处望公子多多体谅!"影回答道。 "你一路劳顿,本应该好生休养一番,可铁蛋儿复生之事迫在眉睫,公子只怕是要立即上阵了。"衡轻声说道。 "我懂的!铁蛋儿之事我万死不辞!"殷筝即刻回应道。 "依我看,到洞中休息片刻也无妨,筝公子先喝口热汤暖暖身子,烨已煮好了鹿肉备了饼饵,今日本为家宴,吃食上公子倒可以开怀不羁!筝公子,你还是先随我们回石洞稍作歇息为好!"影上前一步搀好了疲惫不堪的殷筝。 "是啊!影说的对!筝公子一片赤诚,鬼谷自当好生款待!来吧!随我去歇息!"觯也走上前来,不料巫祖飞身而至并向殷筝施了一礼:"筝公子,恕巫祖冒昧了,铁蛋儿复生之事紧迫繁杂,我脱身不得以至迎驾来迟。公子可安好?是否需要调养休息?" "我无妨!殷筝一介毫末之人何须阿姐如此挂怀?今日我能入得谷来便是众天神慷慨不弃,殷筝感激涕零!"殷筝回道。 "在孔里,我有一事未曾与公子言明,而今公子既已入谷,巫祖便需实言相告,铁蛋儿复生需要公子助我一臂之力!"巫祖坦言道。 "我需要做什么?阿姐但说无妨!"殷筝说道。 "铁蛋儿的魂灵被困于公子的金蛇之泪中不可脱身,一旦过了时辰他便会魂飞魄散再无重生可能。现在卯时将尽,余木之气或可救他一命,巫祖恳求公子即刻随我赶至神树之下,我们一同求告天地手下留情或可赐铁蛋儿一个可用之身!"巫祖诚挚地向殷筝说道。 "好,我这就随你同去!"殷筝不假思索地应诺道。 "只是,你的身子?"巫祖有些愧疚。 "无妨!我这条性命都是鬼谷的,又何惜这肉身的疲累呢?我们现在就去,别耽误了铁蛋儿的复生大事!"殷筝急切地看向巫祖说道:"我们走吧!" "好!"巫祖重重地应了一声。 神树之下,几个人齐齐地跪了下来。铁蛋儿的尸身已经被花枝层层包裹悬停在神树之上。巫祖暝起双眸默诵着神咒,又伏身于地哀鸣起来,那声音如百鸟鸣啭悲泣不已。殷筝不禁悲从中来,仿佛被这哀怨的祈祷感染了一般,他的泪水瞬间涌落而下,那泪水从他的眸中径自飞起飘到了神树之上,又化成细密的雨雾浸入了铁蛋儿的体内。 缠绕着铁蛋儿的花枝得了这泪雨的滋养一点点蔓延生长,它们在铁蛋儿的身躯里生出根芽一点一点剖开了铁蛋儿干裂的尸身,然后又一直探向了铁蛋儿心口的那滴泪。忽然,那滴珠泪颤抖了起来,神树筛落的光影和枝叶间的细碎光点似乎感受到了它的战栗与哀鸣,纷纷凝成七彩的光焰向铁蛋儿的心口奔射而入,不料那滴泪却结起一个金丝缠结的网罩将光点全部挡在了铁蛋儿的魂魄之外。 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影看了看巫祖又将目光聚在了殷筝身上。 "筝公子,我需要你的一抔鲜血!"巫祖眉头微皱哀叹了一声转头看向了殷筝:"公子需要用神树之根自戕,然后用你的血融化泪滴上的结界,只有这样,铁蛋儿方可魂魄自由。公子可愿意?" 殷筝看向了巫祖,惊愕之下他竟不知如何应答。巫祖默然无语,她看了影一眼,又看向了神树上的铁蛋儿。一股寒风在神树之上飞旋了起来,影微微转头给觯递了一个眼色,兄弟二人相视不语闪身站在了殷筝身后三步之内。衡的唇翕动着,他注视着神树之上的铁蛋儿不禁暗自神伤。 "事起紧急,巫祖惊扰筝公子之处望公子见谅。当年灵蛇毒杀你的忠仆,实乃鬼谷欠着公子的,而今铁蛋儿之死,也算平了我们间的往日恩怨,筝公子与我鬼谷已是两不相欠。鬼谷接纳你,必是有将来之事要托付于你,公子切不可心生愧疚,亦不可轻送了性命。今日铁蛋儿无救,兴许明日便有了转机,鬼谷不会亏待自己的弟子门徒,筝公子此时,尚且可退。巫祖理解公子难处,齐国还有你的妻儿着实需要你!"巫祖轻声说道。 灵蛇忽然从积雪中飞窜而出,她在神树周围盘旋了几圈后望向了巫祖,巫祖默默地看了看它的眼睛没有说话,灵蛇垂头丧气地钻回了积雪之中。 远远的,在石洞前的石台上,烨抱着双肩蜷缩了起来,她哀伤地望着神树下的亲人伤心地落下了泪。殷筝下意识地向她望了一眼低垂着头静默不语。 第142章 愿以命为礼 巫祖将目光聚在了殷筝的额面上,他双眉皱起显然是既为难又愕然。 "公子也可以放弃的……"巫祖开解着殷筝的窘迫,欲言又止。 "巫祖,救铁蛋儿只此一法了吧?而且这次也是要当机立断的吧?"殷筝苦笑着对巫祖说道,他垂眸看向了那截从草地中穿透而出的树根,那树根坚硬锐利足可以穿透他的前胸。 "是啊……公子大可以放弃的……"巫祖轻叹了一声,不料殷筝猛得向那利剑般的树根扑了过去,"嚓"的一声,树根穿透了他的身体,他单薄的身躯顿时血流如注,殷筝痛喊了一声便倒在了血泊里。众人全都呆立在了当场说不出哪怕一个字来。 殷筝的鲜血喷洒在神树前,那血鲜红如锦汩汩而下直至流尽了他体内的最后一滴,它们顺着尖利的树根向铁蛋儿体内的枝叶涌动而去,直至将铁蛋儿的身子全然浸满方才停息。铁蛋儿体内的珠泪渐渐停止了颤动,缠绕其上的金丝结界也一丝丝融化开去,当辰时的第一缕阳光穿过铁蛋儿的身躯时,珠泪陡然爆裂融进了他赤焰般的血液里,铁蛋儿的魂灵破壳而出进入了被鲜血覆满的花叶之躯。 "所幸没有误了时辰!"巫祖呢喃了一句眩晕了起来,她的额上沁满了汗珠,身上的力气也用尽,她拼力挺直了自己瘫软的身子,又用力在嘴角挑起了一抹笑,她抬眸望向了苍天却猛地倒在草地上昏厥了过去。 "巫祖!"觯大喊一声向巫祖冲去却被影死死地拽住了。 "不要过去!你别去碰她!"影的全身都在颤抖,他大声喊了一句:"她已经元气亏尽,你若去碰她,她必定会在顷刻间崩裂散尽!" "怎么会?这是为什么?"觯不解地大喊道。 "巫祖刚刚祈诵的是殒身咒!"影的泪水瞬间涌落而下:"她舍了自己的性命来换铁蛋儿的复生!她此刻只有一息尚存了,你万不可再靠近她,否则你就是杀死她的最后一柄利刃!" 空气陡然凝固了,衡跪倒在巫祖身边伏地不起,觯跌跌撞撞倒向了一边。 "觯哥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巫祖救过来的!"影极力挑起唇角笑着看向面如土色的觯说:"觯哥哥,你和衡去找巫鲲哥哥他们吧,那边应该准备好了。" 觯呆呆地看着巫祖好半天方才回过神儿来:"能成吗?真的有救吧?影,我还是要离她三丈之远吗?还得是你来照顾她吗?我到底要怎么办啊?" "觯哥哥,没事儿的,相信我!阿姐入谷前已经把一切都交待好了!"影宽慰着觯:"你听我的话,慢慢来,巫祖会没事,铁蛋儿会没事的,大家都会好好的!现在,离阿姐十丈开外直到她醒过来!"觯无奈地悲喊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随着衡向神湖赶去了。 神树下已然一死一伤。这样惨烈的景象鬼谷见过几次呢?影爬到巫祖身边将她搂在了怀里,晨风吹动着神树的枝叶,光影从花叶间散落,晨光斑驳地落在了影和巫祖的身上。 影将脸紧贴在巫祖的耳边轻声地呼唤着她:"巫祖,你醒来吧,你可真是一个大大的傻瓜,你可真是一个傻瓜呀!你明明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的,你明明知道!可你就是不说,你就是不说!你为什么总这么喜欢轻描淡写的呀?你知道我的心多么多么难受吗?快点儿活过来吧!巫祖,快活过来!我们谁都不会再闹了!你快点儿活过来吧!" "你干嘛呢?你也昏了头了吗?"巫鲲猛地站在了影的身后:"大家快要过来了,影,你快把心事藏一藏!" "鲲,你一直都明白的,巫祖她把我的整个人都看尽了,她舍弃了自己的性命都不怕了,她什么都知道!她就这么决定了,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随手一扔把担子全丢给我了!"影失神地抽泣着,全然不顾巫鲲的提醒。 "你别把自己看的那么高,至少……至少现在你是条傻龙吧?你抱着人家别人的媳妇儿可劲儿地哭,这算怎么回事儿呀?万一给觯知道了,他把心思都转到你身上,你要巫祖怎么活?赶紧收摊儿,快点儿!你听到没有啊?快快!人都过来了!"巫鲲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是啊!怎么活?是啊……"影把巫祖紧紧地抱在怀里苦笑了一声:"巫祖,我们到神树上去吧,我陪着你。"影抱着巫祖飞到了神树的花叶里,他把她放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又躺在了她的身边,影抱着巫祖和她一起沉睡在了紫粉色的花影里。 觯站在神湖边上猛的回头望向了神树,他的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攥死了似的生疼又冰凉,莫名地心慌让他头晕目眩,觯茫然地跌坐在杂草里忧心忡忡,这种身体上的反应让他恐慌之极,可他又不敢回去看看巫祖的状况,他预感到了巫祖的离去却一动不动,他怕自己的冲动真的成为杀死巫祖的最后一柄利刃。 "这到底是怎么了呀?巫祖,你一定能活过来,对不对?我还在这儿等着你呢,影会救活你的,对不对?我不能过去,真的不能过去看,哪怕一眼,对不对?你一定要活过来!"觯头昏脑胀地嘟囔起来,猛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竖起耳朵努力地聆听着神树前的声音:"呼吸声,均匀,轻微,心跳,一点点加强了……好了,好了,巫祖,你活过来了,小心,别乱,别急,我们一定要慢慢的。一切都会好好的,影成功了,影说的对,我们每次都被他救过来,我们真的应该好好谢谢影。"觯在心里默念着巫祖的心跳声一点点平静了下来,他扑倒在杂草里无声地哭喊了几声。 烨坐在石台前发呆了好久,她狠狠地抹去自己的眼泪苦笑不已,她听着鬼谷中的风声趴在了那块陨石上,阳光照在了她的脸上身上,就像一床小被子似的烘干了她身体里的寒凉和悲伤。洁白如玉的谷底在晨光里晕染了薄薄的金辉,朝阳为所有人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鬼谷此刻似乎是沉甸甸的,它清冷又静谧,无声地容纳着天穹之上洒落的霞光。 第143章 元初,祭与咒 "鲲哥哥,你把铁蛋儿和殷筝都放到湖心去,记着,殷筝心口的树根千万不能拔出来,那是巫祖为他下的咒。"影从沉睡中醒了过来,他看着巫祖安静的脸,轻声地安排了鲲去做事,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懈怠了。 "还有,一定要安抚好干觯,他今天不能有半点儿恍惚和闪失,你是知道该怎么说的吧?"影看向花叶间的铁蛋儿心头又是一紧,他把巫祖贴进自己的胸口悲泣了起来:"你还阻止我去救他,你自己倒好!颂了那吓人的殒身咒把自己也赔进去了!你怎么就不跟我商量一下呢?你是害羞吗?被我这样抱着养元培根,你必定早已算到了,你只想把这个称为姐弟之情吧?你好狠的心!你可真是个会戳人心的小巫女!" 巫鲲站在神树之下无力地听着影的怨声载道手足无措,他讪笑了一声把铁蛋儿和殷筝托起在了空中:"你和巫祖在这里好生调养着,我去把大伙儿带回洞中!"巫鲲飞身而起向神湖而去,他回头望了一眼环抱在一起的影和巫祖不禁双眼微红:"嗨,这算是什么劫数呢?"巫鲲悲叹了一声。 光影推移,转眼之间辰时将尽。巫祖渐渐从昏睡中苏醒了过来,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神树的藤条上,而影早已跪伏在了一旁。 "我们今天可是要祈告天地的,跪的时候可多了去了,你这样跪个不停不停地跪,不怕累着自己吗?"巫祖双颊微红打趣道。 "阿姐,你可终于有力气来消遣人了,时辰快到了,你的身子可经得起接下来的折腾?还是让我来吧!"影听着巫祖的怨怼心头竟松快了很多,他看着巫祖绯红的面容心头一阵酸涩:"阿姐的血气仍未归元,接下来的事我来做!" "这件事你替不了我的,木得水而生,火得木而旺,土因火而纯,这个问题你是懂得的。铁蛋儿体内要汇入的烈火和圣水的确是因着木力才能泰然和顺,但这木不是你的青龙之木。神树给殷筝下了灵咒,影,你要记住,魔帝心口的那根刺是鬼谷为你而穿透的,即便我今日殒身于此,这四方的天地你也能独木而支。"巫祖微喘了起来,她的身体依然太过虚弱,接下来的祭礼对她而言将又是一场元气的大劫掠。 "阿姐,你别说了!影懂的!歇一歇,你歇一歇再说话!"影哀求着嘟囔起来:"我是懂得的,殷筝的血耗干了方可养一身鬼谷的骨骼血肉,他那火土之体,若无神木之力为媒,只怕是烈焰无根厚土无阻,只会焚尽了他自己也祸害了天下苍生,阿姐的这番深忧远虑,影是懂得的!只是,阿姐何苦亲祭了这场大祈愿,烨与筝同为螣蛇而且殷筝心里恋着……"影说不下去了,他的心里很乱,情意也是迷乱着的。 "是啊,影,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巫祖似乎是在自问自答,又像是在背诵着竹简上的术士律令:"烨的身体太过阴寒,若是受了眼下这场摧折,今后要怎么过活?更何况,殷筝的性灵之气太过决绝,烨的阴柔之力治不了他的病。铁蛋儿得了殷筝之血而复生,必以极烈之火才能驱散极致阴毒,他已与魔宗同根同体,我只有把鬼谷的正源正阳之力给他才能不枉费此番辛苦。正邪混沌一体,总要平衡才是……" 巫祖没有再说下去了,影已伏在她的脚下抽泣不止,惹得她自己也要落泪悲泣了。 "阿姐,要有多久你才能元神归位元气得满啊?"影抬起了头,他的声音里满是哀切。 "不知道……我若是去了,影,你一定要照顾好我的玄鸟,她必是会哭的……我绝不允许你怪她啊……"巫祖嗔怒地说。 "我们真的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午时一过,你便要没头没脑地昏睡下去,可殷筝却一日强过一日地悍勇起来,到时候我们就算是往死里打他,那也是打不出去他的,你就任随他把鬼谷翻个底儿朝天吗?躺下了一个家主却请来了一个绑匪,你可劲儿闹吧!巫祖,你就可劲儿玩儿可劲儿闹吧!"影的嗔怒猛然间变成了严肃:"玄鸟巫祖,这件事情我不同意!"影深沉地看向巫祖,态度决绝坚定。 "你!影,你是怕我元气亏尽吧?"巫祖被影的目光逼得无路可退反而喷笑了起来。 "你知道此事中我和你所起的作用是一样的!对魔君而言我的约束力更大,巫祖,你别再保护我了,是我该保护你了!"影极力压制的情感到底还是爆发了。 "我保护你是因为你值得!"巫祖将头扭向了一边,她不想让影看见自己的泪水:"相信我,你能担得起没有我在的鬼谷!这也是鬼谷的抉择!" 影颓软了下去,许久之后他呢喃道:"阿姐,你想要我怎么活下去?" 一瞬间,巫祖无语凝噎,她无力去说任何可以解开影心结的话。沉吟片刻后,巫祖严肃地说:"我的玄鸟还未现身,我不敢冒险一试。至少,我要保住青龙,保住你,否则,鬼谷将陷入大劫!"巫祖平静地看着影的眼睛不再言语,影咬了咬牙垂下眼睑跪在巫祖脚下长跪不起。 烨此时正坐在春的小屋子里,她听着影和巫祖的对话沉吟不语。烨想着神湖边的干觯,她不敢去听觯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她怕极了觯的伤心。其实,烨的担忧算得上是一份杞人忧天,因为巫鲲正在和干觯不停地聊天说话,觯心慌意乱地瞥着神树的方向,巫鲲的眼睛也不停地瞥向神树,他极力寻找着话头来吸引干觯的注意力,所幸他的努力是有效的。 "巫祖醒了,影还在拖着她不让她到神湖来,看来,她这次又把自己伤损了一个够呛,影可真有耐心,若是我,我就把巫祖按在神树上不说话,她呀,就是个嘴皮子厉害的紧,我不去听也不作回答,她就拿我没办法了,只能乖乖听话!"干觯说的很起劲,因为他真的很快乐,一刻钟前他还在担心巫祖醒不过来焦虑不安,可此刻他听到巫祖和影已经在对话,心里倏忽间便轻松畅快开阔明亮了。 "那就干好这手边的活儿,好好听好好记接下来该怎么做,该注意些什么。集中思绪,我说,你听!"巫鲲的头上在冒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有多么疼。 第144章 兄弟俩同心同念 烨坐在春的竹床边默不作声,她看着院子里的小雪人儿发着呆,春摇着宇儿的小摇床逗着"咿咿呀呀"的宇儿陪着她。 "春,衡好吗?"烨似乎在自言自语。 "两情相悦,慢度时光,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各自揪着各自的心,在一起的时候就什么也不想,只想着彼此,只想着孩子,我为他操心,他为我顾念,天晴的时候一起站在阳光里,天阴的时候一起待在屋子里。我们的日子是安逸的,不及其他人辛苦。"春坐到了烨的身边搂住了烨的腰:"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明白了。" "我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过上你们这样的日子。"烨笑着呢喃,眼圈儿却红了。 "衡总说自己无用,他不能帮你们一把不说,还住着鬼谷最好的房子。他想像你们一样干大事,却总是没个机会。"春说道。 "你别听他胡说,孩子们都这么小,需要你们安安稳稳的。我还想着,冬和铁蛋儿日后有了孩子都要交给衡教一教呢!"烨说道。 "烨,冬和铁蛋儿都已经没了呀!"春惊讶地看了看烨的眼睛发现她竟是呆呆的:"你怎么了?烨,心里有不痛快一定要跟我讲出来,我虽没有你的神力,可女儿家的事还是明白着的。如果有什么地方过不去了卡住了,你要说出来!"春忧心地说。 烨似乎忽然被喊醒了,她噙着泪抽泣起来:"春,我想大监了!" "我也一直想念大监,他是我和衡的阿爷,更是烨你的!"春认真地说:"烨,有一样东西我应该交给你了。" "……"烨有些失神:"哦,你把它交给我吧,我看一看。" 春走到里屋取出了一个锦袋把它交到了烨的手中:"回到石洞后你再去看吧,这是大监临终前交给我的,他说只能你一个人看,我们谁都不能在边儿上。大监说,殷筝和你有了情丝纠缠的时候,一定要把它交给你。我想,现在正是时候。" 烨把锦袋攥在手心里默然不语,她转头看向窗外呢喃了一声:"春,你和衡之间有秘密吗?" "夫妻之间当然要有秘密了,不然,他的负担可就太重了,他不光要担着自己的事儿还得背着我的小心思,那样他会有多累!那样,他会平添多少乱子,我可不想那样!我保护他!"春笑了笑大声说。 烨被春的这一席话逗得一直笑,春呆呆地看着她不好意思起来。烨停了停笑瞥了春一眼问道:"哼哼,春竟然有秘密瞒着衡,是什么秘密呀?我得明了明了!"说完,烨又大笑了起来。 春坐了下来,沉思片刻后她认真地说道:"其实,这个秘密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我想披甲执戟,和衡一起去打架!" 烨一听这话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了,她说:"你就不怕自己腿脚不利索把衡给绊倒了吗?" "烨!你别笑话我!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知道衡他一直想为天下布衣打怪物作战,他想为他们建起城郭守护他们安居乐业。你听听他给孩子们取的名儿,城儿,郭儿,宇儿,这都是衡心心念念的牵挂!我是他的妻子,我不能无用!就算是死,我也要和衡一起死!你得空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教教我!"春说的极其认真。 "好,我答应你。我一定要帮你成为衡的好妻子。"烨认真地答应了春的请求,转头又笑道:"不过,你的绣花针可得你自己琢磨着用!,我可教不了你那个。哎?怎么不见城儿和郭儿出来玩儿呢?他们人呢?" "衡给他们施了安眠咒,他说今日谷里有大事,怕吓着他们。"春说完怅然起来:"这殷筝来者不善,衡与他交好,我真担心他会骗了我们衡,可我,却只能傻呆呆地在这里看着孩子们。" "春,你在这里守着孩子们,衡才会没有负担。况且,你还有我呢,我和你一起保护孩子们!"烨抱了抱春的肩又冲着她点了点头,春"嗯嗯嗯"地冲着她笑了。 神树下,巫祖一直看着闷不吭声跪地不起的影。 "影,去把觯喊过来吧,我有话要跟他讲。"巫祖猛然想起了什么,对影说道。 "不必了,阿姐!我去跟觯讲就好,不能让觯的神力伤着你,你的身子还太虚弱。阿姐,你在此继续歇息一会儿,午时三刻你再到神湖去,我保证不会捣乱的,阿姐的决定,影是没有权力违拗的,阿姐想要以身祭天,我誓死护着才是最好的选择!"影抬起头认真地回答道:"不过,你得答应我,活儿要干的稳妥,给自己留着性命,你一定要听我的话!" "好吧……万事皆要谨慎,脑子要动在事情未发生之前,鬼谷就拜托影了!"巫祖俯身看着影又说道:"影长大了!你一定会做的很好,要相信鬼谷,相信你自己!" 影屏住呼吸仔细倾听着巫祖的每一个字微微点着头,然后他将头靠在巫祖的膝头说道:"那我就去安排了,阿姐要安心地留在此处,你的身子可是鬼谷的柱础,万不可不当回事儿!" "好,你去吧,我午时三刻去找你们,影,放手去干吧,细致入微处方得圆满,你要记住这句话。"巫祖抬起手臂想安抚一下影的心绪,却最终把自己的手手放在了鬓边的花苞上。 "嗯,影记住了。"影抬头又看了一眼巫祖,终于安心地向神湖飞去了。 冰湖之上已安放好了三个冰座,殷筝和铁蛋儿安坐在北边和东边的那两个上面。殷筝心口的神树之根早已嵌入了他的体内,他的胸口和后背均已完好如初,冰座升腾出的水雾把他包裹了起来,他的血液渐渐滋生,苍白的脸也开始有了血色。铁蛋儿的魔血之躯渐渐凝冻了起来,他尚不能舒展活动,但他的双眼却在神树的枝叶间好奇地眨动,就像初生的婴儿一般。 觯在神湖边焦灼地踱来踱去还不停地向神树张望,看到影飞来后他纵身跃到了影的身边:"巫祖可是大好了?她怎么还没有过来呢?"说着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我真是糊涂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呢?巫祖她怎样了?她有没有让你带话儿给我?" 影看着觯着急的样子忽觉心中悲凉,他装作不理不睬的样子从觯身边走过,刚走出去没几步,影忽然问道:"觯哥哥,你觉得阿姐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啊!她到底想怎样啊?她跟你讲过没有?你说吧,别怕,我扛得住!"觯回答着,眼睛仍止不住地向神树望去。 "鲲哥哥跟你说了些什么?"影问道。 "他说巫祖必定会死而复生,除非我不听你的话。巫祖真的做了这样的安排吗?鲲还说巫祖会把纯元悉数给了铁蛋儿,要是那样的话,她真的还能再活过来吗?我心里忐忑的很!"觯心急如焚,若不是担心伤着巫祖,他早就飞到巫祖身边了。 影看着觯发呆了好几秒钟,他低了头轻声安慰道:"觯哥哥,你相信鬼谷之力吗?你想一想,它会放弃自己的神女吗?巫祖这番抉择鬼谷是允准了的,鬼谷怎么会不给这献祭一个好结果呢?你说,对不对?"影一边说一边看着觯的脸色,觯的心里终于踏实了下来,他看着影说道:"我才是巫祖唯一的克星,只有我会杀死她,我们都太在意彼此了,我心乱不稳她必会心念动摇,这献祭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迟!我得稳住,我必须稳住!我要护着巫祖安安心心地献祭!影,你帮帮我!" 觯忽然觉得自己很无力,他想到了自己的双亲,为了炼就干将莫邪为了救剑神村所有的祭童,他们携手祭了天,他们一起祭炉的场面让觯痛心的想落泪,可他却抬头望向了蓝天,因为他需要遮住自己的泪,觯不想让影看到他的泪水,不想教给影大事面前的无助脆弱。 "我会的,觯哥哥!巫祖是我的阿姐,而你更是我的阿兄!我会努力保护你们也会努力保护鬼谷的!大祭之前我们谁都不要松劲儿!"影握紧了觯的手给觯打着气,其实影也是在给自己打气鼓劲儿,鬼谷的担子突然交到自己手里,影觉得自己的肩头沉甸甸的。 "好!我们一起努把力!"觯抱紧了影的肩膀又拍了拍影的肩头,他扭头看向殷筝突然皱紧了双眉,那团水雾之中正有一张狰狞的脸恶狠狠地冲着他和影狞笑着。 "魔神,醒了!"觯轻声对影说道。 第145章 与天地同祭 看着殷筝脸上的狰狞幻影,觯的心绷得紧紧的,他皱起眉紧盯着殷筝微闭的双眼想要看透他的心,最终却无力地扭头向湖边走去了。影慢步上前,他用手抚住殷筝的胸口轻声说道:"魔君既已入谷,当知鬼谷雅意!"话音未落,魔君的神色骤然和顺,影拍了拍他的肩转身来到了铁蛋儿身边:"铁蛋儿你若魂魄有知,且自静候,巫祖马上来救你!" 远远的,曹文和衡站在湖边望向湖心,焦虑不安让二人沉默不语,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双手托着膝盖陷入了沉思,曹文则一会儿靠在树干上望着枯枝外的云,一会儿又蜷着身子蹲在杂草间用双手狠搓干枯的草叶。 "我们回去吧,巫祖身子虚弱,一撮人堵在她眼前会让她分神错力,春她们备好了饭食,我们先去吃一些,待会儿万一有什么差池,我们也不至于饿着肚皮上阵!"巫鲲冲着走过来的觯大声说着随手把衡也拉了起来。众人犹豫了片刻,渐次向北崖走去。 午正将至,影飞身来到巫祖身边,他们相视一笑却并未言语,影重重地跪在了巫祖面前,巫祖立刻站了起来:"你别再劝我任何一句话了,我们走吧!"影的嘴唇翕张嗫嚅苦笑了一声,他拉起巫祖把她背在了自己背上,巫祖靠在影的肩头轻声说:"别怕!一切都会好的!"影没有说话只是坚定地"嗯"了一声,此刻影的心里紧张以极,可除了坚定的回应,他是什么都做不得了。 "细微处,阿姐可还有什么交待的?"影将巫祖背至湖心又轻轻放下,他看着巫祖的眼睛柔声问道。 "你要看顾好鬼谷,一人一物皆不能有差池!你要信自己信鬼谷!"巫祖托住影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好的!影记下了!"影认真地回复了一句扭头向湖边走去,他已不敢再多停留哪怕片刻,否则,巫祖就会看见他涌落的泪。巫鲲飞身而至,他向巫祖点了点头便飞落在了影的身边,他二人挺身而立默默地看向了湖心的三个人,巫祖回望了他们二人一眼扭转身子坐定在了湖心的冰座上。 烈日之下,神湖泛起了幽蓝的光。冬日的鬼谷一片寂静,干枯的树木仿佛静立的将士将枝干直指向天。湖心之上三个人呈正三角的形状端然稳坐,巫祖端坐在正南方,在她的西北方,铁蛋儿双手搭着双膝垂首而坐,在她的东北方,殷筝正双目微瞑端然稳坐。 巫祖举头看向苍穹又低头看向了冰面上自己的身影,当它移至三角的中心时,巫祖的祷词喃喃而起。那祷词渐次铿锵,神湖的冰面也渐渐摇动,在三个冰座的中心忽然出现一个七彩的三角,它向外延展将三人的冰座连接在了一起。就在天穹之上的骄阳走向中天的刹那,两道黑与白的光猛然从三角的中心喷涌而出,它们缠绕向上相辅相生直冲天顶,在它们触及天顶的一瞬间,黑白相缠的光柱猛烈碰撞并向四面铺洒而下,一道炽白的天光自太阳的中心穿刺而来径直扎入了湖心的七彩光焰中。刹那间,黑白电光爆裂轰鸣变成了一只电光火石的巨大鸟笼,巫祖三人就如同笼中小鸟一般安静地端坐着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那些七彩的光焰开始游动,巫祖平举双手探向了铁蛋儿和殷筝,他二人的身体也震颤着舒展开来,渐渐的三个人的手牵在了一起,就在一瞬间,璀璨的光焰飞速旋转将他们悬浮在了空中,黑白电光渐渐收拢穿刺在了巫祖、铁蛋儿和殷筝的体内,三个人痛苦的呐喊从笼中穿透而出径直传入了影和巫鲲的耳中。 "他们不会出事的!不会!"巫鲲似乎在给自己打气,他紧咬着自己的唇呼吸也闭塞了起来,影望着电光中的巫祖双拳紧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雷鸣随着电光的凝聚如地火炸裂般汹涌而至,巫祖三人被吞没在了爆裂中。忽然,一圈耀目的白光从电光的内核中爆裂而出,黑与白的光圈紧随而至层层四射扩展又在鬼谷的旷野中穿透延伸。电光渐渐消弥了下去,巫祖也飘然而落,她躺在了冰座之上一动不动,就像一只白色玄鸟静卧在了幽蓝的湖心,铁蛋儿和殷筝也飘落了下来一动不动地靠在了七彩流光的冰座之上。许久之后,电光散尽七彩渐隐,神湖与鬼谷又恢复了平静。 "莫急!莫急!"影呢喃着向前探了一步。"不怕!不怕!"巫鲲蹙着眉低声安抚着自己和影:"快去带她回家吧!"鲲的话还未出口,影已闪身上前蹲在了巫祖身前抱起了她,影冲着鲲微微点头倏地消失不见。 木屋里炽红的炭火烘烤着影的背,他把头贴在巫祖的心口一动不动,影的泪沾湿了他的头发也沾湿了巫祖的衣襟,他感觉自己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他的耳朵里听不到巫祖的心跳,他的眼前巫祖完全没有呼吸。巫祖的身体是冰凉的,她似乎真的已经死去。 影木然地坐直了身子,他握着巫祖的手想给她一些温暖,却发现自己的心口竟也冰凉如铁。影的身子颤抖了起来,这颤抖不光来自他的抽泣,更因为他自己摇摇晃晃的身子正痉挛不已。影好想喊觯喊巫鲲,喊哪怕任何一个人来帮自己,可他知道巫祖现在只能有他守在身前。 "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会恨你?恨你自作主张,恨你枉送性命,恨你弃我而去!我好恨,我恨我自己的懦弱,我就该像觯说的那样做!不说话不作答,让你乖乖听话!"影无助地看着巫祖的脸轻声嗔怪着:"我们是一家人,不能由着你一个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吗?我要你好好活下去,被我保护,因为我开心。"影低垂着头无声地悲泣着。 烨徘徊在神山之上,她像一个白色的幽灵飞过了神山的每一条小道和每一块山石。她失魂落魄地飘落在石门之前黯然神伤,神山在白雪的覆盖下洁净如玉,而烨此时也像一块白色冰雕一样,冰冷无声。 "灵蛇,你没有帮什么倒忙吧?"烨忽然倒了下去,她唤出了自己的灵宠,她急需要它的安抚,可她的声音却冰冷至极。 "没有!烨,我从来都没有真的想杀死巫祖,没了巫祖,我们的北天不也得塌吗?你真的是好生糊涂!"灵蛇急速现身护在烨的身边。 "我只是随口一问。灵蛇,我好冷,我好难过,你陪着我,你不要离开我!我好想睡一会儿,我的头在疼,我怕是又犯病了!你带我找个山洞把我藏起来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烨呻吟着趴在了灵蛇的背上。 "好吧,我们马上走。"灵蛇哀収了一声。 第146集 睡吧,我等着你 夜色下的鬼谷是寂静的,一弯新月如钩夜空如洗,星星们纯净的像被泪水洗过一样闪动着微蓝的光,天地间万籁俱寂。 影看着死去的巫祖一言不发,他似乎在等待着某种奇迹,比如玄鸟的突然现身,它一定会出现的,一定!影渴望着,可他却不敢赌下去,他把巫祖的手贴在了自己脸上呼唤着青龙,青龙应声而至盘卧在了灶火边。 "你救救巫祖吧,青龙。我怕来不及,我怕再没了时机。"影呢喃道。 "巫祖不会死的,她只是去找她的阿娘了,路途遥远徒步而行,她还跛着一只脚,没那么快回来的,相信我!"青龙幽深的双眸停在了炽热的炭火上。 "什么?巫祖的阿娘?她不是就在谷中吗?她在巫鲲那里!她和巫祖的阿爷一起都在巫鲲那里呀!"影忽然害怕起来。 "是啊,阿爷阿娘就在谷里,可她却去了楚国!"青龙叹息道:"她迷路了。" 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青龙身边久久无语,他颓然地坐回到巫祖身边对青龙说:"你去帮帮她,算我求你了!" 青龙缓缓盘旋吐出了一颗灵珠:"你把灵珠放在巫祖的胸口试试吧,我想说的是这样未必能救得了她,她需要自己把自己找回来,或者玄鸟出现,就像我那样。不过,玄鸟性子慢,它应该是不会现身的。" "我还能做什么?"影绝望地问。 "一刻之后,巫祖会有一丝气息出现,你不能让它断掉,若是断了,一切就都晚了。"青龙悲叹了一声。 "怎样才能让那气息不断?"影问道。 "你只能自己想办法,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多多保重!我留在这儿对巫祖不利,你懂的,但愿能如你所愿,留住她!"青龙缓缓地消失了。 影把灵珠放在了巫祖的心口,看着它一点点隐入后影贴着巫祖的心口测听着她的心跳,不久,巫祖的心脏有了轻柔的颤动,微弱的呼吸出现在了她的鼻息里。影一动不动地看着巫祖,生怕那细小的游息会因为自己的不经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太阳落下又升起,月亮升起又落下,转眼间巫祖已经沉睡了三天,这三天对鬼谷每一个居民来说都如同寒夜般煎熬,尤其是觯与影。影席地侧卧,他用左臂支撑着自己的头看着哔啵轻响的灶火,巫祖安静地躺在木床上,气息如游离的花香般似有若无。远远的,传来了几声清亮的口哨声,那声音充满了热切的渴望也有着深深的悲伤。 影掐着指尖苦笑着,这已是三天来第一百零八次听到干觯的口哨声了,刚刚听到的这一声则是今夜的第四十九次。影微微侧转身体看着巫祖苍白的脸颊,她美丽的睫毛覆盖着她细长的眼睑,在火光的明灭光影里那睫毛似乎在微微颤动,可影知道那不过是自己迷蒙的双眼幻化出的影象。三天了,影分秒都不敢放松地守护着巫祖,可她却依然一日一日地瘦削了下去。 影探身靠在巫祖的鬓边,伸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他把额头紧贴在巫祖的鬓角上,泪水瞬间流落在了巫祖的耳垂上。 "是我哪里错了吗?祖,你托个梦来告诉我啊,阿姐!我求你了……"影的胸口积起了一团血污,三天来他不眠不休,全身的精血都快耗干了,而此刻那团血污像着了火似的烧得他头晕目眩。巫祖的气息越来越幽微,元气也在一点点散去,即便影恐慌地缩紧了身体不愿承认,但巫祖正在死去,这是事实。 口哨声又响起来了,凄凉又悲苦,影听到了觯心中悲戚的呜咽与哀怨,觯和他一样明白巫祖快要不行了。影紧皱双眉沉默不语,猛然间他抓起巫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唇前吻住了巫祖的手心,他血涌般的热气喷吐在巫祖修长的指尖,然后又传向了巫祖的唇鼻与额面,他的泪水顺着巫祖的手滑向了她那瘦削的手腕又滑落在了她苍白的小臂和肘弯。影的痛悔不可扼制地哭泣了出来,如那银河飞泻于无尽的长夜。 一阵幽怨的箫声从神树边传来,巫鲲站立在神树之巅微暝双眼蹙起了双眉,一颗珠泪如一粒钻石般滚落而下,它被神树的枝叶轻轻托起闪烁着月的柔光。巫鲲的箫声无尽悲戚,他从没有吹过这样的曲子,这箫声是他满心的悲凉流动在长箫之上。 箫声里,影扼制住了自己的绝望,在绝境中挺立,于悲怆中轻喜,这是巫祖教给他的。他不能垮不能颓,即便影的心口正在狡的生疼,他的血肉也快要干枯了,他也是要撑起来的,可影最的还是溃败了,他感觉自己就要死了,如果巫祖活不了,他也就活不下去了。 口哨声又响起来了,"一百又一十!觯的心也要碎了!"影悲叹一声把巫祖的手狠狠地捏在了自己的掌心,他盼着巫祖喊疼盼着巫祖疼醒,可她的身体却没有丝毫回应。 "啾——"口哨声忽而尖利起来,影的心脏剧烈跳动,巫祖的最后一口余气正在吐出,觯竟比他早一步感知到了巫祖的元气已亏尽。尖利的口哨声刺碎了影崩塌的思绪,就像一根尖刺刺向了他的眼睛,影惊慌无措却猛然间惊醒。 "不要!回去!"一声狂怒震撼了夜的寂静,影堵住了巫祖元气散尽的门,他用自己的双唇吻住了巫祖的唇,他的眉目间凝起了一股他从未展露过的神情,凶猛霸道又揉进了深情。 巫祖仅存的余气生生地被影堵了回去,影吻在她的唇上眸光忽而变得闪亮,他发现巫祖的元气竟在一点点恢复,影呆萌地吻住了巫祖的唇眨动着眼睛,像一只正在舔舐温热乳汁的小奶猫,他每一个细小的毛孔都张开了,他捕捉到了巫祖气息的变化,她的元气也在凝聚集结,仿佛恍然间大彻大悟,影急忙运了自己的元气轻吐进了巫祖的口中,巫祖的元气接纳了影的,它们汇集相融结成了一颗晶莹坚硬的灵核。 夜色深沉,玉箫停止了呜咽,口哨声变得轻柔,影细密的汗珠凝在一起顺着他的唇润进了巫祖的唇里。 "睡吧,我的爱,你已经太累了!"影在心里轻声说。 第147章 孤儿笑,鬼谷声悄 觯坐在神湖的冰锥之上仰头望着悬浮在天上的那弯月亮,他感觉天在动地在晃月亮也在悠悠地摆着,而他自己的身体也正在摇摇欲坠。这冰冷的湖面是唯一能冻结他那一缕游魂的东西了,他的脑子焚成了爆裂的花火,他恨不得砸碎这冰盖直堕入刺骨的湖底彻底地清醒或者死亡。 远远的,巫祖的元神稳住了,干觯立耳听着,巫祖的气息渐渐匀长稳定,觯甚至感觉到巫祖的身体渐渐暖了,他仿佛看到巫祖的气色正一点点好转,她的双颊上红云飞起眸子轻动嘴唇也在歙动,巫祖活过来了。觯的双脚在冰面上颤动着,他想即刻冲上去抱住巫祖,他要紧紧地搂住她拽住她把她的命扣下,他生怕自己去晚了巫祖没有被拴好生生地又飞了丢了,他再也承受不了巫祖的不测巫祖的煎熬,他受不了了。 可他是不能过去的,巫祖太虚弱了,只有影能守着她。可是影能保住巫祖吗?觯不确信,他心急如焚悲喜交加,他用双手搓着自己的双颊他浑身都在颤抖,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笑还是在哭,他的整颗心都沉浸在巫祖幽微的气息里,其它,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你还好吗?觯哥哥?"不知何时影已飞到了觯的身后,他俯身坐在冰面上又把头靠在了干觯的膝上。 "你怎么来了?巫祖稳妥了吗?"干觯惊讶地看着影,立耳倾听着巫祖的气息。 "阿姐好多了……"影怯怯地看着干觯,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你快回去吧!一定要片刻不离地守着她!你要保住她!"觯急切地催促着影。 "好……觯哥哥,你要让心里的火平静下来,巫祖即便睡着了也能感应到的,你稳不住她就稳不住。"影一句一顿地说着,觯惊醒了过来:"是,即便在梦里她也揪心着我牵念着我!只怕刚刚的元神碎裂也是我扰了她……好!好!我要静下来,要静下来!我一定要静下来!影,快回去吧,巫祖离不了你!" 影的身体颤了一下,他急忙站起身来:"觯哥哥有没有听到刚才……我……"影思忖着仔细地从觯的眼睛里探寻着一个答案:"他的确没有听到……竟然没有听到……"影不知道自己心中涌起的是释然还是愧疚,他连退两步急忙转身:"觯哥哥,我把自己的元气推进了阿姐的嘴里。"他的声音低得连自己也听不清楚。 "你别啰嗦了!你快去!片刻不能离!别再来找我了!你去陪着她!快去陪着她!快!"觯有点儿急了:"放心吧!我懂了!我会静心地在这儿守着的,你可一定要保住她啊!一定要!"觯的双手紧扣在影的肩膀上,满怀期待和希望。 影怔了片刻,他低着头用力地颔首应诺然后一言不发地向巫祖飞去了。 夜快要尽了,满天都是闪亮的星星,还有那一弯银月如钩。影靠在巫祖的枕边握着她的手看着窗外的天光,木风铃在夜风里轻轻摇动发出了嘭嘭邦邦的轻响。 "刚刚……到底……"影认真地回想着每一个细节,他脸热又心跳不禁苦笑了一声,影的泪水又一次垂落在了巫祖的耳边。木屋里安静极了,只偶尔会有一两声木风铃的轻响会随风而起。忽然,影大笑了一声将唇吻在了巫祖的手心,他站了起来围着灶火跳起了祭舞,他边舞边笑边大声地呼唤着:"巫祖!回家啦!阿姐!好好歇歇吧!" 笑声穿过空旷的山谷传到了神湖之上神树之前,觯猛得抖擞了精神,他跺起脚来也跳起了巫祖的祭舞,他大声地笑着,泪水却一股股流进了自己的脖颈里。巫鲲立于神树之巅于月光下舞起了鬼灵的祭舞,他笑着唱着,向天地不停地祈祷着。 这些鬼谷之主,人间的弃儿,这几个没了娘亲阿爷的大小孩子,他们用笑声撼动着鬼谷的大地,而鬼谷也消弥了一切碎响,它仿佛在听,仿佛醒了。 烨从沉睡中醒来听到了鬼谷里的阵阵笑声,她看向身边的灵蛇又环顾了四周,这里是灵蛇为她找到的栖身的洞穴,它狭小阴暗到处都是积水和碎石,阴冷的风团成气团色裹着她的身体。烨伤心地看着阴冷的山洞沉默了好久。 "唉,这样的蛇窝鼠穴倒是和我很是般配!"烨哀怨着坐起了身子又转身望向了洞外。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有大事要办。灵蛇,我想把阴阳水镜合上,我一个人就是一阴一阳的结合,蛮好玩儿的!"烨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灵蛇。 灵蛇摆动了几下身子说:"那你可别想了,那动静太大,小心伤到了你的姐姐你的觯,说不定还会有影。"灵蛇打起了精神:"关键是我和你!" "哈哈,你这样说,我倒想真的大干一场了!"烨假装兴奋地说:"好吧,就这么定了!" 烨冲出山洞在神山顶上飞旋了起来,一块晶亮的冰镜出现在了她的脚下,烨尽情地舞动飞旋,冰镜也一点点扩大,许久之后,她忽然停止了舞动喘息着跪在了冰镜上。烨挺直了疲惫的身体抬头望向了天宇中的明月,她双手合十祝祷起来:"明月知我心,我心如明月!" "烨,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做这样的大事还是跟一家人商量一下的好!"灵蛇飞窜到烨的身边说道。 "做这样的大事是绝对不能跟大家商量的。"烨坚定地说道。 "烨,你这样做,天地都会有所变动,你一定要三思啊!"灵蛇哀伤地说。 "我知道,我喜欢。这水镜不相合扣,姻缘便不成定数,每个人都会迷茫困惑,就像在旋涡里挣扎一样谁都没有个准主意,这才是痛苦的根源。我想让鬼谷里的每个人都和和顺顺无忧无虑,这是我全部的心愿!灵蛇,你和我只是鬼谷的客,我们不过是两条小塍蛇,我们不是玄武龟神,我们不能贪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烨坦诚地说。 "可是,你要锁定的是什么?你一个人合起双镜,此生便只能独自一人生活。你把那日光水镜交到觯的手里或者殷筝的手里都是好的!你都会有一生的快乐!巫祖也会有自己的幸福,这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灵蛇心急如焚。 "不,不会的。灵蛇,你骗不了我的!觯已经生病了,巫姐姐也一样!我也早已疯魔了,我们难道还要把影也拖进来一起毁掉吗?这四方的天这三个司天时的神,难道要因为我的情爱纠缠完全崩塌吗?我要把这姻缘锁定,我要让所有人都自由畅快,我很愿意,我很开心!"烨坦然地笑了。 "烨,难道你不是天神?你知道你这轻轻一扣意味着什么吗?"灵蛇悲泣了起来。 "我知道,可是我很欢喜!"烨决绝地说:"灵蛇君,你好好想想,我的镜子到底能交给谁呢?是深爱巫祖的觯?还是娶了槐香的殷筝?你不要再劝我了,我决心已定!我要改写天神的命运!"灵蛇猛地狂卷起来吼道:"我不同意!" "可是,已经太晚了,你看!"烨微微一笑举起了双手,在她的手中,日光水镜和月华水镜已经紧紧地扣在了一起。灵蛇夺过烨手中的镜子狠命地摔打了起来,可那水镜却毫发无伤。 "唉!烨,长日孤独,你可知道那是一份怎样的凄苦啊!"灵蛇颓然地倒了下去:"你是要我陪着你一起过那样的日子吗?" "你尽可随意,我不会干涉你去找金蟒或者白虎,你是自由的!"烨笑道。 "你这是明知故犯!唉!"灵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谁在吵闹啊?"一个声音在烨的身边响起,烨惊讶地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 "你是谁?你在哪儿?"烨问道,可她却没有听到回答。忽然,她身下的冰镜颤动了起来,一团白光和一团黑光在里面飞旋游动,倏忽间它们飞旋而出站在了烨的面前。烨定睛看去,见一个白衣白发的老伯伯和一个黑衣黑发的老妈妈正牵着手看着她,他们长袍宽袖散发披肩面容极是慈祥,手中还各自托着一个黑色和白色的光球。 "烨,你这样做是可以唤醒我们的。"老妈妈率先开了口,她松开老伯的手做了一个相扣的动作比划给烨看:"你好吗?烨?我是水镜夫人,他是我的老头子,你可以叫他水镜先生。" "水镜夫人,水镜先生,实在对不住,我惊扰了你们。姬烨向你们致歉。"烨揖了一礼道了一声歉。 "烨,你不要这样说,我们出来逛逛也是件好事儿!"水镜夫人说道:"我听到了你在心里发过的愿了,放心,此事必成。" "谢夫人成全!"烨深揖了一礼。 "那你自己呢?烨,你不要自己的姻缘了吗?你真的要孤独终老吗?"水镜先生忽然问道。 "是的!二位老者在上,烨愿意用一生孤独换巫祖,干觯,姬影此生姻缘美满,我祈求他们与各自的爱人相伴终身幸福到老,万望二老成全!"烨三叩九拜虔诚祝愿。 "好吧,一言为定!"水镜夫人与水镜先生齐声应道。 第148章 漂在海上 仿佛是一片云漂浮在无尽的海上,又仿佛一片绒羽轻轻贴合在了无尽的海面上,一切都没有尽头没有际涯,一切都是无尽的。海面柔软的像一张没有尽头的床,又清凉的仿佛一汪无尽的泪轻托着殷筝无尽漫开的身体。他平铺于海面之上,身体仿佛融化了一样在天海之间延展流淌,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是存在的,就像风拂在大海上又像云雾融进了海水里,这片阳光明媚的海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他松软地躺着,他与天地一样大,与天地一样无尽地延展着。 殷筝慵懒地侧转身子看向了天际尽头,他从没有这样放松过,他的脑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身子也从没有这样轻软过,他的世界里只有这个天与海的世界,只有天地与海洋还有那转动的星辰与日月。轻轻浅浅的有如结队的雏凤在鸣叫,在他的耳边飞旋起了一线金色的小鸟,它们像飞动的珠链漂动在了他云雾般雪白的发丝上,又像飞入云天的金雀欢叫着盘旋在了他的耳边,他剑眉轻颤凝眸聆听着这天籁般的鸣啭,那声音好不欢欣好不清亮,如山泉叮叮咚咚地流淌,又如冬阳之下的冰雪正在消融着,那些冰凉的水滴正一滴一滴向下落。 "你们好小啊,你们好可爱……"殷筝用指尖轻触着它们,它们列队停在了他的指间,他秀颀的手散发着柔白的光,那一只只金色的雏凤扇动着翅羽飞翔在他的纤指间,它们澄澈的眼睛闪烁着清泉般的流光,它们尖喙歙张发出清丽的鸣叫,那鸣啭渐渐地汇聚在一处,像流转的笛声穿过了他的心间,它们飞旋而上,在殷筝的眉心旋转出流萤的微光。 殷筝的双眸不禁轻轻微合,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了一个又一个影像:齐王,嫪毐,母亲,槐香……他的身体渐渐冰凉,云雾缭绕的衣袂渐渐凝聚成了飞卷翻滚的层层云朵,电闪雷鸣顷刻间席卷而下,海面之上霎时间聚起了一座风雨飘摇的冰山,那冰山颤动着向海水一点一点地陷落而下。 "救我!"殷筝惊恐地蜷缩成了一团,他似乎想用这种婴儿般的团抱与惊呼让自己摆脱寒冷和坠落,可他的身体却变得更加沉重冰凉并迅速地向海底滑落,四周的海水向外扩展又猛地向内回旋,翻动的巨浪狠狠地拍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他像一团流光被摇曳拖拽着向漩涡深处翻卷,在他的额前雏凤们惊鸣不已,它们奋力抓紧殷筝飞散的发丝想要把他拉离深海,可它们太小了,它们汇聚在一处也没有殷筝的一个眸子大。它们尖利的鸣叫渐渐变得嘶哑,它们翻飞的翅膀渐渐变得无力,在巨浪里它们浸湿了翎羽耗尽了力气。 忽然,殷筝的眉心闪出了一道黑色的闪电,一只绝望的眼睛猛然间在他的额上绽裂了出来,一股又一股暗红的血污从里面涌溢而下。 "快!救我!"殷筝绝望的呐喊穿透了暴风雨的轰鸣,而他的身体却被狂浪缠卷在了逆流里,他双眸紧闭整个儿淹没在了汪洋里。 "啾——"一阵尖利的鸣叫刺破了翻滚的黑云,雏凤们像闪电一样猛烈聚合,如同一枚锋利的钢针径直刺向了殷筝额上绽裂的眼睛,那眼睛惊恐地盯着天穹,肆流的血污如同无数挣扎的毒蛇四处卷曲蔓延。殷筝的面颊渐渐变得苍白,那只苍惶的眼睛也渐渐失去了光泽,天海之间安静了下来,风雨渐渐散去阳光渐渐朗照,碎裂的冰山融成了泡沫隐入了渐渐平宁的海面。海面之上无风亦无浪,一切都化为乌有,只留下一层淡淡的流光,无数晶亮的金粉随着那流光漂动,渐渐收拢进了一湾海滩。 "醒来啦,筝!醒来啦!"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又似乎她就在殷筝自己的生命里,那些流光颤动着鼓胀起了一个男人的躯体,那些晶晶点点的金粉正像沙漏一样流进了他的心脏里。 "醒来啦,筝!醒来!"男人渐渐站立了起来,他的身体一点点坚实,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纯洁如稚子般的笑容,他有着殷筝的面庞殷筝的身躯,可他似乎又不全是殷筝的样子,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儿忧郁,更没有一丝狠戾。殷筝变成了云一样的男子,他轻盈纯净,像光一样明媚。 "巫祖,我活过来了!"殷筝喜极而泣,他把双脚踏在绵软的沙滩上长身而立。 "这里是哪儿?"殷筝环顾四周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问道,他的心太过甜暖,他有一些不适应。 "这里是你心里的世界,也是我的心之疆界。你看,你的天眼可以看见你自己的心了,我把我的心放在了你的心里,我要陪着你和烨!"巫祖就长在殷筝的心尖上,而殷筝的心也长进了一整个儿巫祖的世界。 "竟然是……这样……"殷筝如入云端,如步幻境。 烨在狭窄的山洞里沉睡了一整个白天,灵蛇也躲了她一整天,当夜色降临的时候,灵蛇慢悠悠地钻进了山洞陪在了烨的身边。 "唉,终究是我没有照顾好你。"灵蛇悲哀地挤在烨的身边泪水涟涟,它抬眼看向布满山洞的石尖和积水悔愧难当:"孩子,你受苦了!" 灵蛇的悲伤发泄在了洞壁的山石上,它奋力一卷,小山洞顿时混沌一片,石块儿、烟尘与污泥飞速地旋转发出了一阵阵"刷啦啦""刺啦啦"的声响。渐渐的,旋转的烟尘停息了下来,灵蛇点亮了洞壁上的炉火,一个宽敞舒适的房间出现在了烨的身边。 "嗯,现在,烨终于是有了个像样点儿的小房子了,跟着我这个糟老婆子,她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一无所有还得处处看人眼色,她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呀!"灵蛇哽咽了,它左看右看又忙碌了一番终于满意地停了下来。 "阿姐,你别走!觯!别走!"烨的呻吟声夹杂着她的梦话一句句呼喊了出来。 "我的烨才是最大的女王!烨才配被人尊崇爱戴!"灵蛇不忿地嘟囔起来,它悲愤地全身颤抖却只能无奈地看着陷入梦魇的烨手足无措:"唉!"灵蛇哀叹了一声匍匐着把烨卷到了一张柔软的床上:"我灵蛇来侍候你,我灵蛇来侍候我的烨!这帮没良心的笨蛋,烨都藏了整整三天了竟没有一个人出来寻找过她,这么大一个活人不见了,都看不见的吗?有谁关心过她?有谁对她好?有谁?"灵蛇贴着烨的身子盘曲在了炉火边:"傻孩子,现在,这世上只我这个孤老婆子能陪着你了!"灵蛇泪流满面。 第149章 爱本无根 夜晚格外漫长,夜色下的鬼谷也分外寂静。冬天只留了一个小尾巴在神湖的湖水里,那些冰已经开始消融,冰冷的湖面偶尔发出轻微的脆响,它们伴随着瑟瑟的寒风在月光下微微地颤动。 鬼谷已不是从前那般荒蛮,河谷之上已开垦出了几十亩良田,阡陌间的冻土黝黑斑驳在月色里闪动着莹莹的光。草甸旁忽明忽暗地闪动着幽微的光,在浓稠的黑色里这一丝如豆的灯火柔弱的就像萤火虫最后的那一丝光亮。 在北崖之上一个小小的洞口里也透出了一丝光亮,那光亮的周围是一个华丽的大房子。烨从噩梦中醒来愕然地看着身边的一件件物品沉默不语,她看向灵蛇的眼睛无声地询问着。 "这些东西好不好?你喜不喜欢?"灵蛇怯生生地问。 "这都是些什么?我怎么从未见过。"烨站起身来仔细地看着屋里的陈设惊喜地抚摸着它们。 "这个叫壁炉,比咱们的石灶要好,它熏不着眼睛;这个是公主椅,软活舒服,睡在上面会睡得更香;这个是餐桌,高一些,吃饭的时候就不用跪在地上了……"灵蛇跟在烨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介绍着。 "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来的?"烨好奇的问道。 "西边儿。"灵蛇说道。 "西边儿?秦国吗?可是秦国没有这种古怪的东西呀?"烨蹙起了眉头。 "唉!烨,你是不是不喜欢它们?你若是不喜欢,我就把它们都扔了!"灵蛇认真地说。 "没有,我没有不喜欢。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好生奇怪,你也好生奇怪。你这是怎么了,灵蛇?你为什么要弄这么个房间出来还摆放这么些个物件儿呢?"烨坐回了软床上奇怪地问。 灵蛇盘曲在烨的脚边伤心了起来,她抽泣着张了张嘴又闭口不言,烨摸了摸它的头正要询问原因,灵蛇忽然悲戚地说:"你的那个祈愿呀……"灵蛇的声音变了调:"鬼谷呀……它答应了!"它委屈地诉说着,声音细细尖尖单单薄薄,眼泪也应声而下。 烨垂首不语,她看着自己脚下石板上的花纹惊奇起来:"灵蛇,这些东西,你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呀,真好看!" "西边儿……"灵蛇停止了抽泣匍匐到了那块石板前:"这是西边儿一座王宫里的东西,这可都是好东西,这是他们那个王后最喜欢的东西,还有那个大镜子大妆台那个小小的软椅子,还有这个壁炉,这床……"灵蛇忽然不说话了,它抬起头看着烨紧蹙的双眉讪笑了一声:"我承认,我确实是没给他们钱,可是,国王和王后还需要钱吗?我就是多给几贯儿的,他们也得花得出去呀?况且,我真的是没来得及给他们,那王宫里的侍卫全都一哄而上,他们都拿着弓箭和长剑……"灵蛇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烨落了泪。 "西边儿?很远吗?"烨忽然问。 "嗯,那里是有些远,我如果现在出发把钱给他们送过去的话,大概得一刻钟才能回来。"灵蛇认真地说。 "那儿是觯管着的西天疆界吧?"烨幽怨地自言自语。 "往准确了说,那儿可是咱们自己的地盘儿,它属于北天疆界,只是稍稍偏西了那么一点点,和觯的西方疆界也只有那么一小点点的交叉而已!"灵蛇匆忙解释却见烨失落了起来:"我也是想着……这屋子里头总归还是得给觯留着那么一小口余气儿的嘛,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留着点儿一起管着的东西也好……"灵蛇盯着烨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回应着她。 "谢谢你,灵蛇君!我很喜欢!真的谢谢你了!"烨恳切地说道。灵蛇舒了一口气盘旋到了壁炉前:"这火多好,够热。"灵蛇说着话把头缩在身子里擦去了眼泪。 "真的很对不起,灵蛇,金蟒对你用情至深,你对白虎也动了真心,可我却自作主张了结了你的情根,我真的是太无情了,真的很对不起!"烨愧疚起来。 "嗨,你就别说这些个话了,烨,我在鬼谷住了上万年,不也一直独自一个人吗?说实话,要不是你爱上了觯那个傻小子,我也不怎么想去理睬白虎那个老头子,它总是闷不吭声脾气还极臭,了了也就了了吧。倒是你呀应该把这心里头的情丝好好捋一捋,有句话我得说一说,你用情太真太实诚,觯他看不分明,殷筝倒是个明白的。只是啊,他们……都解不开自己的心结,白白地带累了你!这情根啊,断了也好!断了也好!"灵蛇宽慰着烨。 烨走到壁炉前摸了摸那张公主椅上白色的绒毛沉吟了起来:"我把阴阳水镜合上,天地必然会有大的变动,不知道鬼谷会不会生我的气?" 灵蛇忿恨地说道:"它都已经答应了,还管它什么生气不生气呢!" "也不知道是它故意纵了我的胡闹,还是这本来就是我的命运……"烨看着炽热的炉火黯然神伤:"唉,事已至此,还是好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才对……这个山洞最好还是不要让大家发现,能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在这儿,挺好的。"烨叹息道。 "这个事儿呀,鬼谷也答应了。我求了水镜夫人,她说:'一言为定!'。"灵蛇的声音又变调了,它委屈地捏着嗓子说:"这倒也挺不错,觯他们给不了你的东西,我们可以自己找!我寻思着,那个王后那儿的大吊灯真的是好的很,我得再去一趟把它给弄过来……"灵蛇的声音忽然又变的轻轻柔柔,它细声细气地说道:"我们自己活出自己的样子来,让他们都后悔去吧!" "灵蛇,这洞口再大个十倍可好?上面铺满花藤,屋子里也长出些好看的花吧,我们可以坐在会摇动的椅子上毫无遮挡地看鬼谷的大地,我们还可以看天上的星光!反正大家发现不了这里,我们就阔气些,可好?"烨忽然来了兴致,灵蛇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头,它把房间改了又改扩了又扩,它实现了烨所有的小愿望。 殷筝凝视着眼前的鬼谷将它的一草一木都尽收于眼底。这片深谷在夜色里显现出一片祥和之感,殷筝爱这月色更爱那些斑斑驳驳的黑喑。曾经的他被鬼谷拒于千里之外,而今他却成了它邀请的客人,他是一个怎样的客人呢?殷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并不能确定自己与鬼谷的关系,他明白他自己只是一只魔,而鬼谷却是天神的居所。 神湖在月光下像极了一面镜子,那月白的光投进殷筝的眸子里给他幽深的眼睛添了一抹玉色,神山在夜风里发出飒飒的声响,仿佛神明的呼吸自地底而来舒缓又怅惘。殷筝似乎看到了鬼谷的心,它淡然平和又时时轻轻颤动,它似有所语却只用眼睛看着,殷筝看着鬼谷的一切,而他自己也正在被鬼谷凝视着。 神树的花肆意地盛开着,它粗壮的树杆托起了云烟似的花朵,它的根紧抓着大地,片片花叶都在欢唱。在这样的冬日里,它的绚烂似乎是一种信仰。殷筝能感受到自己的身躯正在迅速生长,鬼谷给予了他强大的力量也赐予了他纯净的灵气,殷筝觉得自己周身轻灵神清气爽,心也像神湖的水一样平宁澄澈。 殷筝已入谷四天了,今晨的第一缕光照进山洞时他睁开了自己沉睡的双眼,那个刚刚做过的梦似乎是一个谜,又像是一个愿,它在殷筝的心头盘桓了很久,他似乎不敢醒来也不愿醒来。烨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忽然响了起来,殷筝慌乱地闭上了眼睛,他懵掉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烨。殷筝又一次选择了装聋作哑,似乎他和鬼谷的每一次初相遇都很尴尬。 现在,夜幕低垂,所有人都睡着了,除了殷筝自己。他靠在洞前的崖壁上闭上了双眼,他倾听着来自鬼谷的风倾听着鬼谷的一切,包括天光落向谷底的每一个瞬间。殷筝很想四处看看却又不敢,这片天神的圣地像极了野兽的鼻尖,他不想惊动它更不想惊动已经疲惫不堪的天神。 殷筝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一切都在快速长大,包括他那小小的野心。齐国、天下、人间还有他自己,这些纠结于心的一切此刻无比真切。殷筝的眉头轻轻一颤,目光不禁向神湖游离而去,他知道金蟒已经等候他太久了,可他却有一点害怕,他忽然很想逃离,他想带着金蟒浪迹天涯。这世间这世事让殷筝有点儿喘不上气来,他似乎知道自己背不起这人间的负担。可鬼谷却给了殷筝勇气,想来这一切好生奇怪,诛魔的鬼谷收留了一只魔还给了他更深的灵力,这鬼谷的心哪深到让殷筝莫名地恐惧,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留下还是远去。 "他动了,祖。"影在心里轻轻地对巫祖讲着:"你真要睡够这九天吗?你真不要去送送他吗?他本不该是这里的人啊……"影调匀自己的呼吸躺靠在巫祖的身边,他注视着窗前轻轻摆动的神木风铃默然无语。 "祖,你好大的胆子啊!玄鸟元君!"影的眸中泛起了一滴泪:"你爱这世间草木胜过了玄鸟本尊!" "爱……本无根……"影的身体颤栗了起来,他听到了来自巫祖心底的回应。 第150章 我本逍遥一过客 烨站在窗前遥望着谷底的神树,那一树繁花在夜色里更加美丽迷幻,雪野上升腾着浅蓝的幽光,一弯新月悬挂在群星的中间,烨不禁赞叹:"鬼谷真的好美!"她抬眼向南边的山崖遥望,一点润泽的澄黄跳动在了她的眼睛里。 "巫姐姐还需要多久才能醒过来呀?"烨自言自语道。 "应该会快一些,影把元气给了她。"灵蛇轻声回答。 "觯今天应该在睡安稳觉,他缺觉比影要多一些……大家今天要比前几天安稳些,鬼谷现在好安静……"烨慨叹了一声忽然静默了,那南崖之上石洞之前,殷筝正悄然站立着。 "天亮的时候我去看过他,我以为他会继续装睡的,不料,他竟出来了。"烨轻声说着坐回到了窗前的秋千上。 "也是世间好男子。"灵蛇盘旋到烨的身边也望向了殷筝。 "现在看他,似乎更分明了。"烨终究还是伤感了:"命运交错,终究是错过了。灵蛇,姐姐还会让殷筝痴缠于我吗?唉,痴缠不痴缠的又不关姐姐的事,这只是筝和我的事。" "是啊,可怪不得巫祖喔!筝恋着你,鬼谷才决定让你们试试,巫祖心里很难过,她一直试图分开你们,她是真的不想让你趟殷筝这趟浑水,要不是觯疯魔了,他们那半年后的婚期,巫祖必是要毁约的,她早已经把觯留给了你。你个傻孩子,你就不懂得等一等巫祖的吗?"灵蛇又悲哀了起来。 "正是因为懂得姐姐的心意,我才必须要合起阴阳水镜。为了觯,也为了姐姐。"烨平静地说。 "他们呀,谁都不知道你掐断了自己的情根,还是各有所期各有所盼各有所爱,巫祖看的是大局,她也是在顺势而为等着世事好变迁,可我们面对的是殷筝,他就是个大坏种,他比干觯棘手多了!"灵蛇中肯地评价道。 "灵蛇,你说一说,我是不是一个人也能赢了殷筝?没了情丝纠缠,我应该可以下得去手。"烨忽然问。 "是,你是比他厉害很多。可是,殷筝很快就不是一个人了,他现在也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就算打得过他又能如何?事情可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灵蛇回答道。 "那我就亲他一口?情根已断,我亲他他必定讨厌我!他讨厌了我,鬼谷便不会再对我们有什么盼望和决定了!"烨天真地说道。 "情根已断,只是情爱无果,不是心中无爱!傻孩子,你傻眼了吧?你是要多笨有多笨呐!"灵蛇悲叹道。 "你说什么?灵蛇?你该不会……该不会是想骗我吧?"烨哭笑不得地质问。 "……你猜?"灵蛇的眼中闪过了一缕悲哀却狡黠地反问了一句。 "真的不是心中无爱吗?可我觉得我心里的爱意已经在少了!"烨惊讶地问。 "你那是不想再爱他们了,并不是不爱他们了。不过……也未必,情根既已断,情爱又怎么会长久呢?说句实在话,觯和筝哪一个是个糊涂的?情根如果断了,情爱也就散了!"灵蛇极认真地说道。 "唉,终归是孤独终老,爱不爱的又有什么差别?缘起缘灭,不过尔尔!"烨的决心很坚定。 天渐渐亮了起来,影睁开了的眼睛,他把双手平叠在床头上又把头轻靠在手上,他看着眼前的巫祖淘气地想:"其实这样也蛮好的,不是吗?只有我和你在一起,觯也不敢靠近。"影傻傻地笑了一声。 对影的这句话巫祖没有任何回应,她的鼻息已均匀稳定,体内的元气也恢复了大半,只是,她还需要安静地接受鬼谷地气的滋养只能沉睡不醒,也或许是她还不想回应任何人的渴盼与询问,此刻的她,安静的如一朵洁白的莲花静静地绽放着净白的光华,她的纯元之核正浮动着无数紫光游丝,影知道那是神树在与她结定永世的盟约。 "如果没有这一场劫修,祖姐姐就只能做天上的火,而现在她已经与大地结下了情丝,也与我青龙成了伴侣。"影的脸蛋儿忽然红了,心里生出这样的念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伴侣"这个词让影的心咚咚咚地敲起了小鼓,只是那鼓槌上包了厚厚的棉布,它每敲一下都像巫祖绵软的拳头柔柔弱弱。 影这样的心跳让他自己毫无防备,他慌乱地在心里辩白:"巫祖,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如此……你是在向我青龙求婚吗?其实……其实我知道的,在你心里我只能排老二,可是,你能把给老大的爱多分一点给我吗?虽然我知道我不能奢求……"影的思维忽然变的语无伦次,他把脸紧紧地贴在自己的手背上,泪水又热又满地流进了他的指缝里:"因为,因为你心里的老大是这苍天和大地,我不敢争的。" 影狠狠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扭头看着巫祖的眼睛,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温柔那么美,它让影傻呆呆地陷入了回忆,他努力回想着到底是哪一刻巫祖决定了这么做的,又到底是哪一刻她决定了要把自己托付给自己的,当她的眼睛穿过觯的肩头看向自己,她羞怯的心是否也在咚咚咚地敲着那把小鼓槌呢? 想到这些,影的心里又甜又醉,可他却忽然失魂落魄起来:"巫祖,你必须对我负责!你只能看我一个人!"影忽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他揉搓着湿漉漉的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儿:"坏了坏了,醒来以后你可千万不要打我啊!阿姐,我好想好想你!就算你就在我的身边我也好想好想你!我想和你好,我还想要你只和我好……" 影呆呆地看着巫祖的眼睛巫祖的唇,心神恍惚又迷离,忽而他鼻子一酸心头一沉在心底哀叹道:"阿姐,你会受不了我的这些傻念头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影悲哀地望向窗外的晨曦渐渐地平静严肃起来,他忽而想起了巫鲲说过的一句话:"我本逍遥一过客。"影蹙眉笑着转头看着眼前的巫祖,他将手抚在了巫祖的唇上,眼睛却凝冻在了巫祖那微颤的睫毛上。 "唉,我还是乖巧一点儿吧,巫祖,快醒来吧!鬼谷也给你搅成一个大傻子啦!"影猛地向后一翻站了起来,他向巫祖深深地揖了一礼心事重重地说道:"快起来干活儿吧!我们一起?"他抬头看向射进木屋的晨光沉思良久,他似乎听见了来自鬼谷地心的"咚咚"的鼓声。 在不远处的崖壁上觯正安静地站立着,他望向净蓝的天看着晨光里金色的流云,心里沉静的如同神湖里幽蓝的冰:"殷筝他醒了,祖,就像上次在秦国时装睡一样!" 觯看向了小木屋,此刻姬影也站在晨光里看向了他,两兄弟在心里相视一笑,一起把目光聚在了正在崖洞里安睡的殷筝身上,这个被盛情相邀的魔尊,他竟真的还在装着昏睡不清醒呢。 "我本逍遥一过客。"觯和影听到了殷筝心里正吟唱的这一句话。 "嗨,我本逍遥一过客!"影和觯也在心里回应了一声。 第151章 鬼谷本无声 烨跪在殷筝的身边一动不动,她盯着草帘子透进来的光点儿看了好久好久,那光点像极了淘气的精灵忽明忽暗地闪烁跳动,烨的心也像那些光点一样,它挑起了晨光的指尖拨动着烨深藏在心底的那把古琴。 身边的这个男人似乎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烨不知道他睁开眼睛时自己到底该回应怎样的微笑,又或者该对他冷淡一些吧?这里是鬼谷,鬼谷乃净地不能被亵渎,可是殷筝的那些渴求她到底该怎么去回应呢?烨的心里很茫然。巫祖告诉她殷筝并不想娶她为妻,就连做妾也是不可能的,烨相信巫祖是对的,这一点其实烨自己也是懂的,殷筝心思缜密又欲求不满,她想走进殷筝的心不知道会有多么难,而即刻就要到来的种种未知也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洞外传来了觯迫切的口哨声,那是他焦灼的呼唤,他在试着唤醒巫祖,哪怕只是为了陪伴,只是为了昏迷的巫祖偶尔能感应到他的期盼,他也会夜不交睫分秒必争地守护着巫祖。 烨的身子松软地塌了下去,觯哥哥对巫姐姐的爱意总让她的心甜腻到想狠狠地灌一口香蜜,她憧憬着那溢满爱的二人空间,她想永远贴在哥哥姐姐的身边,她知道他们也会紧贴在自己身边,他们永生永世都不会分离而旦永远都不能分离。 可是烨的存在又算什么呢?她会让巫祖揪心会让姐姐逃离,那样觯哥哥会因为心碎而死掉,何况自己眼前还有一个殷筝。烨微微撇过头去看着昏睡中的殷筝,他暝目沉睡如同神祗一般静美,他的白发更增添了他的灵气,他剑眉星目鼻子高挺如同山尖,他藏起来的虎牙和招摇的美人沟,还有那两个似乎永远都酿满了甜酒的酒窝,无一不让他俊美的摄人心魂,殷筝太美艳了,美到令人心醉也叫人心碎。花儿们是他的骨肉,槐香是他结发的妻,他是齐国的王子,更是这人世间的魔帝。这些身份足以让烨伤神伤心了。 "也许灵蛇是对的,"烨忽然很恍惚:"只是情爱无果,可不是心底无爱!"烨愕然地想:"终归是担着两界的和平,筝又是个多情种,我到底不敢丢了他的情意!这招人魂的家伙,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唉……"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感觉自己没有了力气。巫鲲的箫声穿过河滩草甸飘进了草帘之内,那呜咽般的箫声像一把鱼肠软剑刺穿了烨的每一个骨节,她的泪一滴一滴垂落在了她的腮边,石灶里新添的柴正发出毕毕剥剥的轻响,就像为烨无声的哭泣浅唱低吟。 殷筝在睡梦中猛地侧过身来,烨陡然一惊急忙抹去了腮边的泪,泪眼朦胧中她看见殷筝睁开了眼睛正痴痴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筝,我……"烨手足无措地看着殷筝,她很想再说些什么却讷喏着说不出话来。 "觯的心里只有巫祖,对吗?"殷筝的眼神就像金色的钩子灼亮又热辣地勾住了烨的心,烨的心收紧了,她急忙平复了自己不安的心绪。 "筝公子醒了便好,我去喊大家过来。"烨向殷筝稍稍施礼起身便要离开,却被殷筝狠狠地拽住了。 "筝公子可还有什么需要烨的地方?"烨慌乱地跪了下去问道。 殷筝抬起眸子平静地看着烨的眼睛,许久之后他轻声地回答:"筝公子可还有什么需要烨的地方?嗯?我是需要烨吗?嗯,我不需要,我不需要烨,我只是真的好想有她在!" 烨的两颊红热起来,她像被雷电击中了似的一动也不能动,热乎乎的泪水不争气地一涌而出,她低下了头不想让殷筝看到自己的傻样子,可殷筝却温柔地托起了烨的下巴。 "记着,以后你的每一滴泪都是给我来尝的!"殷筝的指尖轻轻划过了烨的每一道泪痕,直到他抹去了烨眸边的最后一滴泪,他才撇过头去。殷筝微微蹙起眉头装着很痛苦的样子将烨的泪送进了自己的嘴里,他盯着烨的眼睛轻声笑道:"这泪珠还有吗?呀!还有!它从烨的嘴角流进去了呢!"这逗烨开心的话却让殷筝猛然红了脸,他的舌头打不过转来:"哦,还有脸颊上,还有眼角,眼角那里也是有的……"殷筝翕张着嘴巴说不下去了,烨羞怯地低着头浑身都在发抖。 殷筝急忙跪起身子却听见石灶里的柴猛地爆燃了一声,烨转头呆呆地望着它,许久之后她终于嗫喏着说:"那个……你记着,想尝我的泪就必须……就必须每天都喝我煮的汤。" 殷筝的手心里全都是汗水,不知何时他已经握住了烨冰凉的手指,他傻傻的发现自己竟不记得烨的手指是如何落在自己的手心里的了,他只感觉全身都跟被麻沸散泡过了一样动不得了。 "喝……什么汤?"殷筝终于回过神儿来,可他却不记得烨刚刚说了些什么。 "花叶金鸡汤!"烨的神智似乎清醒了不少,她把手抽回到自己膝上抬头对殷筝说道:"我想过的,你一定会很爱喝它的!因为灵蛇最爱吃大公鸡,那种黄色羽毛的大公鸡,金蟒也爱吃,我也爱吃!我想你也是爱吃的吧?" 殷筝看着兴高采烈的烨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看到那些金色大公鸡有时候都想生着吃带血吃!啊……吓人吗?"殷筝看着烨讶异的表情笑了笑:"还有,烨,你是一直都在想我吗?而且还一直都在猜测我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吗?" 烨被殷筝的目光晃得转了眸子,她傻傻的笑了一声说道:"每一天都只陪着我,只喝我煮的汤,一朵花,一片叶,一只肥鸡,一口锅,一把勺,一簇柴火,一斤酒,一撮盐,一帘子碎晨光……这样好吗?筝,你要我陪着你吗?" "要,我只要你,我们一起吟诗作赋宰鸡煮酒!"殷筝看着烨没心没肺的样子自己也成了个小孩子,他欢喜地想要落泪,心里也一个劲儿地欢叫着:"夫复何求!夫复何求!只要有烨在,我殷筝此生无悔!" 面对烨和殷筝的甜蜜相守,面对影对巫祖的低语,面对鬼谷的每一个人,鬼谷似乎睡着了,在这个清晨里它无声又无语,任由这帮似乎都没长大的孩子尽情地做着这深谷里的逍遥客。也许,面对天神和魔君,鬼谷本就喜欢沉默,一直沉默。 第152章 你的泪要给我尝 烨牵着殷筝的袖子默默地笑,殷筝看着烨忍不住抚向了她的眼角。 "这儿不许再落孤单的泪珠子了!"殷筝嗔怪道:"如果有泪都要收在我这里!" 烨低头瞥向了洒落在地上的晨光,她嗫喏了几下忽而看向了殷筝的眼睛:"那你的呢?" 殷筝怔住了,片刻后他轻叹着说:"这世上只怕只有你会让我落泪了,我的心是很硬的,只有一个人能把它钻出洞敲成渣。" 烨看着殷筝的眼睛心头微微颤动,殷筝笑了笑便低眉不语了,忽然,烨轻声笑了出来,她蹙起了眉头问道:"那么,你的心是会疼成渣子了吗?" "你觉得呢?"殷筝微微一怔随即问了一声,他低了头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又起身端坐看向了射入洞里的晨光:"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和你一样成为天神不再是魔,这洞穴可以做我们的洞房吗?我很穷,在这鬼谷里我只是个潦倒客。你想做潦倒破败的齐人殷筝的妻子吗?"殷筝拉着烨的袖口走到了洞口的草帘前,清晨的碎阳光洒在了他的身上就像洞中腾起了斑斓的磷火。 "我愿意!"烨微暝双目像在赌誓又像在祈愿:"我愿陪伴齐人殷筝一辈子,我想成为殷筝最贤最贞的妻子!只要他愿意我还可以……"烨猛地停住了,一片红云飞过了她的脸颊:"我还可以跟着他浪迹天涯!"烨补充了一句后看向了殷筝:"筝,你觉得好不好?" 殷筝蹙眉笑了,他抚着烨的发丝问了一句:"槐香的事,我伤了你的心了吧?" "没……"烨咬了一下自己的唇低头理了理鬓边的头发:"多亏有槐香在,不然这些年你要怎么活下来?" "嗯,嗯,算是吧!"殷筝应了两声苦涩地看向了火膛里的火:"我去添把柴吧,你不是要做花叶金鸡汤吗?我想喝了!" "这个活儿不能让筝哥哥干,筝哥哥还是带我去拜一拜神树吧,那神树真的是美极了!你带我去吧,我已经有好几天没去看它了,从前即便我去了也一直只有我一个人,好没意思!"烨拉了殷筝的手掀了草帘就往外面跑却发现殷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筝哥哥,你怎么了?你是不想去吗?还是你哪里不舒服?唉呀,你还没好全,你还得躺几天!来,快躺下快躺下!我一个人也可以去给你摘那神树上的花和叶子来炖汤喝的!快来吧!"烨牵着殷筝的手来到火灶边的草席前,她跪了下去仔细整理着殷筝的棉被,殷筝呆呆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烨背对着殷筝默不作声地把手伸进棉被里捋平了褥子的每一个褶皱。 "烨,我委屈你了,你何需如此啊!"殷筝忽然哀伤起来。烨转头直视着殷筝的眼睛笑着问道:"你委屈我什么?" 殷筝沉吟不语,他不敢面对烨的眼睛却最终坚定地回眸看向了烨:"天神下凡而来屈尊侍奉魔君却不能做他唯一的女子,甚至连做个正妻去管一管那个坏东西的女人们都不可以,烨,你心里不难过吗?我想和你永生永世在一起,可我知道你是绝不会允许我休了槐香的。我殷筝还不如干觯身上的一块衣袂爽利!我甚至都比不过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话说到最后,殷筝僵硬的唇舌说不出话来。烨一句话也不说,她看着殷筝那双哀愁的眼睛靠在他的肩头笑而不语。两个人就这样静默地看着彼此静静地依偎着,他们的笑容里都含满了悲伤。 一滴泪终于从殷筝的眼角滴落了下来,他急忙抬手去擦却被烨的手抚上了脸颊,殷筝握住了烨的手,用自己的指尖抹了自己的泪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烨看着殷筝的双眼温柔地说:"你的泪也只要我来尝吧,其实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已经足够了,你不要难过,你伤心我会受不了的。"殷筝的泪水一颗又一颗滚落而下,他大笑着哭成了一个泪人。 "你别哭了……"烨伤心地缩进了殷筝的怀里:"我爱着觯,你有没有想我为什么会爱他呢?"烨呢喃着:"因为觯真心实意地帮我找到了那一把弯刀,他给了我最想要最喜欢的东西,那就是杀死恶魔的刀。" 殷筝木然地松开了烨的肩膀沉默不语,烨继续说道:"我对觯的爱没有不干净的东西也没有能割裂它的东西。我很爱很爱觯,我对他没有非分之想更没有非分之求,因为我们所寻求的从来都是一样的。可是,我对你的情意却要复杂的多。即便我愿意一生一世跟你好,愿意用一辈子去爱你护你,我对你的爱意终究还是有杂质的,我终究是有求于你的。" "烨,你想说什么?"殷筝的声音变得冷硬。 "筝,在你的心里,我烨到底是什么?你好好想想吧!"烨从殷筝的肩上抽身而出轻声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你对我的爱有杂质吗?其实,我们两个人不过是两个各怀心事的可怜又可笑的戏子!"烨把头垂在膝头悲叹道。 "不!不是这样的!"殷筝大声说。 "筝,你懂天神的爱吗?巫姐姐和我都是爱着你的,姐姐爱着的是你身后的魔君,我爱着的是你筝哥哥这个人,你懂吗?你懂这个差别到底是什么吗?姐姐一直在探寻一个不负苍生的好结果,而我却想进入你的那个世界,不论结果好与不好,我都想和你站在一起绑在一起,我想努力地跟随你,我更渴望你能跟随我,你懂吗?你懂我的心吗?你懂我吗?你懂天神的爱吗?"烨悲凉地说道:"只怕是,你仍自以为天神的爱是不纯洁的不坦荡的。" "烨,我似乎懂了。"殷筝说道。 "不,你不懂。有件事儿你说错了,我不是不想让你休了槐香,相反我很想让你休了她,因为我想知道,我能不能拥有你全部的真心,能不能让你听我的话不做恶魔。"烨说道。 "我若休了槐香就是亲手杀了她,她会死的。"殷筝微微转眸不再看烨的眼睛。 "你可以抹掉她心里的爱,可以抹掉她的记忆,你可以让她忘掉从前,魔君有这个神力。"烨也把眸子转向了另一边。 "烨,你容我想想。"殷筝回答道。烨没有回答,她打开了殷筝的被子又看了看火火塘里的火轻声说:"你睡吧,我煮汤。" 第153章 等我,等着我 殷筝看着烨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样子暗自笑了,他好想抱一抱烨,而且要一直抱下去紧紧地抱下去一直抱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天。 在殷筝二十几年人生里,他所经历的事遇到的人几乎都是一眼便可见底的世俗。殷筝智力超群眼界绝顶,万事万物都不过如那云烟雾霭不能在他的心头留驻,可烨却脱尘而去又绝尘而来,她就是殷筝心里无人能及的火光。烨温暖明媚如泉似虹,她是天神又是最美最暖的爱人。殷筝迷茫悲苦了半生,他一直在渴望一个足以吊足自己胃口的梦想甚至幻影,有了这渴望,他才能不因为人生的无趣而踏入地狱之门或者草草死去。 殷筝没有完整的成长,在他的记忆里只有一位一直鞭笞他的阴冷的母亲。齐国是殷筝的梦,那是虽万死而不辞的梦,他是齐王的儿子,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齐国的兴亡是他血脉里便承袭了的责任,把齐国担在肩上让殷筝心里很踏实,这是血肉的担当也是他一切哀怨的寄托。可是,殷筝发现这种寄托和担当脆弱不堪,他没有力量支撑起这一切。即便是鬼谷的天神,也不愿帮他圆梦。 殷筝的世界坚硬如冰,一些恍恍惚惚的光亮一直在前方把他照亮,可是如果没有对这个世界的不甘心,那些恍惚的光明殷筝也是懒得去抓住了。殷筝所能做的似乎只有心甘情愿地接受不喜欢的人间,似乎一切都是不值得,一直以来,殷筝总觉得活着是一个毫无价值的笑话,他把一切都看得很透彻,透彻到毫无生趣。 好在,烨很有趣也够炽热,她是殷筝梦里才有的家,她让他饥渴让他贪恋让他甜到眩晕。巫祖是至高无上的天神光焰又迷人,而烨是他枕边的灯温暖又光明。可是,有趣的事转瞬即逝,殷筝无比悔恨,他恨自己陷入迷幻把槐香揪入了自己的床榻,他恨自己放纵了肉欲以至追悔莫及,每时每刻,他都像小时候被母亲无情地鞭打责问着,他污损了自己的爱恋也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好在,烨正真真切切地守在他的身边,烨的双眸让他如痴如醉也让他心碎。殷筝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烨爱着,如果烨对他冷漠甚至嗤笑反倒会更好一些。殷筝克制了自己的渴盼,他轻笑着沉默不语,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武器,可以抵挡一切寒凉,哪怕这寒凉来自对自己的怀疑和失望,也是有用的。 "烨,你抱抱我!"殷筝在心底哀求,脸上却风平浪静。 "筝,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我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想告诉你,你的泪水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哪怕是我在贪求着,贪求着你在我心里放一把火,我也要把你拴在我的身上。"烨忽然认真地说道。 烨的目光把殷筝钉在了地上,她看穿了殷筝的哀怨也看穿了他的心伤,烨的心里翻涌着热辣辣的泪,她的酸楚顷刻之间泄落而下,烨的眼前人是她命里的人可怜的人更是她爱着的人,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真心都只想给他看给他听,烨想让他知道让他懂。 烨看着殷筝的双眸默默地坐到了他的身边,她用双手托住了他的脖颈耳根又吻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唇,她渴望他的回应而他也正在回应。殷筝微微颤栗呼吸紧促,他的双手停在了空中,他的身子燃起了烈火又像落进了泉水中。 烨环抱着殷筝的腰紧贴着他的胸口幽怨地说:"这已经是我第四次亲你了,可是每一次我都做不好!"烨默默地哭了,泪水浸湿了殷筝的胸口,殷筝伸出手臂把烨锁进了自己的怀里,他轻声在烨的耳边说:"等我,等着我!" 洞外,觯的口哨声又响了起来,烨不禁苦笑了一声。殷筝抚摸着烨的头发说:"小傻子,你竟还能笑得出来,你的觯走远了,没人要你了,你不难过吗?"此话一出口,殷筝就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了,烨的眸子里满是泪水,她注视着殷筝的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殷筝好想狠狠地扇自己百八十个大嘴巴子,"没人要你了"这五个字戳破了他的心思,也戳碎了烨的心。 "烨,你知道我是在开玩笑的!"殷筝急忙解释道。 "这世间的玩笑话太多了,可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认真地开玩笑。"烨屈膝坐在了火塘边轻声说道:"筝公子,我这个没人要的小傻子,该怎么办呢?" "听巫祖的话就好!她的安排就是鬼谷的安排!"殷筝跪在了烨的面前。 "哦,你想怎么安排我呢?"烨轻声问道。 "我只是鬼谷的不速之客,我只是一只死皮赖脸想偷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我配不上鬼谷的天神,我是个痴心妄想的浮浪之人,我不敢安排天神做我的内眷,我配不上你,是我怯懦龌龊……"殷筝发现自己好像百口莫辩了。烨一句话也没有说,她默默地走进自己的内洞睡了下去。 "我陪你!"殷筝愧疚地跟了进去,他躺在烨的身边抱住了她:"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因为我离不开你。" "我累了……"烨无声地哭泣着。殷筝贴着烨的后背环扣着她的腰久久无言,他吻着烨的脖颈轻叹道:"对不起。"烨悲哀地抽泣起来:"我刚刚……我刚刚没有轻浮你的意思……我,我没忍住……"殷筝贴在烨的耳边说:"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也从没有这样笨过。"烨轻叹一声转过身来:"我想喝一口马肉干儿熬的汤,我……我饿了。"殷筝怔了一怔忽然笑了:"好,我去做。"烨急忙抱住殷筝把头窝在他的胸口说:"你等一下,就一下……就一下就好了……"烨贴着殷筝的心口闭紧了眼睛说:"这颗心是热的,跳得好急,听着让人舒心……"殷筝用下颌抵着烨的额头一动不动不敢说话,足足过了半刻钟后烨推了推他转过身去蜷起了身子。 "好了,好了,你去吧!"烨面对着冰冰的墙壁说:"马肉干儿要多放,它们可好吃了。" "好,好!"殷筝微微一笑,他慢慢抽出了被烨压着的手走出了烨的山洞。 第154章 铁蛋儿醒了 鬼谷的这个早晨有着极明亮的阳光,四野里覆盖的白雪晶莹如玉,神湖的冰全都碎裂了,它像极了一碗广式糖水在晨光里蕴满了七彩的莹光。在鬼谷中央的神树下一身翟衣的铁蛋儿正在凝神打坐,他的身前站立着白衣飘飘的巫鲲,他正在静静地等候着巳时的第一缕阳光。 铁蛋儿的精气神早已三元归根,可魔尊之血的障阻却让他痛不欲生。这一汪借来的魔血太冰冷太阴毒,以至盘在他体内的神树枝叶都在节节颤动。铁蛋儿很想说话甚至想狂奔怒吼,可他却不能。巫鲲告诫过他要压制住翻腾的痛苦,否则他必会离魂出窍永远失去这具天造的肉身。这番打坐如同炼狱般难捱,铁蛋儿屏气凝神极力压制着想要败逃的冲动。满树的花雨正默默等待着这个铁汉的虔诚护守,如果他逃了,巫祖的大愿将毁于一旦,鬼谷也将万劫不复。 铁蛋儿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一番劫难的因由,自从魔尊的血肉依附于神木之骨,他的智识眼界便进入了梵炁大境,他的灵魂业已涅盘重生,他已经拥有了无上的灵力,成千上万的锱铢金线丝丝缕缕骨绒一般密匝匝地扎实在了他的木骨之上,他得了鬼谷无尽的眷恋与期许,铁蛋儿知道自己是谁,他也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时辰到了,你要忍住!"巫鲲的声音像神木一般坚硬:"你怎么样?可还好?"巫鲲看着汗水涔涔的铁蛋儿担心地问道。铁蛋儿不敢说话,他揪拢了体内的魔血金丝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好吧,做好准备,它们来了。"巫鲲抬起头看了看业已打开的穹顶后飞旋到了神树之上,他闭目凝神吹响了长箫。箫声哀切悠长直冲九天而上,天宇中霎时间响起了金戈铁马的嘶鸣,那是几百年来无数亡殁于战火的英灵回复于鬼谷的感应,他们应声而来披甲执锐面目威宁。成千上万只黑鸦应声而起向穹顶飞射而去,它们或悲鸣或嘶叫黑鸦鸦一片遮蔽了鬼谷的穹顶,它们在迎接来自人间的鬼兵。 巫鲲的箫声陡然一停,漫天的鬼兵迅驰而下盘卷在了巫鲲和铁蛋儿的灵体之中,鬼谷颤动了起来,数以亿计的天雷如飞龙旋游般自穹顶劈落而下将鬼兵神戈悉数钉入了巫鲲和铁蛋儿的灵渊之中。一片金光随即震地而起传遍了四野,雷声躁动如巨鼓捶响震落了神树上的秀叶繁花,它们如稚子仙灵一般环绕在了巫鲲和铁蛋儿的身边,然后一朵朵一个个渐次扑进了他们的体内,终于,鬼谷安静了下来。 铁蛋儿和巫鲲同时长吁了一口气,他们睁开眼睛看了看彼此又看了看神树光秃秃的枝桠。相视一笑后二人默然悲叹,这祭天祈地的鬼斧神工造就了他们二人的黑焰金刚之体却也用尽了神树的千年花叶。 "神树还会再开花吗?它会不会伤着了根本?"铁蛋儿不无痛心地问。 "倒也不是什么致命的伤损,只是想要这枝叶繁华如初,还需历经人间的千年谷底的百旬。巫祖从来都不是个卑怯的家主,她用自己的纯元向鬼谷换来了你的金座莲花之体,铁蛋儿,你万不可轻看了自己啊!"巫鲲疲累地倒在树下幽怨地说。 铁蛋儿握紧了双拳坐在巫鲲的身边撑住了他:"金座莲花黑焰金刚锱铢骨绒!巫祖是真没有轻看我这个笨人!如此恩义我铁蛋儿永生永世都报不尽!你现在怎么样?这加身的雷劫和万灵,我竟然比你还能扛。" "哈哈,你想一想,你现在和魔尊是一样的骨血,他对这番生死劫几乎没有什么痛感,可见他的灵力已是极致阴寒,你扛得住它也是必然的,你这也算是托了他的福。"巫鲲打趣道。 "筝大哥也接纳了这些鬼兵吗?"铁蛋儿问道。 "那倒没有,他也不需要。他本就是号令万魔的尊皇,我们这番辛苦也不过是巧补了其技而已。"巫鲲解释道。 "巫祖她其实不必如此的,伤了自己亏了鬼谷还大补了殷筝的神力,我不过是一块一直都修不成锱铢的朽木,她对我实在是太过爱惜了!"铁蛋儿叹了一口气,他这个铁汉子终究没忍住自己的伤感,眼圈儿泛起了红晕。 "巫祖她一直都在看着你呢!你的诚挚之心她一直都放在心里,她对你惦念得很!她很愿意这样待你,你想一想她是一时兴起的人吗?锱铢金线不是她说给就能给的,说到底还是鬼谷把着这一关,鬼谷也是喜欢你才纵了巫祖的。"巫鲲安慰着铁蛋儿。 "唉,不才铁蛋儿欠巫祖和鬼谷的!"铁蛋儿说着转身面向神树三拜九叩。 殷筝站在炖着肉汤的青铜鼎前寻思了好半天:"这么大一家子人每天只吃这么一点汤饭会不会挨饿呢?巫祖把这日子过得太过清苦,总是这清汤寡水的可不行,等她醒来我就把自己的家业都给了她,烨也能吃的好点儿,穿的好些。"想到这些,殷筝的心里明朗了起来:"我能回报鬼谷的至少还有这些。" 殷筝倾听着烨均匀的鼻息微微地笑着,他一句一句回味着烨对他说的话,搅动肉汤的手劲儿也温柔起来:"得妻如此,筝何其幸哉!烨,你的心我懂的,我明白你想说到我心里的是什么,我很欢喜!"殷筝用汤勺舀了一口肉汤品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他想:"的确是该把我的老本儿拿出来了,这清汤都能把烨想馋了,她可真是太苦啦!"殷筝不禁哼出了一段忧伤的曲调来。 一道白光忽然推进了山洞,殷筝愕然地看着洞口侧耳倾听,谷底的声音一点点收进了他的耳中,殷筝皱了皱眉握着木勺子在青铜鼎中又搅动了搅动,他若有所思地聆听着神树的动静猛然蹙紧了双眉,他用木勺子狠狠地磕了磕铜鼎的边缘沉默不语。此刻,洞外的一家人皆已欢聚在了神树之下,他们的欢笑与对话一句不落地传进了殷筝的耳中,殷筝双目微暝闷不吭声。 "汤好了吗?"烨站在了殷筝身边轻声问道。 "好了,应该可以喝了,我先尝尝!"殷筝舀了一勺汤放在了自己的唇前却忽然停住了,他把脸庞转向烨问道:"烨,花叶金鸡汤是什么味儿?好喝吗?" 烨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回答道:"我没有喝过它,也没有上手熬煮过它,它的味道鲜美异常,只是我的猜想。" "哦,你说的金鸡在哪儿能抓到呢?谷里有吗?我没听到它叫。"殷筝冷冷地问。 "有,就在谷里,那金鸡只有鬼谷里才有的,它们都是觯的眼泪变成的,都养在神湖边儿上的暖棚里,一会儿,我带你去见识见识这种你从没见过的禽类。"烨找了两个木碗把其中一个递到了殷筝的手里:"你也喝一口这肉汤吧,烫嘴的时候最是美味!"烨给殷筝盛了一碗汤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她坐在石桌边慢慢地吹着汤面上的热气:"你要多盛一些马肉来吃,这几天你一直都昏睡着不吃不喝,你是不是已经很饿了?" 殷筝微微皱着眉头注视着烨许久无话,见他不动碗筷,烨便又给殷筝盛了些肉放在了他的面前:"谷里的日子清苦,没什么珍馐佳肴,这些天大家都担忧着姐姐的性命,没有人得空儿出谷去置办吃食,不过,这汤和肉极好,你先垫垫肚子,攒够点儿力气,我和你一起出谷采买些时鲜菜蔬。" 殷筝听着这番话忽而讪笑了一声:"是啊,我实在是打搅你们了。" 第155章 巫祖才是魔尊 "烨,你是在责备我谎话连篇吗?你说的金鸡我的确不曾吃过,带毛带血地生吃也是我想象出来的样子。我那样说只是想随着你的性子让你开心,算不得撒谎的。"殷筝强压着悲戚扭过头去:"在你面前,我……我总会犯糊涂胡言乱语。" "筝,你并没有说你吃过那金鸡,我听得很真切,虽然那只是几句寒暄的话,但是我知道你的心是热的,只是这样的客套话以后我不想再听到了。"烨认真地说。 "寒暄?客套?我在你面前竟在寒暄客套是吗?"殷筝忿忿不平地说。 "不然呢?难道你是在刻意骗我?"烨直视着殷筝的双眼问道,殷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们……我们之间竟到了如此生分的境地了吗?你对我就没有好一点儿的心思了吗?我那样说只是想让你开心,我是急着让你开心罢了!"殷筝瞪大了眼睛不解又怨愤。 "筝,我不喜欢浮夸之人,你虽算不上浮夸,可伪善虚托之辞还是不少的。我不喜欢你那个样子,特别是在我的面前那样。"烨平静地说:"鬼谷里不养古怪之物,你仍需好好修身养性。你做的好好的,我的日子便也有了盼头,我等着你重新塑一个自己出来,那一天想想都是甜的!" 殷筝的身体僵住了,他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烨,你是认真的,还是故意的?你觉得我很虚伪很古怪,是吗?" "不实即为虚,不真即是伪。于鬼谷而言,我和灵蛇也是大古怪,灵蛇在此修行上万年仍然狠戾刁钻,何况金蟒你呢?我们是古怪的一对儿,甚至比不过铁蛋儿的单纯和赤诚,不是吗?姐姐为了救你们以殒身咒祭天祈福,能得她的青眼有加,你已是很不错的怪物了……"烨的坦诚并未完全打动殷筝的心,他打断了烨的话:"所以呢?所以,人间要少一个齐国公子,鬼谷要多一个半魔半神吗?" "我们都只不过是两条塍蛇,我们甚至都不及那两条蛇来得沉稳有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像我的阿爷阿娘被楚王杀死,就像你的阿娘总要鞭打你一样,这是我们的命运,也是我们的现实。我,你,一样的!你想让我怎么办?你又要怎么做?"烨无力地哭泣了起来:"筝,在你心里,你自己到底是怎么一个样子呢?你自己又是谁呢?我和你首先要搞明白的,是自己的样子!" 殷筝冲上去把烨紧紧地搂在了胸口,他无法平复自己的情绪,烨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抽泣不已。殷筝的凄凉无法通过任何一种方法排遣,烨的泪水让他浑身战栗:"我不要你这样说自己,我们很好!我们好的很!" "对,我们很好!我们离天神之境只差一点点,虽然不易,已是不错,鬼谷收留我们,我们便是好的很!我们会更好的!"烨鼓励着殷筝,可他却沉默不语。 "哈哈,好!我们一起去采神树的花和叶子,如你所愿!"许久之后,殷筝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厚重低沉仿佛有着无尽的力量,烨忽然想起殷筝向她求婚的那天,他在槐香的床榻前放肆的声音,那一天他的声音好陌生好浪荡却好有力量,那一天她看到了他的另一面,面对以死殉情的槐香,殷筝忘记了他对自己的婚约,也忘记了对她的彻骨相思。 "好!"烨窝在殷筝怀里不敢挣扎,她身子一倾将殷筝环抱在自己的怀里:"筝,如果我不是天神,我可以让槐香做我的侍妾吗?其实,我只是很想让她好好儿地活着,她的确是太苦了,可我却不想让她留在你的床榻上!"烨松开自己的怀抱飞快地走到了洞口,她侧靠着洞壁无力地仰望着洞外的蓝天,烨不敢回头看也不敢闭合双眼,她害怕自己会落泪:"唉……我这个天神也就不过如此吧,所以我尚且不是撑天的人。筝,姐姐才是真正的女神,她其实是想过要去做你的女人的,我……" 烨好想一吐为快,可唇却被疾步走来的殷筝暴虐地吻住了,她感受到了他灼热的呼吸狂烈的心跳以及那双不安分的手,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爱欲吓到了,她的身子融化了一样瘫落而下,她的脑子一阵眩晕,泪水也失了禁忌从眸中涌溢而出。殷筝贪恋地吮吸着她的泪水她的肌肤,像蛇一样缠紧了她的身体。烨瘫在了殷筝的怀里酥软无力,殷筝死扣着她的腰身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冲动,涔涔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袖脖领。 "这就不行了吗?我的小天神?你知不知道这才是我要的小天神!"殷筝突然坏坏地笑了,他的鼻尖在烨的耳边轻轻摩挲着:"这以后可怎么办呢?我的小天神!我很暴力的。" "不怕,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全部都给了你。"烨撑起了自己的腰身严肃地说。殷筝看着烨的眼睛双手一松把她贴在了洞壁上:"你这个要人命的小傻子!你就不怕我负了你?" "那样的话……我就逃跑!逃到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你也不许找我,就让我独自一人孤独终老好了!"烨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个人都愣住了,他们蹙眉对视着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烨,我们别去摘那些花花叶叶了,我逗你的!"殷筝低吟了一句:"我们抱一抱就好!" "为什么?你不想喝我熬的汤?"烨杵在殷筝怀里全身都凉透了,她怔怔地看着殷筝,泪水淹没了眼眸。 "烨,好好看着我,看着殷筝这个人怎么活怎么做!巫祖才是一个魔尊!我们还是逍遥自在一些,我们到神树下去睡它个三天三夜吧,天冷了,我给你暖暖身子!"殷筝似乎没有看到烨的惊鄂似的失神低语着,他正了正衣冠理了理鬓发又活动了一下双肩然后双手一伸把烨平抱在了怀里,他的口中还在低吟:"洞房无烛空对月,旷野无灯枉覆天。借得枝头节节木,且为蓬草做梁椽。" "筝,你是要做一件大事儿了吧?"烨缩在殷筝怀里大声地说道:"我看着你,每时每刻!"烨紧闭着双眼,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声音:"姐姐,我想死在殷筝的心里!你懂我吗?" "对,我才是你头上的天!你等等我,看着我!"殷筝狂笑了一声。 第156章 只为了一口汤 一道金光从石台上疾射而出稳稳地落在了神树之下,巫鲲一个闪身挡在了铁蛋儿的身前。铁蛋儿猝不及防一个趔趄便摔在了地上,他正欲站立而起却看到殷筝正抱着烨与巫鲲对峙在了一处。 "帝君安好!帝君安好!"铁蛋儿急忙推开巫鲲向殷筝深揖了一礼。 "金座安好!"殷筝颔首回礼又向巫鲲说道:"巫鲲,巫祖离不了姬影,他二人现在不能和我打,干觯一个人也打不过我,你俩做个帮手或可与我一战!" "帝君这是说的哪里话呀?巫祖一片赤诚坦荡,帝君竟要以一战来回报一恩吗?"不等巫鲲回话铁蛋儿抢先回问了殷筝。 "帝君?金座不要称我好帝君!筝某人当不起此等尊号!巫祖才更应该做帝君!我这些小本事实在是难以触及巫祖帝君的大项背!"殷筝并不领情反倒愤懑之极:"巫祖这是又造了一个帝君出来了吗?铁蛋儿?金座?好一个金座莲花黑焰金刚啊!巫祖的好手段!" 巫鲲虚步轻移站到了殷筝身侧叹息一声道:"筝公子且莫动气,你遇事儿心有偏颇看不分明,鲲今日算是见识了!世上有一个贩夫走卒间常用来责备别人失了信义的词,筝公子可知道它是哪个词吗?" "是''恩将仇报''吧?是吗?巫鲲,你是想让我说出这个词吗?"殷筝厉声问道。 巫鲲平静地看着殷筝问道:"''恩将仇报''这个词里有一个''恩''字亦有一个''仇''字,我且问你,你的心里是不是觉的此一番周折是牵连了''恩''与''仇''的缘故,既然如此,你且说来听听,你与鬼谷''仇''在何处?''恩''在何处?报又在何处?" 殷筝不屑一顾地回答道:"我与巫祖无恩无仇亦无报,这所有的遭际不过是巫祖送给我的一场交易罢了!我失了满腔鲜血,巫祖又多了一员大将!从前的铁蛋儿,现而今是一个真正的好魔君,一个金座莲花黑焰金刚的好魔君!不是吗?铁蛋儿乃是成王,而我不过是一个败寇,何来恩义?何来仇怨?何来恩仇相报呢?" "殷筝公子真的是好气性呀!"众人哑然之际,一句轻声慢语打破了尴尬的气氛,烨推开殷筝的肩膀站在了他的面前:"原来筝公子竟是个好赌的贵客呢,你舍了性命前来竟不是来还铁蛋儿的人命债,更不是为了我姬烨此等贱婢的!" "我……烨,你何出此言啊?巫祖若想救铁蛋儿自然有的是办法,巫祖何苦非要用我的血来换?鬼谷有这么多天神,谁的血不可以救他呢?她分明……她分明是……"殷筝很是激愤却无力回驳。 "巫祖她分明是什么?"烨追问。 "烨,你看这满树繁花都哪里去了?"殷筝愤怒地指向了神树干枯的枝桠:"巫祖分明什么都算得的,她这般用我却用一碗空汤来戏弄我!岂不是你也在欺瞒我?" 烨被殷筝的话惊得目瞪口呆,这令人费解的念头竟真真切切出自魔尊之口,她紧紧盯着殷筝的眼睛想确定他是否在讹诈撇谎,却发现这的确是殷筝的真情实感。烨不禁哑然失笑:"不料筝公子竟真的是这么想的!啍……鬼谷圣地岂可轻易迎接客人?天神之血又岂可轻易赐予?我想熬煮一碗羹汤给你喝,这小心意原来竟是大算计呢!想来是我等这荒僻的鬼谷于筝公子而言水土不服,公子你有些疯魔了,或者你压根儿就不信巫姐姐有着好心,鬼谷也有着善意吧?" 殷筝愣住了,烨的话戳中了他的命门。看着烨悲戚的眼神殷筝的头猛得疼痛起来,他气恨自己一时气闷伤了烨,也气恨烨竟不懂那碗羹汤是他的心尖儿肉。殷筝想争讲他也要争讲,他要问问鬼谷究竟想不想给他一条路把他留在鬼谷的地面上。这根是烨与他的情根是烨的深情,是那碗汤,就是那碗熬进了神树花叶熬进了金鸡浓汁熬进了烨的深情的咕嘟嘟冒着热气儿的浓汤。 "烨,鬼谷真对我有着善意吗?它真的愿意给我留一处落脚之地吗?或者说是要等到一千年以后?等到它繁花满树时我们再开始?"殷筝指着空荡荡的神树眉目深皱凝视着烨的眼睛反问道。 "筝,我们是小孩子吗?你就非要此刻就喝这碗汤吗?如果我藏起了自己的真心,告诉你说我是想为你做饼饵的,你就信了鬼谷和姐姐了吗?我不知道神树会枝叶落尽,即便是真知道,这花叶金鸡汤也是我的心心念念之物啊!若是非要等待千年才能与你相伴相守,我愿意等!"烨好想扑进殷筝的怀里暖暖他的心,因为她感觉到了殷筝心口那聚集而起的寒气。 "你不懂!"殷筝哀怨地看了烨一眼转身向神树揖礼,他跪在了神树前郑重地说了一句话:"殷筝叩拜鬼谷并向鬼谷之青天许下诺言:我魔尊要做天神!" 众人哑然失笑却又不敢出声,眼前的殷筝分明是糊涂了,他似乎变了性子返老还童,从前的他可不是这个样子的。烨无奈地看着殷筝执拗又愤怒的样子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了,她猜不准殷筝的心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空气里有一种滑稽的尴尬气氛,四个人在神树下失声沉默着手足无措。 影蹙眉倾听着树下的声音沉默不语,他看了看巫祖的脸失声轻笑道:"祖,你很开心吧?殷筝现在变成个小气的孩子了,脾气禀性也明朗了不少,你这拼死一搏,既给了铁蛋儿神赐的躯体,又给烨的郎君换了骨血性格,是不是觉得自己赚狠了呢?不跑出去看看自己的收成吗?"影握了巫祖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沉思了起来:"烨有了筝的真心会开心,那我呢?我又要怎么办呢?你是想躲起来吗?躲起来不理我,躲起来不见我和觯,你是害怕了吗?你不想管了……" 影沉思着忽而转头对沉睡的巫祖说:"祖,你若不管我们这些大小傻子的话,我就来管一管吧,殷筝说错了一个词,那个词应该是''一叶障目''才对!对,就是这个词。我这就敲打敲打他。" 影微微暝动双眸给殷筝传了四个字"一叶障目",殷筝听到影这四个字的告诫后悲叹了一声。 第157章 自是有我要做的事 "我自是有我要做的事,烨,原谅我,就此别过!"殷筝站将起来,他向烨大施一礼说道:"烦请你告诉巫祖,殷筝拜谢家主不杀之恩,铁蛋儿我魔尊收下了,从今后他便是我殷筝的第一金座,我二人必将生死不离如影相伴,请家主放心,我必会做那人间的天神!烦请你转告你的阿姐,我殷筝很不解,她何苦要把你姬烨赔进齐国的大殿?何苦要折了你这个忠心不二的好妹妹?她明知道我不会答应!" 烨怔忡许久也向殷筝施一大礼:"谢谢魔君的不辞而别。"说罢,烨飞身于神树之上然后在一根枝条边停了下来,她俯身轻探抚摸着枝上的一芽新绿:"果然是有着的,只可惜殷筝公子眼中只有神湖里的金蟒和人世间的情深缘浅。罢了,罢了!"烨的手颤抖着收了回来,她轻叹一声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罢了,罢了!"她凌空一跃化作一道嫩绿色的闪电消失不见。 殷筝看着那一粒神木新芽痴痴地笑了,他伸手想摘下它却最终缩回了手臂:"我要带铁蛋儿和金蟒离开了,巫鲲,你可是要阻拦我?"殷筝回头看向了巫鲲和铁蛋儿。 "鬼谷有不速之客亦有不留之人。铁蛋儿乃鬼谷倾力挽救之人亦是锱铢之首,他岂可轻易地随了你去?魔尊莫不是糊涂了?"巫鲲看着殷筝的脸横眉冷对。 "若我偏是要带金座离开呢?我劝鬼谷的各位松松手,如若不然,我便收了他满腔的血,那可是我的!"殷筝没有半分退意。 "恐怕,你只是想逃吧?巫祖为了你和铁蛋儿至今昏迷不醒,你却趁人之危打劫到了鬼谷门上,你是想抢了人偷了物再留几句风凉话然后恨恨地离开吗?殷筝?魔尊?亏得是巫祖换了你的骨,不然我巫鲲还真就看不上你了。"巫鲲没有给殷筝听一句好话。 "逃跑?也是,我是该逃了,我真是怕了巫祖的梅花雨桃花阵!"殷筝不屑地说。 "筝大哥,芈衡有礼了!"衡飞身来到了神树之下,在他身后还有急匆匆赶来的曹文。 "筝公子思乡心切,芈衡是懂得的,在你那齐国家中,你的花儿们此刻正是喊阿爷不应哭阿娘不醒,试问这世上有哪个男儿能受得了这般情景呢?衡本想与你把酒问盏开怀畅饮,眼下如此情急事紧,恕为兄不敢强留于你,衡特此道别,望请珍重!"芈衡说罢向殷筝深揖一礼。 "衡,你是在赶我走吗?"殷筝问道。 "要不然,筝公子便留下小住几日?"衡问道。 "衡大哥自是明白我的,齐国大难临头我不能坐视不管,既然我的一腔热血换不来巫祖的一丝怜悯,我也不必再客气什么了!今日若不带走金蟒和铁蛋儿,我绝不会善罢罢休!"殷筝说道。 "筝公子且自三思!逆天而行必遭罪,你就算带了金蟒去又如何?它不过是一只弑杀你母后的孽畜罢了!筝公子可还记得当年那嫪毐之事?螳臂挡车岂非大有不妥?秦王雄冠天下六国臣服,秦一统天下也是指日可待,筝公子是想独臂擎起齐国的王宫吗?"衡劝诫道。 "为父不慈,为子不孝,为臣不忠,衡大哥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吗?"殷筝反问。 "尽人事听天命,筝公子自可一试。可是你若拿了鬼谷的物和人一走了之,便是无信无义无礼无仁!"衡说道。 "我自有我的事要做!"殷筝说道。 "筝公子自去做你自己的事,莫要再多费什么言语!巫祖现在体虚身弱受不得半分惊扰,还请你好自为之!筝公子若能记住干觯的临别赠言便是好的,也不枉你此番夙兴夜寐客居此地!"远远的,干觯飞身而来大喊了几声。 "小神君安好,叨扰了!"殷筝急忙躬身行礼抬头笑问:"神君既有赠语,不妨说与殷筝一听?" "巫祖曾让我带话给你,我即刻便说与你听,你一定要记住这句话。"干觯向殷筝深揖道:"巫祖说,筝公子若安心久住,鬼谷必不会亏待于你,可是你若趁火打劫趁乱作怪,巫祖便只有一言相告。公子听好,只有一个字:''滚!''。" 觯的话音未落,鬼谷便地动声起,在那天穹之上突然出现一个亮白色的光洞,殷筝的怨怒之气还未浮上面颊便被几道白光卷动而起,倏忽间他便被抛回了齐国都城的城门之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殷筝狠狠地摔在了一众士卒面前,他趴地不起继而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又陡然停住了,悲苦的泪水顺着殷筝的脸颊肆流而下,他耸着肩杵着悲哀地哭喊了许久,然后飞身而起悬停在了城门之上。 "你们快快回去报与齐国大王知道,齐国有救!"殷筝衣袂翩翩对城头上的戍卫们说道。 烨蜷缩在壁炉前的那个公主椅上假寐了好久,灵蛇盘曲在她的身前陪了她好久最后终于开口说话了:"以后,你千万不要与筝那般亲昵了,他馋了那个味儿岂是不又要疯魔了?你这个样子可真是叫人担心,既剥不去对他们的爱意,你又何苦将那双镜合上?你这孤独终老又是怎么个孤独终老呢?" "我以为殷筝会讨厌我会离我而去,便没再收着性子百般取巧,谁料他竟为一碗汤发了疯。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烨沮丧地抱着自己的头怨怒道。 "巫祖传梦给你必有她的考虑,那花叶金鸡汤的深意你是明白的,殷筝又岂能不明白?神树到底是留了叶芽儿给你们,你们俩倒好,一个转身而去,另一个也转身而去。你们两个到底在做什么?你们两个到底想干什么?"灵蛇的语气很严肃:"你们的眼里可还有鬼谷?可还有你们那可怜的祖姐姐?你们眼里真真儿的是只有自己的要紧事儿了,一个是要孤独终老不给那相思骨留下相思意,一个是如若得不到相思意便抛了自己的相思骨……" "灵蛇君,这房间太暗了,我想要那王后的大吊灯,还有那国王的大吊灯,还有他们王宫大殿里的大吊灯,你现在就把它们搬回来吧,我心里黑黢黢一片很难受。"烨打断了灵蛇的责问哀求道。 "好吧,你既嫌弃我老婆子烦,那我就去干点儿让你开心的事儿,烨,我去去就回,你也别太伤心了,有我陪着你呢!"灵蛇说完便隐身而去了。 烨从袖中抽出了大监留给她的布帛打了开来,她把它悬在壁炉前认真地读出了上面的字:"烨,你安好否?我留个故事给你,螣蛇一族诡诈机敏阴毒狠戾,常常被人无端猜忌,可螣蛇盯准了猎物便死缠着不松口,此为专心不二,螣蛇吞食大物便慵懒不动,此为饱食即安。若捕蛇之人值此二时击之,必将一击必杀。烨,你盯上自己的猎物了吗?你要吞食它了吗?" 烨怔怔地看着那些字久久无言,她将布帛焚化殆尽呢喃道:"大监,我记下了,谢谢你,我记住你的忠告了。" 话音未落,忽然"咚"的一声,一块大石头落在了烨的脚下,她懒懒地看了它一眼躺了下去闭目养神。忽然,三个硕大的吊灯又悬浮在了烨的上空,一阵刺啦啦的声音响过,三个吊灯齐刷刷地发出了擦啦啦的声响便旋转着固定在了洞顶之上。那些洞顶的石屑扑扫了下来,灵蛇旋身将它们收起在了舌尖又把那些石屑卷成了泥团在那吊灯与石壁的接口处涂抹了起来,最后的收尾装修完工后,灵蛇将点燃的白色蜡烛悬成了一层层圆圈轻轻安放在了三个大吊灯的烛台之上,整个房间里顿时亮如白昼。灵蛇满意地点了点头,它身体微旋衔着一枝白色玫瑰盘曲在了烨的身前向她行了一个屈膝礼。 "尊贵的王后陛下,您的王宫真漂亮,请问,您还有些什么需求?请您一定要告诉臣下我,我会竭尽全力为您寻找的!"灵蛇学着英国绅士的语调向烨询问道。 烨没有立即回答灵蛇的问题,她懒懒地躺在那张公主椅上嗔怪道:"灵蛇君,你把我养懒了,养娇气了。"烨缓缓起身托起自己的下颌仔细观察着那块石头:"这上面说的这些话可真不错,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是汉漠拉比大法典,我帮你找到它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周折呢!"灵蛇把眼睛贴在石头上鉴宝似的看着它。 "殷筝很快就要成为王者了,这是个好东西,可以给他用。"烨看着石头上的一条条法令侧躺在了椅背上:"文字的力量真的很大……"烨默然地看向了炉火。 "语言的力量真的也很大,你对筝说的那的那些话……"灵蛇沉吟着想继续说下去却被烨生硬地打断了:"该说的那些话我全部都说过了!"烨抿了抿唇顿了顿:"该做的事我也全部都做过了!"她瞥着脚下的石头怨怒起来:"这东西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你把它送回去!" "这个只是一个赝品,我说过的,搞来它我颇费了一番周折。"灵蛇长叹了一声后又说道:"它来自一片发展中的国家,神权将会在那里维持协调各个小国的冲突,那里也算得上是一片天上人间。那里是我们的疆域在我们的治下。"灵蛇伤感地匍匐在了烨的身前:"王者是孤独的,就像巫祖一样。孤独终老是每一个王者的天命,而你却悖逆了它。" "一个人的孤独够硬,一帮人的孤独够冷,我宁愿选择硬,不想留下冷。"烨认真地说。 第158章 独留孤一人 殷筝悬于城门之上衣袂翩翩地立在了守城戍士的眼前,那些魁梧的汉子们涕泪俱下伏跪在了他的身前。殷筝仰望着苍穹,悲凉溢满了胸口。 在这个位置上殷筝是可以看到自己的宅院的,那里前门紧闭偏门不开,仆役们全都在偷懒打猾,他的五朵花儿正伏在母亲槐香的身前暗自落泪。她们等待自己的阿爷已经太久了,虽然贵为齐王的儿孙,可她们却宁愿自己只是普通布衣。普通百姓尚可得大王怜惜,而她们曾拥有的却是齐王的怨怒甚至是苛待。她们怨恨自己的阿爷,他倜傥伟岸却空有满腹经纶,他甚至还抛弃了她们孤儿寡母独自一人去逍遥自在。 "你们不要怪怨你们的阿爷,阿娘本就是不配的!"一个沙哑的声音远远的飘进了殷筝的耳中,它像烂泥里腐掉的一截树根戳中了殷筝的心,殷筝不禁微微一颤。 "阿娘,你是这世上最好的阿娘!阿爷他是有神力的!他必定救得了你!你一定要挺住,阿爷回来了,我们就会像从前那样欢欢喜喜地过活了!阿娘,求求你了!你不要丢下我们不管!阿娘!"秋花儿趴在槐香身上不停地哀告。 "唉……"槐香睁开灰蒙蒙的眼睛朝着门外看了又看,她的眼睛早已经哭瞎了,她渴求着能再见一见自己的郎君,虽然这个梦她早已破碎了成千上万遍。一阵熟悉的琴声骤然震响在了天空之中,槐香猛然一惊,花儿们也都凝神去听,母女六人不禁笑逐颜开喜不自胜。 "阿爷?是阿爷!阿爷回来了!"夏花儿呼喊了起来,槐香的肩头抖动了一下,她抬头望向天空,几行污浊的泪水顺着她干瘪的脸颊流落了下来,她仔细听了听飘在耳边的琴声欢喜得泣不成声。 "我们都坐好了等着他,咳!等着他!你们的阿爷马上就要到了!春!你快点儿带妹妹们去梳妆,去把最好的衣衫都取出来穿上!别傻愣着呀!你快去!咳咳咳!"槐香捂着胸口干咳了几声忽而支起身子呆望了几眼门外透进来的光,猛然之间,她颓然地倒在枕上抽搐了起来。 "我终究……终究还是要死在你的手里的!怪我,只怪我自己弄脏了你!筝郎,我的情郎,我看见你了,我……我就算是跪着跟着你,你也是不情愿的了!"槐香仰躺在床榻上张大了嘴巴,她的脸上满是惊惧和哀凉,她看到了殷筝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只有怨愤和厌恶,没有一丝一毫的悲悯和温度。 "好冷啊……太冷了。"槐香绝望地盯着绣床顶上的尘土,全身僵硬面如死灰吐出了最后一丝气息。 冬花儿站在门后听着她阿爷飘在天上的琴声出神了许久,远远的,春花儿向她招了招手又把食指放在了唇边轻嘘了一声,冬花儿向春花儿点了点头冷笑了一声,她跟个木头似的靠在墙根儿里听着她的阿娘把最后一点气息消耗殆尽。阿娘终究是死在了阿爷的手里,冬花儿明白。阿爷神力无边怎么会不知道阿娘病重?他本可以瞬息而至即刻让阿娘起死回生,可他却遥遥观望还奏起了这催命的琴声。似有一块寒冰冻结在了冬花儿的胸口,她一头栽倒在石板上,黑色的血污一口又一口吐在了泥污里。 琴声骤然之间断掉了,殷筝悬坐于城门之上沉默不语。 "仙人请留步!仙人,大王愿供奉世间宝物以求仙人庇佑!"守卫的将领高声喊了一声。 殷筝抬起头来望向了城内的层层屋宇忽而低下了头,一滴泪从他的眼角垂落重重地砸落在了琴弦之上。 "好!不过,请齐王先厚葬吾之妾室,其它事项改日再议!"殷筝拂袖而起,一阵花雨随风而上径直飘到了槐香的屋脊又洒落了下去:"齐王须净身三日虔诚祭拜先祖,待他至诚至纯之时,吾必复现!"殷筝说罢化作一片祥云飞天而去。 鬼谷里一片宁静,巫祖安安静静的躺在木屋里,影安安静静地挑动着石灶中还未燃尽的木枝。 "他终究还是觉得自己亏欠着了,也不枉我这一番辛苦。"巫祖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屋顶怔怔地想着心事:"玄鸟竟没有现身,唉,这件事儿上它可比不过青龙。" 影望着门外光秃秃的神树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他慢慢回头看着巫祖轻轻地笑。 "小影,我想你的风铃了,金甲做的那个风铃才有金戈铁马的脆响,才能配得上你的心事!"巫祖转身缩在了被子里小声说。 "我知道了,我去把它挂起来!"影站了起来向门外飞奔而去,他不敢回头更不敢对巫祖说一个字。 觯飞身而下落在了木屋门外,他伸出双手隔着木门抱了抱巫祖:"巫祖,你再好好调养几日,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的,你更要好好的!" "觯,你好好的我就会好好的,你每天都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巫祖轻笑一声说道。 "嗯嗯嗯,我懂,我明白!你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会好好的!"觯说完不舍地离开了木屋。 烨坐在秋千上听着巫祖三人的对话舒了一口气,她望着木屋里的人影儿心里甜润润的,她很想跑去告诉巫祖自己改写了大家的命运,却软了身子倒在了花藤里:"唉,说了岂不惹她伤心?万一再生了气,这身子怎么将养得好?姐姐,快点儿好起来吧,我好想你!"烨红着眼睛笑了起来。 "槐香她……槐香殁了。"灵蛇小心翼翼地对烨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烨惊愕地问。 "槐香病重,殷筝没去救她的命,所以就殁了。"灵蛇说道。 "好啊……好啊!殷筝可真是好手段,筝公子啊!好你一个杀妻的妙郎君啊!好你一个凉薄阴狠的人呐!"烨悲喊了几声瘫倒在地:"灵蛇,是我害了槐香吗?我本不该与殷筝亲昵,我本不该跟槐香争的呀!"烨头晕目眩,她捶打着地面泣不成声。 "一切姻缘皆有果,他们的孽缘殷筝自己做了一个了断,这不单单是因为你!槐香死后筝以妾室的身份把她葬入了自己的坟茔,筝到底还是给了她一个名分的。"灵蛇说道。 "啍,灵蛇君,你还是什么都别说了,从此以后,殷筝公子与我再无纠葛,你不要再在我的面前提起他!"烨悲愤地说。 "殷筝他或许是为了给他的花儿们留点儿颜面?也或许他是想让花儿们拥有一个能得到好教养的机会?"灵蛇劝慰着烨。 "啍,你还是别说了!越抹越黑!"烨支撑起身体挪到了炉火旁:"灵蛇君,你别再说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是。"灵蛇隐去了身形。 "筝公子呐,你好狠的心!你好狠毒!"烨呐喊了一句后幽怨地躺在了壁炉前垂泪不语。 第159章 看见了吗? 齐王的大殿极是雅致简素,众臣跪坐于大殿之前已然良久,齐王却仍托着腮垂着头躺在那王座之上假寐不语。仙人驾临之事早已传遍了全城,百姓中惊喜过望之人皆登高祈愿以期得见殷筝真容,更有那嘴快的耳报神呼朋唤友拉了满街的邻里乡朋堵在了殷筝的宅门口。 春花儿唤了家仆堵住了各处的院门又命他们四下洒扫清理庭院,她安排了几个死士张罗阿娘槐香的丧事,又叫了一干忠仆到城中四下打探阿爷的消息。冬花儿生了病,秋花儿和夏花儿奉了阿姐的命带了最小的妹妹守在冬花儿的屋里门槛儿都不敢迈出一步。 夏花儿摸着小妹的小手望着窗外的雪花一语不发,炉灶里的炭火毕毕剥剥地响着,冬花儿的呻吟声似有若无地憋在她的胸口,在她的噩梦里她看到了阿娘槐香的泪眼听到了她无力的呼唤,槐香那一声儿又一声儿的悲泣揪碎冬花儿的心,她趴在她的身上只想和阿娘一起死去。 秋花儿坐在炉火旁安静地绣着一条长长的腰带,她的目光一直凝视在针脚上丝毫不敢挪动,姐妹中夏花儿的脾气是最烈的,可此刻的她却安静的令人不安。 "秋,你不想说些什么吗?就算是阿爷回来了,我也是绝不会把你那些缝好的衣衫交给他的,你夜夜为他燃灯缝绣,他可曾惦记过你?你的眼睛总会流泪,他曾懂得那是你总盯着这些针脚的缘故?"夏花儿的声音冰冷的像门外的雪。 "夏,怨恨无用!这贴肤的衣衫是柔丝织就的,可温亦可凉,阿爷只要感觉到这温凉的变化就会明白我们做女儿的心了。"秋花儿眉目一转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轻叹道:"不论秋凉或炎夏,哪一个时节不是先入了阿爷的心才成了你我的名儿的?是,这些名字听着是简单了些,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讨厌这花儿呀朵儿呀的阿爷随口一说就定下了的名字,你甚至觉得它们俗不可耐还不及阿娘的名讳,你还说阿娘的爷娘给她取的名字里至少还有一株槐树在,至少还有个香字在。可那树木怎及花朵儿怒放时艳丽?女子本是如花美眷,不然你又想被阿爷唤作什么?四季轮回生生不息永无消弥,这多好啊?你只是不解阿爷的心意。" "啍,秋,你这自己安排自己的本事可真是厉害,要我看啊,阿爷并无此意。秋,你若是偏信了他,保不齐阿爷哪天也折损了你,我已经没有了阿娘,我不想再失去了你们。"夏花儿扭头看着自己的妹妹愠怒起来,她的唇角轻轻抽动却无力再回应些什么。 "同为女儿身,同为魔尊血脉,我怎会不知阿姐的真心呢?只是,阿姐,你又想有怎样的好时日呢?你盼着阿爷给你我一些不一样的好东西,可你我又给过阿爷什么呢?阿爷心里苦,苦过你我!"秋花儿看了夏花儿一眼又低头仔仔细细地绣起了自己的腰带。 "你呀!我看你真是神魂颠倒了!什么讨厌花儿呀朵儿呀的,嫌弃咱们名字的可不就是你最厉害?你还反倒说道起我来了。我且看着你怎的就与阿爷交了心,阿爷又怎的就会看上了我们!"夏花儿的声音陡然微弱了下去,她哽咽着又沉默了。秋花儿久久地垂首不语,她死盯着那个尖利的针尖儿一下一下地刺破绸布,又一下一下地绣出精细的花儿来。姐妹四人默然无声地守在屋子里,无限的心事全都融进了屋外的飞雪里。 "着人去把仙人的家眷悉数接到宫中,亡殁的那个女子更要好生安葬!今日所议之事不可张扬的满城风雨,神鬼之事暗祷亦不可为,何敢不究其由便供奉为上神?你们权且回家好自思量,此事改日再议,再议!"齐王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端坐而起看着一众臣工下了一道旨意,大殿之上却像依旧鸦雀无声,齐王缓缓站起身来默然地离开大殿独自往宗庙走去。 殷筝坐在王宫大殿的檐宇上凄然一笑,他望着齐王踉跄的背影忽然颓然地躺在了屋脊的一旁,天上的浓云洒下了一层又一层的雪粒,那些雪粒扑洒在殷筝的脸上身上,他却并不觉得寒凉。一切都该融化了,就像那些落在他掌心的雪粒子一样,殷筝微合双目静静地睡去了。 夜幕将至之时,殷筝飞回了自家宅院,春花儿已将槐香的丧礼诸事安排妥当,她来到冬花儿的房间闭好了房门又给火灶里添足了炭火。 "正午时宫中来人说,大王要帮着我们为阿娘出殡,还说丧礼结束之后要我们到宫中居住,这是阿爷的意思。你们怎么想?"春花儿抱着小花儿坐在了冬花儿的身边,她摸了摸冬花儿的额头又看了看秋花儿和夏花儿。 "我不到那老头子的宫里去,我们有自己的家!"夏花儿说道。 "我听阿姐的!"秋花儿说。 "我只想听阿爷的!"春花儿认真地说道:"如今,我们的阿娘去了,阿爷孤苦伶仃只剩下我们这些做女儿的了,我们都要听阿爷教诲信阿爷的决定。夏,你是二姐,妹妹们都会看着你的样子说话做事,你若散漫不羁,妹妹们会怎样?遇事儿万不可使小性子任意妄为,莫说是阿爷,我也是不会顺着你乱来的。" "若是阿姐嫌弃我胡闹,我走便是!省得我天天看阿爷脸色不说,还得憋着你们一干人的闲气来受!"夏花儿即刻回怼道。 "夏,你怎么能这样跟阿姐说话呢?冬病的这么重,阿姐又操劳了一整日,这些你都看不到的吗?阿娘丧期才刚刚开始,你就这么急吼吼地要离家散火,你这是要做哪般恨事?"秋花儿挡在了春花儿身边抢先开了口责问夏花儿。 "好,好!你们姐姐妹妹的情深义重,就多余我一个是吧?好,好!天大地大任我周游,我夏花儿与你们就此别过!"夏花忿恨地喊了出来,她快步走到门口正欲离开,却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这是哪一个在说自己是多余的呀?"殷筝应声而来闪身进入了女儿的房间,花儿们齐齐地跪倒在地上啜泣了起来。 "从今日起,阿爷不许你们再行什么跪拜礼了,都起来吧!"殷筝对花儿们说道。 "阿爷,是她们嫌弃我,要赶我走!"夏花抢着说了一句。 殷筝微微皱起了双眉说道:"在不在这个家里待着,你随便。若是还要留在此门之中做人,你便只能听我和你阿姐的安排。夏,你可记住了?但有放肆,阿爷亲自送你走!"殷筝严肃地说:"阿爷不在的这些年,你们都受苦了也长大了。阿爷心中甚是安慰,以后你们更是要好好的活。我闻听秋花儿不喜欢阿爷给你们取的名字,这也对,魔裔之名讳不可儿戏。你们自己先想想喜欢什么名字,入宫之前我们都该有个合适的身份,你们要仔细斟酌斟酌!阿爷明日再来看你们,我去找仆从们安排安排!" 殷筝安抚了女儿们便去找自己的门人们安排后续诸事了。 第160章 王座上的光 "大王,我殷筝不过是贱人肚子里的贱人,不过是勾栏瓦舍里随便踢一脚就能飞起来的灰尘,我真的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所谓仙人,也不过是习得了一些妖术。骨量轻微之人才会像尘泥一般飘飞在风尘之中,大王这样的金尊玉体不是我这样儿的微贱之人做的了的。若不是国人有难,大王必不会买我这等贱骨为王业冲前攘后,殷筝我是有这样的自知之明的。"深夜的齐王正殿之上,殷筝正跪在殿内与自己的生身之父对峙着。 冬日里的风是寒冷的,它们从殿门的缝隙里嘶嘶嘶地钻进来,吹的齐王的那把老骨头冷的生疼。大殿之内除了这父子二人再无他人,烛盏已被宫人几乎灭尽,大殿内昏暗死寂,父子二人的眼前一片昏暗,可往药之事在他们眼中却历历在目。齐王守着几盏幽暗的宫灯抬眼看向了下跪的仙人殷筝。 "仙人,你如何救得了齐国?"齐王苍老的声音穿过一片昏黑直抵殷筝耳内。 殷筝冷笑了一声,他灼热的双眼直直的钉在了齐王的眼睛里:"无为而为。"他淡然地说。 "仙人你是在质问本王我吗?或者你是在胁迫?贱人无为,贱人?无为?你大张旗鼓地现身于这国都之中,人人皆道仙人是来救助我齐国子民的,可刚则仙人所言却是那般吝啬计较,仙人到底所求何事尽可言明,本王能办到的必会为仙人办到,我齐国举国之力或可对你有所帮衬。"齐王说道。 "我殷筝别无富贵他求,我只有三问向大王陈情,一问座上何人,二问跪者何出,三问一个女人。"殷筝即刻反问。 齐王的身子抖嗦了一下,他用手遮了额面伏在王座上低吟道:"仙人这般大费周章仅仅是图谋了此三件小事吗?国中百姓皆奔走欢庆喧说齐国有大仙人驾临,还说此必为齐国得了那天佑福报,所以秦兵必退。仙人你兴师动居高临下,不曾想你竟是个来兴师问罪的。" "居高临下?仙人?筝儿愧不敢当,神鬼之事岂可不明而辨之然后谨慎以待呢?筝儿只知人之伦常中有母必有父,父而为天母而为地,筝儿只知我身轻骨贱所以自小便缺了爷娘,大王圣神齐天必知筝儿一切疑难的答案。我殷筝祈求齐天圣神的大王给我这草芥之身以明断。"殷筝言罢跪拜不起。 齐王沉默了良久,他眉目微皱走向了殷筝:"筝儿,这么多年来苦了你了!"他坐在殷筝身边拍了拍他的背:"起来吧筝儿,齐国王子游历天下习得密术,归来却仍这般谦逊恭孝,实乃寡人之幸寡人之福也!" "当年,你为何不接我们回宫呢?为何让我流落烟花之地?为何不收留我的阿娘?我阿娘她总归还有我这么个谦逊恭孝的齐国王子呢,当年,大王竟未觉得有幸有福吗?你竟真的让我们脏污在了那秽乱之所自生又自灭了!"殷筝的声音很大,惊得齐王僵直地翕动着唇不知道该如何做答。 "此事说来话长,三十年了,她一直都是在我心里的,若不是宠她我也不会怕她,若不是怕她,我又何尝不能把她锁在金屋子里任我疼惜?可你阿娘她并不是任人摆布的女人,筝儿你可懂得?"齐王长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黑黢黢的殿顶心里生出了无限悲凉。 "这么说,竟都是我阿娘的错呢,我们这般遭遇竟是因了大王的宠爱之心?"殷筝看着齐王的双眼恨恨地问道。 "筝儿啊,你可知为父的难处?你可知你的那些死士都是我精挑细选偷偷摸摸送给你的?你可知你的授业之师皆是我一一考问过的?我躲在你身后,远远的,只想让你活一个潇潇洒洒毫无羁绊,管他什么王图霸业管他什么大秦铁蹄,这见刀见血渔利而存的事事由由,我不想让你接!我有那么些个女人又有那么些个王子,我就不能放我儿一条随性洒脱的活路吗?我便随了你阿娘,我随她闹,随她自在去……"齐王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父王是只知烟花美不知烟花苦吗?"殷筝看向齐王冷冷地说:"终究是贵不过王公贱不过九流啊!"殷筝悲叹,沉思良久后他忽然说:"阿爷,你来打我吧,你狠狠地打,我受得了的。"他昂扬着俊逸的身子闭上了眼睛。 齐王颓然地倒在了地上,他嗫喏着哀求道:"仙公,求你饶我齐人不死吧,仙公受辱了!仙公饶命呐!"他疯魔了一般瘫在了地上目光也渐渐失去了神采。昏暗的大殿上只有王座在闪着幽微的光。 "在你眼中,我母子二人是什么?"殷筝斜睨着伏倒在地的齐王冷冷地问。 齐王抬起头来回忆道:"你阿娘榴珠她是这世间的妙女子,生而美艳令男人垂涎,可她却像一把火能燃尽了这王宫大殿。我爱上她也是在劫难逃!"齐王坐起身来叹息了一声:"你当年那么小尚且知道听她的话没有错,尚且知道任她责打是对的,我呢?虽为王者,亦是汗颜自愧!你阿娘她是大智若愚之人,她有大的智识眼界,你可明白?" "身为齐国大王,你不觉得自己软弱到可笑了吗?近卫三千竟降不了一个作妖的贱婢,即便是你亲自肉搏上阵都可以救孩儿于苦海,而你却用了一堆借口把自己摁在了这王座之上,也把自己的骨肉抛弃在了淫乱之地,你真是好大的能耐,你真是个齐天圣神的尊贵无上的大王呀!"殷筝的愤懑不遗余力地倾吐了出来。 "你可知我为什么怕你阿娘吗?她的眼睛里有烈火,有快刀,她……她可不是凡人呐!她……她就是上天特意交到我手上来擒拿我的!"齐王哀恸不已,他看着殷筝愤怒的眼神又颓败了下去。 "唉!也罢!一切都过去了,我实在是没力气跟你计较些什么了!齐国大难将至,我们父子二人必是要担当起来的,不知大王有何筹谋?我齐国百万民众不愿坐以待毙,你该不会把他们也弃而不顾了吧?"殷筝喟叹一声问道。 "这个不会,这个必然是不会的!"齐王站起身来:"筝儿习得了神人本事必可救万民于水火,为父一切都听你的!" "好,明日一早,我们大殿上再见!我累了,你退下吧,我想在你这王座之上借宿一夜,不知你可有异议?"殷筝说道。 "好,没有异议,筝儿好生歇息,宫人自会伺候,为父就退下了!"齐王深揖一礼缓缓退出了大殿。 第161章 仙公的指示 齐国的大殿上文武群臣恭敬地立于王座之前,齐王正襟危坐默然不语,他的身旁站立着一位白衣仙人,那仙人凝眸看向殿前诸臣笑而不语。 "大王厚德感天动地,方有仙公驾临助我齐国抗击暴秦。此乃苍天开眼佑我大齐,大王欲奉仙公为上统兵拒敌,实乃顺应天意为万民谋福也。臣等无有二意。"大司徒上前一步跪奏了朝臣们对仙公助国一事商议的结果。 "你们皆无异议了吗?"齐王看了一眼殿前跪奏的司徒,又看向了群臣:"你们都同意寡人的决定了吗?"齐王横眉冷对众臣工骇然责问道:"我大齐竟真的要成为神域仙国了吗?" 殿内一片死寂,殷筝转身看着齐王冷声问道:"大王此话何意?" 齐王站起身来牵了殷筝的手走下殿去,他在大司马的身边站定慨然发问:"大司马意下如何?" "大王,强秦虽犯境侵袭,可我们亦有保国安民之策,我大齐几十万精兵枕戈待旦誓与齐国共存共亡。现而今又有仙公助我等御敌出战,此乃齐国之幸大王之幸也,臣不知大王何故盛怒,臣愚鲁,求大王示下。"大司马垂首应道。 "众位公卿皆与大司马一样对本王心生困惑了吗?可是寡人也有一个自己的困惑,为何这朝会之上竟没有一个人对仙公心有疑虑呢?依我来看,你们竟都是怕了呢!"齐王高声呵斥道:"我大齐雄霸于一方,数十年来韬光养晦运筹帷幄,几十年国内泰民安从无战事,秦一向与我国交好,他们忽而反目原因究竟何在?其狼子野心大可滔天,上天为何不令其早夭,反纵其兵临城下?秦军奔袭至此,与之争战必致齐人流血城垣倾塌,此乃天降大祸,缘何可称之为上天庇佑?" 齐王拉了殷筝的手在殿上转了一周,他指着殷筝给各位臣工仔细观看,嘴里不停地质问着:"这样的飘飘仙子你们可曾见过?他通法术,他善卜天机,他能呼风唤雨,他倜傥飘逸绝非凡骨,你们可以叩拜他仰赖他跟随他尊崇他为主,你们还可以掀了寡人的王驾奉他为王!我这大王便也不做了吧!" 众臣听及此语纷纷跪倒在地心惊胆战。殷筝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他看着自己的父王怒火中烧,可他却又不能生气发火儿,他冷冷地看着激情澎湃的齐王甩开了他的手。 "大王!"殷筝甩开衣袍"咚"地一声跪在了齐王面前:"大王是对我有疑惑吗?大王尽可以说来听听!我本是齐人,通天之术虽然是有着一些,可我仍是齐国子民,望大王受小仙一拜。" 齐王转过身去并不言语,良久之后他高喝了一声:"齐国之难,举国来战!"众臣急忙应声和道:"大王,臣等万死不辞!" "你起来吧,座上叙话。"齐王回过身去将殷筝搀扶起来又拉他走回了王座旁边。 "众卿平身。"齐王正襟而坐语重心长地说道:"寡人幼年失怙,得太后怜惜庇护方才有今日之殿上执政,这数十年来寡人有何日是懈怠惰政不思国务的呢?各位公卿呕心沥血数十载竟忘却了我大齐的立国之本了吗?我大齐沃野千里国富民强,人杰地灵才人辈出,值此国之危难,我大齐男儿必当全力抗击暴秦以护我大齐国疆。" 齐王端身而坐正言道:"殷公乃仙人,他有大福德大仙能,各位爱他敬他本为人之常情,寡人又何尝不是涕泪交加感恩于苍天大德?只是强秦彪悍,非仙人独臂可撑,今我大齐虽是显了神迹,可尔等岂能知晓那强秦是否也得了一番上天的眷顾了呢,祸兮福兮一言岂可蔽之,我们仍需步步为营且行且求才是!" "大王圣明!"众臣应和道。 "寡人知我齐人之心,这护国安民之责寡人亦有一份。众臣工欣喜仙人来助,尔等便听一听仙人的筹谋。到底有无良策有无神力可助,众臣工好自思量细细推敲,我大齐不日将与那暴秦恶战,万不可疏忽大意!"齐王柔声慢语道。 "臣等领命!"群臣跪伏而拜。 "好了,你们与仙人殿下议事,寡人到偏殿暂歇,你们有了一致的对策再来报与我知!"齐王站起身来走入偏殿,殷筝飞身于殿前与众臣议在了一处。一时间大殿之上人声如沸,众臣工贴耳私语者有之,激情澎湃者有之,畏手畏脚退于人后者有之,臣工们你拉我扯抢着与殷筝亲谈,殿上一众人等乱作一团。 殷筝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殿上站立的都是齐国的显贵高官,他们中许多人见识平平私欲反而不一般,有人建议先谴送家眷携财物避祸而去,有人建议将流民妇嬬置于城门之下去向秦军示威喊话,还有人竟建议城门大开诱敌深入由殷筝引一阵旋风将其全部击杀。本为议政却变成了一场闹剧,殷筝紧咬牙关与众人周旋却众口难调一时间没了任何章法。眼见着朝堂之上乱作一团,殷筝情急之下飞身而起躺在了大殿的大梁之上一言不发。 "这,这……仙人这是做何?"众臣工终于停止了喧腾转而嘁嘁喳喳小声议论了起来。 "今日便议到此处吧,你们的建议我都听明白了,想必各位臣工也累了,你们暂且回家歇息待命,最终决断我自会与大王商议而定。大司徒,大司马,你二人先留下,你们去向大王陈述一下今日的商讨结果,大王若有定夺,我无一不遵。其他人都散了吧,各自归家。"殷筝躺在大梁之上一动不动地睡起了觉来,众臣工面面相觑纷纷摇头不语而去。 殷筝躺在大梁上好不愤恨,他听着殿下臣工们的唏嘘之声,不禁在心里痛骂起了自己那为王的亲爹来:"齐王老头子,齐国大敌当前,你竟不管不顾地戏耍筝儿的盛情,你这齐国是真的不要了吗?所谓身死国灭,受难的岂止是布衣黎民,你自己又当何去何从呢?你到底在干什么呀?我且看你如何亦步亦趋地防着我,我且看你如何转祸为福转福为祸,我且看你怎么救齐国怎么救齐国百万黎民!" 第162章 父王他在笑 "你的那条大蛇可还好啊?"空无一人的大殿上忽然传来了齐王的声音,殷筝蜷缩在大殿一角的身子突然像生铁一般杵直了。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在百官面前打击你了吧?你的那条蛇我是见过的,真是好巧不巧,那日我本已下定决心带你们母子二人回宫却偏偏看到了猛兽食人的大场面。"齐王走进大殿来到了殷筝的面前,他早已禀退了左右侍卫,此刻他要独自一人面对魔尊殷筝。 "我筝儿能耐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该悲还是该喜。从那一天起,我便知道我能为你做的事已经很少了。"齐王缓缓俯下腰身,在殷筝身边席地而卧。 "你阿娘当时就死在了我的面前,满地都是她碎裂的肉块,当时我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我好想呕吐,可我又不敢,那条蛇就盘在你的身边,它的眼睛一片血红,它用它的蛇信子舔着你的脸还用脑袋拱着你的额头,它的眼睛里竟还流出了泪水。过了好半天我才明白,它那是在向你示好求宠,它杀死了你的母亲,它是你的弑母真凶,可它却委身于你请求你的接纳。"齐王泣不成声的诉说让殷筝惊愕莫名,他的心里极其悲伤,当年的他实在是太小了,阿娘被金蟒绞杀的惨状吓得他失了魂魄,他欲哭无泪却似乎得到了解脱。而那惨状竟早已被自己的父王看在了眼里,他竟在自己的身边一直躲藏着。 "可是,我到底还看到了什么呢?我的儿殷筝,你面对着你母亲的尸身那惨白的小脸儿竟还露出了笑,你笑得我后背发凉!你伸出一根小小的指头就那样怯生生地向那条蛇示意,你示意它把你的阿娘吞食干净!"齐王的悲哀化成了两行无声的泪水挂在了他苍老的脸上。 "那本该是一场破镜重圆啊,却被你阿娘的血洗了一个好生干净!我不敢将你接到宫里同住,甚至都不敢再靠近你。这么多年来,我暗地里选派最好的侍卫又选了最好的授业恩师悄悄地送给你,我只希望我苦命的孩儿不要受那金蟒的毒害和教唆,你可以立身正行事稳,平平安安过此一生。这些,你还都不知道的吧?"齐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你的天赋极高,行事气派远超常人。你在秦国大捭大阖,志高可薄云天,这些早已有人报与我知。有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我最好的王子竟是这般命运?他为什么要有不入流的阿娘,为什么还要有一只嗜血的妖兽傍身?可见我大齐真的是要国运衰微了。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这就是上天对我大齐降下的诅咒!" "父王,你觉得我是一只妖吗?"殷筝垂首悲泣了很久忽而问道。 "这倒也未必。只是,只是你如何容得下与那妖兽共伴共生?它生吞了你的阿娘,其中竟还有你下的指令!我知道你阿娘对你狠辣苛责,可她毕竟是你的生身母亲,你怎么下得去手呢?如果要怪,你也应该怪我,你要恨你也应该恨我,你阿娘她毕竟只是个柔弱的女人!"齐王回答道。 "如果我说那天我只是很害怕,阿娘她已经惨死,我怕那条金蟒转头把我也吃了,我在试着去控制它,让它认我为主人不要伤害我,父王信吗?"殷筝的双眼噙着泪:"我只是一个丁点儿大的小孩子,面对那妖兽我又能做什么?父王你当时就在旁边,你为何不站出来保护我?你为什么还要躲起来,现如今,你还要把自己的孩儿看成妖怪?多少年了,我盼着父王来接我来救我,直到母亲罹难直到我面对着金蟒的血盆大口,他都不在我的身边!"殷筝失声痛哭。 齐王悲伤地看着自己的孩儿听着他孩子般的哭诉,陡然大笑了一声:"这全都是我自己造的孽!真是造孽呀!造孽!"齐王躺在了地上垂泪不语,许久之后他忽然大喝了一声:"来人!上菜!今日我要与仙人不醉不休!" 内监们立即端来了果肉菜品放在了殷筝的身边。齐王屏退众人坐在了酒菜之前:"筝儿,我说齐国没救了,此话你可信服?" 殷筝扭转了身子抓了一块炙肉干儿啃咬了起来:"指望着妖怪救国,是不妥!"他喷笑了一声:"可若是指望着齐人殷筝呢?大王还愿不愿意救这偌大的齐国呢?" "我儿好心胸!你要怎么做?"齐王问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人是快不过我的筹谋的!"殷筝咀嚼着那块炙肉干说道。 "也是,也是可行之路。可是,你想过没有,若是所有齐人都不想出战了呢?"齐王认真地说。 "那怎么会呢?强秦暴虐,有谁愿意寄于秦人篱下苟活?"殷筝略有疑虑。 "朝臣!百姓!你不要相信他们的口中之言,更该看他们的心中所想!就连我的大司徒大司马,我都不敢全信。今日,他们可以为我职守疆域,明日,又有何不可为秦王拉马拽镫呢?天之将塌,人心异变,从古至今从来如此!"齐王悲叹了一声:"你还是太年轻气盛了,唉!我想你阿娘了!榴珠啊榴珠,好你个短命之人呐!你真是想煞寡人了呀!"齐王长叹一声后,抖抖嗖嗖地从怀中抽出来一个银质酒壶傻笑着说道:"这是你阿娘留给你的酒名叫''幽曲红袖'',哈哈,当年,我就是被这酒勾魂摄魄才有了筝儿你的。" 殷筝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抓住了齐王手中的酒壶:"这是阿娘的酒壶,她只用这个酒壶喝酒!她竟……她早知道金蟒会杀她是不是?她特意把这酒壶交给你让你来救我回宫是不是?她留了这酒给我,她惦念我!她在世时从不让我沾酒,我一直想让阿娘把这个小酒壶给我!"殷筝把银壶贴在心口落下泪来。 "是啊,她曾求我带你回家,她说只要你喝了这一壶''幽曲红袖''便是你原谅了她的打骂苛责,她就可以放心地把你交还给大齐了!"齐王说罢竟抑制不住悲伤失声嚎啕起来。 "好!我便饮尽此酒,我们一家三口人从此便冰释前嫌不再彼此计较!"殷筝抽出壶盖儿将壶中甜酒一饮而尽:"这酒真甜!筝儿还想喝第二口,只怕是再没有了吧?"殷筝傻笑了一声:"父王,齐国有救的,有我在,你的王座谁也抢不走!我从来没有真正怪怨过你啊父王,我只是心头悲凉!不论你怎么怀疑我,我都是你的孩子。现在,我知道你和阿娘都是在意我的了!我的心不寒不凉,它还好热!父王,我们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秦兵犯境是小事!包在我身上!"殷筝把他阿娘的酒壶贴着胸脯放好,开心的像个小孩子。 "大话可不许说!"齐王扭头看向殷筝老泪纵横却大笑了一声:"我的大梦都指望着你了!筝儿!你不要对父王说什么空话大话来听!" "好!战事的每一步,筝儿都与父王一起定夺!"殷筝郑重其事地应诺道。 第163章 你会看到的 "筝儿,我会给你一个最好的命运,你会看到的!"齐王仰天长叹,"我是你的阿爷,我也是你的大王,我是这齐鲁之地上最强大的王者,我能保护好我的孩子,也能给他最想要的一切!一国之君若连自己的孩儿都照顾不到,那他便枉然为人,更何谈什么千秋霸业呢?" 齐王托着殷筝的肩膀慢慢地站了起来,大殿外寒风萧萧,听着"吱悠悠"挤着门缝儿吹进来的刺耳风声,齐王猛地颓了身姿,他的步伐已经苍老,可他佝偻疲惫的身躯却坚定稳健地一步步向前走了过去,他站在殿门前望向了心中的山川也望向了战火焚烧的草木。金戈铁马的回响已有很多年没有在齐国的大地上响起来了,可齐王眼中全都是烈火和喷洒的热血。 "你看得见吗?筝儿,这殿门之外……我要把它交给你了,你告诉我你接的住!"齐王在殿门前颓然地倒了下去,他扭动身体坐在了门槛上像个瘫子一样放弃了身上所有的力气:"筝儿,穿过这层殿门,你能看到什么?年轻人呐,你不曾为王,可我却一直是!就是这层厚重的木板,它隔出了两重世界:王殿与民间!" "父王,您究竟要对孩儿说些什么?"殷筝对齐王说。 "筝儿,你必须明白所谓阴阳两隔的意义。你阿娘的死,你祖母的死,包括来日我的死,还有……还有你的槐香,甚至是你的挚爱你的儿女们,死亡是冰冷的字眼,不可轻易决定人的生死!你那槐香爱你至深,你怎可那般绝情?终究是金蟒带害了你!"齐王的声音变得凄凉又冰冷。 "父王!你还是把我看成了妖!那金蟒便是我吗?那金蟒便真的不好吗?儿在这人世间活了好多年,儿只知道有一个称为大王的人生了我,只知道我的母后贱如烂泥暴虐成性,只知道我无根无由如飘飞的破絮,只要那风再狠一点猛一点,我便会化会齑粉扬扬洒洒挫骨扬灰一般消散!如果没有金蟒,我早已是阿娘的鞭下冤魂!可我不能怨不能恨,如果没有金蟒,我便是齐王大殿外的乞儿,便是孤魂野鬼!它教我做事爱我如子,它才更像我的阿爷我的血亲!"殷筝的悲愤无法扼制地爆发了出来,可齐王仍痴痴地笑着。 "楚王曾密养过金蟒,这个你是知道的吧?六国传言,楚王死状之惨如伏尸野狗,头颅竟成了两块烂肉,他与金蟒缔结了誓约人鬼难辨,最终遭了天谴!而今,我的儿竟步了他的后尘,岂非我大齐也受了诅咒失了苍天的庇佑?"齐王大笑了起来:"六国传说着有一个叫鬼谷的地方,楚王当年便是被谷中的妖兽诛杀。不知当年的鬼谷子大仙人可曾入谷一游,他可曾探知过什么秘辛得了什么宝卷?筝儿,别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世宝贝,所负者重,所伤者深!" 齐王艰难地支起身体佝偻着背把头抵在了殿门之上:"这王宫里有许多奇珍异宝,阿爷好想留点儿念想给你啊,我的儿!可是给你一些什么好呢?什么能满足你呢?唉!你又何曾问过父王我需要些什么想要些什么呢?这王座之上的人呐,看宝不是宝看人不是人看草木也不是草木,他们是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不想要了!或许你自己来取吧,你夺了为父这王座吧?筝儿,父王我唯一心心念念想要的只是一双布履草鞋,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没有它人走不远。人可以赤裸裸活着,却不能光着脚走路。" 殷筝愕然不语,他发现自己的父王像一潭深水,根本找不到可以击败他的地方。当人成了一摊水,再强的剑戟都无法刺穿他。 "父王,你何出此言呐?是筝儿哪里做错了吗?父王的话,恕筝儿听不明白。"殷筝问道。 "没什么大事,父王只是累了,我想歇一歇了。"齐王的声音很低沉:"这王殿之上似乎是什么都有,珍宝美玉权柄与女子,这里有全天下无上的富贵,所有人都奉你为天,所有人都想把漂亮活儿漂亮话儿展露在你眼前,所有人都渴望着你施予他们尊荣与财帛,你就是那个权柄无上的王。可只有这王座之上的人才知道这权柄的分量。当年的楚王剑走偏锋,他把自己的欲望当作天授,他的宫中美女如云大殿之上珠翠满铺,他信神巫却终被神巫所灭。人断不了自己的欲念不可为王,可王者的欲念却是最容易滋生也是最被推崇的……难呐!好难!" 齐王弯着腰看向了自己脚下的软履端详了许久,他回头看向殷筝轻声问道:"这天下交予你,你可过得了美人这一关?" 殷筝微微一笑:"这世间女子,于我如无物。" "那么,野心呢?守住了齐,灭了燕,收了楚魏,吞了强秦?"齐王微微一笑轻声问道。 "难道不应该这样吗?我配得上这全天下,天下万民也配得上我。强秦堪配天下,我们大齐更应该拥有它!"殷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伟丈夫最大的身手便是一跃为王,可世间男人如此之多,这成王败寇的魔咒百年千年都断不了啊!你真以为嬴政他做的不好吗?这天下男人竟没有一个人敌得过他,刺杀辱骂,不过是这世间男人不服气罢了!尤其是那些想做大王的男人们呐!六国之大竟不敌一个孤勇暴秦,这是王者们的笑话!只怪各国的大王各自怀下了私心野心,他们目中有事却目中无人,他们把一己之念当作了赌注也把这世间之人当成了牛马!"齐王笑叹不已。 "父王,这天下为强秦铁蹄践踏,黎民百姓为虎狼虐杀,他秦王岂非残暴?你竟如此赞誉他?"殷筝忿忿不平地说。 "不是在夸他,我是在夸我自己!我那是在骂他,骂这天下的男人,他们野心勃勃嗜血而狂,也不知他们从哪儿巧取了门道,把自己说得正义凛然,害得全天下人前仆后继血流成河。"齐王把手托在殿门之上痛心疾首地说:"时也,命也!我能与他肉搏之时却也是我孤独无依之时呐!终归,我还是要比他强一些的吧,这也是在他面前我唯一可以傲慢的地方,我们都是男人,我这个男人要比他好上一些!"齐王颓然地趴在了殿门之上。 "阿爷,你究竟想和筝儿说些什么?"殷筝的心里很痛。 "王者之劫!你懂吗?孩子啊!男儿七尺比不过女子的胸襟!你记住,阿爷我其实只想告诉你这么四个字,王者之劫呐!即便是百年千年,这四个字都将是一个魔咒!你,可否救万民于此劫之中啊?"齐王扭头看向了殷筝。 "筝儿谨记,请阿爷释怀!"殷筝说。 "你要学我,你毕竟是我的儿子!记住这四个字!记一辈子!"齐王认真地说。 第164章 风雪里的王者 齐王佝偻的身体仿佛承载了无尽的疲惫,他晃晃悠悠地站在殿门前用他的额头不停地撞击面前的门板,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他的整个身体扑到了门板上,他双脚铁钉一样钉住门前的石板,全身瘫软却憋足了劲儿用力去顶那沉重的殿门。 "哈哈哈,我想我的阿娘了,太后,儿想你了!儿想念儿小时候你坐在我王座之后的时光了,阿娘帮我来担一担这担子吧,它太重了,太重了……"齐王呼喊了几声转而看向了殷筝:"我也想念你的那个阿娘了,哈哈哈,榴珠,你的夫君想你了,我们的儿子来到这大殿里了!他来了!我把秦国交给他了,他会替这天下苍生报了这血海深仇!可惜了了,我贵为齐国大王却不及女子的气魄!我空有男儿志向空有这一国权柄呐!" 齐王喘息着盯住殷筝的双眼微微一笑:"不瞒你,阿爷这一生只拥有过两个女人,一个是你的祖母我的阿娘君太后,一个是你的阿娘我的娇妻榴珠。筝儿,你这一生会有几个女人呢?有人告诉我说,你与那嬴政的王妃有过私情……"齐王若有所思地说道:"不错,她是魏国公主,她也是秦王最宠爱的女人,她给嬴政生了一个儿子叫胡亥,那是一个将要亡了整个秦国的新王!嬴政终归是遭了天谴了,人做不到的事,上天是可以做到的。筝儿,你可知是谁告诉我这些深宫秘闻的呢?" 齐王仰天长叹:"这些话呀是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女人说给我听的,她已经等我太久了,兴许是等的太久她也累了吧?她竟不来看看我,我想她了,很想很想!她说的是对的,她从来都是对的!我想念她了,不久之后我们便可以在一起了!身为王者,心胸可容纳四海之德以护佑万民!现在我把它交给我们的儿子了!" 殷筝看着趴在殿门上的齐王不知所措,他很想冲上前去搂住他却怯懦了,齐王似乎是糊涂了,也许是太过伤心疯魔了,殷筝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不惊扰到他,他也不确定自己的亲近是否会让他的父王勃然大怒。 "我想推开它,我没有力气了。"齐王悲哀地回头看向了殷筝:"吾儿若能在此刻推开这扇殿门把父王摔倒在那风雪地里,我便把这大好的疆域国土都交予你去处理。寡人老了,身虽未死心已衰,我需要一个人来继承我的大业!" 殷筝双眉紧蹙,他盯着齐王的双眼却被他幽深的目光刺痛了,他的心被无望和寒凉充斥,涌起了无尽地悲凉。 齐王呆呆地看着殷筝悲叹一声:"吾儿还是不够聪明啊!"齐王说罢忽而站直了身子,他的佝偻和瘫软陡然间消失殆尽,他端端正正地站立在殿门之前整理好服饰冠冕,然后对着殿外喊了一声:"把殿门打开!" 门外传来了应诺声,殿门随即被吱吱呀呀缓缓打开,风雪一瞬间扑进了大殿扑洒在了齐王的身上。寒风刺骨而来,雪花如冰刀般打在了齐王的脸上,他泰然不动,他似乎很享受这顽劣的奇寒,他凝望着风雪覆盖下的殿宇目光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许久之后,齐王回头看了看殷筝说道:"你要记着,你欠着阿爷一双布履草鞋,筝儿,过了今夜你便是大齐的军师爷,别忘了你的祖辈可是这七雄六国的霸主,你的祖祖辈可是灭了商纣的姜公!阿爷不济,很想效仿小白的作派,亡殁时不过只有寸土立足,足矣!这一切皆是拜你所赐,我心甚慰!阿爷欠你的,全都还你!"齐王望向殿外的风雪石碑一般挺起了自己的双肩,他坚定又安然,铜鼎般厚重却柔顺如练。 殷筝站在齐王身后静默无语,他想看明白眼前之人却被许多念头纠缠不清,他感受到了齐王身上的霸气和凛冽,也浸润到了他的深沉温软,他感觉齐王身上的某种气息震撼到了他,可他却说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猛兽相遇必会拿出最强的力量去对峙搏杀,殷筝感受到了齐王身上的杀气,可这杀气又会怎么爆发呢?他忽然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胆寒,也许,这就是王者之气吧,齐王身上那不怒而自有的威严,海水一样磅礴又柔软,它包容你抚慰你却也在吞没你撕碎你。 殷筝忽而对齐王生出了一种敬畏,这敬畏既让他恐惧又让他沉迷。他从来没有被某个人身上的气场打败过,齐王并没有显露他的气势和气魄,可殷筝却被他身上沉甸甸的气韵折服了。殷筝有些呆滞,他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从没想过这世间还会有什么可以困住他,可此刻,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已被他的父王紧紧地束缚着又放飞在了天上。 "父王!"殷筝下意识地呼喊了一声,齐王忽地转过头来看向了他,他的目光深沉又慈祥,殷筝木头似的手足无措起来,他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没了头顶,竟然全身发汗脑子眩晕:"阿爷,教我!"下意识的殷筝呢喃了一声。 齐王的眼中忽然噙起了泪,他欣喜地看着殷筝身体开始微微颤动,齐王似乎也发了汗也在眩晕,他微微摇晃着身子轻笑了一声答道:"孺子可教也!" 殿门外的风雪席卷了整个王宫,夜色深浓,昏黄的灯光中一个笔直的身影颤巍巍地走进了迷茫的雪幕里。殷筝凝望着齐王的背影忽然散尽了自己早已凝固在身体里的坚硬和笔挺,他托住殿门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又呢喃了一声:"阿爷,教我。" 这个冬夜是殷筝与齐王的最后一次相见,他们的交谈并不畅快,甚至可以说他们各怀心事彼此隔膜假意迎合,这父子二人皆是用尽了手段。"征服"这两个字用在他们之间似乎也是妥当的,殷筝希望自己的克制和言行可以让他的父王信服于他,他想救齐国想救自己的父王,可齐王却像一座山堵在了他的面前,殷筝想搬离它甚至使用开山破石之力。齐王也在用他全部的智慧来征服自己不听话的儿子,只是他的儿子尚且不明白他自己输了,而且他还输的彻彻底底。 第165章 何惧那嗜血的铁蹄 挥洒了一夜的风雪把齐王的宫殿覆盖在了一片洁白之中,厚实的雪絮如同农人们草草披挂在身的棉大氅,粗犷臃肿地遮盖了殿宇之上那些精巧华美的飞檐与兽头。宫人们三更时便被叫醒,他们的衣衫在风雪中早已失去了御寒的能力,宫墙甬道里一层又一层的积雪刚刚被他们扫清,便被铺洒下来的雪花覆盖填埋,天穹仿佛成了一个堵不住口子的漏斗,它把一层层雪花堆积在云朵里又整个儿倾倒下去,像是要把整个王宫掩埋。 殷筝已经在宫里住了十数日,几十年来他不知多少次憧憬过这样的日子,被父王认可然的住进他的宫里,这是他从出生起便被阿娘调教了无数次的"道理",他的骨子里有来自于阿娘的痴狂,那是阴柔女子独有的癫狂梦想,似乎合情合理却又飘渺无依,而它却是殷筝数十年痴痴的梦想。 殷筝无力反抗阿娘的执拗,他也曾哭过喊过反叛过,但阿娘狠辣的鞭笞告诉他:他没有资格拒绝这样的奢想。他是阿娘捏在手里的锦囊,哪怕是在骄阳下被动地闪了一点光华,只要不遂阿娘的心便都是该打的,阿娘给了殷筝一条命,这条命便是由着阿娘来揉搓的,完全顺了她的意才是他活下去的全部理由。殷筝很像阿娘的玩偶,可阿娘又是谁的玩偶呢?似乎他们都在被一把见血封喉的尖刀刻刺着,做到最精致未必会有恩遇,可不做只有死路一条。殷筝的阿娘疯魔了,阿娘的殷筝也被这人世间的寒凉封印了。 殷筝眼前又是一个极其寒冷的冬天。齐国的雪从来都是温柔的,但这个冬天却一反常态的寒冷。殷筝聆听着王宫里沙沙沙的扫雪声,他甚至能听到那些角落里不为人知的抱怨。 "我这个魔尊可真是有着大本事啊!"殷筝悲凉地望着天空中飘飞的雪花,他听到了雪花的棱角被寒风划过的声音,那破碎过后的飞舞犹如舞娘的泪珠,它用柔媚掩盖了屈辱用痴缠遮掩了伤口。殷筝忽然发现自己像极了一个绝色佳人,他想用媚骨换一世的尊荣,可笑的是,这份尊荣又是什么呢? 一个年幼宫人的喘息声打破了殷筝的悲思,那声音似乎是在呻吟又似乎是在悲泣。这些为宫墙所不容的坏情绪是可怕的,殷筝有些为他担心,他闭目细听许久终于舒了一口气,小宫人的哀怨被他匆忙的脚步声代替了,殷筝听到了他含在嗓子里的呼号,他在为自己的扫雪任务鼓劲,他在极力压抑自己悲苦的心情。 殷筝忽然落了泪:"我也不过是这宫墙里的一个小宫人,不过是这人世间的一个美娇娘罢了,我不过是在父王面前在这宫殿之中独自卖弄着一些乖巧妖媚罢了!"殷筝躺在床榻之上看着窗外浓稠的夜色感觉自己的一生终将是一场凄凉。 齐王的王权富贵并不是殷筝想要的,他的率土之滨也轮不到自己这个不伦不类的王子来统御,这一切殷筝一直都是明白的。那他所在意的又是什么呢?殷筝忽然迷茫了。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有担当的,比如齐国的兴亡比如灭秦的志向,比如做为男人的野心与气魄,再比如与天神来一次较量。 可这一切在这个冬夜里却变得模糊了,他想到了槐香的婀娜和渴望,想到了烨天真的笑和泪滴,他的脑子里像有虫蚁在动,他开始眩晕,他感觉整个房间都在飞速转动。一切都昏黑起来,一切都那么冰凉,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止了呼吸也停止了,他发现自己的灵魂死掉了,一切都陷入了虚空。 金色的阳光射穿了云层为齐国王宫送来了第一缕朝阳,齐王的目光穿过寝殿的门投在了一棵被白雪掩埋了的石榴树上,晨风里殿外的积雪上依然落满了未散去的夜色,只有那株石榴树孤独地拨开了黎明中的暗色,一造细长的金光直射在它的雪被上,晶晶点点的雪花轻舞成了一个迷蒙的幻境。 齐王眯了眯眼睛,他好似走进了一场梦。玉屑为冢,石榴为根,那道金光好似仙娥的纤指轻轻点动着石榴树头明亮的雪帽,这奇异的天光令齐王屏住了呼吸,他似有所悟陷入了沉思。 齐王想起了自己的母后君太后,她是最爱吃石榴籽的。殷筝的生母也爱石榴树,她总爱把炽烈的红色安置在最巧妙之处,她是个极其美艳的女子,齐王喜欢叫她美娘,美则美矣,美而似妖便会让人欲罢不能心生恐惧,她是齐王唯一的爱人,她像火一样炫丽也像火一样暴戾。齐王爱她一如爱自己的生母君太后,她们似乎是同样的女子,她们都能娴熟地把弄他的兴趣,她们都对他有所求又都依附着他释放着自己全部的热力。 "终归是难逃你的诅咒!"齐王闭上了眼睛。今日大雪封城,他可以躲一躲烦人的早朝,可是躺着似乎也没什么意思,齐王屏退左右赤脚走出了寝宫,他踩在松软的雪地上感受着雪花浸骨的冰凉。 这个早晨有着一阴一阳两重天景,彤云密布中雪花依然纷纷扬扬,那道刺破云顶的金光明亮的一如天神的眼睛,它为大地送来了光明也托起了阴沉的云层。天为阳,地为阴,而此刻似乎一切都逆转了,大地变成了白亮的雪原,它干净明媚清亮又沉静,天空却翻滚着晦暗与阴沉。齐王赤脚站立在王宫的石栏前仰望着从天际垂落的光焰静默了。 脚下的绒雪融化在了齐王脚下,他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一个又一个足印一步一步走到了殷筝的榻前。齐王的双脚失去了知觉,他似乎忘了那刺骨的疼痛,他坐了下来平静地端详着熟睡中的儿子。殷筝长大了,他长到了令他的父王足以满意的样子,他是齐王最珍爱的种子,齐王想看到这颗种子发芽生长又抽穗结实,想看到他把这希望铺洒在沃野上然后再长成金色的麦浪。齐王甚至想如果自己能够长生不老,干脆就做个古怪的老头,他要整天跟在这个天神一样的儿子身后絮叨添乱给他白眼惹他生气。只是现而今他自己的故事就要提前结束了,他只能傻呵呵地想一想。 齐王抚摸着殷筝的脸颊呢喃起来:"榴珠,我按你说的去做了,筝儿纯孝,他喝了你的甜酒,没起一点儿疑心。这个梦醒了,他会更乖的。筝儿,你会怪怨阿爷吧?阿爷懂你,很多事你还看不分明。阿爷本想一件一件教你学会老道,可是阿爷能陪着你的日子实在是太少了!"齐王的呢喃忽而戛然而止:"我们何惧那嗜血的铁蹄!这一切我都交给你了!" 第166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风雪过后,齐国大地如碎裂的玉璧随处可见万物经霜后的萎靡。山河似乎在一夜之间碎裂,那些黑色的官道驿路成了齐国最先断裂的疤痕,流民们拖儿带女踏上了奔逃之路,他们扶老携幼惊慌失措,田里的耕牛也离开良田沃土驮起了主人一家的活路。秦国的铁蹄踏碎了这片土地,他们的虎狼之师已经吞咽了齐国的大片领土,黎民百姓被迫远离战火远离家园向着前途未卜的远方前行。 齐国已经很久没有直面血腥搏杀了,齐人还坚信自己的国君可以抵御强秦吗?他们还坚信齐国的儿郎必不会战败吗?齐人对未知的将来从没有过动摇吗?人的信任有时候会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数百年或者更久,齐人的骄傲一直都是这华夏大地上挺立不倒的劲松,它像泰山一样巍峨厚重坦荡深沉。这是来自于天道的信仰和洒脱,面对虎狼之师他们仍坚定自若。可是,公元前221年,齐人的骄傲被彻底击碎了,击碎那个梦想的是他们的大王。 就在这个梦想破灭后的第三个月,一个白衣仙人沉睡在自己的车辇里一路向北而去,跟随着他的还有他美丽的女儿们以及他忠心不二的侍卫。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向北而行,在他们的身后是被秦军占领的旧日都城。 殷筝从颠簸中醒来,他看到了摇摇晃晃的车窗以及守在他身边的春花儿。春花儿怀抱着自己最小的妹妹跪坐在他的阿爷身前,她那一袭白衣之上是一张苍白的小脸。 "阿爷,你可还好?"春花儿向木然不语的殷筝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殷筝问道。 "齐王安排了我们去往一处安全的宅子,大家都在,都是些舍命跟随的仆从,还有妹妹们。"春花儿小心翼翼地回答。 "齐国……亡了?"殷筝悲伤地问道。 "是,城破了,齐王降了。"春花儿低头抱紧了小妹又说道:"一切都结束了,再无战事了。" "几天了?"殷筝闭合了双眼趴在地上悲泣了起来。 "快有一百天了吧……"春花儿犹豫了一下轻声回答道。 "我们出城之后,都城就被攻下了,是不是?我们已经逃跑了三个月了,是不是?我已经昏睡了三个月,是不是?你们的齐王是从北门放我们离开的,是不是?他什么都知道,他比我都明白,他一早就想好了逃跑路线,他放走了我们也迎进了秦军,他把偌大的齐国拱手交给了嬴政!"殷筝狠狠地击打着木板泣不成声。 "阿爷,齐王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他的心思,他说只要你活着,齐国就没有败。他还说要你记住那四个字,说阿爷仍需要好好历练。"春花儿安慰着殷筝。 "是吗?他还说什么了?"殷筝悲哀地问道。 "齐王说,他去找自己的榴珠了,他希望你也去找秦王妃,希望你跟她诉一诉齐国和六国之中流离之人的悲苦。他说,阿爷你必定懂得如何替齐国做主。"春花儿如实相告。殷筝沉默了,他趴在车辇里久久无语。 "春,你们都想好自己的姓名没有?跟阿爷讲讲。"殷筝忽而问道。 "大家是都想好了自己的名字,可我却只喜欢''春花儿''这三个字。二妹说她想叫''炎夏'',三妹想称自己为''秋水'',四妹妹说她想叫做''凛冬'',五妹妹跟我讲她也不想改名字,她还叫自己''小小''。阿爷,我们的这些新名儿有没有不妥之处呢?请阿爷示下。"春花儿说道。 "没有什么不妥的,都挺好,不过,阿爷觉得你自己的名字还是换一个字更好,就叫春桦吧,木有其华,质朴素雅。喜欢吗?你若不喜欢就不要用它。"殷筝坐了起来,他靠在车窗边听着车队行进的声音合上了双眸。 "春桦?好,我喜欢。"春花儿笑着点了点头:"从今以后要换个名儿活了,我好希望我们的日子也换个样子。"春花儿慨叹道:"往者不可追,来者犹可鉴。" 殷筝微微笑道:"桦儿一直在安慰阿爷呐!阿爷没事儿,该来的躲不过,该来的都可以看做是好的。大王他……要我们去往哪里啊?" "海边,齐王说是一个安安稳稳的小渔村,听人说,那片海里有一座蓬莱仙岛,似乎很适合我们魔族居住。夏花儿说她一定要到那岛上去看看,她说可以为小小挖个小土窖,遇到什么妖怪就把她藏起来。"春花儿憧憬着将要到来的新生活。 "桦儿,以后要称呼齐王为祖父,还有一个事儿,名字既已改过,你们姐妹之间就用新名字称呼彼此吧,免得又乱了。"殷筝说道。 "嗯,好。"春花应道:"阿爷,有一件事儿桦儿不明白。" "你阿娘的死?"殷筝低吟了一声。 "对,妹妹们可能有些误会阿爷了。"春花儿轻声说道。 "可能?有些?误会?"殷筝微微一笑说:"你若是不询问此事,阿爷会很伤心。你敢问,便是好样的。阿爷只想告诉你,我和她不是夫妻,她只是你们的阿娘,我只是你们的阿爷。" "桦儿懂了。"春花儿低下了头嗫喏了一句。 "你还不懂,因为你还不到明白此中辛酸的年纪。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有些情爱不是因为两情相悦,只是因为另一个人已经远去。"殷筝紧闭双眼落下了泪。 "阿爷,是因为秦王妃吗?"春花儿伤心地问。 "秦王妃极好!"殷筝说道。 "你爱她吗?"春花儿追问道,殷筝没有回答。 "我知道阿爷不爱秦王妃!"小小忽然嗲声嗲气地喊了起来:"阿爷爱阿娘!不爱秦王妃!" "小小真是个聪明的好姑娘!阿爷遵命!"殷筝睁开双眼也喊了一句:"哈哈哈,让阿爷抱一抱,小小真是个贴心的好闺女!"殷筝说罢把小小搂在了自己的怀里:"桦儿,你带小小去凛冬的车辇上去吧,阿爷累了,我想安静地躺会儿。" "是,桦儿也正好去看看凛冬。"春花儿说罢便抱着小小走下了车辇。 殷筝看着春花儿和小小离开后便躺在车辇中不动了,沉睡了三个月的他似乎还是没有睡饱,他努力排空脑中翻涌的思绪让自己平静,可他又怎么能平静下来呢?齐国已经亡了,父王给了他一个最强硬的安排,他迷茫了,这样的结局让他很无力,也让他很痛苦,对齐国的惋惜让他欲哭无泪欲罢不能,他很想不顾一切打回去,可是现在,他所能做的只能是承受它。一队人马匆匆前行,殷筝能做的只有随它远去。 第167章 黑白搭档 烨站在穿衣镜前看了自己好半天,镜子里的她正身穿一套黑色皮衣,虽然是薄款,皮质也极其柔软,烨还是觉得它的质感太硬色调也太暗黑。 "姐,我穿这身儿过去是不是有点太拉风了,这可不像个贤惠的妈妈呀!"烨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沙发上正在喝咖啡的巫祖。 "你先来个投其所好,然后再作微调。亦炎穿来的衣服可比你这身儿酷炫的多!"巫祖鉴赏着烨的皮衣,把手中的小杯子托到唇前品了一口浓厚的咖啡:"爱屋及乌,爱乌及屋。" "我真要这么穿吗?你呀,说得好像我没一点儿魅力值似的,我还得靠一件衣裳来哄自己的孩子玩儿吗?唉,儿大不由娘,儿大不像娘,儿大不如娘……"烨有一点儿伤心,她离开亦炎的时候亦炎还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而现在的亦炎却早已是个一米九个头的大小伙子了,他一直生活在魔岛一直和魔君殷筝在一起,他所学到的只是魔岛的习惯和作派。烨有很多担心,而她最担心的是亦炎愿不愿意相信自己喜欢自己。 "母子连心,别担心了!"巫祖走到烨的身边搂住了她的双肩:"你这样的妈妈举世无双,亦炎会看清楚的,你要相信亦炎的眼光和向上的心。" "唉,欠孩子太多,所以,我竟有些心虚了!姐,你和沫沫之间有什么相处之道吗?教教我吧!"烨很谦虚地向巫祖请教。 "我和沫沫的相处之道就两个字,''不处'',母子同根,论相处就走歪了道儿。还有一件事,殷筝把孩子送回来的根由你一定要心里有数,魔界不讲规矩,你懂的。"巫祖说道。 "是啊,关心则乱,我竟糊涂了,我会把握好分寸的。姐,你穿什么过去?亦炎对你的态度应该跟他的父亲一样,你不妨也给自己加加分。"烨轻声说。 "嗯,我想穿这身儿白色西服,你觉得呢?其它任何颜色都是过犹不及,白色不会别扭,跟你这身儿也是个照应。"巫祖答道。 "那你快去穿好它,我来看看!"烨把巫祖推到了她的衣帽间。 "好,我收拾好了给你看。"巫祖笑着地烨推到了外面,没过一会儿,她走到烨的身边问道:"怎么样?能去见他吗?" "嗯,不错!来,先来个自拍,说不定我们人还没到,亦炎就已经看到我们的合照了,留个纪念,以供来日回味!"烨取出手机和巫祖一起摆了几个姿势拍了下来。 "好了,马上出发。"巫祖拉了烨的手走出门外消失在了空气中。 魔岛上的安静让人恐慌,巫祖和烨飞身而来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怪兽的尸体和机甲的碎片堆满了整个岛屿,她们仔细观察辨认发现亦炎正躺在一个巨大的头骨里,一片粉红色在头骨的牙槽上若隐若现,怪兽的腐臭味充斥了整个海岛,苍蝇和它们的蛆虫遍地都是,烨和巫祖捂着鼻子向亦炎探去。 "你们别过来,快出去!出岛去!你们都不怕死吗?这是个能送你们远上西天的小岛,这可不是密室逃脱的游乐园!"亦炎的喊声从头骨里传了出来。 "亦炎!是亦炎吗?我是妈妈!没事儿的,妈妈来了!"烨径自向亦炎奔去。 "你别过来,我……我没穿衣服!"亦炎制止了她:"你等等……你刚才说你是谁来着?"亦炎没再说话,他似乎在等待着回答。 "我是……"烨的话还没完全出口,一道电光便闪到了她的身边,那电光迅速化为万千金线盘旋缠绕将她死死地困在了那一个光圈儿里。烨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金线轻声说:"炎儿,你别绕圈儿了,我的确是你的妈妈。" 光圈儿瞬间消失,亦炎站在了烨的面前一言不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烨的脸一动不动。烨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亦炎,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妈妈?妈妈!"亦炎缓过了神儿来,他扑进了烨的怀里泪流满面地说:"你终于回来了!妈妈,我终于见到你了!走,我们回家!爸爸很想你,我也想你!"烨搂着亦炎的头泪水涟涟,她一个劲儿地说着"对不起"不停地叹息。 "妈妈,咱们走!"亦炎停止了哭泣拉住了烨的手,烨却只是笑着看着他。 "没事儿,他们困不住我们,这些妖怪都死了,机甲也被我打烂了!我们走,我们马上走!别怕!我保护你!"亦炎说罢便要带烨离开。 "等等,等一等,亦炎,你没有怀疑我是个假的吗?或者说,你怎么这么确定我就是妈妈?"烨双手握住亦炎的肩膀说。 "我见过妈妈的画像,它就挂在我爸的卧室里,而且,你身上没一点儿邪气,你只有巨大的神力,我爸说你是天神,跟我们魔族很不同!你就是了,你就是我的妈妈!我爸说的对,只要我到了龙庙,你就一定会回来,你果然回来了!妈妈!我终于见到你了!"亦炎开心地哭了。 "可是,龙庙是妈妈的家,这儿有我们至亲的亲人,你有舅父,有堂兄,还有姨母和我,这儿,也是你的家!"烨轻声说道。 "妈妈,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我要我们三口之家团圆,我们要一起好好过日子!我们不要再分开了,我们去找爸爸,我要告诉他我把妈妈给他带回来了!"亦炎迫不及待地说。 "亦炎,我们现在还不能回去!"烨认真地说:"我们还需要等!" "为什么?我想回魔都去,我在这儿拼命搏杀,只为了等妈妈回家!妈妈,什么也别说了,我们回去吧!"亦炎央求道。 "亦炎,回魔都是早晚的事,只是不是现在。"巫祖走到了母子二人的身边轻声说道:"你不光是魔帝殷筝的儿子,你也是天神的后裔,龙庙才是你的根脉之地!" "你……你是巫祖吗?"亦炎终于注意到了一直站在烨身后的巫祖。 "是,亦炎,这是你的姨母……"烨的介绍忽然被亦炎打断了。 "在我的世界里,没有她这个人!"亦炎怒气冲冲地说:"爸爸的痛苦你的痛苦,都是她造成的!" "亦炎!是谁跟你讲这些的?这岂不是假话?我自己的姐姐,我才最有发言权!"烨喝止了亦炎的愤怒:"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万万不可偏听了别人的谣言!难道是你爸爸这么教你的?" "不是!我自己猜测的,姐姐们也这样说,魔都的人都这样说!"亦炎低下了头。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时候眼见的也是虚假的幻象,这个,你是懂的。相信妈妈,相信自己的心,你总会明白的!"烨平静地说。 "……妈妈,你还要留在这里,是吗?我爸爸说,我必须带你回去!"亦炎为难地说道。 "让他有话跟我来说,我们之间的事不该牵连到你。留下吧,留在龙庙,好吗?亦炎,我们应该在一起,你爸爸也一样,他也该到这里来!"烨坚定地说。 "妈妈,你确定?"亦炎问道。 "确定!"烨郑重地说。 "好吧,那就先留下?过几天再回魔都去?"亦炎追问道。 "这件事儿以后再说,我们先回龙庙去吧,好吗?"烨向亦炎询问道。 "好吧,我听妈妈的!"亦炎竟害羞地点了点头。 "大家都在等着我们呢,我们即刻回龙庙!"烨拉起亦炎的手又拉了巫祖的手,三人一起飞过海峡回到了龙庙镇。 第169章 小巷子里的阿娇 阿娇走到了一条漆黑的小巷子前停了下来,她心里很慌,甚至心脏还有一些疼痛的感觉。阿尊一定就在巷子深处的那个院子里等她,阿尊对自己的爱情,阿娇一直都是很自信的,可现在她却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阿娇蹲在垃圾桶的旁边一动也不动,一种熟悉却又似乎很陌生的气味从黑暗中飘了出来,她不确定那里藏着的是什么,她一步都不敢走不下去。 "叮!"阿娇的手机收到了一条阿尊的信息:"你怎么还不进来?我看到你了!"阿娇慌乱地向巷子里看去,那里只有黑黑黢黢一片,甚至看不到手机的反光。如果阿尊真的在给她发信息,她应该是可以看到一些亮光的,巷子并不长,院子也并不远,这么黑的地方只要有一丁点的亮光就一定会被人看到的。可悲的是巷子里什么也没有,那里只有可怕的死寂还有那种奇怪的气味。 "你出来找我,我不敢进去!前面太黑了,我不敢进去了。"阿娇回复了阿尊的信息,她向小院子里不停张望却没有看到手机屏幕本该反射出来的亮光。 "你怕什么?不过二十米的距离,快进来!我睡了,你是要我光着身子出去吗?"阿尊的信息又发了过来。阿娇探着头向巷子里望了望,这次她终于看到了一点亮光,那亮光似乎还发出了某种声音,她侧着耳朵去听顿时缩紧了身子,那不是手机发出来的声音,那甚至都不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它喑哑低沉就像一个苍老的女人在呻吟,又像是一个鬼魂在哭泣。 阿娇蜷缩在垃圾桶的角落里不敢动,她的双手和嘴唇都在哆嗦个不停,她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恐惧给阿尊发出了最后一条信息:"我很害怕也很担心,明天你到''黑天鹅''来找我吧!我妈妈不在家,只有我一个人。"阿娇关了手机把自己缩在了暗影里,她很想回家,可那暗影里的东西却好像一直在盯着她。忽然,一股浓烈的香气扑进了阿娇的鼻尖,她抽搐了几下晕了过去。 闹钟猛然间响了起来,阿娇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卧室里,床头柜上还放着妈妈做的煎蛋和牛排。门突然开了,妈妈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她身上散发的香气让阿娇惊奇又紧张。 "阿尊这个年轻人很像你的爸爸。你必须要离开他,不然你会彻彻底底失去他,也会失去你自己。"妈妈的声音很淡漠,她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阿娇扭过身子不去看她。 "昨天的事只是给你的一个忠告,你不能和他交往下去了。"妈妈淡然地说。 "可是我爱他!"阿娇忽然从被子里坐起来说道:"我离不开他!" "我曾经也爱你的爸爸,我当时也觉得自己离不开他,所以后来他走了,只给我留下了你。"妈妈看向阿娇的眼神空洞无光,语气也出奇的平静。 "妈妈,我跟你不一样!"阿娇抱着被子睡了下去。 "不……不一样?"妈妈似乎是被刺激到了:"阿娇的话有道理,她是双学位硕士生,她漂亮干净,不像我……我算是个什么东西?" "妈妈,你不要把自己失败的人生强加在我的身上!是,你是被很多男人玩弄过,那是因为你自己眼力差,那都是你自找的!与我无关,跟阿尊更没有关系!"阿娇猛然推开被子大声说道。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了阿娇的脸上。妈妈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看着阿娇的眼睛落下泪来。 "难道不是吗?你是个什么妖怪?你把自己的女儿关在笼子里,自己却到处找野食来吃!你还说什么昨天?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的最后的忠告又是什么?你是要我做你纯洁的小天使,一直反衬你女神陛下的威严吗?"阿娇看到了妈妈的眼泪,却不屑又愤怒。 "那么……"妈妈问道:"你是要和阿尊生一个小孩子去过不一样的日子了?" "是!我要离开你,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阿娇斩钉截铁地说。 "我给过你们机会了……阿尊本可以离开你去玩弄另一个女孩子的……"妈妈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身走到了门口。 "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是要去告诉龙伯我也想生个没爸爸的孩子吗?你站住!你到底要干什么?"阿娇冲到妈妈身边抱住了她的腿。 "你龙伯从来不为我这种女人做事的,你不是很懂吗?"妈妈冷冷地说:"帮我救我的只有我自己,只有一个妖怪。" "妈妈,我求你了你不要伤害他,我错了,对不起!妈妈,你不要生气了好吗?对不起!我错了!"阿娇跪在地上抱住了妈妈的脚。 "有些错,犯一次就够了。"妈妈淡然地看了一眼阿娇用力扯开了她的手。 "我会报警的!"阿娇绝望地喊了一声:"如果你要杀人的话。" "噢?好啊,你现在就可以让警察把我抓起来,或者,我也可以给你请个精神科的大夫,我不忍心我的小天使待在精神病院那种地方,我会把你关在一个金色的笼子里,这个笼子你不是念叨了很久了吗?"妈妈盯着阿娇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 "妈妈,我错了……"阿娇颤抖地说:"我只想把我这个包袱从你身上扔掉,你背我这笔债背太久了,人都累垮了!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再折磨妈妈了。" "甜言蜜语我听过太多了,"妈妈托起阿娇的下颌说道:"今天竟听到了你的,你把妈妈的心都甜化了。他马上就要来了,我们打个赌,他只想和你风流一场,其他的事都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你和妈妈一样,你得了那个幻想症,快变成一个妖怪了!阿尊如果真的想娶你做老婆,我就把你嫁给他,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好好用一下吧!" "他如果向我求婚,你会答应我们在一起吗?你会放我们自由吗?"阿娇认真地问。 "会!可是,他如果不想结婚呢?你要信守我们的诺言吗?你会永远离开他吗?不是以后,而是立刻马上?"妈妈问道。 "会!我相信他!"阿娇说道。 "好!他来了!你去哄哄他开心吧,你去看一看阿尊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吧!一言为定,必不反悔!"妈妈认真地说。 "好!我们一言为定!"阿娇严肃地说道。 第168章 夜色下的海湾 龙庙的海滩上又燃起了篝火,今夜在此欢聚的是鬼谷的一大家子,当然也包括曹沫和亦炎。曹文负责烤肉备酒,巫祖和烨负责了跳舞和唱歌,除此以外还有芈衡一家人。 城儿和郭儿都已二十出头,宇儿则亭亭玉立娇小可爱,春穿了件红色唐风长裙,衡穿的像民国的诗人。一家人把篝火团团围住尽兴地畅谈畅饮,孩子们靠在一起说说笑笑,衡和春一直和巫祖谈着接下来龙庙里的工作。烨唱歌唱累了就和曹文一起给大家烤肉,她的眼睛里一直都贴着亦炎的影子。 "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曹大哥,你觉得亦炎怎么样?"烨认真地问曹文。 "除了心里装着事儿,哪儿都是好的!你还别说,殷筝教子有方!"曹文赞叹道。 "如果影和觯也在,就更好了!"烨竟有些伤感。 "是啊!不过,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我相信大家很快就会像从前那样了!"曹文叹道:"烨,如果觯回来了,你会不会考虑照顾他一下?" "啊,是啊……"烨扭头望向了海上的明月:"也许觯他一辈子都不会让女人们靠近自己了,我算是一个女人吗?我是他的妹妹,也是他一直保护着的人,我也想保护他。" "殷筝那儿啊备了好些花炮,你知道不知道啊?他给你的最终也是一场烟花。这是我个人的判断,你自己要好好想想。亦炎这孩子不能一辈子只陪着他的爸爸空欢喜,甚至还是空悲切。你要心里有个底儿,我知道你对殷筝的感情,可我也知道觯和你的好。烨,你懂的吧?"曹文语重心长地说。 "我懂的,只是亦炎这孩子执拗的很,他对他爸的爱比我深。"烨轻叹了一声。 "你心里有决断就是好的,至少大方向上不会被筝公子给带偏了,亦炎这孩子跟筝公子像一个模子里脱出来似的……"曹文的目光停在了亦炎的身上。 "筝公子?曹大哥,你是不是睡着了?是不是梦回战国了?呵呵,大哥,对殷筝有情的可不止我一个了……"烨揶揄着口误了的曹文,眼睛却不禁随他看向了亦炎。 "这两个孩子怕是有什么事儿吧?烨,你看,你儿子今天怎么这么乖呢?你看,他还害羞了!"曹文惊奇了起来:"宇儿也不对劲儿,你看!他们这是一见倾心了吗?你看,你看!"烨看着两个眉目传情的孩子眨了一下眼睛却没有说话。 "宇儿可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只怕亦炎没这个福气,太糙了,不招好孩子喜欢。"烨呢喃了一句:"这孩子跟殷筝有点像,有了心爱的姑娘就柔软了,也许,我真的该少操不少心了。"烨呆呆地看着宇儿被她安安静静的样子暖化了:"我才发现我有多么喜欢宇儿了,真是个可人心的小女孩儿!" "你这话说的酸酸的,好像亦炎真会不得宇儿芳心似的,孩子们这才刚刚脉脉对视交心,你这为娘的就开始担心宇儿拍拍小翅膀飞了,看来,你是真想让她做你的儿媳妇儿了。"曹文半开玩笑地说:"你那亦炎可不是一般人儿,虎父无犬子,我反倒是替宇儿担心,宇儿烈着呢……" "曹大哥,你把这俩孩子的事放在心上好好照看着点儿吧,我怎么觉得这事儿真会成呢?你说,我该不是太心急了吧?"烨傻傻地看着篝火旁的儿子压根儿没听清曹文说的话,宇儿不经意地把目光向烨投了过来,烨忽然有点儿不知所措,她打断了曹文的说笑交给了他一个重大的任务。 "我会的。要不要跟巫祖说一声儿?"曹文应道。 "我跟她说!"烨心里有点儿激动也很欣慰,这是这几天来她最开心的事儿了,烨忽然顿了顿问道:"花炮?花炮是什么?曹大哥,殷筝他又要干大事儿了吗?" "对!"曹文严肃起来:"巫祖今天会跟你交待此事,''火铳''和衡他们一起来了,比衡还早到了一个钟头呢!你们好好谈谈,殷筝啊他从来都是个不知足的,他开始向凡间进军了。"烨的眉毛拧紧了,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沿着海滩奔跑了起来。 "唉,烨啊,我都要为你落泪了!"曹文望着跑远的烨悲叹了一声,他用力抹去眼里的泪水却呛咳了一声,此刻,被辣椒粉辣出涕泪来的已不仅仅是他的眼睛和鼻子了。 巫祖望了望跑到海边的烨扭头看了看曹文,曹文对她点了点头又冲宇儿他们努了努嘴,巫祖笑了笑又点了点头,曹文笑着抓了一把鱿鱼须放在了铁板上,半杯白酒浇下,呼呼的火苗在他面前爆起,大家都转头看着他为他贺起彩来。 巫祖转头对衡说道:"亦炎和沫沫就交给你了,亦炎这孩子比较棘手,烦劳你多多费心了。" "应该的,此外呢?不给我多派点儿活儿吗?"衡问道。 "亦炎这孩子,你觉得怎么样?他正在和宇儿说话呢……"巫祖问道。 "我看到了……孩子们的事儿,随着他们自己就好。这也是个好事儿,你们对亦炎也会放心些……"衡说道。 "那就把当亦炎当儿子来教吧,他终究是要回来的,我不想给殷筝还回去了!"巫祖说道。 "好的。"衡说道。 "黑气的事儿,你和法医和徒步者他们商量一下,我想我们该另立一个部门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及时知会我。"巫祖说道。 "好,其他的,无论什么事儿,你都可以跟我讲,影和觯困在水镜先生那里,巫鲲也在琉璃岛,你和烨太艰难了,我和曹文随时待命!"衡严肃起来。 "好的,谢谢你了。春和孩子们也要照顾好,这多事之秋,凡事都要多想一层多备一步,辛苦你了!衡!"巫祖感激地说。 "你也是!大家每个人都是!"衡认真地说。 "对!"巫祖说道:"我去看看烨,火铳来了,我们的大活儿也到了!"巫祖说罢追着烨跑了出去。 "衡,这是最后一次大劫吧?"春靠在衡的肩头轻声问道。 "我希望是,不论怎样,我们都要动起来了。你觉得亦炎怎么样?他这一晚上呀,和宇儿说话时一直都在笑。"衡说道。 "嗨!烨能背这几千年的情债,我们又岂能推脱呢?我们欠鬼谷的欠巫祖他们的,必须还!何况,锱铢们哪一个不是这样的?苦中作乐也好,快乐中自寻烦恼也罢!"春轻声笑了起来问道:"自讨苦吃,烨做得,我也是做得的!" "好媳妇儿!好阿娘!终究是我的眼光不错,几千年前就懂了你的好!"衡把下巴磕在了春的头上摸着她的脸颊说:"我们再要个孩子吧?小小人儿,攥着个小拳头帮着他的阿姐,想想都开心的紧!" "嗯,再生两个吧?还得有一个帮着自己阿兄的小拳头,想想都开心的紧!"春害羞了,三千年的恩爱在她心里觉得太短了。 第170章 我们结婚吧 阿尊站在''黑天鹅''的店门外敲门,他抬头看了看挂在门上的招牌脸色突然冷了下来。''''黑天鹅''''是他见过的最小的按摩院了,它的窗户上安装的还是老旧的推拉式铁栅栏防护窗,墙体上的粉色漆料已经有很多地方脱皮霉变,那些放在窗外的盆花倒是十分艳丽,只是品种太单一,只有一种血色的红玫瑰被种植着。 这里唯一能吸引阿尊的只有那两个美丽的女人,一个叫阿娇,一个是阿娇的妈妈夏真真。这是他在这片区域徘徊数月后唯一的收获,也是他姑且不愿离开的唯一原因。昨夜发生的事让他心里很不畅快,阿娇已经走进了小巷却又匆匆离开,这让他的自尊心极度受挫,这一夜他几乎疯掉了,他等不及阿娇的放松和放纵了,他本已冲出门外追了上去却一头栽倒睡了过去。等到他醒转过来,他正趴在一个垃圾桶盖儿上,那个垃圾桶是空的,里面的垃圾全都盖在了他的身上。 "我x,小贱人,你玩儿得够狠!"这是阿尊今天说出口的第一句话,他的第二句话准备和口水一起唾到阿娇的脸上,可一转眼他却变了主意,他觉得那样做自己就太亏了,这几个月来他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可不是为了跟女生吵架的,他至少要吃到一些甜果子。 店门被阿娇从里面打开了,她把阿尊拉进店里又把门锁好,然后就扑进了阿尊的怀里。 "你为什么没有给我回信息?你是生气了吗?那巷子里太黑了,我真的不敢进去。你为什么不出来找我呢?"阿娇嗔怪道。阿尊愤怒地推开了阿娇,他本想很严肃地跟阿娇说道说道,却被她纯净的眼神压制住了。 "你真的生气了?我要怎么补偿你呢?呵呵,我妈妈今天不在家,我们什么事儿都可以做的!"阿娇拉了阿尊坐到了会客用的沙发上,她低着头羞涩地说:"我们结婚好不好?我想把自己完全交给你,我爱你!" 阿尊莫名其妙地看着阿娇忽而笑了:"你这么信任我吗?" "对啊!我们在一起已经很久了,你信任我吗?"阿娇问道。 "你说呢?"阿尊反问道。 "你当然信任我,我们结婚吧!"阿娇说道。 "那么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呢?"阿尊问道。 "你想怎么做呢?"阿娇问道。 "我们先来预习一下吧,先看个电影怎么样?我们一边看电影一边想想那个程序,好不好?"阿尊认真地说道。 "好啊!"阿娇激动地喊了一声,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楼梯的拐角处暗自笑了笑。 "第一步该怎么做呢?打开投屏点开始播放,阿娇,我们要开始了!"阿尊摆好了手机扭头看向了阿娇:"我们一直都没有接过吻,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尝试一下?" "好的,我该怎么做?"阿娇羞怯地问道。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乖乖听我的话就好!"阿尊狡黠地说。他抚摸着阿娇的头发把唇探到了阿娇的唇上,然后他用舌尖打开了阿娇的双唇炽热地亲吻了起来。手机中的声音轻轻柔柔地传进了阿娇的耳中,那里面似乎也有着一对痴缠的恋人,阿娇闭上了双眼享受着阿尊的爱抚。耳中的喘息声一点点强烈起来,阿娇分不清那是阿尊的还是电影里的,阿尊的手在她的腰间摸动着忽然拉起了她的裙子,阿娇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握住阿尊的手制止了他。 "这一步来得太早了,我们要等到婚礼后才能做!"阿娇急切地说,她的耳中忽然传入了不堪入耳的呻吟声,那不是他们的,阿娇确定,那种声音是那个电影里的,阿娇也确定,疑惑间,她猛然挣脱了阿尊的痴缠看向了白墙上的投影,眼前的一切让她震惊又恶心。 "你在干什么?"阿尊责备道:"哦,你对这电影里的东西感兴趣?我都给你!"阿尊说罢又扑下了身子。 "你在干什么?"阿娇用尽力气喊道:"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把我们的感情当成什么了?" "我这不也是第一次嘛!"阿尊面露无辜地说:"我是借了一百个胆子才决定要和你这样的,真的!我这也是入乡随俗迎合你的需求嘛!你们这里,''黑天鹅'',每天都是这个样子的,不是吗?这是你告诉我的呀!我这样自降身份自甘堕落,都是为了你!" "呵呵,阿尊,不瞒你说,我们的''黑天鹅''还真就没有这种东西!"阿娇愤怒地说道。 "你要是没有的话,那你的妈妈一定是有的!我们要不要到你妈妈房间去翻一翻,也许还有她自己做演员拍的呀!你妈妈绝对不是一般的货色!"阿尊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地压在了阿娇的身上。 "啪"!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了阿尊的脸上,阿娇浑身哆嗦,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看向了阿尊:"那你还要娶我吗?" "娶就娶呗,这有什么?"阿尊捂着自己的脸阴狠地说道:"你竟真的敢打我,真是反了你了!"他抬起手来想甩一巴掌在阿娇的脸上,阿娇噙着泪把自己的脸颊递了过去:"你也可以打我,来,把刚才那个耳光打回来吧,你不打我,你就不算个男人!" "啪!啪啪!"阿尊的手毫不犹豫地甩了下来:"你倒是乖巧的很,不过,你不要指望我会留情!你没有去你的龙伯那里问问我是谁吗?敬酒不吃吃罚酒!贱货!"阿尊的拳头雨点儿般落了下来,阿娇嚎叫了一声回手扇了一个耳光过去却招来了阿尊更肆无忌惮地毒打。 一阵狂风暴雨过后,阿尊摸了摸自己打疼的拳头慵懒地躺在了沙发里:"快去洗个澡吧,我还没有尽兴呢!"阿尊冷冷地看着阿娇流血的嘴角恨恨地说:"你不是说要把自己完全交给我吗?你装什么圣女贞德?要不然,我带你去洗吧,你这口儿酸辣粉儿的酸爽劲儿,我还真是第一次尝。"阿尊忽然抱住了阿娇:"阿娇,你给我一个惊喜好不好?我们一起洗好不好?疼了一定要叫出来,你一定要叫出来!" "啊!啊!"阿娇嘶吼了起来,她挣扎着扑向阿尊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第171章 笼子里的阿娇 阿娇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头晕目眩浑身都没劲儿,她摸着头上的伤口努力坐了起来,一股浓香瞬间扑进了她的鼻子里。 "你醒了?"妈妈的声音传入了阿娇的耳内,她环顾四周努辨认着眼前的女人却看不清她的容貌。 "我在哪儿?你是谁?"阿娇问道。 "你在家啊!我是夏真真,我就是你最讨厌的妈妈,这里是''黑天鹅'',这里是你最讨厌的''黑天鹅''。你讨厌你自己吗?你不妨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好好看看!"夏真真把一面小镜子塞到了女儿的手中。阿娇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猛地把镜子甩到了地上,她哀嚎了一声看向了她的妈妈。 "你这么得意,是因为我彻底毁了,是吗?"阿娇质问道。 "那倒也不是,他抱着你跑进卫生间的时候,我正好在里面。我把花洒的温度开到了最大浇在他的头上,他把你丢到地上就跑掉了。你还是完整的,这一点我敢保证!"夏真真认真地说。 "那我……是毁容了吗?你为什么不带我去医院?我躺在这里几天了?我脸上的伤口都烂了,还有……还有……"阿娇摸着自己遍布伤口的身体哭泣起来:"这不是阿尊打的,是你!是你!" "他怎么打你的,你是忘记了呢?还是不想承认呢?"夏真真盯着阿娇的眼睛问:"你竟还要冤枉我?危害你的人身安全,这可是上了刑法律条的,你可以去告!我有监控视频,你晕过去之后,阿尊他用匕首刺破了你的全身,他说你在装贞德,他要你醒过来配合他,他说不喜欢木头或者死尸……" "别说了!你别说了!"阿娇哀求道:"妈妈,带我去医院吧,我不想毁容!" "我们不能去医院,你就在这儿躺着,我打了吗啡给你,你不会很疼的。"夏真真木然地说。 "吗啡管什么用?还不如一剂毒药来的痛快!"阿娇苦笑了一声:"妈妈,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动过我一个手指头,他打我的时候你的心不痛吗?你在怪我不乖是吗?我说过的,阿尊他不娶我,我就乖乖留在你的身边留在你的笼子里的呀?" "你说的对,我是要把你关在我的笼子里了,"夏真真站了起来,她走到一个一米高的黄铜笼子前打开了笼子的门:"阿娇你看,大小正合适,你抱住膝盖和头蜷缩在里面,样子一定乖乖的,就像从前在妈妈肚子里一样,我都等不及看看笼子里的你有多乖巧了!" 阿娇血肿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她淤青的双唇翕动着嘟囔着:"妈妈,不要,不要,不要这样对我,不要把我装进去,我不要到那个笼子里去!救命!救命啊!" 夏真真走到阿娇身边说道:"你喊什么都是没用的!我早跟你说过了,这道街里没有一个好人,他们就算是听到了也会以为是妈妈的客人在心疼你呢!抱歉啊,我的小天使,妈妈没本事,本想给你打个纯金的笼子送给你,我一狠心弄成了个铜的,好在也可以算是珠光宝气吧,黄灿灿的!"阿娇浑身哆嗦着欲哭无泪,黄真真揪着女儿的脖颈把她拉到笼子前塞了进去,阿娇无力地任由她摆布蜷缩成了婴儿的形状。 夏真真锁好了笼子的门,她跪在地上把笼子背在背上艰难地爬了起来,她看了一眼阿娇床上的血迹拧了拧眉头便一步一步地向阁楼走去。 阿娇团着身子无声地哭泣着,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呢喃起来:"妈妈,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教我切菜的时候我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指头,你''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扇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那天你的脸都被自己打肿了,你哭着给我包那个手指头,我忽然就觉得那根手指一点儿都不疼了,我就笑啊笑的给你抹眼泪,不知道那根手指上的疤有没有被阿尊给扎坏了,我想带着它上天堂,我要告诉上帝,我们母女是相爱的。" 夏真真停下了脚步,她抬头看了看阁楼的门又向前走去:"阿娇啊,你别怪妈妈,你和那个东西相处还不到三个月就想彻底地抛下我自己去飞了,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我只是一个坏人,我只是一个老带男人们上床的坏女人,咱们娘儿俩的交情到目前就是这样的了!我是你的仇人,你也是我的仇人,我是一个恶棍泼皮,我没一点儿好心眼子,事到临头我还要把你关在笼子里,你说的对,不该做的,我夏真真都做了!" "妈妈,是我欠你的!你给了我条命,我该还了!"阿娇的声音里没一点儿怨气,她似乎恍然大悟:"你一个人那么辛苦,整道街的女人们都容不下你,她们嫉妒怨恨,她们骂你唾你,你想干点儿正经活儿,她们就使坏让老板开除你。这里一直都没你的活路的,可你为了让我读书,自己把什么都干了……我其实是懂的。做按摩师的女儿,我本该自豪的,只是我现在才明白。" 夏真真的双肩颤抖了起来:"阿娇,你不要说话了,我指望过的那些男人都说会对你好,可我知道,只有这个笼子才真的是对你好。听话,咱不说话了,我们到地方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妈妈的香气是从哪儿来的吗?这儿就是香气在的地方。"阿娇闭着眼睛不说话,她听到了妈妈打开铁门的声音,闻到了那熟悉又浓重的香味,她感觉到妈妈提起笼子把它滚到了阁楼里,然后"呯"的一声关好了阁楼的门。 "阿娇,你睁开眼睛看着,但不要开口说话!"夏真真大声说。阿娇睁了睁肿胀的双眼,她看到阁楼每一个角落里都燃起了香烛,在她面前有一个看不清样子的泥塑偶人正拧紧双眉看着她,它的身上披着好多红绸丝条,手中还捏着一柄小小的木剑。 "夏阿娇,你开眼看着,我要你的身体完好如初,我要你知道,妈妈一直都在干些什么!"夏真真郑重其事地说完这几句话便从墙上取下了一件黄色戏服样的袍子,她穿好衣袍又把头发扎成了一个小丸子,然后她从墙角取来一柄木剑跪在泥偶面前咬破了自己的中指。夏真真把自己的血涂到了额上念念有词地开始作法行运。一团黑色的烟雾从笼子底下卷了上来包住了阿娇的身体。 "妈妈,我害怕!"阿娇哭了出来。夏真真没有回答,她继续吟念法咒,声声如铜锣震颤,烛光如电眼闪动,大约一个小时后她停了下来,黑雾渐渐散去,阿娇完好无损地团曲在笼子里对夏真真说道:"妈妈,我好了!" "好,接下来,我们该报仇了!"夏真真严肃地说道。 第172章 跪在地上的阿娇 阿娇跪在地板上一点点地清洗着自己的血迹,阿尊的每一拳她都记得,甚至她昏迷后阿尊割下去的每一刀她也记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觉不到疼,她当时分明是醒着的,她的脑子在不停地转,她预想到了自己最糟糕的结局,夏真真一直都躲在角落里不出来,阿尊淫言浪语伴随着一股股血腥味充斥在她的感官里,她恐惧到僵死不动,可她却感觉不到刀割在血肉里的疼。 "是我的身体开启了死亡防御机制吗?有一本书里说,死亡状态是人最极致的心理防御机制,那个时候的人是感觉不到任何痛苦的。"阿娇找到了自己感觉不到疼痛的科学依据,可是另一件事的依据她却怎么也找不到,它在自己的知识架构之外。阿娇落下泪来,阿尊给她的伤害太深了,她甚至屏蔽了几个月来他对自己的好,她回忆着阿尊刚刚说过的那些话试图找到某种线索,她要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阿尊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为什么呢? 阿娇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言不发地清洗着地板,她不敢哭也不敢说话,妈妈神奇的巫术就像是一场噩梦,虽然身体已完好无损,可整个过程却叫她不寒而栗。现在,妈妈在她眼中完全是另一种样子,她孤僻冰冷的壳子下有另外一个灵魂,无疑妈妈是爱着自己的,阿娇确信这一点,可是这份爱跟别人的不太一样,尤其是妈妈刚刚说到的那句"我们要报仇了"让阿娇毛骨悚然。 "妈妈是要杀了阿尊吗?没有谁有权力去结束别人的生命!阿尊并没有真的伤害到我……"想到这里阿娇轻叹了一口气,她忽然惊愕地听了听楼上妈妈的声音,妈妈在洗床单,她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叹息,阿娇不禁舒了一口气。 "你在想什么呢?"阿娇身后忽然传来了妈妈的声音,阿娇猛然打了一个哆嗦,她迅速让自己平静下来回头给了她一个笑脸:"妈妈,我是不是一个特别笨的女儿?倒了血霉才知道自己错了?" "我们一直都活得很倒霉,倒霉久了,人也是会霉掉的。阿娇,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医生?"妈妈温和地说。 "不用!我没有一点儿不舒服,你放心好了!"阿娇又扭头给了夏真真一个笑脸:"妈妈,你的法术我可以学吗?" "可以,不过啊,你得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你要是想学,我就把妈妈会的都教给你,不过,你必须答应,学就必须认认真真地学,必须拿出你考大学的努力来才行!"夏真真微笑着说。 "真的吗?妈妈,谢谢你!我一定好好学!"阿娇开心地叫了起来,随后她捂着嘴巴看了看窗外儍傻地笑了:"妈妈,阿尊他是不是要死了?"阿娇小心翼翼地看着夏真真。 "他会有自己的报应的,你看着吧,他活不久了!"夏真真搂住阿娇的肩膀啜泣了起来:"他不该伤害你!" 阿娇的心揪在了一处,她忽然笑了一下说道:"妈妈,是我自己不好,这件事儿说到底是该怪我自己痴心妄想不知羞耻……" "你住口!"夏真真打断了女儿对阿尊的袒护:"你是不是傻掉了?如果我们只是普通人,阿尊施暴以后,你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是我惹到他了,是我招他烦了,这事儿怪我自己……"阿娇极力为阿尊辩解,却看到了夏真真阴郁的目光:"妈妈!杀人是要遭报应的,更是要偿命的!我不想因为一个他失去了我的妈妈!" "这个话才有点儿甜味儿!"夏真真忽而平淡无奇地说:"阿尊不是个好东西,之前妈妈不愿跟你讲明白是怕你反感我恨我,那个味儿呀我可是受够了。阎王让人三更死,绝不拖延至五更,他的死期就要到了。可这不关我们什么事儿,更不仅仅是因为我们和他的事儿。" "那是什么事儿呢?妈妈,我想听个明明白白。"阿娇认真地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归根到底其实就一句话:这座岛要废了!"夏真真贴在阿娇的耳边说。 "这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我们的岛要废了?怎么废掉?"阿娇紧蹙起眉头惊讶不已。 "你会明白的!我会慢慢告诉你!"夏真真颇为神秘地说。 "不对,这么大的事儿,难道不应该马上让我知道吗?如果海岛真的要毁了,我们应该马上做好准备呀!妈妈,你快点儿告诉我吧!"阿娇央求道。 "没事儿,有妈妈在呢,我们不会误掉大事儿的!况且,妈妈没有时间跟你讲了,咱们要马上出发干活儿去了!"夏真真严肃地说。 "我们要干什么活儿?"阿娇问道。 "三天后,我们要到星际酒店住几天,我陪你好好散散心,好不好?长这么大,妈妈还从来没有带你享受过什么好日子呢,我们就去全岛最豪华的地方去玩儿,阿娇觉得怎么样?"夏真真郑重其事地说。 "真的吗?"阿娇有点儿激动:"可是会不会有点儿太破费了?" "不,绝对物超所值!我要让你看一看这座岛上最好的风景,吃一吃这岛上最美味的菜!"夏真真开心地说道。 "嘿嘿,也行吧!妈妈,我有一件事儿想求你,行吗?"阿娇认真地说。 "什么事儿?说吧!"夏真真认真地问道。 "我想到阿尊的小屋子里一趟,那里有我想找的东西。"阿娇说道。 "你要找的是个什么东西?"夏真真问道。 "阿尊藏起来的东西,是他藏在心里的东西。"阿娇说道。 "它很重要吗?"夏真真问道。 "对,它对我很重要!"阿娇严肃地说道。 "那好吧,不过,我们要快去快回,也不能留下什么痕迹。阿尊死后,警察应该很快就会找到那里的,我们不能被人怀疑。晚上吧,好吗?"夏真真抱住阿娇的肩膀认真地说道。阿娇垂下眼睑认真地说道:"保证不会出问题!" 母子二人快速收拾好屋子后便骑着电动车出发了,她们买了漂亮衣服又买了高档旅行用品后便在网上订好了三日之后星际酒店的房间,最后,她们在离自家巷子不远的一家乌冬面馆吃了面便匆匆回家,她们做好了准备,今夜要到阿尊的小房子里一探究竟。 第173章 小黑屋里的阿娇 即使妈妈就在身边,阿娇再一次走进那条小巷时依然在瑟瑟发抖,巷子里还像那天一样漆黑一片,那熟悉的香味依然在,只是它不再陌生又恐怖,它就从夏真真的身体里飘出来,仔细辨认之下还能发现它里面还有一点淡淡的甜香。 阿娇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她急忙拉住了妈妈的手,夏真真轻声说:"别怕,是垃圾。"阿娇却仍心有余悸地缩在妈妈的身后。夏真真轻笑一声说道:"这里还真是有点儿偏僻呢,都一天一夜了都没人理睬这些脏东西,你到妈妈背上来,我背着你。" 阿娇摇了摇头轻声回答:"不用。"她仔细看着脚下一团一包的垃圾不知道该如何下脚,夏真真猛地蹲了下去,阿娇脚下一绊妥妥地趴在了她的背上。 "别害羞,这里没有人会看到我们的。害怕的应该是别人,到了夜里,我们才是这个地方的主人。"夏真真背起阿娇一步一步地穿过脚下的不平:"里面究竟有什么?" "藏在阿尊心里的东西。"阿娇回答。 "你确定?据我所知,他的宝贝应该是藏在别的地方。"夏真真问道。 "我确定,我已经观察他三个月了,我比你了解他。"阿娇很肯定地回答。 "三个月……三个月很长吗?"夏真真揶揄道。 "很长。"阿娇似乎不在乎这三个月对妈妈的特别之处:"妈妈,你别忘了你的含辛茹苦是有收获的,我的《犯罪心理学》可是全a结业的。" "噢?这么说你是把阿尊当作犯人一样去观察了?阿娇警督,你这个抓犯人的人怎么让一个罪犯打成那样了?"夏真真故意提高了嗓门儿。 "阿尊不是罪犯,他只是犯了一点故意伤害罪!"说到此处,阿娇好像忽而想到了什么:"他当时像是进入了癫狂的状态,一定是脑子里不过电了……"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他当时可是冷静的很,嘴里的脏话成套成套的,他可没有什么精神疾病!你,怎么还在为他说话?"夏真真有点儿生气,她觉得自己的女儿傻呆呆的:"你不是被他打坏了脑子了吧?他做的恶你可是亲身体验过了,他就是一个无赖凶徒,他和我见过的坏男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没有,我没有包庇他,我只是就事论事,他心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阿娇说道。 "可这些与我们并没有关系,其实我们没有必要调查他什么。"夏真真叹了口气。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来?"阿娇问道。 "惯着你呗?还能为什么?"夏真真又叹了口气:"深更半夜,到一堆垃圾旁边找莫须有的东西,妈妈比你都傻!" "我们既然要杀了他,首先得知道自己杀的是个人,该不该杀他,不是吗?"阿娇也叹了口气,夏真真忽然停住了:"我都跟你说过了,要杀他的不是我们。怎么的,警督脑子不过电,我就真成杀人犯了?" "就算是别人杀他,我也要搞明白这个被杀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是身为警察的职业道德。"阿娇认真地说。 "唉呀呀,你是越说越离谱,快闭嘴!你该不会是还爱着他吧?"夏真真担忧了起来。 "没有,他那么残忍,我怎么还会在意他呢?我只是很想找到他心里的秘密。"阿娇认真地回答道。 "好吧,终归是到了眼前,还哪有什么不进去的道理呢?"夏真真把阿娇放在小院儿门口看着傻呆呆的她说:"开门,我可不会开锁,我干的又不是溜门开锁的行当。" 阿娇傻笑了一声说道:"我以为妈妈这位大仙什么都会,这不就是一口仙气儿的事儿吗?你来开。" 夏真真有点儿气不打一处来,她仰着头看了看门口的灯泡儿说:"警督,自己的事儿自己干。"阿娇又傻傻地回了一声笑,她摸索出一把万能钥匙在夏真真面前晃了晃:"遵命!" 阿娇掏出了包里的塑料袋套在了自己的脚上手上,又帮夏真真做了一遍这样的隔离防护,她笑了笑一声说:"真真警督,我们开始了!"夏真真看了看自己的样子蹙眉一笑说道:"假假警督,我们开干吧?"阿娇喷了笑一声,她探手一试,那锁应声而开。 "小心点儿。"阿娇对夏真真叮嘱了一句后大跨一步走进了院儿内。 穿过空无一物的小院,阿娇看到几间屋子里都是漆黑一片,她上前一步开了门走进了屋子便打开手电筒观察了起来。屋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除了日常的生活必需品之外什么也看不到。阿娇仔细观察努力寻找着那些蛛丝马迹,她打开了床头柜抽屉取出了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翻开来看了几眼后她皱紧了双眉,阿娇略一思忖便把那本子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我们回去吧,这里什么也没有。"夏真真不无遗憾地说。 "等会儿,这是什么?"阿娇朝一面挂着布帘的墙看了几眼,她小心地拉开帘子立刻呆住了:"果然如此,阿尊心里的确有个大秘密!"夏真真被满墙的照片和字迹震惊到了,就算不是刑侦毕业的警探,她也看明白了那墙上的故事。 "要不要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夏真真嘟囔着。 "我拍过了照片,咱们就把这些东西全部带走。"阿娇认真地把墙上的每一个细小的地方都拍了照,她把照片一张一张按顺序摞好全都放进了包里,然后又把小屋子查了个底儿掉。 "这里没有其他东西了,我们可以回去了!真真,这里还有留下了我们的脚印,你把它们处理干净。"阿娇看着夏真真笑而不语,夏真真愣了愣神儿随即说道:"没大没小的,我可不管这事儿!" "就一口仙气儿的事儿,你来!我没有工具做不了,况且那样太费时间,我们得马上离开。"阿娇认真地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走,不收拾了!"夏真真拉了阿娇的手就往门外走:"我真没那个本事!"阿娇无奈地摇了摇头。 母子二人锁好院门又踏过那一堆垃圾然后穿过小巷直奔"黑天鹅"而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回到家里坐在了床上她们才面面相觑地吐出了心里话。 "你还要杀他吗?"阿娇问道。 "执行者不是我。"夏真真有点儿拘谨地说:"我不能帮你什么。" "能告诉我阿尊的死亡时间吗?"阿娇又问,夏真真摇了摇头。 "好吧,我知道了。妈妈,你早点儿休息吧,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谢谢你,夏真真助理!"阿娇调皮地说道。 "好,你也早点睡吧!我去洗漱了。"夏真真笑了笑便离开了。阿娇忽然靠在枕头上沉默了起来,她的脑中开始过滤屋子里的每一个细节,一种莫名的忧虑涌上了她的心头。 "阿尊啊阿尊!"阿娇沉重地叹了口气躺在床上睡着了。 第174章 海滩上的阿娇 三天后,夏真真母子早早地便来到了星际酒店的前台办理了入住,她们在房间里草草整理了一下就下楼向海滩边走去。日已近午,很多人匆匆赶回酒店去休息,阿娇和妈妈却反向而行踏上了狭长的沙滩。 恋着海滩的人还有不少,海滩旁的咖啡店更是满座营业。一些年轻女孩子穿着比基尼躺在沙滩上尽情地接受着阳光的曝晒,还有一些颇有些年纪的男人戴起了墨镜躺在遮阳伞下打着盹儿。夏真真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不自觉地身子一凛,她拉了阿娇迅速穿过他们的疆界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安营扎寨,一切收拾妥当后,夏真真躺在沙滩椅上闭目养神,阿娇则一个人坐在离她不远的沙滩上想着心事。 "阿娇,你说那些老男人戴着墨镜是不是在装睡啊?"夏真真忽然问道。 "可能吧。"阿娇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她望向蔚蓝的大海心里竟惆怅起来。 "星际酒店的董事会主席就在那边,我们真是来对了时候。"夏真真向二十米开外的一个遮阳伞下看了看:"可惜,今天也会是他极其痛苦的一天。" "为什么?"阿娇惊讶地回过头来问道。 "一会儿你就明白了。"麦真真讳莫如深地说。阿娇站了起来,她望了望平静的海面又望向了那个掩藏了贵人的遮阳伞,四周的一切都是安静的,并没有她猜测中的迹象出现。阿娇走回伞下躺在了沙滩椅上轻声问夏真真:"那个董事长今天是要被''执行''了吗?" "被执行了还会痛苦吗?你这脑子一定是被阿尊那个坏蛋打坏了,我真应该跟他们要一笔你的赔偿金,万一你这脑子变的越来越差,我该指望什么来帮我养老呢?"夏真真哀叹了一声。阿娇没有回应妈妈的纠结,她取了一杯椰子水猛吸了几口又看向了那位董事会主席,他的墨镜特别大,头正朝向自己这边的海滩,两个个头儿很高的肌肉男正陪着他聊着天,看样子心情都不错。 "谱儿可真大!"阿娇叹了口气:"妈妈,你说他是不是在看着我们呢?" "可能吧,难得有机会这么近地靠近一个富翁,可惜根本不可能入了他的心。唉,命苦啊!"夏真真今天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一直都在怨天尤人。 "妈妈,你又来了!你一定要记着,从今后由我阿娇养你,我要让你幸福安康长生不老,不需要讨好任何男人!"阿娇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看着夏真真。 "你快拉倒吧,我指着你?你毕业都快一年了也没找到工作,一分钱都挣不回来不说,你还到处疯跑,处了个对象吧,竟还是那么个货色,你照顾好自己不给我添乱我就算是烧了高香了!"夏真真又抱怨了一气。 "妈妈,对不起。"阿娇忽然伤心了起来:"我长这么大还真是尽给你添乱了。" "咿,不说了,这话你可别再说了,我乐意。"夏真真背过脸去肩头抽动起来:"有你在,妈妈活着才像一个人的样子,该说谢谢的是我,该说对不起的也是我!" "妈妈,你别伤心了!说到底还是我不够好给妈妈添了好多麻烦,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工作,努力挣钱养妈妈!"阿娇坐在夏真真面前眼里含满了泪水。 "不哭啊,不哭。你有这份心妈妈就知足了,你再说下去,妈妈也要哭了!"夏真真抹去阿娇的泪水又抹了抹自己的眼睛:"花这么多钱出来玩儿,咱可不是为了抱头痛哭的,都收了吧,谁都不许哭!" "嗯!"阿娇忽然抱住了夏真真:"我们都要好好的!" 一阵阵女孩子们的欢笑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阿娇和夏真真转头望了过去不禁有点儿慌神儿,那女孩子们的中间正站着一个年轻帅气的大男孩儿,他竟是阿尊。 "他怎么来了?"阿娇缩了缩身子躲在了妈妈身后:"还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还真就这么巧!" "别怕,他应该不会再碰你了,他要是还敢放肆,我绝不饶了他!我还正愁养老金没着落呢!"夏真真挡在阿娇身前安慰她。 阿尊站在海滩上向夏真真母子瞟了一眼,他嘻嘻哈哈地跟女孩子们一边说笑一边拍照。忽然,阿尊身后的潮水变成了一个突出的三角状海浪向他涌了过来,及至阿尊身前时,那海浪忽然变成了三人多高,它像一只大手似的拍了下去把阿尊卷到了海里。 女孩子们惊叫了起来,阿娇急忙站起身来,她紧张地望向混乱的人群,终于看清了浊浪里拼命挣扎的阿尊的脸。阿娇忽然明白了过来,她转头看了夏真真一眼便飞快地向海里的阿尊冲了过去。 "你回来!"夏真真高喊了一声:"阿娇啊!你个要人命的孩子!"夏真真站在伞下气的直跺脚:"你还去救他,你是不想活了吗?"夏真真无力地瘫在沙滩上痛哭了起来。翻涌的海潮中,阿尊和阿娇拼命游动却始终无法摆脱海水的纠缠,他们拉在一起的手被海浪一次次冲散又一次次拉在了一起,渐渐的两个人都没了力水,他们任由海水没过头顶沉了下去。夏真真猛然站起身来冲进了海浪之中,她潜游而去寻找着阿娇的身体。 "去,你们快去!快去把阿尊救上来!快呀!"那位董事会主席像是突然间醒了过来,他心急火燎地命令身边的那两个肌肉男下水救人,自己也跟着他们跑了过去。一个巨浪猛然卷动而起又向他们拍动而下,刹那间三人便陷进沙砾里晕了过去。人们乱作一团纷纷向海岸上逃去,一时之间海滩上一片死寂。 海水中,阿娇拼命地向阿尊游去,阿尊却惨笑了一声,他看向游过来的阿娇大喊了一声:"你为什么不杀了我!"话音未出,海水呛进了他的嘴里,一串气泡遮住了他的眼睛。一团黑影飞快地向阿尊游了过来,它拽住阿尊的双脚拼命地向海底游去,阿娇向前一窜死死地抱住了阿尊,她看着阿尊的眼睛笑了笑便把头贴在了他的胸口随着阿尊向海底沉了下去。 午后的海平面异乎寻常的平静,忽然,一个浪头允自涌动而起又拍向了沙滩,浪头退去,海浪中出现了三个晃晃悠悠的人影,他们手拉着手一步一步向沙滩上走去。 第175章 病房里的阿娇 明媚的阳光照进了病房,阿娇拧紧了眉头从昏睡中醒来,阿尊坐在她身前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阿娇冷冷地问。 "啊,我身体好,不需要住院。"阿尊回答道:"你还好吧?" "不劳你费心,你出去吧!"阿娇背过身去看到了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夏真真。 "你妈妈她身体不好,我们很费了番力气才把她救了过来,她怕是需要很久才能恢复。不过,你放心,你们都会没事的!"阿尊说道。 "大概需要多久?最少需要多久?"阿娇皱紧了眉头问道。 "至少要一个月。"阿尊答道。 "好吧,我呢?"阿娇又问了一句。 "也需要十几天吧。"阿尊说。 "这么久啊?好,我知道了。"阿娇的双眉皱的更紧了:"这是哪家医院啊?医药费……"阿尊打断了阿娇的问话:"这个你不用担心,你们救了我,我一定会对你们负责到底的。" "不必了,我们自己来!咳!咳咳!"阿娇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你走吧,这不关你什么事儿!" 阿尊呆呆地看着阿娇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抱住我?" "我……"阿娇生气地盯着阿尊:"呵呵,你觉得呢?"阿娇被他气笑了,她背转身子冷冷地说:"为了在脑门儿上贴两个成语!" "哪两个?"阿尊笑了。 "''自知之明''和''好自为之''。"阿娇说。阿尊愣了愣然后苦笑了一声说道:"放心,你们现在安全了,我们一定会厚待你们娘儿俩的。" "我们?你说的''我们''是谁啊?"阿娇奇怪地问。 "对,我们,我们是谁啊?"阿尊叹息道:"我们也是普通人,而且我们还会善待恩人。" "嘁!"阿娇觉得心里很堵:"我们娘儿俩更是普通人,而且我们绝对不要什么你们的回报!你出去吧,不要再来了!" "好吧!"阿尊无奈地扭头看向了窗外的天空:"这里是星际酒店的私人诊所,每天的住院费大概有十万……" "什么?"阿娇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看了看浑身插满仪器管子的妈妈垂下了眼睑:"阿尊,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你到星际酒店前台把我们订的房间退一下好吗?那里的房间很贵的,退回来的钱我们可以补交一下医疗费用,不够的话,我再想想办法。我们娘儿俩是一个帮忙照应的人都没有的,我跟你说过。打扰你了!" "你们在这里订了房间?难怪!好吧,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阿尊说道。 "谢谢你。"阿娇嘟囔了一声。 "你先歇着……"阿尊忽然顿了顿:"那天,我的确是故意那么做的……" "你快滚吧!快滚!"说罢,阿娇缩在被子里不再说话了。 "好……我这就滚。"阿尊慢慢走出病房关好了门向前台而去。 "你个讨债鬼呀!你可真是把妈妈给害惨了呀!"阿尊出去不久,夏真真忽然哭了起来,阿娇不敢说话,她乖乖的缩在被子里听着夏真真的抱怨。 "你还去救他的命,你差一点儿把妈妈的命也折进去!你还死死地抱着他,我是怎么卷也卷不开呀,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你可真有能耐!你坏了我的大事!你吃着我的喝着我的,到头来还反算了我的这条命!"夏真真越骂越来气。 阿娇从被子里钻出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妈妈,你千万别生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会有福报的!" "鬼话!你鬼话连篇!你知道你救的是什么人吗?阿尊是那个董事长的亲儿子,他还用你去救?他跟他那个爸是一个德行,他们早该死了,早就该死了!他们都是杀人的凶手,都该死了才对!"夏真真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骂道。 "阿尊他杀了人吗?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知道?"阿娇惊愕地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又怎么样?那个星际酒店里什么没有?黄赌毒全都占全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枉死在了他们手里,那个阿尊是个什么货色你忘了吗?你竟然喜欢这等货色,还豁了自己的命出去?警督大人,你把他护得好一个周全!"夏真真怒火中烧,她死盯着阿娇的眼睛气恨已极。 "既然自己不知道,又为什么随意判了人家的死罪呢?我是一个警察,必须要秉公执法。否则,我和龙伯他们有什么区别?"阿娇安抚着夏真真:"我知道,妈妈最讨厌的人其实就是龙伯,你想让自己的女儿跟他一样吗?" "唉!"夏真真长叹了一口气:"我说不过你,我含辛茹苦一辈子供你读书,是终于有了成果了!嘴巴跟一把手术刀似的,你尽往那心尖儿上扎!你闯了大祸了!你就等着看吧,你好好睁大眼睛好好看着!我是抓鸡不成还把缸底的米粒儿让你赔了个一粒儿不剩!" "这事儿有这么严重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妈妈,你到底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你快点儿告诉我,我也好有个清楚明白?"阿娇从没见夏真真这样绝望过,她小心翼翼地哀求了起来。 "唉!这个挨千刀的阿尊!这个挨千刀的狐狸精!"夏真真没有回答阿娇的疑问转而破口大骂起来:"杀人犯!凶手!你们害人害的还不够吗?你还来害我们这两个苦命的女人,你个挨千刀的!" 阿娇跪在地上失了主意,夏真真异常的反应让她莫名其妙的恐慌,她想让妈妈平静下来却一时之间想不到办法。病房外有人探头探脑地往里看,阿娇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妈妈,这里是阿尊他们家开的私人诊所,住一天院要十万多,我们的钱还够用吗?"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我的个天!咱们住几天了?快!快喊他们的医生过来!快去呀!阿娇!"夏真真吓了一大跳,她坐直了身子把身上的管儿呀线的拔落了一地。 "好,我这就去,妈妈,你安心躺着,我来想办法!阿尊把那星际酒店的房退了,一会儿就能带钱过来,你放心!"阿娇站了起来一边安慰夏真真一边向门边跑。 "什么?你说什么?你给我站住!阿娇你回来!我有话问你!你站到这边来!"夏真真忽然严厉地命令道:"星际酒店的房间不能退,千万不要退!你快点儿给阿尊打电话,告诉他他要是敢退了那间房,我立马跳楼!快呀!" "真的吗?为什么呀?"阿娇惊诧地问道。 "到底为什么我过会儿告诉你,现在,立刻马上,让阿尊给我们保住那个房间!"夏真真心急如焚地说道。 第176章 星际酒店十一楼 阿娇拨通了阿尊的电话,对方却没有说话,阿娇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阿尊,你听我说,酒店的房间绝对不能退,我妈妈她很生气,如果我们把房间退掉了,她立马会跳楼自杀的……我也会……你在吗?你在听我说话吗?阿尊?" 手机的另一头一直很安静,阿娇焦急地踱来踱去认真地说:"阿尊,那是我妈妈订好的房间,没有她本人同意,谁都无权取消预订的。星际酒店不能无缘无故下逐客令,何况……我妈妈还在住院,请考虑一下一个妈妈的感受,好吗?算我求你了,好吗?阿尊,那个房间我们要住下去。" 电话那头依然什么也没有回答,阿娇无奈地说:"我马上过去,实在不行,我搀着我妈妈过去。好了,待会儿见!"阿娇吐了一口气蹙起了眉头。 "怎么样?"夏真真问道。 "没事儿的。妈妈,你不能再激动了,我过去看看。"阿娇说道。 "不行,你不能去!阿尊那个坏蛋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呢!你扶我起来,我去!"夏真真气冲冲的要下床,阿娇抱住了她。 "妈妈,你千万不要乱!这所有的事情都很反常,不是吗?我们两个小女子在那怪浪里救了阿尊,他父亲就在旁边看着我们,那两个保镖那么厉害却也束手无策,我们难道是大罗神仙不成?或者我们就是妖怪……我们现在几乎身无分文,却还要坚持着抛了全部家底儿订个天价房空置着,这不反常?你还在抢救中,却跟一个母狒狒似的猴儿急起来,你是戏精上身了吗?你没忘记吧?阿尊他可是星际酒店老板的大公子,他的狠毒不是我们常人能够理解的。这件事儿可真是不能心急!"阿娇苦口婆心地劝诫着夏真真。 "小女子?母狒狒?哈哈哈!也好,这样也好!咱就安安心心地住下去!"夏真真哀怜地看着阿娇忽然笑出了声儿:"好吧!妈妈懂了!你放心,我不会闹了,你把这些管儿线的给我弄好,我躺着!" "我们叫医生来吧?我得快点儿赶去酒店了!妈妈,保护好自己,我去去就来!"阿娇把夏真真抱在怀里说:"妈妈真棒!" "你一定要小心!"夏真真担忧地说。 "没事儿,我知道怎么做!放心吧!"阿娇松开双手对着夏真真挥了挥手推门出去了。 刚刚踏出病房门,阿娇就愣住了,这个诊所的完全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医疗机构,它更像是一个科研单位,虽然装修豪华,但布局和格调却有点儿后科技时代的特征。阿娇微微一笑急速向电梯口奔去,她按了键等待着,不料一个服务人员向她走了过来。 "您是夏阿娇女士吧?我们林总吩咐,您拜托的事已经办妥,您不必亲自去办了,夏真真女士需要您的照料,您还是陪伴着您的妈妈更好一些。"服务人员极其礼貌地对阿娇说道。 "谢谢你的优质服务!"阿娇不动声色地说:"不知道我能不能烦劳你陪我回房间去看一看,我有重要的东西放在里面,我需要把它马上取回来。" "您稍等!"服务人员立即接通对讲机请示了一下,片刻后他走回到阿娇身边说:"很荣幸为您服务!"阿娇随他走进电梯,服务人员按了十一楼的按钮后微笑道:"您还有什么其它需要也可以告诉我,我会竭诚为您服务。" "暂时没有,谢谢!"阿娇礼貌地回答道。电梯停在十一楼后,服务人员指引阿娇来到了1101房间,他迅速开了门把阿娇让进房内后说:"我可以在门外侍应,您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叫我。" 阿娇看了看他说道:"我对房间不太熟悉,您可以进来给我介绍一下吗?"服务人员立刻答道:"好的,谢谢您的信任!" 二人一起走进房间后,服务人员认真地介绍了起来,从阳光大窗的优点到马桶的牌子事无巨细地介绍了一遍。 "好吧,谢谢。我想问一下,我的房间预订了哪一天退房?"阿娇问道。 "林总特意安排过,您和夏真真女士是他的救命恩人,从今天起这个房间只会提供给你们母女二人居住,不论住多久都是免费的,酒店的各项服务一应俱全,都是免费提供的。"服务人员说道。 "这样啊?请您代我转告林总,我和我的妈妈非常感谢他,我暂时没有其他需求,您可以到其它客人那里侍应了。"阿娇交待了服务人员几句后便关好房间的门独自检查了起来,她最担心的是监听装置,夏真真那么紧张这个房间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她们需要隐秘的私人空间。 "缺一台精准的检测仪器,你是不是这样想的?"阿尊不知道什么时站在了阿娇的身后,他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吓得阿娇尖叫了一声。阿娇板着脸看着阿尊,过了好半天她咳了一声说道:"你竟然还不请自来了,你有何贵干?"阿娇不屑地问。 "给你送这个!"阿尊摇了摇手里的检测仪说道:"去除掉一切千里眼顺风耳,你们就可以安心休息了。" "你可真是个小灵通啊,星际酒店的服务真是无微不至,谢谢!"阿娇走上前去取走了检测仪便下了逐客令:"林总可以离开了,林阿娇有一件私密的事情要办,我就不接客了。祝您一路顺风!" "阿娇,对不起!"阿尊痛心地说:"我给你的伤害太大了,实在很抱歉!谢天谢地你来到了酒店,不然,我连道个歉的机会也没有。" "那不是伤害,那是人身安全的侵害,那是犯罪!林总一定要有明确的认识,我想奉劝林总一句,变脸不要太快太狠,给草民们留条活路。"阿娇郑重其事地说:"如果一个草民连安静地独自待在自己房间的权力都没有,那林总的错就更大了。" "我们约会的那个小屋子你去过了吧?我想阿娇警督应该明白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我希望你把那些东西还给我。"阿尊严肃了起来。 "等几天吧,好吗?等我妈妈身体好转一些,我会给你送过去的。"阿娇沉默了片刻后答应了阿尊的要求。 "好的,谢谢你!"阿尊说罢转身离开了。 阿尊离开后,阿娇认真地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问题后她悻悻地坐在了沙发里,夕阳从玻璃窗上一直铺到了阿娇的面前,她呆呆地看着床头旁立着的那面镜子黯然神伤。也许,阿尊不把他的残忍卑鄙表现出来,阿娇就真的嫁给他了。这个男人有太多秘而不宣的大事埋在了心里,他眼睛里的单纯乐观竟都是装出来的,阿娇不禁心口一疼无力地躺在了沙发里。 第177章 杜生林先生的话 阿娇望着海平面上的落日发着呆,房门突然被打开,夏真真急三火四地走进来把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找了个遍,阿娇呆呆地看着她沉默不语,夏真真走在她身边蹲了下来:"阿娇,你没事吧?"阿娇急忙摇了摇头。夏真真"唉!"了一声走到门口支走了侍应的人然后关好了房门靠在门边上沉默了好久。 "你真的没事吧?"夏真真又认真地问了一声。 "没事儿,阿尊来过了,要我们把他屋子里的东西还回去,我很发愁,他怎么会什么都知道呢?"阿娇站了起来走到了妈妈身边,她抱住夏真真的腰嗔怪道:"夏真真女士,你这样急吼吼的就不怕林总疑窦丛生?你不是还在抢救中吗?" "还抢救?我都快被你急死了,怎么这么久了一个电话都没打?我还以为阿尊又发疯了。你到底有没有事儿?"夏真真气呼呼地问道。 "没事儿,真没事儿!"阿娇抱紧了妈妈不撒手:"我想我爸爸了。" "你哪儿来的爸爸?"夏真真的身体僵住了:"阿娇,他在天堂过的很好的,他可比我们开心多了……"夏真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抚慰自己的女儿:"你该不是真出什么事儿了吧?"夏真真忽然紧张起来。 "怎么可能呢?阿尊可不缺女孩子!"阿娇抱着夏真真不放手:"妈妈,有你在可真好!" "唉!别矫情啊,我不吃这套。"夏真真扭过头去偷偷抹了一下眼角的泪说道:"杜生林要来了,我们得快点儿准备一下!" "杜生林是谁?"阿娇奇怪地问道。 "星际集团最大的控股人,就是你那个阿尊的爸爸,就是海边儿那个董事长。"夏真真说道。 "他?他怎么会来?"阿娇问道。 "咱们救了他的儿子,他怎么不会来?我让酒店的人告诉他我想见他,他们很快就回复了,他七点钟准时来。我们快点儿准备吧!"夏真真用手托着阿娇的脸说:"我要让他帮你找个好点儿的警局去上班,你说好不好?" "不好!我可不想沾了他们的人情债!妈妈,我可不同意你这么做!"阿娇认真地说道。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做真正的警察呢?在这岛上没有人会看你有多努力,尤其是你们这些当警察的!你可千万别被电视剧给整蒙圈儿了,什么良心警督力排众议,什么正义使者劈波斩浪,我们没那么大的本事,我们就是小良民一个。"夏真真说的很严肃。 "吃人家的嘴短,我付不起那个饭钱。妈妈,你不用担心了,我可以做私人侦探,照样可以养活你!"阿娇说道:"妈妈,你来!"阿娇拉了夏真真的手站在了窗前:"你看这夕阳多美,就算没有人帮我,我也能每天看夕阳看晚霞!" 夏真真站在窗前沉默了,她轻叹了一声呢喃了起来:"是啊,这里这么美,我竟不想离开了。妈妈这一生,就这几天有了点儿出息,可惜,马上就要失去它了。" "妈妈,不会的……"阿娇想对妈妈两句却被一阵门铃声打断了。 "夏真真女士,你在屋里吗?"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来了,杜生林!"夏真真急忙对阿娇说:"别太拘束了,也别放纵!"她走到门口整理了衣饰打开了房门。 "你好,你好!杜先生请进来吧,烦劳你大驾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啊!"夏真真的热情让阿娇浑身不自在,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向杜生林点了点头。 "无妨,无妨!你们母子二人可是我们杜家的贵人呐,只怕是我们怠慢了您!"杜生林很是客气,他须发花白身子却很轻快,三步两步便走到了窗前:"这个房间虽然小一点,看风景却还是蛮不错的。你们的感觉如何?不喜欢的话,就换一间来住。" "我们住的挺好,无需您费心了!"夏真真紧走两步站在了杜生林的旁边:"林先生快坐,我们坐下来聊。" "好!"杜林生跨了一步坐到了沙发里说道:"我带了些好茶给你们,一起品一品它怎么样?" "好,客随主便!"阿娇应了一声。 "哎,你们现在可不是我杜生林的客,你们是我的家人!"杜生林吩咐了侍应们煮茶又对阿娇说:"夏阿娇,二十二岁,在全岛最好的警官学院读了大学,全优双硕士学位毕业,对不对?" "啊?您可真是眼疾手快,这您都知道了?"阿娇赞叹道。 "不仅如此,还有这个!"杜生林从助理手中取出一份聘书放在了阿娇的面前:"我名下有个小小的私家侦探所,如果夏小姐不嫌弃我的庙门小,我想请你受聘入职。不知道夏小姐愿意不愿意?" "这个,杜先生,您怕是高抬我了,我不过是喜欢抢个好点儿的学分,实在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我这么一个刚毕业不到一年的警校女学生只怕是难堪大用。"阿娇谦虚地说。 "夏小姐不要把自己看低了,我杜生林亲自聘请的人可都是严格筛选过的,你的所有资料我们都分析过了,你是完全胜任的!望夏小姐不弃,休养调整一段日子后就走马上任。你是要直接入职警督一职的,请夏小姐看看这聘书,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可以做做调整!"杜生林对阿娇很是看重。 "好吧,谢谢你的抬爱,杜先生。我是不是现在就可以签字了?"阿娇做了很直接的回应。 "对的!签字后也还可以改里面的薪资待遇!"杜生林很爽快。 "好,杜先生的盛请我绝不会拒绝,我们一言为定!"阿娇抽出钢笔在聘书上写好了自己的名字:"谢谢杜先生的厚爱,我必定不辱使命!" "好,痛快!我就喜欢雷厉风行的人,尤其是女警督!"杜生林拿过纸笔在聘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还有一个事情,我听阿尊说你们现在住的那房子地段不好,也有些老旧,我恰好有一处海边的小别墅想转让出去,虽然不是特别大,住个十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不妨我们来个互换?你们娘儿俩离开那道街也可以清静清静换个好心情。这是阿尊的意思,更是我的意思。"杜生林从助手手里又抽出了一份协议交到了夏真真手里:"我知道,你想离开那里已经很久了,好好看看这份协议书,签了字,不日就可以收拾着住进去。这里有三张卡,你们先拿着,不够用的话可以跟我讲。" 夏真真端着那份协议不知所措,阿娇忽然说:"人常说故土难舍,我想此事还是容待日后再议吧!" "不议了吧,虽然是无功不受禄,可我想签了它!"夏真真落下了泪:"杜先生平易近人,体恤之心令人感动!这房子换了也好,我再造新生也是回报了杜先生的大恩大德,我夏真真感激涕零!"夏真真瞅都没瞅协议内容就直接签了自己的名字:"谢谢杜先生的厚爱了,这三张卡呢,我实在是受之有愧绝不能收,您拿回去吧!" "唉!夏女士可真是个实在人呐!就冲您的这份实在,我也必须把你们母子二人照顾好!这三张卡不够用的,你可能还不懂我那别墅的状况,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什么都别说了,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叨扰了,你们母子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吩咐下去,我们是家人,一定要记住。三天后我有个家宴,我杜生林诚邀你们母女来赴宴。好了,我该走了,你们一定要好好休息!"杜生林站起身来道了别便带着一班人马离开了。 第178章 母女的好时光 杜生林走后,夏真真坐到了阿娇身边抱怨道:"阿娇啊,你为什么要那么快就接受了杜先生的聘书呢?我觉得这份工作很不适合你。" "为什么?"阿娇蜷在夏真真的怀里轻声问道。 "杜先生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人!"夏真真严肃地说:"你如果合不了群,说不定哪天就会把命也赔进去!" "妈妈,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你说的很对,在普通警局里我不也得想办法努力干活儿努力与人相处吗?这岛上也就这么大一个圈子也就是这么些个人,不论在哪个地方干面对的事情都是一样的。杜先生的薪资是警局的二十倍,二十倍呐,你想想,我在别的警局干二十年都比不过在杜先生这里干一年挣的多,我认认真真给他干够十年就相当于在别的地方干二百年,这没什么不好的。"阿娇劝慰着夏真真。 "林先生的侦探所就是一个私人调查机构,说白了,你们就是在给他一个人防贼防盗,你们不管干什么都得依着他一个人的口味,那样的地方会让你觉得很憋屈很愤怒,你知道吗?你们就是林先生上了台面的个人打手,你懂吗?"夏真真严肃地说。 "我懂的,妈妈!就算真是这样,也拦不住我挣钱糊口,也不影响我练脑子办案。我得有机会施展身手啊,你也知道的,普通警局也不好待,他们啊还看不上我呢,要不然,我这样的高材生毕业都快一年了,怎么还得啃老呢?"阿娇搂着妈妈的腰撒着娇说道:"放心吧,我懂得分寸的,别忘了,我可是夏真真的女儿!倒是你,妈妈,你为什么要把咱们的老宅子给换出去呢?这种不等价交换只怕是后患无穷。" "没事儿的,换就换了……敬酒不吃吃罚酒,躲在''黑天鹅''里不出来,事儿会更多更大!"夏真真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在杜先生的心里,我们是值这个价儿的。他这是在报恩呢,欠了人的恩情用钱去填平,他的心就安多了。像他这样的狠人,心里一旦有了亏欠却不去补偿,时间久了必定会生出很多的麻烦。况且,我这样狮子大开口的,他一定会寻思我们这样的女人到底该不该留在自己身边,他断了那痴念头就好,省得他总是惦记着你,妈妈看得出来杜先生很喜欢你,他怕是为了阿尊才把你留在这个公司里的。这可不好!这才是后患无穷!我们孤儿寡母的,家门口卖面条的胖子都能揉搓死我们,我们又怎么抵挡的了他这样的大贼呢?"夏真真语重心长地说。 "妈妈,其实,这飞来的横财让我有些心慌……"阿娇呢喃道:"我们不过就是一对儿藏在''黑天鹅''里的上不了台面的女人,怎么忽然就富贵了呢?刚才,我的腿都在哆嗦了!" "你还是太年轻了见世面也太少,这样的起起落落,妈妈见过太多了。在这海岛上呀以命求财的人像松籽儿一样多,''成王败寇''就是他们的赌徒信条和德行,狂妄癫狂目无王法杀人不见血的比比皆是!"夏真真攥紧了拳头:"我们是苦日子熬到了头儿苦尽甘来,说到底这是你的福报,我的好日子是沾了我阿娇的光了。"夏真真摸了摸阿娇的头说:"说实在的,妈妈很佩服你,你救了一个对你伤害那么大的人,你的胸怀让妈妈很感动。" "这都是妈妈教养的好,世人不受的罪你受世人不背的苦你背,你养了我这么大,我的一切都是妈妈给的。"阿娇把头埋在夏真真怀里哭了起来。 "唉,别哭!别哭!"夏真真轻叹了几声搂着阿娇的肩膀无声地哭泣起来:"阿娇啊,你是不是在害怕阿尊啊?其实,阿尊如果不是这个样子,还是一个挺好的孩子。他是杜先生的长子却随了他妈妈的姓,这豪门怪事啊可真是锥心!他们家的那摊子烂事儿是必定会养出孽障来的!可惜,那个孽障是阿尊!这做父母的做不好,害的都是自己的孩子!可惜了,那样的一对父子,高高在上却比不过我们这一对儿低低在下的母女!" "呵呵,说的好!妈妈,我爸爸真的是在天堂吗?"阿娇问道。 "是!"夏真真笃定地说道。 "那我的爷爷奶奶呢?还有我的叔叔姑母呢?或者,我的……姥姥姥爷姨母舅舅什么的,他们都在哪儿呢?"阿娇又问。 "都死了!真正的死了!"夏真真咬了咬牙回答。 "真的吗?怎么会?"阿娇大声说。 "他们都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了,从世界上消失了,不就是死了吗?"夏真真淡然地说:"唉,阿娇,你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老说这些戳人心窝子的话?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这才几天时间呀,你怎么就变的多愁善感了呢?"夏真真蹙起了双眉说:"你是不是被妈妈的笼子吓着了?" "不是,我只是一直不敢问这些事儿,今天我却忽然敢问了而已。这几天也的确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我感觉自己头都大了,所有的事情都变成了另一种样子,我有点儿懵懵的。这应该是应激反应吧,我想回到安全的地方,潜意识里有点儿逃避……"阿娇思索着呢喃了起来。 "阿娇,妈妈想告诉你,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哪怕是妈妈不在了,你也还是妈妈最爱的好女儿,你好好活着妈妈才会开心,你要是过的不好,妈妈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安心!"夏真真严肃地说。 "好,我记住了!"阿娇心里有莫名地不安,她拉了夏真真的手站在窗前轻声说:"妈妈,你看,这夜色多美!这夜色里有我们的一块立足之地,我们可以平等地对别人说:我们也是人!我们一直在努力活着!我们没有辜负自己的心!我们,是美丽的!" 夏真真开心地搂住阿娇的肩膀说:"你爸爸会听到我们的这些话的,他会自豪自己没有爱错人,他对我的托付我没有辜负,我把我们的女儿养大了,她真的很棒!" "好一对相亲相爱的母女呀!"阿尊的声音忽然从她们的身后传来:"伯母好,打搅你们了!" 夏真真惊讶地转过身一看,阿尊正毕恭毕敬地站在沙发旁边,阿娇拽着夏真真的衣角和她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林总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夏真真质问道。 "抱歉,我一直没走。我爸刚才跟你们签合同的时候,我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阿尊微微一笑:"我想知道你们在背后会怎么骂我,我心急如焚如坐针毡,腿脚就有点儿不利索了。抱歉,我突发了听墙根儿的大病,惊扰了!你们谈的不错!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你们说的话有见识有深意又有深厚的亲情在,我感触很深。我不想半夜偷偷溜出去,就跟你们来了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们千万别害怕!" "好的,我知道了,林总请回吧!"夏真真面无表情地说。 "好的,谢谢伯母!"阿尊道了别转身离开了。 "他很聪明,你是他的对手吗?"夏真真忧心忡忡地说。 "可能不是。"阿娇叹了口气。 "唉,小心着点儿吧!"夏真真拍了拍阿娇的肩膀:"早点儿睡吧,明天的事儿很多的。"阿娇"嗯"了一声后,母子二人便回到各自房间休息了。 第179章 被放了鸽子 天还没亮,夏真真就开始梳洗打扮,为了让阿娇多睡一小会儿她一个人忙活了一早上,她安排好了搬家的工人和车,一个人叫了两份早餐,还给杜先生发去了一条信息汇报这一天的行程,其中包括她要亲自去金店请人为杜先生打制一个纯金鸟笼子的请求,她说自己愿意做一只笼中的金丝雀为杜先生唱歌。 阿娇醒来的时候,夏真真正守着热过的早餐看着她。阿娇打开窗帘看着微明的天空发呆,夏真真急吼吼地把她拉到了早餐旁边说:"我们不能磨蹭了,你快点吃完它,然后陪我去搬家!" "夏真真夏小姐,你是想天还没亮就搬家吗?你这样做,杜先生会不会觉得我们的做派小里小气呢?那小别墅就算再好,我们也不能失去理智,难道,我们娘儿俩是害怕杜先生反悔不让我们搬到那小别墅里吗?"阿娇提醒了一下她的妈妈。 "我是在担心阁楼,夜长梦多!"夏真真说道。阿娇醒悟了过来,她"哦"了一声飞快地吃完早餐和夏真真一起下到了酒店的一楼。搬家公司的人早已经候在了楼下,她们坐到了驾驶室里急匆匆地向"黑天鹅"赶去,可是让她们抓狂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黑天鹅"里空荡荡的,连一片垃圾都没有留下。 "一定是阿尊!一定是他!"夏真真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可真是一肚子坏水,趁人不备打家劫舍!" "妈妈,生气没用!我们还是快点儿到别墅那边看看去吧,万一那边有什么不妥可就真麻烦了!"阿娇说。 "对!"夏真真说,她拉了阿娇的手又坐上了搬家公司的车:"我们需要到''边海天景湾''去,麻烦您再和我们走一趟,费用加倍!" 不料那司机说道:"抱歉,我们只走公司安排的单子,您不如先下车,然后重新下单。"夏真真无奈地下了车,她打开手机重新叫车,可是搬家公司却怎么也不愿再接她的订单。 "为什么?"夏真真生气地问。 "我们公司对走空单的客人有特殊接待标准,即便您付再多钱,我们也不会提供服务。这是公司的规定,请您谅解!"电话里的人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夏真真气得恨不得摔了自己的手机,阿娇安慰她说:"我们打个出租车过去吧,先看看那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然后再走下一步棋!"夏真真点了点头,她拿出手机准备叫一辆出租车来,谁料手机的网络信号竟没有了。 "一定是出状况了!"夏真真把手机拍在了桌子上。 "我试试吧!"阿娇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一看,她的手机也接不了网。 "我们走着去!"夏真真恨恨地说。 "我去借台单车!"阿娇说道。 "没有人会借给我们的!"夏真真沮丧的说。 "那咱就买一辆,我早想买一辆大摩托了,我们现在就去买!"阿娇拉了夏真真的手就往门外闯,不巧一个男人正站在门口,阿娇狠狠地撞了那人一个满怀。 "呀!"来人吓了一跳,阿娇抬头一看惊讶地问道:"阿文?怎么是你?你……你找我有事儿?" "啊,我倒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来看看你。"阿文尴尬地笑了笑:"我见你们家门户大开就冲进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儿?你怎么慌慌张张的?" "嗨,没什么事儿……我们搬家了,我和我妈妈回来收拾收拾而已。"阿娇答道。 "哦……是吗……"阿文有些失落:"你们搬去哪儿了?愿意告诉我吗?" "嗨……离这儿挺远的……"阿娇支支吾吾地说:"我们现在有点儿事儿,改天再跟你聊!" "什么事儿?我可以帮忙的。"阿文说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阿娇,你不要拒绝我。" "也没什么大事,我自己就可以了,谢谢你!"阿娇说道。 "阿文啊,你来的正好!"夏真真忽然走到了阿文身边:"阿娇想买台车,她也不怎么懂,不如你陪我们一起吧!" "好的伯母!"阿文喜不自胜:"你们喜欢什么牌子的?电动的还是烧油的?" "我只想买一台摩托,不费劲儿的!"阿娇急忙说。 "阿娇,你这话可不对,买摩托更得小心!"夏真真把阿娇拉到身后对阿文说:"有你在,我才放心!" "好!我开车带你们去买!"阿文即刻回答。夏真真拉了阿娇走到阿文的车前小声说道:"今天没个帮手在身边可不行!"阿娇尴尬地笑了笑坐到了后座儿上。夏真真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开始了对阿文的吹捧赞叹。阿娇拧紧了眉头闷不吭声,她看着街道上稀稀拉拉的行人不禁有些伤感,虽然住在这里并不是很轻松,但真要离开它时竟有些不舍。 车子很快便开到了岛上最大的摩托车售卖店,三人下车后售车员急匆匆地赶过来接待他们,阿娇很快就选中了一台紫蓝色哈雷摩托,付款时她心里一紧,夏真真看出了阿娇的担忧拉了阿文到会客厅闲聊了起来。 付款是顺利的,三张银行卡并不是阿娇所担忧的空卡,她请售车员对摩托车进行简单的性能校准服务后便径自走到了阿文和夏真真身边。 "阿文,如果忙的话,你先回去吧!今天真的应该谢谢你的帮忙!"阿娇对阿文说道。"这没什么,应该的!"阿文说。 "阿文啊,伯母身子不大好,我不想坐阿娇的摩托车回家,实在是抱歉的很,你可以开车送我过去吗?拜托了!"夏真真瞪了一眼阿娇向阿文请求道。 "好啊!不胜荣幸!"阿文答应的极为爽快。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阿娇,你跟着我们!别丢下我们不管!"夏真真又瞪了阿娇一眼,阿娇无奈地蹙了蹙眉答应了一声。 三人很快就上路了,夏真真坐在阿文的副驾上跟阿文闲聊,阿娇骑着摩托车小心地跟在身后。忙活了一上午,当他们来到边海天景湾时已是烈日炎炎饥肠辘辘了。三人把车停到了门岗对面的停车场后,阿娇对夏真真说道:"妈妈,我们请阿文吃个中饭吧,我也有点饿了!" "啊……好啊!你们看看这附近哪里有餐馆儿,咱们一起吃点儿好吃的!"夏真真说道。 "我对这块儿不熟悉,你们定吧!"阿文说道。夏真真拿出手机想搜索一下,不料那手机仍然没有网,她尴尬地请阿文去搜索,不料阿文的手机竟也不能用。 "唉呀!这是怎么回事儿呀!"夏真真无力地坐回了车里:"不如,我们到外面去吃吧!" "不用的伯母,既然到家了,我们自己做着吃,今天,我来为你们做菜!"阿文认真地说。 "我们还是到外面去吃吧,家里还没收拾好,做不了饭的!"阿娇说道。 "唉,阿娇,你别装了,你告诉我,你们娘儿俩到底遇到什么难事儿了?"阿文严肃了起来。 第180章 飞走的天鹅 门岗内忽然走出一个人来,他身高马大西装笔挺还戴着一副墨镜,他来到夏真真身边说:"伯母你好,林总已经在家里备好了午餐,他派我来接你们回家。" "我们不认识你,除非林总本人来!"阿娇忽然说道。 "啊……这……"那个人说:"请容我打电话问一下!" "还是用我们的手机打吧!我们要视频通话!"阿娇又说道,她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拨了一通视频电话却无人应答。 "我也试试吧!"夏真真说罢也拨了一个视频电话给阿尊,同样无人应答。 "抱歉,我们不能跟你走!"阿娇说。 "二位女士,这里有点儿偏僻,没网是正常的。你们拨个普通电话也可以听清林总的声音的,我确实是林总派来的!"来人有点儿不耐烦了。 "对不起,我们只能先见到林总的面再做决定了。请您谅解!"阿娇礼貌地回答。 "阿娇,你们怎么不进去啊?"阿尊忽然开车停在了一边,他摇下车窗对阿娇喊了一声:"跟我走!"说完,阿尊把车开到门岗前等着他们。 "怎么办?阿娇,你要进去吗?"阿文问道。 "阿文,这件事儿你帮不了我,拜托你把我妈妈送回星际酒店1101房间,我自己去处理这件事。"阿娇说道。 "不行!你不能进去!"夏真真说道:"就算要去也该是我去!你们回酒店去吧,在那儿安心等我,我不会有事的!" "妈妈,这是我和他的事儿,你快和阿文走!"阿娇说道。 "阿娇,你不懂,这是我和他们的事!阿文,你快带阿娇到你们家,我处理了这件事儿……"夏真真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得"咚"的一声,阿文的车被阿尊飞速倒过来的车撞到了一边。 阿尊跳下车来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开车技术太差惊扰到你们了!"阿尊使了个眼色,那个墨镜男即刻接通了交警大队的电话。 "我们就让交警队来处理这个事故吧!该赔多少我就赔多少!我们还是回家吃个便饭聊会儿天,大中午的晒在这太阳底下可不好!"阿尊又给墨镜男使了个眼色,那人即刻从旁边倒出一辆车子来,阿尊说道:"大家都上车吧,家里的菜都快凉了!" 夏真真气恨之极正要发作,阿文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伯母,林总盛情款待,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林总,我叫个人代替我跟交警大队的人交涉,我们随你一起回去!"说罢,阿文打了一通电话交待了几句就下了车:"拜托林总载伯母回家,我和阿娇有车!"阿文拉了阿娇的手下了车又和她一起走到了摩托车旁边:"林总,你前面带路,我们两个在后面跟着。" "你是……?"阿尊问道。 "我是阿娇的男朋友,我叫阿文!幸会啊林总,今天真是打扰你了!"阿文一边回答阿尊的话一边搂住阿娇的肩膀轻轻捏了一下:"阿娇,把钥匙给我吧,我带着你!" 阿尊愣了愣转而笑道:"你还是坐我的车吧,山高路险,骑摩托不安全!" "没事!"阿文跨上摩托打着了火儿:"阿娇知道我的技术。阿娇,你上来,抱着我。"阿娇沉默着坐在了阿文身后:"我们走吧,小心着点儿!" 阿尊讪笑了一岗,他把夏真真扶到了另一台车上然的坐到驾驶位上开车进了门岗。阿文跟在他的身后和阿娇一起骑着摩托进了边海天景湾。山道蜿蜒少有人居,阿娇看着一路上的风景心里忐忑不安。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阿文忽然问。 "……他做了我两个月的男朋友。"阿娇回答。 "你还爱他吗?"阿文又问。 "……我不知道。"阿娇沉默片刻后回答道。 "我是不是冒失了?"阿文问道。 "我们已经分手了!"阿娇说道。 "好,我懂了!"阿文说道:"我觉得我做你的男朋友可以保护你,我……也很开心!" "谢谢你阿文!还是算了吧,阿尊是杜生林的儿子,你懂的。一会儿我告诉他你只是我的发小,今天的事了结之后你就别再跟我联系了,这件事儿,你帮不了我的!"阿娇说道。 "晚了!"阿文说道。 "还不晚!"阿娇说。 "真的晚了!"阿文叹了口便不再说话,阿娇松开抱着阿文的手也叹了口气。 "阿娇,抱紧我,山上凉……路也不好走!"阿文忽然说:"阿尊看到我们不亲近会怀疑我的!" "这样不行!"阿娇回应了一声便沉默了。 阿尊把车开进了一个小别墅的车库后下了车,他扶着夏真真走进了别墅安排了家佣上菜后坐在了餐桌的主席上。阿文和阿娇随后赶到也落了座。一阵寒暄过后,夏真真忽然对阿尊说:"''黑天鹅的阁楼……"不待她说完,阿尊抢过了话头:"阁楼里什么都没有很好打扫的,没费什么劲!" 夏真真悲叹了一声又说道:"我和阿娇的手机联不了网……"阿尊又抢了话头说:"你们的手机坏了,我买了两个新的给你们用!卡也是新办的,从今往后,你们跟''黑天鹅''整条街都没关系了,我们就好好过几天清闲日子吧!"说罢,阿尊让家佣捧了两个新手机送到了夏真真手里。 "我的手机也联不了网,该不是卫星定位不到我们吧?"阿文忽然向阿尊问道。 "你的手机太旧了,你下午去买个新的吧!"阿尊说道:"阿娇,你给我买的洗面奶我用完了,我还想要!" "我忘了自己是在哪儿买的了,我也忘了它的牌子,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把脸洗的破个皮儿伤个肉的就不好了,林总别再惦记它了!"阿娇冷冷地说道。 "哦,可我还想要。"阿尊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阿娇,我也想要。一会儿你陪我去买一盒儿吧,我们顺便带伯母去逛街,你们刚搬到这里来住,样样东西都要亲自选定的才是最好的,还有,这栋房产怕是还没有办过户手续吧?我帮你!好不好?"阿文对阿娇说道。 "好!"阿娇咬了咬唇答应了下来:"妈妈,你呢?下午有时间出去吗?" "行吧,吃过了饭,我们把这个地方好好看看,有什么需要的都记在小本本上,我的年纪终归是大了些,还真需要阿文多陪一陪呢!"夏真真很开心地说。 "好,就这么定了!"阿文拿起酒杯和夏真真碰了一下。 "你们不带上我吗?一起吧?"阿尊问道。 "我们就不带你了,林总!"阿娇抬头看着阿尊认真地说道。阿尊低下了头闷头吃饭不再吭声。 第181章 狗皮膏药的权力 夏真真他们三个人随便垫了垫肚子便开始检查这栋小别墅,这是一幢四层小楼,地下室极为宽大,向阳的院子里有一个不怎么大的游泳池,楼后是一个小花园,小花园的后面是一个极高的山石峭壁。别墅的南边和西边都是山崖,开在东边的院门前就是一条盘山公路,杜先生说这里很清静是完全没错的,如果把院门一锁,这栋别墅就是一个独立于人世的世外桃源。 "伯母,你对这所房子满意吗?"阿文坐在一楼的客厅里向已经显得很疲惫的夏真真问道。 "这里有点儿太大了,只有我们娘儿俩住的话这房子实在是太空了!"夏真真叹了口气:"这里根本不需要什么装修,这儿的什么东西都是好的全套儿的,我把电费一交在床上一躺,那小日子美滋滋的。" "那您为什么还要叹气呢?您是害怕寂寞了吧?"阿文问道。 "唉,在我这个年纪啊,寂寞一点儿也是好事儿,我还可以学你们年轻人去读本书喝个咖啡什么的,这日子啊哪儿都是好的。只是这地段太偏僻了,你们年轻人住着会不习惯!"夏真真认真地说道。 "伯母,等你买了车呀,您就不会这么想了,这儿离那个商场、药店、火车站等等地方其实都不怎么远的,您刚到这儿还不熟悉情况,慢慢的您就会喜欢上这儿了!年轻人更喜欢!"阿尊坐到了沙发一角说道。 "二楼的卧室太大了,一个人睡有点儿空落落的。"夏真真说道:"菲佣少了,收拾不好这么大的房子,菲佣多了,我又付不起他们薪水,唉!可能啊,也是我有福不会享,这么好的地方反倒让自己有点儿累!" "没事儿的伯母,菲佣算我雇的,您只管让他们干活儿就好!"阿尊说道。 "无功不受禄,我也只是说个嘴罢了,放着我和阿娇两个大活人不用还花钱请人伺候?我们没那么大的谱儿!"夏真真拒绝了阿尊的好意:"阿文,你陪着阿娇到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和林总有事儿要说。" "好的伯母。"阿文随即拉了阿娇的手走到外面把摩托车开了出来。 "阿尊啊,我有话想问你,这房子是你跟你爸爸替我们要的吧?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们不图回报更不会计较你的过错。请你把阁楼里的东西还给我吧,我和阿娇是绝不会打扰你的生活的!"夏真真很严肃地对阿尊说道。 "这是你们该得的!阁楼里的东西我替您收好了,刚才因为有阿文在我不便和您聊得太深,我想,那些巫蛊类的东西只怕是会让阿文不舒服,甚至还会对您敬而远之,现在这儿已经没有别人了,您大可以不必再神神秘秘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些什么?您能告诉我吗?"阿尊认真地问道。 "林总是个明白人,你何必说这些绕圈子的话呢?"夏真真从包里取出一包香烟又从里面抽了一根儿点上:"咱们打开天窗说个亮堂话,林总你到底想干什么?" "明白人?绕圈子?看来,伯母你心里什么都明白,既然如此我就直言相告了,我想保护阿娇,为了阿娇,请伯母不要再杀人了!"阿尊说道:"阿娇救了我,她对我有恩,您屡次下手害我,您与我有仇。这样的功与过并不能相互抵消,我希望您能准许我继续保护她,前面的事我可以一笔勾销!" "你说的好动听呀,林总!你不觉得自己道貌岸然吗?你对阿娇所做的事你是忘记了吗?她伤到的不是皮肉,而是心!你的这个要求我做不到!请林总体谅一下两个弱女子的心!"夏真真断然回应。 "那海里的黑气是您吧?伯母!把垃圾桶里的垃圾倒在我身上的也是您吧?我没有您残忍,用刀割阿娇之前我对她用过了木人儿咒,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阿尊说道。 "啍啍,"夏真真忽然冷笑了一声:"这就是我们的可悲吧,我们活在林总的自我感觉里胆战心惊!这也是你的可悲吧,你活在自我感觉的良好里怡然自得!其实我很想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说一句掏心的话,你毁了你的爱情更毁了我的女儿,阿娇还敢去爱会给她幸福的人吗?这岛上的好男人有几个?其中又有几个会真心爱她?寥寥无几的幸福机会被你那一通乱扎毁了个一干二净!她不会再信任男人了!你欠了她的是一辈子的安然和幸福!" "哼哼,作为母亲,你眼睁睁地看着我伤害她却不制止,你才是真正的残忍!对,木人儿咒是不会让人有皮肉之苦的,可她心里的崩溃不正是你亲手纵容的吗?我只是想逼你出手露出本相,可你为了保全自己竟放任了伤害的发生!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阿尊愤怒地说道。 "林先生果然是能言善辩啊,为了让我这个当妈的现出本相,你就一刀一刀地去扎阿娇的皮肉吗?你这尊大佛这么来者不善,我怎敢轻易打出自己的底牌?如果我败了,阿娇她就只能一个人面对你们的刀尖儿了!你连这一层都想不到你还配做她的男友吗?请林总高抬贵手放阿娇一条生路吧,她跟着我这样的妈妈受过的伤害已经太多了!"夏真真抽泣了起来。 "伯母,"阿尊垂下眼睑认真地说:"您放心,我不会再让阿娇受到伤害了!我是一定要保护她的!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她不能再有一个杀人犯母亲了,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请您好自为之!"说罢,阿尊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您请吧!" 夏真真苦笑了一声走上前去,她贴着阿尊的耳朵说:"我们都配不上她,我们要有自知之明!"说完,她径直走到了阿文的身边:"阿文,你把伯母也带上吧!我们直接去星际酒店!"阿文看了看阿娇,阿娇冲他微微一笑,他点了点头发动了摩托车。 "阿娇!"阿尊冲到了阿娇身前:"你有完好如初的垃圾吗?"他抱住阿娇的肩膀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说什么?你是不是昏了头?"阿娇惊恐地挣扎着却被阿尊抱的更紧了:"你见过完好如初的人,可是,你有过完好如初的垃圾吗?" "林总!"阿娇大喊一声:"我们结束了!" 第182章 斤斤计较的人 阿文跳下摩托一把揪开了阿尊,二人怒闫而视各不相让,夏真真吼了一声:"林先生!下不为例!"她挡在了阿文面前挥手让他带阿娇走:"阿尊,你有事冲我来,不许你再碰阿娇!" 阿尊苦笑了一下退了一步,他冲阿娇喊道:"阿娇,别忘了我刚才的话!"他转头对夏真真小声说道:"小贱人,你这是要害死他穆秋楠吗?我儿子赔不起你这哭哭啼啼的债!"夏真真顿时怔住了,她惊愕地问:"你……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的?" "伯母,让阿文陪你去买台越野车吧,我知道您闲不住,轿车配不上您爱自由的灵魂!晚上回来吃饭,这是您的接车宴!"阿尊大笑了一声:"阿文,你一定要保护好阿娇啊,我可是她的男朋友!祝你一路顺风,晚上回家!"阿尊向夏真真鞠了个躬转身便回到了别墅。 "好你一个挨千刀的阿尊!小兔崽子,你没完了是吗?"夏真真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她气的浑身哆嗦却一动不动地杵着。 "伯母,上车吧!我们从长计议!"阿文抚慰了一下夏真真。 "好吧,好吧!"夏真真无奈地说:"我们先回酒店去!" 三个人一路无话直奔酒店而去,他们搭乘电梯直上十一楼回到了1101号房间。夏真真靠在沙发里一语不发,阿文也手足无措地坐在一边不说话。阿娇坐在玻璃窗前把头靠在了窗帘上,她打开空调看着窗外。阿文看了看起身把枕头放在了地毯上:"累了的话可以在这儿躺一躺,我陪着你。" 阿娇笑了笑说:"谢谢你阿文,你在我这儿都忙了快一天了,你的爸爸妈妈一定很担心你,你回去跟家里人问个安吧!" "我走不开……"阿文低头拍了拍枕头说道:"这儿可比我的大长腿要舒服的多!要不然,你枕在我腿上?"阿文坏坏地笑了一下:"你就别担心我了,你先把自己搞舒坦了再说!" "阿文啊,伯母有点儿对不起你,这一堆烂事,还把你拉扯进来……"夏真真愧疚起来:"回家去吧,啊!好孩子!快回家休息休息!" "伯母,你现在要赶我走吗?"阿文伤心地说:"阿尊的那句话什么意思啊?他是在要挟您吗?我都听到了!" "没你们什么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不怕他,林总他越是猴儿急,越是说明他做了亏心事!我只是心疼你,回去吧,啊,以后别再惦记阿娇了,别再理我们这两个女人了!"夏真真哭道:"我们没事儿,你放心吧!" "晚了,伯母,我已经在这儿订了房,我也在这儿度假呢!"阿文说道。 "阿文,咱们都好好的,咱没必要跟姓林的斗这闲气,这儿的房很贵的,听伯母的话,回吧,回家去吧!"夏真真哀求道。 "我住这儿是因为还有别的事儿,我的房间也在十一楼,1120,这几天这十一楼住满了客人,我要是退了房马上会有人挤进来的,到时候想住也住不进来了!"阿文答道。 二人正说话间,一个侍应生忽然开门而入,他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后严肃地说:"林总特意安排夏真真女士离开这里,这间房暂时不能让你们用了,十分抱歉!房间费用已经双倍退还,请您查收。" 夏真真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既然是林总安排的,请你告诉他我必须要他亲自送我们离开!" "妈妈,我们还是走吧,这间房没那么重要,我不想再见到他!"阿娇说道。 "你不懂!阿娇,这个事儿我必须让他说个清楚!"夏真真坚定地说。 "唉!你好,我叫夏娇,请帮我给林总带个话,"阿娇对侍应生说:"这世界上的确没有完好如初的垃圾。就是这句话,请一字不差的告诉他!我妈妈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还请他手下留情!"阿娇站了起来,她对阿文说:"阿文,我有点烦,你带我出去走走吧!" "好,那,伯母这儿……"阿文问道。 "没事儿了!"阿娇回答道:"妈妈,我想和阿文出去玩儿会儿,您安心住在这里别动,我去去就回。" "你也要当心,阿尊他……很别扭!"夏真真忧心忡忡地说。 "没事儿,放心!"阿娇说罢便和阿文一起离开了房间。他们一路骑行来到了海边一个破旧的灯塔前,海风吹来,两个人长舒了一口气。 "这儿是我们经常约会的地方!"阿文调皮地说。 "哈哈哈!你一直就是这样爱玩儿文字游戏!"阿娇大声笑着把头发重新扎了起来。 "那么,最后一次约会结束,你就做我的恋人吧!"阿文故意一本正经地说。 "那么,最后一次约会结束,你就做我唯一的闺蜜吧!"阿娇也一本正经地说。 "那么,最后一次约会结束,阿娇就接受我的求婚吧!"阿文郑重其事地说。 "那么,最的一次约会结束,我们就再也不要见面啦!"阿娇呐喊了一声。阿文装着中枪倒地的样子蜷缩在沙滩里一动不动,阿娇坐到了阿文身边不说话。 "林总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文忽然问道。 "我们在海里救了他……"阿娇说道。 "不……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阿文问道。 "三个月前的一次朋友聚会上我见到了他,之后,他就出现在了我的生活里。现在我们分开了。"阿娇说道。 "他很在意你。"阿文说道。 "啍哼,不重要了。我想离开这座岛,待不下去就应该离开了!"阿娇问道:"阿文,岛外的世界好不好?" "还行吧,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我们的这个岛。"阿文说道。 "是啊,这里是……故乡!"阿娇说:"这里有太多回忆了,还有菲儿!"阿娇垂下了头。 "以前,我们三个人总到这个地方来,玩起来就什么都忘了。"阿文说。 "阿文,菲儿她不在了,你知道吗?"阿娇伤心地说。阿文忽然坐了起来,他看着阿娇的脸忽然皱紧了双眉:"你是说,菲儿她……"阿娇点了点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该不会是……她那么阳光那么开朗,她不可能……她不是生病离开的吗?"阿文惊讶地问,阿娇哭着点了点头。 "阿文,菲儿的自杀很蹊跷,半年前我突然接到她自杀的消息,我很震惊!我很震惊你知道吗?她就是在这座灯塔里自杀的,就是在我三个人的这座灯塔里自杀的!警方说她是自挂东南枝,可我知道绝对不会是那样的!我很疑惑就一个人展开了调查。"阿娇无力地靠在了阿文的肩头:"你知道吗?到今天为止,我已经查到了很多类似的自杀事件,而且我还查到了两个人。" "你查到了谁?"阿文问道。 "杜先生,还有我妈妈。"阿娇痛苦地说道。 第183章 少年的灯塔 "你确定?"阿文问道。 "我确定!"阿娇认真地回答道。 "你接受林总的求爱也是因为杜先生,是吗?"阿文问道。 "刚开始是这样的。"阿娇轻叹了一声又说道:"后来,我还差一点儿嫁给他。" "你们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美好。"阿文说。 "对,刻骨铭心。阿尊他一直都很好,好到我只想和他去做梦……"阿娇垂下了眼睑,一颗大大的泪珠滑落了下来。 "没事儿,我回来啦!有我在,你就不是一个人啦!"阿文忽然对着海平面大喊了一声:"只要有我阿文在,阿娇就不是一个人战斗啦!" "呵呵呵,你傻不傻呀!"阿娇忽然喷笑了一声:"阿文,这件事儿你不能插手!这件事儿只能我一个人干!" "为什么?"阿文问道。 "因为我是个异类,一直都是。而你不是,你有正常的家庭正常的生活,你是我一直都想保护的好好的那个人,你好好过着自己本来就有的美妙生活,我的心里就会特别甜,甜到我自己都觉得我的一切痛苦都是很棒的!"阿娇认真地说道。 "为什么?"阿文又问。 "没有什么为什么呀,本来就是这样的呀!阿文你知道吗?每一次看见你我总会激动,有时候甚至都会心悸,我总是在想,我竟然还有一个朋友,我竟然还有一个这样的朋友,他竟然这样的好!他就像妈妈给我买的那个洋娃娃,我最好的那个洋娃娃,我好想好想他就那样一尘不染毫发无损!他就那样一直精致高贵美妙无比……你懂吗?"阿娇激动地解释着。 "原来,我是你的一个玩具?"阿文惊讶地听着阿娇的话久久无言,最后他问道:"你爱你的玩具吗?" "我……不对,你……你偷换了概念!"阿娇语无伦次地说。 "我没有!"阿文认真地说。 "你有!"阿娇不知所措地说:"你就是有!" 阿文轻声说道:"阿娇,读高中的时候班里出现了一只黑天鹅,几乎所有人都在骂她是一只黑母鸡,可我知道她就是黑天鹅,她是世间最美的黑天鹅!菲儿喜欢你,我也是一样的!后来我发现黑天鹅竟然喜欢我,我好开心,不管有多大事儿我都可以不管,只要能和我的黑天鹅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阿文认真地说:"有一天,黑天鹅说她有了菲儿做朋友,她说男孩子跟女孩子在一起不方便,我好伤心!我逃课跑到玩具店,我想买个她会喜欢的礼物送给她求她留下我……结果,我却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我害怕极了,我就顺着海滩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了这个灯塔里,我只想死在这里。可是在里面的墙壁上,我看见了你写在墙上的名字,我终于活了过来。" 阿文看着阿娇的眼睛说:"你知道死亡的含义吗?我们已经失去了菲儿,我们不能再失去彼此了。" "所以,我只要你做我最精致的玩具,不染尘埃!你在代替菲儿活着,代替她做着活下去的梦。"阿娇深情地说。 "这个玩具很贵!"阿文说。 "是啊!高贵的像一个梦!"阿娇说。 "贵到要用一生陪着他!"阿文说。 "是啊,每分每秒都要陪着他,陪着他做事,陪着他做梦!"阿娇说。 "贵到每时每刻都有他!"阿文说。 "对!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心里都有一个他,他精致到不能碰,不用碰,他精致到一直在心里亮着!"阿娇说道。 "这么爱他?"阿文说。 "是,就是这么爱他!"阿娇轻叹了一声忽而愣住了:"阿文!你……"阿文吻住了阿娇的唇,几个舌尖的探问让他们眩晕了起来,沙砾开始轻响,呼吸声变得轻柔,海浪击打着沙滩送来了一阵阵热浪,远远的,一双剑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他拼命地按住方向盘浑身冰凉。 "刻骨铭心?"阿文把额头贴在阿娇的脸颊上低吟着。"刻骨铭心!"阿娇轻声回应。"我们结婚吧,没有你我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阿文托着头侧躺在阿娇的旁边:"我买了结婚戒指,阿娇,接受它吧!"阿文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戒指盒子单膝抵在了沙砾上:"阿娇,不论贫穷富贵疾病天灾,我都愿意做你的爱人你的玩具!" 阿娇眼里噙满了泪:"你听我说……"阿文没有让阿娇说下去,他贪恋地亲吻着阿娇直到一台车狂奔而至。 忽然,阿文抱起阿娇闯进了灯塔,他回手关门把阿尊挡在了外面,阿文并起两指轻轻一旋又在口中吟诵了几句经咒,然后把阿娇放在了地上。 "菲儿,我们来了!你不会再孤单!你来做我们的证婚人吧!今天,我要向阿娇求婚了!我们会做这岛上最铁的兄弟,最亲密的爱人!"阿文单膝跪地跪在了阿娇面前,他手腕轻转,一朵嫣红的玫瑰出现在了阿娇面前。 "这个是什么?"阿娇惊喜地问。 "我们的爱情!"阿文笑着说:"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了!阿娇!嫁给我吧!我不想只去做菲儿的梦,我更想做你的梦做我的梦!我要做我们自己的梦!不论贫穷富贵,不论疾病天灾,我愿意生生世世守护你,我愿意生生世世做你的爱人你的玩具!你愿意嫁给我吗?" 阿娇的泪噙在了眼睛里,她微笑着点了点头,阿文喜极而泣,他把结婚戒指庄严地戴在了阿娇的无名指上,然后阿文又把另一个小盒子交到了阿娇的手上,然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阿娇轻轻地打开盒子取出了另一枚戒指庄严地戴在了阿文的无名指上,他们的手紧紧的扣在一起谁都不愿分开,阿文紧紧地抱住阿娇狂风暴雨般亲吻了起来。 灯塔外,阿尊的泪水如狂风暴雨般倾盆而下,他靠在门边瘫软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做些什么。闯进去?他是有这个本领的,可以一试;喊一帮人来堵住阿娇和阿文的去路?他有这个实力,也可以一试;他甚至可以剁了阿文的手,他有这个冲动,可他却什么也没有做,他失魂落魄地瘫在灯塔之下茫然失措欲哭无泪。 阿尊本想离开了,岛上好男人不多,好女孩儿还是有不少的,可他却欲罢不能行动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想在这儿待多久,直到真的有一帮人找了过来,直到他们冲到了阿尊的身边,直到阿尊看到了他们惊慌的脸和正在喊叫的嘴,直到阿尊发现自己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灯塔下终于安静了下来,阿文拉着阿娇的手和她一起抚摸着那些写在墙上的字。 第184章 少女的灯塔 灯塔的台阶盘旋而上,阿文牵着阿娇的手仿佛盘旋在圣殿之上,这里有他们太多的回忆和往事,更印刻着他们无数次心动和落泪的时刻,菲儿的灵魂正在圣殿的顶端等待着他们,那里也是灯塔照亮海平面的起点。这里有他们的欢笑和惆怅,也记录了三个孩子结伴而行的成长,这一级一级的台阶,仿佛一个个音符奏响了他们的青春的梦想。 墙上的字迹渐变为金线,它们飘动在空中又一丝丝一缕缕飘落在了两个幸福的人身上,它们也飘落在菲儿孤独的灵魂上,她正等待着两个好友为她指明方向。几声轻笑在灯塔内轻响,那是菲儿的声音,她似乎在哭泣,但那哭声中满含着希望。 "你能跟菲儿对话吗?"阿娇轻声问。 "能,她正在做着的梦已经告诉我很多很多了。"阿文轻声回答。 "她说了什么?"阿娇问。 "她说她爱我们,远胜过她的家人。"阿文说道。 "她知道自己是怎么死去的吗?"阿娇又问。 "她知道,她告诉我,她的肉体已经献祭了我们的梦想,而她的灵魂想永远陪伴着我们。"阿文说。 "她知道杀死她的凶手是谁吗?"阿娇不安地问道。 "是……黑天鹅!"阿文和阿娇异口同声地说。阿文看着低头不语的阿娇说:"菲儿说她不怪你的妈妈。" "可是,我怪她!"阿娇落下了泪水:"她为什么要杀了菲儿?是为了我吗?" "菲儿说,你的妈妈是被骗了。"阿文抱住了阿娇:"菲儿还说,她决心赴死的那一刻闪过一个念头。" "那个念头是什么?"阿娇问道。 "如果她死在了你妈妈的手里,她就会和我们一样了。"阿文说道。阿娇拧起双眉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你很快就会明白的!今天是菲儿能够留在这个灯塔里的最后一天了,我们一起陪着她!"阿文轻声说。 "好!"阿娇跟着阿文的脚步一级级登上了塔顶。 傍晚的阳光温柔又绚烂,海风从破旧的玻璃窗里吹进来发出了呜呜呜的微响,阿文抱着阿娇的双肩靠着玻璃窗坐了下去。 "阿文,你能看见菲儿吗?"阿娇问。 "能,她就蜷缩在那个灯里,白天是她睡觉的时间。"阿文说。 "她还好吗?"阿娇问道。 "她沉浸在自己的梦魇里了,我们不能叫醒她,否则她会被自己的噩梦吞噬变成一只冷酷的厉鬼。"阿文轻声说道:"我们要等她自己醒来。" "我们说话菲儿能听到吗?"阿娇轻声问。 "也许吧。"阿文回答道。 "阿文,菲儿为什么说她的肉体献祭了我们的梦想?"阿娇问道。 "嗯……你还记得吗?菲儿曾经说过我们是这世界不一样的光,她想让我们一起点亮它,这就是菲尔的梦想!"阿文说道。 "可是,菲儿已经不在了!"阿娇悲哀地说。 "她在,她就在那个灯里!"阿文坚定地说。 "我们不能让她转世为人吗?我想陪着她好好地走过一生,用你的法术可以吗?"阿娇充满期待地问。 "那我们需要现在就生个小孩子,把菲儿送到别的地方我不放心!"阿文轻笑了一声。阿娇羞怯地说:"做我们的孩子,菲儿愿意吗?" "我还没有问过她,一会儿问问她吧,好吗?"阿文认真地说。 "好!"阿娇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阿文,你的法术是从哪儿学来的?" "我从小就会,阿尊也一样,你也是从小就会的,只是,伯母她想自己先搞明白然后再考虑你是不是要开始,你妈妈是个天才级小魔灵,很厉害!"阿文认真地说。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今天才告诉我呢?菲儿会法术吗?"阿娇问道。 "菲儿不会,菲儿只是凡人,其实是我害了她,小时候,有一次为了逗她开心,我用法术给她变了一盏灯,从那以后她就着了魔,她看了好多与法术有关的书却全都没有收获成果,现在,她因为追寻法修正果赔上了自己的命。"阿文痛心地说:"今晚是弥补过失的唯一一次机会,阿娇,你准备好了吗?" "不论做什么,只要对菲儿好,我都愿意!"阿娇说道。 "好,太阳落山后,按照我说的话做,然后,我们带菲儿去琉璃岛。"阿文说。 "琉璃岛是什么地方?"阿娇问道。 "一个管着所有冤魂厉鬼的地方!"阿文说道。 灯塔上的灯忽然动了起来,天边的太阳也收尽了自己最后一线夕阳,一个女孩子的啼哭声响了起来,她低吟着说:"阿娇,你不要害怕,我变成了我们第一次到这里时的模样,你看,我还穿着那一天我穿着的连衣裙,我想看到你,你不要害怕!"话音落下不久,菲儿站在了阿娇的面前。 "菲儿,我终于见到你了!"阿娇想伸手抚摸眼前苍白的小人儿,菲儿却急忙退后了。 "你不能摸我,否则我会彻底消失的。你的身上有灵能,鬼魂是害怕你的!"菲儿说道。 "那我该怎么办?"阿娇问道。 "你听阿文的话就好!"菲儿说道。 "好,菲儿,是谁杀你?除了我妈妈,还有谁?"阿娇问道。 "没有谁杀过我,是我自己太痛苦了!我想结束痛苦就把自己套在了绳子里。伯母只是给我种了一粒种子,觉醒的种子!"菲儿说。 "菲儿,你不要为她说好话!你这样很傻很傻的!"阿娇说。 "她说的对,惟其如此我才有能力点亮灯塔,和你们一起和你们一样!"菲儿坚定地说:"我爱你们!和你们在一起我才会开心,离开你们的日子不能过!你不要去怪怨伯母,代我跟她说一声谢谢,你一定要亲口跟她说!还有,听阿文的话带我到琉璃岛,我快要消失了,阿文,开始吧!还有,祝你们幸福!还有,我不想做你们的小孩儿,差着辈分呢!"菲尔轻笑一声浮到塔灯上。 "谢谢你,菲儿,我们这就带你走!"阿文站了起来,他旋动右手把西天的余晖接到了手中又推到了菲尔的魂灵里:"这个灯将与你同在!"阿文说着又旋动左手将菲儿送进了塔灯里,他盘坐而起悬浮在了空中,几声轻咒响起,塔灯放出了红绿黄的光斑,光斑迅速聚拢凝化为一个塔灯型的项坠落在了阿娇的手上。 阿文落回到地面上对阿娇说:"我们和菲儿可以永远在一起了!"阿娇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阿文手指轻弹,那项坠幻化出一丝金线落在了阿娇的脖子上,小小的塔灯随即吊在了金线上。 "我们该回去了!"阿文说:"我们先回酒店!" "嗯,好!"阿娇说道。 第185章 你要跟我走 阿娇和阿文拉着手推开了灯塔的铁门,眼前的景象让阿娇呆住了。一队婚车在夕光里整齐地排成了一条长龙,两边的沙滩上用玫瑰花和彩灯环结成了两颗交叠在一起的红色的心,香槟瞬间开始喷洒,烟花飞上了傍晚的星空。婚礼进行曲响了起来,阿尊从头车中跳了出来,他穿着燕尾服款款而来向阿娇伸出了一只手。 "你要跟我走!"阿尊微微一笑低头去牵阿娇的手。阿娇咬了咬牙摆脱了阿尊的送过来的手,她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给阿尊看:"我已经嫁给阿文了!"她拉起阿文的手给阿尊看:"我的婚礼刚刚举行过了!" "还没有!"阿尊的右手轻轻一旋,两枚婚戒妥妥地收到了他的手中:"你戴着的是我交给你的结婚戒指,天巧之处在于,我手上戴着的恰巧是你送我的这一枚。" 阿娇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绝望地说:"阿尊,你太让我刮目相看了!欺行霸市强抢良家妇女你都做的出来,是吗?我已经是阿文的人了!"阿娇哀求道:"你放过我们吧,我们从此消失,远离你的疆土。" 阿尊抿紧双唇痛苦地说:"是吗?只怕是死路一条!"他猛然转身看向了阿文:"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阿尊,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阿文苦苦相劝却被阿尊打断了:"在我阿尊这儿,这就是唯一的办法!" "你现在冷静吗?"阿文忽然问道。 "我很冷静!"阿尊吼道。 "你是想让琉璃岛上所有人都知道阿娇的存在吗?你可以赢了我,可是你能赢得了金座吗?你真的想让阿娇去赴死吗?你有这么恨她吗?"阿文苦口婆心地说,阿尊身子一凛呆住了。 "我们先随你回边海天景湾,我的建议是找一对儿在你手下干活儿的准备结婚的有情意的人,你把这婚礼先转让给他们。我们之间的事儿,以后再谈。"阿文说道。 "这消息已经传成海了,还有,这容后再谈要容到什么时候?"阿尊说道。 "我们这就回边海谈。我和阿娇坐你的车回去,你开车!行吗?"阿文说道。 "行……吧!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在为难你啊,阿娇早已经跟我求过婚了,我现在答应了。"阿尊说道。 "好吧,我知道了!"阿文拉了阿娇的手坐进了阿尊的车上,阿尊走到一个人面前叮嘱了几句就走回来坐到了驾驶座上。三个人都沉默不语,阿娇低头想摘了那枚大头戒指却被阿文按住了手,他看着阿娇的眼睛说道:"菲儿的话你可要记好了,听话!"阿娇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了车窗外。 边海天景湾很快就到了,当他们推开家门时夏真真正坐在沙发里出神。 "你们回来了?你们还好吗?快,快坐下!刘妈,准备上菜!"夏真真招呼他们三人坐下后认真地说:"谁都不许乱来,谁都不许闹!你们听好了,现在,好好吃个饭,然后好好休息!就是天大的事儿,也要等到明天天亮后再说!" "好,伯母,我答应你!"阿文说道。夏真真点了点头又看向了阿尊,阿尊说道:"我懂的。" "汤来了,我们入座吧!"夏真真拉了阿尊和阿娇的手向餐桌旁走去,趁人不备她偷偷给阿文使了个眼色,阿文轻笑着也坐了餐桌旁。四个人低头不语,夏真真不停地给阿娇添菜,偷偷问:"你们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吧?"阿娇轻轻摇了摇头,夏真真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阿娇,吃过了饭,你到妈妈的卧室里来,妈妈有事儿跟你商量。"夏真真故意大声地说。 "好的。"阿娇点了点头。 很快,安静的进餐结束了,阿娇跟着夏真真上了二楼,阿文和阿尊留在了餐桌上。 "我们单独聊聊。"阿文对阿尊说道。 "好!"阿尊屏退了侍应的人坐到沙发里打开了一瓶酒:"抱歉,做大事之前我喜欢喝点酒,你呢?不喝点儿吗?" "谢谢。阿尊,我真的很感谢你对阿娇的关心,甚至包括你对她的情意,刚才在灯塔下,我甚至还有点儿感动,谢谢你,谢谢你关心她!"阿文坦诚地说。 "那不是简单的情意,你应该看得很明白的!嗨,你果然没安什么好心,你骗我回来,骗的我没把握好那么好的机会,骗的我没把那么强烈的爱意表达出来!你这个小骗子!其实我也有实言相告,阿文,你这样娶了她是救不了她的,你的力气还不够大!"阿尊说道。 "噢?可关键是林总你自己都已经是自身难保了,这一年来你做的那些事已经超出了琉璃岛容忍的限度,他们是不会让你活下去的!"阿文说。 "可关键是,你很快也要像我一样自身难保了,不是吗?你这样娶阿娇为妻只是在殉情,他们也不会让你们活下去,不是吗?昊文,昊阿文,岛内最好的大学的校长的儿子,大学者昊明成的儿子,你前脚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后脚就抢了我林总的媳妇儿,你果然不是一般材料,你还真就铁了心地认为自己经得起金座的震怒?"阿尊说道。 "我只想和阿娇同生同死!我爱她!"阿文说道。 "我也一样!"阿尊即刻回应。 "阿娇的无妄之灾到底是谁造成的?她若不是救了你,怎么会惹得琉璃岛上的人震怒呢?阿娇的灵能早已经觉醒,她是不会被岛上的人当成无知之罪从宽发落的!"阿文严肃了起来。 "是啊,阿娇她为什么要救我呢?我都那样了她还要救我,为什么?学霸,你给我分析分析!她也爱着我,我也爱着她,我们很快就是天造地设的夺命双煞了,你却来了个棒打鸳鸯,你可真行!"阿尊不屑地说。 "唉……咱俩的废话就都少说一些吧,林总,阿尊,多一个人保护阿娇,她就会多一份儿保障,如果你真像你说的那样爱她的话就多替她想想吧。"阿文走到窗前沉默了下来。 "你就放心吧,我这一年来做过的所有事儿,我都会跟琉璃岛上的人解释清楚的。即便真的是马失前蹄他们不肯饶恕我,我还可以带着阿娇到圣地那边去,再不济我们就浪迹天涯,我一定会保护好她的!"阿尊走到阿文旁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要死,你就自己一个人去死,别拉着我的媳妇儿做那个垫背的!阿娇她有自己的男人,我可以带她走出琉璃岛,阿尊,至少我现在没有被人四处追杀,你要做孤胆英雄就独自去闯天涯,别拉个服侍你的奴隶跟着你颠沛流离!"阿文认真地说。 "好的,收到!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也必须提醒你一句,你没有力气你,你的人太少了,阿娇还是跟着我活下去的概率会更大,你可以仔细想想!我感谢你对我媳妇儿的关心则乱和你的那个什么情意,我是很在乎的!"阿尊端着酒杯坐回了沙发里。 "唉,你还是小心着一点儿伯母吧,她还没有完全想明白,她自以为强大还整天撺掇阿娇,你别被她害了!"阿文严肃地说。 "我知道了,我谢谢你的好意,我没有问题,我可不像你那样惯着她,还句句拍人马屁!"阿尊大笑了起来。 "我有吗?你给我说清楚一些,我哪句话是在拍马屁?你说说到底是哪一句?"阿文追问道。 "你哪儿哪儿的都在拍马屁,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已经是在拍马屁了!你早入了伯母的眼,我知道,我做错的事让我做什么都很艰难,所以我求求你,我死后你一定要照顾好我那个傻媳妇儿!"阿尊假装哭着,装着装着就真的哭了。 "你就别装了,小小的黑狮先生,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累很苦,我都知道,可是要做男人就别想着犯怂,你再装下去可真是要误大事儿了!说不定要死的是我呢?我那个傻媳妇儿你可得帮我好好的送到圣地去!"阿文的眼圈儿红红的,他拍了拍阿尊的肩膀安慰着他。 "好!"阿尊忽然止住了哭声,他咳了一声坐的端端正正的咧着嘴笑了。 "哎?你可真牛啊,说不装你还真就不装了!你有点儿人的味道行吗?你还真成了豹子精了?诡诈多变!"阿文酸酸地说。 "咱俩那媳妇儿估计快要下来了,我想给她一个好印象,让她跟我走!"阿尊坏笑了起来。 "好你个小妖精,你来真的是不是?咱们要不要到院儿里去交交手?谁赢了,谁就陪着阿娇亡命天涯!"阿文也坏笑了起来。 "亡命天涯,自由自在!"阿尊长舒了一口气躺在了沙发上:"我不跟你玩儿了,我得赶紧补个觉,晚上的事儿可真是太多了太多了,你想搭把手也行,咱一起干。" "好,我也睡一会儿,晚上我们一起去保护阿娇,说定了!"阿文侧着身子躺了下去很快便睡着了。 第186章 我们到天堂去 阿娇穿着睡衣钻进了夏真真的被子里,她看着夏真真的脸上的皱纹忽然鼻子发酸,阿娇忧伤地说道:"妈妈,其实你不用担心我的,你更应该关心关心自己,阿尊因为我处处为难你,好不容易要有个好点儿的生活了还这么多波折,是我对不起你!其实,你不必和他们硬着来的,退一步海阔天空,自己也舒心一些!"阿娇叹了口气又说:"不如让阿文他们到客房去睡吧,今晚就别让他们走了。长辈之心多给他们看看,他们会对您更尊重更善意一些的。" "好吧,我让刘妈去告诉他们。"夏真真摇了摇铃铛,不一会儿刘妈进来了,夏真真说:"刘妈,让林总和阿文到客房住一晚,他们都累了不方便开车。你告诉他们是我要他们留下的!" "是,夫人。"刘妈应了一声出去了。 "您刚才真的很像一个阔太太,夏真真女士!这几天来,我只看到了你憋屈和生气的样子,好丑好丑!"阿娇笑问:"妈妈,你怎么忽然就底气十足了呢?" "嗨,阿尊终于把房产过户手续给咱们办妥了,咱们又有家了,我就心安了呗?"夏真真说:"下午,你和阿文去灯塔了?" "嗯,是的!妈妈,我们订婚了,你怪不怪我自作主张?"阿娇问道。 "你们订婚是好事儿!我为什么要怪你呢?我开心还来不及呢!阿文这孩子哪儿哪儿都好,哪儿哪儿都招人疼,这下呀,我这悬着的心算是有一半儿落地了!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到灯塔那儿去呢?订婚也不找一个好点儿的地方,那儿实在是太偏僻了!"夏真真说道。 "菲儿的魂魄在那儿,阿文帮我把她带回来了,呶,在这个项坠里。"阿娇把项坠捏起来给夏真真看。 "阿文他会法术?"夏真真问道。 "不知道啊,他非要说这个项坠有用,我就算是不相信他也得相信啊,我可是他的未婚妻!"阿娇认真地说。夏真真捏着项坠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这东西倒真是个有用的!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说,菲儿终于可以到她该去的地方了。他说,菲儿想像我一样做你的女儿。"阿娇的脑子忽然昏昏沉沉的,她刚把话说完就睡着了。 "是吗?是啊!菲儿是个好姑娘,实在是可惜了!"夏真真长叹了一声,她看了看时钟随即拨通了阿尊的电话,电话那头儿立刻回应了一声:"伯母,您说!" "阿尊,今天下午你跟我讲的那些话我又仔细地想了一下,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让阿娇明白的好,我刚刚给她下了安魂咒,十一点一过,你就带她去琉璃岛吧!"夏真真说道。 "那您呢?"阿尊问道。 "我还是一个人过去更好一些,我负责吸引他们的火力,你带阿娇快点儿逃!你说的对,容不下阿娇的地方就算是天堂我们也不能去!我现在只想给阿娇求一条活路!阿娇我就拜托给你了,伯母相信你是有这个能力的!"夏真真说道。 "伯母,您还是听一下阿文的建议吧,我们在一起呢,您的话阿文都听到了!"阿尊说道。 "你说什么?唉呀,阿尊呐,你真是!你就不当我是个活物是吧?你怎么不早说?快把电话给阿文,我听听他怎么说!"夏真真生气了。 "伯母,我是阿文,其实琉璃岛的秘密我一直都知道,这在岛上也不是什么绝对的秘密,我是阿娇的未婚夫,我是一定要去保护她的。我觉得咱们四个人一起去会更稳妥些,人多力量大,阵势也大,要想救阿娇只能让金座亲自来听我们的解释,可要想让他见我们,我们必须得大声地叫出来,琉璃岛上到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人,我们需要真正管事儿的人出来说话,不然的话,我们全都只剩下亡命天涯一条路了,您觉得呢?"阿文问道。 "阿文,琉璃岛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已经太危险了,阿尊说他可以带着阿娇逃往圣地,你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呀?只要还留在这个岛上,我们就不会有好结果,咱们谁都别去招惹他们了,咱们逃跑还不行吗?"夏真真问道:"阿文呐,你不要怪伯母想拆散你和阿娇,如今,你们能活着都是奢侈的,阿尊在琉璃岛上也算是个小红人儿,他人多势众的,救人的办法也会多一些。阿文呐,你还是有退路可以走的,要不然,你把阿娇交给阿尊吧?" 电话那头久久无声,夏真真捂着胸口悲叹了一声:"我也只是想给你们一个建议,你和阿尊都是成年人,你们的想法都比我的好,办法也比我的要强,你们的心伯母是懂得的,要不是真心为阿娇好,谁愿意趟这趟浑水啊?我就是想着能保一个算一个,各自逃命至少还有个命在,你说是不是?" "伯母,事情也许没这么严重,而且,我是不会和阿娇分开的,我们四个人一起到琉璃岛去解释清楚,这是最好的办法!还有一个问题,阿娇是必须要知道实情的,懵懵懂懂地进入琉璃岛才是最危险的!"阿文说完便挂了电话。 "也好吧,我来跟她说。"夏真真对着"嘟嘟嘟"的挂断音嘟囔了一声,她看着沉睡的阿娇沉思了好久,最后终于唤醒了她。 "阿娇,我们要到天堂去了,你愿不愿意?"夏真真望着窗外的树影自言自语道。 "妈妈,你刚才说什么?"阿娇揉了揉发闷的脑袋问道。 "我们要到天堂去了,你愿不愿意?"夏真真重复了一句。阿娇一下子坐了起来,她看着夏真真的眼睛忽然问道:"是爸爸要回来了吗?" "哎呀,你这孩子,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你爸爸他在天堂很好很好的,他在天堂里呢……"夏真真无奈地责备着阿娇却忽然低头不语了。 阿娇目不转睛地看着夏真真双眉忽然紧蹙了起来:"天堂?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算是吧……"夏真真低垂着眼睑轻声说道:"妈妈一直以为那里就是我们娘儿俩的天堂……现在看来,它只是一个天堂。"夏真真哀愁起来:"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犯了错。" "妈妈,你这是怎么了?"阿娇问道。 "你知道吗?我们这个岛上还有另外一个岛,它就在我们的空气里,就在天上,它叫琉璃岛。"夏真真打开了话匣子,她把阿娇搂在了怀里认认真真地讲述起来。 时钟敲响了,夏真真要说的话也终于讲完了,她躺了下去长舒了一口气:"我说过的,你就是个讨债鬼,你不该去救阿尊的,你把自己赔了进去,把我折了进去,现在又把阿文也牵扯了进来。我只能这么决定了,十一点前我们回到星际酒店十一楼,剩下的事你要听阿尊的安排。但愿,我们都能活着回来,这豪华小别墅我才住了一天都不够,我真有点儿不想死了,阿娇,你不孝呐!" 阿娇咬着唇控制着自己的泪水,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是多么多么幸福又多么多么不幸的人了,天堂?琉璃岛?那是菲儿想去的地方,也是他们四个人将要去的地方,死亡的气息蔓延开来,也许很快,它就会把所有美好吞没了。 第187章 蓬莱仙境 殷筝随着车马北上足足走了百天有余,在他昏睡的三个月里发生了太多的事,秦国统一了六国天下大定,嬴政开始推行他的郡县制,车同轨书同文,天下百姓虽然失去了故国,却也有了新的国家和新的大王,他们的战乱已经结束,他们的新生也已经开始。战乱给人留下的伤疤依然是深重的,逝者已去,生者的苟且似乎是为了希望,但也有人是因为仇恨。 齐王的死是惨烈的,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死去时他不过占用了这广阔天下的一足之地,可悲的是秦王仍觉得他占用了太多的土地,他所告知于全天下的是齐王贪着生怕着死,他以一片广地的丰腴卖掉了自己的国家和百姓。如果世间还有一份仇恨来自于齐国来自于齐人,殷筝心中的仇恨便是其中的一份。 睡醒之后殷筝仿佛仍然活在睡梦之中,这场梦很难醒,它漫无边际飘摇不定,殷筝找不到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也不知道自己该固定在哪里。当他们到达目的地后,眼前的景象更让他们茫然失措,那里并没有齐王承诺的高宅大院儿,就连那几间简陋的草屋也是当地渔民的,他们所拥有的只是国破家亡后的漂泊无依。 对于殷筝而言,那里没有一寸土一片瓦是属于他的,甚至于他的死士他的女儿也不完全是他的。要带着一帮齐国旧民在一片毫无立足之地的海滩上生存下去,无疑是艰难又危险的,殷筝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又或者他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他只是飘在人世间的一缕游魂,他无家可归也无处可去。他本能地安排仆从们去伐木修房,也本能地把几车财宝藏进了深海,然后又本能地游遍了整个海湾。 当篝火亮起的时候,殷筝躲在草蓬里看着又唱又跳的仆从们吃着烤鱼喝着大酒也开始了笑,他望向了那片大海,那里似乎有着光,即便那只是星光,它也已足够明亮了。 一个月后一个小渔村出现了,那里住着一帮野人,他们披发过肩个个生猛,就连那些小小的女孩子也都在野蛮生长。渔村里有一个被称为长者的老人,他总是会光着脚走在沙滩上,有时候他还会不着寸缕地游在海里,他像自由的鱼更像不羁的鸟,他默然无声地游走在天地之间,就像是一个孤独远行的符号。 有一天,那位长者忽然间消失了,数月之后秦军包围了渔村,他们在抓捕一个曾经姓过殷的齐国王子,整个渔村一夜之间便等待在了屠刀之下,那里并没有哭声也没有呼喊,所有人都微笑着望向了大海,他们在等待着沙滩上的喋血等待着灭亡,一如他们一去不归的长者。 海面上有风吹来,它愈演愈烈,天海之间出现了一条高过云天的水龙卷,它飞过了渔村所在的海湾带走了所有的人,从那之后渔村便消失了,野人也消失了,齐国王子殷筝也消失了。在夜里,在那飘摇的海上,总会有比星光更亮的光斑闪烁起来,有人说那就是蓬莱仙岛,住在上面的都是仙人。 而那些仙人呢?他们却只是因为有了自己的乐土而变的不眠不休,他们像野兽一样与山野相伴又像野兽一样顽强生存,他们仰望着日月山缺,仰望着自己飞在天上的神,他们干劲儿十足地开辟着荒野。 后来又有一天,长者带回了无数貌美的女子,他们修在山上的石屋便开始了一日又一日的扩建。他们修整了河道,良田便一片片延展开去,他们铲平了山石,道路也纵横在了沃野平川之间。再后来,仙岛上的人渐渐多了,一个个小小的婴孩儿成长了起来,长者又带回了一包包竹简开设了学文之馆,他还建立了戍卫的治所和演练场,又开设了桑蚕舍和织工处……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蓬莱仙岛成了远离人间的世外桃源,人们在那里安居乐业,而长者也成了岛上受人尊敬的王。 那个做王的人,魔帝殷筝,对于岛上的居民来说,他是无忧的天神是给他们带来福音的天君,而对殷筝自己而言,他不过是人世间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殷筝用了将近十年时间终于理清了自己怎么活下去的思绪,这种在茫然中不断去探求的日子殷筝曾经经历过一次,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他的齐国还在父王还在,而这一次他几乎独自一人扛下了一切。 殷筝没有听从他父王的安排去见秦国的王妃,他也没有去埋葬他父王的尸骸,他更没有想过要回到鬼谷去请求谅解。他像一个流浪汉一样活过了很多年,唯一能支撑他活下去的是族人们对他的仰仗和渴盼。他们喊他为君父称他为帝君,他们向他询问对于桑麻与畜禽的不解,他们在祈求他让族人在岛上安居乐业代代相传。除此以外还有殷筝的女儿们,她们尽心尽责地服侍着他的生活,她们一天天长大也在一天天蜕变,她们爱着他信赖他就像他那些忠诚的侍卫们那样。 殷筝和他的族人们将一座荒岛变成了人世间的乐园,大秦的铁蹄无法越过瀚海,岛上的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他们不必忘了自己的故国,不必称自己为秦国之人,他们的心里还有梦,而这些梦都是他们的帝君赐予他们的。他们自称为蓬莱仙国的岛民,他们偶尔会登上山巅遥望天海的另一边,他们坚信他们的君父像他们一样,一直牵挂着那个曾被叫做大齐的地方。 无数个暗夜的梦里,殷筝纵情在金戈铁马的狂响里,他纵横在万里山河之上披荆斩棘,他脚下的大地涂满了血液,暴秦的兵丁在他的长剑之下哀嚎痛哭,他们没有踏入齐国也没有掳掠齐人的王宫,齐人在欢呼声中拥戴他为大王,他做出了一个庄严的承诺,暴秦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所有人都不会再惊慌失措流离失所,他用秦王的血祭奠了齐国的王旗,他让全天下的人信奉了齐人的教义齐人的习惯。在有一个梦里,殷筝曾坠入深谷,他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她满含泪水地看着他躺在了他的怀里…… 几千个日子过去,那些梦境渐渐模糊,现实却越来越清晰,殷筝告诉他的族人,他们的仇人就要死了强秦就要亡了,他说这是秦人自己的暴亡,也是亡国者们用等待换来的结果。殷筝决定要让自己的梦境迅速变为现实,他等不及看到施暴者自行死亡,他想推一把死亡之刃扎进大秦的心脏,因为他太爱那个梦里的国家和那些梦里的人,他想时时刻刻地去亲近它们。殷筝登上山巅遥望着梦里的山河低吟道:"我要到了,你准备好了吗?。" 第188章 望向西秦的白骨 殷筝临行前做了远行的准备,他沐浴净身穿起了秋水为他缝制的新衣,春桦为他梳好了发髻,炎夏和小小为他准备了水囊和一些糕饼,凛冬则把一缕头发装在锦袋里交给了他。 "这里面是我的阿娘槐香和我的头发,这样贴身带着它,陪着阿爷的便又多了一个人。"凛冬悲戚地说:"这岛上不似当年的齐国,是断不会有人欺辱我们的,阿爷且放宽心!只是冬儿有一问,不知冬儿再见到阿爷之时,会是何年何月?" "应当回来之时阿爷自会回来,你要和阿姐们守好海岛,若是有了意中人,要听从你大阿姐的安排,断不可自行做主了事。"殷筝说道。 "是!阿爷,我想请您为海岛赐下一个名号,也好让岛中百姓安心。我总觉得我们是漂在海上的无名之人,我们寄居于此虽已很久,可心中却无根。我们不是无来由无根系的游民,我想,我们的家园应该有个很好的名字。"凛冬说道。 "好吧!"殷筝望向了山下的旷野屋舍沉思了片刻:"就叫做''琉璃岛''吧,我们要世世代代定居于此,这里是我们的国,更是我们的家!" "是!"凛冬回答:"阿爷此去可是又要带宝物回来吗?" "我何曾带珍宝回来过呢?"殷筝双眉轻皱问道:"琉璃岛上需要宝物吗?" "阿爷,您给岛上的孩子们带回过阿娘和书简,这些都是世间最好的宝物!我想,阿爷此行必会带回更重要的东西。我心向往切切念之。"凛冬认真地说。 "冬儿,你想要些什么?"殷筝问道。 "一个爱着女儿们的阿爷,一个不舍弃岛民的君主,一个相伴一生的君父!这就是冬儿最想要的!"凛冬揖礼道。 "你是在害怕阿爷一去不归,是吗?"殷筝问道。 "是!"凛冬说道。 "你还在害怕阿爷带了一个心爱的女人回来,是吗?"殷筝问道。 "冬儿不敢!"凛冬说道。 "放心吧,我要带回来的人是你们的祖父,我们曾经的王。阿爷此去需数年光景,我不在,你们要学会自己主事,学会自己做这岛上的王者!这就是阿爷对你们唯一的要求。"殷筝捏着凛冬的肩说道:"忘掉你的槐香阿娘吧,你要记住的应该是你自己的名字。" "是!"凛冬低垂了眼睑急忙回答道。 "好了,春桦,你要照顾好妹妹们,阿爷不在,你要代行君父之责照看好岛上的百姓,你要担起这个职责!"殷筝郑重地对春桦说道。 "是!"春桦跪了下去,其它姐妹也纷纷跪拜了起来。 "我走了!你们都要好好的,更要让琉璃岛好好的!"殷筝言毕隐身不见了。 旧日的齐国王都一片安宁祥和,殷筝飞悬其上心中不禁慨然。城外阡陌纵横良田肥沃,昔日的齐人也似乎忘记了秦军攻城时的惊悸恐慌,他们规规矩矩地做着秦王的臣民,四野之内,百姓们安然无事躬耕求谋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这也正是齐王所曾筹谋过的结果,他虽大愿已成,自己却未能得到天下人的尊敬和谅解,就连那些他曾殚精竭虑要保护的齐人也未能理解他的苦心。殷筝行走在街市之中竟能时时听到齐国旧民对他父王的谩骂和抱怨,他匆匆离开了那座旧都来到了他父王所在的共地。 这里已经不是齐王的共地了,留给他的只有他那白骨倚靠着的一棵老树,还有那老树下用碎石圈就的用以曝尸的小小坟地。殷筝悬于高处,他不敢走到齐王的尸骨旁,也不敢去看他的父王那双空洞的眼眶。他想与自己的王对话,想听一听十年之前齐王曾隐秘未喧的心里话,可那些话他是听不到的。殷筝凝视着盘坐于树下的齐王尸骨猛然间悲叹了一声,旋即他忽然又微微一笑闪身站立在了白骨身旁。 那具白骨安然静坐,一些斑白的头发稀落地洒落在了他身边的树下,它们早已和泥土粘连在一处缠结在了细草的根部。白骨的头颅低垂着,那双黑黢黢的眼眶执拗地朝向了西方,那里便是大秦的王都咸阳。 殷筝延着他的目光遥望,他回到了齐王活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刻,那一天他正在北上的车马里昏睡,而他的父王却在这棵老树下饥渴而亡。没有一个齐人来为他递一口水喝,更没有一个齐人来救他离开这个活死人的坟场,他睁大了眼睛望向大秦的王宫,他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殷筝的眼中被各种景象挤满了。一辆辆车马驶入了秦宫,它们带来了从六国土地上掠夺来的所有奇珍异宝,以至整个秦宫都弥散着绮丽的光芒,战俘奴隶宝剑美人,它们尽皆收入了秦王的囊中。秦王端坐于大殿之上似头狼一般与大殿下的虎狼分食了六国之宝,他们的衣冠鲜亮齐整,礼仪也周全规范,他们跪拜于大殿之上,正在激情澎湃地恭贺他们得旺的大王感谢他们英明的大王。 在殷筝身前,那具朽而不衰的白骨依然挺立着他的脊骨,他并不老态,反而像青春永驻的幽灵一般精气不坏。一股奇风吹过,他的头骨轻轻侧转又轻轻垂落,黑洞洞的眼眶紧紧地盯着殷筝的双脚,他的颌骨动了一下继而无声地合了起来。 殷筝的双膝垂落在了白骨的面前,他伏跪在齐王身前抚摸着他冰冷的趾骨轻声说:"阿爷,我带你去看一看秦王,我们去看一看他王国的覆灭。布履草鞋我亲手做好了,我们踩着它去坐一坐那秦国大王的宝座。" 在齐国旧都的街市上,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妪佝偻着走过了长街,她提着长鞭鞭笞着身边的路人还不停地嘶喊着:"齐王建要回家了!齐王建要诛秦了!齐王建要灭了七国里的虎狼了!"飞驰而至的兵丁们抽出兵戈刺向她,她颠颠倒倒磕磕绊绊地左移右挪,那些尖锐的利刃从她的身边擦过狠狠地扎在了另一侧扑来的兵丁身上,惨叫与惊呼伴随着狠毒的怒骂响成了一片,老妪游走在兵刃的间隙间不停地嘶喊狂笑,她所过之处兵丁们皆倒地而亡,一道繁华的长街刹那间血肉淋漓变成了狭长的坟场。 一阵骚乱过后老妪消失了。在那远远的共地齐王的白骨也消失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一起走进秦王的王宫大殿,复仇者的血已经被点燃了。 第189章 青铜色的秦宫 骄阳如火,正午的咸阳宫泛起了烈焰燃尽后的幽光。十二铜人矗立在咸阳宫前,它们怒目圆睁看向了一个秦国的贵客。 石阶如高山一般沉重地伫立在殷筝的面前,他背着齐王建的骸骨已经穿过了秦都的大街小巷,此刻他就站立在王殿之前。王宫的卫士们乱作了一团,他们跟随在殷筝身后却不敢上前,在他们的身后一具具血色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了王宫的甬道里,而他们的眼前之人已经逛遍了每一个宫院。 "阿爷,我们到了!"殷筝抬眼望向了台阶的顶端:"秦的大殿就在前面了!" 殷筝一步步踏过石阶,十二铜人顿时发出了"隆隆"的低鸣,胡亥的弓箭手黑鸦鸦一片挡在了大殿之前,殷筝轻笑一声引来了万千只黑鸦向他们飞射而去,顷刻之间大殿前便血肉横飞尸横遍地。无数利箭向殷筝父子飞射而来,殷筝忽然闭上了双眼轻声对齐王问道:"阿爷,你看,这些秦兵不是孩儿的对手。"他轻吐了一口浊气,那万千利箭弯行而去径直射在了城垛上那些执弓的卫士心口。 "阿爷,他们的刀剑会停止杀戮吗?"殷筝轻笑着说道:"我猜着是不会的!"他双目微合,那些卫士手中的剑戟瞬间脱手而出四射横飞,整个王宫顿时响起了一阵又一阵惨叫和哀嚎。 "最后一波阻力来了。"殷筝轻啍了一声,飞落而下的羽箭迅速反转,它们穿过了殿前弓箭手的咽喉齐齐射向了秦殿的殿门。那殿门应声而倒,无数箭头飞旋到大殿之上又悬在了每一个朝臣的头上。 殷筝站在了石阶的顶端,他旋身四望长叹了一声:"这就是秦国的宫殿,我们脚下就是全天下的基业,这城池固若金汤,这天下铁铸一般,他的书同文车同轨、他的郡县他的山林河川万千臣民,全都是他用利刃战马巧取豪夺而来的,阿爷,在筝儿这里,秦国的大王不过是犬豕一般。" 殷筝望向了层层殿宇,它们静默无声地沉压在大地之上仿佛一座青铜的城池冰冷又威严。一个四方的大鼎静默无声地伫立在殷筝的身后,他飞旋在鼎上大笑了一声:"它是空置在此的一个说法,它就是一个笑话!它不过是奴役人心的一个摆设!" 大殿之上,胡亥正凝神望向殷筝。 "此鬼,他要干些什么?"胡亥的声音在颤抖。 "夺权篡位!大王,大秦今日只怕是要完了!"李斯瞥了一眼直指自己脑门儿的羽箭答道。 "爱卿可有控其之法?"胡亥又问。 "随其所欲,供其驱使便是!"赵高急忙跪在了胡亥身前:"今日,大王的王座怕是要换他来坐了!" "你可知他是谁?为何来此?"胡亥问道。 "为臣不知啊,大王!"赵高把头磕在地上长跪不起。 "众臣莫急,来人必有贪求,我们好生应对,以保无虞!"李斯高喊了一声,他头上的羽箭猛地刺向了他的双股,李斯顿时倒地不起痛苦地呼喊了起来:"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呐!"大殿之上刹那间跪倒了一片,群臣的讨饶求告之声也一波波响起。 "啍啍!"殷筝飞身来到胡亥身边:"麻烦大王给这尸骨让一让位!"胡亥即刻离座而起,他本想多言语几句却不料本能地跪倒了下去:"仙人但有所求,胡亥我必予满足!" "嘘!你别说话,千万别搅了我父王清静!否则,我割了你的人头给他玩儿!"殷筝把齐王的尸骸放置在了王座之上,他跪地而拜,又从胸口掏出一双草鞋为齐王穿在了脚上,殷筝扭过头去对胡亥冷冷地说道:"你记住,这座上之骨是小臣的阿爷,他在你大秦受尽了委屈,而今我们来讨个说法!" "不知仙人是何方神圣?座上之人又是何人?仙人可否告予寡人知道啊?"胡亥小声问道。 "问的好!"殷筝说道:"你猜?" "寡人的天下活着的死去的人很多,寡人如何猜知呢?仙人若不愿意说便不说吧,不知仙人可有喜欢之物?这秦宫之中珍宝无数,仙人但取无妨!"胡亥言道。 "我喜欢什么自会去取,何须你多言!来人呐,给我掌嘴!"殷筝说道。群臣面面相觑不敢妄动,殷筝手掌微旋,一根断掉的箭头从殿外飞射而来径直刺向了胡亥的脑门儿,只听"啊呀"一声胡亥应声倒地。群臣惊骇万般,那胡亥却晃晃悠悠坐了起来,他的发髻已侄散开,一股鲜血自额头一直流进了他的嘴里:"谢仙人不杀之恩!谢仙人不杀之恩!"胡亥把地板磕的"????"作响,没几下他的额头也见了红。 "哈哈哈!做错了事就要领罪,这不是你们大秦的律令吗?身为秦国的大王,你自己岂可是个办不到的?此罪当罚!李斯,你上前来,把胡亥这个猢狲给我往死里打!"殷筝看着胡亥的怂样竟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好!好!好!仙人切莫心急!李斯即刻领命!"李斯跌跌撞撞地爬到胡亥身边好一顿乱揍,最后他跪倒在殷筝面前问道:"仙人呐,这秦王胡亥再受我李斯一拳便可亡命,仙人可要继续?" 殷筝冷冷问道:"李斯,你竟也不愿知晓我们父子的名讳吗?再有一拳秦王暴毙,你为大秦第一权臣,你竟然不去护着自己的主子反而求问一个未知名姓之人是否继续?李斯,你可知罪?" "李斯知罪!李斯自当受罚!"那李斯言毕即刻自行掌掴,几个嘴巴子下去,他的脸便淤青肿胀了。 "你且停了吧!"殷筝斜睨着他问道:"打烂了唇舌,你该如何答话?我有话要问你,你要知无不言!" "李斯必答!"李斯已经被他自己掌掴的唇舌不清了。 "你且听好,当年秦国灭齐,是谁出的主意要让齐王建饿死在共地的?"殷筝逼视着李斯问道。 "这……事情已过去多年,仙人容我仔细想想。"李斯跪倒在地上暗自寻思。 "你且抬起头来,这样的大事,你竟然会忘记?"殷筝怒喝一声。 "仙人明察,这各国枉死的王孙贵戚太多,李斯我纵是有一百个脑子也记不过来的呀!仙人饶命,仙人明察!"李斯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你先别说了,胡亥,你上前来,你悄悄地告予我知道,过会儿,我再问他!"殷筝向胡亥问道。胡亥爬到殷筝身边捂着他的耳朵说出一个名字后就乖乖地退回了原处,殷筝剑眉微蹙看向了李斯问道:"你想起来那个人是谁了吗?你别耍滑头,但有错漏,今日你便用人头来赔!" 李斯爬到殷筝身边问道:"我是否需要悄声些?免得那厮遁地而逃!" "好,你悄声些!"殷筝说。李斯即刻上前小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还真的是他!"殷筝恨恨地说。 "好了,本王乏了!"殷筝慢悠悠站起身来对群臣声说道:"胡亥!大秦之王!你们要和李斯赵高一起好好地辅佐他!否则,你们不得好死!" "是!"群臣即刻应道。 第190章 残妆未尽褪 殷筝转身来到胡亥身边俯身将他搀扶了起来,他恭恭敬敬地将胡亥安置在齐王身边严肃地说道:"大王,请您代替我为我的父王执政,他要亲自坐在这王座之上看你如何励精图治将这大秦的大好河山拱奉于天地之前。三年,只需三年即可,请您千万要保他安坐于此三年之久,您还要日日于他的白骨灵前焚香供灯,但有差池秦将溃烂!你知道的,我必会践行此番社稷诺言!大王不负我父子二人的殷殷嘱托,方为上上之策!" 说罢,殷筝自殿外引入一道日光注入了齐王骨内,顷刻之间那白骨便蓝光四溢,他的头颅上又生出了丝丝白发,它们盘发结辫旋成了一个莹光四散的发髻,它脚下的草鞋也泛黄变绿,没用多大功夫那仙草上竟盛开了两簇阴阳之花。 "大秦的臣工们,大秦的王!我对你们寄予了厚望!你们必要好生待他,好生保住大秦的王图霸业!"殷筝举起了双手飞悬于王座之上说道:"如有违背,你们必会生不如死!" "是!"大秦的大王与臣工同声应道,待他们抬头仰望之时,殷筝早已消失不见,独留齐王的尸骨赫然地印入他们的眼帘。 夜有尽时,殷筝安卧在秦国大殿的屋脊之上倾听着夜色里秦宫内的每一个响动,勤王的将士将王宫围的水泄不通,宫人们清洗血渍的水声"哗哗哗"响了一夜,胡亥的亲信们在他的寝宫中彻夜长谈,唏嘘喟叹与愤激之言也不绝于耳。 殷筝听的有些腻了,他双目微暝又一次看向了大殿王座上安坐的齐王尸骸,他的身前早已燃起了油灯香烛,殷筝似乎听到了他发出的笑声,一阵风过,齐王中空的骷髅奏出了陶埙的悲歌,殷筝落下泪来,他的心中竟恍惚间谱就了一曲新曲,他为它取名为《幽曲红袖》。 "父王,我该去看一看昭禾了。你交待的事,孩儿今天要一并办完。"殷筝倾听着后宫里杂乱的低语声轻声说道:"她必定是孤单了!" 秦王的后宫内今夜无人安眠,戍卫们守住了各处宫门,宫人们彻夜职守。殷筝飞到太宫的宫顶之上闪身进入了她的内殿。宫灯昏黄,一个着了素服的老妇正侧躺在床榻之上闭目沉思。一炉幽香轻起驱散了殿内的杂秽之气,一柄铜镜安放在老妇的身前,其上还放有一枝花苞未绽的红梅。 "你来啦?"老妇忽然幽怨地问道:"十几年没见,你可是像我一样老了?" 殷筝放轻了脚步走到老妇的身前,他看向老妇的脸轻轻地抚摸着她雪白的长发:"我来迟了。"殷筝哀伤地说:"听说嬴政暴毙,扶苏已死,秦国的各个王子也要尽数亡殁……这可是禾儿的手笔?" "不是我,是我们!"老妇睁开了双眼呆滞地看向了殷筝:"你既是入得我梦中,如何也要老去?" "这不是梦,禾儿,殷筝来迟了!"殷筝握住了昭禾的手又吻了吻她的白发说道:"这不是梦,我真的来了。" 昭禾公主颤抖着抚摸着殷筝的脸问道:"这竟是真的?你真的是我的筝公子?我苦等了你十七年,你为何此时才来啊?"昭禾悲泣道:"你个堂堂七尺男儿竟要在现在才来见我吗?"殷筝沉默不言,他抚去了昭禾的眼泪轻声问道:"禾儿可还安好?" "好,我好的很!"昭禾咳了起来:"我国破家亡罪当车裂!我死了父王和王兄,我死了我自己的夫君,我的魏国亡了,我的秦国也要亡了,接下来要死去的便是我那个不孝的孩儿了!"殷筝愣了愣神,他看着昭禾的双眼问道:"禾儿,你后悔了吗?" "没有!我没有!他又不是你的孩儿?我大仇得报,何来悔恨?只是我这里边儿有点儿苦罢了,"昭禾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它苦到了疼!"殷筝把头埋在了昭禾的怀里说:"怪我!" "嗨,天知道这一切到底该怪谁呢?"昭禾轻叹了一声:"你知道不知道,当年的我是因为不敢拿起匕首,更不敢刺向秦王,才指望着你们这些侠义之士去替我报仇的?我撕去了为妇之德的遮羞轻纱跑去那株寒梅之下与你私会,本来是筹谋着要与你远走天涯好完全抛却这国仇家恨的。当年,嫪毐事败,你们再无胜算,我便只剩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跟着你私自出逃!我也曾经是一个逃兵呐!" "真正的逃兵是我!"殷筝痛心地说:"道阻且难,迂回求之!我本是一句戏言,不料你竟真的做到了,殷筝我自愧不如,更是有愧于你,我不该让你独臂强行!" "嗨,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说这些无用的浑话?你的无奈我又岂能不知?那六国之中空有雄师百万,那王座之上的人哪个不是膘肥体壮的人物儿?他们都能将国土拱手让于他人,你我何愧之有?"昭禾轻喘几声又言道:"我能奸计得逞又岂是我一人力?你岂知我其实无需使用丝毫之力便已坏了这秦国?柔力取之,皆因其彪悍无制!秦国早已自己种下了祸根!嬴政焚了那百家之书坑埋了儒众万人,他自己却把那些劝世良言传给了他自己的扶苏,岂料那扶苏竟死在了秦人自己的暴戾之中!此乃天杀也!天杀也!" "禾儿的艰难,禾儿你又岂知我殷筝不知?"殷筝柔声说道:"嬴政乖戾,六国之人无一不闻风丧胆,你要坐稳这后位还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筹谋使劲,这需要男儿们都要为之汗颜的隐忍和智谋!禾儿实乃天地大才也!我殷筝实实的该敬仰叩拜!"说罢,殷筝伏身而拜。 "仙人,你这大礼我可受不得!"昭禾忽然笑了:"听宫人们说,今日大殿之中出了桩怪事,有人血洗了王宫竟毫发无伤,他还把那王座当作大王的牌位让他日日供奉,我想着必是你来了。当年,秦国陈兵几十万要取了大齐的王都,有人秘报说有大仙人助齐御秦,我便天天想日日盼,我盼着大齐一卷天下荡平了秦军,盼着你坐着王子的銮舆进入这秦宫,不料想……竟是一场空!"昭禾悲伤地抽泣起来:"后来我便一病不起,我以为你死了。从那时起我就告诉我自己,秦必须亡!而且必须要亡在我的手里!" "你竟不嫌弃我妓家出身,不嫌弃我卑微肮脏吗?"殷筝苦笑一声问道。 "我禾儿也不是安分之人,因这美貌,不知有多少男子拜服于我的脚下,我能看透他们的心能看穿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睛!只有在你的眼中我才看不到任何猥琐卑贱!"昭禾抚摸着殷筝的脸说道:"你是个奇人,更是我的宝贝!我愿意用一生还你的情意!" "我其实……我……"殷筝支支吾吾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曾想过要娶你!" "我懂!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你我心中的仇恨大过了一切,情爱之事我们也都太过清醒。你我惺惺相惜实乃同道之人,所幸也终是殊途同归。"昭禾咳喘着拿起了那枝寒梅:"我气数将尽,若不是这红梅相伴,我怕是也支撑不到今天,此生还能见到你,我知足矣!你陪我卸去这残妆吧,待我死后,你一定要把我带回鬼谷!咳!咳咳咳!"昭禾猛咳了几声后用绢帕捂住了自己的嘴:"这血腥的味道我尝够了!你去告诉灵蛇,它交待我的事我做完了!"昭禾擦去口中的血污艰难地躺了下去。殷筝惊愕万分,他呆呆地看着昭禾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你很奇怪吧?为何我知道鬼谷知道灵蛇,更知道你可以进入鬼谷之事?"昭禾艰难地说:"早在嫪毐事发之前,灵蛇就来找过我,它问我如果殷筝会死于刺王杀驾之中我是否还愿意纵你们搏命一击?那天,我犹豫了,我求它给我指出另一条亡秦之路来,它同意了,我也同意了。" 昭禾仰面而卧望着寝殿的横梁说:"这都是我们自己选定的命运!我求你了,筝,带我去见我那鬼谷的家人吧!"话音一落香魂散尽,昭禾的双眼直勾勾地看向屋顶,脸色一层层惨白了下去,一行清泪划过了她还未褪尽的脂粉流落而下。 "好!我一定要把你带回鬼谷!"殷筝握着昭禾的手泣不成声。 第191章 鬼谷的新人 鬼谷的婚宴已经结束了将近三天,可喜庆的氛围却依然在延续。南崖的山洞早已装饰一新,烨和影都搬到了木屋来住,巫鲲近来忙着在神山上选址,他想为巫祖和觯修一处三层以上的高大楼宇,衡更是绞尽脑汁设计了每一椽每一廪,在他的心里,那神山之山必得有琼楼玉宇方可动工。 灵蛇蜷缩在烨的山洞里懒洋洋地看着鬼谷里的每一个大忙人,它一直很奇怪烨为什么总能笑的出来,它也奇怪影是怎么做到不动声色地暗自伤心。巫祖自不必说,她的心事即使可以猜得透也必是全然看不出,觯的开心就像天上的白虎宿,从头到尾都闪亮闪亮地霸占了整个星空。 "唉,到底是鬼谷选定的人,个个儿都如如不动如大山!这分明……这分明都是在装嘛,装腔作势都可以纵情欢娱,我可真是服了!鬼谷仁兄,我彻底拜服!水镜夫妇,灵蛇我佩服的感激涕零!"灵蛇竟嘟囔着出了声:"等着吧,还不是空欢喜一场!等到泪流成河,我带你们全都去洗个露天的澡!这几个小屁孩子,真是没轻没重!" 灵蛇在山洞里盘来旋去无事可做忽然间灵机一动:"你要起那高楼,我就给烨深深打洞!这个山洞太小了,配不上我的烨!"决心已下,灵蛇便使出了吃奶的劲头,不把那些闲闷气撒出去,只怕是它也会担忧,其实它本来是想打一架来着,它恨恨地自言自语:"巫祖,要不是烨不允许,你有几个脑袋够我吞的?玄鸟又没来,你又那么傻,自己都不把自己的命当条命,我取了它你又能如何?大不了,我背了我的烨出谷去独自闯荡,好省的在你的跟前儿受这等窝囊气!" 觯一直想为巫祖搞一支木榻回来,他一直都在想着那木本之力对巫祖的好处,今日已是他们新婚后的第三天,他实在忍不住就向巫祖请求出谷一趟,谁料巫祖竟慢悠悠地给他来了一句:"鬼谷今天有客。" 觯立刻便僵住了,客?鬼谷还能有什么客?不就是那个花花公子殷筝吗?他被鬼谷踢出谷外已经有十天了,啊不,已经有十年之久了,他怎么还要觍着脸跑回来呢?觯对殷筝一直都处于不感冒的状态,他二人气场不合,一见面心里就得掐架,这大喜的日子刚过没几天,丧门星又追上门来,觯的心里那叫一个别扭呐,他悻悻地对巫祖说道:"你……鬼谷还要他吗?" 巫祖微微一笑说:"我是从来都不想要他的,糙的跟个棒槌似的又粗又硬,我就没带过这样的兵!他都快气死我了!" "嘿嘿嘿,你真这么想那可真是太好了呀!"觯像个孩子似的蜷在了巫祖的身边,他把头往巫祖腿上一放说道:"我们怎么对付他呢?他这次来又是想干什么?" "鬼谷要留他,我们就必须待他好上加好,鬼谷若不留,我们也要以礼相待!他毕竟是我们养着的魔君,也算是半个家人。"巫祖摸了摸干觯卷曲的头发说:"觯,你的头发怎么越来越卷了?你去洗个头,我再看看!"巫祖惊讶地说道。 "我的头发一直都这么卷的,你只是没机会仔细看,它好看吗?你再好好看看!"觯把头杵进了巫祖的怀里坏笑了一声:"夫君我丝丝缕缕都是那天上的神仙变,它晃了世间人的眼,今日里又惊了我那小娘子扑扑乱跳的心,罪过也,罪过也!" "油嘴!"巫祖羞的满面通红:"先不说这些了,你去跟影和巫鲲商量一下接殷筝入谷的事,我这几日累的很,我先到内洞休息休息,一会儿再去找你们。"巫祖支起了疲惫的身子,觯急忙问:"你确定不需要木榻吗?也就眨眨眼皮儿的时间,我买了它即刻回谷!" "你若是出去了,那殷筝就不方便入谷了,鬼谷之门打开后三天之内,人若跳入谷中便是必死无疑,他不知道这个事儿。"巫祖柔声说:"我知道你惦念我,不如这样,你过一会儿到神树前给我求一段树根吧,它可比木榻有用的多!" "好啊!太好了!我竟没想到这个好办法!我马上就去,你好好歇歇,歇好了你再出来找我们!"觯一跃而起冲出了洞外。 巫祖听着觯远去之后颓败地躺了下去,她的心里忐忑不定,这几日她一直都不敢踏出洞外一步,她倾听着烨那杂乱无绪的心跳声揪心又彷徨,更让她烦乱的便是影,他的心跳倒是稳的,可他的那一口气总是憋在胸口里,巫祖甚至听到了他从未有过的叹息。 "唉!"巫祖竟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她的手指划动着冰凉的地面,眼神竟恍惚了起来,忽然之间,她又听到了一个呯呯乱跳的心跳声,那是觯的,他刚刚正在神树下求取树根,此刻却闷不吭声。 "是没有求到吗?竟然没有求到?"巫祖一阵心惊:"怎么会?怎么会呢?"她软软地贴在了地上:"是我做错了吗?可我到底该怎么做?" 觯忽然闯了进来,他面如土色地跪到了巫祖面前心急如焚地说道:"神树它……它不给!" "我知道了,没事!兴许是根本就不需要吧?神树必有它的考虑!"巫祖安慰着干觯。 "兴许?吧?巫祖,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怎么样?我即刻出谷将那木榻带回来!这叫怎么个事儿嘛!为了一个殷筝,竟连你都顾不得了?你让我出去吧!不然,我就去砍一截儿神树枝回来!"干觯愤然地说道。 "看把你急的,干觯,我说没事便是没事,你瞎急个什么劲?你和影和巫鲲商量的怎么样了?你们准备好接殷筝了吗?"巫祖问道。 "呀,我给忘了!"觯沮丧地说。 "快去吧,别误了大事儿!"巫祖催促了起来。 "好!你快回内洞去躺着,躺在这风口上小心再着了凉!"觯叮嘱了一声。 "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巫祖又催促了一声。 干觯急匆匆冲出了门外,巫祖猛地倒了下去,她把双手举在了火灶之上极力保证着自己不会昏厥过去,她发现自己竟又一次病倒了。 "神树啊!事到如今你要我怎么办?"巫祖愁眉不展地爬到了火灶边:"是因为我忽略了你给我的警示吗?那阴阳水镜早该各自有主了吧?是这样的吗?"巫祖极力思索着自己这一场大病的因由。 第192章 一个丧讯传来 影和觯商量着殷筝入谷之事忽而慌乱了起来,他说道:"巫祖大不好了!" 觯惊慌地正要转身而去却蹙起双眉对影说道:"你快去!" "好!"影急忙飞身而上闯进了山洞却看见巫祖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影把巫祖扶了起来安静地坐在了她的旁边。巫祖渐渐清醒了过来,她挪到火塘边烤着灶火一时之间也安静了起来。 "影,你怎么不说话?"巫祖抱着自己的双臂问道。 "啊……没什么事儿可说。"影揉着面前的几根草叶说道。 "殷筝是背了昭禾的尸身来的,他还把齐王的尸骸钉在了秦国的王座之上,你怎么看?"巫祖轻声问道。 "他的心里还是有气。不过,殷筝这次会很客气,他与烨彼此在意,我想他为了与烨有个结果,至少会稍稍收一收性子。阿姐不必担心,他毕竟算是个小事儿。"影回答道。 "烨她……爱着干觯。我和觯一直没告诉你是怕她会难为情,烨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此事,我和觯依了她,你知道的,她很细心也很脆弱……"巫祖轻声说道。 "……嗯,这样啊……我知道了!阿姐放心,我会好好劝劝她的!"影有点儿恍惚。 "影,你不能去劝她什么,你要做的只是''知道此事'',你劝她对她未必会好!她身子弱,又有那殷筝纠缠不清,多给她一些清静,我们才可以保护她!"巫祖严肃地说。 影有点儿惊讶,巫祖似乎很是忧愁,语气也有点儿生硬,他恍恍惚惚地回应道:"行,我听阿姐的话!" 巫祖看着眼神迷离的影微蹙了眉头:"一会儿你到神树下为我求一节树根吧?我需要它。" "懂!我马上去!"影匆匆离洞而去,很快他便又回到了洞中,他把一截儿神树枝交到了巫祖手中说道:"阿姐,你快点儿抓住它吧!殷筝已经在鬼谷的天顶上了,今天你不要出去见他,我来对付他!" "切记以礼相待,劝觯处处隐忍。我若一病不起,这贵客便只能由你来周旋!"巫祖说道。 "好,知道。"影答应道。 "你怎么求到这根树枝的,我并未听到你的祈告?"巫祖颇为惊讶。 "我只是在心里许了个愿便折了枝条回来,觯他是关心则乱,若是要祈求赐予,怕是我也不能有所收获,许愿可就不同了!"影轻声说道。 "你这样岂不是取巧了?鬼谷未必会诚心给你呀!"巫祖担忧地说道。 "若要怪罪便由我担着。这紧要关头,你断不可有差池!"影决绝地说道。 "影,下不为例!"巫祖忧心忡忡地说道。 "知道!"影应了一声忽然问道:"阿姐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稳当了些了,我们还是先在这里待着吧,我的心口还是有点儿疼。"巫祖轻声说道。 "知道了。"影应了一声沉默了下去。巫祖看着噼噼啪啪的柴火也沉默了。 "阿姐,我把神木风铃送给你!"话音未落,影便冲出了洞外。巫祖扭头看向了地面瞬间红了眼眶,她用手背揉了揉脑门儿平静了下来。影闪身进入洞内环顾四周一步跨到了觯的婚房前却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我来吧。"巫祖站了起来,她接过影手中的风铃手指轻轻一扬又一点,神木风铃便安然地钉在了洞口之上。 "影,你这几天,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啊?跟阿姐说说。"巫祖又坐回到了火塘边。 "谷底事情多,可能是累了。"影急忙回答道。 "什么事儿都会过去的,新的一天来旧的一天去,新的开心来旧的开心去。哪天你娶了妻,你就明白了。"巫祖说道。 "……阿姐,少说些话少费些神对身体有益,我的这些事儿不算什么,阿姐不必操心,更不要劳神!"影说道。 "好!"巫祖说道。 "巫祖!昭禾死了!"一个声音忽然从天而降,殷筝抱着昭禾的尸身落入了谷内。 "巫祖呢?我有事……"殷筝还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怔住了:"看来,我殷筝又没有来对时候!对不住,惊扰了!"他惊愕地环顾四周终于明白了过来:"觯,恭喜你了!我来给你们报个丧,大秦的太后殁了,她不想和嬴政死在一块儿,她求我把她葬在鬼谷之内。事急从权,望各位见谅!"殷筝说毕径直向洞内飞去,巫鲲和干觯急忙追了上去,不料那殷筝竟冲洞内喊了一声:"好个不中用的人,你怎么这就倒下了?你该是连见我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影皱起双眉正要上去理论却被巫祖叫住了:"你别动,他说的也是事实,你不必去理会他!"巫祖双颊血红,气息也很不稳:"我们自乱阵脚,岂不是着了他的道儿?不论怎样我们都要以礼相待,他有错在先可比我们心急出错要好的多,不管他出什么怪样子也都翻不了天的!"影没有说话,他脸色苍白眉头紧锁似乎也生了大病似的,他倾听着殷筝一声高一声低的阴阳调,气息变得越来越紧促。 "你是来找打的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给你两拳!"洞外传来了觯愤怒的声音。 "人命关天死者为大!干觯,你不能抱得美人归,便不管他人生死了呀!"殷筝继续着他的胡言乱语,巫鲲挡在了殷筝面前说道:"筝公子,我妹妹她生病了,她听不得高声浪语,望体谅!" "可是,昭禾死了,谁来收一下尸?她可是你们鬼谷的人!"殷筝看都没看巫鲲一眼又向洞内喊了一声。 "十年不见,筝公子的脾气可真是见长了呀!你还抱着一个女人入谷,果然是出手不凡呐!"烨飞身站到了殷筝的面前。 "烨,你可安……"殷筝的话音未落,烨忽然贴身向前,她用手轻抚了几下昭禾的脸笑着说:"这老妇竟如此娇美,莫不是那梅树成了精?我明白了,她定是因为筝公子的怀抱才会睡得如此的安心又体面,筝公子啊,你万万不可脱手!我鬼谷可容不得负心之人!" "烨,你可还安好!"殷筝轻声一笑又说道:"十年未见,你倒是分外凌厉了。" "筝公子,既是做客,你便客随主便为好,家姐现在凤体欠安,你最好不要聒噪,谷中但有一刻不安,我必不轻饶!"烨冷声问道:"数年未见,筝公子竟粗犷了不少,想来,你是纵情天地之间畅游日久,可是我这鬼谷不过弹丸般大小,它可经不起你的大施拳脚!筝公子你听明白了吗?" 殷筝垂头丧气地说:"一切都听任鬼谷安排,我殷筝末流之辈,造次了!" 第193章 曹文的疑问 曹文领了殷筝住进了他修在河边的石屋里,那石屋甚是宽敞,而且还是前后两进的小院儿。为了让殷筝住的自在些,曹文让殷筝独自住进了前院儿。 原先本是曹文一人住在前院,铁蛋儿和冬住在后院儿,自打冬不在以后,铁蛋儿便坚持让曹文和自己住在了一起。铁蛋儿独自承担了原先要三个人合力才能干稳妥的活儿,他不愿意再让曹文辛苦劳累,他想让曹文享享清福,他总觉得自己很快就会离开鬼谷,他怕自己在曹文面前尽孝的时间会再也没有。 自从巫祖用殷筝的魔血救了铁蛋儿的性命后,铁蛋儿便变得沉默寡言,不过,他干活儿倒是麻利精细了很多,他的心思念头也变的严谨细密了。曹文近来常觉得自己很不习惯,就像自己的孩子一夜之间便长大成人还独挡了一面似的,曹文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他再也教不了铁蛋儿什么了。 曹文对冬他们三个孩子倾注了太多的心血,现如今,春嫁给了衡,铁蛋儿也有了金座莲花之身,他们都待曹文如父,曹文的日子也轻省了不少,可他的心里却空落落的,他一直都在挂念着冬的事。 铁蛋儿告诉曹文冬就在自己的身躯里,曹文竟有些不信,他总是央求铁蛋儿:"冬他现在到底在哪儿呢?你让他出来跟我说个话儿!"铁蛋儿既尴尬又哀伤,冬早已经变成了一个魂儿,在鬼谷里,所有的魂魄都只能在巫鲲和他自己的体内潜藏,他们是不能跑出来的。 面对曹文的追问,铁蛋儿总是无奈地摇头,曹文便总是流泪哀叹,到后来,铁蛋儿便不敢再跟曹文聊冬的事儿。曹文整日恍恍惚惚悲叹不已,他越是伤心难过,铁蛋儿便越是卖力干活,铁蛋儿这个铁一样的汉子竟也学会了偷偷摸摸地抹眼泪。这些天来,这石屋小院儿一直都浸泡在一种压抑苦闷的气氛中,直到殷筝住了进来,曹文才打起了精神应对着他。 "筝公子,鬼谷的生活着实是清苦,你多见谅!"曹文把殷筝带进自己原先住着的那间屋子后向他表达了一下歉意:"谷里没有仆从,你有什么事就来找我,这些日子我伺候你!" "不敢当,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殷筝说。曹文微微一笑对殷筝说:"有什么住的不舒服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我和铁蛋儿,只要有余力,我们必定会帮你!" "劳你费心了,曹大哥!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娇贵的王族公子了,我也不怎么喜欢被人照顾。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殷筝问道:"冬最近在忙些什么呢?我怎么一直都没有看到他?"曹文的身子梗了一下轻声说:"冬已经不在了。" "为什么?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殷筝惊讶地问道。 "你别问了,他们这些个人都瞒着我这个老头子呢!"曹文颓然地坐了下去:"反正就是人没了,没了!"曹文抹了抹眼泪说道:"我还真的是很想他。" "我一定要找机会帮你问一问,巫祖必定是知道的,她不该瞒你!"殷筝诚恳地说道。 "唉!瞒着自有瞒着的道理,你万不可去问她!"曹文悲伤地说:"筝公子,我一直有一事不明,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解解我这心头之惑呢?" "曹大哥但说无妨!"殷筝说道。 "你为何对巫祖生出了腹诽之心呢?"曹文问道:"她的身体不好,你趁人之危纵情责辱,这又为的是哪般因由呢?" "巫祖她……做的……大有不妥!"殷筝低下了头沉吟再三地说道。 "她有何不妥之处?"曹文问道。 "她不应该嫁给干觯!"殷筝说道。 "为何?"曹文又问。 "她爱着的人不是干觯!"殷筝说。 "那她爱的是谁?莫非是你筝公子?就算如此,这情爱之心也能成为你辱虐她的原因吗?"曹文皱了皱眉头猛然间站了起来,他转头看向殷筝:"我们锱铢克己守礼吃尽了万般辛苦……竟是要被你这样的人戏耍于股掌之中……殷筝,我劝你一句,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曹大哥,你怎的就生气了呢?你快坐下来,我殷筝也有一事不明,想请曹大哥赐教!"殷筝揖了一礼问道:"这天下之事,鬼谷到底是怎样一个管法呢?大秦肆虐之时鬼谷不曾出手,战火消弥之日鬼谷却要亡秦而乱天下,这到底是巫祖的决定,还是鬼谷的决定呢?" "战火起自于人心,并非起自于天神的意愿,神之爱人不在于统御万民,而在于万民的智识得到启蒙再由他们自己了断孽根。我这样的解释,筝公子是否信服?"曹文回答道。 "曹大哥高见呐!殷筝敬服!"殷筝即刻揖礼赞叹,他顿了顿又问道:"可这万民的智识又将如何启蒙?" "且行且看。"曹文坐回了椅子上又说道:"筝公子是个急性子,你心里的愁怨和狠戾也是很多的,一个王者的仇恨之心会留给天下一些什么东西呢?王者之念的偏失带给万民的将会是王者之劫,筝公子,你的念头里可有偏见?"殷筝垂头丧气地问道:"什么是偏见?" "偏见有很多种,你的是什么?"曹文反问。 "我以为我全部是对的,殷筝许是智识未开,望曹大哥见谅。"殷筝说道。 "自己的毛病都解决不了,甚至都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更有甚者,发现了自己的毛病却不悔改,你何以救这天下何以拯救这黎民百姓?"曹文继续问道:"筝公子虽已入我鬼谷,可这心性却不大好,还望公子能够从善如流修心养性,鬼谷会帮助你的。不是一家之人不入一家之门,公子既已入谷,我们便是一家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可否了却我的心愿?" "曹大哥请说。"殷筝言道。 "烨的灵兽到底是什么?这谷中有一条黑色巨蟒,难道是它与烨合而为一了吗?巫祖讳莫如深,我辈心中便也坦荡待之,只是我想,我们是应该得到她坦荡的解释的,"曹文严肃地说:"公子可否代我向巫祖询问一下?" "曹大哥竟不知道此事原委吗?巫祖好生荒唐,她竟在隐瞒此事?"殷筝愤然。 "巫祖她许是不把此事当个大事吧,她可能忘了此事也未可知,可是我很想让她亲口讲给我们听。"曹文说罢低头不语了。 "好,殷筝必当为曹大哥问上一问!"殷筝慨然应诺道。 第194章 围炉煮茶间 "筝公子先坐着歇息一会儿,我为你架个火盆再烧铺热炕,这里还可以起灶做饭,公子想吃什么我给你特特做来,曹文我也可以沾沾公子的光过过嘴瘾呐!"曹文向殷筝揖了一礼径自向外间走去。 殷筝独自坐在屋里沉思良久,曹文拿了火盆炭火进来为他收拾打理着屋子并不与他搭话。一切收拾妥当后曹文煮了茶,他坐在殷筝对面问道:"公子刚才在想些什么?" "恕殷筝冒昧,我刚才在想,巫祖终究是一个女子,百密亦有一疏啊!"殷筝说:"或者说巫祖她正如我之所料,她的心思密如罗网深不可测!曹大哥怕也是想借我之口提醒她一二吧?" 曹文垂下眼睑看向了火盆,他拨了拨赤红的炭火微微一笑说道:"我是在心疼她,她这是一个人把什么都给扛了下来,为了我们这些个人物,她把自己的性命都豁出去不要了,她这样一个劲儿地耗心耗力总会有力亏不济之时,我于心不忍呐!我们必须给她担负一些才对,我们不该坐享她的护佑!" "巫祖若信任你们,又怎会对你们有所隐瞒?"殷筝忿忿不平地问道:"她明明知道烨的心事却还是嫁给了干觯,她这个阿姐做的可真是不地道!" "你是说,烨在喜欢着干觯吗?"曹文蹙起了眉头问道:"你在胡说什么?筝公子呐,烨她喜欢的人可一直都是你呀!" "唉!"殷筝长叹一声说道:"曹大哥你有所不知,烨待我的好是假的!她们姐妹二人在做戏骗我呢!" "筝公子,你可不能这么想啊,在你心里巫祖到底是怎样的?烨又是怎样的人?"曹文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后正色道:"难不成巫祖和烨有问题?" "她们难道没有问题吗?还有影,他分明也爱着巫祖,巫祖也知道此事,可她为何非要抢了烨的心头所爱而弃影于不顾呢?影在觯的身边装疯卖傻,还一味地讨着巫祖的欢心,我看着心中实在憋气!"殷筝说道:"我看这鬼谷就是秽气丛生!" "呵呵,竟然是这样的,我明白了!"曹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嘛!那……公子接下来想怎么做呢?" "我得去问问这些高高在上的小天神,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巫祖该不会告诉我说他们一直都是在玩儿吧?"殷筝认真地说。 "你可有什么把握不被巫祖折辱?"曹文问道。 "没有,但我不怕!"殷筝拍着胸口说道:"不解这心头之惑,殷筝我真的难以在此闲住下去!" "茶煮好了,我为筝公子奉茶!"曹文为殷筝一边斟茶一边说道:"我曹文乃一介山野粗人,礼数不周之处望公子谅解!" "曹大哥莫要说什么礼数不礼数的话,我们之间要那些繁文缛节做何来用?"殷筝端起茶杯品了一口问道:"你这茶不错,怕也是出自鬼谷吧?" "不是,这还是在秦国时备下的!"曹文说道。 "你们的日子可真是太清苦了!"殷筝说道:"米,麦,盐,茶,禽,这五样吃食是殷筝我最爱之物,我的花儿们虽天资不慧却极是孝顺,她们呐日日都在为我精心供奉茶食,我还真是有点儿想她们了。" "筝公子是不想久住于此了吧?"曹文问道。 "我想要巫祖的一个明白话,她若是不想给,我自是会被赶出谷去,哈哈哈,一切都是无奈之举!"殷筝大笑着说道:"可我我必得与她聒噪几句!待我将昭禾好生安葬于此,我便会自行离去!" "巫祖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她总在生病!烨……更是!"曹文伤心地说道:"我们这是都在干些什么呀?筝公子,你此来可是要带我的铁蛋儿离开?我只剩他这么一个儿子了,你把他留给我吧!好吗?" "曹大哥,你何出此言呐?"殷筝惊愕地问道。 "铁蛋儿自打得了你那魔血之后呀,便整日心神不宁,他已然是你魔君的一部分,你们是一个道儿上的人呐!"曹文说道:"我老了,已经经不起你们的折腾胡闹了,他能留下来陪着我啊,我才会安心些,我不想让他掺和你们的这些事!" "唉!铁蛋儿是巫祖的人,这个你是多虑了!"殷筝说道。 "可我这心里总是慌的很,冬已经不明不白地没了,铁蛋儿他又能算个什么呢?你们贵为天地大神,理当为天地立心,我这惜子之心,筝公子可愿为我立住它?"曹文问道:"我们父子可否得个安生?" "曹大哥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所有的事情都是巫祖一力安排,我殷筝何曾有过半分冒进?"殷筝说道。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曹文说:"听说上次你愤然离谷竟是因为一碗叫''花叶金鸡汤''的东西?可有此事?'''' "喝不着的东西,又何必惦念它呢!"殷筝说道:"烨她怕是早忘了这个诺言!" "哎,喝得着,喝得着!我这就去采一片嫩芽,觯的那些鸡崽子这几日里可是孵出了不少,我去把那只大公鸡宰了做汤,以谢你对我的体贴之心!"曹文急匆匆赶往了鸡棚,没过多久殷筝就听到了他杀鸡的声音,殷筝枯坐许久默不作声,他独自烹了茶默默地想着心事。 "曹大哥,筝公子可安好否?"烨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你自去见他便是,这汤,烨,一会儿你来熬煮吧?"曹文的声音也传了进来。"筝公子他可曾说过他想要喝这汤了?"烨轻声问道。"是我,是我想煮给他喝!"曹文回答道。"哦……这样啊?不论他想不想喝这汤,我是想喝了,我还不知道它会是个什么味儿呢!"烨轻声说道。 "烨,你不进去看看筝公子吗?他一个人喝茶也怪孤单的。"曹文问道。 "孤单自有孤单的好。"烨黯然神伤:"昭禾安置在何处了?" "巫祖还未做什么安排,烨,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曹文问道。 "我们还是等巫姐姐来做定夺吧,她身子稍好些,我们就葬了昭禾!"烨回答道。 "春被几个孩子拖累着抽不出身来照顾巫祖,烨你呢竟然也是一个不能用的,觯和影……轮转着一进一出的……这算个什么事儿啊!"曹文忽然抱怨了起来。烨许久不敢说话,她看着曹文冲她"嘘"着的手势点了点头走进了石屋。 "筝公子可还安好?"烨坐到了殷筝身边问了一声安好。 第195章 昭禾回家了 "我还好。"殷筝淡然地说:"烨来到此处所为何事啊?" "刚才怕你扰了巫姐姐病体,我的言语怕是唐突了些,筝公子可曾伤怀?"烨轻声问道。 "无妨,烨的虑事周全,殷筝一直都是知道的。"殷筝斟了一杯茶放到了烨的手边平静地说。烨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她微微一笑道:"你可愿陪我到谷底去转一转?我想为昭禾选一处福地。" "你能做得了巫祖的主?此事还是让巫祖来定吧!"殷筝冷冷地说。 "昭禾的魂魄,公子是否也一并带了回来?"烨问道。 "它就在我这里,昭禾是我的女人,"殷筝顿了顿抬头看着烨的眼睛:"她若芳魂有知必是愿意随时随地陪伴着我的,你是想要了她去不成?"烨低垂了眼眸轻声说道:"不曾!我……我听你的!" "昭禾此生辛苦,我既是她的男人必不能再负了她,巫祖她断不能再带走禾儿对我最后的依恋之情!"殷筝决绝地说道:"万望玄武真君成全!" "昭禾的一切均由你来处理,这个事儿我做主了!"烨忽然说道:"我这就去选好她的归处,筝公子若是有不合心意之处,我可以另择他处直到公子满意为止。" "好……好的。你去吧,我累了,我想歇息了。"殷筝说道。 "好,好的,我去了!"烨即刻起身走出了屋门。殷筝呆坐了半日怅然许久,他走出石屋见曹文的汤早已炖在了锅里便问道:"好喝吗?" 曹文说道:"不知道筝公子想要的会是个什么味儿,我的手艺也便是如此了。"殷筝怔怔地说:"怎样都是好的……烨呢?怎么还有没来?" "刚刚哭着出去了,她应该是躲在了不知道哪个地方了,这些日子呀总是见不到她人影,她若是真的喜欢着觯啊,哭一哭也是好的……莫不是你也惹了她哭?筝公子,你何必如此呀?"曹文问道。 "是啊!何苦呢?"殷筝自言自语了一声,他悲戚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对曹文说:"我去找一找她!"说罢,殷筝便闪身不见了。 殷筝飞过了谷底的每一个角落,他没有找到烨,他甚至去找了干觯也没有找到烨,他飞落到神树之上变成了一条金练巨蟒狠狠地缠住了神树的枝干,他的嘶叫声传遍了整个鬼谷,巫祖从昏睡中惊醒,她捂着胸口仔细辨认着殷筝的声音不禁叹息起来。所有人都被殷筝凄凉的声音惊得心神不宁,春把孩子们都叫到身边,她们捂着耳朵痛苦地蜷缩在了床上,衡忧心忡忡地坐在春的身边陪伴着她。 "他在干什么?"影惊疑不定地问。 "他是想把自己毁掉了!"巫祖喘息着说:"烨呢?烨去哪儿了?" "不知道!烨怎么了?"影焦急地问。 "你一定要让烨躲开他,他的癫狂症又犯了!"巫祖慌了神儿:"我去看看他!"巫祖猛地站起身来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挣扎着抓住影的手说:"影,你背着我去见一见他!" "没用!"影说道:"殷筝他一定会伤害你,他已经失去意识了!" "我必须去!"巫祖大声说。 "你绝对不能去!"影跪了下去抱住了巫祖,他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你是要用鬼谷的天崩地裂换一个魔尊出逃吗?你忘了这鬼谷之中还有一个我吗?你主神没了,我青龙便也没了,鬼谷便也崩塌了!巫祖,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不该这样昏聩的!" 巫祖颓然又绝望:"魔尊想要抛弃殷筝了,他已经不想要他了!你就让我去帮帮殷筝吧!" "啍,妇人之仁!"影冷啍一声将巫祖拉进了洞穴:"你若保不住自己就别再孤勇莽撞了!"影把巫祖平放了下来说道:"阿姐,你怕是病糊涂了,我现在就把元气给你,你稍稍稳定一些再做决定吧!" 影闭紧双眼把唇贴在了巫祖的唇上,两个人刹那之间安静了下来,唇舌轻触间影忽然颤抖了起来,他的呼吸越来越紧促,他痴缠在巫祖的怀里温柔地亲吻着她。巫祖很快便回应了他的苦恋,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了巫祖自己的脸上,可影却没有停下。 "影,够了!影,你听我说,够了!"巫祖一个耳光甩了出去扇在了影的脸上:"你在干什么?"巫祖轻声说:"你在干什么呀?"影恍惚间清醒了过来:"我?我……我……我不能没有你!"影哭了,他跌跌撞撞跳下石床向洞外逃去。 "天爷呀!"巫祖无力地在心底嘶喊起来:"天爷呀!阿娘!" 远远的,在北崖的山洞里,烨蜷缩在秋千椅上颤抖不已,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嘶喊起来:"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扣合水镜!都怪我!"灵蛇拉住烨的手又看向了神树上的金蟒:"怕是真要出大事了!殷筝他被魔尊罚了!" "为什么?"烨抬起头来问道。 "不是,殷筝以为你又要消失了,他的心又暗昧了,他在毁了他自己,在他此刻的混沌里,你的消失比什么都可怕,他是魔怔了呀!"灵蛇担忧地说。 "为什么?他都已经不要我了,他说他是昭禾的男人。"烨悲咽着说:"我从没见他这么讨厌过我!"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竟然在吃一个亡故之人的醋?天可怜见,殷筝他怎么会爱上你这么个笨蛋!他那是在气你,他是在邀宠!我真是怎么教都教不会一个你!"灵蛇急得团团转:"不行!我得去救他!" 灵蛇的话音未落,影闪身站在了金蟒之前,他抽出长剑将那金蟒好一顿暴打,金蟒惨叫着跌落在树下变回了殷筝的模样。 "你为何要打我?影,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这样欺负我?"殷筝瘫在树下伤心欲绝地说:"烨跑丢了,你快去找找找她吧!" "你若是还要胡闹,我便让你尝尝大苦头!你可要记住这句话!"影没好气地说:"巫祖还在静养,你现在又把烨给弄丢了,她们二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灵蛇"扑哧"一声笑了:"影这也是毛糙了,亏得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灵蛇,事到如今,你竟然真的还能笑的出来!"烨恨恨地说。 第196章 永远的陪伴 巫祖飞身而来落在了殷筝身边,她把殷筝扶起来说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竟招了打?" "阿姐见笑了!是我自己的错!烨呢?你们快去找一找烨吧,我把她气跑了!"殷筝忍着疼说:"她本是要我陪着她寻一块好地葬了昭禾的,她没心没肺的竟一点儿也不嫉妒禾儿,我心里憋气,话便说的狠了!" "昭禾是要焚化为尘的,对不住啊筝公子,鬼谷不埋人。"巫祖说道:"烨我们自是会去找她的,你先回屋调养一下身体,明日我们一起葬了昭禾。此后三日,鬼谷之人将为禾儿守孝!" "好!谢谢神女垂怜!"殷筝疼得趴都趴不起来了,他瘫在草地上央求道:"我惊扰了鬼谷自当受罚,还请阿姐容我在此小坐一会儿,稍有些力气后,我自己走回石屋。我不想劳累大家抬我,那样着实是很尴尬,还望阿姐体谅。我还有一个请求,请阿姐差人把禾儿的尸身抬到这神树之下,我想跟她道个别,也好带着她一起在神树面前祈福许愿!望阿姐成全!" "也好!公子稍候,"巫祖的身子忽而一弯,她急忙抓住影的手站直了身子:"我和影还有要事相商,我们先走一步!"巫祖向殷筝施了一礼便带着影飞回了山洞。巫鲲很快便把昭禾带了过来,殷筝挣扎着施了半个礼便独自在神树下陪着昭禾。 "你猜,这一顿胖揍挨下来,筝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灵蛇忽然向烨问道。 "他是要继续气我吗?或者说像你说的那样来争宠?"烨心头酸苦,她扭过头去不再看殷筝。 "他是太在乎你了,所以才受不了一丁点儿的委屈,你也很在乎他。"灵蛇说道。 "唉,你竟能说出这样的笨话!他何时在乎过我呀?何时啊?你倒是说说!"烨怨恨地说。 "哎?我们烨终于成了一个怨妇了,怨妇好呀!你成不了现在这个样子,殷筝他如何知道你待他是真心的呢?"灵蛇打趣道。 "灵蛇你?好你个没正形儿的灵蛇君,你不知道我是要孤独终老的吗?真心?我怎么还会有的了呢?"烨狠狠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膝盖转头又看向了神树下的殷筝,她愣了愣神忽然说道:"筝的心上人正在他的怀里呢!" 灵蛇转头望去忽然又转过头来:"不能看不能看!辣眼睛!辣眼睛!"烨却又转过头去呆呆地望了过去,她呢喃道:"他应该是累了,歉疚了吧?" "你倒是个懂的!"灵蛇酸溜溜地说:"我说筝恋着你,你偏偏说不是。现在,他跟昭禾这么亲近,你又说他是累了亏欠了,你可真是个狡猾的小女子!" 烨并不答话,她呆呆地看着抱着昭禾尸身的殷筝落下泪来。许久之后她黯然地躺进了秋千椅中呢喃着:"心口竟这样的疼呢!许是我又生病了……" "这世间为殷筝心口疼的女子可是多了去了,只有他不要她们的心,没有她们不爱他的理儿!"灵蛇背对着烨说道,它吐了口黑烟点着了壁炉里的柴火。 "那我算是哪一种?"烨忽然问道。 "你算是一个自己送上门儿的!"灵蛇恨恨地说:"还算是个不求任何回报的,有点儿像槐香!" "什么?灵蛇君?你怎么能这样说?"烨生气地说。 "其实你更像昭禾!"灵蛇旋转身体来到了烨的秋千旁:"昭禾是个替殷筝报了国恨家仇的贴心爱人,你自己呢?在殷筝心里你是个干嘛的呀?报恩的?也对,你是个向巫祖报恩的!" 烨愣了半天神儿后忽然问道:"昭禾可以活过来吗?" "本来是可以活过来的,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可能死去,她是锱铢!"灵蛇说道。 "那她为什么会死?"烨惊愕地问道。 "昭禾她恋着殷筝不愿离去,殷筝也就把她留下了。要不然,禾儿此刻还在那秦王的深宫里一个人苦守着呢!是她自己要离魂而出跟了筝回来的!"灵蛇叹道。 烨怔忡起来,那梅树下的轻纱似乎又在飘动了,轻纱下那双幽怨的眼晴让她的心口一阵阵发紧,她幽怨着自言自语:"我去告诉筝,昭禾还没死!"烨站起身来正要飞向殷筝却被灵蛇给喊住了:"你给我站那儿别动!" 烨一动不动地站在了洞口一语不发,灵蛇的责骂顷刻间爆发了出来:"你这脑子是被自己熬了汤给喝了吗?你以为殷筝他不知道这些吗?禾儿即使是活过来,殷筝他又会怎么做?他爱着的是你玄武真君,你是还想让这世上再多一个槐香出来吗?或者说是要比槐香都要惨些?你成天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儿上,什么''巫姐姐好!''''巫姐姐好!''的,巫姐姐她到底好在哪儿?她又到底是怎么个好法儿?你仔细想过吗?你认真学了吗?" 灵蛇越说越来气:"巫祖和殷筝人家那是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而你呢?殷筝和巫祖人家两个人那是交了心,你跟殷筝又是怎么个样子?殷筝在巫祖面前不论怎样放肆,他心里都狠狠地攥着缰绳,他二人棋逢对手惺惺相惜心照不宣你推我让,你以为殷筝他比你傻,是吗?真正犯傻的,是你!" 烨看着灵蛇愕然无语,灵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依我看呀,你哪里需要什么阴阳相扣搅动天地,更不用什么水镜夫人水镜先生出力,就你这个样子,何需他人相助?你生来就是个孤独终老的命!跟你多说一句我都觉得自己是在费我的老命!"灵蛇气得浑身哆嗦,它拖着沉重的身体颤颤巍巍爬上石阶蜷曲在了第二层石洞里。 烨跌坐在秋千椅上一句话也不说,她想起了十几年前在秦国时的那个冬天,她受罚跪在梅树下,殷筝也因被罚跪在了地上,殷筝被巫祖戏弄取笑却还要乖乖就范。灵蛇说的对,烨并不懂殷筝,她也不懂巫祖,至少可以说她对他们懂的不够深。眼前人情深似海相依相偎,烨比不过他们。 "姐姐,你的好,是让人胆寒又让人痴缠的!你的爱,是会让人颤抖的眩晕的,烨似乎有点儿明白了。殷筝不敢爱你却不得不敬你服你,而我,是空有一块儿爱人儿肉空有一双迷惑人的眼眸!"烨长吁了一口气蜷缩在了秋千里。 第197章 不知道我知道 在南崖的山洞里之内,影和巫祖对坐良久。巫祖抬起头来认真地说:"影,阿姐不会怪你的。"影低头不语忽而又抬起头来问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好,原因到底是什么?"巫祖低下了头轻声说道:"我也说不明白……我会解决好它的,你放宽心。" "阿姐,你现在元神不稳或许与觯哥哥有关。"影沉思片刻鼓起勇气说道:"你们两个人的婚事办的有些草率,如果按照原先的计划半年之后再举行婚礼,你的身体就会完全恢复,就不会孱弱到这般地步。" 巫祖抬起头说道:"有道理。" 影低头不语忽而又抬起头来说道:"这些,你为什么不告诉觯哥哥呢?" 巫祖怔怔地说道:"他的神魂上出了一些差池,我若说了只怕是更不好。这一切都应该怪我,一直以来都是我太忽略他了,我没有注意到他的感受也没有对他说过真正贴心的话,我更没有做过真正让他宽心的事。他纠结痛苦以至抑郁成疾,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没有尽到为妻的责任,他如今这个样子都是我造成的。" "对,是你造成的。"影低头呢喃:"那我呢?我在觯哥哥的心疾上又有怎样的影响呢?"影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觯他知道你喜欢我。"巫祖愕然地看着影的眼睛忽然垂下头去沉默了。 "巫祖,你总是不把自己的私事放在心上,总是轻描淡写地处理它,你不去深究更不去细理,问题才会棘手到无从下手!"影郑重地说道:"你从来不把自己的爱情放在心上。你不了解自己的爱,也不了解别人对你的爱。你应该把所有问题都跟觯讲清楚,他是你的夫君,担当起你所有的苦痛和疑难杂症,他是会快乐的!"巫祖愣了愣神儿转而蹙了蹙眉笑了。 "听人劝,吃饱饭。巫祖,你别再忽略别人的能量了!"影大声说:"你不要一个人闭门造车。鬼谷主神的情事家事是大事,不是你一个人可以乱来的事。你想不明白这件事儿,觯,你,还有我,包括鬼谷所有的人都会出事!" "谢谢你,影,你为我拨开了迷雾。"巫祖说道:"谢谢你!" "巫祖你一定要记住,你有干觯,有我,有我们每一个锱铢的支持和保护,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其中也包括你自己的私密之事!"影轻声说道:"不去寄望于爱你的人,只想一个人扛起这纠结混乱,你会让每一个人都混乱的!" "说的好,我懂了。"巫祖笑得很畅快也很欣慰:"青龙元君,巫祖很开心。" 影低了头苦笑道:"刚才是我毛糙了,我没有把元气推给你,你还要吗?" 巫祖的心颤了一下,她羞怯地说道:"我还是需要的。" 影低眸轻语道:"你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我就得隔三差五地在你们的婚房里亲你碰你给你送气,拜托你速度快点儿吧!"影走到巫祖身前抬起了她的脸轻声说:"我又来亲你了!"影把唇贴在了巫祖的唇上屏住了呼吸:"时间会有些久,你坚持一下。"影呢喃了一句闭上了眼睛,他轻吐元气把它送到了巫祖的口中。 "影,原来你知道我知道啊!"觯忽然冲进了洞里:"你快点儿把活儿干完,我还有话要跟巫祖说。"影被觯吓了一跳,他生气地站了起来径直走到觯的面前贴着他的耳朵说道:"你竟然不知道我知道,是吗?" 影顿了顿又说道:"我刚才只吐了半截儿元气给巫祖,这个你也是不知道的吧?那半截儿呀,等你不在的时候我会给她的,"影的声音忽然变得又冷又硬:"巫祖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她不敢让你保护她,因为你是一个乞求她保护的懦夫!干觯,白虎的脑子不是用来闭着眼睛横冲直撞去毁了自己的爱人的,你好自为之吧!这句话是我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你不要亲手毁了自己的爱人毁了自己的幸福!" 影说罢气冲冲地闯出了洞口,他唤了青龙出来径自飞出了鬼谷。觯呆立在原地落下泪来,他"咚"的一声跪在巫祖身前说道:"巫祖,我错了!你罚我吧!"巫祖长叹一声继而哭了出来:"你和我伤到影了,你是他的阿兄呐,白虎星君!" 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影随着青龙飞遍了万里长空,他蜷缩在青龙的头上沉默不语,万里山河化作了一阵阵风声从他身边呼呼而过。他们飞过了天之疆界又飞回了天之尽头,云霞铺满了长天,一只孤鹜独翔于云海之上,影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盯着独行的飞鸟泪水浸湿了双眼。 "影,既是不能彼此失去,那便彼此相守吧!"青龙的话轻吟而出,影伏在它的长鬃里失声痛哭。 南崖的山洞里,巫祖面对着长跪不起的干觯落下冰凉的眼泪。她已经没有什么话想要说出口了,她呆呆地望着草帘的罅隙里幽微的夕阳久久沉默。 "祖……"干觯悔愧不已:"巫祖,你打我几下,你哭出来,你骂出来!这样,你的心里会好受些!" "我为什么要做那些,我什么都不想做了,我累了!"巫祖黯然神伤。 "巫祖,我们究竟是怎么了?"觯低吼了一声。巫祖木然地摇了摇头轻声哭了:"我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了。" 干觯苦笑了起来:"巫祖,我没有耍心眼子,我横冲直撞是因为我的心里真的好痛好痛,我装傻是因为我不想去干扰你,我也很害怕。我一直都在等待你自己做出一个选择,我一直在等待你的决定。不管你做出怎样的抉择我都会接受的!后来,你选择我做你的夫君,我好开心好开心!" "我的选择?你们的等待?我苦苦纠结却原来你们所有人都是在骗着我!我就像一个戏子一样被你们睁大眼睛看着,就那样一直看着!我每一丝每一缕都揪着你们的心,是啊,都揪着你们的心……"巫祖自言自语惆怅又哀伤。 "巫祖,你跟我在一起也可以的呀!"干觯低吟了一声:"你跟我好也行呐!你选择我又不单单只是一个选择!不是吗?你愿意给了,我要了,而且我还想要更多。" 干觯平静地问道:"跟我在一起你有过快乐吗?巫祖,你爱过我吗?"干觯落下了泪来:"我知道自己是个嘴巴很笨的人,巫祖,我现在什么话都不敢说了,我还是先去洗洗我的臭嘴吧,你说好不好呢?那我就先走了……如果……如果……我们的孩子……我想给她取个最好听的名字,就叫巫良喜,我希望她是个女孩儿,她一定会和你一样的。我是知足的!"干觯脚步沉重地走出洞外狂奔而去。 "冤家呀!这都是些哪儿来的冤家!还都这么的利索,都比我快!"巫祖哭着哭着竟笑了。 第198章 丧礼前的晚餐 大洞里灯火通明,鬼谷的主人和客人都挤在了青铜鼎的周围,巫祖让曹文他们出谷备办的菜肴丰盛又精美,大秦一统天下后,人间的美味珍馐越来越多,鬼谷的宴席也多彩了许多。 巫鲲的酒令一出,宴会便热闹了起来,巫祖招呼烨坐在了自己身边悄声问:"这几天你躲到哪儿去了?哪儿都找不到你的人影儿,你要老实交待。" "姐姐,我不敢到你身边来,你的身子弱,我怕伤到你,你见不到我是正常的!"烨轻声说道。 "你就装傻吧你,北崖那边好像有什么大动静,该不会是灵蛇又干什么大事了吧?你不想说我便也不问了,只要你能开心我就放心了,不过,万事都要加点儿小心,千万不要伤了自己啊!"巫祖笑着说:"殷筝对曹文大哥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烨愣了愣神叹了口气道:"嗯,他可真是个多事的家伙。" "我想了想,灵蛇这个事儿,老这么瞒着大家是有点儿不公平,你觉得呢?"巫祖问道。 "你是想把这个秘密揭穿吗?"烨哀伤地说:"不知道灵蛇愿不愿意,我……随阿姐!" "你去跟灵蛇说一声儿,它若是不反对呢,我就在这宴席上给它正名定身。"巫祖说道。烨点着头"嗯!"了一声转身就要去找灵蛇,巫祖拉住了她:"不要跟它吵!" "我知道。"烨傻笑了一声离席而去。巫祖看着烨离开后站起身子走到了殷筝的身边,她斟了酒递给殷筝说道:"你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我们一起干了这酒!"说罢,巫祖将酒一饮而尽,她看了看殷筝又看了看他的杯中酒,殷筝轻笑一声将那酒杯放在唇上也一饮而尽。 "神女这杯酒,想必很贵吧?想说什么你便说,我听着便是。"殷筝说道。 "确有一事相求,不知筝公子可愿成全巫祖的大愿。"巫祖又倒了一杯酒在自己的杯中一饮而尽:"酒壮怂人胆!"巫祖把殷筝的酒杯斟满说:"我想给昭禾一个复生的机会,不知筝公子意下如何?"殷筝把手中的酒杯捏得紧紧的,他拿起酒杯送到自己唇上又放了下去:"你知道禾儿她只想和我在一起!" "禾儿复生后,你尽可以带她去!死生大事,筝公子不会强求我见死不救吧?"巫祖笑道。 "生死之事对于禾儿而言,哪一个更好一些呢?复生不复生的又有什么重要?禾儿未必想活过来!"殷筝冷冷地说道。 "可是,我想让她活过来。杀生害命的事我还从未做过,我也不想开这么个头儿,更不想在昭禾这儿开这个头。"巫祖揖了一礼认真地说。 "你怕是还有别的事要求我吧?"殷筝冷声问道:"不妨我替你把话说出来?" "那就请公子讲一讲吧!"巫祖不动声色地说。 "哈哈,好!你想让我替你保守秘密,你想让我把烨,觯,你还有影的那些破落感情隐瞒下去,一物换一物,你也会把禾儿的魂魄留给我,是吗?"殷筝恨恨地说。 "哎呀,筝公子想到的这个办法可真叫个好!"巫祖轻拍了一下双手说道:"的确可以解我的燃眉之急,我必须试一下!" "巫祖,你这可是小人得志了!"殷筝说道:"曹文已经知道了!" "他会保守秘密的,他心疼我们,他也心疼着烨,对不对?"巫祖看向殷筝的双眼说道:"你心疼烨吗?"巫祖拿起了酒杯又斟了一杯酒:"权且当我酒后吐真言,烨心疼觯和影也心疼我,我们也都心疼着烨!"巫祖说完把酒一饮而尽,她把空酒杯递给殷筝看:"我的诚意筝公子了然于胸!求公子放禾儿的魂魄出来,我想问问她的心意!" "啊……这样啊!你该不会不把她还给我了吧?"殷筝问道。 "倒也有这个可能,不过,如果昭禾不想留在鬼谷只想随公子而去,我也是不能把她扣下的!"巫祖坦诚地说。 "好吧,随便!"殷筝大手一挥将昭禾的魂魄甩到了巫祖手中,巫祖深揖一礼将昭禾带出了洞外。殷筝忿忿不平地咬了咬牙,他捏着空空的酒杯看着席上之人,觯和影今天互不搭理,曹文和铁蛋儿满腹惆怅,衡陪着妻儿品着席上的酒和菜也不与人搭话,殷筝啍笑了一声将酒满上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下去。 许久之后,巫祖推开草帘坐到了殷筝身旁把昭禾的魂魄还给了他:"昭禾只想跟你走!"巫祖的眼圈儿犯红,她拿起酒杯倒满了一杯酒,殷筝将昭禾收回了心口不禁皱了皱眉问道:"禾儿怎么这么灼热?" "你猜的不错,我给了禾儿一些东西,以保来日有难时她可以自保其身!"巫祖不动声色地说。 "多此一举!"殷筝不屑一顾地说道。巫祖环顾四周,烨从洞外走了进来,她冲巫祖浅浅一笑又点了点头,巫祖笑了笑又斟满一杯酒站了起来:"鬼谷今夜的宴席主要是为庆贺三位主人的归来的,你们可知是哪三位吗?""不知道!我们不知道!"城儿宇儿回答道。 巫祖笑了笑说道:"这三位主人,第一位便是我们的昭禾公主,她苦苦经营灭秦有功,我们干了这杯酒以表我们心中对她的敬意!"大家即刻斟满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第二位便是我们的殷筝公子!他不远万里回家小住,其情可敬!我们把这第二杯酒敬给他,敬齐王之子殷筝公子!"巫祖斟满一杯酒一饮而下,众人也斟满酒一齐向殷筝敬去,殷筝默然地斟好了酒一饮而尽。 "这第三位便是我们的灵蛇君,她是烨的灵身,更是玄武真君的肉身之神,虽然她仍需和大家一起苦苦修行,但她对鬼谷的功德堪比天地,来,我们斟满此杯!"巫祖仔细地斟满了杯中之酒说道:"巫祖对灵蛇君的敬意不仅在心中也在这酒中,我要把这头一份儿的敬意献给她!" 巫祖看向倏然旋出的灵蛇说道:"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教诲和帮助,更谢谢你对烨的保护和支持,谢谢你对鬼谷的信任和功勋!我先干为敬!"巫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也一一上前与灵蛇热聊了起来。灵蛇受宠若惊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烨默默地坐在一边喝酒竟喝到酩酊大醉,殷筝看着她,抱了一些酒食缩在墙角独自畅饮起来。 酒过人酣,众人各自散去时已是夜尽时分。巫祖独自来到神树下徘徊惆怅了很久,她躺在一根树杈上与神树说了好多话,天快亮时,她终于睡着了。 第199章 身虽去,魂未灭 当众人架好柴堆将昭禾的尸身安放在上面时,巫祖才从宿醉中醒来,她倚着神树的枝干展开了掌心,她哀伤地问道:"禾儿,你真的决定不要这肉身了吗?" "不要了,它太沉重,我拿不动!"昭禾的芳魂在巫祖的手中舒展开来,她遥望着自己的尸身慨然长叹。 "也没那么重吧,也许……"巫祖的话被昭禾打断了:"元君,昭禾生来就是个带兵的,我只想到巫鲲那里做个女将军!"昭禾跪在了巫祖的掌心里:"元君慈悲为怀,我自是知道的。我肉身的使命已经结束,我只想在灵界拼争!" "禾儿,巫鲲那里阴森恐怖其寒无比,那里配不上你的娇柔美丽,你还是……"巫祖的话又被昭禾打断了:"至少我可以和他在一起了,他担的起,我为何不能和他一起承担?" "禾儿,你这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呀?"巫祖忽然明白了过来:"禾儿,你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是!烦请元君成全!"昭禾低垂着眸子说道:"我这一生本就是为战火下枉死的人走过来的,巫鲲更是让我欲罢不能!我愿守护他,生生世世!"昭禾坚定地说道。 "好吧,我可以把你交给他。"巫祖忽然笑了:"可是你们要结为夫妻那可是需要肉身的呀?" "巫鲲需要我有肉身时我便转生为人,他若不愿,我便只做他的兵!"昭禾决绝地说道。巫鲲飞到神树上和巫祖挤到一块儿问道:"你们说什么呢?我差点儿没听到!" 昭禾羞怯地跪了下去:"鲲,是我冒犯你了!" "没事儿!"巫鲲微微一笑说道:"可是,我这儿苦寒无比怕是配不上公主……" "你是不喜欢我吗?或者讨厌我这样自轻自贱?鲲,我绝不会打搅你的!"昭禾羞愧难当泪如雨下。 "当然不是!"巫鲲说道:"我是怕自己配不上你!而且,你那肉身一旦焚化,你便只剩下一个魂魄了,这样,你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 "只有焚了那具肉身,殷筝才会安心,这是大局。我不想因我而失大,我也只想和你在一起!也许你觉得我荒唐,可我自己知道我到底在做什么!鲲,我只想有你在我的身边,我此生阅人无数,包括殷筝在内,我对他们都心冷了!可我对你,却是心热了!不如,你先试试?"昭禾凄惨兮兮地问道。 巫鲲捂着脸笑了:"试试就试试,我其实已经寂寞很久了,"他抬头看向巫祖认真地说:"巫祖,你放个话!" "我不反对!"巫祖看着巫鲲突然间严肃起来的表情"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儿:"不过,你俩可不敢太猖狂了,殷筝还在呢,别露出什么破绽坏了事儿!" "你这是在利用我们夫妻二人了吗?我们一定会小心翼翼,小心翼翼,保证小心翼翼地为你去办事儿!"巫鲲将禾儿托在手中望着她:"委屈你了,禾儿!"禾儿垂下眼眸不说话。 "行了,我的狐仙大人,你可别再勾我昭禾的魂儿了,你要是对禾儿不好,我拿你是问!"巫祖拍了拍巫鲲的肩膀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一定要小心些!" "好,那我们就先过去了!"巫鲲把昭禾放入心口便向殷筝飞去了。巫祖望着他们远去又轻笑了一声,她望了望南崖上的洞口不禁又蹙紧了双眉,巫祖长叹了一声也飞向了殷筝。 柴堆被点燃了,巫祖和巫鲲跳起了丧灵的祭舞,烈火熊熊而起带走了昭禾的肉身也为鬼谷留下了无尽的哀思。巫祖和巫鲲泪如雨下,他们舞动着悲伤和祈祷,也把对人间的祈愿敬献给了上苍。所有人都悲泣着跪伏在了大地上,烨看着渐渐焚尽的烈火失声嚎啕,她的恸哭不仅来自殷筝对昭禾的背叛,也来自她对自己的哀悼。她感觉自己也已经死去,就像化为香尘的昭禾,空留了一场悲思。 殷筝悲伤地看着烨失魂落魄,他很想去安慰她,他也很想她,即便烨近在咫尺,他的想念却依然浩瀚无边,可他却把自己死死地钉在了土地上,他知道自己冲上去抱着她不是不可以也不是自己不愿意,殷筝他只是不敢。他害怕烨厌弃他的眼神,哪怕从她那儿受到一丁点儿的寒冷,他都会冷到即刻便离魂。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烨的每一个小细节小气息都会让他紧张万分,更可怕的是,他知道烨并不知道这一点。 丧礼结束后,一家人又聚到了南崖的山洞里。每个人都红肿着双眼默然不语,巫祖把肉汤给每个人都分到了碗里,便独自缩在了墙角里。 "斯人已去,我们生者当笃行不怠!"殷筝忽然站起身来:"守孝三日,昭禾的在天之灵必会感知大家的怀念之心!"殷筝说道:"这两日我一直在想,昭禾有了你们而不再孤单,我殷筝是否也是如此呢?" "筝公子已是谷中之人,我早已跟你说过你若能常留谷中,鬼谷必不会亏待你!"巫祖说道:"只是这谷中寒僻,不知筝公子是否愿意受这份清苦?" "筝公子?"殷筝突然问道:"这'筝公子'三个字未免太冷了吧?你们谷中之人不是直呼其名,便是姐姐哥哥地相称,唯独我殷筝被这般生分!你们并未把我当作一家之人!是也不是?" 众人皆哑口无言,铁蛋儿忽然说道:"这是敬称,筝公子,我铁蛋儿也想被称为公子,却没人喊我!" "啍啍,"殷筝冷眼看向铁蛋儿说道:"说一些伤人心的话,谷里也好谷外也罢,你们防我之心还少吗?你们以我为敌是假的吗?" 殷筝缓步轻移在众身边游走起来:"我向烨提亲,她便急吼吼地与灵蛇到风月花楼去揭我的伤疤,她想以此毁了她自己与我的婚约,烨与我亲好之时,巫祖又出了奸计诬陷我好色龌龊,我的不二忠仆被你们毒害而死,你们反倒得理不饶人,轻看我向你们讨公道的决心还一走了之!你们自己的过失和罪孽,便是重重又层层也可以掩饰不发,而我殷筝谨小慎微处处恭敬,也还是要被当作贼人一样暴打!试问,天下可有这样的待家人之法?" 众人皆有口难辩,他们看着殷筝皆皱紧了眉头。 第200章 不愿随你去 "筝公子所言甚是,细细想来,你的确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影忽然站起身来向殷筝揖了一礼:"影向你赔个不是!以后,我便以筝哥哥称呼于你,你看可好?" "我看行!"曹文忽然来了一嗓子:"我就直接称你为筝,或者兄弟可好?"大家都点头应诺要在称呼上改变从前那种对待殷筝的方式。 "还有一事,鬼谷之名确实不妥。六国之人中已有传言,所谓鬼谷即诡诈之谷怨鬼之谷,众位天神高若星辰明如日月却蜗居于鬼谷之底,此等情形有违高天阔地之根本,我深以为此名当改!"殷筝义正辞严地说:"此地稼穑不施荒如莽原,诸位天神穴居于无名之洞府和石院儿,岂不是如同古时之陋居野民?这里实实的是应该大大地修缮居所开垦良田了,家主阿姐竟安于此石洞之中,莫不是恋上了这石床之上的欢喜之事?" 殷筝话音一出,干觯忽然一跃而起,他站在殷筝面前愤然问道:"你到底要说个什么意思?" "我的好意!"殷筝冷冷地说:"所谓阴阳二法,交汇融通方为大道和谐,在这谷中事事问阿姐,件件求阿姐,难道各位尽皆成于妇人之手?这岂不是阴盛阳衰逆了天地违了天道?"殷筝侃侃而谈毫不留情。 "筝,看来你对鬼谷是颇有不满啊!"巫祖整了整衣衫站了起来:"吾辈受教了!筝说的有道理!"巫祖面对众人说道:"我们可以祈问天地是否要依着殷筝所言一一改过。筝,我跟你说过,锱铢本为小民,天覆地载之间我们忠于自然天道,天地赐吾辈在此地活下去,我们便敬而奉之不敢伤损其一丝一毫,我们要大兴土木如帝王一般?我们不愿暴殄天物,我们要琼楼玉宇如仙人一般吗?我们不敢高高在上。" 巫祖顿了顿又说道:"至于其他,你初入谷中所知者甚少,鬼谷并不似你想象的那般荒唐。我巫祖并没有欺阳物灭阳气,这鬼谷之中只有四个弱女子而男子却有九位,我们事事都共商大计,日日都平等相待,筝,你若多待些时日便会明了此实情。" "阿姐所言,筝铭记在心!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两件事,阿姐可愿听筝一言?"殷筝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礼问道。 "你说来听听?"巫祖说道。 殷筝跪伏在地三拜九叩以赤诚之心向巫祖说道:"所谓闭谷自修实实的有闭门造车之实,殷筝我愿于人间行走,看尽那世间百态尽悟人伦大道,家父临终遗愿曾嘱我于蓬莱岛长住,筝愿以此岛为根,遍寻世间众生因奔波劳苦而滋生的欲念,取其精去其粕,以养我灵根以成我善果。筝既已知晓一己之心与一己之身之不足与缺憾,愿以此苦修、静修、全知全念之修成就万灵修习法门以惠人世,万望阿姐成全。" "筝的宏愿令人叹服,我也想一睹你的修习正果,我说过你乃天地间一雄才,此去虽有千难,只要志存高远而不灭,你定会有大作为!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你可以随时知会于我,你切莫把自己当作了外人,我们是一家人。筝,你要记着,鬼谷的门随时随地都是为你开着的!"巫祖说道。 "谢阿姐成全。这第二件事尤为重要,殷筝请阿姐允准我带着烨回孤岛中同修,我要娶烨为妻!魔尊的邪魔之性太过强大,我一人独臂难支,我想让烨助我灭掉我的魔性与魔能。万望阿姐成全!烨对筝而言堪比日月之光,此生殷筝必以烨为顶上明灯以开迷途之困!没有烨殷筝是断然活不下去的!望阿姐开恩放烨陪着我回家吧!"殷筝狠狠地叩头大拜,竟至泪流满面额头绽血。 众人皆缄口不言,烨上前一步跪在了殷筝面前说道:"姬烨不愿嫁与殷筝为妻!烨不愿随筝而去!望筝赐烨自由之身,烨此生是断然不会离开鬼谷的!"殷筝愕然无比,他抓住烨的手说道:"为什么?烨,这是为什么呀?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不是!" 烨缓缓坐起身来垂眸言道:"为什么不会是这样的?筝,你很好吗?"殷筝哑然无语,他木头一样不知如何应答,烨凄然一笑说道:"筝公子错付了真心,姬烨确确实实不愿与公子相伴相守!"烨伏身跪倒沉默不语。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巫祖,你劝劝她,你劝劝烨,求求你,你劝劝烨!"殷筝绝望地嘶喊起来:"天神呀!不是这样的呀!烨,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好?我一定会改!我一定改!我改过自新我任你差谴,我什么都听你的!好吗?你随我回家吧!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 "筝公子,我累了,我想去歇息了!"烨站起身来飞快地离开了山洞,殷筝瘫坐在地上嘶声喊道:"你们!是你们教唆了烨!你们从来都是合伙儿骗我的!巫祖,阿姐!你说个话!你说个话呀!你把烨还给我!把烨还给我!" 众人凄然地看着殷筝无奈地叹息不已,巫祖跪在了殷筝面前垂泪劝解道:"烨她可能是一时没解开心结也未可知,日子还长,筝你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要紧话要对烨讲的,心结解开了便好!" "会吗?烨会听我的吗?"殷筝问道。 "我们是一家人,哪有连一句话都不想听不想说的道理呢?你一片赤诚,烨怎么有不感动的道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过些时候你们再平心静气地谈一谈,你大可以问问烨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才让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巫祖认真地说道。殷筝垂头丧气地跪直了身子,他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洞外走去了。 明月如钩,整个夜空像一块幽蓝的宝石悬在鬼谷的上空。殷筝失魂落魄地游走在谷底之中,他来到神湖边失神地伫立了许久忽而纵身跳入了湖水之中。烨坐在秋千椅上听着殷筝的落水声惨笑了一声,她抬头望向明月痴痴地笑着一语不发。 "筝儿,你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呢?该不会是真的不活了吧?"灵蛇长叹一声倚在了烨的身前望着神湖碎裂的冰面。 第201章 孤儿的噩梦 殷筝落入水中后狠狠地灌饮着冰冷的湖水,他放任身体的下沉而不做挣扎,渐渐的他开始窒息,他的眼前也一点点昏昧下来,他绝望地忍受着死亡的过程不做任何可以自救的事。 一颗晶亮的水珠从他的眼前飞过又绕回了的面前,金蟒在水珠里激动地飞旋,它等待着殷筝的救援却猛然慌张起来,殷筝凄然的眼神映入了金蟒的眼中,金蟒拼命撞击着水珠的水膜想冲去救人,可最后它只鲍绝望地看着殷筝下沉的身体无助地颤抖。 殷筝失去了意识,他吐出最后一口气睁大眼睛瞪向了湖面上的坚冰,冰水吸却了他身体里最后的热能,冰晶渐渐包裹了他的全身,他的心脏陡然紧缩又骤然膨起,一抹悲怆的笑意定格在了殷筝的脸上也封锁在了迅速冻结的冰晶之上。他的意念已经中止,他停止了对烨的渴盼,也终止了自己的生命。 "殷筝他该不会是在玩儿真的吧!"曹文喊了一声:"巫祖,影,是不是该去看一看了?再不救人怕是晚了!" "烨呢?"巫祖忧心忡忡地问:"烨去哪儿了?" "不知道呀!我去救他!"铁蛋儿正欲冲出洞口,巫祖喊住了他:"你不能去!我们谁都不能去!只有烨能救的了他!" "为什么呀?烨不知道去哪儿了呀!"铁蛋儿焦急地问道。 "就算我们把他救过来了,他也还是会去死的!而且会比这种死法利落一万倍!能给他生的希望的,只有烨了!"曹文悲叹了一声。 "他竟这么脆弱吗?这还是魔帝吗?"铁蛋儿不解地问。 "他现在只是一个孤儿,他和我们一样!"衡焦急地望向神湖哀伤地说。 "这可如何是好?烨为何这般狠心!"铁蛋儿急的快要把自己的指节攥碎了。 "依我看还是先把他救上来,他若是还想死我们也拦不住,那个时候再放手而弃,我们也会少些愧疚!"觯对巫祖说道。 "这魔尊是真的不想干活儿了吗?他可真够懒的,懒的都不想活下去了!"影也担忧了起来,他走到巫祖身旁说:"我们该去救他上来了,至少试一试!" "我们再等一等,等一等!"巫祖轻声说道:"烨不会那么狠心的!" 神湖里什么动静都没有了,神湖外也不见烨的身影。巫祖颓然地倒在了地上,她看了影一眼,影微一点头闪身来到了神湖边,神湖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金蟒在水珠中失魂落魄恍恍惚惚。影在湖底遍寻一遭闪身回到了洞中,他看向众人又看向了巫祖说道:"妥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众人长舒了一口气各自走开了。影向巫祖揖了礼飞回了木屋,觯"咚"的一声又跪在了巫祖面前。 "我在想,让影不停地亲我也不是个办法,从现在开始我就住在神树上吧,等到元气归根再论其它的事!"巫祖平静地说。 "我随你!"觯趴伏在地长跪不起,等到巫祖离开,他扑倒在了地上一动都不想再动一下了。 在北崖的山洞里,一个巨大的冰块儿被放置在了壁炉前,灵蛇喷吐着幽蓝的火焰烘烤着殷筝身上的冰晶,没多久殷筝的身体便柔软下来,他闭上了双眼躺在了公主椅上。 "要不是你黑着个脸,我早就把他捞上来了!何至于到了这般地步!"灵蛇蜷曲着身子看向了烨:"解冻之后,尸体很快就会枯了血气腐化变臭,你需要把自己的元气给筝儿!"灵蛇小心翼翼地说。 "他不会死的,不是有你吗?"烨冷冷地说。 "你是不是被我骂的太狠真长了一颗石头心出来?你还真就见死不救吗?"灵蛇问道。 "你救他吧,我去睡了!"烨淡然地说道。 "我救不了他,你没听巫祖说吗?只有你能救他!筝儿他若是真的死了,巫祖会罚死你的!"灵蛇认真地说道。 "你可真是长能耐了,灵蛇君!你竟然用巫祖压我?我偏不救!你自己搞回来的,你自己去救!"烨愤然地走到床边又躺了下去。 "我是真救不了筝儿,你若还不救他,我就去找巫祖了!"灵蛇威胁道。 "玄武元君,你可真是骄纵的可以!还一口一个筝儿一口一个石头心,你还敢用巫祖来压我,你去找她去吧!你去找吧!我还真就不怕!"烨恨恨地飞旋而上睡在了二层洞的大床上闭上了眼睛。 "你!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快下来!快点儿的呀!"灵蛇绝望地喊道。烨并不理会它径自睡去了。 "哎?这一招还真就没起到作用!烨到底还是比巫祖狠呐!"灵蛇无奈地看着殷筝叹了一口气:"小娇娘没有给您请到,实在是对不住了,魔尊大人,你且忍忍,我老婆子来救你!"灵蛇吐了一股子元气吹进了殷筝的口中:"唉,还是影有些手段,他就不用青龙去救巫祖,自己上阵以解相思!"灵蛇眨了眨眼睛颇为感叹。 一声长长的吸气声过后,殷筝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环顾四周愕然地看向了灵蛇:"这儿是哪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烨在上面哭晕了睡过去了,我骗她说你死了,救不过来了!"灵蛇眨动着眼皮儿看向了炉火。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去找她!"殷筝焦急地跳下椅子四处张望然后就向石梯冲去,不料头昏脑胀的连摔了三四个跟头。 "咦,磕坏了磕坏了,这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上去,保不齐那没良心的烨还以为我是趁人之危泄了私愤了呢!一会儿让烨给你吹吹,好好吹吹啊!筝儿,你可千万别说是我打的呀!"灵蛇一边嘟囔一边目送殷筝跑上了石梯。 "烨,你还好吗?我来了,我好好的!没事儿,我没事儿了!"殷筝跑上了二层石洞对烨说道。 "你没事儿就好,筝,你下去歇着吧!我睡了!"烨一动不动地继续睡自己的觉。 "啊……"殷筝不知所措地站在石梯上说:"灵蛇说你的头有点儿晕,你现在好些了吗?" "我的头不晕,我只是困的很,我不能和你聊些什么了,你快去睡吧!等天亮了再说!"烨漠然地说。 "啊,既如此,我便不打搅了,你快睡吧,我们明天再聊!"殷筝黯然地转身走下了石梯。 第202章 住进你的花房 殷筝一夜无眠,他徘徊在烨的洞穴里想了太多太多,烨就在他顶上不足三丈的地方睡着,殷筝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和均匀的心跳,他摸过了房间里的每一件东西,他加足了壁炉里的柴火,也悄悄去了烨的卧房。这个花房一样的崖上新居让殷筝流连不已,他贴在烨的床边小憩,望着谷底迷人的夜色泪眼朦胧。烨在梦中转身低语,殷筝慌乱地飞旋到石梯之下蜷缩着沉睡了过去。 晨光照进山洞的那一刻,灵蛇已经做好了早餐,它的胸前挂着一个蕾丝边的围裙,脑门上还顶着一个黑格子布的小头巾。它叫醒了烨便下楼去看它的汤,为了让烨有个好心情,它又熬了马肉干做的汤。一切准备妥当,它便蜷曲在秋千椅旁望着谷底的景色。 烨换了衣饰下楼看见了倚靠在石梯旁的殷筝,怔忡片刻后她走到了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醒醒吧,该吃饭了!"烨缓步轻移坐到了餐桌旁,窗外的景色甚是明丽,烨的心情也一阵舒畅,她转身看了看睡眼朦胧的殷筝又看向了灵蛇。 "灵蛇君,辛苦了!吃饭了!"烨轻声呼唤灵蛇,灵蛇却摇了摇头。殷筝走到餐桌旁坐好后问道:"睡的可好?" "还行。你呢?一夜都没睡吗?"烨回问了一声。 "天快亮时眯了一会儿。"殷筝答道。 "喝汤,吃肉,还有鲜鲜的菜!"烨盛了汤推到了殷筝面前:"先吃点东西吧,一会儿你再去补个觉。这个洞很大,上面还有个三层,你若不嫌弃,这几日就住在这里。只是有一点,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关于这个山洞的事,不论是谷里还是谷外。" "好!"殷筝答应了一声后端起肉汤一饮而尽,他把碗放在餐桌上呆呆地不说话,烨给他又盛了一碗,他端起汤碗把汤一饮而尽,然后便安静地看向了窗外。烨咬了咬唇默默地帮殷筝盛了第三碗汤,殷筝回头看了看后把肉汤端起来又一饮而尽。他拘谨地坐在椅子里沉默不语。 "吃好了就到三楼去看看吧,觉得自己还缺什么东西用的话就告诉灵蛇,它会帮你找到的。"烨轻声说道。 "好!"殷筝应了一声便又不说话了。烨急匆匆地吃了几口菜便飞出了洞外来到了神树前。巫祖早已醒来,她倚在树干上看着光秃秃的树枝发着呆,看到烨飞来后她转头看向了烨。 "你怎么哭了?"烨急忙飞身而上躺在了巫祖的身边。巫祖揺了摇头抹去了眼中的泪,她悲伤地低语道:"姐姐没有把事情做好,姐姐对不起你。我被他们给骗了!"巫祖把头埋进烨的胸口失声痛哭,烨抱着她叹息道:"我不在乎他们,我只在乎你!想哭便哭出来吧!哭过以后,我和你一起对付他们这起子笨蛋!"烨说着狠狠的话眼中却流出了泪,她蹙着双眉暝目沉思久久无言。 "筝呢?他怎么样了?"巫祖问道。 "还需要休养几日。"烨轻声说道。 "不论你的心意如何,都要好生待他。他需要你的安慰!"巫祖说道。 "姐姐,我很害怕!"烨忽然说道:"我怕自己会像槐香一样!" "筝他……性情乖戾暴躁,槐香的惨死是个警示。你心里清楚是好事,可言语上不能不柔和,你懂吗?"巫祖说道。 "我懂的。"烨无奈地说道:"他从我这儿想得到的东西,我会尽力给他,做夫妻却是绝不可能的。我对他仁至义尽了!" "好!"巫祖应了一声忽然蹙紧了眉,她艰难地转了转身子又看向了落进山谷的朝阳:"以死相逼是懦夫,不靠真本事吃饭非男儿!" "是啊,筝也算是让我见识了他的好手段。"烨不屑地说:"姐姐,你真要把他留下来吗?" "留下也行,不缺他这口饭!"巫祖淡然地问:"你想让他离开我们?" "我就是很害怕很害怕,我求过他留下槐香,他却杀她于无形!他冷血又龌龊!"烨冷冷地说。巫祖的眉头紧锁在了一起,冷汗也渗了出来,烨紧张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睡在树上着了寒气?" "不知道。"巫祖握着烨的手想坐起来却浑身没力气。 "姐姐,你这是有孕了!可是,这胎象怎么这么不好呀?"烨看着巫祖平平的肚子喊了一声:"你不能睡在这儿了,这会伤到孩子的!" "我能睡到哪儿去?我还有什么更好的地方可去吗?"巫祖悲叹了一声用手抚摸着小腹轻揉了几下。 "我们回山洞去住!我喊干觯过来!"烨焦急地说道。 "我绝不会回去的,我不想再见到他!我只想待在这里!"巫祖恨恨地说。烨惊诧地问:"姐姐,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孩子是无辜的,你这样会伤到孩子的!"巫祖沉默不语悲凉地看着自己的肚子。 "你恨他?你恨干觯!"烨悲叹一声轻声问道:"姐姐,你是在恨他不争气,还是在恨他太争气?你就别生他的气了!" "我不恨他,我谁都不恨,我只恨我自己太笨太傻!"巫祖悲伤地说道:"错在我身上,他没错,谁都没错。我自罚就好,自罚就好!" "姐姐,你不能这样!"烨忧心如焚:"孩子是大事儿,我,我想要一个小孩儿!我想要一个你和觯的小孩儿,我要抚养他!我们一起抚养他!" "烨,你别说话了,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好吗?"巫祖说道:"你去叫巫鲲过来,好吗?我需要他!" "好,好!我这就去!你一个人千万要小心啊!"烨应诺着闪身而去。 "啧啧啧,筝公子,你昨晚本该救了金蟒就离开的,你怎么还死在了这鬼谷里?现在可好,尴尬了不是?"灵蛇望着神树上的巫祖叹息道。殷筝冰霜似的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他呆呆地坐在椅子里呢喃道:"我只是很害怕,很害怕没有烨……"殷筝的声音变得冰冷又坚硬:"很害怕!" 灵蛇吓了一跳,它转身劝慰道:"我若是你,铁蛋儿我也是会带走的,他哪儿哪儿不是你的呀?巫祖这弯弯绕绕的心思呀,烦也烦死了!像烨这样的胆小鬼,我又要她做什么?一群没良心的娘们儿!我还真就不懂了,你有什么拿不起放不下的?" "好啊!我助她们一臂之力!"殷筝苍白的双唇哆嗦着:"多谢!"殷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他杵着餐桌看向神树忽而飞身而去。 "你不到三楼那软床上歇会儿了?我等着你再来啊!"灵蛇冲殷筝喊了一声慢慢回到餐桌旁品咂着剩下的饭菜:"不成了,不成了!" 第203章 人一走茶便凉 殷筝飞身来到巫祖身边缠卷在了她的身上,他贴着巫祖的耳朵说道:"神女安好!我来助你脱困!"殷筝的指尖忽然现出了一枚金针,他手腕一沉那金针即刻刺入了巫祖的腹中,巫祖痛苦地低喊一声,一个小小的婴灵被一点点抽出了她的腹中。 "筝,你想干什么?"巫祖的冷汗涔涔而下,她忍着剧痛颤抖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我想要一个小孩儿,我们姐妹情深,我要抚养你和觯的小孩儿,我们一起来抚养他!"殷筝阴狠地说道。 "你是不是有点太生猛了?"巫祖极力平复着心绪说道:"筝,你这样做,烨的最后一点爱意都会走丢的!"殷筝顿了顿转而笑了:"有你这样的好阿姐,走丢的只会是我!"他飞身而起旋转在神树周围呼喊道:"鬼谷的人听着,我要处死一个爹疼妈不爱的小孩儿,你们不来救他吗?你们不是很爱打肿脸充胖子吗?来呀!来救他呀!" "筝,你冷静冷静!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呀?"巫祖哭喊了一声。 "我没怎么呀?哼哼!"殷筝立于神树枝头轻念指诀,两道雷霆瞬间闪过,金蟒和铁蛋儿刹那间护在了他的身后。殷筝冷声说道:"巫祖,跟你的孩儿道个别吧?没胆儿是吧?来一杯齐王夫妇酿就的'幽曲红袖'如何?酒壮怂人胆嘛!我的阿娘也是一个锱铢对吧?这个,你有胆儿承认吧?" 巫祖从神树上摔了下去,她挣扎着跪在了树下嘶喊了一声:"筝!鬼谷对不住你,是吗?我们配不上你,是吗?你到底从哪儿得来的这般妖力?你的魔尊到底给了你什么可怕的东西?殷筝,你忘了鬼谷对你的善意了,是吗?" "你就不要说废话了,你的这些借口听的让我的脑仁儿都疼,你还是留着你的那些宝贝给你的弟弟妹妹们去说吧!"殷筝愤然地说道:"我只是一个负责给你们准备话柄和笑料任由你们把玩的人!" 巫鲲飞射而来悬在了殷筝身前,他深揖一礼说道:"鬼谷得罪之处,你尽可以告予我们知道,你若执意离开,我们也不能强留于你,只是,请把孩子留下来!" 殷筝"哈哈哈"大笑一声,万千黑焰自地底飞窜而起铺满了整个儿鬼谷的大地,巫鲲被黑焰锁死在了谷底。 "请把孩子留下来?我看行,我会留一点儿孩子给你们的!只是我还不确定,留下哪一点儿会让你们更快慰?"殷筝阴森森地问道。 "筝,你也有自己的孩子呀!你也是一个做了阿爷的人,你放过我的孩子吧!"巫祖喊道。殷筝猛地转向巫祖怒目圆睁,他把一根手指立在唇前转而又伸出两个指头给巫祖看。 "你在说什么?你想说什么?筝,你到底要干什么?"巫祖惊慌地问道。 "你会懂的,神女的心思智慧那可是夺天废地无人能及,你岂会有参不透的道理?巫祖,你给我的我会还给你,双倍如何?如果仍不知足,那就三倍?四倍?"殷筝鄙夷地看向了巫祖。巫祖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看向了殷筝手中的小婴灵。 衡和曹文匆匆赶来护在了巫祖身边。木屋里,影被觯堵住了去路。觯跪在影的面前把木板磕的"咚咚"作响,他绝望地呼喊着哀求道:"影,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了!我的心里慌的紧,我现在打不过殷筝了,我打不过他!" 影双眉头紧锁苦笑道:"你挡我路了!觯哥哥!你先站直了!我可是不会去救一个懦夫的孩子的!觯,你快点儿给我站起来!你跪着像个什么样子!你站起来,我们一起去救他!你挡我的路了!" "你说什么?影!你说你不会去救懦夫的孩子?你不能不救他呀!他也是巫祖的孩子呀!"觯嘶喊了起来:"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我替他去死好不好?杀了我以后你就去救他!我求你了!你快杀了我!" 影急得团团转却不知如何是好,觯疯魔了一样堵在他的脚下生怕他撒手而去。影想闪身而去,觯却忽然扣住了他的手腕儿:"你别想逃!影!你必须去救他!你听我说!你杀了我!你快杀了我呀!我死不足惜,可巫祖的孩子不能死啊!"影焦急地望向神树却无法脱身。 "殷筝!你到底在干什么!" 神树之上,烨电光一闪飞身站在了殷筝面前:"你要杀孩子,就先杀了我吧!" "你来了啊?烨,你不是很害怕我吗?你怎么还敢来呢?"殷筝冷冷地问道。 "我是很害怕,可我到底害怕什么呢?你告诉我,我怕的是什么?"烨柔声问道。 "你……你别说了,你是在蛊惑我!"殷筝双唇轻颤说道。 "筝,我哪儿哪儿都是你的,你想带走我的哪儿都行!"烨悲戚地学着槐香的样子呢喃了一句忽然又大喊了一声:"你不就是想要我吗?你来呀,拿小孩儿来换!" "'小孩儿'?你刚才说'小孩儿'?我还真是猜对了,你刚才对巫祖说的那些话都是特意给我听的!好吧!好!好!我不想要你了,行了吗?哈哈!我不想要你了!行了吗?烨!你滚开吧!你给我滚开!"殷筝大笑一声段喝道。 "可是,我却会把一切都给你!槐香给了你她的一切,包括她的性命!昭禾给了你她的一切,也包括她自己的性命!我想做你的第三个女人,我会即刻证明给你看。"烨的弯刀突然转动而出绕在了她的双肩之上,烨哀伤地问道:"筝,你会救我吗?" "我又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不必相信我说的话。"殷筝漠然地说道。 "好的!"一滴泪从烨的眼眸中滴落而下,她微微点了点头笑道:"我干净了!"话音刚落,那弯刀便紧扣而下,殷筝长臂一卷护住了烨的脖子,鲜血顿时喷溅而出洒在了烨的脸颊上。 "你疯了?烨?"殷筝怒吼了一声。 "我没有疯,你若是不在乎我也便不想活了!筝,我只想让你别离开我,我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带我回家去吧,我想回家!"烨的泪噙在了眼眶里:"我的确是很害怕很害怕,我害怕的是我会失去你,我害怕的是你抛弃我离开我!就像槐香那样!你明白吗?我还害怕你会死的不值得,更害怕你会活的不值得!" "我懂了!烨,你别说话了,你太激动了,我带你回家去!我这就带你回去!我们回家去说话!"殷筝抱住烨闪身而去。 神树下,巫祖蜷缩成了一团,巫鲲飞落在她的身边把她抱回了山洞。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巫祖抓着巫鲲的衣服问道。 "没事儿的,孩子和烨在一块儿呢!烨一定会保住他的!你放心!"巫鲲说道。 "你骗人!"巫祖绝望地喊道:"他怎么可能还活着!我看到殷筝攥碎了他!我的孩子没了!" "那……也未必吧?殷筝他未必下得去手!他应该是在故意气你骗你!你别太伤心了,就算那天杀的殷筝发了疯,你不是还好好的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巫祖,你还可以再生的,你还能再生一百个!"巫鲲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不成了,不成了!他是绝对不会把孩子还给我的!觯呢?影呢?他们都躲到哪儿去了?他们这帮笨蛋怂包!是他们杀死了我的孩子杀死了我的娇儿!"巫祖悲鸣一声昏了过去。巫鲲悲愤地冲洞外喊了一声:"都给我滚进来!你们全都给我滚进来!" 第204章 冷血龌龊之人 影和觯火急火燎地飞奔到了洞里,觯抱着巫祖一个劲儿地嚎叫,巫鲲拉了影飞进了套洞小声说道:"影,你别说话,你先听我说,孩子的事儿是小事,殷筝可是大事!青龙现在在哪儿呢?它今日为何没有现身去救巫祖啊?青龙若不出手,鬼谷今日大劫!" "到底怎么了?"影忧心忡忡地问。 "殷筝法力之高实乃异乎寻常,只怕是谷中之人全部赔进去也难与之论个高下!巫祖让我和你密谈,是因为我们所言之事都可能被他听到!"巫鲲拉了影继续往洞穴深处走:"巫祖大病不能战,干觯的疯病时有时无,灵蛇又只能算半个帮手,烨也慌慌张张六神无主的,谷中现在的战力不及殷筝,我们必须齐心协力小心应对!" "好,我明白了。巫祖是否还有其他安排?"影问道。 "你先看看这个!这是巫祖刚刚塞到我手中的布帛!"巫鲲将一块薄布递到了影的手中。影急忙打开来仔细观看,只见上面写到:"殷筝绸缪已久,吾辈四分五裂,鬼谷危矣。紧要之事以布帛传信,心合一处,巧力谋之。" 影看过布帛后心中一凛,他看了看巫鲲,巫鲲满脸愁容地说:"巫祖真不该引狼入室!"影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没事儿!有我呢!放心!"二人迅速飞回了大洞,觯仍抱着装睡的巫祖嚎啕大哭,影默不作声地加了炭火熬了肉汤,然后便坐在墙角里仔细回想这几天来殷筝的每一个细小的问题。 巫祖惊叫一声醒转过来,她看了看觯摸了摸他的脸说:"别怕!我没事!"觯点了点头安静了下来。 "衡,曹大哥,你们进来吧!"巫祖冲洞外喊了一声,二人随即走入洞内。巫祖用下颌指了指影,衡和曹文便走上前去坐到了影的身边。 "鲲,你去北崖上去喊烨回来,我有话要跟大家说!"巫祖对巫鲲说,巫鲲即刻领命而去。影将布帛放到衡的手中示意他不要出声,衡偷偷看过布帛之后又将它塞给了曹文,二人面色冷峻认真地听巫祖发话。 "觯,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子,巫祖我可曾有过什么对不住你觯的地方?"巫祖向觯问道。觯一个劲儿摇着头说道:"没有!你没有!" "我是不是一个好妻子?"巫祖又问。 "是,你是!"觯说道。 "你愿不愿意和我生一堆小孩子?"巫祖问道。 "我当然愿意了!"觯低头呢喃着笑出了声儿来。 "好!"巫祖说道:"所以我原谅你今日缠住影的双脚不让他去救我们孩子的这件事了!" "啊?什么?"觯摸了摸脑门儿:"真有这档子事儿?" "你今天有没有拉住影不让他走?"巫祖问道。 "……呀!真有!"觯大惊失色道:"我,我……" 巫祖看着觯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觯,你生病了,你知道吗?你有了相思病疑心病狂躁的病。你得自己给自己治病,我们大家都会帮助你的,你要听话,别胡闹,今天我们的孩儿……"巫祖伤心地说道:"我们的孩儿就是受了你头脑昏聩的害!若不是你纠缠不休,影早已经把孩子救出来了!" "你别哭,你别哭!巫祖!我错了,我知错了!"觯给巫祖擦着泪,自己却哭了。巫祖托住觯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相信鬼谷里的每一个人,更要相信影!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一家人,你懂的。"巫祖看着觯的双眼等待着他的回应。 "我懂了!是我错了!"觯认真地说。 "我信你,我爱你!"巫祖认真地说:"我们已经成亲了,我跑不了了!"觯哭着抱住巫祖说:"我真的害怕你跑了!我好害怕好害怕!" 衡和曹文不好意思地笑了,影低头抹了抹自己的泪也笑了。巫鲲飞回洞里对巫祖说道:"巫祖,我没有找到烨!" "你喊她了吗?"巫祖问道。 "喊了,喊了好久了!"巫鲲沮丧地说道。 "喊了就好,我们在洞里一边吃饭一边等她回来。"巫祖说道,她走到衡的身边轻声说道:"铁蛋儿不在了,曹大哥一个人怪孤单的,你把他带回家,和你们住在一块儿彼此也有个照应!拜托了!"衡和曹文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自己也要多保重!" "我会的!"巫祖应诺着禁不住又是一阵伤心:"事情会好起来的,我相信鬼谷,更相信你们!" 巫祖转身看着影的眼睛说:"委屈你了!辛苦你了!影,阿姐真的对不住你!" 影抬起双眸说道:"我明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影笑了笑抹了抹溢出眼角的泪:"伤心的话谁也不许说了,否则,我就哭给她看!" "好样儿的!影,阿姐拜托你了!"巫祖摸了摸影的头转身站了起来,她郑重其事地说道:"巫祖有令,倘若殷筝伤我孩儿,我必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是!谨遵元君之令!"众人皆应诺。 北崖之上,烨被殷筝抱到了三楼的卧床上,殷筝蹙了个八字眉在额头上惨兮兮地说道:"你是要折磨死我吗?你个要人命的小东西!"烨摸着殷筝的眉头也蹙起了双眉伤心地问道:"你何苦要去害阿姐的孩子?" 殷筝苦笑着说:"我说我是一个替罪的狼,你信吗?" "此话怎讲?"烨奇怪地问。 "巫祖和觯的孩子本来就没长好……"殷筝认真地说:"你好好想,巫祖心里装着那么多糟心的事儿,还天天受着觯一股子又一股子的傻气,你想,你仔细想!" "啍,你就骗我吧!你是不是把他杀死了怕我不依才这样说的?"烨生气地问。 "我本来是想捏碎他的,你以死相逼,我手一松,那孩子没碎,成两半儿了。"殷筝小心翼翼地说道。 "两半儿?你拿出来我看看!"烨焦急地说道。殷筝叹了一口气把小婴灵托在了自己的掌心说:"你别着急,我是能把他合回去的!"烨睁大眼睛一看泪眼朦胧地说:"筝,谢谢你没毁了他!快,你快把他合回去吧!" "这可没那么容易!"殷筝严肃地说。 "为什么?"烨哭了。 "为什么呢?是啊,为什么呢?我冷血龌龊,我就是一个只干坏事儿不干好事儿的人!我杀了槐香那么一个活生生的大人,我又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还没有出了娘胎的小婴灵呢?我就是一个以死相逼却只能被踢出鬼谷的大笑话!"殷筝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很冷。 第205章 挣钱吃饭啦 "筝,对不起,真心的!"烨对殷筝郑重其事他说:"你知道我是从不求人的,我恳求你留下槐香你却杀了她,我很寒心。可我那么说你,自己却更是寒心。" "槐香只是凡人,凡人中有几个人是要被仙人搭救的?当年若不是你搭救于她,她早已入了那孤坟荒丘,凡人的性命自是要自生自灭的。"殷筝坐在了烨的膝前说道。 "可是,槐香她对你有恩!"烨伤心地说道。 "她对我只有爱没有恩!她要的是爱,我给了,没有更多了。"殷筝说道。 "那你的花儿们呢?槐香给你生了五个孩子!她是她们的阿娘,她是你的妻子!"烨认真地说。 "我们不是夫妻,我殷筝不是槐香的夫君。况且,我的五个花儿已经被她带坏了三个了,剩下的两个也都成了半吊子!花儿们全都成了她的赌金去赌她一世的荣华了!她变了。她感动过我也恶心过我,她更伤害过我,不过,我也的确是待她不够好,我也有错!"殷筝伤心地说道:"你们做着天神几乎不与凡人打什么交道,和凡人在一个屋门里一起去过寡淡的日子更是不可能,烨,你是不会懂做一个凡人阿爷的辛苦和无奈的!你的'对不起'是肤浅的,还不够实诚。" "对不起,我们误会你了!"烨坦诚地说。 "嗯,这个'对不起'听着有点儿真味儿了,"殷筝看着烨的眼睛说:"谢谢你惦念着她!你的心愿让我感动过。" '筝,那孩子合在一块儿费力气吗?巫祖自己能办到吗?或许我也可以试试的!"烨小心翼翼地问。 "小骗子,你又来试探了!"殷筝冷声说道:"我呢,性情乖戾暴躁,就是个以死相逼的懦夫,我真是受教了!不过,巫祖有句话是个明显的错误,我可不是一个吃干饭的人,我堂堂七尺儿郎必是要凭真本事吃饭的!我有真本事,我已经饿了肚皮了,我要吃饭!我要喝烨的花叶金鸡汤!" 烨看着殷筝的眼睛凄然一笑,她低眸轻叹轻声说道:"筝,你过来,你躺到这张床上来。"殷筝愕然轻笑说:"我们要不要这么快?"烨忽而俯下身子吻住了殷筝的唇,她轻启朱唇轻探着殷筝的唇舌,殷筝抱了烨的腰把她放在了床上,他贪恋地与烨的舌尖交缠在一起,身子也紧贴在了烨的身上。灵蛇突然高喊着从一楼一直旋上了三楼,殷筝慌忙补亲了几口烨便缩回了床角。 "汤好了!你们下来吃饭吧?"灵蛇游动到烨的身边说:"你快把孩子给巫祖送过去吧,她可等得心急了,顺便你再带些饭菜回来,我今天只熬了一些肉汤,别的菜可是没有啊!" "好,我这就去!"烨整理了一下发饰衣衫对殷筝说道:"筝,你要不要一起去?孩子我们要不要合起来?" "烨,就算合起来他也是个偏废之物,不如这样,你先带一半儿过去跟巫祖讲清楚缘由,我们且行且看可好?"殷筝说道。 "好,我听你的。"烨站了起来,她对灵蛇说道:"巫祖此时必定伤心难过至极,你也去探望探望她吧?"灵蛇点了点头对殷筝说:"筝,你把那半个孩子交给我吧?"殷筝应了一声摊开了掌心说道:"你们自己选一半儿吧!" "我可做不了这个主,倒不如你把这孩子全乎儿的交到巫祖手里,也好博个大度友善的好名头,日后你们也会更好相处些!"灵蛇说道。 "孩子已经断成了两截儿,交一半儿和交两半儿还不都是一样的吗?"殷筝说道。 "那你就把孩子合上呗?你们也好来个尽释前嫌?"灵蛇说。 "烨,你觉得呢?"殷筝转头向烨询问道。 "你若是不想把他合起来的话,我就送半个过去吧!"烨接了半个小婴灵便飞向了南崖的大洞,灵蛇见烨飞远了便小声对殷筝说道:"烨生气了,你生气了吗?如果鬼谷也生气了,你会死无葬身之地吗?" "会,以死相逼嘛!"殷筝冷声说道。 "你好自为之吧,烨只是对你还有些情罢了,若真的伤了她的心,你便是在自作孽了!"灵蛇冷冷一笑飞向了山谷。殷筝叹了一口气,他纵身一跃仰躺在床上回味着烨唇舌的滋味默无声息地哭了。 烨飞到洞口怔忡了片刻,灵蛇旋到她的身边问:"是不是不敢进去了?"烨苦笑一声轻移脚步走进了山洞,大家正要围过来烨急忙把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唇上示意所有人都不要出声,她走到巫鲲身边把半个婴灵交到他手中,又转身跪到巫祖身边问道:"你怎么样了?姐姐不必担心,筝说他会把孩子全头全尾完好无损地还回来的,我相信他!" "烨,你自己可还安好?"巫祖摸了摸烨绯红的脸说:"你万万不可轻贱了自己任由他说什么都信!" "姐姐,筝说他是替罪之狼,他说他要干活儿吃饭,我能给他的我会尽数给他,包括我嫁给他!"烨把手指放在唇前一字一顿地说:"大家好好商量一下,我和筝等着大家的决定!" 烨摸了摸巫祖汗津津的额头眉头紧锁,她摸索出了自己的蛇胆绿晶石放在了巫祖的手中狡黠地笑了笑说道:"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们也都不想跟我说话吗?"烨站起身来走到了影的身边又把他拉到了巫祖面前,她努了努嘴,影和巫祖都羞涩地笑了,她蹙了蹙眉把影和巫祖的手放在了一起。 "干觯,你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发妻和孩子有难,你为什么不出手相救?殷筝为难阿姐的时候,你在哪儿呢?"烨又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给觯看,她狠狠地骂了几句后把觯拉出了洞外,她喊了一声:"你给我出来,你别缩在阿姐面前跟个乌龟似的惹人厌烦!你的这个破脑子到底是怎么转的?来,你快跟我讲讲,快讲!讲啊!" 烨大声斥责着干觯落下泪来:"觯哥哥,你不是眼里心里只有阿姐一个人吗?你难道是疯魔了吗?你这眼里心里竟是什么都没有了吗?我在你面前站着呢,我在骂你呢,你怎么不接话?你是心虚了吗?" 干觯紧紧皱起眉头大声回应:"我是心虚了!我对不起我自己的孩子,对不起巫祖也对不起你们每一个人,我好后悔呀!我好后悔!"干觯忽然抱紧了烨喊道:"我干觯就是一个傻蛋笨蛋!我就是个神魂颠倒的软骨头,我对不起你!" "光说对不起没用,你要保证生生世世对巫祖和孩子好!你要保证,你要对着天地做保证,你会做一个好夫君!好阿爷!生生世世保护他们爱他们!干觯,我的白虎星君,你醒醒啊!你是巫祖的夫君,你是孩子们的阿爷,你别再犯糊涂了!"烨站在干觯面前大声说道。干觯泪流满面,他跪在石台上向着天地大声发愿又向着山谷呐喊欢呼,他吐出了心中的块垒,心中也不再迷茫。 第206章 尽在悄然间 一阵高喊边后,山谷恢复了平静。觯铁铸了似的沉默不语,洞中,影早已把自己的元气推进了巫祖的体内,一切都平宁下来。 觯看着烨的眼睛忽然朦胧了泪眼,他微微一笑认真地说:"烨,殷筝爱着你,我也爱着你,殷筝爱你,因为你是神圣娇柔的北方之神,他爱你因为你是鬼谷的擎天之神,而我爱你却不单单因为这么一个点。在我这里,你还是一个悲苦自甘的女孩子,你的好就藏在我的心里。我现在要告诉你,你不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你不是供魔帝亵玩的孤勇之人,你还有我!" 烨站在觯的面前一动不动,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可她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干觯的眼睛不敢动,她不敢确信却很想确定,觯说的是真心话。觯躲开了烨的目光苦笑着,转而他又转过头来坏坏地笑道:"你怎么了?开心的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了是吧?烨,我对不起你,我已经做了巫祖的夫君却对你说出了这番话,是不是已经晚了?" "不晚!"烨终于说话了:"不晚!" "好!你的话住进我的心里了!"觯大声说道:"烨,我和我都不要亵渎了自己,亵渎了心里的这份爱!" "好!"烨的脑子里出现了一片晴空,她从来都没有如此轻松畅快过,现在的她像破除了所有的包裹,也卸去了所有的负累。觯站了起来,他走到烨的身边搓动着烨的手抱紧了她:"我们一早就该在一起的,我可以试着和你在一起吗?我们一起守护我们的家!" "好!我们一起守护它!我爱你,觯,我好爱好爱你!"烨紧张地抱住了干觯的腰说道:"我等着你,随时随地!"觯把头贴在烨的脑门儿上说:"一言为定!"烨郑重地答应道:"一言为定!"觯认真地说:"这可是真话!不许反悔!""我不可能反悔的!"烨泪流满面坚定地说道。 干觯牵了烨的手走进山洞,他们一起跪在了巫祖身边。巫祖看着他们说道:"我不反对!"觯和烨三拜九叩然后一起走出了山洞。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呀!"灵蛇老泪横流喜不自胜,它屈身在巫祖面前施了一个大礼说道:"今晚可真是好不畅快!云遮雾罩终于烟消云散了!玄鸟元君,您要好生调养休息,一切霄小自会如尘烟般灭尽!老身需要去收拾一下洞中杂物,夜静了,大家都先歇了吧!" "好!好的!"巫祖向灵蛇施了一礼说道。灵蛇急匆匆向北崖飞身而去,烨和觯牵着手在谷底飞奔玩闹起来。这几天,或者说这几十年以来鬼谷都没有这样轻松欢喜过,阴霾几乎在一刻之间散尽,笼罩在四个小天神头上的乌云瞬间消失不见,谷底那些浮动的阴气也卑怯地退缩了下去。这也是巫祖一直以来的期盼,她期盼着每一个人都幸福,哪怕只是一闪而逝的假象,她也渴望着它的出现。 影和巫鲲靠着墙角坐在距离巫祖不足几步远的地方,通红的柴火似乎在一瞬间充满了热量,它噼噼啪啪的轻响声伴着肉汤沸腾的汩汩声把整个山洞都烘热了。巫祖把两只手的指尖碰触在一起又按下去,她的笑挂在嘴角,眼眸像秋日里的湖水沉静又平和。北崖的山洞里殷筝也在笑着,灵蛇守在他的身边安静地看着他,觯和烨的欢笑仿佛轻灵又洁白的羽翼飘动在洞穴之内,一颗颗晶莹的泪滴如繁星般亮起在了房间里,那是魔尊的眼泪正飘荡在他自己的身体里。 "你想先杀了谁?"灵蛇平静地问道。 "我谁都不想杀了。"殷筝淡然地说。 "我有点儿不信呢!"灵蛇说。 "我不敢杀,也杀不了了。"殷筝说。 "你知道自己输在了哪儿吗?"灵蛇问道。 "我输给了一个女子,一个特别强大的女子。"殷筝说。 "你还爱着她吗?你还会爱她吗?"灵蛇问道。殷筝垂下了眼眸,石屋中的泪滴渐渐消散,一颗颗黑色的晶沙浮动而出,它们抖抖颤颤互相碰撞发出了刺耳的低鸣。 "她爱过我吗?"殷筝悲哀地问道。 "也许吧,一个女孩子同时爱上两个男人是会被人辱骂的,可这就是她的命运。"灵蛇说道。 "她做的很对,冷血龌龊的人是不能住进她的房间里的。"殷筝慨叹了一声。 "可你已经住了好久了。"灵蛇应道。 "是,但是还不够久,而且,我马上就该离开了。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为什么?难道是我把她当成玩物了吗?"殷筝悲愤地问道。 "在这个世界上玩物有很多种,被利用后抛弃的也有很多。烨她会是这一种吗?"灵蛇问道。殷筝默不作声,他呆呆地看向深谷哀怨地笑了:"啍啍,现在她不会了。巫祖的这个门徒被教的很不错呢!" "筝,你饥肠辘辘而来,即便是趁火打劫,鬼谷也是会原谅你的。你已经带好了自己的东西,又何必贪占太多呢?依我看,还了巫祖的孩儿也算是美事一桩,至少给自己一条退路!"灵蛇来到殷筝身边好言相劝。 "我在这儿还没有住够呢!"殷筝沉默了片刻忽然瞥了一眼灵蛇冷冷地说道。灵蛇低眸冷笑了一声,尾尖儿顿时立了起来。 "你们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呢?我都听到了,可我就是不大懂!谁来给我讲讲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筝,你愿不愿意讲给我听?"说话间,烨牵了觯的手闪身落在了壁炉前,她轻笑一声贴在了干觯的肩上:"我这里好不好?这儿看起来是要比大洞都要好些的,就是有点儿太奢华了。"烨娇羞地拉了觯的手坐在椅子上嗔怪了起来:"灵蛇,你怎么不在炉子里加炭火呢?这干柴都快烧没了,你就不怕冻坏了筝儿吗?" 殷筝咬了咬唇看向了窗外的夜空,那些浮动的晶沙沙沙作响就像他此刻震颤的心,冰冷又坚硬。 "筝,把你的法术快点儿收起来吧,你是真想打一架吗?我这里不留不速之客,你知道吗?"烨扔下手中的木料拍了拍手说:"你把另一半儿魂魄还给我吧?若依着我,你就不该把它弄碎,更不该扣下不还!"烨飞快地摘了所有的发饰把它们放在了椅子旁的矮柜里:"你若是想让我用打架的办法跟你来要,我们也是可以试试的!" 烨走回觯的身边按着他的肩说:"我现在只想看男人打女人的戏,再暴力些的戏可不怎么有趣!"觯笑了笑低头看向了石屋的地板,烨靠在他肩上用眼睛的余光盯着殷筝的背影。 "哈哈哈,烨原来竟也会这么有派头!只可惜,你是赶不走我的,烨,我太了解你们也太了解你了,而你却不像我幻想的那样了解我殷筝公子。"殷筝忽而笑了,他冷冷地问道:"以死相逼的戏,你不觉得我们还应该再来一场吗?"他转头凝视着烨的眼睛悲愤地说:"而且,我很想知道,姬烨的身体里到底哪儿是我的。"殷筝猛地飞窜到烨的面前悲声说道:"我更想知道,我殷筝身上到底哪一块儿不是你的!" 第207章 诀别离人悲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夹枪带棒地冲过来呢?我很害怕!"烨淡然地答道。 "哼哼,我夹枪带棒?还总是?我一心与天神亲好,是你们天神总是弃我而去!你说你爱我,可你又总是这么着急地撵我走,你总是在害怕,你又在怕些什么?"殷筝问道。 "我怕你死的不值得。"烨说道。 "哈哈,也怕我活的不值得,是吗?"殷筝说道:"烨,你害怕的的确很多,可我也有我自己害怕的事,你知道吗?鬼谷的冷漠让我很害怕!它夺走了我的亲人夺走了我大齐的子民,也夺走了万千生灵的性命!它太残忍,太血腥!它还要骗走我的爱人,我怎么会不害怕?我很害怕!" 烨看着殷筝悲伤的眼睛轻叹了一声:"我和觯的感情有你看不到的那一层。" "哈哈哈,那我呢?这世间敬奉着神明的万千黎民百姓呢?我对你的爱,世人对你们的爱,都是该被侮辱的吗?"殷筝愤然问道。 "所以,你就要仗剑而来,要逼鬼谷就范是吗?"烨悲哀地问。 "是!我只是想有一个自己的天神,一个贴心贴肺的天神,一个真心抚爱草民和贱夫的天神!烨,你逃跑了,你逃到你自己的幸福里逍遥自在去了!"殷筝问道:"可是,啍哼,觯他真的就爱你吗?哈哈哈,还说什么你们的感情还有我看不到的那一层,它到底是哪一层呢?" 烨颤抖了一下,她凄然一笑说道:"觯有你理解不了的明媚,而你……没有!" "哈哈,他明媚?我阴暗,是吗?"殷筝冷冷地问道:"好!好!这明媚和阴暗又各在何处?我必须听你跟我讲一讲!" "觯他不会以暴力相迫,他绝不会强取强求,他不会在身后藏一根暗箭却甜言蜜语地拐骗于人,不是吗?而你,习得秘术修了大能便来打劫鬼谷天神,筝公子,你真的过界了!"烨平静地说道。 "你说我是在打劫你……你这样的伤心话来的好生利落……我……只是害怕巫祖不会放手让我们在一起罢了,却原来你对我的心才是那个假的。"殷筝悲哀地说道:"觯应该是怕我杀了他的孩子才蛊惑你来对付我的,白虎星君与灵蛇大人打上门来跟我要那半个婴灵来了,我是该给还是不该给呢?" 觯忽然笑了一声,他走到殷筝身前抱拳揖礼认真地说道:"世间之事复杂,事中之人糊涂,筝公子急火攻心乱了章法,鬼谷是会谅解的!世间情爱纠缠不休,觯也深知其味。烨对我的一片赤子之情,我已辜负她良久,若不是公子今日这番劫掠警醒于我,我也未必能醒悟,烨该有些好日子过了!" 觯坦然地说道:"至于你想怎么处置我的孩儿,我无从知道也不想知道,毕竟我不是你,我愿顺势而为静观其变,我干觯问心无愧,至少我不会杀死别人深爱之人。" 殷筝冷漠地瞥了一眼觯说道:"白虎星君的畅达着实令草民佩服,看来,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在不择手段强抢神女。也罢,我便在此受罚好了,我冒犯了烨,由她亲自罚我才是个正道理。"说罢,殷筝跪倒在地将那半个婴灵拱手奉于觯的面前。 "鬼谷未必不是留客之地,公子请起!你且与烨叙叙话,去留随意!"觯接了婴灵闪身而去,殷筝凄然一笑对烨说道:"玄武元君圣驾英明,必知我殷筝公子绝无恶意。临别之前,我必跪于此处为你祈天祷地,我必跪于此处亲眼见证你与干觯结为连理洞房花烛,以不负我对你的一番情意。" 灵蛇唉声叹道:"筝儿,此事本是你有错在先,你可否承认?"殷筝伏身而下大拜了一番后缄默不语。 "你既然不知错,也不愿悔改,鬼谷便不会再留你了。"灵蛇叹了口气:"那孩儿尚未合为一体,你是在等着巫祖来求你吗?你还是想趁火打劫吗?你以烨对你的亲昵要挟于她,你想让她悔愧难捱徒自蒙羞是吗?觯与烨真正好在一处绝非一朝一夕可成,你跪于此处等着,这鬼谷地气便厚养了你这灵慧之体,是吧?" 殷筝忽而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灵蛇一言不发,烨对灵蛇说道:"灵蛇,你不要错怪他了,你先下去吧。"灵蛇狠狠地瞪了殷筝一眼退了下去。 "你这样耍着赖皮,是想跟我说些贴心贴肺的情话呢?还是想来一把快刀斩一下这乱麻,从此与我永不相见呢?"烨跪坐在了殷筝面前认真地看着他的脸。殷筝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只是想知道玄武元君是否真的会欠债不还,我给你的真心,元君到底想怎么偿还?" "我给你的真心,此刻的真心,便是无心。我这样偿还你的真心,可好?"烨沉吟着问道。殷筝凄然长叹,他转出灵符置于烨的手中,三拜九叩旋身而去。烨怔怔地看着殷筝离去忽而捂着胸口吐了一口浓血出来,她的泪洒进了鲜血里,一点一滴晕染开去。烨栽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夜又一次降临了鬼谷,灵蛇给巫祖送去了婴灵的解咒灵符后便一直守在烨的病床之前,觯几次过来探望,灵蛇都不敢让他进来看一眼,它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会是错还会是对。烨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她迷失在了一片荒芜的海岛上,一只巨蟒缠卷着她的身体,让她的一切都碎裂了。 在琉璃岛上,殷筝也做着同样的梦,在梦里他幻化为一个跛脚的老人不断地捡拾着烨的尸骸,而那碎裂于深海的他自己的骨殖却早已腐蚀成灰再也捡拾不起来了。他经历了一场大战,他与烨死死绞缠在一起,直到他们一起崩塌碎裂化为天地间的碎粒。 殷筝悲哀地浸泡在涨落的潮水里感受着血肉横飞的绞痛与绝望,他不想活过来,他也活不过来了。烨给过他一个似是而非的梦,也给过他一场似是而非的爱恋,而他给烨的却不是一个梦,而是一场扎扎实实的魔的祭礼。他委屈求全过,影说过他如果真的想娶烨为妻必是会筹谋,他听进去了,他筹谋了,可筹谋的结果是,他们失去了彼此。 第208章 穿衣镜里的微光 夏真真催促阿娇起床洗漱,自己也穿上了那套已收藏许久的礼服,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她们便坐在阿尊的车上和阿文一起赶往了星际酒店十一楼。他们一起是进了1101房间,阿文拉了阿娇的手坐在沙发里,阿尊和夏真真则坐在他们的对面。 "阿娇,一会儿你和阿尊一起走,他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你一定要听他的话。妈妈会在那边找到你的,你不必担心我。"夏真真认真地对阿娇说。 阿娇低头呢喃了一句:"那边是哪里?天堂吗?"夏真真皱了皱眉说道:"当然是琉璃岛啊!阿娇,我们必须去,你必须听阿尊的安排!" "那阿文呢?我想留下来陪着阿文!"阿娇坚决地说道。 "阿文也会过去的!阿文,你也会过去的,对吧?"夏真真问道。 "是,阿娇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阿娇,我答应了伯母要保护你的,我要和你一起去琉璃岛,你去哪儿我去哪儿!"阿文抓着阿姣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我也会保护伯母的,我们一起陪着你妈妈,好吗?"阿娇点了点头对夏真真说:"妈妈,我只想和你和阿文在一起!" "刚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呀,阿文,你要言而有信!"夏真真严肃了起来。 "您刚才并没打算让我把话说完,我只是不希望违逆您。我不仅要保护阿娇,我也要保护您,跟我在一起,您会更安全些!"阿文认真地说。 "那我呢?我又该到哪儿去呢?哈哈,阿文,你这先斩后奏问过我的意思了吗?"阿尊忽然问道:"你一个人保护两个,你能行吗?" "不行,但我们有你啊?我们四个人不要分开,要一起进去,我说过的!"阿文回答道。 "我怎么没听到?"阿尊忿忿不平地摊了摊手。 "你们别争了,要我和阿文分开是不可能的,你们是要一起加入我们呢?还是留一个和我们一起进去?"阿娇严肃起来。 "四个人一起走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阿文,你是知道的,我们四个人层级不同,入岛通道也不同,怎么可能一起入岛呢?"夏真真说道。 "我们可以试试阿尊的那条通道,他不是琉璃岛上的红人儿吗?实在不行的话,我带着阿娇先留下,你们先过去!阿娇的事儿我来想办法!"阿文看了看阿尊得意的表情咬了咬牙。 "你有办法可想吗?阿文,你最好有点儿自知之明!"阿尊说道。 "你们别吵了,总之我是不会和阿文分开的,阿文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阿娇大声说道。阿尊无奈地靠在了沙发上,夏真真摸了摸腕上的手表叹了口气:"我和阿文一起走吧!"阿尊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说:"既然你们都决定了,我也就不反对了。我们现在马上到我的房间去吧,早几分钟进岛也能给我们多留些时间!" "好的,快,我们马上出发!"夏真真站了起来,她拉了阿文和阿娇的手跟着阿尊走进了他的1110房间。阿尊的房间比阿娇她们的1101房间大了许多,装修风格也很现代。阿尊关好了门窗又合好了窗帘然后庄严地从保险箱里取出了一块方毯和四根白色蜡烛。 "我们开始吧!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要随便说话,门打开后,我们要把各自的蜡烛带好,蜡烛燃尽前我们必须回来!"阿尊严肃地说。 "好,我们明白了!开始吧!"阿文和阿娇齐声应道。夏真真微微点头,她拿出了包里一根红色蜡烛说道:"这是我琢磨过的另外一个办法,阿娇,你带着它,遇到危险脱不了身时,你想办法点着它,它会带你回家的。" "妈妈,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吧!"阿娇说道。 "我自己还有其他办法,你快拿着,别磨蹭了!"夏真真地蜡烛和两个全新的防风火机放进了阿娇的包里然后对阿尊说:"我没有对阿娇讲琉璃岛和我们之间的事,从现在开始一切都拜托你了!" "好吧!"阿尊点了点头,他把那块方毯放在了窗前的穿衣镜前,然后点燃了每个人手中的蜡烛:"跟在我身后!"阿尊对大家说罢便坐在方毯上打坐,几声咒语呢喃而出,那穿衣镜竟闪动出微弱的光。阿尊站起身来端好了蜡烛:"一过此门,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接受它!办完事后我们就原路返回,阿文,实在不行,我们一起带阿娇前往圣地!"阿尊对阿文说完又对阿娇说:"圣地这个词只能留在心里绝不能说出口,否则会死人。记住了吗?"阿娇立即点了点头。"好,我们走吧!"阿文站好在穿衣镜前抬脚走了进去,阿文阿娇和夏真真也跟了进去。穿衣镜在他们身上瞬间恢复了原状。 阿娇的眼前一片漆黑,她似乎进入到了一场虚空里,她的脚下什么也没有,四周什么也没有,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她好想喊一喊阿文却不敢喊出来,她只能一脚又一脚地走下去。 夏真真也走在她自己一个人的黑暗里,这是她第一次踏入琉璃岛,这样的开门仪式并不像她想像的那样神奇瑰丽,相反,这漆黑一片的地方让她很压抑也很恐慌。她伸手探向前方想找到阿娇,可是她的周围却空空如也,她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阿文和阿尊却截然不同,刚刚踏过穿衣镜上的门他们就拥抱在一起战友般打起了招呼,阿文看了看身后的光圈说:"黑狮子,阿娇会通过灵洗这一关吗?"阿尊说道:"我相信她,小银狼,你是对她不自信吗?" "我是对琉璃岛不自信!"阿文说道。 "也对!银狼,我们需要变身了,她们快要走出来了。"阿尊说着活动了活动筋骨做好了准备,阿文耸了耸肩仰起头来长嚎一声瞬间变成了一位身披银色皮氅的俊秀书生,阿尊看了看他问:"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跟三个人犯走在一起,你竟然不披甲执剑?" "有阿娇在呢,我怕她不太适应我那个样子!"阿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哟,胆小了?我可不会像你一样!"阿尊低头轻吼了一声忽而变成了一个身披黑甲手持长鞭的武士,他微一转身一件黑绒大氅便披在了他的身上:"这才是阿娇喜欢的样子,你个笨蛋!啍啍!"阿尊坏笑了一声。 第209章 古镇的要犯 阿娇一步步向前走着,她的脚下忽然一绊身体向前一倾摔出了黑暗的世界。阿文伸手接住了她,阿娇的眼前一点点明亮起来,她渐渐看清了阿文的脸猛然扑进他的怀里一语不发,她的身上渐渐生出了白色的翎羽。 "果然是白天鹅,我说过的。"阿文贴着阿娇的耳朵说道。 "你说什么?"阿娇奇怪地问。 "你看!"阿文托起了阿娇的胳膊:"你身上全都是白色的羽毛,这是白天鹅的造型!"阿娇仔细观看着满身的羽毛惊奇地问道:"那我的脸呢?" "阿娇的脸更好看!"阿文笑着说。夏真真也从黑暗中跌了出来,阿尊扶着她的双手护住了她,她眯着眼睛等了一会儿看清了面前的阿尊。 "伯母,你真的是一只黑天鹅!"阿尊欣喜地说。 "啊?你说什么?"夏真真还有点儿没有回过神来,不过很快她就被自己吓醒了,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黑羽,又看了看眼前的阿尊阿文和阿娇:"我们都变了样子,竟然是这样!我们这是变成妖精了吗?" "没事儿,伯母,每个进入琉璃岛的人都是要变为灵身的!阿娇的灵身是白天鹅,您的是黑的!"阿尊说道。 "哦,好,好!"夏真真恍然大悟,她看了看四周好奇地问道:"这里就是琉璃岛吗?"阿尊说:"我们还需要穿过一道石门走过一条山洞,走吧,大家跟好我!"四个人紧紧跟随阿尊向前走了过去。 阿娇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一条狭长的河道,河道中流水潺潺,河道两岸草木茂盛,一道石拱古桥架在了两岸之间,桥的另一头山高林密深不可测,桥的这一边杂草过膝林木并不高大。隐隐约约的,阿娇似乎看到有几个古人藏在桥头的宻林里,她拉了拉夏真真的手朝着桥头那边偷偷努了努嘴,夏真真眯了眯眼睛不禁紧张起来。 阿尊在前面带路,阿文护着阿娇和夏真真一起走过了摇摇晃晃的石桥。当他们走过石桥站在密草之中后,身后的一切忽而消失不见只剩下了黑洞洞的幽暗。几个古人模样的男子从密林中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身着彩衣的小个子高声问道:"来者可是林尊么?你为何要带这么三个东西过来?" 阿尊急忙向前紧走了几步,他揖了古礼说道:"使者辛苦了!我们都是为金座复命来的,您可以查看一下今天的来访名册,我们的名字都在上面。" "各路能人的通路不同,你不知道吗?林尊,你明知故犯又多了一项罪过,你可知罪?"小个子故作高深地说:"即使我放他们进去,他们也是会被金座重重责罚的。此路不通,你们都回去吧!" "使者且慢!您这样说可就定了我林尊的死罪了,您看,这杳冥之界已开,我们还能回的去吗?"阿尊指了指身后那黑洞洞的一片幽暗叩起头来:"使者救命呐!我的买命钱先放在您的脚下了,请您一定要代我向金座请罪!" "既是要孝敬金座他老人家,我便不好驳了你。只是这山门一开生死难料,你们真的还要过去吗?"小个子问道。 "请使者体谅我们的一片孝心!"阿尊又叩拜了一番。 "好吧!你们随我来!"小个子说完径自钻进了宻林,阿尊向阿文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立即背了阿娇和夏真真紧跟了上去。一路狂奔,那彩衣男飞也似的跑出了好远,阿尊和阿文渐渐体力不支被落在了后面。阿文对阿尊说:"千万别让他跑了!"说罢,他对阿娇说道:"阿娇,你不要害怕,我需要变成一头白狼去追他,你抱紧我的脖子千万别松手!"话音未落,阿文变成了一条飞奔的白狼飞跃而去。阿尊对夏真真安慰几句后瞬间变成了一头黑狮,他腾空跃起飞扑到彩衣男子身后紧追了上去。 彩衣男尖笑了几声猛然撞向了山前的一根石柱,阿文大喊了一声:"不好,他要跑了!"阿尊脚下一蹬一跃而起,他卷了阿文和阿娇一头撞在了彩衣男子的背上,"咚"的一声,四个人贴着彩衣男子的衣背钻进了石柱里。 "啊呀呀!你们几个不要命的东西,在寻死吗?"彩衣男子尖叫了一声扑倒在了一片河滩里。阿尊他们四个人狠狠地摔在地上也尖叫了起来,阿尊忍痛跃到彩衣男身前跪了下来问道:"使者,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甩掉我们?" "黑狮王,你不要怪我,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竟还带了三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一起进来,你是要金座亲自来责罚你吗?"彩衣男阴狠地笑道:"你难道是想见一见金座?他可不想见你!你看看这里是哪里吧!能在此处极乐而死,也算是金座感念了你一直以来的孝敬。你们好自为之吧!"说罢,彩衣男甩出一条彩链绑了阿尊转头向阿文他们说道:"你们几个可还有什么话说?" "使者莫气,使者安好!银狼向你赔礼了!使者,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这一对孤儿寡母一直都虔诚信奉着金座,我可以做个担保!黑狮他一直很想向金座奉献这两个人的香火,他心念坚纯绝无二念,这个我也可以做担保!"阿文跪在草摊里认真地说道。彩衣男左右徘徊忽然说道:"也好,我且放过你们,日落之前你们若能走出这桔衣镇,金座便会见你们。"话音一落,彩衣男变成了一道彩色尘烟消失不见了。 "阿尊,你怎么样了?"阿文变回人形爬到了阿尊身边,阿尊躺在草地里打了几个滚儿,他用前爪狠刨着地面然后趴在草滩上变回了人形。 "这桔衣镇是走不出去的!"阿尊无力地说道,阿文的目光穿过草滩一直望向了远处炫丽的小镇,阿娇扶起瘫在一旁的夏真真走到了阿尊的身边:"你这琉璃岛的小红人原来也是个只能用钱买条死路的猫科动物,阿尊,你别一个人死扛着了,这儿不是还有两个会飞的嘛,不如我们先别进去,我飞到那上面先去看看,回来再做决定?" "哈哈,阿娇,你也要取笑我是吗?你说的那叫一个容易,桔衣镇天上飞着的只有金座的羽卫,你飞上去?不想活了?找死吗?我们还是乖乖听话吧,按他们说的来!"阿尊苦笑了几声,看向了桔衣镇橙色的天空。 第210章 桔衣镇的云梯 "我看你不一定对!"阿娇笑着说:"既然这桔衣镇走不出去,我就不走,这天上看着防守严密,却只是一帮简单的对手。我要从天上飞过去,你们干不干?阿文,你觉得呢?" "这的确有点儿异想天开,不过倒也是个捷径。那个使者只是说要我们在天黑前走出去,又没有指定我们非要去走街串巷。"阿文走到阿娇身边坐了下来:"你的想法我要投一票。" "没有法力,没有战术,也没有确定的路线,冒冒失失地飞上去只能是活靶子!还不如从镇上一路趟过去,至少心里有个数!阿文,你我都走过桔衣镇,走出去虽然难,至少不会犯忌。在金座面前,还是不要班门弄斧的好。"阿尊说道。 "如果,金座要的就是我们的班门弄斧呢?"阿娇若有所思地说:"你看啊阿尊,我们已经是搏命一击,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循规蹈矩地认命,金座就真的会见我们吗?我看啊,这桔衣镇就是我们的墓地,我确定我们一定会死在里面,还会死的极不光彩!你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如果金座一心要我们去死,即便我们真的赢了也会被金座立刻亲手杀死!'死不足惜'这四个字就是琉璃岛要留给我们的最后的罪名!"阿文严肃起来。 "你们说的也是有道理的!"阿尊不禁长吁了一口气沉吟起来:"天上海上没有路,月亮在偷偷哭……"阿尊低吟着这句歌词徘徊在草滩上,他抬头看着桔衣镇的天空沉思起来。 "阿文,为什么琉璃岛会成为我们的死地呢?我们是怎么惹到他们的?"阿娇疑惑地问道。 "你应该问他的,他在暗查琉璃岛的黑帐还被发现了,阿尊打破了禁忌,更是犯了金座最大的忌讳。你不知深浅地救了他,伯母又不知深浅地要护你,我也算一个不知深浅的吧,要做你一辈子的丈夫保护你,我们四个人现在是坐在一条船上的罪人,金座的一个小浪,就会让我们粉身碎骨!阿尊做事有点儿不稳当,金座怕是早就盯上他了。"阿文说道。 "你们说我什么坏话呢?"阿尊忽然问道:"你们可以抛下我自己逃命,我不会怪你们的!" "我们在说你是个大英雄,英勇无畏,我们在誓死效忠!"阿文打趣说。 "嗯,谢谢!"阿尊轻啍了一声:"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条活路了,"阿尊冷冷地说道:"啍,不让人活,我们就上天入地!" "阿尊,你究竟做了什么事?你在查什么?"阿娇问道。 "我一直在查岛上的人莫名自杀的事,三个月前我终于找到了元凶,那个人身上的香气在每一个自杀现场都出现过,她就是你的黑天鹅妈妈夏真真女士。"阿尊转头看向阿娇,又看向了远处的夏真真。 "所以,三个月前你找到我,和我谈了一次假到不能再假也真到不能再真的恋爱。你终于坦荡地说出了真心话,你根本就是在利用我,所以,你那样对我也是必须的了。谢谢你,没有一直骗下去。"阿娇苦笑了一声。 "本来是这样的,可是后来不是了。"阿尊认真地说。 "嗯,我也不是了。"阿娇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把头靠在了阿文的肩上。 "阿娇,对不起!"阿尊扭头看向了草滩的另一边:"今天,我们必须齐心协力心无杂念,我没有想过会伤害你,那样对待你完全是因为你的妈妈太阴损了……唉!你那天并没有感觉到疼不是吗?而且你一夜之间就毫发无损,如果不能确定你会有这样的结果,我是绝不会那样做的。我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是吗?" "我没有感觉到疼,是你做的?"阿娇问道。 "木人咒。我给你下了木人咒,就算是知道你不会疼,我每扎一刀心口都会疼,我不停地骂你,其实是在骂我自己!"阿尊伤心地说道。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阿娇冷冷地说。 "唉,今天,你怕是要真的忍受皮开肉绽的疼痛了。桔衣镇就是一个刑场,你要有心理准备。还有,阿娇,我心里真的感觉很对不起!"阿尊心情沉重地说。 "好,我知道了。没事儿,疼不疼的我都不会再和你做恋人了……你自己也可以长个记性,是吧?"阿娇傻傻地笑了一下,她看了看桔衣镇那橙色的天空说:"必须有人飞到上面去探探路,我们得想个不会被杀死的办法。" "不如到上面去秀一场求爱的烟花,桔衣镇的人爱看热闹,羽卫们应该也会喜欢,只要十几分钟就好……"阿文沉思着说。 "好,就这样!"阿尊站了起来:"我们来演一场戏,把伯母也带上,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桔衣镇!" "我同意!"夏真真从远处跑了过来:"我可以带阿尊飞过去!"夏真真忽然放低了声音:"你们赶快做个好点儿的计划,我们去闯一闯!" "好,你们两个快点儿把桔衣镇的地图画一画!我们的计划一定要周密要迅速,我们要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冲出桔衣镇!"阿娇说道。 "好!""好!"阿文和阿尊立刻商量了起来,夏真真在远处放着哨,阿娇和阿文他们一起研究着地图做好了详细的计划。 "我们就按计划行事,中途如果有什么变化,我们要灵活应对。总之而言一句话,我们就是要冲破包围圈闯出桔衣镇!"阿娇挥着自己的拳头和阿文他们紧握的拳碰在了一起,夏真真在远处喊道:"走吧!我们出发了!"四个人一起呼喊了几声便向桔衣镇飞奔而去。 桔衣镇今天格外热闹,各路神仙几乎都来打过卡签了到,他们有些人做了过客,有些人却像陀螺一样转来转去却总是走回到原地,还有些人凭空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在整个琉璃岛尤其是在桔衣镇,这样的事屡见不鲜,人群中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看到死人莫问,看到杀人莫管,看到有人哭有人笑,你自己也可以哭或笑,但是你只能从他们身边一跨而过,否则,下一个哭笑不得人一定会是你。 第211章 一把玩具手枪 桔衣镇没有入口,没有形状,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它是一个流动的小镇。镇上的每一栋建筑都飘动在地面之上,它们像招揽客人的带货员随时随地都会闯到每一个可能有需要的顾客面前。它并不会拒绝想一探究竟的人,可它却也是挑剔的,对假意前来的顾客它会狠狠地碾碎。来到桔衣镇的人会被不同的入口搞得眼花缭乱,那些看似入口的一个个街口布满了杀机,一步踏错便会坠入欲望的迷梦,它会耗干人所有的心力和精血。 阿娇他们站在游动的街口前一动也不敢动。如果每个人都只身进入,或许他们还有选对的可能,因为桔衣镇会按每个人不同的内心欲求设局列阵,如果你能理顺自己的心思欲念或许可以破茧而出。可现在他们是四个人,他们要在同一时间打破迷障几乎是不可能。在桔衣镇,每个人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捷径,进入自己可能活下去的那个街口是人们唯一的选择,可悲的是阿娇他们必须放弃这个办法,因为他们四个人只能同时进入同一个街口,分开行动只意味着他们将会死生不复相见。 "找一条桔衣镇无法为我们提供服务的路来走吧!"阿文忽然说道:"这样,就可以批量减少阵列数量,我们每个人都会轻松一些。" "阿文,你怎么能突然改变主意呢?我们不是都计划好了吗?走'吃喝嫖赌'路线我们的胜出率会在百分之八十以上,我们还是稳妥点儿吧,你可别乱来!"阿尊愤怒地说。 "阿尊,你确定我们刚才的计划没有被金座听到?"阿文拉着阿娇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飞转的街口,他回应了阿尊的愤怒看了看阿娇的眼睛,阿娇对他认可地点了点头。 "金座很忙的,他才不会关心我们的小计划到底是什么!"阿尊说道。 "你确定金尊对你我还不够认真?我们是飞不上去的,就算飞上去了也只能是个大炮仗,'吃喝嫖赌'对你和我来说并不难,可伯母和阿娇却很难脱困。信我!没错!"阿文话音未落,便拉着阿娇冲进了一个破败窄小的街口,阿尊"哎"了一声急忙追了上去,夏真真刚回过点神儿来也匆匆忙忙闯了进去。 他们四个人同时踏进了桔衣镇里最破旧的街道。街道上的行人很少,店面也寥寥无几,不出阿文所料,踏入此街的人总共也没有十几个,而提供服务的店面比行人的数量还要少,街道宽敞又冷清,从他们的踏足之地放眼一望,几里开外就是桔衣镇的出口。 "真被你赌对了!"阿尊惊喜不已。 "少废话,快闯!"阿文立即变身为白狼驮着阿娇向前冲去,阿尊也应声一变背着夏真真闯了过去。他们在空空的街道上狂奔飞驰,没一会儿便来到了距离出口不足几十米的地方。一幢破旧的小楼忽然弯道而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阿文一个急刹差一点把阿娇丢进那小楼里,阿尊突然跃向高空又猛坠而下也停在了小楼之前。空气里飘荡着一种甜蜜的诡异气息,小楼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胖胖的大叔走了出来,他看了看阿文和夏真真又把目光放在了阿娇身上。 "小姑娘,我们认识,你仔细想想?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今天,叔叔想把它送给你!"胖大叔慈祥地向阿娇招了招手。他旁若无人地卷起了锈迹斑斑的卷闸露出了里面的店铺。 "小卖部?"阿尊有点儿奇怪:"你到底是怎么进入这个街道的?你可真厉害,这也太简单了吧?这不就是我们小时候的那种小卖部吗?" "不要轻敌!这里留有我们童年时痛苦的记忆,别让小时候的我们打败了现在的自己!"阿文说道。 "我的童年里只有一个痛苦,就是我妈妈。"阿尊说道。 "我的童年没有痛苦。"夏真真欣慰地说。三个人轻松了许多,他们四处张望准备绕道而行,不料阿娇忽而痛哭着冲进了那个小卖部,店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拿出了一把仿真小手枪,他只轻轻一举,降娇就扑了上去。 "坏了,阿娇陷入幻境了!"阿文惊呼一声:"伯母,你快想想那把小手枪对阿娇有什么特殊意义,我们需要帮阿娇走出来痛苦。"夏真真认真地回想,却想不出任何相关的信息。 "我去把她带回来!"阿尊一冲而上闯进了小卖部,阿文拉了夏真真也闯了进去。小卖部的店面很窄小,墙上挂满了各色小玩具,柜台里塞满了小零食。阿娇和阿尊早跟着那个胖店主进了里间,阿文和夏真真闯进去时,阿娇已经蜷缩在了杂乱的墙角里呓语不止,而阿尊却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伯母,你快去喊醒阿娇!"阿文把夏真真推到阿娇面前大跨一步站在阿尊身后一脚踢翻了迷迷糊糊的阿尊。阿尊痛喊一声大骂了起来,夏真真忽然尖叫一声摔倒在地。阿娇紧握着那把小手枪直着身子站了起来,她把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夏真真的头上狠狠地说:"只要有一把枪,我就能解决你所有的痛苦!只要有一把枪,我就能杀死那些男人!只要有一把枪,我就能结束所有的一切了!" "阿娇,她是黑天鹅!夏真真!你的妈妈!"阿尊高喊了一声。 "是吗?我才不会相信你的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宁可相信这世界有鬼,不能相信男人的嘴!"阿娇恶狠狠地把枪口指向阿尊扣动了扳机,"呯呯呯"三声枪响,房间里飘起了浓浓的硝烟味。 "真枪!"阿尊慌忙站起身来,阿娇飞扑到阿尊的身前把枪口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你别动,你告诉我,你们该不该死?你们用刀!用枪!用拳头!你们用尽暴力逼迫我的妈妈……我现在也有了一把枪,我可不可以报仇?" "阿娇!你醒醒!妈妈在这儿,妈妈好好的在这儿呢!阿尊给了我们边海天景湾的大别墅,那是妈妈和你的家!阿尊还给了我们好多的银行卡,里面的钱够妈妈花好几辈子了,阿尊在你的枪口下,他不是坏人!你醒醒,阿娇!你看清楚!那是阿尊呐!你看看妈妈!妈妈在这儿呢!" 第212章 一包跳跳糖 "阿尊?林总?你是杜生林的儿子……你,你在用刀割我!你还给我看了一个恶心的电影,你,你去死吧!"阿娇大吼一声扣动了扳机,只听"呯"的一声,子弹擦过阿尊的脖子打在了房间的吊灯上,整个房间转动了起来,它拔地而起高擎在了天上,四周的钢筋和卷闸被粘液附满,它们猛然伸展穿插又深深地扎进了地面把阿娇四个人包围了起来。 "房子要塌了,我们就要被碾碎了!"阿文大喊了一声扑到了阿娇身后:"阿娇你别动,"阿文顿了顿抱住了她:"我是谁?你是谁?我是谁?"阿文试图唤醒阿娇。 "对!对对!"阿尊忽然抱住了阿娇的手枪:"你杀了我吧,妈妈!你看,这是爸爸踩碎的跳跳糖,我找到它了!我不要你带我去买跳跳糖了,你不会被那辆车撞到了,我就不会害死你了!妈妈,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你就自由了,你就幸福了!杀光所有坏人,你就自由了!" 阿娇晃了晃头盯着眼前的阿尊仔细地辨认着他:"阿尊,我不是你的妈妈……"阿娇嘟囔了起来:"我是……阿娇!黑天鹅……阿娇!"阿娇突然间松开了手里的枪摇摇晃晃地倒在了阿文的身上,阿尊大笑着握住了手枪在转动的房间里跳起了舞,他又啍又唱嘴里不停地喊着"妈妈""你杀了我",他摇摆的舞步越来越快,房子咔咔的碎裂声也越来越大,阿文把阿姣抱到夏真真怀里拉着她们就往门外跑,可是,小卖部所有的出口都被钢筋扎扎实实地围了起来。 "你们都该死了!"一个嘶哑的低吼声从房间的顶部传来:"不守规矩,只能被碾死!"胖大叔肥胖的身体背起了整个大楼,他的脸变成了墨色,四肢也渐渐弯曲,仿佛一只毒蛛一样他猛地呲出了长牙:"你们都去死吧!" "呯呯呯",阿尊的子弹忽然射进了胖大叔呲开的大嘴里,"呯呯呯",又是一阵枪响,十几颗子弹又飞快地补射在了那一张大嘴的脑门儿上,黑色的血唰唰唰地流了下来,胖大叔的身体一点点干枯变黑又渐渐石化,那些困住阿娇他们的钢管铁条也开始石化碎裂。 "快冲出去!"阿尊大吼一声向后猛扑而去,阿文立刻变身为白狼驮起了阿娇和夏真真,他撞破门前的石条径直冲出了楼门。大楼在顷刻间崩塌,呛人的烟尘弥漫了整个街口,天上的羽卫们飞射而来观察着尘烟中的动静,待到烟尘散去大楼上却空无一人,阿娇他们已经趁着四起的烟尘打开了桔衣镇的出口奔逃而去了。 一路飞奔,阿尊他们来到了一条小河的旁边。"我们先歇一歇吧!"阿文把阿娇和夏真真放在河边变回了人形:"我们都洗洗身上的尘灰吧,使者应该快到了!" 阿尊跳入河中打了好几个滚儿,他没有变回人形,好好地清洗一番后他抖去了身上的河水安静地卧在了河边。阿文拉起夏真真和阿娇和她们一起也变成了动物的灵身跳进了河里。戏水声欢笑声响过了河滩,夕阳西下,琉璃岛的暮色悄然而至,长长的河滩安静了下来,四个人懒懒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聊起了天。 "阿尊,你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阿娇有点儿好奇:"你喊着让我杀了你时,我才清醒过来。" "我一直都没有被困住,我只是在给那个胖子演戏。"阿尊说道:"事态紧急,我必须让他忽略我对他的战斗力。" "那跳跳糖是怎么回事,你愿意跟我讲一讲吗?"阿娇问道。 "嗨,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阿尊拿出了一包跳跳糖捏了捏说道:"我倒很感谢它把这个东西送到我手里来,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东西应该很管用。你的枪我带出来了,我还顺了两盒儿子弹,你拿好它,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阿尊把那把手枪交到了阿娇手里。 "呵呵,一个警察,第一次开枪对战竟是在这么一个地方,实在是很尴尬。阿尊,谢谢你!"阿娇很感激:"如果没有你的提醒和警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谢谢你!" "我本来就是该保护你的,没什么!"阿尊回头看了看阿文:"阿文,你是不是一早就决定要带我们从那道街穿过去了?你还一直不温不火不动声色,真是老谋深算!" "我真是没有别的办法,阿娇和伯母第一次进岛就被你带到了桔衣镇,我总得给她们放点儿水吧?"阿文说道:"来琉璃岛的人几乎都是来寻宝的,这么破败的街口几乎没有人愿意进去,杀人的店铺自然就少,也算是让我们捡了一个大漏儿吧,好歹我们是走出来了!" "是啊!在那桔衣镇里,为你提供服务的店铺越多,你被搜刮的也就越多。即使走了出来,也会变成一个废人的!"阿尊无奈地说道。 "阿文,阿尊!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在,我和我妈妈恐怕早就葬送在里面了。谢谢你们!"阿娇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干些什么?我们真的会见到金座吗?" "不确定,我们的命运只能由琉璃岛决定。"阿尊说道。 "阿娇,你想不想飞到天上去看看?我陪你!"阿文说道。 "好呀!可是,我们不会被羽卫捉拿起来吗?"阿娇问道。 "捉住了也好!我们正好可以探一探金座对我们的态度!来吧,我教你!"阿文把阿娇拉了起来:"到了天上,你要比我厉害的多,你试着来保护我!"阿娇点了点头。阿文牵起阿娇的手行了一个礼,阿娇双膝微曲向他回礼,然后两人便牵手飞上了天空。阿尊跑到夏真真身边和她一起飞上天空追了过去。他们越飞越高,很快,整个琉璃岛都收入了他们的眼中。 "好美啊!这就是一朵盛开的莲花,彩色的莲花!"夏真真被琉璃岛的景象震撼到了,阿文他们也惊喜万分。在他们的脚下,琉璃岛就像一朵怒放的彩莲,它流光溢彩闪烁着五彩缤纷的光。它的十二片花瓣就是它的十二个小镇,它的每片花瓣上都有一颗圆润的宝石,那些宝石就是金座们的府邸。阿娇他们正站在花蕊之上,那些花蕊晶莹剔透折射着琉璃岛上的色彩和光华,美轮美奂。 第213章 琉璃法镇 殷筝站在窗前笑而不语,在他的眼前几只灵兽正兴奋不已地俯视着他们身下的琉璃花岛。他们的欢喜是真实的,能一睹心中之物的全貌是有成就感的,他们仔细观察琉璃岛上的每一个仙镇,欣喜于它炫丽的色彩巧妙的布局。 "帝君,这几个孩子如何?是否可以纳入战队?"黑焰金座站在殷筝身后试探着问道。 "很不错,我喜欢不一样的孩子。铁蛋儿,我们离开鬼谷的那一天,我和这个阿尊是不是一个样子啊?"殷筝说道。 "哈哈,帝君雅量,他们这一番折腾已经搅得我鸡飞狗跳了,你竟然还能想起前尘往事,铁蛋儿叹服。"黑焰金座笑道:"帝君已经太久没有这样称呼我了,我竟有点儿恍惚。这些孩子生有逆鳞,帝君,你确定这样的决定不会乱了战队的阵脚吗?"黑焰金座问道。 "鲇鱼法则是可以用一用的,我们的战队野放了太久该聚在一起磨一磨了。"殷筝说道。 "好,那我便去安排了。"黑焰金座应诺道。 "去吧!不要手软!"殷筝说道。 "是!"黑焰金座即刻退了下去。殷筝看了看前方正飘在空中的阿尊那个若有所思的眼神垂下了眼睑,他坐回到沙发里躺了下去,窗外,四个激动的人被羽卫包围了起来。殷筝挑起嘴角淡淡一笑,他伸展双腿安然地睡着了。 阿尊四人被羽卫们从天上揪到了地上,他们低垂着眼睑不敢直视乖乖地等待着羽卫们对他们的处置。 "琉璃岛的天空不容亵渎,你们难道不知道?"为首的羽卫喝问道。 "……"四个人齐齐的沉默不语。 "你们从桔衣镇而来,当知琉璃岛的律法严苛,为何知法犯法?"羽卫长继续喝问道。"……"四人仍不言语。 "好吧!你们不说是吧?那我就来个杀一儆百,你们中谁愿意先受死啊?"羽卫长冷声问道。"……"四个人仍低垂着头闷不吭声。 "那就你先来吧!林尊!金座已经断了你的死罪,既然你自己打上门来,我便替他老人家结果了你!"羽卫长揪住了阿尊的头发把他拖到了前面。 "彩衣使者说,我们闯过了桔衣镇金座便会见我们,队长你不能越俎代庖。"阿尊说道。 "哈哈,林尊,你终于说话了,桔衣镇里你们蒙混过关取巧逃脱,现在你竟还说什么越俎代庖?林尊啊,不瞒你说,处决你我是领了金座的命令的。你的言行古怪乖戾多有唐突,金座早已对岛上灵将们下过了命令,见者必杀。你还是乖乖的领死吧!"羽卫长说道。 "队长,这个功劳你是吃不下去的,我们四个人本来开开心心的等着金尊他老人家的亲示,却不料羽卫长从中截了胡,金座对我的处罚只能算是一个旧令,现在他老人家已经颁了新命令,队长难道是想来一个先斩后奏违令不遵,给金座一个尸首去挑衅他老人家的尊威吗?"阿尊说道。 "黑狮王果然是好牙口,你这么轻轻巧巧一句话便把我的半条命给搭了进去,你可真是吓我不轻。"羽卫长不屑一顾地松开了阿尊,转头他又来到了阿文面前:"呀,这不是银狼王嘛,你来凑什么热闹啊?你也想毁了自己的肉身销了这个灵身幻化为尘,对吧?" "黑狮王雄风盖世,他到底何去何从,我银狼的确很好奇,所以我很想亲眼看一看他被处罚的整个过程,也好有一个第一手的真相实录,以儆效尤。"阿文说道。 "哈哈,你银狼王这几句话呀,硬是把一个'共犯'诌成了'人证',我真是害怕极了。"羽卫长鄙夷地说:"辩白的话你们还是到琉璃法镇上去讲吧!羽卫听令,遵金座令,此四人即刻丢入黑衣镇!" "是!"羽卫们立即拽住阿尊他们四个人飞到了黑衣镇的上空,他们把阿尊四人重新捆得紧紧的然后狠狠一丢便扬长而去了。 阿尊和阿文重重地摔在了黑衣镇黑色的地面上,阿娇拽着夏真真也摔落了下来,她垫在夏真真的身下骨架都摔散了,夏真真趴到她的身上悲嚎了一声哭晕了过去,阿文挪到阿尊身后咬碎了他手腕上的绳子然后一滚一滚地滚到了阿娇身旁。 "阿娇,阿娇!你怎么样了?你受伤没有?你说个话啊!"阿文焦急地问道。 "我……还活着……你呢……我妈妈呢?"阿娇的声音很微弱:"你先去……看看我妈妈去吧,她的……身子受不了这……摔法。" "伯母没事儿,我先把你解开!"阿文咬开了阿娇手上的绳子坐了起来。阿尊拖着一条伤腿爬了过来,他解开了阿文的绳子把夏真真和阿娇抱了起来。 "这个地方怎么这么黑呀?大白天的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难道,是我的眼睛瞎了吗?我看不见了!"阿娇忽然说道。 "琉璃岛的黑衣镇没有白天,它的白天就是金座对人们的审判之日。"阿文说道:"在这黑夜里,人们必须自己寻找光。" "啊,我看到光亮了!你看见了吗?阿文,我们的身体下面是星星!我们……我们这是在天上!是吗?"阿娇惊喜地喊道。 "嗯,看来是摔的还不够惨,还想着星星真是好好看呢,阿娇,你的身体怎么样?好了?"阿尊说道。 "你别打趣她了,我们得赶快把她们带到安全点儿的地方去,你背着伯母,我背着阿娇,咱们先躲起来再说!"阿文说道。 "这还能往哪儿躲呀?你好好看看这里吧!"阿尊无奈地说道:"这里哪儿有什么开着的门呀!"阿文环顾四周愕然不已,黑衣镇的景象给他的唯一一个判断是"遁逃无门"。它的整个地面平滑如镜,地面之上有五幢摩天大楼遥遥相望,它们直插云天,楼体的四面光滑又阴森,坚硬的如同黑钻石被打磨过的平面,光可鉴人。 "这就是一个镜子的世界!"阿娇忽然说道:"也许它寓意着什么,琉璃岛的每一个小镇都有独特的意义,羽卫说这里也叫做琉璃法镇,法与镜……它一定还有什么巧用了的地方,我们可以找一找它的巧妙之处。" "阿娇,你说的不错,我们应该都来找一找!"阿文回应了一句。 第214章 反向的世界 阿娇叫醒了昏迷的夏真真,夏真真摸了摸昏昏沉沉的脑袋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啊?黑衣镇还真是一片漆黑呀!"阿娇摸了摸夏真真的头安慰道:"我们一定会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我们现在就出发!"阿娇扶起了夏真真,阿文拽着阿娇的袖口带着路,阿尊帮着阿娇扶好了夏真真,就这样四个人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向位于黑衣镇中央的那幢高楼走去。 一个又一个喃喃自语的人从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他们的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同一句话:"我犯了什么罪?"阿文眉头紧锁对大家说:"千万别像他们那样问出那句话,大家一定要记住!他们都着了魔了!" "好!"夏真真急忙答应了一声:"阿娇,你也别问!阿尊,你也是!你们一定要记住阿文的话!" "好!"阿娇答应了一声。那些从暗处走出来的人渐渐靠近了过来,他们围拢了上来开始向阿尊他们询问同一句话:"你犯了什么罪?" "不要回答他们!"阿文又喊了一声:"不要看他们的眼睛,不要理他们!"那些人听到了阿文的声音立即转过来缠住了他,阿文闭上眼睛闷不吭声地向前走去,阿娇跟在他的身后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来。那些围上来的人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便渐渐失去了兴趣,他们四散着又挪到了暗影里。 不知道走了多久,阿娇他们终于走到了那幢中央大厦的面前,它像一道没有尽头的高墙横在了他们的身前。 "沿着它的墙体转一圈儿,是不是能找到可以进去的地方呢?"阿娇问道。 "我觉得不行,绝对不会那么简单的!况且,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进去呢?"阿文忽然问道。 "这大楼里面有光。"阿娇说道:"你们都来看一看!"四个人趴在墙面上向楼内望去,他们发现大楼里面到处都挤满了人,那些人里有人穿着法官的黑袍有人穿着犯人的囚衣,他们不停地互相指责,还有些人扭打到了一起。 "他们在干嘛?"夏真真问道。 "审判与被审判。"阿尊说道:"被放入黑衣镇的人都是要过审判这一关的,可是这样的审判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都在说些什么?"阿娇说道:"你们猜猜,对着他们的口型猜一猜。" "那哪儿能猜的到呀?这么多人!"夏真真说道。 "我只是想知道,法官和罪犯的角色有没有互换,"阿娇说道:"只要能找出一对儿来就好了。" "唉呀呀,还真是!阿娇,穿法衣的人像是在认罪悔罪,穿囚衣的反倒像法官!"夏真真奇怪地说。 "这就对了,这里果然是一个反向的世界!"阿文说道:"看来,只有反着来才是一切问题的正确答案。" "比如,我们想离开这里就要想办法进去,如果我们想进去反倒是要想办法离开。可以这样理解吗?"阿尊问道。 "可以这样理解吧。阿娇,你觉得呢?我们是不是应该反向思考反向行动呢?"阿文问道。 "我几乎已经确定是这样了!你们看,我们的脚下是星空,那么我们的头顶应该就是大地。你们看那黑黑的天上,那分明就是地球的夜景,这就是一个反向的空间!"阿娇指着头顶的天空给大家看,大家都啧啧称奇。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夏真真问道:"我们想出去就得进去,可这也进不去呀?" "是啊,这个反向的区间不是一两个奇妙的念头就能解开的。我们可得好好想想办法!"阿尊摸了摸脑门儿靠着墙体坐在了地上:"到底该是怎么个反向呢?可真是累死人也想不明白。" "别急,我们都静下心来想一想。大不了我们多试几次,总会有一个解法的!"阿文说。四个人点着头坐了下来,进入琉璃岛后他们几乎没有停下过行走的脚步,现在所有人都又累又饿没有力气了。 "如果走不出去,我们会不会被饿死在这里呀?唉,算我白说,琉璃岛早就厌倦了我们了,怎么可能想让我们活下去呢?"夏真真沮丧极了:"都怪我,我就不该带你们进来!" "要怪也只能怪我,琉璃岛真正的罪犯是我,你们都是因为我才受了牵连的!"阿尊有些悔恨。 "天晓得呢?谁又不是一个罪人?你别说这些丧气的话了,说了又有什么用?我的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走出去吧!"夏真真叹了口气。 "在阴阳术数,五为平衡之态,这里有五幢高楼,似乎是一种平衡状态,可这镜面设计把一切都反了过来,也就是说这琉璃法镇就是一个极不平衡的地方,"阿文沉思着呢喃了起来:"天地间极阴或极阳都是不平衡的极点,这里晦暗之极便是极阴之状,极阴之数在一,极阴而为一,就是现在展现在我们眼前的可观可见的状态。"阿文陷入了深思:"这是可知的表象,不是它真正的样子,它真正的样子应该是它的镜面反向,那就是极阳之境,数字为九!" 阿文抬起头来坚定地说:"对,琉璃法镇是极阳之境,密钥为九!" "啊,对呀!我明白了!"阿尊忽然说道:"九九归一,这幢高楼正处于另外四幢高楼的中心位置,这里就是圆心,就是起始点数一,由这里向上数到九,就是它的第九层!九楼就是它的出口!" "对,我们必须去试一试,阿娇,你的身体好些了吗?可以带我飞到第九层吗?"阿文问道。 "我可以!"阿娇说道:"妈妈,你怎么样?可以带阿尊上去吗?" "我可以的,你们如果决定了,我们立刻就飞上去!"夏真真说道。 "好!我们开始吧!如果有什么变故,我们就灵活应对先保全自己,记住,我们四个人绝不能分开,我们要生死与共!"阿文说道。 "好!"阿尊站了起来,他变身为黑狮跃到了夏真真身后:"伯母,借您黑天鹅的后背一用!"夏真真旋身一转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羽天鹅把阿尊背在了背上。阿娇和阿文也迅速变为兽形做好了起飞的准备。 "好了,我们飞起来吧!"阿文一声令下,四个人悬空而起径直向大厦的九楼飞腾而去。 第215章 血溅五步之内 阿娇长鸣一声奋飞而起,夏真真紧随其后追至她的身前,楼层一层层从他们的身前掠过,一层、两层、三层……九层,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大楼的九层已经展现在了他们的眼前。阿尊和阿文定睛望去,他们的目光还没有定准到位,那楼中之人瞬间目瞪口呆大惊失色。 "快冲!跟紧我们!"阿文大喊一声从阿娇背上猛冲了过去,阿尊即刻飞扑而上,他们撞破了玻璃幕墙径直冲到了楼层之内。厚重的玻璃碎裂四散,阿娇振翅一飞穿过破碎的幕墙扑倒在了楼层之上,夏真真猛扑而来拍在了地面上,锐利的玻璃碎片一瞬间扎进了她们的羽翼里,鲜红的血液顿时流淌了一地。警报声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阿娇捂住耳朵痛苦地呐喊了起来,夏真真顿时翻来滚去痛不欲生地挣扎起来,一时间,各种妖兽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他们一哄而上竟挤挤攘攘的踩踏在了一处,整个九楼顿时乱作了一团。 "真不错!"一个厚重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琉璃岛上几千年来都没有这样混乱过。你们有谁给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讲出来,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谁的眼里容得下扎人的沙子?你吗?你吗?还是你啊?我可真容不下欺骗和幌子!一帮猴子!" 一干人等惊诧地循声望去,几个眼疾手快的立即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了。阿尊抬起头来仔细一看,只见一层层黑色的火焰卷地而来,在那黑焰之中一个金刚般的中年男子正山一般泰然伫立。 "金座安好!"人堆儿里有人大呼了一声,一干狱警刹那间慌作一团纷纷跪倒在地叩拜不止。 "今日的狱长何在?"金座问道。 "金座安好!"一个半人半兽的狼人即刻趴到了金座的面前。 "这些就是你带的兵丁?这就是你今日的功勋?"金座淡然地问道。 "金座安好!金座详察,实在是这几个罪人过分狡诈,这都几千年了,岛上就从没出过这样的恶人,他们实在是该杀!"那狼人回过头去使了个眼色,四五个狱警一跃而起向阿尊他们冲了过去,其他人也紧随其后一拥而上,顷刻之间一帮猛兽与阿尊阿文对战在了一处。阿尊和阿文把阿娇和夏真真护在身后与狱警们展开了殊死拼杀,不到一刻钟功夫,狱警们的尸首碎裂了一地,阿文和阿尊也重伤喘息体力不支。羽卫们飞驰而至前来增援,他们将阿尊四人团团围住后便拉满弓弩将羽箭指向了他们。 "杀了吧。"金座轻声说道。几百支金色羽箭随即射向了阿尊和阿文,阿娇尖鸣一声飞旋而上护在了阿尊和阿文的身前,几百根金箭齐刷刷射进了阿娇的体内。 "阿娇!"阿文凄厉的吼声震颤了整幢大楼,他猛然扑向羽卫凶狠地撕咬了起来,阿尊也一跃而出冲向了羽卫,血液与翎羽顿时四散飞溅,整个楼层血流成河血肉横飞。几分钟后,楼里安静下来。阿文双眼血红地护在阿娇的身前,杀红了眼的阿尊疯了似的扑向了泰然不动的金座。 "且慢!"金座一个推手便把阿尊甩在了地上:"你们几个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在这琉璃岛上你们可算是头一等的要犯了,你们自己数一数,包括前这一堆,你们已经杀过多少人了?猖狂无耻!"金座冷笑道:"夏真真,林尊,昊文,还有一个小警察夏阿娇,你们四个可真有能耐啊!" 金座走到了阿娇身前沉默不语,阿尊忽然喊了起来:"所有罪孽都是我黑狮王一人犯下的,与阿娇无关!要杀要剐,金座请自便!求金座留阿娇一个全尸吧!"阿文跪倒在金座面前哀求道:"她一个弱女子,求金座怜悯,我愿代她受过!"夏真真也叩头不已求告道:"求金座怜惜!求金座怜惜!" "啍啍,好一帮孬种!为了一个小警察竟都要舍了自己!"金座不屑地说道。 "阿娇无罪!"阿尊大喊了一声。 "她有没有罪的你怎么知道?你堂堂黑狮之王竟昏聩到这般地步吗?"金尊问道。 "阿娇救过我的命,望金座垂怜!"阿尊急忙回答道。 "银狼王,你又急的个什么劲?"金座懒懒地问道。 "金座明鉴,阿娇是我的妻子!"阿文答道。"我是阿娇的娘亲呐,金座!"夏真真悲嚎了一声:"我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金座若还是要罚她,就把我也杀了吧!活着比死了还要煎熬!" "嗯,听着似乎都在理。"金座笑了一声:"她又没死,你们怎么就把后事全都安排好了呢?她不过是疼晕了而已。" "啊?"阿文愕然地"啊"了一声急忙转身抱住了阿娇,他仔细检查了一番才发现那些箭头都变成了金羽长在了阿娇的背上。阿尊一步一挪地走到阿娇身边疲惫地躺了下去。夏真真喜极而泣跪拜了起来:"金座大量!金座大量!" "阿娇舍身守护战友,怎么会死呢?你们难道忘了琉璃岛的规矩了?同一战队之内愿为他人而死,必得不死!这样好的规矩放在琉璃岛上已经有几千年了,只可惜敢去用它的人却寥若晨星,夏阿娇算是一个例外。可叹可敬!与她相比,银狼黑狮,你们真是太弱了。你们都没长脑子的吗?竟还发了疯杀了这么多人,现在,你们要怎么偿付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金座慨叹:"他们可都是琉璃岛的卫士,你们是要叛上作乱吗?" "金座明鉴,我们是绝对不敢有这个心的呀!"阿尊说道。 "你们不敢吗?我很想问一句,如果找不到出口,眼看就要饿死在法镇中,黑狮王林尊,你的下一步计划又是什么呢?"金座问道。 "我的什么计划?金座请明言!"阿尊问道。 "年轻人,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么聪明!人要有自知之明,你好自为之吧!"金座长叹了一声:"在这琉璃岛上,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不止你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人也不计其数!现如今,你们犯下了重罪,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如何自保吧!" "谢金座提醒!"阿尊跪了下来。 "我可没有提醒你们什么!我只是要你想想如何赔偿我琉璃岛的损失!"金座啍笑了一声:"眼前这些身死之人,你们必须给琉璃岛一个说法!" "求金座明鉴!我们实在是因为无奈才伤人的呀!"夏真真急忙喊道。 第216章 只许答,不许问 阿尊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他走到黑焰金座身边问道:"金座明鉴,我和银狼的战斗力您一定是知道的,我们愤然之下伤人您心里也一定是有过预判的,您为什么不亲手杀死我们,却让狱警们上来送死呢?" "阿尊,你胡说什么?!"夏真真惊骇地责问道:"你怎么能跟金座这样说话?"夏真真跪向金座说道:"金座宽宏大量,请您原谅阿尊的无知莽撞吧,他昏了头了!" 黑焰金座不屑一顾地问道:"我怎么做竟要你来教我吗?"他冷眼看向阿尊问道:"依你之言,我是个故意杀死属下的犯人喽?而且我还需要向你交代一下我的犯罪原因,这就是你要说的意思,对吗?" "金座,您说的意思不是我想说的那个意思,一直以来,琉璃岛的很多事都让我想不明白想不通,我只是心里很好奇。其实,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请金座为我解答!" "你想让我为你来解答琉璃岛的问题,是吗?"黑焰金座不耐烦地说道:"在琉璃岛上只有一个对答体系,那就是只许答,不许问!"他走到被杀死的狱警们身边蹲了下去:"黑狮王,你可真是目中无人!" "金座,阿尊他正是因为目中有人才做下这些事儿的,岛上已经有太多的人无缘无故地自杀身亡了,在这海岛上有几个人把这些人的生死放在了眼里了呢?只有阿尊把它当做大事来看来查,他不仅仅是目中有人,更是心中有人啊!他是相信您,才向您寻求答案的。"阿文说道。 "信我?那你们可是信错了!"黑焰金座说道:"我做事儿可没什么规矩要讲!你们既已犯下命案便乖乖受死,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金座,我能不能说一句话给您听?"阿娇忍痛跪伏了下去:"请您为我们指一条戴罪立功的活路吧!" "为什么?"黑焰金座问道。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我们已经犯下了大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您杀了我们不过是岛上少了几个人而已,可您如果用我们,事情会更好一些,我们能用,而且好用!"阿娇说道。 "你这是在毛遂自荐吗?小阿娇?"黑焰金座问道:"可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不仅能用而且还好用呢?" "金座明鉴,我们几个人不过是几只小小的蚂蚁,您要碾碎我们轻而易举,可我们身上还是有些小本事让您开心的。死前能为您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我们才不枉活这一回,否则我们的命就一点儿价值都没有了,我们只想任您差谴来弥补我们犯下的大罪!求金座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给我们一次机会吧!"阿娇哀求道。 "你说的也是个理儿,"黑焰金座略作思考说道:"可我也没什么富余的活儿派给你们呀?" "金座明鉴,我们可以把手头的活儿干完干好!"夏真真忽然说:"岛主交给我黑天鹅的任务我还没有完成!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心力不济,有了他们这些年轻人帮助,我一定会百倍千倍的成果回复岛主的交待。我们更会百倍千倍地回报金座的大恩大德!" "哈哈,百倍千倍?"黑焰金座忽然笑着问道:"黑天鹅,你这是在贿赂我吗?哈哈哈,也罢!"黑焰金座说道:"念你们是初犯,我就给你们一次机会。不过,出岛之前你们必须到白衣镇替我办一件私事,你们愿不愿意?" "谢金座厚爱!您的事儿我们一定要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夏真真高兴的都快哭了:"我替孩子们谢谢您了!" "嗯,这上了年纪的人说话到底是和软一些。好吧,你们把杀死的人和羽卫长交待清楚后,我就带你们去白衣镇。你们和羽卫们一起到顶楼等着我吧!"说罢,金座转身离开了。阿文他们目送黑焰金座离开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们坐在一起仔细检查着伤口互相安慰打气。 羽卫长带着所剩无几的几个手下走了过来,他看了阿尊好久忽然阴笑着说道:"金座对你的惩罚太轻,他放你一马是有着大胸襟的,在下领命!可是看着你们小人得志的样子,在下实在是不服。"他对身后的羽卫们说:"他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这事儿能了吗?"羽卫们都哼笑了起来:"哼哼,你们这四个王八蛋,我竹这么多兄弟被你们杀死,这事儿你们还敢白白地让它过去不成!即便你们死罪可逃,可这活罪却远远没有受够!"话音未落,一帮人把阿尊四人团团围住好一顿拳打脚踢,羽卫长站在一边不屑一顾地说:"再打,狠狠地打!往死里打!给他们留着半口余气儿去交待金座即可,剩下的那多半条命就拿去给死去的兄弟们做半个交待报半个仇!" 羽卫们的铁拳铁掌一点儿不漏地砸在了阿尊他们的头上,阿文护在阿娇身上咬牙忍着,夏真真抱着脑袋不断求饶,阿尊愤怒地责怪道:"你们冲我一个人来!"羽卫长说道:"那怎么行!你看,你们杀死的是一个人吗?"羽卫长朝狱警和羽卫的尸身努了努嘴巴,他冲着阿尊的脸啐了一口:"既然自己不想死,那你们就活受着吧!"羽卫们冷笑着把阿尊他们摁在地上又是一阵毒打。 许久之后,阿尊他们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羽卫长用脚踩住阿尊的头说:"人怕死的时候就得夹着尾巴做狗。这狗熊样儿,黑狮王怕是做美了吧?你记着,你现在就是一条丧家犬,琉璃岛上就缺你这号狗奴!爬起来,为我们的兄弟收尸!" 阿尊傻傻一笑向着那些尸体爬了过去,阿文他们跟在阿尊的身后和他一起整理那些狱警和羽卫的死尸。直到楼外的黑夜结束,琉璃岛的第一缕阳光升起,他们才结束了来自于羽卫长给他们的刑罚。阿尊把死者的数量与体貌都写在了羽卫长交给他的名册上,他傻傻的一言不发的完成了这附加的体罚,终于摔到地上失去了意识。 "把他们都带到顶楼去吧!金座应该到了。"羽卫长打了一个呵欠:"一宿没睡,他们也该闭上眼睛了!"羽卫们冷笑着把阿尊四个人拖到了顶楼。 第217章 石桥旁的茶舍 黑衣镇中央大厦的顶楼是一个停机坪,羽卫们把阿尊四人拖到了停机坪的中央等候着黑焰金座的发落。 "你们都回去补个觉,辛苦了!"黑衣金座对羽卫长说道。 "黑衣镇羽卫谢金座关怀!金座安好!问帝君安好!"羽卫长带一众残兵跪倒在了黑焰金座脚下。 "帝君他老人家一切安好!起来吧!"黑焰金座向上举了举拳报了魔君安好后向羽卫长问道:"这是你们的杰作?"他看了看阿尊他们又看向了羽卫长。 "是。不知道金座对我们的活计可还满意?"羽卫长问道。黑焰金座大笑了一声说道:"活儿干的很不错,可以蒙混过关。" "谢金座夸奖!"羽卫长拱手揖礼道:"遵金座令,我们就都回去补个觉!"羽卫长笑道。 "去吧。"黑焰金座点了点头。羽卫们纷纷上前给黑焰金座行礼后便退下了。 "你们跟我来!"黑焰金座走向了顶楼的护栏站在了楼边。阿尊他们相扶相救一步一挪地走到了黑衣金座的身边。 "琉璃岛今天的日出别有一番滋味,你们也过来瞧瞧吧!"黑衣金座望向了远方的海面:"知道你们的家在哪里吗?这琉璃岛虽然飘在天上,却和你们的海岛紧紧相连一一对照。回去后,你们可以在城里好好转一转走一走,回忆今日之事,你们必定会感慨良多啊!"阿尊四人睁开眯缝的眼睛张望,一片微光之中琉璃岛的景象悉数记在了他们的心里。 "好了,该干活儿了!"黑焰金座沉默了很久,当太阳从海平面升起的那一刻,他忽然笑了笑:"日出总是让人激动!我们就去见一见白衣镇里我的那些老兄弟!"黑焰金座长袖一挥把阿尊四人拽到空中飞向了白衣镇。 白衣镇一如往日般平静,在一个石桥边的旧茶舍里,白衣金座正与彩衣金座一起吃着几样精致的茶点品着一炉鸭屎香红茶。莲花金座的邀约他们是不敢赴的,甚至于他们都早起了半个时辰用来沐浴更衣,那个时候正是阿尊他们跪地挨打的时间。他们提前来到了约定的茶舍,二人对坐无语相视而笑,他们遥望着天边的红霞各自想着各自的对答词。黑焰金座是统帅琉璃岛十二金座的主座莲花,他掌握着岛上任何人的生杀大权,其中也包括十二金座的性命。这样突然的邀约看似很偶然,可他们心里却像点了金灯一样明亮,今日可与是平日大不一般的。 茶楼下一片安静,店主与服务生的洒扫声早已经消失了,彩衣金座的心里忽然一阵忐忑,他预感到了某种危险,却又一时间想不分明。茶楼下忽然骚动起来,接着便是叩拜问安的声音,彩衣金座急忙起身跪倒在了楼梯口,白衣金座淡然一笑在他的右后方跪了下来。黑焰金座旋身而上把阿尊他们甩在了二楼的地板上。 "金座安好!问帝君安好!"彩衣金座与白衣金座目光下垂叩首问安。 "帝君他老人家安好!你们快起来吧,你们瞧瞧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黑焰金座向上拱了拱手问了魔君安好后就坐在了茶案的主座上。彩衣金座抬起头看了一眼即刻低下头去,白衣金座起身坐在了黑焰金座身边说道:"生林他认出自己的儿子了!" 黑焰金座淡淡一笑问道:"那你呢?"白衣金座愕然一愣急忙向阿尊他们四个人看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白衣金座吓得慌忙跪在地上问道:"金座明鉴,我尚且不知道此事,阿文,阿文他到底所犯何罪呐?" "到底是自己亲生亲养的儿子喔,人都毁成这样了竟都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种。明成,你们这些继承人问了我一个很骚的问题呐,还顺手判决了我黑焰犯了杀人重罪。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请你们自己替你们的儿子来给我做个审定判决了。"黑焰金座淡然地说道。 "啊?"白衣金座惊慌地问:"竟有此事?" "莫不是我在扯谎?"黑焰金座问道。 "金座恕罪,我不是这个意思呐!"白衣金座迅速转头对阿文喊道:"阿文,你怎么也在这里?"彩衣金座早已经爬到了阿尊身边,他在阿尊肿胀的脸上狠扇了三个嘴巴子吼道:"孽障!还不快向金罪请罪?"阿尊四人早已经惊愕到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他们的舌头在血腥的嘴巴里卷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他们是该被好好的教教礼数了,养不教父之过,你们自己动手吧!"黑焰金座冷声问道:"我也想看一看如今这白衣镇的风貌是不是真有什么大不同了。" "好,好!金座说的对。自己的孩子犯了大错,为父母的必须狠狠地教教规矩!您看……您看,他们这满身的血污怕是会污了您老人家的眼,我这就给他们洗洗,您看,来个'冠礼'可好?"白衣金座即刻回答。 "'冠礼'又怎么够?明成,你是越老越惜子了呀!"彩衣金座急忙捅了捅白衣金座:"'割礼'是必须要有的!"白衣金座跌坐在了一旁,他咽了咽干涩的嗓子认真地说道:"生林说的是,不打不成器,这帮混账活生生的该重罚!" "'冠礼','割礼',好啊!再来个'旗礼'如何?他们可都是要接了你们的大旗顶门立户的,'旗礼'必不可少。"黑焰金座冷声问道:"你们有没有异议?" "没有!没有!"白衣金座大汗淋漓急忙应道:"应该的,应该的!"彩衣金座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唯唯诺诺地应道:"对!对的!" "那就开始吧?让孩子们自己扛着吧,我们老哥儿仨,远观即可。"黑焰金座淡然地说。 "是!"白衣金座应诺到:"来人,把这几个东西拉下去,今日,金座要查看我们白衣镇的律法如何,你们快去准备吧!" 阿尊四人被人拖拽着来到了石桥上,晨起慢跑的人纷纷驻足观看,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茶楼下便站满了白衣看客。白衣金座向楼下招了招手,一个秘书一样的年轻人跑了上来,他向黑焰金座问安后把一张表格交到了白衣金座的手上:"金座,这个是刚从刑讯科那边调过来的行刑细则,您看看是否妥当?" 白衣金座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过滤了一下表格中的事项又把表格交到了黑焰金座的手中:"金座,您看,这个可好?" 黑焰金座迅速扫了一眼表格然后说道:"三倍方可!" "好吧!"白衣金座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对那个年轻人说:"加量至三倍!" 第218章 列队行刑之人 石桥两岸挤满了白衣秀士,石桥上血肉模糊的阿尊四人被行刑者踩在地上。彩衣金座眉头紧锁,他的心里纠结的不仅仅是儿子林尊的生死,更有他自己的安危。黑焰金座从不轻易出手,而今大张旗鼓地处决自己的不孝子,其深意让他五内焦灼不知所措。 "今天,这是要死几个人了吧?"彩衣金座思忖片刻小心翼翼地向黑焰金座问道。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你彩衣镇的人放在白衣镇受刑,算轻饶吗?"黑焰金座随即问道。 "算!算!"彩衣金座急忙回答。 "金座,可以开始了吗?"白衣金座恭敬地向黑焰金座问道。黑焰金座看了看他点了点头。白衣金座转头看向窗外向桥上的行刑者点了点头,石桥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 "白衣镇为帝君金座了愿!"行刑者齐声高呼:"为罪人洗礼!"八个行刑者把阿尊他们拉到各自面前的石栏上用尖细的荆棘铁链套住了他们的脖子。"行刑开始!"领头的一声令下,阿尊他们被踢到了桥下。哗啦啦的水花四溅散开,铁链划过石栏发出刺耳的声音,随即而起的便是"四罪人"拼命挣扎拍打河水的响声。 "他们还不想死……他们会尽数受用这三礼吗?"黑焰金座忽然问道。彩衣金座不敢说话,白衣金座轻声说道:"这得看他们自己的命数了。" "冠礼,割礼,旗礼,这些刑罚的名称是你白衣镇里哪些人定下的?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不伦不类!"黑焰金座冷笑道:"琉璃岛的文化人都拨在了你的门下,他们竟都成了些上不了台面的烂笔头臭嘴巴!" "金座息怒!我即刻让他们改过来!"白衣金座汗颜道。 "啍!你刚才说的是'即刻'二字吗?刑罚乃琉璃岛重典,岂是即刻便能办好的?你白衣镇草草了事的本领可真是奇了!"黑焰金座冷声说道:"明成,今日我便要看看你治下的白衣镇究竟乱成了什么样子!" "金座息怒,我愿领一切责罚!"白衣金座立即跪倒在地说道。 窗外,石桥下的水花渐渐平缓起来,血色浮动而起,阿尊四人渐渐没了动静。行刑者大喝一声:"洗礼一通,你们知罪了吗?"桥下了无人声。"起!"领头者一声令下,阿尊四人被哗啦啦拉出了水面,他们已经面色苍白奄奄一息,脖颈上的血污晕开在他们的胸口和肩头,就像四朵烂掉的红花。"落!"又一声令下,四个人同时坠落到了河中,铁链摇动了起来,行刑者用力甩动着他们的身体,翻滚的水花中四个人呛咳了起来,浑浊的血水刹那间呛入了他们的口鼻之中。 "洗礼两通,你们知罪了吗?"行刑者立即问道。桥下并无人声回应。"起!"那个领头的命令行刑者们把阿尊四人吊在了桥下。"你们别想轻易地一死百了!扎烂了喉管子应不了声儿,你们点个头也算!现在,你们知罪了吗?"阿尊四人忽然在铁链上挣扎了起来,他们攥紧脖颈上的铁链嘶声喘息,全身都在痛苦痉挛。 "啍啍!落!"一声令下,四人又被甩进了河里。他们被拽着脖子狠命甩动,河水也仿佛被截堵了一样,几十条食肉的白鱼聚在他们的身旁一口一口啃噬着他们的血肉。桥边的秀士们啧啧感叹,有人双眼血红,有人咬牙切齿,有人起哄怒骂,还有一个人缩在墙角里木然不语。"起!"最后一个命令一出,四人被狠狠地抽出河水甩在了桥面之上。"你们知罪了吗?"领头之人看着血肉淋漓的阿尊喝道。桥上四罪人无一应答。 "顶冠跪伏,割礼慑魂!"领头之人摇了摇头又施了一令。岸上的秀士们躁动了起来,他们纷纷拿出尖刀望向了桥上的四个罪人。那几个行刑者捧来了四个石斗笠,他们把斗笠尖儿放在阿尊他们的囟门上便脱手而去。两岸的秀士急匆匆排成了一字长龙等候在桥边,尖叫声随即嘈杂而出。 "行刑!"领头的行刑者一声令下,秀士们款款而上,他们用刀尖儿在阿尊四人身上各自剜下一块肉又将刀用力甩进了他们顶上的斗笠里。阿尊他们四人双手撑地极力让斗笠稳稳地顶在头上,如果斗笠倒了,按照规则他们即刻便会被砍掉头颅。这样的刑罚已残忍之极,可有人却并不知足,一个面白如玉的秀士蹲在了阿娇面前在她的脸上狠狠地啐了一口痰后说道:"你们女人的这张脸才是万恶之源!"他举起尖刀正要朝阿娇的面颊剜去,却被行刑者踹到了桥下:"犯人也是有尊严的!割礼不伤脸,你竟然敢拒法抗命?把他给我扔到河里去!" "扑通"一声,也不知道是谁的一只飞脚将那个抗命的秀士踢进了河中,惨叫声顿时响了起来,没几分钟光景,河中便只剩了一具白骨。两岸的秀士们惊恐万状,一时之间竟散去了一大半儿人。 "竟还有这么个节奏?文人雅量,我黑焰还真没见识过!"黑焰金座啧啧道。 "白衣镇的人循规蹈矩,每次行刑人人都觉得稀奇,出点儿状况也是常见,出手制止的也不在少数。"白衣金座回道。 "噢?"黑焰金座冷声问道:"听你这意思,这也算是我黑焰今日见识了白衣镇的妙处了吧?白衣镇里个个是妙人,这刑罚呀也是狠毒!" "罪人该罚,死不足惜!"彩衣金座急忙附和道。 "嗯,亲儿子都要杀了,两位金座的妙处也绝非一般的妙人儿可比。"黑焰金座不屑地说道。 "金座亲自掌刑,我二人不敢不从。"白衣金座被黑焰的诘问吓的脸色煞白"咚"的一声跪了下去。 "我黑焰亲自掌刑?你这句话岂不是要冤死我了?"黑焰金座冷声问道:"难不成你们是慑于我的淫威,才亲手罚了自家的儿子?" "属下万万不敢呀!金座!"白衣金座哭喊着叩拜不已:"您知道的,我儿旻文他是冤枉的呀!金座,他若有天大的罪过,此番刑罚也足足可以抵罪了呀!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放过他吧!"白衣金座老泪纵横苦苦哀求。 "你的惜子之心可怜可敬!堂堂金座之身如此哀告,我都要替你悲哀了!"黑焰金座扶起了白衣明成又说道:"旻文他若是愿意认罪,后面的刑罚便免了吧!" "可是……金座明鉴呐!旻文他年少无知又有那阿娇拴着心思,他若心系恋人孤勇舍身,我该如何救他?金座!求您念他一时冲动年少气盛,放他一马吧!"白衣金座抓着黑焰金座的双手`说道。 "所谓丛林法则就是危险无底线。"黑焰金座淡然地说道:"你我,你的独子,都是这丛林里的猛兽,让旻文自己来选择也是对他的尊重。你且放宽心,有三分胆必有三分力,旻文的脑瓜子里是有东西的。我就看看他怎么走下去。"白衣金座无力地点了点头独自向桥头走去。 第219章 血色太极阵 白衣金座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石桥之上,彩衣金座也紧跟了上来蹲到了阿尊身边。 "阿尊,认个错儿!爸爸帮你去劝劝金座,咱不受这个罪了行吗?"彩衣金座悄声问道。阿尊昏昏沉沉一动也不敢动,那些持刀的秀士见状纷纷驻足不前。 "你回去吧,爸爸,咱爷儿俩总得死一个不是?替父寻死虽不是个最光彩的事儿,但也不枉您生我一场。我要把这刑罚受完,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想连累您!"阿尊肿胀的唇舌并不能把话说个分明,可彩衣金座却全都听到了心里去,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挪地走下了石桥。 白衣金座看着彩衣金座一步一步离开后颓然地倒在了阿文身旁,他用指背轻轻触摸着阿文那没了人样的脸痛苦地哀嚎了一声,然后他平复了一下心绪轻声问道:"金座说只要你认个罪就可以放了你,后面的刑你是不可能扛过去的。阿文,听爸爸的话,咱认个罪吧!" "我若认罪,岂不是无罪变成了有罪?爸爸,你是傻掉了吗?关心则乱,你平白无故的领了一项重罪,在这琉璃岛上我们还有活路吗?"阿文一字一顿地吐露了心声,他淤青的双眼里流出了一行血污的泪水:"我们四个人已经决定领罚,罚过了,罪也就抹掉了,这一关,我们只能自己扛!" "好!好!"白衣金座抽噎了起来:"你知错领罚,是好样儿的!"说罢,他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到行刑者身边说道:"别让他们死在旗礼之前!" "是!"行刑者应诺道。那些还未散去的秀士们正踌躇不前间,不知道谁忽然喊了一句出来:"留他们半条命去祭旗!"众人仿佛得了什么令纷纷退散而去,行刑者立即上前将那些石斗笠摘了下去,阿尊四人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他们闭上眼睛在行刑者们的拖拽中都昏睡了过去。 待到他们再次醒过来时已是近午时分,烈日毒辣辣地炙烤着他们的身体,也炙烤着他们身下的大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央是一汪旋动的池水,那池水一清一浊不停歇地沸腾奔涌,它们时而顺时针旋转时而又逆向而去,一白一黑两个爆燃的火球悬于池水之上拱卫着池水中央一根纤细的旗杆,在那旗杆的顶端正横着两把剑柄合于一处的双刃剑,它的剑身忽上忽下忽而飞旋又忽而颤动,忽而又消失不见。人群中的嘈杂声此起彼伏,即将举行的旗礼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已。 阿尊他们互相看了几眼后彼此笑了笑,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令琉璃岛居民毛骨悚然的太极迷阵。那池水可以销金化银,若有什么人不幸落入池中,那便是化为乌有永世不得超生。 "阿娇,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阿尊无比悔恨地说:"你们快逃命吧,这旗我一个人来祭!" "就算想逃也得逃的了啊!"阿文叹了口气:"此时退却为时已晚。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一起上吧!" 阿娇点了点头说道:"琉璃岛该见一见新鲜事了,我们让他们开开眼吧!想尽一切办法坚持到最后,我们就都清白了!" 夏真真沙哑的声音从她凌乱的头发里发了出来:"孩子们,我一定要保住你们!此事因我而起,我才是罪魁祸首。我老了,死不足惜!待会儿我要是不成了,千万不要顾惜我因小失大!话说回来,我一介女流,能死在这太极迷阵里已经是好不得了的事了!死在这里我真是好不畅快!" 阿娇忽然大笑了起来:"只要有一个人活着,这杆大旗就是为我们立起来的!" "休得聒噪!"行刑者的领头忽然斥骂了一声,他从袖中抽出一卷纸质文书展了开来向站在太极池周围的人大声读道:"遵帝君令,此四人十恶不赦处以太极灭形之刑。林尊,彩衣金座之子,不信天条之严苛癫狂作乱;旻文,白衣金座之子,结党谋逆犯上作乱罪不可赦;夏娇,淫秽贱骨之女,媚药千种抗拒天条罪不容诛;夏真真,生父母不详,其与乱党结营一处,一并处死!午时已到,开始行刑!" 话音未落,阿尊四人便被行刑者踢入了太极池内,阿娇急忙化形为天鹅托住了阿尊和阿文的身体,夏真真迅速铺展双翅冲到阿娇身下托住了她。那黑白两颗火球突然加速旋转起来,它们紧追阿娇而去不停地击打着她颤抖的双翅。阿文趴伏在阿娇背上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他化形为白狼仰天长嚎猛地飞窜而上叨住了旗杆顶上的长剑,鲜血顿时从他的口鼻中飞散开来,太极阵猛然间旋转起来,它饮血而狂震荡不已,那旗杆上双剑的震颤也愈加剧烈频繁。 阿尊望向双剑猛然腾空而起,他叨住另一侧长剑也吊在了旗杆的顶端。阿娇和夏真真飞旋在他们身下守护着阿尊和阿文,她们上下翻飞极力躲避着黑白球的攻击,几个回合下来,太极阵搅动出了一片血腥的红雾。忽然,太极池中的水沸腾了起来,它席卷而起径直向顶端的四人侵袭而去,那杆顶的双剑也猛然间消失不见了,阿尊和阿文猝不及防坠落而下,阿娇和夏真真飞扑过去接住了他俩向上奋力飞去,不料那旗杆顷刻间变作十二根金柱围住了太极阵,它们弯曲延展又扭结在一起,像一个大鸟笼似的地阿娇他们困在了阵内。一时之间周围的看客们尖叫唾骂声四起,他们为太极阵最后的吞噬而摇旗呐喊。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怪异的鸟鸣声铺天盖地而来,无数只猫头鹰忽然从天而降扑向了沸沸扬扬的太极池,它们像巨石一般砸向了池底,太极池像一张噎住了的大嘴呜咽卡顿萎靡不振了。 "真真!你们快到我背上来!"人群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一道黑光飞射而出聚在了大鸟笼的顶端,一只巨大的猫头鹰忽然显形在了旗杆顶端,它拍动双翅掀翻了笼子又向阿娇他们飞旋了下去,阿尊和阿文重重地摔在了猫头鹰的背上,阿娇和夏真真飞窜而下落在了他们的身旁。 "快!快离开这儿!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猫头鹰痛苦地高喊了一声:"真真,你一定要保护好阿娇!"阿尊四人诧异不已却见那猫头鹰的身体渐渐化为脓血陷入了池中,他们疾速跳离而出趴在了太极池外的地面上。 第220章 黑白六人组 "秋楠?秋楠!"夏真真忽然惊呼了起来:"穆秋楠,好你个死不了的老东西!你快给我滚出来!"夏真真嘶吼道:"你不能死!你必须活下来!"她奋力一扑落入太极池中死命地拉动着猫头鹰的身体。阿娇瞪大了眼睛忽然明白了过来:"爸爸?爸爸!"她飞扑到夏真真的身边拼命拉拽猫头鹰的翅膀。阿尊和阿文愣了愣神儿随后也跃入了池水中。十二根金柱悄然间飞旋而起罩在了太极池上,它急速旋转把池中所有人都搅散在了池水中。 太极阵外,人们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惨状,这样的一帮傻子白衣镇有史以来是从未见过的,甚至于对整个琉璃岛来说,这都是一件咄咄怪事。"笨蛋!"人们的咒骂声渐渐响了起来。 忽然,十二根金柱消失不见了,太极池汩汩作响再一次沸腾起来,五个金色的人形忽隐忽现地出现在了池水中央,他们相携相扶站立起来一起跃出了太极阵。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见着所有人都化为乌有,可突然间他们又全部活了过来,最重要的是,所有的人都明白五个人身上的彩金色泽意味着什么。 "罪人都可以披挂金彩,我也能!"人群中闯出了一个小个子秀士,他站到池边扭头看了看身后瞠目结舌的人群一跃跳入了池水中。池水又一次沸腾了,小个子的身体渐渐化为脓血,他忍着巨痛狂笑惨叫一点点消失殆尽。池水归于平静,小个子却再也没有出来。 "傻蛋!"人群中的唾骂声一阵高过一阵,嗤笑声中太极旗阵渐渐隐去,黑焰金座飞到了阿尊几个人的身前。 "三礼已经结束,你们的罪责已去。"黑焰金座说道:"你们都随我来,帝君想见一见你们!"阿尊几人面面相觑不敢怠慢,他们飞身而起跟随黑焰金座离开了白衣镇。 琉璃岛有着一圈儿狭长的海滩,在北山的石崖两侧,狭长的海滩像两只翅膀延展在了海面之前。黑焰金座的官邸就座落在北山石崖的峭壁之中,此刻阿尊几人正跪在议事厅空荡荡的地面上,在他们面前一个白衣白发的俊逸男子正斜靠在一个黑色的铁艺高座儿上,他就是琉璃岛的帝君殷筝。 "猫头鹰先生,你先说说吧!"殷筝柔声说道。 "帝君安好!"那个身披白色金羽的猫头鹰先生恍惚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他轻咳了几声说道:"帝君慈悲为怀饶我穆家三人不死,穆秋楠感激涕零!" "嗯,不死,是因为我慈悲,披挂金彩却是你们无意中所得。琉璃岛几千年都未曾有过的奇景,今日真是大放异彩了。"殷筝叹道:"你们舍命相救,彼此间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和私心,确实很难得!你们五人本为一体,早已经被黑焰金座列入了同一个战队,这件事儿你们怕是今天才知道吧?"殷筝看向了阿娇说道:"夏娇,你们这个五人战队是因为你而凝聚在一起的,你要懂得自己肩上担负的责任!" "夏娇谨遵帝君教诲!"阿娇俯身跪拜郑重承诺。 "夏娇,既然已经和你的爸爸团圆,便把父姓加到名字里去吧,你的妈妈不错,她千辛万苦把你抚养成人,你的姓氏一定要留有她的位置,改名为夏穆娇,你可愿意?"殷筝问道。 "我愿意!谢帝君赐名,夏穆娇不胜荣幸!"阿娇回答道。 "齐菲是个好孩子!"殷筝说道:"你们的友谊令人感动!" 阿娇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帝君,菲儿她随我们入岛这些天一直很安静,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阿娇摘下耳坠奉到了殷筝面前说道:"望帝君垂怜,给菲儿一个好的去处。" "好的去处,是吗?"殷筝笑道:"在她的心里只怕是只有加入你们的战队才是唯一的好去处。"殷筝接了项坠放出了菲儿的魂灵问道:"齐菲,你纯洁守信忠贞不渝。做白鸽信使,你可愿意?" "我愿意!"菲儿即刻答道。 "好!"殷筝手指轻点说道:"我予你灵身复位,归入夏真真战队!"菲儿的灵魂渐渐明亮朗润,不到十几秒的时间,她的肉身便长进了魂灵里,一只洁白的幼鸽栖在了她的肩头。阿娇喜极而泣和菲儿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 "夏真真,你的那根红蜡烛很是神奇,你的爱女之心也是凄然,你的奇思妙想一直都让我惊喜不断。你堪为五人战队的队长,从现在开始,你要带领他们奋战到底,望你不辱使命!"殷筝对夏真真说道。夏真真泪流满面叩谢不止。 "这三礼之刑非常人所能承受,你们心合一处绝处而生,我为你们庆贺!你们在桔衣镇和黑衣镇的表现也很不错,希望今后你们战队会有更大的战绩!"殷筝轻笑了一声又说道:"好了,红蜡烛拿出来吧?今日,我们就在烛光中道别,来日,我们一起点亮满天的焰火可好?" "好!好!"阿尊六人喜极而泣,他们与殷筝道别,点燃红烛围坐起来。红烛亮起的瞬间,六人消失不见。 边海天景湾的别墅里忽然"呯"的一声散出了一阵红烟,阿尊六人齐刷刷地跪在了客厅的地板上。他们呆愣了片刻后便抱头痛哭起来,这两天一夜的旅行惊心动魄剜心锥骨,实在是刻骨铭心毕生难忘。窗外夜色深浓,六个人相携相扶坐在了沙发里。阿尊走到门口开了灯,夏真真说道:"我想秉烛夜谈,可以吗?" 穆秋楠"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狠狠地搂了搂夏真真的肩膀问道:"烛光晚餐,怎么样?""好!我们给孩子们准备!"夏真真说道。 "不!伯父伯母!你们歇着说会儿话!我和阿尊齐菲去为你们准备晚餐!"阿文说道:"阿娇,好好陪陪爸妈好好说说话!" "嗯!好!"阿娇点了点头。夏真真和穆秋楠看着阿娇泪流满面,他们相拥而泣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喃喃细语,一别二十多年,这样的团聚来的太突然也太温暖。 阿文阿尊和齐菲远远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也忍不住鼻头发酸眼眶发热,边海天景湾的这个深夜,在一片烛光中,这个六人战队中每个队员的心里都赤诚又甜暖。 第221章 另一处凌晨时光 远在龙庙之内,四个久别重逢的家人也像穆家人一样每个人都贴靠在了一起,他们每个人的心中也都五味杂陈。亦炎和曹沫躺靠在沙发里陪着自己的妈妈姬烨和巫祖,在他们的面前是一个宽屏荧幕,荧幕上上演的正是曹沫的最爱《汉武大帝》。 "沫沫,你爸爸真是个好演员!"亦炎忽然说道:"他的睫毛都是戏!你看,你仔细看!"亦炎用弯曲的手指轻点几下荧幕上的姬影:"他这可真就是汉武帝本尊了!" "我爸爸的一呼一吸都是汉武帝。"沫沫笑道:"我很早就知道的。" "我爸可没有这么有戏感,不过,他有戏骨!他很会做戏!"亦炎将双臂伸展了几下又抱住了头仰靠在了沙发上嘟囔了一声:"我真有些想他了。"他偷偷瞥了一眼烨垂下眼睑不说话了。 "没戏感?有戏骨?瞧你把这两个词儿用的,亦炎,你可真偏心呐!你觉得我爸爸没有戏骨却很有戏感,对吗?"曹沫沫故意学着亦炎的样子用双手抱了头仰头看向了天花板。 "沫沫!你这理解力有点儿问题。"亦炎的鼻子里轻啍了一声:"我不过就是一句戏言,你就挑出了另外一个意思,我可真是服了你了!你爸爸在摄像机前是有戏骨的,可生活里他却活的板儿正板儿正,让人不舒服。" "让你不舒服?"曹沫沫问道:"为什么?" "我有点儿适应不了他的严肃!温和的让人瘆得慌!"亦炎扭头答道。 "他很严肃却也很温和,嗯,我懂了!这气质不错,我喜欢。"沫沫扭头看了看亦炎问道:"你爸爸呢?他属于哪种气质?" "笑里藏刀,冷若冰霜……我早就习惯了他这样,他管理着魔都那么多魔众,大概是被他们的习性反噬了!"亦炎低垂的眼眸转向了烨:"没有人陪着他,他也不想让人陪着……"亦炎叹了一口气咬了咬牙说道。 "你爱他吗?"曹沫沫微微皱了皱眉问道。 "他爱我。"亦炎说道:"他全心全意真真切切地爱着我。" "在他心里是有人陪着他的,你,还有我姑妈。"曹沫沫按了按亦炎的膝盖轻声说道。 "是!是的!"亦炎湿了眼眶扭头看向了一边:"他不黏人,大概是想让人敬而远之吧!" 巫祖和烨默默地听着两个孩子的对话,在她们眼前汉武大帝转身而去把一众大臣丢在了朝堂之上。 "大家都累了吧?今天就早点儿休息!明天早餐后,我们去逛街,亦炎的衣服该好好换几件儿了!"烨忽然说道:"带上宇儿她们,把生活都安排好再看其他的事儿!" "好。"亦炎弓着身子站了起来:"妈妈,我想和你住一个套房,可以吗?" 烨愣了愣点了点头:"沫沫也该和他妈妈住在一起的,就这么定了吧……"烨看了看巫祖。 "好,明天让人收拾一下就可以了。"巫祖点了点头:"今晚,我可以和你妈妈在一起吗?好多话还没聊够……我想……" "好的舅妈!我不急!"亦炎回答道:"明天……明天吧!" "好!晚上不要熬夜!"巫祖说:"今天就散了吧!" 第二天天还没亮,亦炎就洗好了澡穿好了自己的皮衣,他在客厅里独自坐了很久,直到天微明沫沫走出来,他才冲了一杯咖啡打开落地窗的窗帘站在了窗外的天海之前。 "你醒的这么早啊?表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沫沫呆呆地看着亦炎:"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呀,就是醒的有些早不想再睡了!"亦炎笑了笑。 "哦……"曹沫沫说道:"我其实也有点儿兴奋,这龙庙我还真没有来得及好好逛一逛呢!"曹沫沫傻傻一笑说道:"我也从没有跟妈妈一起逛过街,彼此彼此!" "嗯,是啊!新鲜!"亦炎笑了笑,他抿了一口咖啡看向了窗外。 曹文急匆匆走了出来,他看了看两个孩子又急匆匆地走进了卫生间,他推开了一道门缝喊了一声:"沫沫,去冲个澡啊!你妈妈她们一定早准备好了,今天的事儿可不少呢,速度快点儿!" "好!"沫沫说着便走向了另一个卫生间。亦炎喝光了了杯子里的咖啡又去刷了一次牙,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呆了一会儿,那浓密光泽的白发在他眼里越来越不自然,他扎了一个高髻出来又散了下去,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下定决心扎了一个和他爸一样的发型,他把顶发扎成了一个丸子,把脑后的长发披散了下去,他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又左转右转地查看自己是否得体。最后,亦炎看着自己的装束讪笑着轻吁了一口气,他的笑容里有一些尴尬和紧张,而心里却一直飘忽着一个美丽的倩影。 "我们出发吧?"沫沫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他奇怪地看着有些局促的亦炎问道。 "啊,好!"亦炎回答道,他终于平静了下来:"你快点儿换衣服啊?" 曹沫沫披着浴巾躲进了"大通铺"里,他惶惑地穿好衣服又惶惑地走到了客厅,曹文洗浴了一下也换好了衣服,三人一起来到影的套房敲开了房门。巫祖和烨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只是平凡的一天,她们也是会严阵以待的。她们和沫沫他们聊着天儿一起坐电梯来到了龙庙的"大食堂"。 "大食堂"是龙庙主餐厅的名称,一共有四层,位于龙庙大厦的顶层。餐厅的装修简洁大气,"大食堂"的匾额很是古朴,悬挂在主门的左侧。巫祖和烨带着曹文他们来到了第四层餐厅,餐厅里已经有了一些进餐的人,他们看到巫祖和烨纷纷行起了古礼,巫祖和烨向他们点头致意后便在西南角坐了下来。 沫沫替巫祖取了早餐坐在了巫祖旁边,亦炎也有样学样地为烨备好了早餐坐在了自己妈妈身边。曹文替沫沫多备了一份烤肉拿了自己的早餐坐在了沫沫身旁。亦炎往大厅里瞧了一瞧低头呢喃道:"衡伯他们还没上来呢,是不是有人送下去了?" "啊,你们春姨喜欢自己下厨,他们那里有自己的小厨房,城儿他们应该是不会到大食堂里来的。"曹文咀嚼着一口菜嘟囔了一声。亦炎"哦"了一声低下头去,他转动着手中的筷子若有所思地说:"渴了,这几天水喝少了……"他猛地站了起来:"我去弄点汤来!" "亦炎哥哥,你们来的好早呀!"宇儿清亮的笑声忽然传了过来,衡一家人正从厅门外走进餐厅,他们径直走到巫祖他们的餐桌旁坐了下来。亦炎的脸顿时红了,他看着宇儿笑了笑急匆匆向备餐处跑去了。衡一家人向巫祖他们问过了好后便也备了早餐吃了起来。亦炎托了一大盆煲好的鸡汤放在了餐桌上,他为大家分好了汤就坐了下来,宇儿正坐在他的身边,她接了亦炎的汤说了一声谢谢安静地吃起了早餐。 "你和亦炎有点儿沟通不畅啊!"巫祖小声对烨说道。 "亦炎这孩子疑心重,我是什么话都不敢轻易说。"烨苦笑着回答了一声。 "想想办法吧,你们母子的心结总得打开呀!"巫祖说道,烨却默然地喝着亦炎盛好的汤不回答。 亦炎今天的进餐速度很快,他看着面前空空的餐盘又看了看宇儿的早餐忽然问道:"餐后一杯纯白开,滋味儿会好吗?宇儿,我们一起试试?"宇儿疑惑地看了看亦炎点了点头:"好!我去取!""不,不用!你继续吃,我去取!"亦炎抿嘴笑了笑,他离座取了一壶烧开的水,手中还拿着两个秀色可餐的紫釉小碗。亦坐在宇儿身边倒了两小碗白开水很小心地吹了又吹,然后静静地看着宇儿。 "宇儿,你别吃得太急了,没事儿的,我和两碗水都会慢慢等着你。"亦炎轻托着腮浅浅地笑了笑。 "我吃的太慢了,这水是会凉掉的。"宇儿靠向亦炎小声地嘟囔了一声。亦炎抿紧了嘴唇笑而不语,他把手心放到碗壁上轻轻地碰了一下贴着宇儿的耳朵小声说:"它不会凉掉的,75度,我保证!" "为什么是75度?"宇儿好奇地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亦炎很神秘地说道。宇儿看了看亦炎手中的小碗低头窃笑着吃着剩下的早的。 "两个勇猛的斗士,难得一起喝同一口白开水。"巫祖轻叹了一声。 第222章 一山一海一座庙 "是啊,但愿他们这一代人可以岁月静好琴瑟在御……"烨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她摸了摸宇儿的头说:"你们两个人先玩儿一会儿,我们七点出发。" "好的,烨妈妈!"宇儿乖巧地笑了一下,她的两颗小虎牙小小的,烨忽而眨了眨眼睛,恍惚间竟想起了殷筝的笑容来,她点了点头和巫祖一起离开了。 "我吃完了!"宇儿用筷子夹了最后一块儿青菜放进嘴里看着亦炎说:"要不要等一等我?" "你还要再做些什么事儿呢?"亦炎笑着问。宇儿咀嚼了几下青菜说道:"再吃点儿什么来铺个底味啊?" "那你想铺个什么底味?"亦炎问道。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宇儿说道。 "好啊!嗯……我来想想啊,来点儿甜的吧,你喜欢什么水果?"亦炎问道。宇儿转身看了看备餐台说道:"橙子!" "好,最大的那个大橙子飞过来!"亦炎把左手放在宇儿的面前看着她,忽然一个鲜亮的大橙子出现在了宇儿面前。宇儿坐直了身子,她轻念咒语,那橙子的皮便一小条一小条地剥离开去然后又都弯曲了起来,亦炎手中立刻出现了一朵橙白色的橙皮的花。 "手打鲜橙汁,我要给宇儿喝。"亦炎手指轻展,橙子花儿慢慢旋转了起来,它越转越快,一滴滴鲜亮的橙汁飞升凝聚,它们浮在塌落下去的橙色皮絮上,像极了凝聚的朝阳。 "一人,一半儿!"宇儿惊喜地说。 "好!"亦炎应了一声忽然红了脸:"我们要怎么喝?我不想用杯子,舍不得破坏它。" "呵呵,掩口葫芦吧。"宇儿低眸笑了笑又抬头看向了亦炎:"你先喝!"宇儿伸了左手挡在亦炎的嘴巴前面说道:"就像这个样子,笑不露齿……"宇儿笑了笑忽然不说话了,她看着亦炎俊朗的脸忽然抽回了自己的手:"你试一下。" "宇儿,还是你先来吧,我一会儿喝那个花蕊汁儿好了,要不,我还是把花芯儿留给你吧?你来定!"亦炎语无伦次地说道。 "那就……我先来吧!"宇儿沉吟着举起双手挡在了自己的唇前,透过指尖她看到了亦炎的眼睛,她急忙低垂了眸子饮啜着亦炎送到她唇边的鲜橙汁儿,鲜甜的味道立刻浸满了宇儿的小嘴,她眨了眨眼睛又看向了亦炎,亦炎正看着她,他的目光像橙汁儿一样甜润鲜亮,似乎也有着淡淡的酸涩。 "好喝吗?"亦炎屏着呼吸小声问。宇儿眨着眼睛点了点头,她放下双手转过身去捧起了一只紫釉小碗,她轻声说:"你也喝了它吧!我等你!" "好!"亦炎转身面向晨光捧起了手中的橙汁儿,他转头看向宇儿轻轻一笑,晨光下他的眼眸像一缕清澈的阳光,宇儿怔了怔羞涩地看向了手中温热的清水。亦炎把橙汁儿托到唇前慢慢饮下,他手腕儿一转将橙皮花儿收进了手心里。 "一起喝!"亦炎笑着说。 "好!一起!"宇儿看着亦炎和他一起捧起小碗儿送到了唇边,他们同时含住碗口小心地品着碗中的热水,他们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一点一点地在嘴里品,热气蒸腾在他们唇前竟闪着七彩的光。他们安静地喝光了碗里的水,沉默着一起看向了对方。 "真是个好喝法,感觉甜味儿都溢到心里了。"亦炎红热的脸颊染了温润的阳光,他抿着唇看着宇儿躲闪的目光忽而问道:"怎么了?不好喝?" "没有,很好喝的。"宇儿轻声说道:"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哦……"亦炎应了一声,他用指背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忽而问道:"宇儿,我的头发……今天我出来的急,没打理好头发吧?你帮我看看,怎么打理这些白头发好些!" 宇儿看着亦炎回答道:"不需要怎么打理的,你怎么样都好看!" "真的?"亦炎认真地问道。 "嗯,真真儿的!"宇儿呢喃着说道:"我们……我们还是早点儿下去吧,大家该等急了。" "好吧。"亦炎忽而有点儿失落,他跟在宇儿身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电梯口。电梯悠悠地升了上来又打开了门,他紧随着宇儿走进电梯靠在了电梯的扶手上。电梯封闭的空间让亦炎有些不知所措,他轻吐了一口气紧张地问:"你有没有觉的我很坏?" "嗯?你说什么?"宇儿惶惑地问:"我没有听明白?" "我是魔帝的儿子,又白了头发……不格格不入吗?"亦炎小心翼翼地问。 "你也是天神烨妈妈的儿子,你也是我的亦炎哥哥。你是鬼谷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没有格格……"宇儿惑然的回答突然被亦炎打断了。 "我们只是亲人吗?"亦炎的双眉皱的紧紧的,话音刚落他急忙笑着说:"你的亲人是芈城??郭,我不是你的亲人。" "可是,我们是在一起的人……"宇儿认真地问道:"不是吗?" "在一起……是,在一起就好!"亦炎温柔地说:"永远都不要分开才好!" "嗯!"宇儿点了点头低垂了眸子不再说话。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了开来,亦炎跟在宇儿身后来到了巫祖的房间。所有人都聚在房间里,他们见亦炎和宇儿走了进来就迎了上去,曹沫沫看着亦炎和宇儿的神情步态不禁愣了愣神儿,渐渐的沫沫的笑意一点点加重了,他盯着亦炎看了一阵儿,捂着嘴笑了起来,他第一次发现亦炎的慌乱,亦炎极力平复心绪假装镇定,可他的目光却一直被宇儿牵动着。 宇儿跟大家打了招呼后就到卫生间梳理了一下,她走出卫生间坐到了烨的身边,目光却牵动在了亦炎的身上。宇儿把头靠在烨的肩头忽然呢喃了起来:"一湾土一片海一座龙庙,一个城一些人一帘幽梦。" "宇儿,你怎么忽然有了这样的感叹?是在这里住不习惯吗?"烨把脸贴在宇儿的头发上轻声问道。 "没有……我只是忽然觉得,就算活过了一千多年,我还是没有长大,笨的,跟一个小傻子似的……"宇儿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妈妈,聪明是不是一种罪过?或者,蠢笨才是?" 烨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她抚摸着宇儿的头久久无声。 第223章 龙庙的百货商场 龙庙的百货商场只有一层,是一个位于小镇中心的超级市场。说它是超级市场是不为过的,它的顶棚很高,整个建筑设计的很是巧妙,所有货物都是高档的而且种类齐全无所不包。进入其中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玻璃世界里,不仅仅是它的外墙可以把阳光收进楼内,楼内的各个通道以及货柜也是由高分子玻璃搭成的。它像一个万花筒,更像一个水晶似的梦。 货架分为三层,第一层放置的是体积较大的货品,有汽车摩托衣柜等等大型的日常必需品。第二层架在了半空之中,一排排货柜从中心向四周扩散而去排成了十二层的三角形矩形,货柜上放置的都是一些生活易消耗品,包括衣饰鞋帽厨卫文具等等。第三层则是一个空中游乐城,里面有一个电影院,还有几个小餐厅。儿童游乐区设在整个楼层的外围大圆圈儿里,一个小小的跑道把一个个游乐区串联在了一起,即便在刮大风下大雨的日子里,龙庙的孩子们也可以躲在玻璃幕墙内开开心心地玩到累。 巫祖和烨各开了一台车载着两家人早早地来到了百货商场,她们从正门进去直接乘着商场中心的电梯上了二楼。衣帽区里的衣物款式很多,运动款居多。巫祖和烨、春各自为自己的孩子选了一些衣物后,又为衡和曹文挑了几件合身的,然后她们就为自己各选了几件日常衣物。 春为自己买的衣服和烨与巫祖的几乎没什么两样,她常年住在鬼谷,容颜和身形比巫祖还要年轻一些,新衣服一上身,她的气质忽然变了一个模式。宇儿搂着春的腰贴着肩头看着她,这几千年来母女二人逛街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样赶集似的一堆人扫货是头一次,宇儿心里也特别开心。春用指尖儿点了点宇儿的额头说道:"你去问问你的大哥二哥还缺些什么,和他们一起去四处转转,然后到三楼的电影院集合就好!" "我不!男孩子们的事我又不懂!"宇儿撒着娇说道。 "你这孩子呀,在鬼谷里天天闲不住,这到了龙庙了却乖的跟只小猫似的,你莫不是在躲着什么不成?"春故意问道。 "我没有!"宇儿急忙说道,她忽然发觉自己很失态,便缩在春的怀里不敢动了。 "宇儿,你这怎么还耍起女孩子们的小脾气来了呢?在鬼谷的时候,你可是上天入地都没个怕的小飞侠,你呀,是被什么吓到了吗?"春认真地问道。 "没有。我只是想亦炎是个外姓男儿,你总说女孩子应该矜持有度,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时候。不是吗?你不是总说我不够稳当的吗?我还是守着妈妈好些吧?"宇儿呢喃道。 "亦炎从魔都来,一个人怪可怜的,你的哥哥们又都粗心大意的,你要多陪陪他。生活里的小事儿你为他操着点儿心,你烨妈妈也松快些,她要忙的事儿多,你该多分担着点儿。"春拍了拍宇儿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女孩子总是要长大的,学着照顾人是必须要有的。去吧!" 宇儿眨了眨眼睛忽而抬起头来看着春的眼睛说道:"妈妈,你什么意思啊?" "我能有什么意思啊?这一堆孩子里就你一个女孩儿,你不照顾亦炎,还有谁能照顾他啊?"春轻吸了一口凉气说道。宇儿看了看春皱了皱眉说:"你就不怕……不怕我不会照顾人吗?万一给烨妈妈添了乱,可怎么是好!"宇儿说着说着竟憋出了两滴泪。 "你烨妈妈绝对不会怪你的。"春心疼地说道:"多一个人帮着亦炎,她是会开心的!" "好吧。"宇儿犹豫着说道:"那我去找亦炎他们了。" "好,去吧。你要小心着点儿,不管遇到啥难事儿都要跟妈妈……们说……"春看着宇儿严肃地说道。宇儿点了点头,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用手指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她抬起头轻轻一笑便向亦炎他们跑了过去。春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宇儿的身影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她偷偷地抹了抹眼里的泪水又吁了一口气,然后收拾好选定的衣服向收银台走去了。 中午之前两家人办完了所有的事,他们一起看过电影一起为孩子们买了车,然后又一起在三楼的餐厅里吃过了美味,等到他们回到龙庙大厦时已经是午后了。孩子们也玩儿的够开心,他们一路欢笑地回到各自家还约好了第二天的行程。衡和曹文补了一个午觉,烨和巫祖收拾了一番自己的新套房,春却坐在沙发上喝了整整一下午茶。 宇儿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几首小提琴曲子想了好久的心事,亦炎窝在自己的新房间里发呆又傻笑想着宇儿的一颦一笑,他想起了琉璃岛上的一家人,除了父亲那里真的没有什么亲人了。可是,父亲会给他完全的自由吗?或者,仍然是完全的不自由呢?他忍不住惆怅了起来。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心里的世界还是线性的,尤其是他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一个女孩子的时候。莫名的慌乱让他开心不起来,可是宇儿的笑脸又让他一次次打败了心底的软弱。 烨收拾好了房子便和衣睡在了窗前的摇椅里,往事历历在目过电影似的在她的脑中一幕幕地划过,她用指尖划动着摇椅上的藤条思绪飞出了好远。孩子们都在长大,他们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懵懂无知又天真可爱,她忽然觉得年老成了一种罪过,就像一个苛刻的园丁总想剪掉不合心意的枝条一样,她很想掐掉自己眼里和心头的杂草,比如,宇儿和亦炎彼此间的吸引和信靠的事情上,她害怕他们的感情会走向失控,更害怕自己的夫君在这件事儿上的不同态度。烨无力阻止他们的爱恋却很想像杀死一只厉鬼一样斩杀所有的危险和隐患。 "唉,我自己都是个办事不牢靠的小孩子吧?"烨不禁自言自语了一声,她转身背对着午后的阳光,思绪飞回了两千多年前那些晦暗的时光。 第224章 缩在山洞里 殷筝走后的第一天,烨躺在二楼的木榻上睡了整整一天,她很疲惫,什么都不愿去想不愿去做不愿去说。灵蛇做好的肉汤送上来又撤下去,撤下去又送上来,烨一小口都没有喝。第二天也是这样,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烨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灵蛇做的甜糕饼饵小米粥,原封不动地放了一整天烨一个小指头都没碰过。第三天也一样,烨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山谷一句话也不说。 "我想,我可以为你酿些米酒了。"太阳从鬼谷的西崖沉落下去的时候,灵蛇平静地对烨说道:"不想吃就别吃了,不想动咱就不动。米酒酿好了不想喝也可以不喝的,只是我不怕自己辛苦,日日都想为你做些香甜的好东西。总得有点儿甜的暖的陪着你不是?烨,人的好心意呐是不该被怨恨的。" 烨没做任何回答,她的目光颤了颤依旧凝望着天边的夕阳。夜色落了下来,星光升了起来,月如金钩天如绸,鬼谷的夜风拂动着谷底的残雪草木,烨望着神树光秃秃的枝桠以及枝干上淡淡的清晖一夜无眠。 巫祖在北崖里又是一夜难眠,月如钩钩心尖,她望着石窗里小小的月牙儿,眸子里凝起了珠泪。往事一幕幕如风一样扫过她的心尖儿,她感觉好痛好疼,巫良喜满身的剑羽铃铛彩色巾条一下一下晃动在她的眼前,神巫的炫烂与悲怆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她的心脏。太多人太多事,一点一滴的过往,车马劳顿又不知疲倦的从她的心窝里踏过,她感觉自己有点难捱这夜里的冰凉。 影和觯都被巫祖劝离了,她不愿意去想他们的神情和身影,她不想去想他们。此刻只有烨让她觉得柔暖,可她也已经三天没有出现了。鬼谷里所有人都是安静的,就连巫鲲也总是安安静静地等待和听从着巫祖的安排,巫祖忽然发现自己很孤独也很悲哀。她从没有如此悲戚过,就像她的阿娘巫良喜说过的那样,她硬的像一柄剑,削铁如泥见血封喉却自带着冰冷剑体的寒凉。这寒凉在这暮冬的寒夜里就是摧心肝儿的剑尖儿,划得巫祖遍体鳞伤。 殷筝给鬼谷准备好的这一场劫难是突如其来的,如若没有烨的挺身而出,鬼谷的走向便是一场未知的凶险。是的,"未知"又"凶险"。鬼谷的命运竟陷入过一种"未知"的危险境地。巫祖不寒而栗轻叹了一声。觯神智不清,自己病弱不起,影一直没有直面过魔君的诡异,而烨又与那殷筝痴缠不清……鬼谷四神并未察觉到自己内部的四分五裂,也并未发现殷筝的战力已经强大到了不可控的程度。魔帝是算好了时机才来挑衅的,甚至于有那么几刻他是完全可以摧毁鬼谷的神君们的。 巫祖的自省伴随着她的自责,她的笑容越来越少,言语也"冷艳"了起来,就连亲哥哥巫鲲听到她口中的词句都会惊讶无言又喟叹不已,而觯总是应诺不已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影只是远远地看着她沉默看着她笑,他笑的很哀怨可他却一直在无声地笑着,这让巫祖更加痛心更加决绝。鬼谷暂时的平静和稳定让鬼谷的居民们都想了好多,曹文和衡也沉默了,烨更是躲进了北崖的山体中声息全无。 夜色一点点退去,曙光亮起在了东崖顶上,从巫祖躺着的南崖山洞去感受阳光的移动是由右向左旋转的,这有一种逆了时空的错觉。在楚国时,所有人都是南向而居,太阳每天都是从左手边的林木上升起又从右手边的山隘落下,而现在,大家似乎都习惯了巫祖洞中的日月轨迹,它们从右手边的神湖之上游走到左手边的神山之后,仿佛日月在西升而东落逆转了天地顺行的时间。 巫祖看着晨光的小脚踩踏到了墙壁上,她蹙眉沉思怔忡了很久。忽然,她猛地坐起身来,一阵眩晕却让她痉挛着倒了下去,巫祖打着冷颤蜷缩着看向了墙上的光影倏然落下泪来。 "影,你进来吧,都已经冻了一夜了,别傻守在那儿了。"巫祖的声音在发抖,她撑起了自己的身体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道:"我需要你。" 影立即冲到了巫祖的身边,他哀怜又仔细地看着她,巫祖看着影忧伤的眉眼轻笑了一下颓败地靠在了影的肩头说道:"影,委屈你了!对不起。" "没,没什么!"影轻声应道。巫祖抬起手来哀伤地指了指墙面上的光影,眸中滴落了一滴泪:"一直都是我错了。"影疑惑地扭头望去然后不解地回过头来轻声问道:"你为何这样说?" "在南崖的洞穴里怎么会看到日月的运行呢?这是鬼谷刻意让我们看到的,对,这里是鬼谷,鬼谷日月自是与人间不同。可鬼谷大不过天地,我们看到的日形月影不是我们身后悬于天穹之上的丽日明月,它是鬼谷给我们的幻影。"巫祖轻声说道。 "对,可这又如何呢?"影惶惑地问。 "我所居之地违逆了日月天行。"巫祖伤感地说:"你们敬奉的我,一直困在一个违逆了天道规律的幻象里。我的卜算与决定都是在一个幻影之象里得出来的。我……是混沌中一个混沌的神体……我……"巫祖悲泣起来:"影,你明白吗?你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呢?" "我听的懂。"影抱着巫祖的肩说道:"你没有什么可自责的,就算是住在北崖我们所看到的也一样是幻影。鬼谷的日月与鬼谷之外的日月从来都不是能同日而语的。鬼谷玄冥,我们只能身在其中。" "可是,南崖的日月是纯粹的幻影,它几乎没有一丝光线是来自于天地之上的日月的,我却一直以它为真以它为实……"巫祖伤心地说:"终究是错了,是我错了。" "天为阳地为阴,天清而地浊,我们贴伏于浑然大地之上,没有超脱于杂尘的光影指引才是沉沦于尘世的陷阱。幻离之光,才是鬼谷真正的指引。鬼谷必然有深意。"影看着巫祖的眼睛哀怜的说:"这鬼谷里还有一个我呢,在这鬼谷里你的修行开悟并不是孤单的。我永远都是你的龙,是你的帮手和亲人,我们会一起解开所有的谜题,由你做主神这是鬼谷的决定,你看到的幻境也在鬼谷的心中。" 巫祖默默地听着影的话,一滴泪又滴落了下来:"凡事总是要搞清楚才对的,终究还是我懵懂了。"巫祖呢喃着说:"影,你陪着我睡一会儿吧,我累的很。" "好,好的。"影呢喃道:"你躺一会儿,我陪着你。"影回头整理了整理巫祖的枕被托着她的背把巫祖平放了下去:"盖好被子,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巫祖揪住了影的衣袖轻声说道:"晚上,我们晚上到衡和春那儿吃个饭吧,我想孩子们了。" "好,好的。我会跟大家讲的。你别操心了,先睡会儿吧。"影把手放在了巫祖的枕边揪了揪枕头的一角。 "让巫鲲和曹文出谷去采买吧,让他们买一些能让大家开心的东西,每个人都要来上几份儿!"巫祖把头缩在影的手边轻声说道。 "好,我会告诉他们的。"影呢喃道。 "我有些话想跟大家说,我决定了。"巫祖轻声说。 "嗯,我听你的!"影应了一声。 "一个时辰后你再去找他们去,烨在北崖的崖体里躲了好久了,也不知道怎么了,觯的心里很乱,跟他说话要多动点儿脑子,曹文大哥像丢了魂儿了,冬的事……"巫祖呢喃着沉沉睡去,影看着她久久无声。 你就是个笨蛋,你以为我们都是物品吗?你想搁一块儿就得搁一块儿吗?你谁呀?天神呐? 你告诉我,给他时间给你时间,你要不要跟觯在一起? 我不要? 告诉我,你是一时冲动! 我告诉你,这是我玄武元君的抉择。我永生永世都不要和解在一起。 妲姐比我辛苦太多!与她相比,我是幸福的。 开工动土了! 第225章 石屋里点亮的灯 巫祖从沉睡中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影坐在她的石榻旁安静地陪着她,看见她醒了默不作声地笑了。巫祖羞涩地背过身去说:"辛苦你了。"影忽然怔了一怔,他苦笑了一声点亮了洞穴里的灯并不回答。巫祖觉得有点儿尴尬,她坐起身来走到妆台前整理了一下衣衫,镜子中憔悴的影子让巫祖愣住了,她已经有几日没有照过镜子了,她自己也忘掉了自己这新婚的嫁娘到底颓唐了多久,她呆呆地看着自己苍白清瘦的脸不知所措地哀叹了一声。 "大家……都在等着我们吗?"巫祖向立在洞穴门口的影问道。 "是。"影轻声回答。 "烨怎么样?你见过她了吗?"巫祖又问了一句。 "我没有去找她,觯去过了。"影回答道。 "她还好吗?"巫祖问道。 "谁?觯还是烨?"影忽然恍惚起来:"觯不大好,烨的事儿我没敢问他。"巫祖有点儿愕然,影从没有如此模棱两可办事糊涂不清过,她紧攥着木梳低垂下眼睑沉默不语了。 "什么都准备好了……烨如果不来我会去找她的。"影局促地看着巫祖的背影补充了一句。 "你去看看大家,我随后就到,"巫祖轻声说:"影,不要慌了神儿,觯是个很畅快的人,他只是迷茫了,他不会怪你的,你是他心里的宝贝疙瘩……他是因为太爱惜你和我才痛恨的。" "痛恨?"影忽然问道:"呵,你也承认他在恨我们了。不,他只是在恨我吧。" "他更恨他自己,恨自己做错了事。"巫祖轻声说:"他所有的痛苦都指向了他自己,他在折磨自己。" "巫祖……唉!我们该怎么办?我也像要疯掉了!"影沮丧地轻声说道:"我也迷路了,我们都迷路了。" 巫祖握着梳子沉默了好久:"影,你容我好好想一想,我们都好好想一想。"巫祖叹了一口气重新梳好了发髻,她看着镜子中影的虚影说:"不要怪怨自己冲动冒失,我明白你的苦恼,心里有什么烦闷的时候,你不要把它们积压在心里。说出来就会好些,觯就是因为把心事压在心里太久了才神魂颠倒的,你明白吗?我没照顾好觯,我不想再伤到你了。" "嗯……可是,我的心里话你想听吗?巫祖?你不觉得我很龌龊卑鄙吗?我……我不该这样的!"影忽然激动了起来:"我恨我自己!" "影!"巫祖忽然轻呵了一声:"喜欢女孩子没什么错!想亲她抱她也没什么错!你长大了,心里有了对女孩子的好奇没什么错的!"巫祖轻声说:"无奈的是,这谷中只有我一个异姓女子,你没有机会结识别的好姑娘,是鬼谷里的人太少了。姐姐一定会和你一起找到你真正喜爱的女孩子的。" 影惊愕地看着巫祖苦笑了一声:"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巫祖低下了头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喜欢觯?" "我……"影说不出话来。 "我不喜欢觯却嫁给了他?我是要玷污了自己吗?"巫祖严肃地说道:"影,你还小,儿女情长之事,你是懵懂的。我和觯都不会怪你的!" 影骇然地听着巫祖的话,她的字字句句就像遥远的震雷让他眩晕不已,他紧靠在墙上撑起自己的身体应诺了起来:"好,好,我知道了,我懂了。我在洞外等你,你收拾好了,我们一起到衡那里去。"影的双脚发软,他笑了笑稳住步态撑到了洞外。远远的衡的小院儿里孩子们欢闹不停,曹文的大嗓门儿时不时的冒出几声呐喊来,影觉得自己好孤独,他从来没有这样孤单过。 洞穴里,巫祖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她把悲痛和颤抖全压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她怕影听到自己的悲伤,哪怕有一星半点儿的袒露都会引起一场燎原的大火,她更怕自己会后悔会软弱,会忍不住扑在影的怀里恣意地哭一场。她不敢发出声音来,她知道自己唯一能发出的只有悲戚的哭诉和炽热的爱火,这一切都不是她该索求的。 夜风吹过,影靠在崖壁上闭上了眼睛,一行泪冰冰凉凉地滑落而下,他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就像神树一样陡然泄尽了自己所有的光华。巫祖走到他的身边安静地坐了下去,她默然无声地望向谷底又望了望远在草海另一边的石屋,欢笑声一波波传来,巫祖和影却一直安安静静。 "你好些了吗?"巫祖终于问出了第一句话。 "还是有些不大好……"影扭头望向了天上的月牙儿:"我能到那月亮上睡一会儿吗?那里一定很安静,什么人都见不到。" "后翌会着急的,吴刚可不能跟你相提并论。不过,那里倒是有好酒,可以抚慰人的烦恼。"巫祖轻声说道。 "还有兔子……烤了它吃吧,可以抚慰人的肚子。"影说道。 "是啊,寒宫千重,佳人一个。嫦娥仙子也怪寂寞的,你信不信?"巫祖问道。 "嫦娥姐姐应该知道我姬影玉树临风相貌堂堂,同为仙人,倒不妨去做个探问。"影打趣道。 巫祖笑了笑扭头拉了影站起身来说道:"我们走吧,我听到曹大哥骂人了。我们再不过去呀,春也会抱着宇儿追过来了。" "嗯,"影沉吟着:"阿姐,今晚让我在你的洞里睡吧?"影眼角的余光聚在了巫祖的身上:"洞外太冷了,我怕自己真的病倒了。"一阵眩晕猝不及防地袭来,巫祖差一点瘫了下去,她极力稳住双脚答道:"此事,应该和大家商量一下了。"说罢,巫祖闪身消失,影咬着唇靠在了崖壁上失神地搜寻着巫祖的身影,此刻,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影的耳中只有沙沙的夜风和城儿郭儿的欢笑声。 "也已经四五岁了呢,生来就是这鬼谷的人……"影呢喃着落下泪来。 北崖的山洞里,烨痴痴地坐在秋千里默不作声,灵蛇没有为她准备吃食,它只是把壁炉烧的红彤彤的,上面只放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石锅。咕嘟嘟的水沸腾着,灵蛇并不理睬它,它等待着烨能说出点儿什么话,它等它已经太久了。 "灵蛇,我想出去走走。"烨忽然呢喃了一声。 "是!"灵蛇抖了抖身子,托着烨飞向了春与衡的石屋。石屋里,所有的灯都点亮了,它们比星光都让人安心。 第226章 鬼谷的新令 衡一家的石屋是特别宽敞的,衡偏爱绿植,大厅前的小院儿里,暮冬的红梅荼靡盛开,所有人都被它吸引了神思。春把两进的院子打理的精巧又清雅,油灯与烛火灼然尽放,每个人都舒心地安坐着。巫祖坐在觯的身边,烨坐在了巫祖的另一侧。衡一家坐在他们的对面,曹文和巫鲲挨着觯坐在了长桌靠近大厅门口的一侧。 桌面上的饭菜令大家耳目一新,巫鲲和曹文今天出谷并没有采买多少食材,他们游历了秦国界内的各个都城又几乎走遍了各条驿道,他们做了好一番察访巡游把秦国各大酒楼里的好菜搜罗了一圈,直到夕阳西下他们方才用食盒带着各样菜品尽兴而归。巫祖被眼前的景象感染了,她忽然发现一切都变的敞亮痛快,人也轻松了很多。 影穿过院子走进大厅时,所有人都看着他不声不响。影看着大家笑而不语的样子也笑了起来,座位都已经坐满了,只有正中的主座儿空着,影迟疑了一下坐在了郭儿身边的地面上,所有人都看着他故意不说话,影抬起头看着大家终于开口了。 "你们都怎么了?难不成是要我坐在主位上吗?"影哈哈哈大笑。 "嗯,正是!"一家人异口同声地说。 "啊?为什么?"影惊讶地问。 "这是大家商量决定的!"衡说道:"从此刻起,鬼谷的一应事务由你来决定。" "什么?不是,你们都怎么了?这事儿可不能开玩笑!"影看了看众人又看向了巫祖问道:"阿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巫祖托着腮笑着说:"这是鬼谷的新规矩,我定的!"巫祖端起一杯酒对众人说:"我们一起举杯,恭请鬼谷的第一位职守天神上座!"众人拿起酒杯一起向影敬了敬,巫鲲对影说道:"影,别磨磨蹭蹭的,快点儿坐过去,大家都等着你呢!" 影蹙起眉头咧嘴一笑站起身来走到了主位旁,他看了看巫祖,巫祖笑着点了点头,影半信半疑地坐了下去,众人齐声恭贺着喝尽了杯中酒。 "这也是殷筝教给我们的方法,从此刻起我们所有人就遵循一旬一职守的规矩管鬼谷的大小事务。影与曹大哥,你们辛苦了!烨和春值守下一旬,有劳了!衡与觯,下下旬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巫鲲,有你帮衬着我我也松快不少,辛苦你了!大家一起举杯,互相庆贺鼓鼓劲儿吧?"巫祖托起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一起举杯开心地饮尽了手中的美酒。 "要托付给大家的第二件事算是我们入谷以来最破费的一件事儿了,我不想一意孤行独自做决定。如果大家同意我的想法,就斟酒饮下,如果不同意,就说一说自己的想法,我们商量着来!"巫祖说道:"我们久居鬼谷,鬼谷就是我们的乡土。我们应当于这乡土之上安居乐业。所谓安居,首先必须有所居。我们现在的居所已经不够我们安居于鬼谷了。所以,我们需要为每个人都修建房屋。大家意下如何?" "是啊,我早就想说这个话了。巫祖过日子清俭,可该破费的终究还是要破费一下的,四位天神窝在一个山洞里住着,我这心里头啊,一直都难受的很!"曹文抢先发表了见解。 "对,天神的居所总该有个样子,我们又不是蛮荒野人,我们不会大肆挥霍,但该有的日常也是不能毁掉的!"春认真地说。 "我是这样想的,东西南北四向都应该有大的修建,四位天神各自镇守一方,鬼谷才可以称为名副其实的神君圣殿。其实,几处木屋石屋足够我们其他人住的,鬼谷缺少的反倒是神君们的屋舍,这样不公平,这岂不是逆反了天纲了?"曹文补充道。 "是呀,这件事儿就定下了,从明日开始我们就修房建屋!"衡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都同意了吧!" "好,好!斟酒!"曹文提了一坛子酒给每个人都斟满了酒杯:"依我来看,这件事儿才是最重要的!哈哈!我们快把酒一起喝掉!一起庆贺这件大喜事!"众人被曹文的开心感染,欢笑着饮酒畅谈了好一阵子。 巫祖喝光了自己面前的酒却仍觉得自己不够畅快,她探手去取烨面前的小酒坛却被烨按住了手。 "姐姐,你喝多了!"烨说道。 "没事儿!"巫祖摇摇头:"我还想喝一些,不醉不休!"烨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了也在喝闷酒的影,影苦笑着低眉不语。烨又看向觯,觯早已经醉倒在了桌子上。烨把嘴贴到巫祖耳边说:"有孩子们在呢,别失了分寸!你若是还想喝,就到我那里去!" "好,不过还有件事得跟大伙儿说。你先等等我,好吗?"巫祖回答道。 "嗯!"烨应了一声。 "帮我把曹大哥带过来,好吗?"巫祖问道。 "好!"烨点了点头找了曹文过来。 "曹大哥,关于冬的事儿,我很对不住你!"巫祖说道:"你怪我吧!我不该瞒着你!"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你这是怎么了,巫祖?你是体恤我失子之痛才让我先缓缓神儿不是?你做的对!我怎么会不懂呢?你瞒着我都是为了我好!"曹文跪了下来:"冬的命运写在鬼谷的生死册上,鬼谷已经为他安排了使命,这是冬的福气!成为锱铢是他做梦都能笑醒的事儿,现在他必定已经是锱铢了,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我相信这一定是真的!你一丁点儿错都没有!" 巫祖悲叹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懂,可我就是想说一声对不住!终归是我习惯了为你们去安排,习惯了安排你们跟着我走!这才是我对不住大家的地方!"巫祖坚定地说:"从此刻开始,大家不能再只信我一个人了,大家要相信每一个人相信鬼谷相信自己!你坐起来,我敬你一杯酒!曹大哥,辛苦你了!"巫祖把曹文扶起来为他斟满了酒和他一起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替我颁今夜的最后一道令吧,曹大哥!我有些醉了……"巫祖从袖中抽出了一片丝帛交给了曹文:"去读给大家听,和影一起读。这是铁律,鬼谷的铁律!快去!" "好!"曹文小心翼翼地接过丝帛走到影的身边交给了他。影展开来看过后又将丝帛交到了曹文手中:"曹大哥来读!"影站起身来对大家说道:"鬼谷今夜把一则大令给大家定了下来,我们都端端正正坐起来,让最年长的曹大哥为我们颁布这个铁律!"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曹文展开丝帛认真地颂读到:"废跪拜之礼,事无巨细,对内绝不隐晦,共同出谋划策,不偏听不盲目跟从!" "好!"大家齐声叫起好来,曹文又大声说:"这丝帛之令,我要珍藏在锦盒里然的埋在神树根底下。同意的人都点点头!"众人都郑重地颔首应诺。 第227章 灵蛇的智慧 巫祖不由自主的又摸向了烨桌上的酒,烨把小酒坛子夺过来塞好酒塞子放进了自己的袖口里面。 "姐姐,我们躲开他们自己喝!"烨把手遮在巫祖的耳朵上小声说:"走吧,我也想喝酒了!"烨找来食盒放了几样糕饼和青菜后拉着巫祖的手走到了大厅外。巫祖托着她的肩正要说些什么,烨默念心咒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山洞里。 "你先在这里躺着,我去把炉火烧旺!姐姐,我这里还有一些异域的吃食呢,要不要一起尝尝?"烨问道。 "我听你的!"巫祖说道。窗外,衡院子里的欢笑声一阵阵传向四方,窗内,巫祖被烨洞里的景象所震撼,她惊喜地看着洞内的陈设走来走去。 "这都是灵蛇为你搞起来的吧?"巫祖问道。 "是,都是它费尽心思置办的。"烨走到巫祖身边说:"这儿本来只是个小水洞,灵蛇花了不少力气才有了现在这个样子!"烨架了一口小锅在壁炉里又在锅里放了些肉干和水:"我爱喝这肉干儿汤,灵蛇便为我晒了好多。我们现在煮一些,一会儿就可以尝一尝了。" "灵蛇真是费心了……"巫祖赞叹着忽然又伤感了:"我的玄鸟怕是把我忘了。" "怎么会呢?说不定它现在都在偷偷看着你呢!"烨坐到公主椅上拉着巫祖的手让她坐到了自己身边:"姐姐,对不起,一直都没把这个洞里的事告诉你!" "你幸好没告诉我,不然,我会天天挤在你这里烦着你。我好想替你谢谢灵蛇!我没有照顾好你!对不住你!"巫祖说道。 "嗨,你又开始自责了……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才对!孩子的事儿是殷筝的错!我没能把孩子完好无损地保住!"烨伤心地靠在椅背上道起了歉。巫祖默然地看着炉火无声地笑着,她垂下眼睑看着炉火中的汤锅忽然说道:"我可以在你这里躲几天吗?" "好啊!你想住多久都行!"烨说道:"我让灵蛇想想办法帮你调理一下身子!" "我是有很多话想跟它说一说,我也很想跟你说说话!"巫祖轻声说道。 "好啊!"烨把头靠在巫祖肩头说:"我也有好多话想说。" "巫祖,心里有苦可以大声哭出来,在这里呐谁都听不到你在做什么!"灵蛇忽然闪身出现在了壁炉前:"对不住,我灵蛇和你闹腾了这么久,让你受了煎熬。" "嗨,你那也是为了大家好嘛,事到如今,我才理解了你的深意。"巫祖慨叹道:"'对不住'这三个字也该有我一份儿。" "玄鸟元君大度!"灵蛇向巫祖施了一礼:"我老婆子的手段那么阴毒,你却从来都不计较,灵蛇我已经感佩很久了!" "都是一家人,互相体谅是应该的!"巫祖说道:"谢谢你替我照顾着烨,谢谢!我没有保护好她!" "都是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灵蛇真诚地说:"你何曾没有照顾好她呢?你比她更辛苦,你一直都在为她筹谋,我老婆子是有眼睛的!" "谢谢你,谢谢!"巫祖红了眼眶:"可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办呢?"巫祖向灵蛇求助道:"灵蛇,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巫祖的眸中泛起了泪花儿,双眉无力地蹙到了一起。 "难得你敢向我寻求一些建议!"灵蛇的眼眸中忽而涌出了热泪,它匍匐到巫祖身前行了一个大礼后说道:"我心里其实一直都是有愧的,我早该解开自己的心结了!"灵蛇伤心地说道:"这些事情里也掺杂了我的私心杂念!我没有照顾好你呀,巫祖!" "我懂你!"巫祖轻声说道:"我懂你的愤懑委屈,几万年前的那些事儿,我是有责任的!" "嗨!"灵蛇叹了口气:"那些事儿就先别说了吧……巫祖,把它当作我们的一个约定可好?我其实早就原谅你了!" "谢谢你,灵蛇!谢谢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巫祖郑重地说。 "当年,我又何曾没有大错呢?现在,我们是一口锅里吃饭的亲人了,这是亲都亲不过来的一家人呐,过去的伤心事我们能忘就都忘了吧!"灵蛇团曲着身子抹了抹泪说道:"你待烨的好不掺杂半点儿杂念,我感动了!释然了!终究是我的修行还不够!" "你们打什么哑谜呢?"烨忽然问道:"几万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我们不会跟你讲的!"灵蛇看着炉火中的汤锅说道:"我为巫祖熬的汤好了!" "那是我给姐姐熬的!"烨嗔怪道。 "你不就是我吗?"灵蛇窃笑道:"我没日没夜的为你着急上火,你竟然还分出了个'你'还有'我'来!"灵蛇将肉汤旋到了餐桌上:"这天寒地冻的,先喝口热汤才是顶顶重要的事!我要为巫祖盛些汤出来!烨,你的自己搞!" 烨莫名其妙地蹙了蹙眉轻叹了一声,她搂了巫祖的腰躺在巫祖的双腿上轻声问道:"姐姐,你和影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应该很久了吧?"巫祖不知所措地看着烨忽然落下了泪:"我忍不住去想他,忍不住!" "我懂了!"烨认真起来:"你们姐弟俩儿有情了!影好有福气!姐姐,你有了心上人了!"巫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洞顶的灯发呆。 灵蛇把肉汤放到桌子上平静地说:"巫祖,影不是傻子,你是骗不了他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用言语伤他的心,你为什么就不能坦诚地跟他说清楚你心里的话呢?你是不信任影了吗?情人也罢,姐弟也好,你们都是擎天的神君,神君之间用猜忌相处,这可是犯了大忌了!" "我真是做着糊涂事,说着糊涂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心里慌的很!"巫祖说:"这几天更是这样的。" "你这个样子就是因为你习惯了一个人扛事儿,你没学会让别人替你分担,觯和影也是天神,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和决定。你有什么资格替天神安排他们的命运呢?"灵蛇严肃地说道:"只有顺其自然才是顺应了天道!别老想着自己得做些什么,其实不做什么才是不干扰天地的运转。你是天神,做的太多会令天地突变的!觯的事情就是你加入了自己的意愿去做事的结果!心有执念言行必然有偏失,你是很偏心的,你没有发现吧?你偏心着烨忽略了觯!你现在又要忽略掉影!如此失衡不公,是会出大事的!这岂不是让一帮人跟着你瞎胡闹?" 巫祖认真地听着心里豁然开朗,她含着泪对灵蛇说:"灵蛇君,你继续说!" "人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认为错是对的!事无巨细,对内不隐瞒,你自己做到了吗?你把影和觯当傻子吗?你又把天神当成什么了?你没发现自己有些小家子气吗?"灵蛇郑重其事地问道。 第228章 鬼谷里的篝火 巫祖落下了泪,灵蛇的一番话让她羞愧难当痛彻心扉。烨怨愤地对灵蛇说道:"灵蛇,你的这些话有失偏颇太过尖刻!这个结局也有你的一份力!你一直绞尽脑汁让巫祖偏待于我,这才乱了她的阵脚!你就是个小家子气的家伙,吃着咸淡醋说着风凉话!眼下的窘境我们谁都有责任!"烨愠怒地说:"自入谷以来,巫姐姐替大家扛了多少事?我们这些吃闲饭的反倒……反倒牛哄哄理直气壮了!" "烨!灵蛇说的是对的!你不能这样任性地评价它!我和灵蛇已经没有私怨了!你对灵蛇更要信任,你要坦诚谦虚!更要尊敬它!你别动不动就怨恨它!"巫祖轻声说道:"我是有大错的!鬼谷现在的状况与我有大干系!灵蛇点醒了我,也救了我!悬崖勒马亡羊补牢,我们都是要反省改过的!"巫祖严肃起来,她面对灵蛇跪伏了下去三拜九叩:"谢玄武元君点化!" 灵蛇的泪水扑簌簌掉了满地,它把头伏在地上悔愧难捱,最后它长叹一声说道:"灵蛇我愿听候巫祖的任何差谴!玄鸟大德光耀天地!小神敬服!" 窗外,衡的院子里一簇篝火渐渐燃烧了起来,烨把食盒里的菜一盘盘放置到了餐桌上,她给巫祖递了一个酒杯过去,又把小酒坛打开来。 "姐姐,事情再难也总是要走下去的。思虑太重不好,顺其自然才是真!我们喝些酒解解乏,然后再好好的睡一觉。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等到明日再说!"烨看着沉思不语的巫祖劝慰道。 巫祖凝神望着篝火旁失魂落魄的影黯然神伤,她哀叹了一声:"我已经把影伤得太重了!" "我可以把他喊到这里来,你们可以好好谈谈的!"烨说道。 "唉,只怕是影已未必愿意来见我了,况且,觯还在那儿监视着他和我,我们躲起来说话,他的病会更重的,觯已经是走火入魔了。"巫祖眉头紧锁绝望地说:"算了,算了!"巫祖沉吟许久忽然转身对灵蛇郑重地说道:"灵蛇,我想为我们四个人牵下姻缘红线,你帮我想想是否可行,好吗?" "好!你说来听听!"灵蛇说道。 "我想和影结为夫妻,我想给觯一些爱上烨的机会,我想让我们四个人都可以幸福到老!"巫祖坦诚地说道:"我是不是又在支配大家的命运了?" "不!这才是那个完美的结局!"灵蛇慨叹了一声:"如果真能这样,我是死也甘心了!我支持你,我觉得可行!于鬼谷于你们,都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可是……"烨忽然说道:"姐姐,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只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嫁人了,我会孤独终老的!" "这是为何啊?"巫祖不解:"你为何这样说?" "我……我……"烨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烨独自合上了那阴阳水镜,还发了毒誓要用她自己的孤独终老换你们三人的美满幸福!"灵蛇悲伤地说。 "你何时做了这件事儿?"巫祖惊愕地问道。 "殷筝第一次入谷的时候。"烨看着巫祖说道:"我还见到了水镜先生和水镜夫人,他们答应这件事儿!" "你为何要这么做?你为何不告诉大家呢?"巫祖痛心地问。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烨说道。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灵蛇忽然说道:"你想想,觯和影现在该怎么办?巫祖又该怎么办?我是拦都拦不住你啊!" "烨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巫祖问道:"你跟姐姐讲讲好吗?" "我当时也没怎么多想,就是心里特别特别难过,我觉得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幸福,我想让你们都幸福,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拿自己的幸福来换!"烨沮丧地说:"灵蛇当时生了好大的气,我骗了它!" "我想,你是厌倦了我才做这样的决定的吧?"巫祖问道。 "不!"烨立刻回答道:"绝对不是,我是厌倦了我自己!我拖累了你!我不想再让你为我操心付出了,我想让你自由自在轻松起来!" "可是现在,我才真的是要累死了。"巫祖苦笑道:"烨啊,你告诉我,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烨痴痴地看着巫祖又望向了篝火旁的觯,她的心狡的生疼,沉思片刻后她忽而喊了一声:"我再把那水镜拆开了可好?我这就把它们都砸碎!" "你且慢!"灵蛇也喊了起来:"你做事能不能不冲动行事,等过完脑子再做?说风就是雨的,我可真是服了你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烨沮丧地问。巫祖看着烨忽而笑了,她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们不如把青龙白虎请来一起商量一下。" "对!巫祖,我去传话!"灵蛇说道。 "好,先不要惊动影和觯,觯的情绪不稳定。"巫祖说道。 "我知道!大家都睡了我再去!"灵蛇回答道。巫祖看着烨慌乱自责的样子低眉不语,她为自己斟了酒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烨坐到她的身边悔恨不已,她轻声说:"我闯的祸太大了。" "我们都该反思了。"巫祖说道:"我的错更大,觯就是毁在我的懵懂无知上。天神的懵懂是极大的罪过。"巫祖严肃地看着烨说道:"如果,由着你来处理目前的事,你会怎么办?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姐姐,要说真心话吗?"烨问道。 "嗯,就是要听真心话!"巫祖说道。 "依着我的性子,我一定要嫁给觯,也一定要你做我的小嫂子!这才是最好的姻缘最幸福的事!"烨说道。 "我喜欢听你的这个实心话!"巫祖用手指摸了摸烨的鼻子:"这样多好!互相骗来骗去的,连殷筝都厌倦了,我们也该醒醒了!烨,我想让你和觯在一起,其实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觯,为了我和影,为了鬼谷和四角的天。这些话都是我的真心话。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你才会背了负担,以为一切麻烦都是因你而起,你才会迷茫痛苦!你才会饮鸩止渴,是我的犹疑不定让大家心神恍惚了。我认错,也认罚!从现在开始,事无巨细对内无隐瞒,一心一意地让每个人都幸福才是我们的首选!我们幸福了,鬼谷才安宁,天地才稳健!记住了?" "我记住了!"烨含泪的双眸盛满了坚定和幸福,她对过往的事情也都释怀了,其中也包括对殷筝之事的迷茫困惑。 第229章 柔软的人 巫祖坐在烨的秋千椅上,目光一直凝聚在篝火边的影身上。他长身而立时而惆怅时而笑语,他今夜喝了很多酒,借着酒劲儿他还翩然起舞,巫祖听到了影压抑在喉结里的悲泣,她的心一阵阵疼,她思考着过往的种种和想有的未来,揪心彷徨渐渐淡去,巫祖望向了夜空里银钩般的月亮,笑着睡着了。 白虎停在巫祖的脚边安静地望着篝火的余烬,觯就睡在大厅里,衡和春为他安置了屏风和炭火,又把最厚的新棉被给她盖在了身上。即便醉成了一滩泥巴,他也不允许人把他带回南崖的山洞里,他害怕看到巫祖的眼睛。白虎低垂着头无声地叹息着,它的目光转向了飞来的青龙,青龙入谷已经很久了,它们却一直没有机会碰头交谈,今日的欢聚它也没有看到青龙的身影,它有些不懂青龙每天到底在忙些什么,不过,它很喜欢它,青龙比灵蛇要好的多,白虎深以为然。 "巫祖,大家都来了!"灵蛇唤醒了沉睡的巫祖,巫祖睁开了双眼看向了白虎和青龙,她向大家点点头走下了秋千椅来到了壁炉前。烨将炉火烧的红光四射,她端坐在巫祖身边向大家示意后安静地倾听着大家的讨论。 "谢谢大家聚在一起为我出谋划策,青龙入谷已经很久,我一直想向你问安请教,无奈病多事多一直都没去见一见你,我很想说一声对不住。影托付给你我很放心,辛苦你了!"巫祖先向青龙问了好。青龙笑了笑说:"我也很想见一见你,但鬼谷有令一直不让我去打搅你,我也是很过意不去。" "鬼谷有令?"烨忽然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巫祖的身体一直恢复不过来,她是需要你的呀?鬼谷为什么要这样做?"青龙笑了笑说道:"这是你们四个人的劫数,历劫方得渡。你们需要自己来渡劫,我不能擅自帮助你们。"烨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犹疑地看向了巫祖。 "鬼谷此令恰恰印证了我的猜测。"巫祖看着烨说道:"鬼谷在考我们,也是在教我们。青龙,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谢谢!" "惟其难,方知世之艰。这茫茫苍苍的天地与人间可不是轻易就可以管理好的,殷筝的不喧而战,觯的疯疾,你们四人的懵懂无知,这都是大难关,要好好的处理应对需要非凡的智慧能力。巫祖,你们每个人的担子都很重。近来,你也有些惶惑茫然了,你还扛得住吗?"青龙问道。巫祖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坦诚地说道:"觯的病让我很焦虑,他成了鬼谷的命门,影响着我的每一个扶择。" "觯心思单纯思虑少,他的脑子里本来只有两件事,一个是他阿爷的临终遗愿,一个就是你。"白虎说道:"现在,你几乎是他全部的信念,你不稳定了,他也就动摇起来了。" "我……可以离开他吗?慢慢地让他和烨在一起?"巫祖向白虎询问道。 "你觉得这件事儿有多大的难度?这还真不是一句话这么轻松的事。到底要多久他才能抚平心里的伤,到底要怎么做他才能爱上烨放弃你?到底要多久,他才能走出迷雾心里敞亮呢?"白虎无奈地说:"这个过程是艰难的也是凶险的。殷筝的魔力增长的极快,他给人添大麻烦的本事那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觯的稳定状态是鬼谷胜出的不二法门,可是你是很难让他稳定的,其中的艰辛胜过一切繁杂事务。" 青龙慨叹道:"影也有点迷乱了,这很危险!夹在他们二人中间,你的言行必须极其谨慎。这一点你必须明白!巫祖,你的行事作风需要更灵活巧妙,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做,辛苦你了!" "此事因我而起,我是必须要把它弥补好的!"巫祖说道:"既为主神,我的任何言行都会对鬼谷和锱铢们产生影响。我很想让各位元君多多提醒我,以免因我一己之错导致严重后果。" "巫祖既这样说,我们便更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青龙说道:"我们齐心协力把鬼谷诸事办好!" "是!"灵蛇应诺着问道:"烨与水镜的盟约,鬼谷是应诺了的。我一直想不通其中缘由,鬼谷也未明确告知我它的想法。所以我很想向二位询问你们的看法。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为我们解答?" "我也有疑问,二位元君,我的最终命运会影响到觯的命运吗?"烨问道:"我可不可以把合上的水镜拆开呢?" "你觉得呢?烨,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的!朝令尚不可以夕改,天神的盟约又岂能轻易违背呢?"白虎说道:"你的自暴自弃用一个极华美的方式展现了出来,可它的实质却没有变!事后后悔背信弃义,凡人亦不可为,何况天神呢?" "事到如今,孩子们犯下的大错又该怎么补救呢?"灵蛇问道:"总得教教他们,这也是我们灵神的职责呀!" "灵蛇,我懂你的忧虑,你对烨的幸福特别忧心,孤独终老的确不应该是她该有的结局。可要打破这诅咒一样的盟约有多么不容易,你也是明白的!"青龙说道,它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巫祖问道:"巫祖,你为什么不问你和觯的孩子之事呢?还有那殷筝的现状?" "孩子是我和觯的私事,我不愿开口。殷筝的现状我的确很想知道,我想,就算我不问,元君也会在必要的时候告诉我的!"巫祖说道。 "巫祖啊,你有点太过自苦了!那殷筝打上门来伤了我鬼谷的人,你也不向鬼谷禀告询问的吗?鬼谷差一点毁于魔帝之手,你也不向鬼谷问个安好与否的吗?"青龙语重心长地说:"赤诚纯洁是鬼谷所爱,可仅有这些就够了吗?鬼谷的任何一人任何一事,你但有不解都应该向鬼谷问询!" "是!巫祖明白了!"巫祖惭愧地说:"青龙明鉴,我的确是把太多疑问压在了自己心里,是巫祖我小气了。" "你们这四个孩子啊,需要做的功课太多了!你是大家的首领,万事皆不可大意!今夜你做的决定非常重要也非常好!鬼谷很是欣慰!"青龙说道:"人不可以太柔软美好,粗糙一点儿方可为王。" 第230章 鬼谷为何物 青龙忽而幻化为人形,他高大俊朗仿佛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巫祖仔细辨认着眼前人的容貌不觉心中一惊,他分明就是影壮年后的样子。巫祖羞涩地垂下了眼睑却又忍不住望向了青龙。 青龙笑了,他深情地问巫祖:"巫祖,你爱我吗?"巫祖的脸颊顿时红了:"青龙元君,你是在戏耍我吗?"青龙蹙了蹙眉认真地问道:"巫祖,你爱我吗?"巫祖羞怯的无言以对,她不敢直视青龙的眼睛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白虎站了起来,它长吼了一声道:"这就对了!"它抖了抖身上的茸毛说道:"影的幻象都能让你心热,那就不必再委屈自己了!巫祖,你是鬼谷的掌上明珠是鬼谷之王。它怎么会舍得让你不幸福呢?姬影一直都是鬼谷钟爱的小天神,它也必不会辜负影的所爱。"巫祖喜极而泣感动地点了点头。"那觯和烨的事呢?"巫祖问道。 "久久为功,还有谁会比烨待觯更贴心的呢?"白虎叹了口气又说道:"水镜先生不同意让烨孤独终老,他早已向鬼谷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水镜夫人信任自己的夫君,那份盟约本就是不牢固的。" "太好了!"灵蛇激动地失声喊道:"这可是今夜最好的消息了!"白虎被它吓的打了一个激灵,失声笑了。 "烨,你能对我讲讲你和殷筝的事吗?你的水镜之盟是一场浩淼虚空,觯和殷筝都可能做你的夫君,或者如你从前所愿你会孤独终老,鬼谷不愿意你受苦,它想让你自己来定。"青龙对烨说道。 "元君若是愿意听,我必会好好讲给你听。我擅自扣合水镜犯下了大错。承蒙鬼谷不弃给了我可以改过自新的机会,姬烨无以为报,必会守护鬼谷安泰保得天地平宁。"烨说道。 "以诚感人,以情化人。你要牢记这八个字,觯和殷筝拥有你的贴心守护是他们的幸运,你是他二人的大福根。你要明白,你和巫祖一样是鬼谷的不二明珠。你不卑微更不孤单!鬼谷也守护着你!"青龙说道。 "是,姬烨领命!"烨的眼中噙起了一滴泪,她垂首向青龙揖了一礼。 "巫祖,你知道鬼谷为何物吗?"青龙转向巫祖问道。 "鬼谷是我们的家,我只能说出这样的答案!"巫祖思忖片刻犹疑着答道。 "这样的回答你自己满意吗?"青龙又问。 "我不知道……元君想说什么?巫祖很想听!"巫祖诚恳地说。青龙欣慰地笑了,它看着壁炉里的火焰说道:"你可以说鬼谷就是一团火,它既温暖又光焰:你也可以说鬼谷是一条河,它从亘古而来又流向远方;你还可以说鬼谷就是一棵树,它滋养着虫鸟给人以荫蔽……鬼谷对你们而言包含了关于'家'的一切含义,但它绝不仅仅是'家'字可以一言以蔽之的。你的回答很诚实很恳切,但也证明你的确不知道鬼谷到底为何物。现在,你们需要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是喔!"灵蛇说:"不知道自己所居之所为何物,不知道自己所信之地为何物,这岂止是懵懂盲目呢?" "鬼谷可以发号施令,那它必定是有智识的,鬼谷护佑天下苍生,那它必定是有情义的,鬼谷不光光是一片山野幽谷,它是活着的山谷!"烨沉吟着说:"我也不知道鬼谷到底为何物,说不大清楚。" "是啊,只怕是觯也不知影也不知所有人都不知,可是人是有心的呀,殷筝之心又岂非一人之心呐!你们要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不要迷茫更不要盲从。"灵蛇说道:"你们要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了!" "鬼谷是有灵性的,它的灵性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天地?神明?鬼谷是个幻境,可它却有真实的力量与山河草木,它幻在何处又实在何处?鬼谷有何用?鬼谷欲何为?鬼谷是心间的谜,还是梦中的醒?"巫祖呢喃着:"鬼谷不一般,不仅仅不一般……" "这些孩子呀都有些缺脑子,跟着巫祖这个傻孩子,到底是有些单纯了!"灵蛇狡黠一笑:"这个问题有点儿难,不着急,慢慢来解!" "巫祖,不论大小事,你主导的大方向要对,起点要高不要低心要稳不要乱,眼光要全不要偏要大不要小。修身养性中修德修能是必须要有的,修智智修也是必须的。"青龙和蔼地说:"别束缚了别人,也别束缚了自己。你懂吗?信任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可以让人凝聚共识,大家信任你,所以都听你安排,这是归于一人之见。可信任还有一个重要的用处是放手,放手才能见到更多他人的好处。你已经很好了,鬼谷知道。但你还不够好,鬼谷也知道。你知道自己还有许多需要用功的地方,鬼谷也知道。你一定会反思开悟,鬼谷信任你!" "是,巫祖领命!"巫祖揖礼应诺:"元君,关于我的孩子我想问问鬼谷的安排,关于觯的病我想知道是否有具体的疗法,关于修行我们是否有可依傍的书本典籍,玄鸟迟迟不现身,是否有什么事头缘由拖了它的行程?这四个问题是目前我最关切的事,不知元君是否可为我做些指点?" "好!我们也是应了鬼谷的这个任务前来的。你和觯的孩子已经夭亡无救,鬼谷无力回天。你若能早些寻求鬼谷的帮助,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今,太晚了!"青龙悲伤地说:"请节哀!"巫祖失望地落下泪来,忍着伤心笑了笑。 "觯的病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天神的病凡药不可医,更何况他所患乃是心疾。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是他祛病的良药。对症下药也很重要,觯眼中的重要事太少,自然是敝帚自珍念念不忘,让他多担些事多长见识多四处走动,眼界大了自然就不会因一己之欲蒙昧了心智了。"青龙又说道。 "玄鸟会带宝笈前来寻你的,不日就会现身。你不必焦急!"青龙补充道。 "谢元君开示。"巫祖揖了一礼:"烦请元君前来,有劳了!元君可还有其他要交待我的事儿?巫祖愿闻其详!" "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惜夜深了,你又病着,今天就先谈这些。以后有什么心里话和疑问,随时问我即可!"青龙道。 "谢谢你!"巫祖点了点头。 第231章 秋千上的姐妹 青龙与白虎姗姗而去,巫祖坐在秋千椅上怅然了许久。烨取了火盆放在了秋千下,巫祖平躺在秋千椅上默然地看向了同样默然的烨。烨眼睛的余光扫过巫祖注视她的眸光望向了神树又飘向了远处的神湖。她走到巫祖身后轻轻摇动秋千,嘴里竟哼出了摇篮边阿娘常哼的歌。 "我一早就该让你把阳镜交给觯的。"巫祖失神地呢喃道:"而今,不论哪件事都不好办了。" "你不该内疚什么,觯他不爱我,我不愿意把阳镜随便交给他。"烨也呢喃起来,她修长的眉微微蹙起,目光无限哀伤。 "你还在爱觯吗?"巫祖轻声问:"殷筝比觯更懂得怎么爱你,筝这样的恋人是让人迷醉的。" "是啊……"烨伤感了:"我拥有的情爱竟是这个样子的。" "筝对我的防范之心和敌意把我要嫁给他的好事捏了个粉碎!"巫祖忽然愤懑地捶了一下秋千:"他可真会躲灾避难!"烨惊愕地看着巫祖的眼睛哑然失笑,她等着巫祖再说些什么却见巫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姐姐,你怎么了?"烨躲过巫祖的凝视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巫祖温和地说:"心里在想什么?我们到底有多久没有一起思考身边的这些男人了?" "很久了……很久了。"烨怅惘地看向巫祖:"我们彼此之间竟然一直各执一词不愿意去好好谈心……姐姐,我们到底是怎么了?我们都在孤独地向前冲,竟都走了这么远。" "是啊,觯和影也是这样的。我们四个人都像是生病了,可我竟一直以为我们都还好好的。"巫祖的眸子里闪着莹莹的泪光:"是我铸下了大错。对不起!"烨忽然皱了皱微蹙的眉哀怨地落了泪,她伤心地叹气:"我们都错了!都错了!" "我不想我们再犯这样的错了,我不允许,绝不允许!"巫祖望向了神树:"鬼谷与天地都经不起我们的彼此隔膜,我们都太温软自苦了。" "是啊,温软,自苦,于魔尊而言这是他最容易出刀的地方了,我们是战神,我们的对手是魔尊,我们不能有这样的弱点。姐姐,你为什么不向青龙询问殷筝的情况呢?它都已经提醒过你了。"烨说道。 "我不问是因为巫祖不需要。"巫祖看向烨目光深沉地说:"可是,玄武姬烨,你需要吗?如果心中有疑问就要自己去寻求答案,用最安全的方法。心有迷茫自己去解,不要看别人,等别人,靠别人。一定要自己去问,好吗?" 烨愣住了,她凄然一笑:"我又错了!姐姐,你是想让我们自己长大,摆脱你的拐杖,是吧?"巫祖笑而不言,她沉默良久忽然说道:"大家心里的那把尺子不应该是我一个人,它应该是我们共同背负的天与地,应该是我们共同守护的天之四角。我们都是鬼谷的不二明珠,我们四人缺一不可,不可或缺不可缺废。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是独当一面的神,而不是倾斜到我的一面之词!你觉得呢?" "呵呵,姐姐,我终于等到你的这句话了。"烨忽然撒着娇说:"你知道吗?你一直都让我很不舒服。"烨恨恨地说:"你总在用什么东西拴缚我,可那个东西又很不牢固一挣就脱。我一直都很想在你的面前用力扯断它,甚至给你添点儿什么麻烦,可我却一直不敢。直到后来我终于扣合了水镜……我是在反叛,我不想要你给我的安排!哪怕孤独终老都好过你的保护!我不需要你为我奉献自己!" "是啊,可惜我竟醒悟的这么晚。"巫祖叹惋道:"是我让你们都迷失在了我的心愿里了!" "我的情爱不该被你安排更不该由你来强求什么圆满。"烨继续说道:"我不该让你去牺牲什么。这是很拧巴的是不合天地规矩的,这是逆着天道在做事!我们都被你的温软自苦框架住了!就像觯,你若早一点让他自己放手一搏,他也就不会迷失了!他本来是至尊光明的!" "对!"巫祖凝神思索着:"我该早点儿让他明白,我不是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他更应该有他自己不同于我的一生。" "是啊,天神的天性首先是自主自控自由自在,我们却都在南辕北辙缘木求鱼。这样很不好!让人无所适从!觯最朗逸的时候是没有规矩枷锁的,就像殷筝一样不被凡尘所困囿。"烨斩钉截铁地说。 "对!"巫祖说道:"殷筝给我上的这一课让人醍醐灌顶。" "殷筝他很好,他是个演戏的天才,他演的那么真让人不忍拒绝。他演的那么真诚以至于让人沉陷,似乎都没有什么道理离他而去。可他那戏服之后的隐秘却是凶险无比的。"烨说道:"这样的对手让我们无路可退,我们要么强大,要么沦陷!" "有道理!"巫祖扭头看向了谷底呢喃道。烨追随她的目光遥望而去思绪万千,沉吟片刻后她终于询问了起来:"姐姐,你和觯的孩子……是殷筝害死的吗?说好的,对内没有秘密。" 巫祖低眉言道:"是,他认为他做的极对。他留下的灵符里埋下了诅咒,孩子活了的那一刻便死了。"烨的悲哀涌上了心头,她颤抖的声音里满是悔恨:"我们都被他戏弄了,他报复了我们所有人!他向我们宣战了!可我却还信了他,我以为他不会难为一个孩子!他利用了我对他的'利用',他对天神的不满和嗤笑变成了杀死孩子的刀!" "引狼入室必为其所伤。这不是你的过错,这是殷筝的错,更是我的错。是我太温软了,灵蛇说的对,我是一个傻子,还把你们教成了傻子!"巫祖慨叹道。 烨无声地哭泣着,她走到巫祖身前坐在了她的身边,目光飘向了很远:"姐姐,相爱是什么滋味?为了影,你那么坚决地要离开觯,你为心爱之人果断抉择的样子很是利落飒爽,影若是看到了那个样子的你,一定会心热的。相爱,真好!" "我那样决绝,不光光因为影,你是知道的。"巫祖说道。 "是,我知道。可我眼里最闪亮的只是你为自己的拼争,我真的太想让你不被别人拖累了……"烨蹙着眉笑了。 第232章 烨的二楼 "烨,你知道吗?鬼谷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它就那样沉默着……殷筝胡闹,我们的心散乱一片,它都在看着……"巫祖沉吟低语:"包括孩子的死,我的错嫁,包括你和殷筝发生过的一切,更包括鬼谷自己所面对的凶险……它竟一直沉默着不曾给我们半点儿提示。" "姐姐,你……是在怀疑鬼谷吗?"烨惊慌地问道:"殷筝的不宣而战是鬼谷故意摆在我们面前的战斧吗?" "我没有怀疑鬼谷,不过,我应该猜到了鬼谷为何要这样惩罚我们。"巫祖说道:"鬼谷这样做就是因为我这个主神不堪,是我让大家变的脆弱颓废了。我主张与魔共舞却只看到了舞步的美好而忽略了其中的凶险与艰难。鬼谷以这样惨烈的结局回应我是在警醒我们每一个人。我们和殷筝终归是有攻伐和战场的,我们不能心存侥幸。" "我们是无知者无畏,可这醒悟的代价却血泪斑斑……我们是鬼谷的战士,绝不是它襁褓中的婴儿!鬼谷在告诉我们,我们必须直面凶残。否则,我们会万劫不复。"烨悲叹了一声。 "所以,我们不能再任性了。"巫祖注视着烨的双眸说道:"烨,你跟觯在一起吧,把用在殷筝身上的小心思用在觯身上,哪怕你认为那是些歪脑筋错点子,你都要花心思让他看到你的美。至少觯这里是安全的,对于天下苍生而言是安泰的。我们不能毁了鬼谷的安全自己去纵情纵欲,哪怕觯最终不会爱上你你也不能退却。" "姐姐,你是不是在担心殷筝会把我抢走了?"烨忽然笑了:"他真有这个本事?是吗?" "是,他一直有这个本事!"巫祖轻声说道:"你知道的,我本想替你去教化他,所以我一直都在想殷筝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我该如何对待他,可是我却是越想越害怕。他爱着你是一种本能的取利行为也是不服管教的取巧行为。觯与他是恰恰相反,对我们四个人而言,一锱一铢都担负着天地大道和神明的大德大智。这一点,你需要认真思量。不知道你是否这样想过。" "姐姐,你这样一说,我便明白了。"烨低眸看向了光秃秃的神树:"鬼谷和我们一样耗用着自己的精血……" "是啊……"巫祖轻叹了一声:"芳华散尽,直待千年后的重生。如此错付,究竟为了什么……" "是啊,为了什么呢?为了给魔神机会去觉醒去开悟……为了伐魔的鬼下之鬼有机会忏悔……"烨沉吟着。 "这忏悔必定是重要的,这忏悔甚至还包含着我们的忏悔,就像现在一样。"巫祖轻声说道:"觯太过光焰了,你只是不忍心下手去取用。"巫祖站起身来伸手抱住了烨的双肩:"姐姐知道,因为是自己爱着的,沾了私情二字,你便一直隔断自己的欲念。可是,我们错了。觯需要你,鬼谷需要你,我需要你,你也需要你的爱意凝聚。我不爱觯,我爱着影。我不会再要觯了,你愿意救他吗?" "当然,我爱他,很爱很爱!我对觯的爱在我的指尖儿,在我的骨子里,在我的心尖儿和血肉里。"烨黯然落泪:"他爱的不是我……" "他真的不爱你吗?"巫祖看着烨的眼睛认真地问:"他只是没有发现。觯和我不是一种人,其实是我有点儿配不上他,我的小心思太多,配不上他的至纯至烈。" 烨蹙眉看着巫祖真诚的双眸忽然又落了泪,她咬了咬唇忽而笑了一下:"我知道,其实我一直都明白,我只是不想为自己做任何事。更何况他很爱你,在我之上。你是我至亲至爱的阿姐啊!" 巫祖微蹙起眉头轻笑了一声:"我终于听到了你的心里话,我们就放彼此自由吧!各自为所爱去爱人,爱自己,爱他们!" "嗯!"烨噙着热泪笑了:"姐姐,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就这样,永远都缠在一起!爱在一起!" "好!"巫祖不禁落了泪又破涕为笑:"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天天贴在一起,让影和觯摸不着头脑!" "嗯!"烨泪流满面地点着头:"就算我追得觯焦头烂额心生烦恼,我也有姐姐护着我!" "哈哈,对!"巫祖大笑了起来,她摸了摸烨的鼻尖儿说:"我的小姬烨回来了!我不孤单了!" "两颗小珠子,热水备好了,一起泡一泡可好?"灵蛇慢悠悠地盘旋到了巫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没有打搅到你们的好事吧?"烨失声笑了:"灵蛇,我们要是珠子啊,你就是一根绳子,你不光是要把我们串在一起,还要把我们煮在一起!"烨转过身子对巫祖撒起了娇:"灵蛇它天天都把我泡在开水里,我觉得自己都快要融化了,姐姐,你赶快阻止它一下吧!"巫祖轻声说道:"我倒想试一下。谢谢你,灵蛇!" "嗨,"灵蛇低头呢喃道:"你们心累的都跟那腐掉的树根儿一样了,皮开肉绽了芯儿还挺着劲儿,我挺佩服你们的,就让我多为你们做些事情吧!你们上二楼,什么都备好了,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喊我。" 巫祖跟着烨穿过一楼的会客室一步一步走进了二楼的卧房,二楼里的景象让她惊喜万分,她看着屋顶和墙壁上金色的彩绘不禁赞叹:"灵蛇一定很喜欢金色,这金色很像太阳的光,很炽烈很暖心。你有没有觉得住在这里以后心情变好了?" "这倒真没有,自从住到这里以后,我感觉自己变懒了倒是真的。"烨说道:"你能喜欢这里我就开心了,你要不要和我住在一起啊?南崖的地气一直在伤你的元气,反倒是我这里好一些,你有没有感觉到?" "有啊!"巫祖说:"真的是很奇怪,只是还不知道为什么。" "不妨问问灵蛇吧?你说呢?"烨认真地说道:"我是认真的,你的状态很重要,不可轻视。" "好!"巫祖答应着走进了洗澡间,眼前铺张的陈设让她愣了愣神儿,她转身跟着烨坐到了床前的皮沙发上,巫祖摸着柔软的沙发好奇了起来:"这是灵蛇从哪儿弄回来的呀?真是费心了。有灵兽在身边真是不一样,贴心又尽责。" "灵蛇很喜欢这里,我觉得不自在。"烨说道:"姐姐,我感觉你现在……很忧伤很迷茫,其实我也一样。" 第233章 热气腾腾的屋子 巫祖无力地苦笑了一声,她转身走进洗澡的屋子对烨说:"我想把自己煮一煮了,烨,你能让灵蛇给我做一些特别好吃的东西吗?我饿了。" "好!"烨望向洗澡间里巫祖的影子忽然落下泪来,她用力擦去眸中的眼泪大声应诺着巫祖奔向了一楼的灵蛇。灵蛇正默默地望向谷底,烨走到它身边抱紧了它,却发现灵蛇的眼中盈满了泪水。 "巫祖的心碎了!"灵蛇哀伤地说道:"你陪着她,让她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吧!回到北崖去住会让她的身体大受损耗的,觯也会搅扰她的,巫祖需要一个温暖的家。" "好,好的!"烨紧紧地抱着灵蛇不愿意松开:"我们谁都不要再劳累她了,她扛的太多了。" "是啊,你心里难过的时候至少还有我还有巫祖,可巫祖难过的时候却只剩她一个人了!"灵蛇抽噎了起来:"我对不起她!你对她的抚慰也太少了!" "对。"烨悲叹道:"她太孤单了!" 洗澡间里,巫祖把自己整个儿地泡在了大木桶里,灵蛇在木桶周围砌了一圈石灶,此刻桃木的炭火像炽热的臂膀把她环抱在了热水里。木桶中有很多灵蛇洒下的玫瑰花瓣还有它放入的舒骨祛寒的药草,巫祖感觉身体的寒意一点点的散去,她的全身在渐渐舒畅放松,整个人都快要融化了似的。巫祖的泪水一层层融进了温热的水里,她团抱着双膝婴儿般沉没在热水中,她的痛哭变成了几声低吟般的啍唱,在热气腾腾的洗澡间里飘来荡去。 影整夜未眠,他躺在木屋里一动不动,炭火早已变成了冷灰,屋子里冷的像屋外的雪野,可他却变懒了,他任由寒冷在他的身上肆虐却不愿意动哪怕一根手指。心如死灰这个词用在影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此时,他宁愿自己像死灰一样死去,那样,他的愧疚和想念也会一起死去。可他没有力气把伤心从他自己的心里拔除出去,他被狼牙一样的念头啃噬着血肉,他紧闭双眼痛苦地蜷成了一团,他厌倦了一切,他想遁逃却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巫祖一直是照射进他眼里心里的晨光朝阳,可现在所有阳光都隐匿了,影的世界里只有黑暗和冰凉。 与影相反,觯的眼前却是一片光明,他把柴火堆的像坟头儿一样高,他钻到柴堆中间用打火石点着了绒草看着它们一点点燃起看着细小的干树枝噼里啪啦爆燃看着柴堆熊熊燃烧,柴火堆之外是大家为他新修的檀木大殿,大殿的顶上一条条椽廪像笼子似的罩在火焰之上。一颗颗星斗眨动着诧异的眼睛望着椽廪下的火球,在那火焰之中,觯正在狂笑不止。 "这是都冷透了。"灵蛇的嘴里忽然迸出了这么一句话:"他们没一个在示威的,却又都是在示威。巫祖啊,你可真是要闹心死了!烨,我们去踢了那火堆如何?也好分点炭火给影,不然,真是要病倒了。" 烨无奈地回答道:"你去!我不去!他们不会听我的话的!" "唉,闹一闹也好,由着他们去!我倒要看看这两个男子汉能有多大的力气!"灵蛇恨恨地说:"以痛医痛,我看行!" "这可要巫姐姐怎么办呀?你真的不过去看看觯吗?他会不会把自己烧糊了?"烨有点儿着急了。 "死与生之间做一个抉择,觯会在他最后的选择里清醒过来的,我信他。真金不怕火炼!"灵蛇说道。烨蹙起的双眉终于舒展开来,她靠向灵蛇的脖子盯着火焰中的觯沉默了好久,然后默然地走到壁炉前躺在了长长的公主椅上。 "此刻,我这个无情无爱的反倒是最幸福的。"烨呢喃了起来:"灵蛇,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姑且算是吧……"灵蛇扭头看了看烨慢慢地盘旋到她的身边:"这屋子里还是有些冷,要不要我把它调暖些?巫祖快要出来了,你们一起看这外面的苦情戏,需要一个更暖和些的条件。这外面的两个人,我看着都揪心,更别说你们了!" "好,动起来吧!"烨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动起来!"她爬起来看着壁炉里的火炭说道:"把甜酒也温一温吧,太凉!" "而且,还要躺在暖床上一起吃点儿甜物,甜到能落下两颗泪珠子来。"灵蛇说。 "你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烨忽然来了兴致,灵蛇正要做答却见一团白影飞射而出,巫祖裹了一条白色浴巾湿漉漉地飞到了觯的面前。"唉呀,急躁了呀!"灵蛇吓了一跳:"巫祖这火气怎么也是说来就来了?这可够觯喝一壶辣的了!" 巫祖落在了觯烧起的火球前平静地看着觯,她身前的浴袍一阵阵滚烫起来,后背却寒凉刺骨,觯看着巫祖湿漉漉的长发正要冲将出去,却见巫祖伸手抓住了一根通红的火条,一阵"滋滋"的皮肤灼烧的声音响起,巫祖恨恨地看了一眼烈火中的觯转身飞到了影的身边。她握着灼烧的火条清理了石灶里的死灰把火条放进了石灶里。影看着巫祖赤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急忙坐了起来。 "天寒地冻的,这柴火怎么就灭了呢?我在烨那里睡个好觉的时间,你就能把自己冻病了,真是叫人心疼!"巫祖一字一顿地说:"把这柴火续的足足的,再把鬼谷搞的热热闹闹的,我想在烨那里住一段日子,你守护好大家,可以吗?" 影的眼眶突然红了,他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语,巫祖站起身来温柔地看着影,一股寒风袭来,巫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她僵硬地杵在寒冷的地面上哆嗦了起来。 "这里太冷了,我到烨那里去了。"巫祖的脸蛋儿通红,她转过身去又扭过头来忧心地说:"小影,吃的好好的睡的好好的,开开心心的,好吗?" "好!我答应你!"影大声说:"你快去休息休息,我们能行!" "好!"巫祖笑了:"那……我去烨那里了……太冷了……" "嗯,你放心,你也要开开心心的!"影认真地说道。 "好!"巫祖一步一挪地走到门口又回头冲影笑了一下:"我们都要好好的!" "嗯!"影点了点头。巫祖点了点头转身飞向了北崖。觯坐在火堆中默然无声,他的全身都僵冷起来,即便这柴火烧的通红,他都是冰坨儿一块儿怎么也热不起来了。 第234章 月下伊人如故 烨悬在北崖洞口把巫祖接回了洞内,灵蛇重新烧了热水泡了药草把全身冰凉的巫祖泡进了木桶里。这一来一回一冷一热地折腾下来,巫祖只觉得自己寒一阵儿热一阵儿头晕目眩昏昏沉沉,她拽着烨的手告诉烨一定要留意觯的情况,随后便昏睡了过去。 "灵蛇,姐姐像是在发热,这样泡着无大碍吧?"烨忧心地问灵蛇。 "没事儿,这些新药草都是我精心配制的,专治巫祖此刻的病。你放心!"灵蛇回答道。 "需要多久姐姐才能好起来?"烨又问道。 "明日。"灵蛇说:"泡够了一个时辰后寒气就散尽了,你要关心的应该是她的那只手!"灵蛇用头指了指巫祖烫伤的手又说道:"抹点儿药渣裹起来,切莫沾了水。" 烨眉头一拧急忙抓起了巫祖的右手,她猛地"唉呀"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巫祖的手掌已被灼伤的太重,节节指骨白生生地裸露了出来,烨又急又气不禁向灵蛇求助:"念个什么咒可以让姐姐的手恢复过来?" "灵蛇不是万能的!"灵蛇无奈地说:"你先把她的手包起来,我再想想办法!"烨蹙了眉头跪坐在巫祖身旁,她看了看巫祖惨兮兮的脸忍不住落下泪来。 "伤心无用!觯那边怕是真的要糊掉了呢,你快把巫祖的手包起来然后去找觯。他若是还犯糊涂,事情可就不可收拾了!"灵蛇说道。烨的心头一惊急忙为巫祖包扎了起来,包扎完毕后她飞到了觯的身边。 火光里觯的面颊泛着黑黢黢的铁青色,烨蹙着眉仔细端详着觯却始终不能确定他是否安好。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滋滋滋"的声响与皮肉的焦糊味儿一阵阵传了过来,烨终于忍不住冲了上去。 "别动!"觯低吼了一声:"没事儿,这么点儿小火儿给我暖身子都赶不上趟儿,回去吧,你回去告诉巫祖,你们没必要关心我。" "姐姐病倒了,灵蛇正在给她做药疗,她昏死了过去,不知道明早会不会醒来。"烨如实相告。觯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锁死了眉头忽然问道:"她的手怎么样了?" "指骨上的皮肉都烧没了。"烨低声说道:"她的心也伤的不轻。"觯久久无言,烈火焚烧了他的衣衫,他的整个人也都着了火,可他却喊不出一个痛字来,觯的悔恨与愤怒被他的委屈压死在了身体里。 "烨,是我错了吗?巫祖她为何要这样惩罚我?"觯抬起一双泪眼看向了烨:"她早已是我的妻子,我也早已是她的夫君,我们是有婚约在先的呀,她怎么可以这样折磨我?"烨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而下滴落在了她的肩头,她仰起头来睁开双眼望向了天上的繁星,终于她呢喃着说出了一句话:"你想听真话吗?觯?"烨低头看向觯的眼睛轻声问道:"你想做对的事吗?觯,你明明知道自己可以不这样的,可你还是要放纵自己!姐姐她也只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你这身板儿力气你这爆烈的火气就是要针对一个女孩子发泄出来吗?应该受到保护的是巫祖,不是你至尊光明的白虎星君!你这样闹,我也很寒心。" "连你也觉得我是在闹,是吗?"觯惨笑了一声:"你也不爱我了,是吗?" "一个要把自己烧成丑八怪的人不会被人爱,一个抛弃肩上的责任以死乞求爱慕的人不会被人爱!"烨愤怒地说道:"姐姐她即便顺从了你,你的心里还安宁吗?她的心还安宁吗?" "你不懂!"觯断然回应:"你不懂我们的感情!" "也许吧,但有一件事我是懂得的。"烨冷冷地看向觯的双眼说道:"你身上的火烧到天亮,你就会死掉。这世上便只剩了我烨,还有巫祖和影。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觯愣了愣神儿悲叹了起来:"你们可真是要气死我了!你们都在看我的笑话儿是不是?"觯无力地背过身去喊道:"不就是烤个火吗?怎么还烤出这么多的事情呀!天爷呀!我就是跳进神湖也洗不清了呀!" "觯,你还是跳到神湖去洗洗吧!你把自己烧的灰不溜秋皱皱巴巴的,一点儿盛世美颜的光采都没有了,我也不喜欢你了!"烨故意大声说道。 "你不会看到那个丑样子的!"觯大声回应:"我刚才不过就是玩儿个火而已,你看,真金不怕火炼,我现在比以前都要有神采了!"觯默念心诀,他身上的火焰即刻收拢消失,一层紫蓝的光焰包裹住了觯的身体。烨被眼前的觯惊的不敢说话,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直愣愣地站在一丝不挂的觯身后动弹不得。 "你看!你看!"觯兴高采烈地正要转过身来,烨忽然尖叫了起来:"你别动!觯哥哥!你别动!"觯忽然明白过来顿时红了脸:"我……烨……你快回去吧!改天我再让你看我的神采奕奕的样子,现在不行了。" "你……你真的没有烧坏吗?觯哥哥?该不是……该不是你变丑了找个借口不敢让我看你现在的样子了?"烨正欲离开可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她平静下来轻声问道:"我去找衣服给你穿,你别动!" "不是,怎么会呢?我真没事儿,你回去吧!我自己来!"觯很尴尬地说道。 "光着身子飞来飞去的,你很开心吗?你别动,我去去就来!"烨急匆匆飞上南崖走进了觯的内洞,她找了一身儿全新的衣裳正欲离开却又折转了脚步,烨沉思片刻又找出了一身儿穿旧的衣裳也放进了包裹里,然后他飞身站在了觯的身后。 "你冷了吧?觯哥哥,这里是两身儿衣裳,一新一旧,你喜欢哪些就穿哪些。"烨把包裹放在地上转身坐了下去。 "炉,你先回去吧,这里太冷了。"觯的心里有些愧疚:"我这个做哥哥的倒要妹妹来照顾,心里真的是挺不自在的。" "我乐意!"烨轻声说道:"我还想做第一个看到你神采奕奕的人呢!我希望,你比从前都光焰照人。"觯看着月光下烨小小的背影忽然红了眼眶,他把衣裳一件件穿好后站在月影里怔忡良久。 "觯哥哥,我很冷,你准备好了吗?"烨安静地等待了许久后轻声问道。 "那……我燃堆柴火吧,这儿的确是太冷了!你稍稍等一下!"听到了烨的话觯回过神儿来,他急忙飞向谷底捡拾了一些干柴和绒草。烨远远地望着觯忽然很想哭,她把头埋进膝头轻声呢喃着:"觯是个傻蛋,这大半夜的也不懂得带女孩子回家说话!" 第235章 天亮的时候 觯抱着一捆干柴飞回了自己尚无片瓦的大殿,烨蜷着双膝把头埋下去似乎并没有听到他已经回来。觯把柴火堆放在烨的身前用打火石点燃后安静地坐在了烨的身边。柴火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很快响了起来,觯找了自己的外袍披在烨的身上抬头望向了寂静的夜空。黎明前的星光格外璀璨,觯蹙了蹙眉忽然湿了眼角,他长叹一声闭合双目聆听着谷底的风声。 "烨,你听,鬼谷醒了!"觯轻声呢喃着又安静了下去。烨并没有动,她听着柴火偶尔发出的轻响心头涌起了悲凉。夜风抚平了谷底的草海,它轻柔的沙沙声里似乎有着某种甜梦,偶尔的几声鸟鸣也似乎在低吟着它们的幸福安宁。烨的心却是哀凉的,她不禁轻叹了一声。 "你怎么了?怎么叹起气来了?"觯低着头不解地问。烨并没有回答,热泪从她的眼睑中涌出浸湿了她的膝头。 "烨,你怎么不说话?"觯有点儿担忧了:"你是不是被我吓坏了?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烨忽然转头看向了觯:"我知道,觯哥哥是不会故意脱衣裳给我看的。"烨的泪水在月光里闪着幽然的光,觯看到了烨的幽怨和哀凉不禁心头一紧。烨忽而笑了,笑得很惨烈:"殷筝说他很粗暴,我很快就会不行的。这果然不是假的!" "烨,你……"觯有些不知所措:"殷筝在风月场上游刃有余,你是知道的。" "他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我便是他眼中的风月之人。对吗?"烨哀伤地问道。 "这也不无可能啊!"觯诚恳地说。 "你是说我是风月之人?"烨转过头来看着觯质问。 "不!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觯拧起眉头紧张地回答道:"我的意思是殷筝的眼中没好人,他总用坏心思猜测人安排人!他眼中的女子似乎都是猎物,是用来睡觉的人呀!" "傻蛋!"烨盯着觯的眼睛忽然恨恨地说道:"傻蛋!你不懂,你不懂我们之间的感情。他说他爱我,他是唯一一个说爱我的男子了。" "殷筝的话可不敢真信啊!烨!和他在一起,你可得加够十万分的小心!"觯认真地说:"还有,我也说过爱你呀,怎么殷筝就成了唯一一个说爱你的男子了。你这小脑瓜子忘性可真够大的!要我说,即便他是真心的,你也不能和他在一起,太辛苦了!" "是啊,即便是真心的也不能在一起,太辛苦了!"烨忽然扭过头去望向了南崖的石壁:"即便我有着真心也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最终不过是殷筝玩弄过的一个风月之人罢了!我终究是一条阴险的蛇,不是覆地载天的玄武元君!" 觯惊愕地问道:"你怎么有了这样的想法?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是唯一爱我的人,有时爱,被玩弄了的情爱也是甘甜的,况且,除了殷筝之外我还有谁呢?"烨哀怨地说:"至少他把我当个宝贝疼着。你的那一句'我爱你'太假了,我骗不了我自己!" "烨,人活在世不能偏执,情爱之事不可儿戏!何况,你是天神!天神之爱牵动着天下苍生,你是不可以任性胡闹的。殷筝做过的事还没有让你伤心吗?他的狠心你都不警醒的吗?"觯语重心长地说。 "觯,是我错了吗?殷筝他为何要这样惩罚我?他早已是我的夫君,我也早已是他的妻子!我们是有婚约在先的呀!他怎么可以这样折磨我?"烨意味深长地凝视着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觯身子一凛忽而苦笑了一声:"原来,你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对!"烨认真地说道:"觯,人活在世不能偏执,情爱之事不可儿戏!何况,你是天神!天神之爱牵动着天下苍生,你是不可以任性胡闹的。巫祖做过的事还没有让你伤心吗?她的狠心你都不警醒的吗?"烨语重心长地说。 觯张口结舌地苦笑了一声:"烨,巫祖和殷筝是不一样的。" 烨也苦笑了一声:"可是这两件事的结果是一样的。最可怕的是,这样的悲剧,鬼谷要发生两次,你一次,我一次。"烨直勾勾地盯着觯的眼睛,眼里噙起了泪花:"觯哥哥,你说过的,'即便是真心的也是不能在一起,太辛苦了!'你的辛苦已经来了,觯哥哥,你并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想醒过来!其实你还是蛮自私的,你同时抛弃了我们三个人,在你心里,你的恩爱比巫祖,我和影的幸福都重要,对吗?" 觯紧紧地皱起眉头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烨忽而又叹了口气说道:"觯哥哥,你刚才问我说:'连你也以为我是在闹吗?你也不爱我了吗?'我承认你的确不是在闹,我也依旧爱着你。可是我很想知道,我们之间的爱到底该何去何从!如果说从前你做错了什么是因为懵懂,是因为爱巫姐姐爱的炽烈,那么现在呢,你已经不懵懂无知了,你还是要无视巫姐姐的心愿吗?你还是要无视所谓'风月之人'的悲凉吗?你还是我深爱着的那个阿兄吗?" "烨,该说的话你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可是,我要怎么爱你呢?我不懂,我也不会啊!"觯悲叹了一声落下泪来:"你不是风月之人,你是玄武元君,你是单纯善良的姬烨,可是,你愿意和我结为夫妻吗?在我只把你当作妹妹的情况下?我只是不想玷污了你……你懂的吧?" 烨的脸瞬间红成了一片朝霞,她忽而嗔怪了起来:"傻蛋!你就是个傻蛋!那不叫玷污!干觯,你就是一个一千年才会蹦出来的大傻蛋!"觯傻呆呆地看着烨情不自禁搂住了她的肩膀:"放心吧,我会给你一个美滋滋的未来的!" "咦?你这是干嘛呢?"烨傻傻地窝在觯的怀里轻声问道:"觯哥哥,你很快就会把我甩到一边去了吧?"觯发了一下呆后轻叹了一声把烨搂的更紧了。 "惟女子与小人所难养也!这是孔子说过的话!"烨的双手紧攥在一起轻声问道:"觯哥哥,我和巫姐姐都是小女子。" "我知道,可我愿意养!"觯用指背擦了擦烨的泪痕,双眼痴痴地看向了烨:"我捡着了两颗宝贝珠子, 第一缕晨光伴随初升的朝阳照进了鬼谷的雪原,它投射在烨和觯的背影之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光。北崖的洞口前,巫祖和灵蛇正倾听着烨和觯的对话。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像一口浓稠的香蜜猛地呛进了她们的嗓子眼儿里。 "烨的口才真好!她比我聪明!"巫祖慨叹道。 "是啊,一万年前就是这样的!"灵蛇意犹未尽地说道。 "所以,魔尊一直没有爱够烨,今生还要再续前缘夺了她去!"巫祖忽然忧伤了起来:"灵蛇,辛苦你了!" "看来,你真的是要棒打他们这一对讨债鸳鸯了。难喔,殷筝可不好对付!"灵蛇的忧伤似乎更甚:"他不会死心的,就好比爬山,越往高处走,越想进一步!" "你知道的,我们都有两只眼睛,一只眼睛看黑暗,一只眼睛看光明。"巫祖说:"好在,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巫祖,你真的这么乐观吗?"灵蛇惆怅了起来。 "对!"巫祖坚定地说。 "你的确没有烨聪明,傻乐呵!"灵蛇悲伤地说道:"觯可比你想象的要炽热执着!此事还不知道有多么棘手呢!" 第236章 身有微恙 烨回到北崖山洞的时候,巫祖正躺在秋千椅里微瞑双目一言不发,灵蛇团曲着身子守在一旁闭目养神。巫祖的身子在发热,她满面潮红气息不宁,烨呆呆地看着她坐到了她的身前,烨把头轻轻靠在秋千椅上歪着脑袋安静地望着晨光下的鬼谷。曹文的石屋上炊烟袅袅,衡一家人也已早早地醒来,烨聆听着摇床里宇儿咿咿呀呀的低语,看着神山上觯未完工的殿宇沉默了。 "早饭你们想吃些什么?"灵蛇呢喃着低声问道,它望了望谷底的积雪把头慵懒地塔在了身前。 "我不饿……"烨和巫祖异口同声地回答,她们转头对视了一眼默然地笑了。 "还是多少吃一点儿吧……"灵蛇扭了扭身子盘旋到了窗前:"休养可不是一动不动的,更不是饿着肚子不说话。这儿的风景是不错,只可惜不适合你们睡觉。一会儿吃过了饭,你们还是到二楼去躺着会好些。"灵蛇转身看了看巫祖和烨便向后厨那边盘旋而去。 "你的秋千能让人安静下来,觯如果能躺在这里那会有多好啊。"巫祖轻声说道:"有时候,安静是最好的倾诉。"烨怔了怔低了眸笑道:"是啊,其实,我早该听你的话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爱着你。"巫祖说:"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烨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了巫祖:"姐姐,对不起,我一直以为是你在强迫我嫁给不爱我的人,可事情真正的样子是我一直在强迫你嫁给自己不爱的人。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背负了太多,可惜我现在才明白……我可真是一个又蠢又狠又任性妄为的笨蛋,我还……我还擅自合上了阴阳水镜……我真的好后悔!" "你这样的念头倒是新奇,"巫祖的眼眸澄澈又哀伤:"不过,你说的倒是真的。我也是犯过很多错的,冬和铁蛋儿的死我没有预知到,就连殷筝这次的挑战我都没有足够的预测和应对……"巫祖的声音被她的痛苦压制了下来:"现在,我们每个人都活的很痛苦,影和你是伤心最重的。对不起!" 烨苦笑着落下泪来,她把手伸向巫祖的脸颊轻轻抚摸着说道:"如果大巫还活着,看到你这个落魄哀伤的样子,她一定会很心疼很受伤的。姐姐,你不要再责备自己了好吗?'天地不语,神巫之罪。'你是不是还想说这样一句话呢?作为天神,我们三个又何尝没有犯错呢?其中,错犯的最大的便是我了!这一切恶果,该是由我来担!" 巫祖忽而眉目轻拧落下了泪,烨抚去了她的泪痕低吟道:"我们不能再伤害鬼谷伤害挚爱的人了,鬼谷赐给我们的甜饼啊,是美妙的甜香的…"烨闭上双眼似乎在回味某种深刻的味道:"虽然它是有点儿咯牙有点硬……可它却是热乎乎香喷喷甜甜暖暖的,无毒无尘。" 巫祖看着烨的小脸儿哀怜地叹了口气,她从秋千椅上爬起来搂住了烨的头:"对巫祖来讲,烨的甜暖才是最让我迷恋的。" "早饭做好了!"灵蛇突然出现在了巫祖和烨的身后:"饭菜都在二楼的床榻上安置着,你们一起上去吧,想吃的时候就吃,想睡的时候就睡,想怎么做随便来!鬼谷有我在,有青龙白虎在,巫祖啊,你就把心都放下好了,一心一意陪着烨和你一起养病,这才是鬼谷最大的事!" 巫祖笑着点了点头,她望向神树枝桠上淡淡的黄色忍不住又向灵蛇问道:"灵蛇,你说,神树是鬼谷的信使吗?"灵蛇笑而不答,它扭头看向壁炉里的火说道:"影和觯的大殿都开工了,我的大殿也要动起来了!你们这两颗宝珠子要好生看着,更要好生地玩儿着!你们好好休息吧,闲心不操,闲气不受,这才是你们该有的样子!"灵蛇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道:"从此刻起,鬼谷大喜天地大喜!孩子们都要大喜了!" "灵蛇君,我还有个极重大的事情必须祈求你的回答,"巫祖看着灵蛇的样子忽然轻笑道:"这洞里为何这般暖和?连地面都是热的,我测过的,这不是灵力所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我可以给你们讲一讲,"灵蛇认真地说道:"这是两千多年以后那个叫做'供暖系统'的技术,我只取了其中的一小截儿用了用,不过,还挺好使。这个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地也暖',我一听它这个名儿就舍不得放手了,烨闯祸那几天缩在冷石头里冻了好几日,我的心都要疼炸了,我就想一定要做个暖洞出来,所以绞尽脑汁跑到二十一世纪学了这个技术……" "这果然是真的……"巫祖忽然抢了灵蛇的话:"这下,我就真的放心了!" "你此话何意啊?巫祖?"灵蛇奇怪地问道。 "灵蛇,你能穿越到未来,对吧?"巫祖认真地问道。 "是!"灵蛇回答道。 "你看了未来世间的景象却无忧无惧,说明未来并不差。灵蛇,鬼谷和我们四个人在两千年后都还好,是吧?"巫祖问道。 "呵呵,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你一直在揪心你们的将来到底好不好,是吗?你竟然是想到了这些呢,不错!当然了,你们都会很好的!"灵蛇郑重其事地回应道。 "谢谢你,我懂了,我也放心了!"巫祖如释重负:"我们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一定能做到!灵蛇,我们四个人也能到未来世界里去吗?会有什么不妥吗?" "你们当然可以了,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这也不急,总有一天你们会的!"灵蛇严肃地说:"天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等你们修行到那一天,天地就安稳了!" "好!巫祖领命!"巫祖也严肃起来:"请鬼谷放心,主神朱雀跪伏叩拜,敬鬼谷大德大能!" 洞外,每个人都很欢畅痛快。巫祖的新令令人振奋,影和觯也忽然变的成熟稳健,谷内是一片欢欣鼓舞的呐喊声,每一个挥汗如雨的'建筑工'都热火朝天地干着活儿,烨搂着巫祖的腰开心地说:"齐心协力做一件事竟是这样壮观!" "是啊!"巫祖慨叹道:"每个人的力气都用了出来,怎么会有不好的道理呢?"烨"嗯"了一声,她拉起巫祖的手正要往二楼上走却忽然惊叫了一声:"姐姐,你的手怎么这么烫!"她摸了摸巫祖的额头又看向了巫祖的手心不禁吸了一口凉气,巫祖那被灼伤的手正一滴滴渗着血,骨节正白森森闪着寒光。烨拉起巫祖的袖口急忙奔到二楼把她按进了浴室的大木桶里,然后自己也跟着跳了进去。 "我们先把自己搞舒坦了再去操别人的心!"烨抽泣起来,她把巫祖伤了的手托在空中用灵力疗愈了一番:"姐姐,你这是在惩罚自己吗?鬼谷之火不同寻常,烧伤的地方若不立即处理会毁掉整只手的!" "皮肉之苦好过心里的苦。"巫祖蹙眉哭了:"别担心,我知道分寸。"她忽然轻笑一声沉入了水中。烨哀伤地轻叹一声也沉了下去。热水洗去了她们一夜的疲惫也渐渐洗去了她们的忧虑,于巫祖而言,鬼谷又步入了正轨,四神的幸福之路正展开在他们的眼前。 "身有微恙,便做调养。真好!"巫祖低吟了一声。 "对,染疾并不可怕。"烨也低吟了一声:"我们这四个人的病已经找到疗愈它的良药了!" "对!对!"巫祖浅浅地笑着,她和烨都听到了灵蛇正啍唱的歌,那是一首唱给婴儿的摇篮曲,她们的热泪一滴滴涌出又一滴滴融进了浴桶那洒满花瓣的温热水波里,香氛如梅花初绽。 第237章 别推他离开 影昨夜一夜未眠,炉中的柴火他续了一次又一次,他好想把巫祖放在灶里的那根木条取出来,可又觉得似乎燃尽了它心里才会更暖些。他懂得巫祖的心,他也懂自己的,他默然地笑着,目光里的悲却远大于喜。这就是冲动的代价吗?鬼谷的风有了波澜,鬼谷的一切都好像浸在了波光里,它不再平静不再昏睡。 天亮的时候,影收尽了炉中的柴灰,他怔忡了许久把燃尽的草木化为了一页书签。那书签在他的梦里已经翻飞了太多次了,它垂在一个冰晶的风铃下,一片浅绿的绒羽随风轻起又垂下,牵动着它轻转飘飞。影知道,出现在梦里的是几千年后的一个又一个黎明和傍晚,他知道,那时候的他就像这页书签一样静默无依。他走出自己的木屋遥望着北崖之巅,平静地笑了。 觯在烨离开后黯然地遥望着鬼谷天穹升起的红日,它依旧鲜艳,如血色一般。他的心浸泡在鲜血里,浓浓的血腥味一直充斥着他的身体,他似乎很清醒又似乎很茫然。没有巫祖的日子该怎么过呢?他不知道,巫祖的冰冷第一次抛掷到了他的面前,他很不适应很揪心,他感觉自己哪儿哪儿都生疼生疼的,心口更像是一个小石瓮,闷压了摧心肝的烈火。影坐在他身边已经很久了,这让他的疼痛感更烈,那是冰刺一样的滋味。 "哥哥,我对不起巫祖。我早早地放弃了她,在她决定嫁给你的一刻……然后,我却又悔了,我去搅闹了她。我也对不起你,我不该惦记她……"影轻声说道。觯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仍停在那轮红日上,许久之后他低下了头来,他沉吟着呢喃:"巫祖爱着的是我,我想过了。" "是,是!"影颤抖了一下认真地说。风吹过了山坡拂过了影的肩膀,它吹动觯凌乱的发丝轻抚着他的脸颊,吹进了影的呼吸里,平静温柔。大殿的柱石静默着,梁廪在晨光里闪动着清冷的光,它迎着朝阳散发着淡而暖的香。 "对不起,我伤到了你。"觯低语了一声,他抬头望向了北崖轻声说:"我也伤到了她们,也伤到了我自己。"影没有再说些什么,他站起身来走到了大殿的中央,他环视着四周那些贵重的檀木忽然笑了:"觯哥哥,我缺一份儿大礼给你们啊……" "什么?你缺了什么?"觯奇怪地问,他扭过头来四处地看。 "一个金银鼎,九丈九尺九寸。你喜欢吗?"影说道。觯跳了起来:"是啊!我就觉得这里好像缺点儿什么……可惜,你不会冶铁铸金。" "我会,我会铸鼎。"影看着惊喜不已的觯大声说道:"我还会亲手为你砌一个十光宝灶,'四野嵌宝,鼎煮天下。'这该是它最好的祝福。" "好!我们一起!"觯走到影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你的大殿是缺些什么东西也要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好!"影大笑了一声:"开工!" 北崖的山洞里,烨和巫祖正缩在薄被里面对着眼前的蛋糕。 "这是什么?"巫祖问道。 "甜点。它做起来还挺复杂的,灵蛇最爱这个味儿,我也喜欢。你尝尝!"烨用银制小叉叉起了一小块儿递到了巫祖唇前,巫祖轻嗅着蛋糕的甜香尝了一口,她惊讶地抿着唇一点一点地品味着:"这也是二十一世纪的吗?那个时候的人世间是不是到处都是这个味儿呢?" "不知道,灵蛇没有讲过……"烨轻声说道:"那个时候的我们应该天天都能吃到这个吧?想起来还挺开心的。" "那两个男子汉,竟然不懂得进来抢着吃一口,亏了。"巫祖似乎很不尽兴,她傻呆呆地笑了一声:"便宜我这个大气儿都喘不上来的傻子了,也幸亏是我病了,不然,怎么能享用到灵蛇这么好的手艺呢?好吃好吃,真好吃!"巫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面前的蛋糕,紧促的鼻息像是被卡死了,眼睛里也憋出了泪。 "灵蛇,快拿一些温水来,快!"烨急忙拍打巫祖的后背:"姐姐,你慢慢地咽,别太急,别心急。"灵蛇急匆匆赶了过来,它把一个绿色的柠檬挤了挤做了一杯酸酸甜甜的柠檬酸汁儿:"把蛋糕吐出来,把这个喝了。"灵蛇把柠檬水递到了巫祖手上:"都说了不让你操心影的事儿的,他是青龙,没点儿脾气怎么行?他这样隐忍不都是因为不忍心你为难吗?怎么的,你以为他要离开鬼谷了吗?他怎么会背离你呢?" "你也发现他想离开了,是吗?"巫祖呛咳着说:"我不想让他这样疼,可他却自己伤自己……我要怎么办?" "唉呀,你看,你又着急了不是?"灵蛇叹了口气:"你去看看他,或者让他来看看你吧,你们好好说说话,干觯听不到。" "也好,我这就去喊影过来!"烨拍了一下小餐桌:"我还就不信了,觯这个装腔作势的大笨蛋我治不了他!"烨闪身而去,巫祖伸出来拦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又慢慢地落了下来,她无力地看向了灵蛇,灵蛇认真地点了点头,巫祖蹙了蹙眉轻喘起来:"我们可以这样做吗?一切都跟从前不同了,大不同了!" "玄鸟飞临鬼谷后,你会发现更多的大变动。你们呀,总是要长大的!"灵蛇看着巫祖的双眸慈祥地说:"跟影说话,要把他当作夫君,你必须记住这句话。" "好,我记着。"巫祖眨动着眼睛看着灵蛇的双眼真诚地说:"劳你费心了。" "嗨,你又客气了不是?若论费心,你为烨和我费的心多成海了,你为鬼谷操的心就更深了,是我们一直在承着你的恩呐!"灵蛇抹了抹泪声音沙哑地说:"让我们来为你担点儿责才对!你呀,太辛苦了!" 巫祖蹙眉低眸轻声说道:"我到底还是修行的不够好,做的也净是些瞎操心的事。鬼谷少些我的盲人摸象是件好事。"巫祖抬起头来小声问:"影来了会说些什么?我该跟他怎么说?你再做一块刚才那样的蛋糕给他吃好不好?"巫祖不好意思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爱自己的夫君。真的!" "关心则乱。"灵蛇笑了:"其实,你只要认真些就好了,别推他离开。"巫祖若有所思似有所悟,她喝光了手中柠檬水红着脸钻进了被子里。 第238章 不想见面的人 影被烨带进了北崖山洞,他环顾着洞内的布局和陈设甚为惊奇。烨拉他到二楼去看生病的巫祖,他却赖在壁炉前不走。他左右环视又摸了摸地面,然后安静地缩进公主椅内小寐了起来。烨默默地坐在影身前的地面上等着他醒来。空气里弥漫着蛋糕的甜香,洞内异常的安静,巫祖倾听着楼下影均匀的呼吸一阵阵不安起来,影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他平静的近乎于冷漠。 "影,你先吃一块儿蛋糕吧,这是个好东西。"灵蛇把刚刚出炉的蛋糕放到了影身边的几案上。影微微张开眼睛说了一声"谢谢"便又安睡了起来。烨看了看他微微噘起了嘴巴,她端起蛋糕切成小块儿用叉子叉着送到影的嘴边说:"听说你要走,临行前吃点甜的,心里会好受些。" "什么?"影拧起了眉头:"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他睁开双眼看向烨忧虑的眼睛忽而垂下眼睑认真地说:"巫祖她又卜卦了吗?是我该离谷了吗?"烨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她叉了蛋糕送进影的嘴里看着他的脸不说话。影咀嚼了几下嘴里的蛋糕轻轻坐起身来:"这东西怎么这么好吃?这是从哪儿学来的东西?还有,你这山洞也很是新奇,这都是打哪儿来的呀?" 烨默然地看着影,她叉了一块蛋糕放进了影的嘴里然后自己也吃了一块儿。影不知道妹妹为什么不说话,他把双手撑在公主椅上尴尬地看着壁炉里哔剥作响的柴火。 巫祖离开床榻穿好了衣服,她光着脚走到楼梯口却又缓缓地折返了回来。影听到了她木脚落地的"笃笃"声,他屏住了呼吸扭头望向了谷底,在那里,觯正悬着一颗心望向北崖,影抿着唇落了泪。 "在这里说话,觯也听不到。你们好好谈谈吧。"烨摸了摸影的肩膀:"姐姐……她很孤单。"影低头不语,烨轻声说道:"你得在我这里多住些日子,姐姐病倒了,给她养元培根,你不可卸责。"影蹙了蹙眉头看向烨的眼睛怔忡了许久:"这是灵蛇你的建议?觯哥哥呢,他怎么办?"烨盯着影的双眼严肃起来:"这是姐姐的决定。"影的身体紧缩了一下双眉蹙的更紧了:"也应该是我们的决定,是吗?" "影,你觉得呢?"烨惊讶地说:"你是在怀疑姐姐吗?你怀疑她的决定?" "没有……巫祖她不需要我。"影认真地说道。烨讶异地看着影不禁恨恨地怼了他一句:"嗯,你说的可真是对,女人不需要男人,男人需要女人。你教教我吧,还有些什么?"影慌乱地看向烨说道:"烨,你这是怎么了?我第一次听到你说这些狠话,你到底怎么了?" "是,这是我们第一次说狠心的话,"烨委屈地哭了起来:"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你对巫祖说狠心的话。她不需要你?我们之间竟要用'需要'二字来做取舍了吗?" "烨……"灵蛇急匆匆赶了过来:"你们都先静静心吧,觯那儿需要你,你去陪着他,快去!"烨咬着唇低眉哭出了声:"我们心里的苦比姐姐的更重要了吗?你和觯一样残忍了吗?"影忽然站起身来,他怔怔地看着烨忽然转身飞到了洞外。烨一时火起飞身就要追上去责问却被灵蛇死死地挡在了身前。 "影的心里正痛的紧,你的这些气话他听不下去的!"灵蛇喘了一口气又说:"快去看看觯吧,和影一起!你让影知道,巫祖不会和觯在一起了!你也不该错嫁殷筝!快去!你们兄妹二人吵着,让巫祖怎么办?" 烨平静了下来,她扭头看向楼梯又忧心地对灵蛇点了点头,她握了握拳轻声说道:"是我冲动了,我这就去。"烨飞身而出向觯的大殿飞去,影呆呆地望着她悬在洞口不知何去何从,他转身看向坚硬的崖壁终于下定决心冲了过去,不料却被狠狠地撞飞了出去。疼痛感让他平静了下来,他落了泪转身飞向了烨。 灵蛇朝着巫祖逶迤而来,巫祖早已盘坐了二楼的窗前,灵蛇安静地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 "三个孩子都还没有长大成人,这是我巫祖之过!"巫祖忽然叹道:"是我错了!我让他们迷路了!" "不妨……不妨去跟影说两个字,余下的让他自己去找答案!"灵蛇建议道。 "哪两个字?"巫祖问道。 "分手。"灵蛇答道。巫祖慢慢转过头来轻声问道:"这二十一世纪的词?" "也没那么久远。"灵蛇摇了摇头。 "好,我听你的。"巫祖轻声应诺着转身望向了影的背影,她的身体一点点颤抖了起来,她忽然转头望着灵蛇:"我发现我真的很在乎,我真的很在乎他。"说话间巫祖已泪流满面。 "情到深处,微风亦可起波澜。"灵蛇说道:"在心爱之人面前,玄鸟你竟也是傻掉了的!影不会离开的,他挂念着你,不仅仅因为鬼谷。你要清醒起来,迷恋会让你犯糊涂。鬼谷承受不了主神的心乱,烨和觯也一样,影不也一样吗?" 巫祖默默地望着谷底沉默了很久。洞外的声音一波又一波地传过来,巫祖只是安静地盘坐在洞口,她心有微澜却不声不响。 烨站在觯的身边,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衡端坐在一个小几案前认真地看着面前的施工图,他今天有些心神不宁,他总觉得小天神们有着某种异样,却想不明白说不清楚。他终究是担忧了起来,安排好一日的施工进程后,他走到了巫鲲的身边。 "大宴后,巫祖一直都没有出来过,你知道的吧?"衡轻声问道:"影他们似乎也都有心事,你知道为什么吧?" "你那样的家和物也美,他们几个都还没有呢,小孩子过家家,吵吵闹闹的,心里头怕是都拗着呢!"巫鲲摇了摇头叹息道:"到鬼谷这么多年,这一课却从来都没有给他们上过。这补课的夹生饭只怕是不会好吃的,这是他们的劫,我们帮衬着一些,他们会好过一些。" "是啊。"衡叹了口气说道:"一直都仰仗着巫祖仰仗着觯和影他们,我竟有点儿忘记了,他们也还是几个没长大的孩子。" 第239章 忙里偷不得闲 曹文默默地走到几案边拿起了桌面上的图纸,他看了许久终于怅惘起来,他捧着图纸来到影的身边悄声说道:"影,照这个速度建下去,怕是整整一年都无法完工。"影点了点头。 "建造它倒也不费力,难的是它所用的材料。这遍寻天下良材最是费心费神。"曹文补充道:"其实,这每日的时光大多是荒度了的,不过是屈屈几根木料,等它采办而来便需半日时光,刨光上蜡省事,架构到大殿上也不难,可完事儿后的欢庆却有差不多半日时光。"曹文哈哈哈地笑了几声:"细斟酌起来,玩闹竟成了最主要的事儿。" "是啊。"影点了点头,他沉思片刻后问道:"曹大哥可是有什么别的话想说?" "是!我有话说!鬼谷大计不会是单单做个修建,这大把的时日到底怎么过才是个大戏。谷里人少,不然,我倒可以练练兵卒备备战。殷筝那里可不像我们这样清闲!"曹文认真地说道。 "是啊,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谷里人少,我们就把谷底的一草一木都变成战力。闲暇时酿酒种花,忙碌时一起发力。日日精进必会有所成就。"影说道。 "是啊!我还可以在河里养养鸭,在院儿里种种菜,谷外的食材可不能跟谷里的相比,那些不养人。"曹文认真地说:"还有啊,谷里能用的木材其实都是好的,要我看啊可以尽数砍来了来用。谷外的良木不是万年也是千年,很多都已经附了精魂,能用到鬼谷里来的都是些寻来不易的!" "是,此事我们应该好好议一议了。"影严肃起来:"午饭后你让大家都到我的木屋里来吧,我们畅所欲言谈一谈。" "好!"曹文应诺了一声向衡他们走去了。影环顾四周愕然不语,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办事能力真的很差,这一帮闲人热火朝天地闲着,他竟只看到了"热火朝天"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个"闲"字,他不禁将目光瞥向了北崖,如果有巫祖在,是断不会让这样的事儿发生的。影黯然地走到烨的身边悄声说道:"你守着他,我去神湖那边看看。" 烨有点儿讶异地向神湖的方向望了望,她看着哥哥忧郁的眼睛蹙起双眉点了点头。影转身飞向神湖落在了湖冰的中心,他盘坐着一动不动,安静地聆听着湖水的声音。风吹过湖边的树林,冰面轻轻地裂动,一切细微的声音都在影的耳中轻响起来,他渐渐进入了冥想。 漫天的雪花飞散而下,落满了神湖也挂满了树的枝桠,一只埋进雪里的雪翎鸟艰难地扇动着翅膀,雪花挂在它的眸子里,像一颗颗冰粒子折射出了它眸子里的光。它向影望了又望突然停止了挣扎,影转头看向了它淡淡地笑,小雪翎的眸中忽然泛起了泪花,雪在它的背上渐渐融化,它的周围出现了一圈儿泛着明黄色的草芽,暖暖的地气蒸腾起来烘的小雪翎渐渐睡着了。 影安静的冥想引来了鱼儿们的观望,他看到了自己在湖水里的影子,看到了青绿的水草一点点生发,他看到蓝天在湖水里玉一样青蓝,丝丝白云如绒羽一样浮动。青龙在湖水中旋游,片片鳞甲坚硬锐利,它的青鬃细绒一样融进了湖水里随着它四处游荡。湖底泛起了一粒粒细小的气泡,它们虫蚁一样欢叫着升腾而上,有的藏在了青荇里,有的挤在一起变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气泡,它们咕咕作响飞向湖面又扑簌簌击打在了冰冷的冰面上。 一双小小的赤脚踏在了冰面上,它们踩着冰冷的湖面一步一步向影挪了过来,每走一步,那小脚便会颤抖一下,影的心颤抖了起来,他急忙向上望去,顷刻间,影像来人一样冰冻了自己。一袭白色的衣袍飘飞在雪花里,如云的秀发里一张明月般的脸正幸福地笑着,她哆嗦着一步一步走来,眸子里却有着太阳的温暖。影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走到影的身前轻轻地跪坐了下去,影看到了她眼里幸福的泪。 "巫祖,你的脚,"影呢喃着问:"冷吗?" "嗯,可我的胸口一点儿都不冷。"巫祖轻声说道。 "你的脚不疼吗?这湖冰太冷了,你没有穿靴子又穿的这么少……我……我抱你回去!"影搂住了巫祖的腰将她抱在了怀里。 "等一等……那只小雪翎快要冻死了,我们先救它。"巫祖焦急地看向了雪地里的雪翎鸟:"只要不死,再过几千年,它就可以幻化为人形了。我们叫她雀灵好不好?" "好!"影应了一声将小雪翎收在了巫祖的怀里。"我们回到烨的洞里吧,那里很暖和。" "不,我想留在你的殿里。"巫祖把头埋在影的肩上呢喃着。 "好,你想住在怎样的大殿里?我这就把它建起来!"影说道。 "你喜欢的,就是我想要的。"巫祖轻声说。 "好!"影立刻暝起双目轻声颂咒,湖面上瞬间隆隆做响,一棵巨大的树忽明忽灭地从湖底升腾而起,湖面的冰碎裂成了一颗颗冰晶悬游在了树下,在阳光下它们幻化为一颗颗璀璨的宝石环绕在了湖面上空。大树遮盖了神湖一半的湖面,它的树头枝叶繁盛花果满缀,粗大的树枝轻柔地铺展纽结,廊桥屋宇一个又一个地结起在了枝叶里,鸟儿从四野飞来钻进了它温暖的花叶间,蝶舞蜂忙,萤火虫亮起在了每一个暗影里。 影把巫祖紧紧地抱在怀里飞入了大树的荫蔽里,春意在每叶枝叶里散发了出来。他们对每一间屋舍都做了细心的打理,大殿上光影交错繁花似锦,偏殿中一捆捆书简被一个个花叶小精灵悉心看护着,它们仿佛瀑布一样一层层铺展在梁廪间。两间卧房紧靠在一起,一间虬根盘绕一间花苞环绕……影拉着巫祖的手欢呼奔跑,他们一路奔向廊桥,一起看着桥下的流动的云雾,看着云雾中的锦鲤欢快地游。 直到最后,他们玩累了闹够了,便拥抱在一起睡着了。风儿一直在拂动着枝头的叶子和花瓣,婆娑的光影铺洒在他们的身上安静地陪着他们。巫祖的手抚在影的下颌上,影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第240章 几人欢喜几人愁 夜色沉沉星斗点点,影从冥想中醒来,夜风拂动着他肩头的发,阵阵花香四散在他的身边。他双目微暝看向身下轻起的波澜,心中无忧无喜。湖冰早已融化,月影中,影看到了自己投在湖心的轻影,微光点点浮起在了平滑的湖面上,空中飘动着一粒粒璀璨的宝石,宝石的河回旋流动,一棵大树扎根在湖水里,荫蔽了宽阔的湖面。 影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如梦方醒。鬼谷睡着了,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梦里,只有他似醒未醒地安坐在湖面上。青龙搅动湖水盘绕在了他的身下,它驮起讶异不语的影飞向了大树的浓荫,那里烛光点点,宽敞又温暖。 影从青龙身上飞落在大殿的中央,他抬头望向花叶间隐隐闪现的青蓝的天,看到一颗又一颗星辰若隐若现地亮着,他走过了每一个角落,摸过了每一根树枝每一条藤萝,他走到廊桥上看夜色下云雾缭绕的小云河,看那些游动的锦鲤鳞片上的彩光,最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我的冥想可以改变鬼谷的草木湖泊。心中所想,即为现世的实相。"影终于明白了自己冥想的力量,他忽而欣喜地想:"巫祖,你的脚伤也好了吗?"影好想把巫祖找来,他想看到她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身前,然后拥抱她亲吻她。可他的思绪却断掉了,一只小雪翎欢欣鼓舞地飞了过来,它落在影的脚边撑开双翅向他行礼,又婉转地为他鸣唱,影把它捧在手心里呼唤它:"雀灵,这里就是你的家。" 小雪翎欢喜地点点头,它安静地窝在影的掌心里静静地看着影,眼里噙起了泪花。影把它放在枕边默默地躺了下去,温煦的香风吹过,影渐渐睡着了。月影轻移,巫祖缓步轻移走到了影的身边,她默默地看着影安安静静地躺在了他的身后。 天光渐渐亮起,影从睡梦中醒来,巫祖倚着圆月般的轩窗看着神湖上点点游动的宝石默然地轻笑,影忽而从床榻上坐起,眼前人美的像一场梦,他定定地看着她欢喜地说不出话。他下了床,慢慢走过去,靠着她的臂弯坐了下去,晨光流动在宝石的河里,神湖也闪动着明丽的光点,巫祖轻舒了一口气把头贴在了影的发髻上,影靠着她的肩头摩挲着她馨香的秀发安然地合起了双眼。 觯独自坐在自己的大殿里,守着早已燃尽的柴火默然不语。远远的,远远的,他似乎听到了亲吻的声音,听到了巫祖短促不匀的呼吸,泪水被他心头的火焰烤到枯竭,他的心脏像身前冰凉的灰烬,想寻一丁点儿的火星都已是不能。天地都冷了下来,觯不敢再听任何声音,他只想逃。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该逃了,九天来,影静坐在神湖的寒冰上,坐冷了他自己的身体却坐热了巫祖的心。她本可以不去找他的,可她却忍不住。觯亲历了一场爱情的华丽开场,那舞台美的让他落泪。 烨侧躺在窗前的秋千上,她笑而不语眼睛里却含着泪。这个清晨阳光很明媚,觯的大殿像个金色的鸟笼安放在神山红褐色的山崖之上,觯像一只金色的大鹏鸟独自伫立遥望。影痴缠着巫祖,落了泪。 "我该去把他们都拦下的。"烨说道:"这个家怕是要散了,觯要怎么活下去!" "觯应该不会离开的,他的不服气都在影身上呢,不干一架,他怎么安心?"灵蛇托着早餐盘旋到窗前独自吃了几口。 "我要和觯一起拼杀!"烨忽然说道:"不管他愿不愿意!" "嗯,帮个倒忙是应该的。"灵蛇认真地说道:"你可以去捶一捶影的腿脚,拍一拍觯的胸脯子,拉一拉巫祖的偏架。" 烨紧蹙双眉歪着头看向灵蛇,灵蛇却一边点头一边说:"我是认真的!" "唉!"烨转过头去说道:"我也是认真的!" 影把巫祖抱到了自己的榻上,他安静地看着巫祖只一劲儿地轻笑,巫祖安静地站在影的身前也默默地笑。影轻轻抬起巫祖的裙角看向了她洁白如玉的双脚,他欣喜地舒了一口气憨憨地笑了,他抬头看向了巫祖的眼睛,巫祖轻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影拉起巫祖的手揉着她的手心沉吟道:"开心吗?" 巫祖点了点头,她把身子蹲下去用双手抱着膝头望向了窗外,她傻傻地笑着轻声地说道:"影,我想对你说两个字,是灵蛇告诉我的,是两千年后人们才会说的词,猜想着该是感人的,奇妙的,深情的……" "是什么?"影看着巫祖可可爱爱的样子温柔地问。 "分手,让我们分手吧,分手。"巫祖轻声说。 "分开手来干活儿,分手……一双手干不完鬼谷的力气活儿,分手,其实是多了一双手。你要好好教我!鬼谷大计分手行之,不错,对!真好!"影沉思着低吟着。 巫祖说:"你冥想了整整九日,觯的大殿几乎没什么进展,我们该去和大家谈一谈日后的打算了……你怎么想?" "我随你。"影沉吟道。 "可是,我想随着你。"巫祖答道。 "在我的冥想里,神湖中心是一个冥想池,谷里的每一个人都需要练习冥想,这是修行精进的法门,对鬼谷而言,这是一件好事,我只想把这件事定下来,好吗?"影沉思片刻轻声说道。 "不错。"巫祖轻声说道:"曹大哥的想法也很不错,我们应该支持他。" "嗯,我懂。"影顺着巫祖的目光望向了窗外:"我什么都懂得的。"影沉吟着沉默了下去。 "鬼谷的现状让我有些懵掉了,影,觯的事,你怎么想?"巫祖的目光依然落在窗外的流光里,她有些哀伤也有一点儿迷茫。影的心揪的紧紧的,他不想听到觯的名字,即便他的心里一直都盘旋着觯的影子,他也不想听到巫祖谈及觯。觯像他心上的一个裂口,一碰就会撕裂。 "其实,我很想让你去告诉他,我们分手管着鬼谷更适合,至少,我不会像他那么糊涂鲁莽……或者……"影低头不语。 第241章 无声无息的心 "或者什么?"巫祖问道。 "或者,什么都不要做……"影沉吟着说道。 "觯的伤心让我心碎,我想给他更好的生活,但愿他还能接受我的心愿,我有些害怕……"巫祖哀伤地说:"我对不起他。" 影的心攥的紧紧的,他一直猜测着"分手"二字的含义,他心里总感觉似乎有哪里是不对的。巫祖的话让他心生悲凉,他以为巫祖是在痛悔自己一早便来看他,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巫祖也是不情愿的。她已经是觯的结发妻子了,她爱着觯,觯说的没有错,他们在一起总是欢天喜地的,他们彼此亲吻彼此拥抱,而这些事,巫祖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不做的……影想不下去了,即便他每次都会去迢遥遥地倾听他们的"相爱",甚至把内心的煎熬当作了家常,他还是不想去触碰那一层心伤。 "觯只怕是要多想了,我可以送你回去的……或者,你独自去……"影说不下去了,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假称自己累了:"冥想还真挺耗费心力,我真的有点儿累了。"巫祖把头埋了下去,影这样的回答让她始料未及也让她的心凉透了。她不想这样草草了事地只和影说一两句话,她有太多太多话想告诉他,可是影已经在下逐客令了。 "好吧!"巫祖的声音闷压在了膝头:"改天……改天我来看你。" "哦,好!"影的回答很干脆,他生怕自己的留恋引起巫祖的不快。 "好!"巫祖的声音很微弱:"我这就去找觯。"巫祖的身子渐渐隐没了,她一直没有抬头看一看影也没有动一下。影也没有动哪怕一分一毫,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短短几秒钟的,他只是感觉自己的心被抽走了。他的快乐没有了,消失了,就像第一缕晨光刚刚闪现在山巅,却很快被夺目的天光隐藏了一样,他的幸福隐藏在了鬼谷的忙碌里。 "鬼谷大计,分手行之。"他的脑子里盘旋着这句话,他沉浸在回想里不能自拔,巫祖让他沉迷,包括她的睫毛的颤动和她的一呼一吸,她总是那么轻柔,轻柔地贴合在他的血肉里,永远都无法剥离。 巫祖回到烨的身边颓然地躺在了壁炉前的公主椅上,她摸了摸自己空落落的小脚看着壁炉中的火发起了呆,她忘记了和影约好的事,他们要"分手行之",他们要和大家一起商量日后的事,他们还要一起打理鬼谷各种各样的事。她回想着影的眼神,回想着他默然无声的依恋,他一直都在慢慢地说着每一句话,他都还没有答应自己一定不会离开,他有心事,他像云一样飘浮不定,他没有吻一吻自己,哪怕是自己的一缕发。巫祖莫名地惆怅起来,她感觉自己的病又来了,她晕乎乎的,躁动不安。 灵蛇备好的早餐很丰盛,它以为巫祖会把影带回来,可是回来的却只有颓败默然的巫祖,她似乎用完了力气。烨也沉默着,她忽然发现阿姐和阿兄都很笨,她甚至不知道他们都在干什么。清晨的阳光金灿灿的,像极了觯的笑容,烨忽然很想念觯,即便他就在神山上,并不远。觯是清澈的,明亮的,他的心里不会装下太多的事,他的眼睛里总有阳光的金色。烨靠着秋千的藤条,想到的都是觯火焰一样的热量。 "觯还在谷里吗?我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他是不是……烨,巫祖,你们谁去看看他?"灵蛇忽然说道:"他今天怕是要伤心死了!" "他在大殿里坐着,可是……"烨忽然站了起来:"他没有气息了!"巫祖惊醒了过来,她侧耳倾听着神山传来的声音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觯的确是没有气息了。巫祖瘫软了下去,她悲叹着蜷缩成一团,绝望地悲泣起来。 "你别怕,我去看看!"烨对巫祖说:"会没事的,一定会!"烨闪身而去站到了觯的面前,觯的眼睛里空洞无光,他的呼吸卡住了,混沌一团憋在了胸口里,烨扑进他的怀里喊他,他却僵冷的一动也不动。烨的眼泪刹那间涌落而下,她抱紧了觯的肩轻声说道:"我们回家!回家!"她贴着觯的心口念着咒,把觯带回了自己的山洞。 "灵蛇,你快看看觯到底是怎么了?"烨把觯安放在自己的卧榻上冲灵蛇大喊了一声。 "哎,哎!来了!来了!"灵蛇急匆匆赶了上来,它盘旋在觯的身前仔细地观察着他:"这是痹症,比之前的臆症要严重些。你快把白虎找回来,快!切不可耽搁!你到神山上去喊它!这个打瞌睡的白虎,这是死到哪儿去呀!觯都这样了,它还躲懒!" 烨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觯,转身又向神山飞去了。灵蛇吐了一团灵力推进觯的心口,急匆匆地褪去觯的衣衫,把他窝进被子里,又把洞里的地也暖调高了一倍多的热量。一切收拾妥当,白虎随烨走了进来。 "觯得的是急症,这急火攻心的,只怕会伤身!"灵蛇对白虎说:"这是心疾,心疾最难医。你快来看看,要不要请青龙来帮把手?"白虎跳上床榻把额头顶在了觯的脑门儿上听了好久,它跳下床来对灵蛇说道:"无妨,就这样多睡上几日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要用药调理?还有,巫祖就在楼下,是不是需要她陪着觯呢?影那边怎么办呢?你知道的,孩子们没一个安生的,我们还是得请青龙过来!"灵蛇焦急地说。 "动静越小越好!"白虎说:"楼下那个也大不好了,还是让烨侍应着觯吧!影还算个稳重的,青龙那边我去说,你在这里守着孩子们!"白虎又仔细地看了看觯,它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说:"觯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你可要小心侍奉着,用药一定要细加斟酌。还有,巫祖也要安排妥当,她的心神也熬煎的过火儿了!" 白虎对烨说道:"烨,这次怕真是要辛苦你了,他们三个人不成个样子,你是要一个人扛起来的。劳你费心了!" "这都是我该做的,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星君请放心!"烨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觯的身边,她忧心地看着觯忍不住又落下了泪来。 第242章 足够好的睡眠 灵蛇查验了觯的病情后出谷采了一些药草回来,它把药熬好送到烨的手里又急匆匆来到了巫祖身边。巫祖缩在公主椅里颤抖不已,豆大的汗珠子一颗颗地从她的额头上沁出来,她拧着双眉咬着牙,双手紧捂着自己的胸口。 "你怎么样了?是心口疼吗?"灵蛇把头探到巫祖的面前轻声问道。 "灵蛇,你……你快点把我……把我送到影那里!"巫祖喘息着说:"鬼谷不能乱,我得守着他!" "你莫要心急!影知道该怎么做。"灵蛇抚慰着巫祖:"你如果到了影那里,觯即便是醒转过来,也还是会再一次病倒的。你真的想好了吗?" "是……我想好了!"巫祖艰难地点了点头:"不破……不立!" "也好!"灵蛇叹了一口气:"不过,你得明白影的心思,不要心慌意乱,不要犯糊涂。分寸还是要拿捏起来的,你懂吗?" "我记下了……快带我过去吧,灵蛇!我动不了了!"巫祖央求了起来。 "好,"灵蛇把巫祖背在自己身上后又问道:"关心则乱,影他终究没有长大,他心急心乱的时候,你要教他,你知道怎么教他吗?" "不……我不知道。"巫祖把头埋在了灵蛇的背上:"灵蛇,你得常来看看我们,你得教我怎么做!我是认真的!" "好!"灵蛇郑重地应诺一声驮着巫祖飞向了神湖。 影蜷缩在床榻上倾听着灵蛇背上巫祖痛苦的呻吟,他焦急地想站起身却一动都不能动,巫祖离开后不久,他就突然犯起了病,一种莫大的恐慌揪扯着他的心神,他预感到巫祖又要出事了,那种感觉曾经出现过,而且都是在巫祖元神亏尽之前。他心神不宁地探寻着巫祖的声音,忽然发现她被灵蛇急匆匆背了过来。 "影,巫祖病的很重!"灵蛇还未踏进影的殿门便喊了一声:"只有你能照顾她,你要收留她,她无处可去!" "好,当然。"影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我会好好照料她。" "你怎么了?影,你也生病了吗?"灵蛇把巫祖安置在床榻上问道:"早上不还挺好的吗?" "没事,应该一会儿就好。"影把被子盖好在巫祖身上后看向了灵蛇:"我可以和她睡在一起吗?这样可以救救急,巫祖的元神不稳当了。" "你看着来吧,我也不大懂。巫祖的病一直都是你陪护着,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来吧……"灵蛇不好意思起来,它环顾四周沉吟道:"你这里还是有些凉,神湖下面有热泉,我帮你们把它接上来。" "谢谢。"影回答着揭开巫祖的被角躺了进去:"灵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巫祖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病的这么重?是干觯……是吗?" "唉!"灵蛇身子一甩怅然地望了望北崖:"皎皎者易污,他真的挺让人失望的,你管不了觯的事,保护好巫祖才是你必须要管的事,不论用什么办法都好。" "谢谢!"影轻声应诺着将巫祖抱进了怀里,巫祖的颤抖渐渐停了下来,她搂着影的腰轻声说道:"不要离开我,影,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影搂紧了巫祖说道:"我知道,我在这儿,我不会丢下你!别乱想了,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嗯,我听你的!"巫祖低吟着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她什么都不想担了,她只想留在影的怀里。影落下泪来,巫祖的柔弱让他很忧虑很心疼,他不知道怎么帮助她,他只知道巫祖需要他,他需要守护她,坚定不移。 房间里渐渐温暖了起来,灵蛇把热泉用空心藤铺在了地板上,它还为所有窗户搭起了花藤的帘子。它在大殿偏殿廊桥各处转了好久,它修补了树木的罅隙,还为大殿铺了一层宝石地板。它很喜欢影,在它心里影与巫祖的爱情似乎比烨还要重要一些,它很惊奇巫祖的决定会来的这么快又这么决绝,它感觉到欣喜宽慰,尽管它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伤感的。它像一个不放心孩子的妈妈一样把影的殿宇查验修整一番,然后向影和巫祖道了别,它匆匆忙忙飞向觯,陪着烨照料重病不醒的干觯。 长夜漫漫,星斗的迁移似乎太过慵懒,对烨来说这些天的夜晚一直都特别长。她夜夜不敢合眼,觯的状况很稳定,只可惜,那是一种稳定的焦灼不安。即便他沉睡不醒,他的心跳都是焦虑不安的。烨害怕觯再也醒不过来,又害怕他立即醒过来,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觯讲巫祖的决定,也不知道他自己探寻到问题的答案后会发生怎样的事,烨似乎比觯都要忧虑。这样残酷的现实让烨不知所措,她能想像到觯清醒之后的另一场狂风暴雨,但她无力抵挡它,她能为觯做的到底是些什么,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巫祖的身体一日日康复起来,每到夜色临近她总会纠结,也总会想起几十年前的那桩往事,往事如风却历历在目,那个早晨,烨学着槐香的样子在殷筝的怀里装睡被她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那个时候,她们四个人都不懂事都还是小孩子。时光荏苒,一晃竟是许多年。现而今,爱上装睡的人变成了三个,其中一个便是她。 这些天来影做了很多事,他总是很忙很忙,他为觯的大殿找来了所有珍贵的木材,他和衡一起为鬼谷规划了新的土地布局图,他吃饭很多睡觉很少,他闲暇时便在冥想池中静坐冥想。他陪巫祖的时间并不多,他对巫祖讲的话也很少。巫祖整日整日安睡在床榻上,她并不觉得这是光阴的虚度,她只觉得时光静好。巫祖回忆了有记忆以来的每一件事,她的思绪一日日清明起来,一如她一日日轻快的身体。 可是,巫祖却总在犯懒,她不愿意从床榻上起来,她只想安安静静地闲着,安闲地看着影及每一个人的忙碌。她不确定影有没有介意自己这么做,他总是笑着总是顺从,她想不清楚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再过几天她就要完全康复了。入谷这么多年,巫祖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充足的休养和调理。可她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喜还是悲了。 第243章 可以不孤单 影又忙完了他的一天,他踟蹰在冥想池边久久不归。巫祖忽然觉得自己很悲伤,她知道影今天一定会和她说不少重要的话,其中必定有他的抉择,那是关于觯,关于自己的决定。他的内心有迷茫吗?巫祖不敢细加思量,她害怕影迷茫,又害怕他不迷茫。迷茫是痛苦的,痛苦源自于爱恋。她爱惜他,也爱着他,她渴望他的爱,可这爱却让她害怕。 觯病倒已经有太多天了,巫祖的忧虑一天比一天重。觯中途是醒来过的,那一刻,巫祖紧张地倾听着他的鼻息和心跳,她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她听到觯的心狂烈地跳动着,他呼吸紧促竟至呜咽,然后一切都戛然而止了。他又一次昏了过去,他逃到了一片漆黑的梦境里不愿再醒来。 巫祖终究是迷茫了,她不敢敞开心扉接纳自己渴望的爱情,她也不愿意放任觯的任性烨的不幸。她想,她该回去了,离开影,回到自己的孤独里去。越是想离开,便越是依恋,她爱惜着和影在一起的每一刻,她想记住些什么,如果一切都终将失去,她还可以依靠回忆活下去。 影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巫祖坐了起来,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蜷着双膝靠在了床角的木柱子上。影缓缓走到她的身边坐到了床榻的一角,他看了看巫祖的眼眸轻轻笑了。 "似乎……再过几日……你便可以离开这里了。"影轻声说道。 "你……会孤单吗?"巫祖轻声问。影的身子微微一颤:"更孤单的……是觯。" "我不喜欢你孤单着……却不说。"巫祖低下了头:"不管是做为阿姐,还是做为女孩子,我都不想你把自己留在孤单里。" "记住了……"影轻声说道:"我会记着阿姐的话的。" "觯他……会喜欢上烨吗?他们结为夫妻,你可喜欢?"巫祖抬起头来注视着影的眼睛问道。 "我猜着……他是不会的。"影犹疑着回答道:"烨她……似乎更喜欢殷筝。" 巫祖低垂了眼睑轻叹了一声:"我不想让烨再去见殷筝了,那样,我们是对不起烨的。你觉得呢?" "对,对不起她。"影若有所思地说:"阿姐,我们就这样藏在谷里真的好吗?人间已经大乱,我想出去走走。" 巫祖轻咽了一口寒气,影的这句话她终究还是听到了。影的痛苦一直都在,他痛到心神难安,他不想停留在爱恋的失落里,也不愿意去期待或者争取什么,他想放所有人自由,也包括他自己。 "出去看看也是好的……"巫祖说道:"谷里定下的出谷安排,你觉得怎么样?" "我想到殷筝那里去看一看,冬和铁蛋儿离开鬼谷已经太久了,我也想去看看他们兄弟二人,殷筝终究是一个大问题,我不大放心。"影回答道。 "好,这是应该的。我们和大家商量商量就可以定下来了。"巫祖轻声说。 "好!"影应诺了一声站了起来:"我们睡吧!"影忽然看到巫祖的眉头紧锁了起来:"白天没有时间陪你养元培根,老在晚上占你便宜,真的是很不妥。你若介意,我们可以重新打算。"巫祖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儿,我不介意。该不好意思的是我,我一个有夫之妇,终究是僭越了。" "呵呵……僭越了……"影轻笑一声忽而严肃起来:"阿姐,为何非要贴这么紧才能为你养元培根呢?" "你猜?"巫祖轻叹一声问道。 影被巫祖的目光刺痛,他压了压心头的苦涩笑道:"嗨,我一直都想不大明白,不过,我似乎是猜到了也应该是猜对了……"影思忖着说,他低了头想要把自己的猜测说下去,却被巫祖打断了:"你猜错了!"巫祖认真地说道:"因为你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滑头。" 影蹙了蹙眉,他不知道巫祖为何要这样说,也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些什么。他傻傻地笑了笑伸手拉住了巫祖的手,他让巫祖躺在床榻里侧又打开了锦被给巫祖盖好,然后轻轻躺在了巫祖身边。 天光亮起后不久,影便飞到觯的大殿忙碌了起来。巫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晨光在花藤上轻移的脚印,房间里宁静又温暖,她忽然想起了南崖的山洞,那里是一片苦冷。她缩到被窝里想躲开心里的寒凉,耳后却毛茸茸的不知被什么拱了一拱,她疑惑地转头去看却见一个小火球正在她的枕上跳来跳去。 "呀!"巫祖不禁惊叫了一声,她坐起身来仔细去看,发现一个毛茸茸的红绒球从她的枕上滑进了她的被子里,她急忙掀起锦被去找,那火红的绒球飞快地钻出锦被顺着她的双脚一直跳到了她的发髻上。巫祖伸手摸了摸它,它便拱到了巫祖的手心里,巫祖将它握好后放在脸前一看,不禁笑出了声。 "你是来找我的?可是,你的眼睛怎么这么小?你没有腿,怎么会蹦的那么高?"巫祖对小火球说道。小火球用力挤了挤眼睛又用力伸了伸小小的腿给巫祖看,它扇动着小小的翅膀却一个趔趄摔倒了。 "我还有点笨,没办法,我还没长大,像你一样!"小火球用力努了努小小的嘴巴嗲声嗲气地说。 "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巫祖问道。 "朱雀,你叫我朱雀好了。虽然我很喜欢我的大名儿,可我还太小,叫大名儿不合适。"小火球脆生生地说道。 "朱雀?"巫祖困惑了:"你是……玄鸟元君?" "对对对!我就是玄鸟元君,玄鸟元君正是我!"小火球郑重其事地回答。 巫祖蹙了蹙眉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小火球,她惑然不解地轻笑了一声探头在房间里四处查看,她总觉得应该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也在房间里。 "你别找了,你只有我一个帮手!"小朱雀大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小了?你想着我该是一个大力士,是吗?" "你是有一点儿……小!"巫祖叹息着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她把手指张开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小朱雀说道:"不过,挺好玩儿的。" "好玩儿?你可不要这样说,你也不能和我玩闹!我是认真的!"小朱雀说完后一本正经地看着巫祖。 第244章 兄弟,兄弟 "那么……"巫祖忍不住笑了:"玄鸟元君,我想问一下,你的宝笈呢?宝笈该不会是你哭鼻子时掉下来的泪珠子吧?" "才不是呢!"小朱雀说道:"我才不会哭呢!只是……嘿嘿……宝笈在我的……肚子里!" "怎么说?"巫祖笑着问:"难不成宝笈是你的……?" "快闭上你的眼睛吧!"小朱雀气哄哄地说:"知道还问?快闭上眼睛,你睁着眼睛我拉不出来!"巫祖喷笑了一声急忙闭上了眼睛。小朱雀打了一个激灵抖了抖小蝌蚪似的翅膀然后用力努了努小屁股,几十颗闪亮的小宝石叮叮叮落在了地上,它们吸收了清晨的阳光一点点长大,最后变成了几十卷帛书飞旋起来,又一本一本叠摞在了一起。 "这可全都是宝贝,我只能把它们装在自己肚子里才放心!要不然,搞丢一颗两颗的就不够数了!"小朱雀飞到帛书上介绍了起来:"这一本是宝贝,这一本是宝贝,这一本也是宝贝,这,这……这都是宝贝!"巫祖又笑了,她下了床跪了下去,一本一本地翻看着那些帛书。 "放心吧!你想要的我全都带来了!"小朱雀说道。巫祖对它点了点头把帛书一本一本放在了窗前的书案上,她打开了排在第一位的帛书认真地读了起来。小朱雀看着巫祖沉迷的样子忽而喊了起来:"你这就不理我了吗?我刚来你就要冷落我吗?"巫祖抬头看着小朱雀轻声说道:"玄鸟,你到我这里来。我们一起读书!" 小朱雀蹦蹦跳跳的跳到巫祖的肩上贴着巫祖的耳朵说:"你这么勤奋,我喜欢。" 阳光的脚一点点挪移,中午时分,巫祖喝了些灵蛇送来的鱼汤吃了少许米饭后便又坐到书案后读朱雀带来的天书。傍晚时分,影从外面回来,巫祖不待他走到近前便把为影整理好的帛书推到了他的面前。影搬动帛书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他点起油灯坐在书案边读巫祖给他的帛书,很快影便沉浸其中忘掉了一切,他读过了所有帛书时阳光的脚又一次踏进了窗棂。巫祖也是一夜无眠,她读过了所有帛书,听着影翻动书页的声音,不愿意去打搅他,于是便一遍遍地反复回看帛书,月影婆娑花影重重,她与影静静地读着书直到晨光微起。 "阿姐,一夜未睡,你去休息吧,我帮你带一些早饭过来。"影终于走出了他的卧房:"玄鸟元君安好!"影对不停打着瞌睡的小朱雀问了好。 "小影安好!"小朱雀说道。影略略有点儿羞涩,他轻声说道:"玄鸟元君称我为姬影便好。" "巫祖总偷偷叫你小影,我当然也要叫你小影了!"小朱雀细声细气地说道:"你称为我小朱雀就好了,别叫我大名儿!小朱雀,小影,这样叫亲近!" "好的,玄鸟元君!"影应诺道。 "都说了要叫小朱雀的!"朱雀用力嘟着嘴:"小朱雀,小影!小影!小朱雀!" "好的,小朱雀!小影先行告退,为阿姐备饭!"影低了头,脸颊上飞起了红晕:"阿姐,快快休息吧,小影去去就回。" "嗯,好!"巫祖微微点了点头,她收拾着案上的帛书看着影笑,影抬头与巫祖对视了一眼轻笑着走出了巫祖的卧房。小朱雀歪着脑袋看着影一步一步离开,转头对巫祖说道:"我喜欢小影!" "我也喜欢他。"巫祖轻声说。她走到床榻边坐下,满目忧伤。小朱雀在书案上看着巫祖轻声说道:"他只是在责怪他自己,他在心里哭,你没有听到吗?" "没有……没有……"巫祖沉吟着躺了下去。朱雀蹦到巫祖的枕边倚着她的发髻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猜一猜,小影会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 "……"巫祖没有回答。朱雀展开了小翅膀摊开了小爪子,它四仰八叉地望着屋顶的花藤渐渐眯起眼睛睡着了。影捧了早饭进来时,巫祖已沉沉睡去,影看着巫祖疲倦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他把早饭放在几案上坐在了巫祖身边,这样静好的时光能持续多久呢?影把头靠在了巫祖的臂弯里怅然地睡着了。 又过了三四天,巫祖和影把所有天书都读完了,他们把帛书整理好送到了烨的大洞里,觯依然沉睡着,不过灵蛇说他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他的梦境已不似前几日那样凄苦和恐怖了。影坐在觯的身边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鬼谷,他想着巫祖病好后,觯一定会醒转过来,只是他不确定觯还愿不愿意和他做兄弟。烨很憔悴,巫祖把她带回她自己的卧室里强迫她休息,可她却更激动了。 "姐姐,这样煎熬的日子我有些扛不住了,我……我害怕!"烨委屈地说:"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我们该渡的劫,劫是痛苦的。"巫祖轻声说:"做天神不是享福,更多的是受难,在磨难里善修善为,是我们必须要经历的磨练。痛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害怕痛苦,你对觯的爱太深了,你太关切于他,才失去了清醒和冷静。这对你不好,对觯也不好。你要明白,爱是治病的良药,我对他的爱死掉了,你和他的爱才是他的最美好的将来。你要挺住了,走过了最难走的路,其它的都是坦途。" "唉,我的心里有些乱了。姐姐,你陪陪觯哥哥好吗?他太想念你了,在梦里都在想。"烨央求道。巫祖摇了摇头,她搂着烨的头轻声说:"这是你们该做的事,我绝不会越俎代庖。" "你是觯的妻子,这是你的事儿!"烨说道。 "不,我早已不是他的妻子了,我只是他的兄弟。"巫祖坚决地说。 "兄弟?"烨笑着问。 "对,兄弟!"巫祖也笑了:"其实,我对觯只是感动,并没有心动。我对他的情意一直都只是友情,是我错解了自己,也误导了他。我们一直都是洒脱不羁的兄弟,我到现在才明白!" "姐姐,你不该这样说。你只是暂时决定只和觯做兄弟了,你们夫妻一场,怎么会没有情爱之心呢?不过,我不在乎。"烨严肃地说:"你只是想彻底离开觯了。" 第245章 不做胆小鬼 "鬼精灵,你倒是个会想的。"巫祖假装愠怒地说道:"你总会明白的,我没有说谎话。从前,我还曾决定要嫁给殷筝的,难道我也爱着他?别再像从前一样逼迫我。我们只是处的太好太亲密,彼此都误会了。" "好吧……我记住了。"烨沮丧地钻进被子里低声说:"玄鸟元君既已入谷,它是否有办法让觯早日醒来呢?" "玄鸟它还只是一只雏鸟……"巫祖低垂了眼睑默默地沉思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它是几万年的神兽却以幼嫩之态入谷,想来,是法力受了某种困囿。" "姐姐,你该去好好地跟它谈一谈的,这可是一件大事。"烨急切地说道。 "对,我听你的。我这几日一直没来得及和它好好谈,光是读这些帛书就用去了好多时间,今日我便去问它。"巫祖帮烨掖了掖被角认真地说道:"烨,这些书你要认真研读,不要一门心思只扑在觯身上,换换脑子也好。" "我听你的。"烨答应了下来。灵蛇盘旋到她们身边沉默不语,巫祖奇怪地问道:"灵蛇君,你为何不说话?莫不是有什么心事?"灵蛇摇了摇脑袋:"也没什么大事,我只是在想,玄鸟既已入谷,你的北洞就应该好好拓宽加深了,不知道它有什么特殊的需求没有,这件事儿,你也应该和它好好谈谈了。玄鸟太幼嫩了,我们都应该为它多操点心。" 巫祖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们的主神出场很奇特,它应该有很多事情需要我们帮助它去做。"灵蛇也点了点头,它向北洞望了望呢喃起来:"你的北洞一定要够大够亮堂,别吝啬。我愿意为你效劳。" "谢谢。"巫祖诚恳地说道:"我愿意听灵蛇君的建议安排。" 三人正说话间,影走了进来。他蹲在烨的身边摸了摸她的头疼惜地问道:"你这几日累不累?需要不需要我们帮帮你?"烨摇了摇头,影又说:"别自己一个人扛着,你还有哥哥姐姐们在呢,别把自己累倒了。" "觯哥哥他没什么大病也不累人,他整天睡着觉,我只是看着他而已,闲的很。"烨摇了摇头说道。 "烨,你不必这样的,你刚刚不还跟巫祖说你扛不住了吗?"影又问道。 "我不过是在撒娇而已,你别担心,我没事儿。反倒是你们两个人要更累些,人间又起了烽烟,现在,殷筝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这些天来他太安静了,我其实还是很心慌的。"烨说道。 "我会出谷去看,你不要担心。"影回答道:"你把觯照顾好,我就算走的再远也是会开心的。我去见殷筝免不了会和他冲突起来,家里安宁,我也会少一些挂念。" "你此时出谷并不合适,殷筝狡诈,谷中无人可与他相敌,他会趁虚而入。"烨说道。 "阿姐答应了。"影说道。 "阿姐,你为什么要让影此时离谷?你糊涂了吗?"烨焦急地问道。 "影他不愿意和我搅和在一起,我理解他。"巫祖轻声说:"我以为玄鸟归位鬼谷便会大安,没想到它竟是一只雏鸟,是我欠了考虑。" 影蹙起了双眉,他惊愕地咬了咬唇看向了巫祖,不解地问:"我以为你只是想派我出门,并不知你是这样想的。" "这就是我所想的,是我让你坐立不安心神不宁以至于你只想离开鬼谷的,我有不可推却的责任。这个后果不论是什么,我都得担着。"巫祖轻声说道。影怔怔地看着巫祖久久不语,他抬头对巫祖说:"阿姐,我让你费心了。是我任性耍脾气搅闹了你,我也搅闹了鬼谷,小影错了,我不会出谷了,阿姐不要再为我担心了。" "影,是哥哥姐姐们没有做好才让你倍受煎熬的,你知道吗?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们,你要明白这一点。我和觯的问题不是因为你才出现的,我们有自己没有处理好的问题。这不是你的错,你很好,从来都很好,你不要纠结茫然。"巫祖轻声说道。 "好,我记下这些话了。"影坦诚地说道:"其实,我终归还是担心着觯,他心火太盛,我离开……兴许会好些,也不会干扰你做决断。" "你离开,觯的病会更重的,因为我会因为想念你而重重地伤他,是致命伤。我是认真的。"巫祖低垂了眸子轻声说道:"你应该是不知道我有多么在意你,我不能没有你。"影的眼眸里泛起了隐隐的泪,他笑了一声坚定地点了点头:"是,我也很在意。我在意你,在意觯,在意着鬼谷。"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巫祖咬着唇说不出话来,影极力压制着心里的伤悲不让自己哭出来。烨在心底叹息,眼前的两个人都把真心掩藏了起来,他们把对彼此的深爱强自压制着,隐忍的表达蕴藏着烈火一样的挚爱,烨到底落了泪。 "阿姐,让影陪着你到北洞去吧,你大殿的工期不能再拖延了,我现在累的很,我想休息了。"烨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你们一起去看看怎么搞,我累了。" 巫祖笑了笑,她看向影轻轻点了点头,影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他扭头向巫祖招了招手,巫祖走上前去和他一起飞向了北崖的山洞。灵蛇忧伤地望着他们远去轻声呢喃:"这两个孩子呀,说个话也小心翼翼的,真是太让人心疼了。你的觯哥哥呀真是有点儿造孽了,他若娶了你,这鬼谷该有多好。"烨默默地看着灵蛇一言不发,她轻叹了一声缩在了被子里。灵蛇看着烨忽然严肃起来:"所以,别再想着逃离了,别再害怕觯的伤心了,也别再害怕觯他伤你的心了。烨,所有伤心都会过去的,如果你坚持下去。不要因为觯爱着巫祖而自卑而茫然失措,你要有胆气一点儿!" 烨没有回答灵蛇的话,她抹了抹眼中的泪大声笑了出来,她自言自语地给自己鼓劲儿:"姬烨,像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一定要让觯这个大傻子开开窍,省的这个不省心的伤了巫姐姐的心,伤了阿兄的心,鬼谷看着你呢!北天的星辰看着你呢!全天下所有的锱铢都看着你呢!" 第246章 午后的阳光 午后的阳光渐渐拉长了树的影子,当太阳一步步走向西天,树影一点点融化在了渐起的暗色里,山头燃起了山焰,树头也燃起了晚霞的红光。烨看着静默的天地和海洋,感受着大地的黑色在渐散的天光里一层层涌起,它升起在天地之间,融进星空,沉默地触摸着一颗颗璀璨的星辰酣然入梦。 烨没有开灯,也没有吃饭,虎宝儿送来的马肉干儿散发着清甜的肉香,烨站在窗前站在夜色中站在暗影里出神地凝望,她留意到了自己的站位,也许此刻魔尊也站在同样的黑色里,即便烨不想与他有这样的联结。痛苦来自于牵挂,当牵挂成了一种执念它便成了一个劫。烨对这样的劫数很伤感,这不仅仅是她的劫,也是人世间所有人正在经历的苦难,龙庙的居民也不例外。 觯的痛苦烨一直理解不了,他是火一样的烈焰,而烨自己却是水一样的柔寒。夏虫不可语冰,烨深知自己和觯的差别,可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深爱着他。觯的心中有殿宇,那是至尊光明的殿宇,它如金灿灿的日光之影沉重地贴合在烨的血肉之上,烨了解觯的每一个故事每一份想念,她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但是觯的心台之上没有烨,烨曾无数次地悲叹这命运的劫数。 巫祖说,当觯的殿宇倾塌,他的心台会展露出一座天梯,那天梯凌空于虚无之上被踏定在觯的脚下,它蜿蜒盘旋悠长无边,它直上银河九天。到那时,觯的心台里只有一个爱人,那个爱人便是烨。烨知道巫祖从来都不会骗她,可她却还是茫然。 觯的心里一直有一团无法熄灭的火,那团烈火是几千年前融化了他阿爷阿娘的熔炉之火,在那炉火旁跪着满身翎羽的大巫,在那炉火中一朵至纯至洁的莲花盛放着,她是巫祖,是他深爱的妻子。他全部的信念都凝聚在了巫祖身上,他确信巫祖会陪着他完成阿爷的遗愿。 在觯的思念里,巫祖时而是楚王大殿上挺身而出的小女孩儿,时而是月色里与灵蛇酣战的小姑娘,时而又是那神湖冰面上亏尽了精血的小神巫,时而又是他枕边温柔多情的小女子……巫祖是刻印在觯心口的一道疤,触之即痛,巫祖纠缠在觯的血肉里与他所有的念想贴合在一起。没有巫祖,觯的心之殿宇便坍塌了,没有了巫祖,觯便是废墟一片。觯屏蔽了巫祖给他的所有伤害,他只求用一个幸福的结果来拯救自己,他陷入了爱之劫数里,可烨却陷入了痛之劫里,她纠缠在魔尊炽热的索求里,以及觯给她的寒凉里。在爱与痛的纠缠里他们已与凡人无异,在爱与痛的劫数里,他们失去了天神的智慧和清醒,他们只余了血肉之躯,敏感脆弱。 烨傻傻地笑着,她不自信自己也住在觯的心里,可她愿意也可以陪着觯完成巫姐姐可以为觯完成的梦想。\"四分四合,剑必归鞘\",这八个大字不仅仅是觯的使命,它也深深地刻在了烨的心里。只是\"四分四合\"这四个字包含了太多的悲苦,\"剑必归鞘\"也是缥缈无着。现在,觯和影都困在了水镜先生的幽境里,烨隐隐觉得一切过往都将要走向一个终点了,她希望那个终点是美满的,她也会为它拼尽全力。 巫祖在夜深的时候终于回来了,她洗了澡喝光了热过的汤便端了一盘儿马肉干儿钻进了被子里。烨钻进了巫祖的被子里,她把头靠在了巫祖披散的长发里又无声地闭上了眼睛。巫祖摸了摸她的头,像小时候那样搂住了烨。夜色沉沉,她们无声地聆听着海浪的声音渐渐进入了梦乡。在她们的梦里,都有着午后的阳光,那阳光是刺目的,只有躲在暗影里才不会被灼伤。 太阳又一次升起在了龙庙的海面之上,巫祖睁开了双眼却发现烨早已不在房间,她的眉头蹙的紧紧的,她把头歪向一边用指背抵住了自己的额头。一声轻叹终于响起在了房间里,巫祖轻轻地坐起来轻轻地整理了床铺轻轻地站在了窗前。晨曦中的海滩上有清凉的风吹起,巫祖聆听着孩子们起床时欢快的言语,听到了烨的脚步声。 \"阿姐,我们该吃早餐了。\"烨慢慢走到巫祖身边又把双手插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我们一起去查黑气的事,吃过饭就开始。我准备好了。\"巫祖眨了眨眼睛低垂了眼睑,她抿了抿唇沉吟道:\"烨,说话不要这么快,我想听到你每一个字里的颤抖。是的,每一个字里的颤抖,\"巫祖抬起双眸凝视着烨:\"我想知道你心里的忧愁……还有忧伤。\"烨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她看着巫祖笑了笑,巫祖认真地点了点头,烨转身望向海面沉吟不语。 \"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却还像小孩子一样,小事儿大事儿都窝在心口里不敢对彼此讲一讲。\"巫祖轻声说道:\"我想和你说说话儿,黑气的事儿有什么打紧的?你穿戴的这么整齐,吓了我一跳。\" \"这就算是个小仪式吧……\"烨看了看自己的装束笑了:\"知道你担心我,所以认认真真地亮了个相,以示赤诚,以示郑重。你别担心了,我昨天只是有些累,便躺着想些事情而已。\" \"烨妹妹,你这样说,我可不依。\"巫祖笑着说:\"我们不仅仅是战神,更是姐妹。我只想空一些时间出来,束手以观火,不管天塌地陷只做壁上观。\" 烨低了低头转身看着巫祖故作惊讶地说道:\"真的?\" \"嗯!\"巫祖严肃地点了点头:\"真的!\" \"好!\"烨重重地应了一声:\"现在,玄鸟元君只属于小女子姬烨,我决定:山无棱江水为竭乃敢与君绝!\" 巫祖上前一步半跪在地上极其庄严地说道:\"玄武元君姬烨天神,你可愿意嫁与我为妻?\" \"我愿意!\"烨开心地说。 第247章 我们是普通人 \"请闭上眼睛,玄武元君姬烨!\"巫祖真诚地看着烨的眼睛说道:\"玄鸟有件东西要为元君奉上!\" \"好吧!\"烨答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一道霞光闪过,巫祖身着盛唐朝服手捧象牙笏板双膝跪地拜倒在了烨的脚下。 \"臣上官婉儿,问武皇安!\"巫祖的问安恭敬至诚,以至泪如雨下。烨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即睁开双眼看向了身前的巫祖。 \"朕安……朕安!\"烨哽咽了,她长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的身子向前一倾用双手扶住了巫祖的双臂:\"婉儿请起!\"烨悲喜交叠,她看着巫祖的泪眼瞬间泣不成声。巫祖把手中的笏板交到了烨的手中,她双臂撑地虔诚地向烨三拜九叩。烨看着巫祖赤诚的大礼心中顿觉释然,她接过笏板把巫祖扶了起来:\"谢谢你,阿姐,烨心中安然了,谢谢你,玄鸟。\"巫祖用力搂住烨的双肩抱住了她,她贴着烨的耳朵轻声说道:\"其实,我们都是普通人。\" \"是,我们本是普通人。\"烨搂着巫祖轻叹道:\"我是,你也是,影和觯也是。\" 窗外的海岛漂在蔚蓝的海面上,就像一片绿叶漂在了时光的河流上,前尘往事如浮云般迭起又散落,独留安静清丽的阳光照亮了岁月轮转中记忆的海浪。巫祖拉了烨的手奔出了房间,她们跑下层层楼梯穿过宽大的前厅又一起冲过门禁飞向了长长的海滩。海风吹动她们的长发拂动她们的裙摆,海浪涌到她们的脚下又退去,朝阳照亮了海面,她们携手站在大海的面前高呼又大笑,仿佛世界早已平宁,一切灾难或动荡都已无碍于三界众生。她们的心中无惧无畏,她们更知道她们心中的爱比海洋更有力量。 \"她们怎么了?\"坐在大食堂的餐桌上,亦炎望着海滩上的妈妈和姨母有些愕然,他看着坐在他身前的宇儿的背影呢喃低语。 \"她们想起了你父亲的爱。\"宇儿轻叹着低语:\"魔界之尊有段日子是蛮可爱的。\" \"是吗?也是,他确实蛮可爱的,尤其是在我犯傻的时候。\"亦炎歪垂着脑袋回忆着:\"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可怕了。\" 宇儿忽然笑了,她转头看着亦炎轻声问道:\"他对你讲过他和你妈妈的爱情吗?\" \"爱情?\"亦炎抿嘴笑了笑:\"我父亲从不会把珍宝轻易给人,他的珍宝只藏在他自己的心里。\" \"烨妈妈给我讲过你爸爸的事,我很喜欢他们在一起时……心里的样子。\"宇儿沉吟着忽然顿了顿:\"他们的心细腻……深刻……至纯至真……至美。\" \"真的吗?你真的这样想?\"亦炎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他们……相爱吗?我是说,我妈妈她爱我的父亲吗?\" \"天神,爱着众生。\"宇儿平静地说:\"烨妈妈爱着亦炎的父亲。\"宇儿低眸沉思忽而转头看着亦炎的眼睛说:\"亦炎,烨妈妈说她这一生只爱过两个男子。一个是天神,一个是魔神。她这样说……是承认了自己真的爱过了吗?\" 亦炎的目光闪烁不定,他忧伤地望向了海滩:\"怎么说呢?我好希望我的妈妈只爱着一个人……我是不是有点儿自私?\"亦炎眸中的哀愁挥之难散:\"在魔岛,所有的人都说我跟我的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们敬奉着我父亲也奉我为神。可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目力从哪儿来的,我不喜欢他们也不喜欢我自己……宇儿,你相信我说的这些话吗?\" \"我信,我信你。\"宇儿看着亦炎的眼睛说道:\"不论别人是谁,你都是你自己!\" \"我这个自己你自己喜欢吗?\"亦炎注视着宇儿的眼睛忧伤地问道。宇儿心头一颤,她一直都在防备着亦炎会在某一天冲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可当他真的把这句话说出口时她还是愣住了。她低了头遮掩着自己的紧张转身望向遥远的天边,她没有回答,她答不上来也不想回答。 亦炎怔怔地看着宇儿,他的泪水流了下来,身体也渐渐颤抖起来,他感觉自己哪儿哪儿都在疼,除了他心口的冰。他的手掌向前虚探着终究还是缩了回来,他悲叹了一声忽然咬紧了自己的唇,他很害怕自己会哭出来,他无力地弯了腰探脚落到了地面上,他定了定神儿,回头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宇儿,一步一步走出了大食堂。 \"她们很开心,不是吗?\"宇儿呢喃了一声,她回头去看亦炎,可她的眼前早已空空如也。宇儿怅然若失地呆立着,默默地落下泪来。她知道,亦炎终究是在意了。 中心大厦的办公区从清晨起便开始忙碌了,关于黑气的调查已经持续了几个月的时间,虎宝儿的忧虑也一日胜似一日,他仰靠在椅子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细密的花纹,他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顾着各地的区域调查报告,希冀着可以从中发现一些重要的东西。可他终究还是一无所获,他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黑气的污染无力根除,黑气的蔓延无力遏制,黑气的毒害无法避免。一阵敲门声响起,虎宝儿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皱皱巴巴的上衣对来人喊了一声:\"别磨蹭,快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巫祖和烨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虎宝儿从椅子上惊跳了起来,他急走几步向巫祖和烨施了一个古礼:\"元君安好!\" \"虎宝儿,你不要这样多礼,快点儿坐回去。\"巫祖说道:\"你把黑气案的成员都叫过来,我们开个会。\" \"是!\"虎宝儿即刻回到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他通知了专案队所有成员前来开会又打开了专案文档给巫祖和烨来看。巫祖让烨坐在了办公桌前,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一旁。虎宝儿站在烨的身边打开了其中的一个文档给巫祖和烨来看。 第248章 专案队的碰头会 \"元君,这些是已经查实的。黑气的扩展没有规律可寻,至少现在我还没有找到它出现和蔓延的原因。\"虎宝儿说道:\"我有一种猜测,黑气源自于痛苦,这一点,我和影帝说过。\" \"你的这个猜测是对的。\"巫祖说道:\"除此之外还有其它一些原因。痛苦来自于求而不得,人有所求必有所爱,爱之而失之,求之而未得,人便会痛苦。痛苦是黑气入侵的孔洞,黑气一旦侵入又会被人的各种欲念滋养,黑气蔓延的根儿依然是人的欲求。\" \"对!\"虎宝儿说:\"也就是说我们的很多锱铢不纯净了。\" \"可以这么说,\"巫祖说道:\"欲求的执着程度不同决定了黑气浸染程度的差异以及自愈和被治愈的可能性的大小。\" \"元君是否找到了遏制黑气的办法?\"虎宝儿问道。 \"对他们进行心理疏导和心性净化,心理治疗的办法可以暂时一用。灵力方面的麻烦比较大,怕是要大费周章了。\"巫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烨问道:\"你怎么看?\" \"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病源不只是人心的暗域,也有外界的侵扰。\"烨平静地说道:\"内调外阻双管齐下才更稳妥。\" \"这外阻之事,我们普通锱铢怕是做不到的。我懂元君的意思,人类心念的污染也影响到了锱铢的心念,如同鱼游大海必会为其所浸染,我们潜游于人间必定会被它的烟火气熏蒸,可是,这人类心念的整体净化是很难办到的。全球有六十亿人口,单单华国便有十几亿人,这可是个大工程,而且,不干扰人类世界的自由运行是几千年来的铁律,这外阻的截断几乎是不可能啊!不知元君可有什么良方?\"虎宝儿问道。 \"即便我们坏了铁律干涉人间之事,外阻之务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今事起紧急形势严峻,我们要想断了这黑气之源,怕是只能从这两方面下手,一个是内修,一个是'我'。\"烨说道:\"是我把黑气的力量告诉魔君的,我算是个外源之根。\" \"烨,你想到的是什么?\"巫祖轻声问道:\"你觉得你自己身上有着医治黑气的法门,是吗?\" \"对,我确定!\"烨说道。 \"你想怎么做?\"巫祖又问。 \"研究研究我吧,还有灵蛇,还有所有锱铢,生病的没有生病的都要研究,人贵在自知,自知方知软肋在何处,方知自己的强大在哪里!\"烨斩钉截铁地说。 \"是要设立一个工作组吗?元君,我能做些什么?\"虎宝儿问道。 \"这件事儿,我需要再仔细想想,我们需要认真思索各方面事宜,有了定夺之后我再告诉你怎么办。虎宝儿,你别再叫我元君了好不好?叫我烨姐姐,叫巫祖祖姐姐,这样就挺好。\"烨说道。虎宝儿忽然红了脸,他点了点头说道:\"好!我本来是想这样称呼你们的,可话到嘴边就变了。这黑气之事把我搅得昏昏沉沉的,脑子都迟纯了!\" \"呵呵呵,看把你为难的呀!\"烨看着虎宝儿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虎宝儿,黑气之事虽难却不是不可治。不要把自己搞的晕头转向,头脑要时刻清醒。\" \"我记住了,烨姐姐!\"虎宝儿笑了:\"你们也辛苦了,此关一定能过,我相信!\" \"对,鬼谷也不会允许它肆虐!\"巫祖拍了拍桌子说道:\"齐心协力!讨伐黑气!\" \"齐心协力!讨伐黑气!\"虎宝儿和烨学着巫祖的样子也拍起了桌子。 \"你们在干嘛呢?想干仗也别待在屋子里呀,再拉上我,告诉我,我该是哪一帮的人呢?\"衡推开门径直走了进来,他向巫祖他们打趣着说道:\"也或者是要一致对外,对不对?\" \"衡哥哥,你来的正好,我们刚才恰好谈到了心理治疗的事,这方面你最有发言权了,对染了黑气的伙伴施以心理干预,你觉得怎么样?\"虎宝儿迎上前去对衡说道。 \"心理疗愈必然会起到作用!\"衡肯定地说:\"只是,最终的效果还有待观察。\"衡坐在了沙发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工程量不小啊,我们需要大量的理疗师。我建议,对锱铢进行全员心理治疗培训,这可以加强所有人对黑气的防御能力。我也可以广收门徒,在培训过程中挑选足够的理疗师出来。不论效果怎么样,这都是必要的。人类的思想和心理状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们应该帮帮他们。\"衡喝了一口水又说道:\"锱铢受人类世界的影响很大,外界不宁,家宅难安啊!巫祖,你怎么看?\" \"我赞同!\"巫祖说道:\"你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我会尽全力帮助你。\" \"好!此事就可以定下来了,我做一个初步计划,你过目一下,这件事儿应该尽快去办,依我的想法,一日都不能拖延。\"衡对巫祖说道。 \"好!\"巫祖点了点头。骑行者和法医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巫祖示意他们进来,骑行者走了进来,法医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你们先坐,一会儿其它人来了,我们就开会。\"巫祖对二人说。 \"好的。\"骑行者坐在了会客椅上打开了手中的一沓资料安静地看了起来。法医默默地站在原地不动,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一直没有开口。 \"法医,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事想说呢?\"巫祖温和地问道。 \"的确是有,但我害怕自己说不好。\"法医结结巴巴地说:\"我是搞解剖的,干的是研究死人的活计,元君知道我们锱铢是死不了的,即便黑气再强大,锱铢也不会被它害死,所以,在专案队里我其实就是个闲人。可我不想离开专案队,我觉得我有用,我一定会帮到大家的……我的意思是……如果可以的话,不妨为锱铢们做全方位的体检然后进行数据分析……即便无所收获,至少也可以排除一个干扰项……这需要很大的工作量,似乎并不可行,可我看好这件事,至少我们可以心安……我的意思是……\"法医满面通红,舌头像打了结。 \"此事值得一议。\"巫祖接了法医的话说道:\"你用心了。坐吧,先喝口水。\" 第249章 各就各位各尽其能 没过多久,虎宝儿办公室里的座位就坐满了人,御翎者和徒步者紧挨着坐,硕士生和键盘侠则坐的端端正正,此外,还有亦炎和宇儿。亦炎是烨亲自带过来的,宇儿却是自己钻进来不走了的。亦炎找了一把小椅子挨着骑行者靠墙坐在了边儿上,宇儿静静地站在烨的身边沉默着不说话。衡凝神看着她的眼睛,心里的眼睛却一次次瞟向缩在墙角的亦炎身上,这个魔都的大太子今日掩尽了自己的光华,就像一只怠惰的白猫用它蓝色的眸子安静地观察着窗外的阳光。 这一屋子人都心情沉重,巫祖把黑气调查的进度讲给大家听后,屋里人的心情就更加沉重了。硕士生缓缓起身走上前来向巫祖施了一礼,他把一个小小的如意形u盘交到巫祖手里后面色凝重地说道:\"祖玄,多谢你提醒我为锱铢名号重新造册登记,这里面果然是有大问题。不得不说,我们锱铢已经迎来了不速之客,光目前查实的就已经有几十人了,他们套用了闲置名号做了不少事。我还有一个更大的疑虑,黑气所染之处,怕是已有锱铢被魔化了。\" 巫祖点了点头示意硕士生坐下,她把u盘交给虎宝儿后对硕士生说:\"您辛苦了,会后您留下来,我们就此事讨论详谈。\"硕士生点了点头坐回到了键盘侠身边。 \"骑行者,你有什么想法?\"巫祖对骑行者说:\"我想听你说一说。\"骑行者站起身来向巫祖施了一礼说:\"元君,从黑气的地理分布来看它的存在是有一些规律的,它与凡人的思想浊度有着莫大的联系,此外,它还有一些山水属性,我们发现了一些黑气的自发点位,那些地点人烟稀少荒蛮无比,可驻守锱铢还是被污染了。我想,我们应该注意山石矿物的污染力甚至是外域灵物的黑化。这也是个大工程,短期内难见成效。\" \"好的,此事我们可以在本会中安排,大家现在讨论一下我们应如何着手处理。在华国各地彻查黑气之源是当务之急,大家务必言无不尽知无不言。\"巫祖示意骑行者坐下后向众人说道。 \"要彻查此事,最难的一关是人手。\"徒步者率先说道:\"只有我们三人远远不够,我觉得守舍使和驿路使也应该加入到专案队来,此外,我们需要组建一支勘察队,人数不能少于千人。事态严重,需应急处置。\" \"对,我觉得年轻锱铢可以就此机会大加历练,他们修为较浅,需要老人儿们好好带一带。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黑气对年轻人的攻击会不会更狠更猛一些?魔帝心思细密,他的活儿从来都很精细,年轻人对他来说可以说是一盘大菜。\"硕士生补充了自己的意见。巫祖认真地点了点头等待着大家继续发言。 \"元君,我觉得专案队的入库资料需要扩展范围细化内容,我们甚至可以把勘察中的每一个人的小念头都写进去报上来。细网筛沙,网眼儿越细小收成比率越大。我申请让沫沫带队查验各处汇报,他的眼光悟性是我们需要的。\"键盘侠认真地说道。 \"好,你们三人的意见全部采纳。\"巫祖即刻便拍了板:\"你们还需要些什么随时跟虎宝儿要。\" \"好的,保证完成任务!\"键盘侠向巫祖行了个俏皮的军礼,其他人也点头应诺。 \"御翎者,你呢?你有什么想法?\"巫祖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御翎者问道。 \"元君,我想从凡人的高端阶层入手做一次调查。凡间黑气的蔓延受着整个社会风气及社会问题的影响,对这个问题起到导向作用的恰恰是处于高层的这些人。这涉及到人类社会治理及我们锱铢的干预问题,不知道元君怎么看这件事儿。\"御翎者严肃地站了起来,他认真地说道:\"这件事儿触及了我们的铁律。\" \"此法可行,批准!\"巫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来自于古代,可我们不是古人。有弊病的古法是应该舍弃的。此事全权交予你办理,由我直辖,遇到什么难处,直接与我对接。\"御翎者感沛万分,他深深地揖了一礼又跪下身去三拜九叩,屋子里所有人都被他感动,纷纷向巫祖和烨抱拳施礼。巫祖站起身来,庄重地向众人行了一个深深的古礼:\"大家辛苦了!\" \"元君辛苦了!\"众人齐声回应又齐齐地施了古礼。巫祖坐下身来对众人说道:\"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我在此感谢大家的全力付出。会后,我们齐心协力全力以赴,我们要破除黑气对我们战斗力的破坏和影响,我们没有喘息放任的时间,我们要分秒必争毫发在意。\" \"是!\"众人齐声应诺。 \"今天我还想介绍两位新队员给大家,他们是亦炎和宇儿。大家要和他们通力合作全力抗敌。\"巫祖走到亦炎身前拉着他的手走到了宇儿身边:\"宇儿和亦炎主要负责外联工作,包括与魔都和外域精灵的接洽。大家欢迎他们归队!\"众人齐声欢呼又鼓掌欢迎,宇儿认认真真地站直了身子向大家鞠躬致谢,亦炎虽然心中不快却还是随着宇儿向大家致了谢。 \"好了,动起来吧!\"巫祖把双手轻拍了两下,她号令一声:\"各就各位各尽所能!从此刻起,我和大家一起拼一把!\" \"是!\"大家的心劲儿都满满的,他们彼此鼓劲儿渐渐散去了。硕士生坐在一角安静地等待着,直到房间里只剩下巫祖和烨。 \"辛苦您了,我心里真的很感动。\"巫祖走上前去坐到了硕士生的身边。 \"职责所在,不忍辜负。\"硕士生严肃地说道:\"谢谢你,终究是你点醒了我,我才多想了一些多做了一些。\" \"没有您的用心,大家也听不到这样好的汇报。您的发现很重要,以后的工作也很重要。\"巫祖坦诚地说道。 第250章 要保守秘密 烨泡好了一杯清茶送到了硕士生手中,她平静地对硕士生说:\"您喜欢亦炎吗?他长的不错,蛮好看的。\"硕士生猛地笑出了声儿:\"你这可爱劲儿到老都不会改的吧?亦炎他身上有一部分东西是你的,我喜欢你也喜欢他,我这样说,你喜欢吗?\" \"呵呵,我更希望您多教教亦炎,我有时候会脱不开身。\"烨放低声音贴在硕士生耳边说:\"他恋爱了。\" \"真的?是哪个女孩儿?莫不是宇儿?有眼光!\"硕士生心中暗喜口中赞叹道。 \"我担心他们不经世事处理不好自己的情绪,您懂的,他们相爱的条件不足,以后的路怕是很不易。您得帮他们一把,替我好好照看着这两个孩子。\"烨坦诚地说。 \"你是想把这两个孩子收到我的小组里边儿?让他们和我一起去查魔都来的那些间谍?\"硕士生问道。 \"对,我想把城儿郭儿也都交给您,我想给宇儿多放几个帮手,这些好帮手也是您的,我对亦炎不太放心,你们怕是也要为此费心了。\"烨有些怅然:\"我造的孽却要烦劳大家和我一起背。\" \"烨,莫要说这个话!\"硕士生说道:\"你为锱铢们做了那么多,我们为什么不能为你担事儿呢?你这样说让我心里不舒服。\"硕士生严肃起来:\"所有锱铢死生一体,我们是家人亲人是兄弟姐妹,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巫祖微微一笑说道:\"您这儿有了这几个孩子只怕也还是人手不够,我想成立一个暗察队来配合您。您觉得怎么样?\"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一明一暗彼此配合,效果更好!\"硕士生说道。 \"此外,您该和衡多多联系,他是宇儿他们的父亲,孩子们的事您要多听听他的想法建议。\"巫祖又说。 \"嗯,自是必然。\"硕士生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你们两个人对魔都细作的事早就有了定夺,我老头子与你们比真是大乌见小乌了。此事,我一定会带孩子们办好它,我相信他们,更相信你们!\" \"好,今天我们先聊聊这些,您回去准备准备,明天您就把孩子召集起来一起干活儿。\"巫祖说道。 \"好,那,我就回去了。\"硕士生说:\"我这就去做准备。\" 硕士生走后,烨和巫祖离开虎宝儿办公室回到了影的房间。巫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靠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烨站在窗前想着心事。 \"姐姐,你为什么不和大家讨论关于我的事情呢?我才是黑气之源。\"烨转头看着巫祖轻声问道。 \"他们已经没有余力了,况且,这也是他们力不能及的事。这件事儿他们办不了,我也不愿意让他们去处理关于你的事。\"巫祖回答道。 \"姐姐,这件事儿上你不够坦荡。你知道吗?我向虎宝儿提议查我是有深层次的考虑的,一来,我难以自知自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我们需要更宽的眼界更多的角度来剖析我自己,我们需要从善如流。二来,做为锱铢们的当家人,待下不诚是犯了大忌讳的,所谓祸起萧墙,皆因猜忌不和。大敌当前,我们需要上下赤诚拧成一股绳。我想,对我的彻查还是应该让每一个锱铢都参与进来。\"烨坐到巫祖身边严肃地说道。 \"烨,你知道吗?你身上的黑气绝非凡物,它就是一个魔盒不可轻易打开,我不能冒险去成全你的心愿。你想向大家赤诚,这很好,黑气并非不可见人,可它也绝非可以轻易示人之物。你有没有想过?你罪己的诏令一出,黑气被所有人看到,结果必定会是好的吗?在我看来,它必是另一重劫难的开始。\"巫祖也严肃起来:\"你真的懂得自己的黑气是什么吗?你对锱铢世界的现实状况足够了解了吗?你对事态的下一步发展有足够的预判吗?"烨摇了摇头。 "在对你的黑气进行足够分析之前,我们不能不管不顾地把它丢给锱铢世界,万一它是一场灭顶之灾呢?"巫祖说道。 "姐姐,我还是不大明白你的意思,你到底怎么想的要详细讲给我听。"烨说道。 巫祖轻声说道:"黑气源于爱与痛苦,其间还纠缠着命运之劫与王者之难。它的成因是我们难以把控的,黑气在你这里还聚集了虚无之忧和边界焦虑,这是我们无力应对的病根。你修行几千年,面对黑气尚觉痛苦无力,那普通锱铢呢?他们的修为远在我们之下,他们如何抵挡黑气的侵蚀?即便可以破了爱劫痛劫的困扰,看淡了命运劫数与王者的无奈,那虚无之劫与边界之劫也是断然过不去的。纯净的灵身修来不易,我不会放任家人们浊化。" 巫祖眉头紧锁苦笑着说道:"你是知道的,这六大劫难从未清零,我们即将面对的末日之劫就是以此为门径的。这黑气就是一把钥匙,它开启的将是一片昏黑蒙昧的毒瘴迷界。我们不能不负责任地把锱铢们推入其中。你明白了吗?" 烨长舒了一口气,她终于明白了巫祖的忧虑:"姐姐,我懂了。那,针对我身上的黑气,我们要怎么办才好些?" 巫祖看着烨的眼睛把自己的额头贴到了烨的额头上:"小傻瓜,现在你才来问我这个问题的答案。你说说,你傻不傻?魔尊注入你体内的黑气终究是伤到你了,你的脑子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犯糊涂,你发现没有啊?"巫祖摸了摸烨的头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你不要害怕,也不要苦恼。有我在呢,我绝不允许魔尊继续伤害你。等影和觯冲出水镜之界,我们四个人就能幸幸福福地过日子,谁都把谁当宝,谁都不松手,我们才是这世界上最好最亲最有力气的人。" "觯什么时候才能从水镜先生那里逃出来呀?我好担心,甚至有些害怕。"烨蹙起双眉低声说。 "快了,影会把他平平安安地交到你手里的。"巫祖轻声说。 "还有巫鲲,我真的很担心他,魔尊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也不知道他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烨悲叹道。 "是啊,等黑气的事安排妥当后,我要立刻去找他。他在琉璃岛待着,不知道有多么艰难啊!"巫祖也悲叹了一声,她扭头看了看窗外忧伤地闭上了眼睛。 第251章 相见亦是决别 巫鲲躺在智慧大厦的尖顶上小憩,太阳已偏西,高空的风径自吹动他白雪一样的长发,他的肩上仿佛盘绕着一层薄薄的云羽,他双目微暝剑眉挺立,玉雕一般安然地侧卧在琉璃岛最高的大厦顶端倾听着车水马龙之上风与云的声音。 这是巫鲲来到琉璃岛的第二十三天,华汐的《邓丽君》摄制组已经开始了前期的准备工作,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这几天来,他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亲自去处理的事了,昨夜他收到了巫祖要来的信息,今晨晨曦亮起之时他便来到了这里,他很激动也很伤感,他和巫祖已分别了太久,当年匆匆一别,再见竟已是十年后的今天,他的心中有太多疑问也有太多的关切。他知道巫祖会在夕阳西下时前来,可他却在天亮时便飞上了这大厦的尖顶,他想了好久的心事,直到捋清了自己所有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他才真正的平静下来。 昭禾沉睡在他的发间,夜色未至,她只能留在他的玉箍里,巫鲲很想把她叫醒陪自己说说话,他的心里终究还是有太多的不解与郁闷,他想倾诉想被倾听。当他知道巫祖要来的时候,涌上心头的竟是一缕愤然,他不想把心中的积郁向巫祖发泄出去,可是他还是不能平静地面对她。他看着琉璃岛上的光影一点点迁移,心潮一层层涌起,他在自己心里预演着一幕幕质问巫祖的情景,直至所有的自问自答都结束。 "阿兄。"巫祖飘然而来坐到了巫鲲的身边,巫鲲没有回答也没有动。日已西斜,夕阳的微光渐起,长风吹动着兄妹二人的衣袂长发,似在低语,又似在叹息。 "影原谅了你。"巫鲲双目微暝轻声低语。 "是。"巫祖轻声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巫鲲的双眉紧蹙在了一起。巫祖没有回答。 "这里是魔都,很多话你是不能说出口的,我明白。只是我很想知道,这十年的分离到底是对还是错?我想知道,你对这个问题做出的答案。"巫鲲问道。 "没有答案,分离的结果就是分离的答案。"巫祖轻声说道。 "你把所有人都抛下,就是为了今天这样一个结果,是吗?"巫鲲斜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这样的结果好吗?" "也许,也可以是另外一个结果。"巫祖摸了摸巫鲲的肩,她搂住巫鲲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头:"阿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不论鬼谷给了我们什么都是好的,我甘之如饴。" "唉……"巫鲲长叹了一声把头靠向了巫祖:"我信你,信你从来都不会放弃鬼谷放弃我们,现状就是我们最好的结果。" "当年虽是事起仓促,却也是我决意为之。我相信影,他担的起鬼谷的一切磨难。"巫祖轻声说道:"他长大了,所有人都长大了。" "他很苦。觯也很苦,烨,我,我们都很苦,包括所有的锱铢。这样的磨砺来的太突然也太蹊跷,我一直都想不出答案。如果你在,大家的成长可能会多一些快乐。"巫鲲忧伤地望向远方:"你呢?你怎么样?这十年?" "还好……做一个不负责任的叛逃者,见识了完全不同的世界,也有奇异的经历。这十年交到我手中的就是另一双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巫祖说道:"你呢?昭禾她一直没有拥有肉身,我想你必定是过的不好,不然你一定会助她转世为人娶她为妻。" "禾儿她被殷筝下了噬心咒,她不可能转生为人了。"巫鲲说道:"殷筝带禾儿入谷之前就给她下了咒,我在给她附轮回偈时才知道。" "果然是这样,魔尊的阴暗到底是被我们轻看了。他一早就知道我们会救禾儿,他也从没有珍惜鬼谷的善意。"巫祖苦笑了起来:"他还给烨注入了黑气原珠,烨的心智已经被损伤到了。" "什么?"巫鲲惊愕地问道:"他竟对烨下手?" "是啊!这位魔尊啊,他是想把一切都黑化。"巫祖哼笑了一声:"他看不上我们鬼谷也看不上我们天神。" "可恶!"巫鲲愤恨地站起身左右踱着咒骂道:"他可真是个狼子野心的东西!"他望向前方空蒙的天空愤然不语。夕阳映红了整个天空,琉璃岛的海面上一片血红,巫祖站起身来,她怅然而言:"天神与魔尊终有一战,我只希望不要牵涉太多凡人。" "唉,魔尊的这三层迷境早已锁住了太多凡人的灵魂,他日血战,这琉璃岛上怕是要被血色浸染了。"巫鲲慨叹道:"当年你留他性命,今日他谋你性命。巫祖,你后悔了吗?"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很快我便要和他分个输赢了。"巫祖轻声说:"我自己放过的罪人,我自己擒。"巫祖凝神望向身前不远处,一道寒光冲破大气的阻挡向她的双眸直射而来,那是殷筝冰冷凌厉的目光。 殷筝坐在烨的狐绒床上阴狠地笑着,在他的面前,穿过两层迷境之界,巫祖和巫鲲的面容真切地映入了他的眼帘。殷筝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一声冷冷的哼笑从他的鼻尖哼鸣而出,他忽而手腕一转,他的影偶卑怯地出现在了他的脚下。殷筝的目光投射到了影偶的眸中,他的影偶呆呆地看着他开始瑟瑟发抖,她的脸上露出了凄惨的笑,她慢慢地跪伏在地上等待着她的主人给她的最后一次惩罚。 "我和她缠斗了太久了,我厌倦了。"殷筝淡然地说道:"惨死在你的主子面前,也算你一女不侍二夫,你觉得可还稳妥?"殷筝阴冷地嗤笑着:"你算是巫祖她的一个灵身吗?你太像她了,即便你不是她,也已经够了。" 影偶泰然拜伏于殷筝身前轻声说道:"我已完成了我的使命,我今身死于此,朱雀她必会为我落泪,那滴泪便是对我最大的褒奖。求魔君赐影儿一死!" "哼哼……"殷筝颤抖了起来:"你我相见恨晚,又相亲相爱了几千年,眼下,我竟有些心疼你了。"殷筝皱了皱眉长叹一声厉声呵道:"去死吧!"他伸出手掌控住影偶的灵身用力揉搓撕扯,电光游动在了影偶的身体里,她的身体被殷筝肆意扭曲剥离最终燃烧成了灰烬。 第252章 染血的白玫瑰 巫祖的心猛然间揪的生疼,她的目光一点点幽怨愤怒,穿过迷境,她看到了影儿撕心裂肺的痛苦还有她散落一地的冷烬,殷筝看向了她,目光如暗沉的深潭。巫祖抬起头望向了夜色渐起的天空,她闭上了双眼,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晶莹如血。巫鲲望了望前方转头看向了巫祖,他忽而笑了:"这琉璃岛上三界万众真是拜的好天地,天神不干涉凡人的生活,魔尊却附了他们的灵魂来弑神,好生滑稽。影儿没有劝住他。" "阿兄,我想在琉璃岛多住几天,我可还没有玩儿够呢。"巫祖忽然轻笑了一声:"我想到琉璃岛上的这十二个小地方好好地走一走看一看。"巫祖捂着巫鲲的耳朵小声嘟囔了几句:"……你觉得怎么样?算是我给魔尊的一个回礼。" 巫鲲笑了:"调皮!你这是在示威吗?还是在挑衅?还是你想他了,想逼着他出来找你吵个架交交手?" "他懂的!"巫祖笑了,她转头望向木然的魔君轻启朱唇无声低语:"你懂的。"殷筝的肩头微微一缩继而冷声回应:"你终于向我宣战了,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可惜了,我刚刚到,只怕是我要辜负了你的渴求。"巫祖平静地看着殷筝轻笑了一声。殷筝低眉垂眸忽而又看向了巫祖,他淡然一笑说道:"来吧,我想你了。"巫祖笑了笑向殷筝深揖一礼,牵了巫鲲的手向街道中飞去。 霞光铺满了长天,夜色一点点浓重,街市上的灯牌在匆匆的人流里渐次亮起,琉璃岛最繁华的步行街渐渐热闹起来。巫祖和巫鲲坐在一间日式料理店里安静地等待着店主为他们准备的乌冬面。店老板是一个个子不高头发稀疏的中年人,他的妻子似乎比他要年老一些,她的步态像极了一只八脚蛛,有些迟钝和凌乱。 巫鲲注视着窗外的一间烧烤小店,那里的顾客很多,店员的烧烤技术很是娴熟,整个店铺里只有他一个人,可他的顾客们却并未因此而久等。巫鲲看着灯光下那个店员烟熏火燎的脸庞出神,巫祖看了看巫鲲将目光游离在了乌冬面店铺里的客人。今天,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巫祖在心里轻笑了一声,她冲着巫鲲呢喃了一声:"客人来了。" 巫鲲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扫面食店里的客人翘了翘唇角,他注视着窗外对巫祖轻声说道:"那家店的烤肉不错,要不要来一些?"巫祖转头看了看那个人堆儿里忙碌的店员冲巫鲲点了点头,巫鲲随即起身走了出去。面店的老板娘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她把两碗清汤面端到巫祖面前极礼貌地摆放在了桌子上。巫祖说了一声"谢谢"又目送她慢悠悠地离开,她看了看面前热气腾腾的面条伸手罩在了面条上,灯光下,碗中蒸腾的水气发散发出了幽微的色彩,等到那漂亮的颜色散去,巫鲲走了回来。 "没事儿了,面和肉串都可以吃了。"巫鲲把烤肉放在桌子上对巫祖说道:"外面的人很多,可惜都是些不能碰的,"巫鲲笑了笑:"老弱病残。"巫祖轻声说:"那就扶他们回家躺着,助人为乐。"二人相视一笑各自拿起了竹木筷子。几口面条下肚,巫鲲抬起头来问道:"好吃吧?我在琉璃岛这么多天,只喜欢吃他家的面。"巫祖又品了几口赞许地点了点头。 窗外,夜市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卖彩灯的卖气球的卖卡片的各种各样的游摊一个个多了起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提着一篮白玫瑰从巫鲲他们的窗前走过,她转头看了看巫鲲又看了看巫祖露出了甜甜的笑。巫鲲招手让小女孩儿进来,她立刻飞也似的跑进了面馆儿里。 "小哥哥,我的玫瑰花很美,白玫瑰象征着圣洁忠贞,我祝你和你女朋友的幸福像白雪一样来自于高远的天空,祝你们的爱情像洁白的象牙一样珍贵,祝你们的未来像洁白的月亮一样圆满!"小女孩儿跑到巫鲲面前,她的双脚还没有站稳祝福的话便脱口而出。巫鲲伸出右手放在了小女孩儿面前,小女孩儿眨了眨眼睛看了看他:"小哥哥,你想送自己的女孩儿多少枝玫瑰花?"巫鲲笑而不语依旧看着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巫祖又看向了巫鲲:"小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我要你所有的玫瑰花,除了那一把尖尖的小刀。"巫鲲抿着嘴笑着,他的话音刚落,小女孩儿立刻抱着篮子扑向了巫祖,房间里的客人一个也没闲着,刹那之间他们的手机都飞了起来,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刀出现在了他们的手中。小女孩儿把花篮砸向巫祖的额头,一只手从花束里抽出了一把匕首。她的刀耍的飞快,一眨眼功夫,几道血肉模糊的刀伤便出现在了她的胳膊上。手机的闪光灯咔嚓咔嚓地响着,面馆儿里的客人一拥而上,他们双目圆睁一脸煞气,眼见着就要杀将过来。 巫鲲冷冷一笑呢喃着:"殷筝这个小家子气的,连口面都不让人好好吃呢!"他拿起手中的筷子在桌面上轻轻转了一圈又放回到了自己的面碗里,倏忽间,所有的手机都停止了拍摄,那些持刀的客人晕晕乎乎的在饭桌边打起了转儿,然后他们紧紧抱到一起又亲又叫,小女孩儿迅速退回到了面馆老板身后,她神情恍惚地接过随她而来的花篮和小尖刀傻傻地发起了呆。 窗外,一个隐蔽在暗处的摄像机正对着面馆儿的窗口。巫鲲转头看着摄像机的镜头露出了一丝邪魅的笑,巫祖端起面碗低头喝了几口面汤,巫鲲调皮地看着她说:"吃面一定要在安静的环境里,每一位客人都应该清静。"他抬起手腕儿用筷子在面碗里轻轻地搅了搅,顿时,面馆儿里的每一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安安稳稳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专心吃起了自己的面,小女孩儿洒在地上的血飞了起花,那些血滴在空中幻化为一朵红色的玫瑰灿然盛开。 "不玩儿了,"巫鲲说:"此时此刻只有一件事可以为我们助兴!" "是什么?"巫祖放下手中的碗轻声问道。 "上热搜,上头条。"巫鲲说道。 第253章 零号病人在哪里 巫鲲双目微暝,金咒轰然而出,明黄的金光如波散开瞬间化作点点金色蝌蚪向四周飞射而去。巫祖把头靠在巫鲲的肩头对着悬浮在空中的手机灿然一笑,几乎在一瞬间,琉璃岛居民都收到了一条资讯。资讯中说巫鲲找到了自己阔别十年的妹妹,而她就是大明星华汐的妻子,资讯的标题里只有三个字《她来了》。 隐藏在暗处的摄像机直播了一场偶遇的庆典,画面中,卖花女孩儿亲手编织了白色的玫瑰花环戴在了巫祖的头上,她哭诉着自己的喜悦,祝福巫祖与华汐白头偕老恩爱一生。在场所有人都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也包括窗外的行人以及无意间刷到刚刚那血腥一幕的所有海岛居民。网媒在瞬间炸裂,铺天盖地的讯息从天而降,一个叫祖玄的小瘸子一夜之间爆红,所有人都知道了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他们为此兴奋亦为此感动。 满月之下,筝鸣茶苑却愈显昏暗。一片茶园之中,它的一屋一舍更显了青瓦乌墙的灰暗湿冷,只有一扇扇透光的窗为夜色沉沉的它点起了微光。巫祖坐在客房窗前的矮几一侧望着一波波涌起的茶田默然无声。这是筝鸣茶苑最好的宅院,位于茶山最高的茶田之畔。巫祖身后是圆月般清晖四溢的窗,在她身前,一枝寒梅正静静地散发着苦冷的梅香,巫鲲长身而立,陪着她默默地立于月光之下。 远远的,一阵阵哭喊惊叫之声传到了巫祖的耳中,她抿起嘴角扭头看向了巫鲲,巫鲲与她对视一笑,转头望向了茶园矮墙外那几个年轻的男人。他们陷入了幻境,正喋喋不休地咒骂嚎啕。 "今夜茶苑客满,我只有把他们丢在墙外才能和你一睹这墙内景色。"巫鲲坐了下来冷声说道:"谁让他们不知长幼尊卑天高地厚霸占了这处最好的宅院高歌嬉闹呢?现在,这哭闹之声甚是悦耳,想必殷筝此刻也是万般畅怀。" "呵呵,阿兄,今夜这园中几乎揽尽了他的各路大员,你却偏偏拣了这些个最不济的给赶了出去,你这是在乖巧卖萌吗?"巫祖轻笑了一声说道:"或者,你是在替殷筝怜惜他的后辈之人?" "哈哈哈,这个呀,就算是我替殷筝对他的小辈们代行了家法!"巫鲲大笑了一声说道:"剩下的这些,包括他藏在茶树根儿里的这些个老东西,今晚啊,怕是真的要耍赖卖萌哭天抹泪了!" "他们未必敢动,除非殷筝决心让他们赴死……"巫祖沉吟了一声目光聚在了茶园之外一处灯光微明的木屋上低语起来:"阿兄,你看到了那个木屋了吗?子时已过,那灯光却一直没灭。" 巫鲲望向了巫祖指给他的小屋,眼眸中忽而闪出了一道微光:"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生病的少年和他年迈的爷爷……他们只有两间木屋二亩水田,日子过的很是辛苦……" "零号病人……"巫祖忽然低眸沉思看向了矮几上的寒梅:"是要入谷了吧?" "是啊,她们母子二人一路走来可真是不易,鬼谷也一直在等着他们,她们终于快到家了……"巫鲲轻轻咳了一声低语道:"这琉璃岛上的病人是有不少的,殷筝没有看到的却很少。不知道这一户人家有没有入了他的眼得了他眷顾……"巫鲲忽而转过头去对巫祖邪魅一笑:"也不知道这爷孙二人有没有吃过殷筝的什么神药?" "呵呵,我们不妨过去看一看,如果他们不得殷筝眷顾,我们倒可以助他们脱离苦海。"巫祖轻声说着看着巫鲲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该去收拾收拾房间了,我们带些礼物给他们送去吧。" "英雄所见略同。"巫鲲"嗯"了一声点头表示赞同:"我去找找这房间里的贵重物品,待会儿全都送给他们。" 茶园之外,两间破旧的木屋孤零零地守着二亩水田。木屋里,一盏油灯静悄悄地燃动着豆粒般的小火苗,油灯旁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专心致志地读着一本《周易》,在他的身旁正躺着一位须发斑白的老人,那老人和衣而卧侧靠在墙上,他睡的并不安稳,巫祖和巫鲲刚走到木屋门前,他便睁开了乌蒙的睡眼惊慌地爬了起来。 "谁呀?谁在门外?"老人嘶哑的声音穿过木门传到了巫祖和巫鲲的耳中。 "阿公,我们兄妹两个人迷了路,想在您这里暂住一晚,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巫鲲回答道。屋内传来了木床"吱吱呀呀"的晃动声以及老人蹒跚前行的脚步声,片刻后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您二位可以进来暂时歇一歇,"老人示意巫鲲进门转身对床上的少年说道:"阿木,把油灯挑亮。"巫祖看了看少年对着他点了点头,她对老人微微颔首轻声说道:"打搅您了。" "你们不嫌弃我们这里窄小就行,"老人把巫祖兄妹让进屋内转身关好了木门说:"屋子里只有一张窄床,平日里我们爷儿俩挤着用,你们如果想躺下来歇息怕是难了,我这儿啊没电没网还四处漏风,幸好今天没下雨,不然啊,你们站在屋里和站在屋外就没什么差别了,咳,咳咳!"老人尴尬地介绍着却大声咳嗽了起来。 "老伯,实在是叨扰了。"巫鲲忧心地看着老人的面颊说:"您有病在身,我们却大半夜打搅,我心里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我和我妹妹在您这里稍歇一会儿就会离开,您不需要招待我们,回床上好好休息着,离开时我会为您关好房门。" "好,咳,咳咳!"老人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又咳了好一阵儿,最后他摸索着回到床上躺在了少年的一侧:"二位见谅,我这孙子双腿有病不能下床,如果你们想喝水,可以到外屋自己烧一些喝,只是有些不方便,对不住了。" "没事儿的,阿公。我们坐在这里缓缓就好。"巫鲲从墙角处把一个长条木凳取了来放在了木床前,他让巫祖坐下后又说道:"阿公,阿木的腿病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您愿意告诉我吗?" "唉……"老人悲伤地说道:"有人说阿木是邪魔上身了,他是邪气入了骨。我人老了,也没钱带他到医院看病,就这样一直拖着熬着,我也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老人叹息不已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第254章 旋转的苦咖啡 巫祖看了看阿木的双腿又看了他手中的书轻声问道:"阿木,你很喜欢这本书?" 阿木抬起双眼看着巫祖悦:"对。" "那你会给人算卦吗?"巫祖又问。 "我只会照本宣科,至于准头儿,我保证不了。"阿木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 "那你可以为我们兄妹卜卦吗?"巫祖诚恳地说道:"请为我们起一卦,我想知道你的'照本宣科'到底有几成准头儿,如果准,我还想问一问其他的事。" "好啊,我们可以试试。你想让我为你卜算些什么呢?"阿木问道。 "嗯……"巫祖思忖着说:"你先用此时此刻的时间和方位卜算一下我们两个人的真实身份吧。" "嗯,好。"阿木微微合起双眼口中呢喃不止,忽然他停了下来,他惊讶地看着眼前人不可置信地翕动着双唇,他眉头一皱又合上了双眼,一阵呢喃声又起,阿木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看向巫祖又看向巫鲲,口中沉吟道:"如果这本书没有错,那么,我的卜测结果应当也没有错。你这位姐姐非凡人,你这位哥哥竟是仙。我说的对吗?" "你的这个解语我很喜欢。"巫祖微微一笑:"我还想知道这附近的茶苑今晚会发生些什么事,你帮我算一算。" "这个啊,你需要告诉我一个字,"阿木恳切地对巫祖说道:"如果你要写一个字出来给我看,那么你脑子里出现的那个字是什么?" "稳。"巫祖轻声说。阿木点了点头合上双眼掐算起来,忽然,他的呢喃声戛然而止,他惊恐地睁大眼睛看向了巫祖和巫鲲,惊疑的眼神中满是疑惑,他似乎在向巫祖寻求一个答案:"这位姐姐,你为何要让我卜算这件事儿?我卜算到的是茶园里会发生一场血腥的杀戮,就在此刻!" 阿木的话音未落,茶苑里就传来了一阵惨绝人寰的嚎叫声,那惨叫一波波传过来直叫人毛骨悚然。巫祖笑着对阿木点了点头,她看向了巫鲲,巫鲲会意地笑了笑。 "阿木,人们常说'道不轻传,卦不贱卖',你既然为我们卜了卦,这卦资你一定要收下。"巫鲲将双手捧在了阿木面前,幽暗的油灯光亮中,十几根金灿灿的黄金条出现在了他的掌中:"虽然这有些奇幻,但这都是真的。阿木,你收好这些东西,以后就陪着你爷爷安度余生吧!"阿木惊喜地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他的爷爷更是诧异的一动都不敢动。 "人们常说'苦尽而甘自来',你们的苦日子过到头儿了。"巫祖轻声说着上前一步摸了摸阿木的双腿:"你这双腿其实没有病,十一岁之前你还活蹦乱跳的,可是你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丧生,你得知噩耗昏了过去,苏醒之后,你的厄运和磨难就开始了。你爷爷独自抚养着你,终日劳碌终于积劳成疾,而今,这一切都结束了。"巫祖抬手蕴了一层灵气覆盖在了阿木和老人身上,不大会儿功夫,爷孙二人便身轻体健耳清目明,面色也一点点红润起来。 "谢谢仙人相救!我们愿当牛做马回报仙人的救助!"阿木从床上下来跪在了巫祖面前,他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咚咚作响。 "哎,你这句话可就说错了!"巫鲲大笑了一声:"我们本为一家人。阿木,你伸出自己的双手仔细看看,你再看一看你爷爷的手。" 阿木错愕地摊开了自己的掌心顿时大声问道:"这是什么?我这手上怎么会有金线网格?"巫鲲笑而不语,阿木眨了眨眼睛立即跪到床上抓起他爷爷的手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他爷爷手中的金色网格赫然映入他的眼帘,他回头看了看巫鲲又看向了他的爷爷问道:"爷爷,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阿木的爷爷忽然笑了,他对阿木点了点头又慈祥地摸了摸阿木的头:"等了这么多年啊,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阿木,快和我一起拜见家主。"老人拉了阿木的手郑重地跪在了巫祖和巫鲲面前:"锱铢程树携孙儿程木问元君安好,问鬼帝安好!刚刚老朽知元君即刻便有大作为便不敢声张装了一把老糊涂,慢待了家主,家主见谅。" "这些年,你们辛苦了!"巫祖伸手扶起了地上的爷孙说道:"对不起,您的儿子儿媳程寒林和严妍夫妻二人我没有照顾好,我心里愧疚万分。"巫祖说罢,拱手向程树老人致歉。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家主!"程树涕泪交加:"这是我们在岛锱铢的使命和荣耀!为鬼谷赴汤蹈火,我们在所不惜!" "你的忠贞令我感佩!"巫祖轻声说:"事起仓促,你们爷孙二人即刻随鬼母昭禾赶赴智能大厦暂住,她会安排你们此后的生活和任务。"巫鲲唤出昭禾又对爷孙二人交待了几句:"我们在智能大厦的办公区是安全的,你们要迅速适应新环境新工作,"巫鲲转身对昭禾说:"禾儿,你们立刻离开这里。" "好!"昭禾应了一声对程树爷孙俩说道:"我们快走!"爷孙二人点了点头随鬼谷隐没在了空气里。 "好了,现在我们该收粮归仓了,"巫鲲对巫祖淡然一笑:"也不知道殷筝会不会心疼自己的兵丁。"巫祖回应道:"我有一个预感,他要卖乖卖萌缩头不出!" "那样也好,先容他几日逍遥自在,毕竟,他的好日子不多了!"巫鲲抿起嘴角轻笑了一声。 木屋外,茶苑的凄惨嚎叫依然在一波又一波地响着,巫祖和巫鲲飞至茶苑上空默默地看着脚下的这个巨大漩涡。明月之下,黑色的大地像飞旋的泥潭,茶苑的宾客一应卷入其中无一幸免,在巫祖脚下,一个个肉身被撕裂,一只只灵兽飞旋而出痛苦惊叫,巫祖掌心轻转将那些被漩涡毁掉的灵兽一一收入掌中,不到一杯热茶变温凉的时间,茶苑里的惨叫渐渐消失了,一切归于平静,那是溢满了血腥的平静。巫祖轻叹了一声,将手中亡殁的灵兽凝合为一粒七彩的灵珠。 "这筝鸣茶苑此刻像极了一杯旋转的苦咖啡。"巫祖轻声说道。 "是啊,不知道魔尊喝起来会不会苦到跳脚。"巫鲲冷笑了一声:"也许,他此刻正在喝咖啡,而且不加半粒糖。"巫鲲抬眼望向了前方:"就算这样,他都不愿意与我们正面迎战的吧?" "他竟没有测知我们在房间里设下的捕魂阵,他是真的因为我们劫了茶苑的财物而陷入彀中的吗?"巫祖沉吟道:"但有一人被派入房间查看,所有人都会卷缠在这迷阵中丧生,他竟然失察了吗?此刻,他竟还耐得住性子按兵不动。"巫祖微微蹙了蹙眉:"那几个年轻人呢?他们还在墙外吗?" "在,他们都还没醒,还在我的幻境里面挣扎……战将折损过半,殷筝真就没动。祖,你的预感又变成了现实。"巫鲲的心情沉闷了起来。 第255章 无人的高尔夫球场 巫祖的双眉紧蹙了起来,她凝神静听三层幻境外殷筝的动静,手中忽而亮出了一柄长剑。三千年来,魔尊这个棘手的对手给了她太多意想不到的麻烦,她不敢心存任何幻想,即便她真切地听到了殷筝的悲泣哀叹。 "我们的在岛锱铢无一人没有被殷筝追杀迫害过,现而今,我要为他们讨个公道。我们对魔尊的善意和包容不能没有底线。"巫祖似乎在自言自语,却又分明意有所指。巫鲲的妖骨鞭一节一节显露了出来,他迅速颤动鞭柄,月白色的骨节迅即收紧,一柄寒光闪闪的骨刃剑被他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在他的面前,在三层魔境之外,殷筝缓缓地走到了窗前,他手握一杯刚刚沏好的咖啡向巫鲲看了过来,他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两位巫姓兄妹久久无声。猛然间,殷筝的身体佝偻着托着窗垂下头去,他看着手中的咖啡落下了泪。 "还是……加了糖再喝吧……"殷筝呢喃着收紧了自己起伏不定的呼吸:"要多多加糖才喝的下去……"殷筝的声音颤抖了,他缓缓抬头看向了巫祖的双眸,他的泪水倏然间肆流而下。 "这远远不够!"殷筝低吼:"这还是远远不够!" 夜风变的轻柔,即便在霓虹闪烁的琉璃岛之上,长风也渐渐柔暖安祥。魔尊哀怨的目光穿过重重迷境送到了巫祖的眼眸之中,轻柔的呼吸携着渐散的星光迎来了黎明前的夜色,黑暗被东方的鱼肚白漂去了晦暗,琉璃岛七彩斑斓的清晨在一轮红日下渐次响起了居民们匆匆离家的声音。这座城市忙碌了起来,新的一天又来临了,魔尊淡然一笑转身走向了烨的绒床。 "我爱她,我是一定要和她在一起的。你不懂,你真的不懂我!"魔尊低吟:"我是不需要因你而出手的,魔都万众会与你酣战,望你尽兴!"殷筝慢慢地坐了下来,他轻轻抚摸着一丝丝细密的狐绒温柔地笑了:"我一直都不敢躺在这张床上,这个你是懂得的。现在,我敢了!这个,你还不懂。" 殷筝邪魅一笑,他一层层褪尽自己的衣衫赤身钻进了绒被里,他如婴儿般蜷曲着自己的身体又慢慢舒展开来:"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得到过足够的满足,我这一生,到死都不会感觉到足够的……"殷筝的眼中现出了一抹润色,他浅然一笑扭头睡去了。 巫祖轻吐了一口气,她垂眸看着脚下的的琉璃岛忽而眉头微蹙噙起了泪,她双目微合任由那泪滴滴落而下落在自己的脚下。她哀伤地笑了笑,轻声说道:"天亮了,我们该到他的那个高尔夫球场去了。" "好!"巫鲲收回了骨刃剑低语道:"似乎还有个小尾巴没有切掉,"巫鲲眼角的余光向茶苑的外墙扫了扫:"冤孽终有报,这罪孽他们早该背起来了。"他翻动手掌轻轻一展,那几个在茶苑外嚎叫的年轻人瞬间飞回了堆满尸块的宅院中,他们从幻境中清醒过来却又陷入了惊恐慌乱,警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们的双脚却被牢牢地禁锢在了地上,逃跑,不是巫鲲留给他们的结局。 琉璃岛的中心地段有一座并不很高的小石山,石山之下是一圈儿平整鲜亮的开阔草坪,它环山而建风景雅致,琉璃岛上的贵人们都是它的常客。巫祖和巫鲲飞身而来径直落在了一座办公楼前,一个硕大的招牌赫然映入了他们的眼中。 "百可高尔夫球场……"巫鲲抬头望着那块招牌轻声说道:"中午之前这招牌便要砸了。"巫祖环顾四周问道:"这是最大的那幢房子了,但愿它不会令我们失望。"巫祖拍了拍巫鲲的肩呢喃了一声:"开工。"巫鲲即刻闭目低吟,顷刻间楼内狂响不止,玻璃碎裂声、桌椅冲撞声、电器爆裂声一阵阵传了过来,巫祖观察着大楼的每一个角角落落,捕捉着每一个有生命体征的事物活动的行迹。 一通打砸之后,大楼陷入了一片寂静。楼内一个人也没有,巫祖轻笑了一声:"呵呵,殷筝似乎是鸣金收兵了,"她的目光向远处铺开对巫鲲说道:"咱们的这番阵仗还不够大,魔尊看不上。"巫鲲啍笑着又低吟闭目震碎了球场内所有的办公设施。一阵晨风吹过,巫祖闻到了夹杂其间的各种异味,她的眉轻蹙而起笑道:"你把他们的卫生间也砸了吗?似乎还着了火,一会儿呀又要有警笛响起了。" 巫鲲笑了笑说道:"我还没有把这草皮翻开呢,还有那几堵藏了尸的墙也没有被我推倒。这样的地方竟还做了处理死人的埋尸场,殷筝这些手下干起活儿来太毛糙了。" 巫祖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找个宽敞点儿的地方稍稍歇一会儿吧,他的老将们年迈体衰腿脚不麻利,怕是要好久才能赶到这里来。我们安心候着,顺手还能打打球,百可球场的待客之道真是颇为尽心。" "好,我们就在那里候着吧!"巫鲲抬了抬下颌指向了不远处一个遮阳篷:"那儿是个贵宾位,我们还能自制早餐,看着还挺不错。"巫祖"嗯"了一声,她拉了巫鲲的手一起钻进了篷下立即做起了早餐。 巫鲲躺在竹椅上聆听着四周的声响,他忽而暝起双眼凝神屏气,片刻后他猛然喷笑了一声。 "怎么了?"巫祖回头看着巫鲲。 "馕哥儿怒了!"巫鲲笑道:"她问我巫祖是何方大神竟一夜间霸屏,她问我到底想干什么?" 巫祖轻笑一声说:"再过几分钟她就不会慌神儿了,筝鸣茶苑的血案要比影的私生活更吸人眼球。" "也许还应该有一个更炸裂的新闻。"巫鲲抿嘴一笑:"这些缩头的老龟怕是真的不会出场了……"他看着巫祖轻声说:"殷筝这几千年来一直都在怨愤我们不出手干预人间之事,现鲲,我们可以把他所谓的债一并还给他了吧?" "稍安勿躁,也许他……会等不及你的回报,"巫祖沉吟着问道:"他不是一直都比我们着急吗?他的心热和心急如果找到了舞台必是会惊艳亮相的,我倒真的想看看他的舞台是怎么个样子,他究竟会怎么做?"巫鲲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第256章 皇帝的新衣 巫祖和巫鲲的早餐吃的极为安宁,球场之外嘈杂声沸腾一片,球场内却空无一人。巫祖收拾了早餐在球场上击了几杆球后仍未等到该来的人,她扔掉手中的球杆向巫鲲招了招手,巫鲲飞到她的身前笑了笑。 "这皇帝的新衣该让殷筝穿一穿了。"巫鲲严肃起来:"琉璃岛的安宁日子,真的要改一改了吗?" 巫祖整理了整理自己的头发扭头看向了巫鲲:"不然呢?"巫鲲咬了咬唇认真地说道:"望神女尽兴!"巫祖轻笑一声凝视着巫鲲点了点头:"出战!" 巫鲲即刻拉起巫祖的手飞上了云天,晨光下一个七彩神盘出现在了他们脚下,他们盘坐静默暝目冥想,片刻后无数暗色的光点从神盘中飞升而起又飞速射向了琉璃岛的各个角落。日光游走云影徘徊,日近正午,琉璃岛上忽然乱作了一团。 琉璃岛市区最繁华的街道上,几百个赤身裸体的人游走在了人群里。他们不着寸缕赤脚踩踏在闹市街区的路面上,他们的口中高呼着"我们有罪"手中还高举着一沓沓白纸黑字的认罪书,他们中有大量军警要员和政要,还有一些名震四方的名人富商,他们从四面八方的街口一路走来聚集在了琉璃岛最拥挤的人流前,他们痛哭流涕逐条讲述了自己犯过罪,他们的哭诉与痛斥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日落西山,琉璃岛最终归于安静,他们才拖动着血肉淋漓的双脚回到了自己的家。 琉璃岛上的居民,今日是没有新闻可看的,他们的手机信号被屏蔽,就连家中的旧电视新电脑也全部失去了信号接收能力。整个市区弥漫着不安与焦灼的气息,店铺关门闭户,街面上出现了军警,人们都躲进了自己的房子里,他们拉上窗帘悄无声息地等待着可能要发生的任何事,他们甚至不敢走向厨房点燃灶火去做一些晚餐来充充饥,那个声音太响了,在这死寂的夜色里,它似乎意味着一场灭顶之灾。 "怎么会是这样?竟然会是这样!"巫鲲望着脚下黑黢黢的海岛愤懑不已:"我想过一万种可能出现的情况,竟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个一万零一种的现象!"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巫祖轻叹了一声:"鲁迅先生的话。"她冲巫鲲莞尔一笑:"你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我早就预知了它。"巫祖平静地问:"今日,我们的收成如何?" "一切暗昧事尽在掌中,可谓是……吃干抹净。"巫鲲冷笑了一声:"殷筝治下的肮脏龌龊竟让我大开了眼界,所有证据均已在手,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 "一波一波地来吧,"巫祖沉吟道:"这皇帝的新衣殷筝必会穿出些名堂,我们拭目以待帮一帮他。"巫祖遥望着夜空久久不语,巫鲲沉默着望向夜空下暗黑的岛屿皱紧了双眉。 "祖,你是不是觉得……殷筝还会有很多更大的动作?甚至是……"巫鲳忽而低语了一声。 "这只千年猛兽从不言败,我们几番搅闹他都不曾出手,他的心着实叵测难料!"巫祖轻声说:"大幕已拉开,我们且看他如何演下去。阿兄,把那个球场掀了吧,我们帮琉璃岛的百姓破了这眼下的禁锢,他们有权知道真相,更有权力选择今后的命运。" 巫鲲郑重地点了点头,他伸出双手握住了巫祖的肩膀说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一切都该结束了,一切也都开始了!"巫祖认真地点头回应,随即凝神盘坐和巫鲲一起冥想入定。 不过片刻功夫琉璃岛上重新亮起了灯火,人声渐起,各种新闻讯息沸腾在了各类媒体上,军警们松懈了下来,他们躲在人流之外的角落里偷偷翻动着手机上的页面信息慨叹不已。百可球场被翻了个底儿朝天,几十具尸身从深深的泥坑和厚实的墙壁里挖了出来,一些媒体记者连夜赶到球场采集了新闻资讯的第一手资料。整个琉璃岛进入了群情激愤的状态,这个不眠之夜它真正成为了一座沸腾的不夜城。 殷筝跪坐于烨的狐绒床榻上,他的面前是他弹奏了千年的那把古琴。他已凝神抚琴将近两个时辰,门外,金座们跪地不语讷然无声,他们的额头早已磕出了血痕,可魔尊却一直沉默着不发令。黑焰金座拱手立于魔尊身侧,他眉目紧锁一声不吭,琉璃岛上新近发生的事让他焦头烂额,各处的谍报充斥着他的耳膜他竟失了应对之策,此刻,魔尊的态度让他的忧虑又添了几重。 琴声终于停了下来,黑焰金座即刻奉了茶给魔尊殷筝,他低头垂目轻声说道:"帝君,外面的这些事来的可真是太突然了,我们竟然还损兵折将到了这种地步,金座们皆愤愤不平,请求您的示下。" 殷筝喝了一口茶又将茶杯送回到了黑焰金座的手中,他低吟一声:"金座们都来了吗?你让白日金座上前来。" "白日他突发恶疾已经昏聩了一整日,现下仍在昏迷。"黑焰金座应答道。殷筝甩了甩衣袖看向了黑焰金座:"彩衣金座呢?你让他进来。" "彩衣他……昨夜便战死了,他和黑衣金座、桔衣金座还有黄衣金座都卷入了那茶苑的迷阵,昨日已经殒命了。这些,帝君您是知道的呀?"黑焰金座轻声说道。殷筝抬起头来冷冷地看向了黑焰金座:"那……粉衣金座呢?昨夜,她为什么没有死?" "昨夜她头风发作告了假,本以为不会发生那么大的事,我便准了。此事,我黑焰有错!"黑焰金座急忙跪伏在地上深深地叩拜了下去。 "今日中招的人都有哪些?莫不是金座们都被游了街示了众?"殷筝冷声问道。黑焰金座急忙叩首连连却不敢言语,没叩几下他的额上便渗出血来。 "果然如此!身为金座,你们竟如此不堪,我到底该拿你们怎么办呢?你来说一说可好啊?黑焰金座?"殷筝将古琴放到了身侧转头注视着黑焰金座,黑焰金座蜷曲着身子落下泪来。 第257章 一念情起 "这些锱铢之辈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从未如此莽撞冒失,以至我们掉以轻心养虎为患,这是我的失察失职。"黑焰金座说。 "仅此而已吗?依我来看,此事着实蹊跷,只不过区区小阵竟送了我四员大将的性命,不过一个昏头昏脑的小法术,竟让我的金座们都失了神智廉耻,不是那个女人太强大,而是你们太蠢笨!你们这样庸碌懦弱,只怕是不待我出手罚你们,你们自己就亲手折了自己的大半条命!"殷筝厉声问道:"我琉璃岛竟要因为你们的不堪入目而化为烟尘了吗?" 众金座急忙叩首应诺,个个儿都胆战心惊。黑焰金座进言道:"吾辈千年修为铸得金身莲座,一心只求与帝君同求天道人心之大真金刚,还望帝君不弃,开示点化。" "战也,必有血色纷争。锱铢突然打上门来,只能即刻应战。从此刻起,琉璃岛进入全面战备状态,如若有人慵懒懈怠,就地诛杀!"殷筝大令一出,金座们皆纷纷叩首应诺。 "说来,巫祖的这番招法也着实是妖娆阔绰,一时迷了你们的眼也是在所难免。"殷筝顿了顿走到了金座们身前:"她此番出手真可谓既大方又性感,出其不意让人始料不及呐!哈哈哈!"殷筝大笑了一声:"可她终究不过是一介女流,诸君之手段神鬼难测,若团结一心合力诛之必会得偿所愿!我信你们有这个本事!望各位金座勉力奋发将功补过,莫要逼我亲手了结冤孽!" "是!"金座们即刻应诺。 "黑焰,粉衣那儿要查一查。"殷筝冷声说道,他走到黑焰金座身前躬身将他扶了起来。黑焰金座低着头站起身来拱手施礼:"不知帝君想派谁去调查?" "你!"殷筝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寒光:"两粤之地以数字''8''为''发'',十二金座已折损四位,恰恰只剩了''8''位,我以此为吉象,各位金座可有异议?" "帝君圣明!"金座们齐声应道。 "不过,我倒觉得''7''这个数字会利好一些,''7''为喜!这一天一夜折腾下来,我竟不知要喜从何来了!黑焰,你去粉衣那里帮我找一个答案回来吧,我想知道我琉璃岛到底是以''8''为吉还是以''7''为喜。你责无旁贷!"殷筝的声音如钢刺穿耳直扎入了各位金座的耳中,黑焰金座急忙俯身跪了下去:"帝君莫要为难,我黑焰必肝脑涂地以报帝君不弃之恩!" "肝脑涂地?此话言重了!"殷筝柔声说道:"黑焰,我知粉衣对你有情,你虽不明言,我亦知你重情重义待她极为宽厚。此去你自行定夺,我便不插手了,全权交予你来处理!" "帝君,黑焰我……怎敢独断呐?"黑焰金座被魔尊的话吓出了一头冷汗:"帝君宽厚如父,我想时时听从帝君的告诫!" "下去吧!你自去办事便好!"殷筝顿了顿又对门外跪在地上的金座们说道:"你们也回去吧!我累了,要歇了!"金座们个个汗颜不语不知如何是好。 "帝君,还有一事黑焰需向您禀告。"黑焰金座垂首言道。 "你说!"殷筝答道。 "战队里的孩子们按捺不住竟然都动了起来。他们此刻正守在剩下的九个隘口里准备与巫祖决一死战,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黑焰金座说道。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殷筝冷声说道。黑焰金座欲言又止默默退了下去,一众金座也悄然随他而去不再逗留。 殷筝紧暝双眼听着一众金座离去后颓然地坐在了床边,他伸手抚摸着雪白的狐绒不禁黯然神伤,他默默地宽衣解带蜷着身子缩进了绒被里,烨的香氛一点点地被他吸进了鼻息里。泪水又一次流落而出,殷筝似乎迷上了这种深深的疼,恍惚中他手腕轻转想要唤出影偶来陪伴自己却忽然想起影偶早已灰飞烟灭。 "昭禾,你怪怨过我把你变成烨的样子吗?"殷筝悲戚地自言自语着:"影偶是巫祖给我的,她长着你的脸有着你的心,而我却把你的影子换成了烨……你心里哀伤过吗?烨,我对不起禾儿!她说过要和我在鬼谷中长相厮守直到千年万年,那时她竟不知你早已勾了我的魂儿摄了我的魄,我已全然离不开你了……你现在到底在干些什么?你是忘了我这个痴情汉了吗?你……不愿意陪着我吗?你的阿姐她……太暴力了!我的心口好冷好疼!你……忘掉了这世上还有一个殷筝了吗?" 殷筝的泪水静默地流淌在狐绒之上,夜色下它浸满了冰凉和寒光。殷筝痴痴地笑了笑,轻声呢喃着:"终究是要我自己走过去的,这样走下去,我们才会永不分离。"他的唇角轻轻挑起渐渐进入了梦乡。 琉璃岛南岸的海面上没有一艘船,冬和雀灵坐在沙滩上倾听着海风拂过海浪,倾听着岛上嘈杂的声响,安静地依偎在一起。 "巫祖的这番大手笔终于把琉璃岛搅热了,魔帝此刻不知是何心情?"冬沉吟着把头靠在了雀灵的长发里。 "呵呵,幸好你救了我,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雀灵轻叹了一声:"巫祖会来看望我们吗?" "不会,不过,所有的在岛锱铢都会被她唤醒,我们再也不会孤单了。"冬轻声说着眼里流出了泪:"他们都太苦了,和我们一样。" "可我喜欢这样的生活,"雀灵握住了冬的手:"守在敌人身边才能真切地感知自己存在的意义,之前在龙庙,我曾无数次茫然无措,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现在可和从前大不同了。"雀灵忽然转身望向了海滩上破旧的木屋:"除了这个糟心的房子哪儿哪儿都是好的!" "我可以把它变成一幢海景别墅,你想不想要?"冬瞥了一眼木屋认真地说。 "真的吗?可以吗?"雀灵急切地询问道。冬看着她的眼睛哀悯起来。 "让你受苦了!"冬摸了摸雀灵的脸颊轻声说道:"为夫马上办到!"雀灵扭头望向小木屋,只见它扭动着扩展开来,不到半刻功夫地基屋墙便挺立而起,一幢三层小楼拔地而出,稳稳当当地立在了海滩上。 "谢谢你!"雀灵激动地流出了眼泪:"看一看就好,你再把它变回去吧!" "看一看就好,是吗?那你就把眼睛睁的大大的,好好地看一看吧!"冬说着扭头望向了小楼,只见一条条蔷薇花藤从沙滩上生发而出,它们向上生长沿着墙体攀爬蔓延一直长到了屋顶上。 "你还想看些什么?"冬温柔地说:"我还可以把苟三儿的身体变成青俊少年,我能办的到,我想在夜里过的更舒心些,这是我的真心话!" "冬叔你又在逗我了,我何时嫌弃过你呢?不必,这样蛮好的,这样安全!"雀灵严肃起来。 "可是,我嫌弃苟三儿。"冬扭过头去望了望海面傻傻地笑了起来:"此事今夜就办,我要住别墅了,我要高富帅了,你敢进走进我的花房吗?" "敢!"雀灵撅了撅嘴:"我倒要看看冬叔到底会给我什么!" "好啊,那我就看看你到底追不追的到我!"冬忽然一跃而起向小楼跑去,雀灵大笑着追着他跑进了他们的新家里。 第258章 迟开的粉蔷薇 晨风吹过窗台,雀灵从沉睡中醒来,冬静静地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长身而立的自己默然无语。海风拂过阳台,蔷薇的花香飘了进来,雀灵安静地看着冬的背影久久不语。 几千年来,冬从不曾如此认真地看过自己,他沧桑的脸庞早已刻印了岁月的痕迹,他的簇簇白发隐没在了黑发里给他小麦色的皮肤平添了一种神奇的光泽,那是只有在雀灵的眼中才能看到的光泽,冬每每看向她的眼睛,双眸中的柔光便会晕染开来,那根根银丝仿佛劫掠了夜灯的光晕,一丝丝都闪动着柔和的光。此刻,冬的脸上就流动着那样的柔光,温暖又炽热。 "我很冷,冬,你回来。"雀灵柔声说道。冬转身看着她忽然调皮地笑了:"你出来。来!"一抹绯红飘过了雀灵的双颊,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从被子里走了出来安静地站在了冬的身边。冬搂住了雀灵的腰紧紧地抱住了她:"谢谢你这么久了都不曾嫌弃过我,对不起,一直用苟三儿的身体玷污你。" "我爱你,一切便都是最好的。"雀灵把双臂搭在了冬的肩头羞涩地看着镜子里冬的眼睛温柔地说道:"只要是你的,什么都好。"冬抚摸着雀灵耳边的长发柔声说:"有你在,我才是完整的。我爱你,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你给我的快乐甜蜜。"雀灵的眸中噙起了热泪:"我一直觉得自己不配,现在,我更不配了……" 雀灵的声音被冬的亲吻打断了,他们拥抱着甩回了柔软的床上,这样的幸福让他们沉迷更让他们坚定,此生无憾此生不移。 "我很想去看看巫祖,我对她有愧,我想告诉她我曾经对不起她。"雀灵伏在冬的胸口低声呢喃。 "我有办法让巫祖来找我们,我们去闯个大祸让魔帝来杀我们,到那时候,巫祖一定会出手来救我们的。"冬挑了挑眉毛用严正的语气向雀灵提议。 "呀……"雀灵吓了一跳:"那可千万不行啊,我们千万别给巫祖添麻烦!"她支起身子看着冬却发现冬翘着唇角看着她笑,"你呀,你可真会吓唬人!"雀灵嗔怪着钻回了被子里。 "我们今天就会见到她了,黑焰有难,我们要去帮他。巫祖一定会出现的!"冬认真地说道。 "黑焰?你说的是黑焰金座吗?"雀灵惊讶地坐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救他?巫祖她……难不成黑焰金座是锱铢?" "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兄弟!"冬看着雀灵惊讶的表情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鼻尖:"我们是三千年雷打不动的兄弟!" "天呐,我竟然不知道,华汐这家伙一定早就防备着我了!他可真鬼,竟一直都瞒着我……"雀灵忽然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影帝终究是影帝,雀灵佩服!" "他也没那么多心眼儿,能藏事儿只是他的习惯和本能。"冬看着雀灵酸酸地说:"你再夸他,我该吃醋了。" "他只是光华,你才是我的海。"雀灵即刻说:"你才是我的爱。" "我知道,我只是偶尔心慌一下。"冬把耳朵贴在了雀灵的胸口:"我能听到你的心跳,它总在因为我而加速。"雀灵傻傻地笑了:"你的心会因为我而加速吗?" "当然,而且我发现我的脸会发热,不信你来摸一摸!"冬把雀灵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雀灵痴痴地看着他微微笑着却落下泪来,冬吻去了她的泪滴又痴缠着吻住了她的双唇,他们的泪水汇合在一起咸涩又清甜地流进了他们的唇间。这样的清晨甜蜜的像一粒巧克力奶豆,似乎把他们的新居都抹上了咖啡色,雀灵忽然感觉自己很幸运,作为锱铢,她拥有的远胜过很多人,甚至于她比烨都要幸福比巫祖都要圆满。 黑焰金座一早便来到了粉衣镇,与琉璃岛其它小镇不同,粉衣镇里只有女人。粉衣镇像极了一个小家碧玉,处处精巧别致。粉衣镇的金座是一个精灵古怪的人,她行事乖张与众金座一向不和,黑焰金座是个例外。 琉璃岛上男人居多,不少人想偷偷钻进粉衣镇常住,其中也包括殷筝手中的红人。甚至是十二金座,他们的心中也都藏着一个粉衣镇的女人,可是,粉衣金座从不给他们留什么机会和空隙,为此,她颇受琉璃岛居民的排斥和诋毁,甚至连魔尊也一直在犹疑着要不要让她继续管理这个奇妙的小镇。 黑焰金座缓步走来,他一路走街串巷逛遍了整个粉衣镇,临近正午时分,他来到了一处曲水流觞的小亭子里安然地小憩起来。魔尊昨夜的话已经等同于一个判决,所有金座都明白,过了今日,琉璃岛上便再无大金座其人了,可是他们并不明白帝君为何会突然间反目给黑焰金座下了必不会完成的死命令。 黑焰金座在他们眼中几乎就是魔尊的化身,黑焰金座与魔君早已经合二为一不可分割,可是黑焰熄灭这样的奇谈怪事在一夜之间成为了现实,所谓''8''发''7''喜,不就是让黑焰金座与粉衣金座双双赴死吗?这样的事搁在从前人们是做梦都不会梦到的天方夜谭。黑焰金座闭目沉思,他确信他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他不想带着粉衣金座一同赴死,可是他的心愿很难实现。 "你来了?你怎么不去找我呢?你害的老身好生恓惶!"黑焰金座身后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微微一笑暝起双眼软塌塌躺在了长椅上,这一次黑焰金座大人准备长久地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了。 "这世间竟还有把你难倒的事情,你看你,你睡在我的大街上一句话也不说,你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流浪汉了,是吗?"苍老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蹒跚着走到了黑焰金座的面前,她的头顶扎了个小辫儿,剩下的头发全都拢在脑后扎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大丸子,这样的发型别说是在粉衣镇里算是一大怪了,即便放眼整个琉璃岛三界,都是绝无仅有的。 第259章 珊瑚海里的鱼 老太太着一身粉衣,她所有的衣饰发饰也是粉色的,她小心翼翼地站在黑焰金座面前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金座,坐。"黑焰金座柔声说道。粉衣金座身子微微一颤慢慢坐到了身边的石凳上,她把手肘放到石桌上用手托着自己的颌骨转身望向了小河的尽头。 "今日是个好日子吗?你和我是要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了吧?"粉衣金座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目光飘了很远:"我本渔家女,成日里只喜欢潜海寻珠撒网捕鱼,我找到的蚌珠总是特别大,卖给那些老爷太太们总能得到不少银钱,就那样给家里贴补着,日子少了不少煎熬。我的阿爹最疼我,他给我攒了好大一份儿嫁妆。我本来想着那穷日子过着也蛮好的,谁曾想……"粉衣金座顿了顿哽咽着说道:"倭盗来了……我躲在海里,我看见了……他们把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女孩儿……他们还用刀挑破了女孩儿妈妈的肚皮……又挑破了小女孩儿的……" 粉衣金座忽然看向了黑焰金座:"那一天我才知道我是魔,我从海里一跃而出,我扑向那些强盗,我挑破了他们身上的每一块血肉,最后是他们的心……人的尸体会血肉淋漓到那么惨绝人寰的地步,会那么毫无羞耻地暴露在人们的眼前……那一切,都是我做的!" 粉衣金座痛苦的颤抖让她佝偻疲惫地瘫了下去,她无力地跪在黑焰金座面前痛哭流涕:"我撕碎了那些恶棍的灵魂把它们都烧成了灰,我的怒火所及只剩了一片漆黑……我忽然很害怕,我憎恨自己的魔力,我攥着小女孩儿和她妈妈的魂儿躲进了海里,我们躲在珊瑚海里,看那晨光照亮七彩的浅海,看星光下鱼儿悠然地游,我把恶人的灰做了珊瑚的肥,我让小女孩儿和她的妈妈藏在那七彩的珊瑚海里,我只想躲在那个美梦一样的地方,像躲在一片到处都是宝石的暖暖的阳光里,我做了一个胆小鬼,做了一个躲在锦绣骄阳里的胆小鬼。" "可是!"粉衣金座扑到黑焰金座怀里痛哭:"可是我却忘了我的阿爹,忘了我的阿姐和阿弟!县长派人烧了我家的船烧了我们的家,他还杀了我全家人,他把他们的头挂在了那城头!"粉衣金座悲愤欲绝:"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做了胆小鬼躲了起来!我本可以救他们的,可我却躲了起来……" "所以,你杀了县长把他赤条条地挂在了城门上,所以后来,人们都知道了海里住着一个魔女,他们还听到你们一家人在珊瑚海里唱啊跳啊玩儿啊……"黑焰金座睁开了眼睛:"看到你阿爹的头颅在城头吊着,你便在县城闹了整整九天九夜,全城的人都关门闭户躲在屋子里躲着你。代理县长请了法师来擒你,不料来的竟是我,我帮你找回了你阿爹阿姐还有你阿弟的魂魄,我还帮你把他们送回到了你的海里。" 黑焰金座用手臂支起自己的脑袋看着粉衣金座:"从那一刻起你便跟定了我,即便成魔你也愿意。" "是……是!"粉衣金座低下了头:"跟着你,做魔也开心。而且你看,我这粉衣镇就是一片美丽的珊瑚海,我这里有魔都最甜最暖的人,她们被我保护的还不错。"粉衣金座缓缓抬起头来:"可是今天,它就要碎了,魔尊到底还是要毁了它。金座你也要随它去了,我们都要灰飞烟灭了。" "不,你不会。"黑焰金座说道:"你不会死的。" "呵呵……我?我吗?我粉衣金座好大的福气哦,不出所料,我真是不会死了,"粉衣金座悲凉地说:"可是你呢?你是决定了要舍了自己的命来救我这个大美人儿了,是吗?" "美人儿?"黑焰金座抚着额头大笑了一声:"你这小辫儿扎的呀,破相。" "这不就是给你留着吗?"粉衣金座委屈地说。黑焰金座探身向前仔细端详着粉衣金座的小脸儿笑而不语。粉衣金座忽而蹙了蹙眉轻声说道:"你知道的,这可不是我的本相!你看到过我的真身,我难道不是一个艳魔吗?我若是不这样破了相,还不知道会被哪位金座要挟了去呢!"黑焰金座慢慢坐起身来平静地看着粉衣金座倔强的眼神儿说道:"你这是在向黑焰表白吗?" "是!"粉衣金座认认真真地说:"反正要死了,我不想藏着掖着了!" "好吧,我知道了。"黑焰金座慢悠悠站了起来:"今天,粉衣镇会有客人来,万望金座好生接待。" "我今天只接待你一人,其余的我要一概杀死!"粉衣金座从地上爬了起来:"我不要你替我去死,更不要你和我一起死!我来断后,你逃到圣地去,以你的身价,那个叫巫祖的女人会欢欢喜喜地接纳你!" "你知道来的是些什么人吗?"黑焰金座扭头看着粉衣金座问道:"今天会来好多人的,还都是些你讨厌的人,可是你一定要把他们安顿下来。" "这次,我不会听话了。"粉衣金座挡在黑焰金座的身前猛然间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一条金色的鳜鱼出现在了幻影里,它的身体迅速变形,一个身披金甲的斗士倏忽间挺立在了黑焰金座身前:"老妈妈我都已经软弱了近一百年了,现在我要硬气一把!他们已经来了,你快走!我要向魔尊讨个公道了,为你也为我自己!哪怕是死掉我也要拼一把!" "哦……"黑焰金座忽然笑了:"你死不了的,我更死不了!老而不死嘛,老爹我也软弱了两千多年了,今天怎么着都应该硬气一把了!我的救兵来了,你帮我看看,雀灵的那个老男人是不是还是苟三儿呢?她的男人早就不是苟三儿了!" "啊……"粉衣金座远眺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来:"黑焰,你是在说……你是雀灵的男人?雀灵她这是带了她的男人们来救你来了吗?"粉衣金座的话刚一出口她忽然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唉呀!我这臭鳜鱼就说不出一句喷儿香的话,其实我是想说,雀灵她哪儿来这么多死心塌地的死士呢?她一个被魔尊厌弃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跟随者呀?不信你看看啊!她身后的那些,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了呀!" "嗯……这些人的确是些新人,其中还真有不少高手。这苟三儿啊,可真是为我办了件大好事!"黑焰金座轻笑了一声。 第260章 集结号吹响 "新人?"粉衣金座讶异地向远方望了望:"他们……从哪儿来的?"黑焰金座并没有回答,他飞到了亭子的顶端放眼四望静静地站立不语。 粉衣金座坐回到石椅上苦笑了起来:"我一夜辗转无眠却原来是虚惊一场,更是空欢喜了一场!黑焰,我为你谋的和你为我谋的相比,真是小巫见了大巫!" "骊珠,你上来!"黑焰金座轻柔的呼唤让粉衣金座顿时落下泪来。 "你竟然还记得我的小名儿,我自己都快忘记它了!"粉衣金座飞到黑焰金座身边轻声说道。 "怎么会忘呢?"黑焰金座慨叹道:"你的名字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名字,我分秒不曾忘。"黑焰金座低头看着粉衣金座泪光闪闪的眼眸柔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都称呼彼此的本名,我叫铁蛋儿。" "好!铁蛋儿!"粉衣金座认真地点了点头。黑焰金座伸手抚摸着粉衣金座的肩微微颔首。 "骊珠,我需要你帮我带几个人回来,你需要马上到人间去,巫祖在等你,你和她一起回来!"黑焰金座面色冷峻:"你知道的,此一去,你便与魔都成为了死敌,你再无退路可走。" "我愿意,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粉衣金座坚定地说道。 "还有,关于你的身世的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你。你不是只活过百年的人,你在这世上已经走过了万年长路,你的父母亲人都还健在。他们很想念你,我们早应该去看看他们了,粉衣镇稳当了以后,我陪你回家!"黑焰金座说道。 "这……好的!"粉衣金座的心头稍有一些诧异,可她很快便应诺了下来:"粉衣镇交给你了,我去去就来!" "好,我等着你们回来!骊珠,你一定要小心,魔尊的人也守在那里!"黑焰金座说道。 "我知道,放心!"粉衣金座说完隐身而去。黑焰金座静默良久,他极目远眺,整个魔都尽入他的眼底:"这一切早该换一个样子了!"黑焰金座轻叹一声望向了飞速奔来的雀灵和冬,这样的老友相会令他激动不已。 远远的,冬和雀灵飞奔在一支大部队的最前面,他们身后是魔都地下世界里的几千魔众,这些魔众从黑暗的地穴中脱困而出直奔粉衣镇而来,他们的首领便是从前的苟三儿今日的冬。他们的衣衫很是破旧却洗的干干净净,他们个个心急如焚却闷不吭声,他们自觉排成了整齐的队列,他们脚步很急纪律却严明,他们知道自己的目标很快就要实现了,这一刻他们曾经梦想过无数次,当它真的来临时,他们心中的热望竟让很多人热泪盈眶。 "终于重见天日了!我的弟兄们!"冬在心里大声呐喊了一句,带着一帮穷苦兄弟往前冲,冬的心情很不错,他和雀灵一早便离家前往魔都地下城的各个出口并打开了那些欠闭的牢门,他的手下都很忠诚,他的号令一出,万千不入流的魔众便蜂拥而出。虽然事起紧急,魔众们却秩序井然,他们都知道魔都里有多么危险,况且,对他们而言魔都从未友善过,他们惟有齐心协力听从首领们的命令才能大事得成。 "大家不要扰了神仙姐姐们的清修!"雀灵飞到队伍的上空对魔众们喊道:"粉衣镇肯接纳我们,便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一概造次言行,皆不可有!" "喏!"魔众们齐声高呼,他们的脚步声铿锵有力整齐划一,这让魔众们自己都在惊奇从未受训的他们何以如此纪律严明军威严整,这样的自律力向心力是他们从未体验过的,这让他们愈加自豪和团结。 "我们到粉衣镇中心集结,大金座已经等候我们许久了!我们拿出自己的气势来给金座看看!"冬也飞到了空中:"我们终于重见天日了,弟兄们!" "万岁!万岁!"魔众们激动地呐喊起来。 黑焰金座听着震耳欲聋的呼喊不禁又向四周环顾了一圈,粉衣镇的这个大动静必定会扰了四邻的清静,即便魔尊不把它放在眼里,近邻的金座们也不会坐视不管。冬他们要面对的,将是一场空前的围剿。黑焰金座知道,眼前的这些战斗力在魔尊看来实在太微小,这倒是一件好事,至少魔尊不会立刻出手。他看着冬带着队伍飞奔而至整齐地列队在自己四周便飞身来到了冬的身边。 "好久不见啊!兄弟!"黑焰金座抱住了冬的肩膀:"谢谢你!冬!巫祖应该马上就到!我们先安顿好这些弟兄们!" "好!我们准备好了!"冬紧紧搂着黑焰金座说道:"你来训话!" "好!"黑焰金座携了冬的手飞上了亭子的尖顶,雀灵紧随着他们飞上凉亭站在了冬的身边。 "弟兄们,地穴苦寒,这么多年来魔都愧对大家了!"黑焰金座拱手向前冲魔众们施了一个大礼:"今日,喊大家出来集结在粉衣镇,便是要向帝君讨个公道,大家都知道这个公道不好讨,可能还要搭上我们的身家性命。我想恳请各位扪心一问,是否真的愿意随我和冬夫妻二人起事。魔都凶险,各位无需强求!" "我们愿意!"魔众们异口同声地呐喊道:"我们要公道!我们要公道!" "好!我黑焰定不会负了大家的诉求!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现在就把自己的规矩立起来!"黑焰金座说道:"事起紧急,想必你们很多人相互间还并不熟识,我们先把队伍按班编制,十人一个班,三十人一个排,九十人为一个营。各班都公推一个小班长出来,如何?" "好!"魔众们齐声应诺。 "大家都知道,帝君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我们要快!"冬对魔众们说道:"五分钟内,解决问题!" "是!"魔众们齐声应诺后便自觉行动起来,一番兴高采烈的推选之后,这支队伍变得更加紧密严整。 "好了!"五分钟后,冬对魔众们说:"各班长把自己手下的弟兄名讳及法力情况都汇总承报到凉亭之中,这次同样是五分钟时间。" "是!"魔众们又齐声应道。 第261章 犯迷糊的金座 就在魔众们热火朝天干劲十足之时,三个仙子一般的女子飞到了粉衣镇的上空。黑焰金座即刻迎上前去向她们施了一礼。 "三位副座安好!"黑焰金座说道。 "大金座安好!"三位仙子齐声应道。 "今日粉衣镇将会有大事发生,不知副座们对此有何高见?"黑焰金座说道。 "不论天塌地陷,我们都要和大金座一起扛!眼前这些人既然是大金座带来的,我们粉衣镇定会接纳下来。只是这吃住之事,粉衣镇着实无力应对,不知道大金座可有妥当打算?"为首的副座问道。 "吃住倒是不足费心,"黑焰金座坦诚地说:"最要紧的怕是即刻要起的战事。昨夜,帝君命我诛杀粉衣金座,如若抗命,我也将自身不保。无奈之下,我才调用了这些私兵,此乃权宜之计也非上策。我与粉衣金座如此以下犯上,帝君他老人家怕是再也容不下我们了。粉衣镇恐有大难,黑焰我恳请各位仙子即刻离此险地,想来,你们均各有活路可走,不必陷于城中无辜受死。" 三位副座互相看了一眼后对黑焰金座说道:"大金座的怜惜之心我们心领了。昨夜之事我们早已知晓。只是我们粉衣镇一众魔头无一人甘心粉衣金座赴死,我们皆愿倾力相救。" "粉衣金座不会死,她的性命也是我黑焰的,我向各位对天发誓,只要有我黑焰在必会让她全身而退!恳请各位副座为粉衣镇的姐妹们好生谋划退路,这也是粉衣金座的心愿,万望三思。"黑焰金座说道。 "没有粉衣金座在,粉衣镇的女人是没有好路可走的!"为首的副座问道:"我们愿听候粉衣金座差谴,誓死扞卫于她。只是不知,金座她现在在何处啊?" "粉衣金座去搬救兵了,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黑焰金座答道:"既如此,三位副座可否再助我一臂之力?" "大金座但说无妨!"为首的副座即刻应道。 "烦请各位关闭粉衣镇所有城门隘口及地下通道,并令粉衣镇全体居民全副武装固守阵地以防万一。"黑焰金座说道。 "好!"为首的副座应诺道:"还有一事需大金座定夺,昨夜,粉衣镇留客了。" "烦劳副座详细地说一说。"黑焰金座眉目一蹙即刻低头施了一礼。 "昨夜,粉衣金座令我们城门大开夜不宵禁,我们都知道她是为我们好,她不愿我们在她死后被人随意发落,她想让那些真心待我们姐妹好的人进得城来带我们离开这是非之地。金座之恩重如山岳,金座对我们的细心呵护我们也一直感佩至极,所以昨晚,我们谁都没有逃走,我们还把来访的客人全都留了下来。"为首的副座向黑焰金座施了一礼:"留下的客人中有不少是贵客。" 黑焰金座问道:"该不会是金座们也来了不少?" "金座们几乎都在,此刻,他们都中了迷香咒,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为首的副座说道。 "如此一来,这事情就棘手了。"黑焰金座眉头紧锁苦笑了起来:"此刻放虎归山必有无穷后患,可若不放,帝君只怕是很快便要亲临粉衣镇了。十二金座皆法力无边,我小小粉衣镇又岂能困的住他们?我们这是在养虎为患呐。" "我们可以让他们一直睡下去!"为首的金座惊慌地问道:"这样,不行吗?" "帝君一到,你们的迷香咒会被即刻解除。"黑焰金座慨叹道:"除非立即下手,只是,我不知道各位仙子会不会忍心自己的情郎受害。" "这……"副座们为难起来:"此事确实难办,大金座有没有其他办法?" "我们可以下手轻一些,若只是废他们的功力,我是可以办到的。"黑焰金座思忖着说道:"杀人的事就别做了。各位仙子可以和众姐妹好好商量一下,金座们的去与留死与废,皆由你们自己决定。" "也好,我们这就回去安排!"副座们应诺着正要离开,黑焰金座说道:"如果客人们有想留下来一起战斗的,我们可以网开一面。" "好!"副座们答应道。 "去吧,把他们都带到我这里来。"黑焰金座说道。 "是!"副座们说完便匆匆离开了。黑焰金座看着她们离开后默默地笑了,他转身望向魔都中心嫩黄的花蕊轻叹:"殷筝啊,你若是个聪明人必会纵我毁了你的金座。"他蹙了蹙眉哀伤地凝视着那花蕊的中心,他知道殷筝必定在倾听着他的低语。 "是的,铁蛋儿,你说的对!你不愧是巫祖栽培千年的人,我的确是个聪明人,我会让金座们毁于你手的。这些金座已经聒噪了我数千年,我早已是心烦之极!"殷筝站在窗前遥望着黑焰金座慨叹了一声:"恩恩怨怨数千年,我们已经是一条心了呢!" 殷筝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绒床:"金座们个个都迷恋着温柔乡,我又何尝不可呢?"他转身走向绒床安然地躺了进去:"魔尊我可是比你们要辛苦的多,你们身边有心疼你们的人,我却没有!"一行热泪从殷筝紧闭的双眼中流了下来,他悲叹一声哀怨地呢喃了起来:"烨,你是懂我的吧?唉!不懂也算,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那个对的人。就跟千年前一样,每次逼你来见我,你总是会被我说服的。这次……会更彻底一些。" 殷筝紧缩着身体忽而冷声问道:"你到底懂不懂我呢?我做的这一切你看懂了吗?烨,你为什么总是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没人陪的伤心里呢?我杀死王莽的那次,你就该死心塌地地跟我回家的……可你却逃了,还逃的那么利落!为什么你总是要撇开我呢?为了你,我把王莽都给杀了,他可是我的第一个真正的信徒啊!"殷筝的心渐渐冰冷,他蜷缩在绒床里陷入了痛苦的回忆,那些前尘往事就像他的一场病,他从未痊愈过。 殷筝的脑子里卷起了晦暗的风,他光脚走在那刺骨的寒风里,一步一步地走向有光的地方,每一步都像踏在了尖刀之上。王莽是第一个被他辜负了的人,殷筝想去见他,很想去问一问他是否恨过自己。 第262章 主仆推就间 两千年前的渭河水流湍急,一座木桥晃晃悠悠地架在一处最窄的河面上,殷筝在木桥下的一片浅滩独钓,鱼篓中的鱼满了又空空了又满,太阳升了又降降了又升,一连数日他夜不交睫地守在木桥旁,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他独坐在苍天之下,承载于整个大地之上,仿佛高天之上的白鹤恋上了人间的鱼虾,他久久不愿离开身边的那簇篝火,更不愿离开那条波光粼粼的河。 "老人家,你是在等我吗?"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殷筝的身后传了过来。殷筝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夜风吹动着燃烧的篝火,轻微的哔剥声中一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老人家,王莽见礼了。"来人走到殷筝的身侧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他虽着了寻常服饰,可身上的王家气度却一点儿不输。见殷筝默不作声,王莽即刻跪地叩拜虔诚之至。殷筝并不为之所动,河面泛起微澜,竹竿开始颤动,一条大鱼咬了钩,他手腕一抬将鱼甩在了自己的身前。 "周有姜太公,汉有张良兄。老奴愿做仙人釜中之鱼,为仙翁养身。"王莽看了看蹦跳不止的大鱼又向殷筝叩首不已。殷筝把鱼握在手中抛进了河中,他舒展了一下双臂又从篓中取出了几条小鱼,就着火光,他将鱼儿们开膛破肚清洗干净腌制在了一个瓦罐之中。不到半刻功夫,殷筝收拾了钓杆渔具将鱼篓中所有的鱼倒了个一干二净。他默默地把腌好的鱼串在树枝上自顾自地烤了起来。 "仙翁,王莽之诚天地可鉴,今日得逢仙翁欣喜之极,望仙翁指点迷津。"王莽把头磕的咚咚作响,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恭敬至极。 "你搞错了!"殷筝突然发话了:"我只是在等一个女人,她可是我的贵人。" "谢仙翁指点,老奴也在等一个女人,她也是我的贵人!"听得殷筝发话王莽激动地回应道:"贱奴亦愿做仙翁所等之人,虽为牛马亦甘为牛马!" "哈哈哈,为女子与小人所难养也,多少烦恼皆是因此而起!"殷筝大笑了起来:"我所等之人为一美貌女子,你既自诩牛马便做自己的牛马事去,不要搅我吃鱼。" "仙翁!"王莽叩首:"女子虽难养,一心求之亦可得其恭顺,小人虽难养,一心教之亦可得其恭敬。王莽不过是仙翁手中的一条小鲜鱼,得恩养可跃龙门,得炙烤可解饥渴。一切尽由仙翁安排。" "你也曾执掌一朝大权,今夜却在此处疯疯癫癫跪布衣叩渔翁,当真是言行无状!你如此乖张,想必是疯魔了!"殷筝冷声问道:"你自去做你的事,别搅了我的好事,可好?" "仙翁……"王莽正欲叩首回禀,殷筝猛地甩了自己手中的鱼斥问道:"仙翁!仙翁?你且抬起头来看看我到底多大年纪?依你之言,我便是多半截儿身子入土的人了!你这个泼皮,还不快点儿滚回自己家去!" 王莽战战兢兢抬头来一看顿时叩首求饶道:"仙公恕罪,王莽有眼无珠着实该打!您打我一顿解解气吧!" "我打你?"殷筝笑道:"你堂堂一国之君,我可舍不得下手!" "嗯?仙公……您……"王莽诧异之下暗自欢喜起来:"仙公所言,王莽并不敢信。您不是在戏耍贱奴吧?" "你野心勃勃善于钻营,大汉终有一日会攥于你的掌心。"殷筝说道:"你无需求仙问卜,你的才智德能远胜过妇孺之流,你必会得偿所愿。你自去吧,莫要扰我清静!我的鱼都要烤糊了!" "仙公,您这番话颇有责备之意,王莽心下忐忑,实在不敢就此远遁。望仙公不吝教诲,我必洗耳恭听!"王莽又叩起头来。 "哎呀!"殷筝气的直哆嗦:"好一个泼皮无赖,你是欺我打不过你不成?" "仙公啊!"王莽趴在地上抽泣起来:"老奴……老奴心里苦啊!我能与仙公相会实乃此生之大幸,老奴就算是倾了身家性命也要誓死跟随于您,当牛做马又如何?为奴为婢又如何?我只害怕一件事,那就是自己配不上仙公的指点配不上仙公的驾临。" 王莽抬起头来哭诉道:"实不相瞒,这些日子里我夜夜做梦,我夜夜都在做着同一个梦,在那梦里我化身为鱼跃入瑶池,我看到一位白衣白发的仙翁走上前来将我揽入了他的仙坛之中,然后,他便将我点化为一条金光彩鲤,还携我跃入了龙门!仙公,王莽绝无戏言!我在那龙门之上回看人间,竟看到了在渭河桥下独自垂钓的仙公您呐!" "哦?此梦听来甚是祥瑞,可你却在哭天抹泪,你这又是做的什么怪?"殷筝冷声问道。 "若无仙公相助,我那梦中情境必为虚影,仙公口中所言也成了一个笑话。"王莽说道:"若真如此,我王莽活在这人世又有何意趣?倒不如一死了之!" "你滑头的很呐!"殷筝冷哼了一声:"你日日锦衣玉食坐享富贵,怎么会顷刻间有了赴死之意?你竟还以死要挟于我这等无能匹夫,你的心机都歪到哪里去了?" "仙公,贱奴绝无此意呐!"王莽急忙回答道:"我虽算是半个富贵之人,可我也有那绝世抱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汉气数已尽民不聊生,朝野上下更是沆瀣一气,我虽老迈却不输汉武之志!我若做了这一国之君,必垂名于史册,功泽被于万民!" 王莽拱手向前哀叹道:"无奈我一生豪情尽被压制,我只能做一个闲散人。仙公可知,老奴竟如那府中贱婢一般日日焚香夜夜祝祷,我祈求喜雨偏降为我清宿敌扫障碍,助我劈波斩浪以成大事。"王莽老泪纵横:"就算是巫蛊之祸,贱奴亦可担!那皇权贵胄们个个膀大腰圆,这王权富贵岂有老奴的一席之地呐?权贵一口气,白骨千万重。伴君如伴虎,一夕为齑粉。老奴不怕辛苦,只怕是到头来一场空。" "所以呢?"殷筝问道。 "所以,求仙公助我一臂之力。今日得仙公恩惠,明朝必以百倍敬奉!"王莽的头又咚咚咚的磕在了地上。 第263章 鬼谷甫定 "哈哈哈,王莽,你抬起头来!"殷筝大笑了一声:"你看着我!你好好想想我究竟能为你做些什么?" "仙公仙风道骨超尘脱俗深明大义凛然慷慨,在王莽心中只有您想做不想做的事,没有您做不做的到的问题。"王莽拍了拍沾在衣衫上的泥沙站立了起来:"仙公今夜所言,王莽已尽收于心。仙公之心,老奴愿全力成之。"他拱手向前坦诚地说道:"老奴懂一些易理卜算之术,若得天佑神助,王莽之雄才伟略必有展露。老奴愿意遵仙公令过此一生。我心所盼为一至高至威女子助我早登王座,仙公所盼之女子亦必是人间仙娥,我与仙公殊途同归。仙公乃超凡脱俗极尽睿智之人,您必是看的懂王莽的心思的,虽曲径以求,无奈所求甚美。良禽择木而栖,祈愿我与仙公各得其所,得佳人青睐有加终成平生之志!" "仙姬难求必以宝物献之,大志难酬必以赤诚报之。好男儿志在千里,王莽,你甚好!"殷筝笑道:"人间风物一揽于胸,王道霸业施行于疆域,何其快哉!不过,此等美差到底该交予何人呢?王莽,你何德何能堪配天地之心啊?" "仙公,王莽想求问一事,我与仙公的心头所盼到底该不该成?"王莽施礼问道。 "哈哈哈,问的好!这该与不该,皆需看你所求所为到底为何物了!"殷筝说道。 "这便要劳烦仙公听我慢慢道来了!"王莽双膝跪地:"老奴之心必全然托付于仙公教诲,我愿与仙公共赴大业。" 殷筝缓缓站起身来把王莽搀扶了起来:"高山流水良禽佳木,我们必会有枝可栖,我愿为你师与你一起共赴大业!" "仙公大恩大德,王莽必不会辜负。"王莽重重地跪在地上又磕了一通咚咚咚的响头。 春华秋实日月轮转,不经意间鬼谷已度过了两百余年,这两百年间鬼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环绕于鬼谷崖底的密林山道将鬼谷围在了怀中,它迷障重重险峻难行为那些不慎坠入谷中的生灵提供了暂以避难的丛林,与它紧紧环扣在一起的是地支十二阵,这十二阵无规律旋转又时常变换阵位,把那些想要进入鬼谷中心的外来灵兽挡在了外围,与十二阵紧紧相扣的是八卦迷阵,八卦阵的内圈是无影河,无影河设界三层幻影重重把鬼谷安然地护卫了起来。 以神树为中心,鬼谷的土地被开垦规划成了一方设有隐秘战阵的沃野,阡陌纵横间绿树成荫河道蜿延,马场鸭舍散布其中,新修的屋舍或隐没于林间或固守在田间,在它们旁边都有齐整的演兵场,演兵场虽大小不一却尽数设了玄机战阵,平日里男人们就在这些演兵场习武备战。悬于鬼谷的穹顶俯瞰而去,鬼谷仿佛一个生机勃勃的巨大罗盘稳稳当当地落在谷底,而它的穹顶则布满了神秘莫测的星辰,任何谷外的纷扰都难以触及鬼谷分毫,即便是魔帝殷筝都难于侵扰。 神湖之上,影的紫木宫在团团仙雾中若隐若现,神山上,觯的金宇宫巍峨庄严。影为觯铸好的大鼎一直安镇在金池台上,觯苏醒后总喜欢在鼎前打坐冥想。影的冥想池上莲花盛开,它们时而纯白时而如火焰时而密匝匝铺满神湖,时而仅漂浮着一朵两朵,悠游地陪伴着天神们冥想。北崖上,烨的水华宫扩建了百倍余,崖壁上玉白的浮雕时时游动在潋滟的波光水云里,远望去,似寒冰覆雪又似清泉流转。神树早已生发了满树的新叶,它们点点嫩绿滴滴鹅黄似云如雾缀在紫褐色的枝节上,仿佛宝玉的游光莹润地落在鬼谷的中央。 巫祖的焰离宫也已修建完毕,这几日,灵蛇穿行于古今各地为焰离宫寻找着最珍贵的宝贝,它视巫祖为己出,在它心中巫祖似乎比烨还要亲,因为巫祖比烨要乖巧柔顺不止一点点,这一点毋庸置疑,灵蛇它也从不讳言。今天是焰离宫竣工收官之日,也是鬼谷大定之日,正午时分的天地大祭已经做好了准备,灵蛇安放好了为巫祖准备的最后一件礼物后又在鬼谷之中畅游了好几圈儿,直到巳时将尽它才意兴阑珊地回到神树之下。 四位小天神早已安坐于神树的四方正位之上,巫鲲和衡分别盘坐在烨的左右两侧,曹文和春则盘坐于巫祖的左侧和右侧。城儿和郭儿身着崭新的祭服站立在巫祖身后,宇儿则守着自己的妈妈,她穿着春为她缝制好的七彩祭服安安静静地看着神树下的每一个人,她摇摇晃晃地把一双小脚用力踩在草芽之上,她知道,在这场神圣庄严的祭礼中她要像所有人一样虔诚严肃。 神树枝叶在夏日的微风里抖擞着每一粒叶芽儿,明亮的阳光从枝叶间穿行而过照亮了神树下如茵的草地,草地之上,蝴蝶翩翩起舞蜜蜂嘤嘤飞动,一切都静谧安祥。午时的第一缕光射向了神树,巫祖伸出手掌缓缓地抬起了头,忽而她击掌而起舞动双足,巫鲲的萧声应声而起,衡双臂轻举抚弦而歌,影和觯离席而起,烨也站起身来缓步轻抬,巫祖的双臂猛然间举向了神树之顶,四位小天神一起朝向神树舞起了祭谷之舞。 曹文和春席地而坐耸动双肩跟随天神们左右舞动,孩子们各居其位跳动了起来。宇儿摇动着一双小手又是耸肩又是曲膝把祭舞跳的认真又严肃。琴箫合鸣,祭歌悠悠,百鸟鸣啭,群兽低吟,整个鬼谷沉浸在了一种神秘的氛围里。琴声戛然而止,箫声渐隐,天神们静默了下来,巫祖捧起酒樽将樽中新酿的美酒洒向了神树之根,众人双手举樽聚拢在神树之下将新酒祭洒而下。 鬼谷的穹顶忽而涌动起了七彩祥云,众天神退回到正位之上盘坐了下来,鬼谷又一次静谧起来,巫祖凝神冥想忽而飞向神树之顶,她念诵着祭文祷词,渐渐进入了禅定之境。 第264章 夕穴之事 鬼谷的穹顶之上,七彩祥云缓缓地游动着,阳光普照而下又渐渐游动到了七彩祥云之中,它们的光焰越聚越浓,穹顶中心渐渐亮起了一团夺目的光云,一道璀璨的光焰忽然如瀑布一般倾泄而出流注到了神树之上,巫祖伸起双臂迎接着天光,整个神树沐浴在了明丽的光河里,河水潺潺而落涌向青青草滩激荡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它浸润着神树之根,盈满了整个大地。 小朱雀从神树枝头飞跃而出,它牵引着七彩的光河向焰离宫飞射而去,小朱雀奋力拍打着翅膀,它细小的鸣叫渐渐变得有力,当流光触及到焰离宫崖壁的刹那,一团炽烈的火焰瞬间铺展在了整个北崖之上,宽阔坚硬的崖壁忽而生发出了朵朵鲜花,它们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中淬炼怒放,层层叠叠如千重锦绣翻飞舒展。小朱雀扑向了崖壁的烈火之中,它幼嫩的身体顿时焚化成了一团赤红的金灰,片刻之间,一只金红的玄鸟从烈焰中飞旋而出,它的长翎尾翼如流火般灼热耀眼,它的双翅似天火般光明灿烂,它的身体聚满了九彩光斑,点点莹光似银河般流转回旋,它明眸如炬,如日似月。 玄鸟发出了一声悠长的低鸣,它垂眸望向神树舒展双翼飞向了穹顶的祥云,它穿云破雾将流光洒向了鬼谷的沃野,阵阵花雨从天而降,它们洒落在紫木宫的枝叶之间,紫木宫刹那间焕发出层层金光,它散落在金宇宫的殿顶之上,一簇紫蓝色的光晕震地而出蕴满了整座神山,它停落在了水华宫的流泉之中,水华宫瞬间浮动出月华的皓彩流光。整个大地都铺满了闪烁的莹光,群鸟翔宇百兽欢跃,鬼谷迎来了它至圣至洁的主神。 玄鸟由穹顶飞旋而下,它舒展翅羽飞过了鬼谷的每一块土地,它铩羽而归停落在了焰离宫高高的琉璃台之上。在它身后繁花如锦依次怒放,它们那硕大的花瓣迎风轻摇,粒粒馨香的花粉如飞萤般散落在花团锦簇的焰离宫前。青龙飞腾而出,白虎跃上了神山,灵蛇着金粉色的鳞甲盘旋在了水华宫的宫门之上,它们齐声嘶吼镇守在了鬼谷的四方正位之上。一片流光霞影之中,鬼谷完成了四神归位的祭礼,每个人的心中都沐浴了神圣的天光,他们的热血似瀚海般涌动,他们的信念如磐石般坚定。 祭礼结束后的午宴设在了焰离宫的主厅举行,灵蛇将曲水流觞的设计用在了这里。宴会厅里四向的主位与四隅的副位并没有很大的差别,它们都延用了秦楚的布局设计,在主位与副位之间处处都是流动的热泉,即便大家畅饮到日落醉卧到第二天清晨,他们的酒食都会是温热的。 明亮的午宴厅内四散着各样美味的喷香气味,巫祖坐在主座上举杯与大伙儿同饮了庆贺之酒,经过了近半年的努力,鬼谷已然严整安稳,每个人的心中都如巨石落地。巫祖谢过了每一个人,叮嘱每一个人今日都要开怀畅饮,她在席间恳请大家为觯的病情出谋划策,又祈请四大元神为夕穴的动工多多费心。宴席中的每一阵欢笑声都是酣畅淋漓的,鬼谷从未如此轻松畅快过,巫祖的心中也是一样。 灵蛇盘旋到巫祖身边为她倒满了酒,今日它喝的有点高,言语竟有些混乱了。巫祖知道灵蛇的酒量,她颇感惊讶地询问灵蛇醉酒的原因,灵蛇只说了一个词:松快。对灵蛇而言,放松警惕的状态从来没有过,可是今天,它却放纵了自己。它用甜酒把自己灌倒是想彻彻底底睡一觉,几万年来,它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安稳觉。 "你太辛苦了,灵蛇!"巫祖真诚地说道:"骨头都要累散架了吧?" "没事儿!"灵蛇的舌头有些不听使唤了:"越累越畅快,这个可比打仗杀人要舒心百倍千倍!真正辛苦的是你呀!夕穴是个大事,其中的玄机与难关没有几千年时间是搞不明白的。你没想过要歇息一段日子再开始吗?" "时不我待,我们可以一边动工一边开始。最重要的事片刻都不能懈怠。"巫祖轻声说道:"灵蛇君,你有什么心愿没有呢?你可以偷偷跟我讲,我想为你做一点儿私活儿,我一直都想送你一些宝贵的东西,却一直没有找到到底什么才配的上你。" 灵蛇猛然间打了个激灵:"你有心了,这样,这个礼物我就收下了,哪天我想到了就告诉你,你一定要为我办到哦?" "一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巫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觯的心思,你怎么看?"灵蛇问道:"谁都知道要治他的病,最好的药是你。" "可是,我也是鬼谷的药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觯还有烨呢!"巫祖伤感地说:"灵蛇君眼明心亮,今天怎么又问出这样的话来了?" "是啊,问出这么糊涂的问题真是我糊涂了!其实,我只是很想告诉你我很担心。觯心里的这把锁呀,太难打开了!他明明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可他就是宁折不弯!" "他总会好起来的,我相信!"巫祖捏着酒杯望着窗外的鬼谷呢喃了一句:"觯他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坚信。" "还有,殷筝和王莽之事,你怎么看?鬼谷插手,似乎由头不正啊!"灵蛇的舌头依然不听使唤:"我们该考虑一下让烨去见一见他了,殷筝到底还是留恋着鬼谷的,不然,他的手段不会这么的悠闲自在。他只是纵着王莽,几乎没有使什么大力气。" "是啊,"巫祖轻声说:"烨的心思一直没有稳住,对她而言,殷筝的确有点儿难对付。" "我们该多想几个万全之策出来,这天下苍生天道顺行呐,都得顾全着点儿。烨,倒是也该上阵历练历练了。要不要让觯和她一起出谷呢?我估算着,殷筝要亮剑就在不日之内了。"灵蛇不无忧虑地说道。 "是啊,我们该好好准备准备了。"巫祖沉吟着看向了觯。 第265章 受伤的膝头 觯独自啜饮甘露并不言笑,他知道巫祖在看他,他也听到了巫祖和灵蛇的对话。 "出谷去与殷筝缠斗倒也痛快!"觯暗自自言自语:"烨必定是要去一趟的,巫祖需要留守鬼谷,夕穴之事重大,她必是脱不得身……"觯忽然愣了愣神儿:"那影呢?他也要留下的吗?"觯微微抬眸看向了对面的影:"作为哥哥,影应该陪着烨才对。" 觯的心里稍稍松快了一些,他微微转头瞥了一眼巫祖心头顿时寒意十足:"巫祖如此严肃,想必是想派我出去保护烨了!"他低下了头冷冷地看向了手中的酒,那酒杯之中刚好折射出一道霞光似的轻影,觯抬起头来向窗外看去,发现有一片七彩祥云正向焰离宫飘飞而来,他的心头忽而明快了许多。 "到外面走走也好!"觯不禁叹了一口气:"只是,我很想让你陪着我啊!巫祖,我心头好苦!"觯的悲思一层层加重,他灌下了杯中酒忍不住鼻头儿一酸眼眶微红:"巫祖,你能陪着我说说话吗?就像从前那样与我亲密无间,我可以揽你在怀里或者躺在你的膝头……还有我们的孩儿!"觯的心忽而被寒气包裹了起来:"他要是活着该多好啊,我也不会这么孤单,我很知足的!"这样想着,觯捧起了桌上的酒罐儿猛灌了自己好几口:"醉了吧!就醉了吧!醉了我可以做梦!醉了,我什么都不会记起来了!"觯把空空的酒罐儿放回到怀中倒头便睡了过去。 影默默的看着巫祖站起身来,他慢慢走到觯的身边躺了下去,他很想抱着觯,小时候他总那样做,小时候他总觉得觯是最强壮的,他们一起下河摸鱼爬树摘果子,烨和巫祖总是笑盈盈地接过他们的战利品。可是今天,影发现觯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战斗力满满的了,他忽然很心疼,他心疼着觯也在心疼着巫祖。如果不是自己的任性妄为,巫祖便不会担忧,更不会伤了觯来保护自己。觯的伤心和巫祖的为难全都来自于他自己的非分之想,影深深地自责起来,他感觉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罪人,他甚至害的巫祖坐立不安,她竟委身求全,用亲密之举来排遣自己心中的慌乱和自责……影缩在觯的身边无声地哭泣着,他很想逃离,这样的想法又一次闪现在了他的心头。 夕阳西下,狂欢了一整日的家人们渐渐散去了,影终于坐起身来,他看着天边的云霞忽然想起殷筝第一次入谷前的那个傍晚,他和巫祖从天空飞过,有几只飞鸟远远的与他们作伴。 "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影的心中忽然涌出了这样的诗句,天际浩渺,人于这天地之间独行,恰如那失了伴侣的孤雁一般。"唉!"影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一步一步走向琉璃露台飞回了自己的宫殿。 夜幕垂落,星辰渐渐明亮了起来。觯从酒醉中醒来慢慢张开了迷蒙的双眼,他的胸前飘散着巫祖的香味,他贪恋地抚摸着胸口的锦被想起了巫祖的笑脸。 "巫祖,你可要我怎么活下去?我们的孩子没了,我的心好疼!"觯嘟囔着抱紧了身上的锦被:"我好想有一个你给我的孩子啊!我好想天天守着你,哪怕天也老地也荒我们的爱永不变!" "你这是跟谁海誓山盟呢?觯,再说一遍,我想听!"巫祖的声音忽然从觯的脚边传了过来,觯以为自己听错了傻傻地缩在酒桌前呢喃起来:"想你想的我的耳力都已经混乱了。"觯自嘲起来:"白虎元君真个儿憨,独守空房两百年,发妻发了大脾气,说要尊驾离她去……" "呀,这打油诗真好听!你再读一遍!我好喜欢!"巫祖的声音又一次从脚边传了过来,觯吓的一个猛子跃了起来。月光下,巫祖皎洁的脸庞渐渐映入了他的眼帘。 "巫祖,你……你怎么来了?你不生我的气了?"觯的心里像忽然灌进了二斤蜂蜜那样甜到了嗓子眼儿里:"我好想你!你已经快有一年多不理我了!我的心里好苦好苦啊!" "你这是连算术也不会了呢!怎么就一年多不理你了呢?也就两百多天……"巫祖怨怼道。 "二百五十年!你已经有二百五十年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了!"觯忽然很委屈,他扑到巫祖面前砸向了地面:"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吗?巫祖,我的脑仁儿都炸了!" "哎呀!"巫祖忽然尖叫了一声。 "你怎么了?"觯忽然发现自己的拳头砸在了巫祖的脚腂上:"哎呀!"他惊叫一声急忙去揉巫祖的腿。 "你别动!"巫祖又喊了一声,她点亮了案几上的灯低头查看了起来不禁悲叹道:"这伤口终于是又裂开了。"巫祖忍痛取下木脚看到了自己血色满布的膝盖,她眉头一蹙恨恨地看了一眼觯:"你的目力也不行了是吧?你的拳头却硬气的很!" "怎么……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小脚不是已经长出来了吗?"觯疑惑地看来看去:"我听到你在紫木宫跑来跑去的,咚咚,咚咚,咚咚,开心的就跟跳舞似的!"觯忽然跌坐了下去,病中的他曾被那双小脚的声响惊扰的心都快碎了,可现在,面对巫祖光秃秃的膝盖他心里却只剩下了愧疚和心疼。 "只有在紫木宫它才是完整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巫祖轻声说:"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早就习惯了。" "一定是这二百五年来你劳碌过度了,一定是!那伤口几乎都是旧伤,你这样疼着忍着到底有多少天了?"觯抚着额头低叹了一声:"唉……我的傻媳妇儿呀!" "还叫我媳妇儿呢?不许再叫我媳妇儿了!"巫祖嗔怒起来:"你哪里像我的夫君了?除了想媳妇儿,啥事儿都不干了!" "这?这你也怪我啊?"觯委屈巴巴地说道:"我想你有什么不对的吗?" "我喜欢的夫君是能扛起天和地的,是胸怀宽大能干力气活儿的,你呢?气量小的都快成针尖儿那么大了!"巫祖的怨气一丁点儿都没有减退的意思。 "这……我有吗?你胡说!"觯很不服气。 "你说呢?你用力想,用力想!"巫祖愤恨地说。 第266章 逃向大天地 "我……我怎么就想不起来呢?"觯一头雾水:"唉呀呀,想的人脑仁儿疼,我还是先给你上药吧!"觯四下寻找才发现自己竟还在酒桌旁边:"伤药呢?在你卧房吗?走,我抱你回去!" "不行!"巫祖惊慌地喊了一声,觯瞪大眼睛看着巫祖终于泪湿了眼眶。 "不行,就是不行,我就是不许你进我的卧房,我对你的考验还没有过关,你别想钻进我的卧房!美的你!"巫祖轻声说道:"觯,我们都需要给对方留些余地……留一些时间出来,让我郑重其事地做一次选择,好不好?" "终究是要……比一比,是吧?"觯说道。 "你觉得呢?"巫祖问道。 "那我……还有机会吗?"觯哀伤地问道。 "有!"巫祖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好吧!"觯抹了抹眼里的泪水大声说:"我听你的!我们夫妻一条心!"说完,他四处寻找着酒杯大声提议喝上几口以示庆贺却不料没走几步腿一软摔进了水里,觯忍着钻心的疼痛不让自己哭出来,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丁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巫祖跌跌撞撞走上前去想把觯搀扶起来,他却趴着一动也不动一下。 "你嫉妒了。"巫祖看着脚下的觯冷冷地说道。 "我没有!"觯大声回答。 "你猜忌了!"巫祖恨恨地说道。 "我没有!"觯高喊了一声。巫祖抬头望向窗外,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轻轻地滴落在了觯的肩头。 "站起来,别让我看不起你!"巫祖的声音很冰冷,觯像被钢针钉在了地上一样一动都动不得了。 "你放心,我会陪着烨出谷的。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想让我干的力气活儿就是这个吧?我娶了烨,你和影日日相守,这不就是你的谋划吗?"觯一字一顿地说着强撑着一节儿一节儿地支起了自己的身子:"我不爱烨,可我却要与她同床共枕,这就是你要我做的!" 巫祖悲哀地看着觯落下泪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我们夫妻从来都不同心!" "我若与你同心,我们还是夫妻吗?"觯哀伤地问了一句,他轻哼了一声悲愤地说道:"我若与你同心,我现在就可以钻进烨的卧房!" "啪!"一记耳光狠狠地甩在了觯的脸上,巫祖失望地看着觯的双眼泪流满面:"干觯,你真的懂我爱我吗?"巫祖哀伤地说道:"你的猜疑心伤到我了!"巫祖冷冷地质问道:"我说过一定要让你陪着烨出谷了吗?你的猜忌让我好寒心呐!"巫祖苦笑了一声:"白虎元君,福佑天地的大神,我高看了你的气量,高看了你的担当,更高看了你对我的爱情。你走吧,我们三人从此可以相依为命,我们配不上你这个阿兄的高大威猛,我这个残废之身背不动你装满了猜忌的欲望!" 觯跪在水中呆呆地看着巫祖一瘸一拐地离他而去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他猛然间扇了自己一巴掌,接着又是一巴掌。鬼谷的天神们今夜无人安眠,寂静的鬼谷里只有夜风在响,觯跪在大厅里惩罚了自己整整一夜,他想把自己抽醒直到嘴角洇出了鲜血也没有停下来。 七月流火,骄阳如焰。曹文的打铁铺子里传出了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简陋的木棚里每个角落都热的像火炭一样,巫祖默不作声地拉着风箱,曹文则汗流浃背地锤打着一柄短刀,远远的,觯似乎还在冷不丁地敲打一下自己的脸,那声音夹杂在打铁的脆响里一下一下地锤打在了巫祖的心上。 "唉……"曹文忽然叹了口气:"巫祖啊,你宽宽心,这觯呀,受点儿锤打也好,火炼金刚嘛,我看着他这病是快要好了。" "唉……"巫祖叹了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沉默了下去。 "我此生无儿无女,一直都把冬他们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来养,这孩子们要长大,父母安在要比失了双亲不知道好上多少倍。冬他们有了我这么一个没有血亲的爹,都已经少受了不知多少苦……"曹文使匀了力气当当当地在短刀上连敲了几下,他把刀放进水池里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天我总在想,如果你们的阿爷阿娘还在那该有多好,你们这四个孩子的日子会过的舒坦一些!" 曹文眼眶发红,目光幽远地投向了高高的焰离宫,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转过头来看向了巫祖叹息道:"你看你,这么多年来给觯他们又当爹又当妈的,手忙脚乱了不是?" 巫祖被曹文这么一逗终于笑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鼓着唇慢慢地往灶火里吐,灶火轰轰轰地爆燃起来,巫祖急忙收住气息低垂了头叹息了起来。 "唉呀,你这一口气挺厉害的,这可比风箱的劲儿大多了。"曹文笑呵呵地说道:"巫祖,我跟你商量个事儿行不?"巫祖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曹文,曹文却笑的更开怀了:"你这气儿能不能攒起来?我把它们装进酒罐儿里,打铁的时候我可以一罐儿一罐儿地用?" "曹大哥!"巫祖忽然噙起了泪:"我心里烦着呢!你却还这样打趣我!" "呀,你怎么哭了?"曹文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蹲到了巫祖身边:"心里很难过,是不是?伤心了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会生病的!" "唉……"巫祖看着曹文忽然垂下眼睑叹了口气:"也没什么的,就是心里堵的厉害,觯的事儿上终究是我做错了。"巫祖眉头微皱落下泪来:"是我负了他。" "嗨!"曹文拍了拍巫祖的肩膀垂下头来:"老巫要是还在,她会告诉你你没有做错什么。"曹文顿了顿说道:"巫祖,你是知道的,觯的阿爷在世的时候一直都把我当作亲兄弟,他传我手艺教我做人,在我心里他比我的阿爷还要亲!他夫妻二人要祭剑的前一天晚上,他给了我一些金饼要我连夜离开剑神村,我死犟着不走,他就带我去见你的阿娘,你阿娘她对我说了一句话,"曹文的眼里噙起了泪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那天夜里她的样子,记得她说的那一句话。" "我阿娘她说了一句什么话?"巫祖急忙问道。 "她说:逃离是为了看更大的天地!"曹文感叹道:"巫祖,逃离是为了看更大的天地呀!" 第267章 长天着色云无际 巫祖怔怔地看着曹文忽而蹙了蹙眉轻笑了一声,她咬着唇默默地点了点头,两行清泪无声地从她的眼眸中流落而出,在灶火前折射出了炽热的光华。曹文含着泪大笑了一声,他转身默默的离开,没多久又小心翼翼地走了回来。在他手中,一碗烫手的鲜鸡蛋羹正冒着热气儿散发着扑鼻的清香。 "我一直都只给烨偷偷摸摸地做来吃,今天啊,我也偷摸儿给你做了一碗。任他别人谁都没份儿,今天呀,你也偷摸儿吃这么一碗羹!驱邪清热败火解毒!"曹文把鸡蛋羹小心地端到巫祖面前认认真真地说:"只此一份儿,只配得上小巫祖一个人!" "曹大哥,你都要把我搞哭了!"巫祖嗔怪着破涕为笑:"你不知道,我都馋它很久了!就着风,看着火,偷偷摸摸地吃它,最香了!" "那咱就定个饭点儿,咱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我绝无二话!"曹文大声说。巫祖大笑了起来,她坐在小木凳上一边吹气一边把鸡蛋羹挖出来放进嘴里,没一会儿工夫巫祖碗里的蛋羹就空了,她看着空空如也的木碗傻傻地笑。 "曹大哥,谢谢你。"巫祖轻声说道:"谢谢你把我阿娘的事告诉我,谢谢你总偷偷摸摸地帮助我保护我!" "哎,可别这么夸我呀,小巫祖,"曹文笑着说:"我做的这些啊都只是九牛一毛的小事儿,你做的那些可都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大事儿!"曹文把木碗接到手中轻声说道:"巫祖,干觯是干将莫邪之子,乃白虎真君之身,他总有一天会懂你的。" "嗯!我信!"巫祖点着头"嗯"了一声,她轻轻擦了擦嘴笑着说:"曹大哥,我还有一件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事儿想要拜托你。" "哎,我猜猜,小巫祖是不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们一起说!"曹文笑了。 "兵器库!"巫祖和曹文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随后他们便都笑了。 "夕穴之内要屯兵结阵,我们不仅需要四处集结锱铢,这兵器也是头等大事。"巫祖笑道。 "是啊!我想为每一位锱铢都打造出七八套称手的神兵利器来!"曹文兴致勃勃地回应道。 "是啊!非强兵无以制敌。本来呢,我是想让觯和你着手此事,无奈殷筝又要在人间做怪,烨要出谷应对,觯是最好的帮手。我就想着让影和你到人间去寻访各类宝刀利刃,鬼谷中有我和巫鲲在是可以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在身,魔尊狡诈,我们是分秒都不可以耽搁的。"巫祖拉着曹文坐在小桌儿旁商讨了起来。 "这也是我的想法,"曹文说道:"只是烨和觯一起出谷,对殷筝的刺激会不会有点儿太大了?不如让衡也跟去吧,宇儿他们几个孩子虽然小,春也还照应的过来。" "衡与殷筝素有交情,办事也稳妥,这几点上我是放心的,可是,衡的法力和功力都太弱,魔尊太阴损,我担心衡此去凶险会大于吉兆。"巫祖轻声说道。 "是啊,是啊!"曹文怅然起来:"虽然觯陪烨出谷是一件大难事。不过,我相信他们会把此事办好。" "觯在冶炼上是有天赋的,他终究还是要和你一起把鬼谷地下的宝贝都搞出来的,这鬼谷地下的石头都是宝贝,他可以有大作为!在此之前,他如果真的能帮烨一把就好了。我好希望他能明白我的心。"巫祖垂下眼睑叹了口气:"他已经打了自己整整一夜一天了,只怕是他这心里头还在堵着呢!" "要么我去看看他?"曹文问道:"烨今天一直都没有动,这整整一日了也没个人敢去跟觯说个话,他心里难道不苦吗?" "你现在就去看看他吧,把伤药给他搽在脸上,"巫祖眸子轻颤哀伤地说道:"拜托大哥告诉他一声,我会等着他!" "好!好!"曹文点了点头向巫祖揖了一礼径直向焰离宫而去。 巫祖看着渐起的夕阳沉默了好久,她能听到觯悲苦至极的哀泣,她也能听到影徘徊来去的不安叹息,她知道烨也在坐立不宁,觯的每一下疼痛都重重地砸在烨的心上。衡陪着春照看着年幼的孩子们,巫鲲此刻正在冥想池冥想。她忽然很想念铁蛋儿和冬,在魔尊那里,他们只能是吃尽了苦头。这华国大地上的每一位锱铢都在经受着磨砺,其中也包括她自己。 天边的云渐渐稠密了起来,巫祖忽然很想飞出去看看,人间已经开始了动荡,魔尊也已经筹谋了大事,巫祖忽然想高高地站在天上,看一看人间草木世间烟火。 玄鸟倏忽间出现在了巫祖的身边,它炫丽的翔羽仿佛是一道霞光,巫祖俯身靠在了它的背上,玄鸟低吟了一声飞向了天际。云天之上,天空泛起了橙红色,俯瞰而去,万里山河也已被夕阳染上了金辉,长风猎猎拂动着巫祖的衣袂和长发,她躺在玄鸟的双翼之间静默无语。 "逃离是为了看更大的天地!"阿娘的话仿佛从天上而来响起在了巫祖的心里,她的泪水从微闭的双眼中一点点滴落了下来,她靠在玄鸟温暖的绒羽里心里一点点甜暖了起来,这广阔的天地只有至高的神可以看的见,在此刻她所知道的能飞上天宇的也只有六人,这莽莽苍苍的天地之间人如蝼蚁,他们中的千千万万人在泥土中刨食在王权下谋富贵在尔虞我诈里辛苦拼争,短短数十载光阴,凡人却虚耗了太多了时辰,他们不得已也不舍弃……神明之力神明之义高悬于天穹之上,何其尊又何其珍贵。 "逃离是为了看更大的天地!"巫祖呢喃了一声,她坐起身来远眺西去的红日,那万顷云海如画布铺展倾泄着所有的颜彩,云海之下那山川沃野如锦绣般斑澜多姿广袤无垠,千千万万的布衣黎民都在仰望着长天,他们的神明又岂能拘泥于小情小欲而不见山海云天呢?巫祖的心随云海远行而去,她的眸子纯澈而坚定,她的哀伤和迷茫已散去,她站立于玄鸟之顶看尽了霞光。 第268章 烽烟里的宗庙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几十载春秋。王莽得偿所愿,他借了皇太后王政君之力紧攥皇家权柄成为汉都长安城里煊赫无匹的正主,后来他又废帝篡位建立了自己的大新朝。他废前人之法把率土之滨率土之壤尽皆收归于皇权之下,他野心勃勃誓愿统辖苍天之下每一寸土地。他对魔帝殷筝的崇拜和信奉赤诚坚定,他把自己的帝国之号称作天凤地皇。所有这一切都令他狂热又痴迷,他梦想着他的帝国可以永世不衰,他梦想着自己前无古人的创世之才可以万古流芳。 然而,王莽的帝国却如昙花般在夜间盛开又迅速萎靡了下来。王莽很焦虑,尤其是现在。他在自己的宗庙里跪拜,他祈求着仙人殷筝的出现,他哀告连连。宗庙外夜风呼啸宗庙内香烛乱摇,王莽听到了皇城外的厮杀声,那声音从风声中穿刺而来如钢针般一针针扎在他的脑仁儿里,王莽感觉自己已被浓稠的暗色包围,他眼前摇曳的烛火似乎倾刻间便会熄灭,城破?叛民很快就会破城而入的,在这一点上,王莽是清醒的。 "你害怕了?"殷筝的声音从烛火中传来,他飘然而落站在了王莽的身前。 "仙公!仙公救我!"王莽紧抱着殷筝的双腿哀求道:"仙公让我做的事我都做过了呀!我这江山社稷不也是您的吗?求求您救一救我们的大新朝吧,我们的大业不能就这样毁于一旦啊!" "君子死而冠不免!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殷筝冷声呵道:"堂堂大新皇帝却如丧家之犬,你真是不堪!" "好,好!我听仙公的,我不能这样!不能这样!"王莽安静了下来。殷筝跪在蒲团之上诚心叩拜了王莽的先祖,他坐在王莽身边平静地倾听着攻城的呐喊声沉默不语。 "仙公,即便他们杀将进来,你我都无碍,对吧?"王莽轻声问道:"他们要反,反的竟是我这个赐予了他们田地的人,这到底公平不公平?" "你虽赐予了他们田地,可你也剥夺了他们的收成,是吧?"殷筝的声音里有些许冰冷:"你这皇宫里堆金积玉,可他们却衣不蔽体穷病而死,是吧?" "可是,我若不把这赋税和徭役加重,我们如何去开疆拓土又如何兴修要塞建起圣殿?到处都缺人,到处都缺钱呐!"王莽抱屈道。 "是啊,你也是难啊!"殷筝长叹了一声环顾四周怅然若失地说道:"他们把什么都怪在了你的头上,他们不接受你的大业不懂你的雄才大略,他们只知道自己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他们想念自己的大汉皇帝了,他们若是冲将进来搜出了这宫城里的奇珍异宝,一定会剁了你,你这宫墙里的财宝堆起来比你的大殿都要高,你竟然还向仙人抱怨自己的钱财不够用!" "仙公,仙公啊!你是在责备我吗?这些财宝放在宫里不就是为了享用的吗?难道我应该用一把火把它们全都烧了,是吗?"王莽不解地问道:"难道是王莽我配不上这珍宝美人?我就不配坐到这王座之上?我所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供奉于您吗?" "供奉于我?哈哈!"殷筝冷笑了一声说道:"我这个一辈子只想娶一个女人的庸人,可曾向你索求过什么吗?" 王莽愕然不语,他沉思片刻后凄然地问道:"仙公,您从未向我索求过什么,可我做过的一切都是对您的敬奉,我所有的宝物美女都是先想着敬奉于您,您不要,我才自己用了的呀!您助我成此霸业却无欲无求,您究竟图什么?您等待的那位美人到如今都没有出现,为何呀?您等她盼她等的我头发白了人都老了,可她为何还没有现身呢?" "你心慌了,是吧?你怀疑我?"殷筝淡然地问道:"你怀疑我对你的帮助另有所图,是吧?" "贱奴不敢!"王莽急忙把头叩在了地上。 "贱奴?你何时做过我的贱奴?"殷筝冷声问道:"你党同伐异一路开杀坐上了这皇座之位,你坐拥天下穷奢极欲享尽了天下富贵,你好不威风好不霸气,我助你一路平顺避凶趋吉辛苦操劳了数十载,你这天下之主何时成了我这劳苦之人的奴仆?" "仙公,仙公息怒!"王莽把头磕的咚咚咚直响:"我……我只是很困惑,事到如今大厦将倾,我只是想问我们二人的贵人,那如花美眷,她到底是福泉还是祸水呐?" "哈哈!"殷筝大笑一声慨然长叹:"福泉祸水?如花美眷?你那如花美眷皇太后被你算计给了你王权富贵,我的女人又如何能与你的猎物相提并论呢?" "仙公,仙公啊!我这一生全都被您附了身,我把自己的魂儿都给了您,难道不是这样吗?"王莽悲叹了一声说道:"那天凤年号地皇年号还有我施行的王道,所有的一切不都是跟随了您的指引吗?还有,还有这上古的贝币,这不都是您教我去推行的吗?您的旨意我可从未违逆过呀!" 王莽抖抖嗖嗖地从腰间抽出一个荷包来,他把荷包打开抖出了几枚贝壳奉于殷筝身前:"现在我拥有的只剩这几枚贝币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儿女都会被杀妃子都会被抢,我所有的财物都会被劫掠一空,我无家可归也无命可用了!仙公若不救我,我王莽必会血肉淋漓惨死在叛民手中,我们的王图霸业就成了一个千古笑话!" 殷筝看着眼前的贝壳沉默了许久,王莽把贝壳交到殷筝手中老泪纵横而下:"这是仙公交予我的钱币,王莽原物奉上,现在,老头子我什么都没有了。"王莽跪伏在地悲凉地叩拜,他的额头击打着地面,顷刻间血肉淋漓。 "我会帮你收回这江山霸业的!我的兵丁早已经到了,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坐视不管的,我只是在等我的女人,我需要带她回家,宫外的叛军我会尽数杀死,你我的王图伟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不会放弃。"殷筝说道。 "谢仙公搭救!"王莽悲泣不已,他把头重重地磕了又磕泪水滂沱而下。 第269章 欲成仙国之志 殷筝攥着王莽奉上的古币走到了宗庙的门口,他望了望皇城外四起的火光平静地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想入主这皇城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可惜,此等福气不是人人都担的起的,也不是人人都守的住的。"他抬头望着被火光映红的天长叹一声:"若无天神的福德来庇佑,终究是一场空。" 殷筝瞑目静听,眉目渐渐蹙了起来。城门被巨木撞击的声音震响在整个皇城之内,殷筝的呼吸忽然紧促了起来,他身子一颤急忙托住庙门撑住了自己的身体,一道华光闪现在他身后,烨与觯匆匆而至。 "他怎么来了?"殷筝垂下头来,他扭头扫了一眼干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烨低吼了一声:"也好……"话音未落,殷筝冲到干觯面前挥剑而出。 "他是我的阿兄!"烨挡在干觯面前大声喊道:"你知道的,是阿姐让觯来保护我的!"觯退到三尺之后弓身亮出了长剑,他挥剑而出正欲打掉殷筝直刺向烨的剑,却见殷筝剑柄一收站在了烨的面前。 "阿姐?"殷筝冷声问道:"她过的怎么样?你呢?你可安好?" "我挺好的,大家都挺好的!"烨回答道,她向后退了退又施了一礼:"你呢?你过的怎么样?" "这几百年来,你从来没有测问过我活成了什么样子了,是吗?我的结发贤妻啊,几百年了,今日你却要我来告诉你我过的到底怎么样,是吗?你好狠的心呐!"殷筝冷声问道:"大家都挺好的,是吗?那大家待你好不好?大家可曾慢待过我殷筝的贤妻姬烨你呢?" "我们要不要慢慢道来?"烨轻声问道:"我们不坐下来谈谈心吗?"烨缓缓走到王莽身前跪坐在了蒲团之上,觯一跃而起执剑立于烨的身旁。殷筝缓步轻移跪坐在了王莽身边。皇城外的厮杀声如波涛般涌入宗庙之内,王莽听的心惊胆战,他心慌意乱地看着眼前的仙人忽而趴伏而下大声哀求道:"仙公仙姬,救老奴一命吧!老奴必以全部身家敬奉仙人!" 觯大笑了一声:"王莽,你在位数年杀戮频起,你可知罪?" "这……又该从何谈起啊?"王莽抬头看向干觯又将头转向了殷筝一边:"仙公,不知这位仙公是哪位圣驾,老奴不明白!" 殷筝冷冷笑道:"他可是大楚至尊光明的大神,也算是我的阿兄。对他,你可以叔伯相称。" 王莽眉头一皱低伏了下去:"望仙公明示,老奴到底是该称呼您家阿兄为伯还是为叔啊?"殷筝微微蹙了蹙眉,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王莽笑而不言。 "筝哥哥,此将不可用!"烨说道:"他这媚骨之相里包藏了太多私心。"殷筝轻笑一声答道:"你说的对。" "仙公啊!王莽对仙公绝无二心呐!"王莽急忙对殷筝说道:"仙公对王莽我了如指掌,您必是懂我的呀!" "他当然是懂你的!"觯猛地怒怼王莽道:"你诛杀异己广植党羽,横征暴敛贪得无厌,你搞得民怨沸腾却又大兴杀戮,你以为你的仙公他很赏识你是吗?事实上,他是伤心的很!这些年来他并没有责罚你,并不是因为你做的好,而是他脾气好没有拒绝你的热心罢了,若非你对他一片赤诚,你早已被五马分尸了!" "啊?!"王莽惊慌地看向殷筝说道:"仙公,您的阿兄好生厉害呀!老奴听的是胆战心惊无言以对呀!" "觯,你说的这番话倒也中肯,"殷筝看了看王莽转头对干觯说道:"阿兄对我的抬举之意殷筝受纳了!王莽造的孽的确令我寒心,可他也一展我之雄心统御了四野,这全天之下恐怕再难有第二人像他一样与我同力一心施行王道教化了,在我看来,王莽此将当可用之!"殷筝说完看向了烨。 "筝哥哥,你是不是想说,你要替王莽他杀死城外这些百姓?你想为他保驾要助他继续奴役天下的黎民?"烨看向殷筝冷声问道。殷筝心头一颤,他苦笑着问道:"皇家行天道非寻常布衣可知。" "筝哥哥,你心中的皇家天道比布衣百姓的生死安乐更重要,是吗?"烨郑重地说道:"人间之人同沐风雨雷霆,不分尊卑贵贱都是天地之子,没有谁会比谁的性命更宝贵,人人都该被怜惜。" "天神可曾爱惜过这天下百姓吗?"殷筝目光冷峻:"自夏启立国至今,贫富不均尊卑有别,人间战火起了又息息了又起,战车之下生灵涂炭战火之外饿殍遍野,天神可曾爱惜过那些无辜惨死之人?"殷筝冷声问道:"我殷筝虽不才,却想以我仙术还万民一个天道庇佑的无上仙国,我愿护得人间安泰永年,一如当年羲皇而治天下,可否?" "羲皇治天下?"烨低眸沉吟道:"筝哥哥是想建一个天神为王者的国家?"烨抬眸看向殷筝问道:"以筝哥哥之聪慧,必是知道此法不可行。入得凡间必如凡人一般生老病死短寿而夭,又何来庇佑天下千年万年之说?" "我可以扶佑圣主!"殷筝说道。 "譬如王莽,是吗?"烨轻声问道:"王莽大势已去,你的仙魔之力可以摧毁讨伐他的战车战斧,却无力摧毁想要攻杀他的世人之心。你若是袒护着他,天下万民岂会真心顺服?你的天道所行之处岂不是万民隐忍甚至是以血还血愤然一搏?" "是,你说的对!"殷筝轻叹道:"所以,我一直都在等,等待天神来临,等着你来见我一面,我想听你给我一个回答,天神是否要放任这人间的战事轮回不断?我想要终结它,若有天神指引天道必将施行,烨,殷筝请求你陪我一起完成此番大德功业,殷筝赤诚以求求你教我!魔帝殷筝请求天神姬烨怜惜!"殷筝伏跪在地深深拜伏。 "筝,天道玄机,你可参透了?"烨的眼中噙满了泪:"何为天道,何为天神,何为人间,何者为魔?你可参透了?" "殷筝愚钝,求烨教我!"殷筝再三拜服。 "悲哉!"烨慨然而叹:"且不论天道玄机如何难测,单单你这心愿便有错漏。你这样抛了整个鬼谷不理,不管不顾四神之正念鬼谷之意愿,只想着娶了它的一方天神便万事吉顺,岂不是又走了旁门左道?" 第270章 仁义礼智信 "我与鬼谷四神积怨已深,鬼谷可还容得下我?我愿与鬼谷友善交好睦邻以对,我可还有机会?我心中惟念发妻爱怜,允我将这一颗赤诚之心奉于天地,我可还有此福缘呐?烨,你可知我夜不能寐对你的时时相思之苦啊?长夜孤苦,你可曾想过我殷筝对你的情切和温存啊?你可曾像我一样的思念过我们的柔情和痴恋?"殷筝仰着头看着烨的眼睛泪如雨下:"烨,缠绵尽断相思难却,你可曾对我也有过一丝留恋?而我,是时时刻刻都在思念着你啊,烨!此中辛酸,你终究是不懂的吧?" 烨低眸含泪默然无语,觯蹙了蹙眉无奈地看着殷筝却湿了双眼,王莽见殷筝这般情景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跪伏不语。 "烨,鬼谷没有你的夫君!"殷筝坦诚地说道:"我愿意守护你永生永世!" "筝公子,我爱着觯你向来是知道的,他是明快没有诚府的,他心机浅,这就是他让我心动不已的原由,"烨抬眸看向了殷筝平静地说:"你的心思常常叫我忐忑不安,你的言行也总让我恐慌惊悸。如若单论情爱我想告予你知的便是,你让我疲惫不堪五内不调无心修为,我们情缘既了便各自安好,我们终究是不会有你想要的结果的。" 殷筝怔怔地看着烨苦笑了起来:"你这样轻易地就决定了,是吗?你这样不留余地地赶我走,苦了我也算是我咎由自取!"殷筝咬了咬牙说道:"也好!也好!不过,我还有一句话要留下,我殷筝此生非你不嫁!魔尊愿做妾室愿为奴婢此生此世只会跟姬烨你一人相爱相守!"殷筝跪伏在地三叩九拜说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我殷筝若悔此诺言必遭天雷毁身!" "此事筝公子可自便,我姬烨此生非干觯不嫁,这也是我的誓言。"烨淡然一笑说道:"此事就这么定了,筝公子可还有其他事要办?" "此番大费周章邀你前来,本就只想任元君差谴以了结我魔道之流的冤属孽途,王莽之事任由元君处置,殷筝绝无二话。"殷筝平静地看着烨毅然决然地说道:"我什么都听你的!"烨心头一紧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与殷筝说话,她终究还是在犹疑殷筝言不由衷暗藏杀机。 "凡人之事天神向来是不插手的,"觯坐下身来抚了抚烨的肩对殷筝说道:"若非你魔帝在人间作乱我们断不会来此一见。凡间自有凡间的秩序和法则,他们也有他们的圣人和章程。天道教化自有其法,无需你我揠苗助长。王莽的报应已到,他自行领受了便是。烨累了,我们该回谷了。" "那要你们天神何用?你们在那鬼谷之中只是在过寻常日子吗?你们整日尸位素餐于心无愧吗?凡人若能管好这人间,又怎会有这千灾百难?"殷筝故意忿忿不平地说:"天神们不出来救世,也容不得别人大干一场了吗?如此倒也简单了,我愿意成此亘古第一人开天辟地教化万民!" "殷筝,你能干好吗?"觯毫不留情地说道:"自身修行未满何苦带害了天下?" "你们这不是已经出谷来教我了吗?你们竟推诿卸责要一走了之吗?烨,你其实是知道的,我这数十年来忍了王莽的阴谋算计又任他杀伐成性,就是为了闯个祸出来让你来找我论一论这是非对错,我所做过的都是为了能和你好好地说一说心里的真话,哪怕你今日杀了我我也心甘情愿,我不过只想再见你一面再听你一言!"殷筝涕泪交加坦诚而言:"我魔尊所求不过是向神明称臣得天神教化,为我魔众寻一安身立命之所,望元君垂怜,以示天神之欲。" 烨凄然一笑,觯的眉头也锁紧了,殷筝的这番话绵里藏针凶猂异常,如若今日烨与觯要灭了那王莽之身,殷筝必定是不肯的。他的仙国之志没有半点消减反而更加坚定,王莽的皇权是殷筝的仙国根基,殷筝他是要誓死扞卫的。他开出了条件,烨做他的妻子他做鬼谷的上门女婿,只有这样他才会听天神训导安心于世间修行,否则他会拼尽力气建立仙国教化万民归于仙国治下以传天道。 "你当真要我来处置王莽吗?"烨轻声问道。 "元君既要让他死必是有根有由的,请元君宣说王莽的罪孽,让他死得其所。"殷筝冷声说道,烨睫毛轻颤缓缓站起身来。 "汉朝历代皇帝独尊儒术以仁治天下,君臣民上下一心以'仁义礼智信'为生存之道,王莽,我说你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你可信服?"烨转身看向王莽问道。 "'仁义礼智信'需看对谁来用,对那些违了天道困于人欲,挡了仙国之路坏了万民福祉的人,我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是为了天道得喧万民得福!大汉以仁义为旗,却不乏不仁不义之举,他们是否该罚?"王莽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么说,你确实是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了,你对信靠于你的人臣也是这样的,我说的对与不对?你的仙国乃以万民血肉筑就,这也是奉了天道吗?"烨问道。 "以一人之血铸千秋大业福佑万人万万人,不可吗?当年刘邦定天下又是以何人之血铺就的呢?他也是奉了天道吗?"王莽回问道。 "刘邦他未必奉了天道,可他至少是奉了人道。"烨说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寻常百姓若能得一人之心便已觉艰难,而能得万民之心便该是这国之正主。王莽,你弃前朝而自建国,虽均田于民却赋税重重,此为无信无义;你大开杀戮之门以成全你的霸业之心,此为不仁不礼;你推行古币盲从于所谓天道致使钱币失控民乱四起,此为不智。你这数十载的所作所为,恶业罄竹难书,你可认?" 王莽无言以对,转头向殷筝求助,烨转身看向殷筝冷声问道:"人间正主,无智无礼无信无义更无仁,筝公子,你可是要认下此等霸业鸿图?" 殷筝惨然一笑哀叹道:"如此说来,我的仙国便是一个笑话,我的心愿便也是贪求了?" "人神有别,"烨叹道:"人有七情六欲,所求皆为人欲。断人欲而成仙国,实实的是一件难事。即便筝公子志向远大却实乃缘木求鱼。凡人与仙魔有异,各归各界两下里安好方为正道。筝公子的奇思妙想可敬可叹,无奈只能顺其自然,切不可强力为之。这凡人之事,我们天神终究是做不到。"烨说完看向了殷筝。 第271章 情缘本为天定 "筝公子,姫烨就此别过。"烨说道:"万望你三思而后行。" "烨,你且慢走。"殷筝说道:"元君所言我殷筝业已明了,元君之心我殷筝也已知晓,你可否也听我一言,也好了却你心头的牵绊。" "这皇城马上就要被绿林军所破,我不能再耽搁了,万望筝公子体谅。"烨向殷筝施了一礼后看了看觯说道:"觯哥哥,我们即刻回谷。" "这城破不了!"殷筝冷声说道:"元君不必担忧。"殷筝暝目低吟双手合掌一击,城外的厮杀之声瞬间停止。觯急忙护在烨的身前对殷筝喊道:"殷筝,你这般苦苦纠缠,是真的想与天神一战吗?" "你不必过分紧张,觯,烨想离我而去我必不阻拦,"殷筝说道:"两百年未见,我只是有些想念鬼谷之人,见到你们之后我心里便有很多话想说,这短短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不足以道尽我之衷肠。" "你究竟想说什么?"觯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简而言之可好?"殷筝站起身来走到了王莽身边:"王莽,由我陪着你成此彪炳史册的王图霸业,你可有后悔过?" "老奴不悔!"王莽答道。 "天神不想让你继续持疆千里,你可愿认下这个结果?"殷筝又问道。 "不愿!"王莽答道。 "既如此,我便懂了。"殷筝看了看宗庙外一动不动的万物轻声问道:"你可知我刚才是以何止兵的?" "老奴不知。"王莽看了看门外静止的一切如实答道。 "我所用的是时空控制之法,此时此刻除了我们殿内四人,这皇城中的一切人一切物皆是静止不动的,你看,那儿有一片燃烧的布块儿,它定在空中一动不动,连它上面的火苗也是静止的。城外的叛民并未散去更没有死去,他们只是暂时不动了而已。"殷筝叹了口气冷声说道:"他们终究是要攻进来的,到那时你会死的很痛苦。" "仙公,这是为何呀?"王莽惊愕地问道:"您救不了我了,是吗?或者,您听信了这如花美眷的话,终究是舍弃了老奴,也舍弃了我们的仙国?" "没有这如花美眷,仙国便只能是一场清梦!天神不允,凭我魔尊一己之力是做不到的,何况,人间自有圣者,无需我多此一举。"殷筝坦诚地说道:"你业障已满,今日便是你用性命偿还业债之日,相交一场,我不愿你临终时难堪。我即刻便让你离魂而亡,不疼不痒,也算有个善终。" "仙公!仙公饶命呐!我王莽对仙公忠心耿耿,仙公竟要亲手杀了我吗?"王莽吓得瘫伏在地哀嚎道:"我们的大业就如此不堪一击吗?我们的大业就因为仙姬的几句话便毁了吗?" "仙姬的话是好的,这'仁义礼智信'乃世间之法人间的好规矩,你不仅犯遍了这五条规矩,竟还不知悔恨不愿意认罪认罚,你当真是不可用了,现今你虽身死,却也一世荣光大志得酬,不冤!你可还有什么要向我辩白的话吗?大可以说出来,我都可以满足你的!"殷筝摸了摸王莽的头,王莽正欲申辩却已离魂而出倒伏了下去,殷筝指尖一点,那王莽的魂魄即刻爆燃化为了灰烬。 "王莽跟我一场,死的安然也是他该得的。"殷筝转身看向烨的眼睛,一道金光霎时射入了烨的眸中,烨即刻瘫软了下去,觯慌忙扶住烨的肩膀段呵道:"殷筝,你要干什么?" "莫急,你且等等看。"殷筝平静地说道。 "我等不了!"觯拔剑而出护住了烨:"你若伤她,我必会让你以百倍奉还!" "我只是与烨叙了叙旧日情爱。"殷筝笑道:"我说过的,殷筝此生非烨不嫁!" "你!"觯愤恨地说:"你若真心待她便不该用此等下三滥的手段!" "下三滥?你过誉了,我的魔性还没到那般层级!"殷筝冷声说道:"巫祖命你陪烨前来那才是使了阴手,她怕烨的心痛被我治愈,怕烨跟着我去完婚成亲。" "胡言乱语!"觯大声说道:"烨她不爱你了,你还没死心,是吗?" "是吗?真是这样吗?"殷筝冷笑一声问道:"你不爱惜她,她还必须得陪着你去爱你的巫祖,是吗?你的私心杂念着实是自私至极!你要辜负她到何年何月?" "我……你……你到底想干什么?"觯无言以对厉声呵问道。 "你根本就配不上她!你瞧瞧你此刻的样子!你保护不了她却还虚张声势!你不想要她却还霸占着不松手!"殷筝冷笑道。 "你们别吵了……别吵了……"烨忽然清醒了过来,她悲泣着说道:"觯哥哥,我的心口就像结了冰一样,我的心口疼的快要碎掉了,你们就别再吵了。"烨的身体颤抖不已,她蜷曲着身子抱住了干觯紧咬着牙关说道:"觯哥哥,我们快回去吧,我冷!" "好!我这就带你回去!"觯急忙抱住烨想带她离开,殷筝突然发话了:"烨,你这样痛苦,想来是巫祖一直都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你不要害怕,我会让你今后的日子安泰无虞的!"殷筝说着探身便要把烨抱回到自己怀里,觯转动身体把他挤到了身后。 "唉!笨蛋!"殷筝无奈地坐到地上伸出掌心拍到了觯的背上:"以赤金生弱水!寒冰散!" 觯忽然感觉胸口涌起一股了急流顺着双臂直抵烨的心口,他转身正欲回击,却见殷筝冲他傻呵呵一笑说道:"傻蛋一个,连疼惜女孩儿都不会,还装什么情圣!" "你!"觯怒从心头起:"你到底搞什么名堂!"殷筝看着他抬起下颌指了指烨,觯紧锁双眉不解地盯着殷筝,殷筝轻叹一声说道:"烨的心没那么痛了!笨蛋!"觯回头看去,烨果然不再颤抖,面色也红润了许多。觯急忙抱住烨长舒了一口气:"可吓死我了!我们即刻回谷离开这个鬼地方!" "且慢,"殷筝打断了觯的话:"烨,你既已知晓前尘往事,我们便不要再分开了好吗?"殷筝对着烨跪了下去:"若说从前我对你只有爱欲,那此刻你必定知道,我对你还有愧。爱而不得便也罢了,这愧疚我殷筝是一定要补偿的!我们的缘份本为天定,我殷筝必定不会再负了你!跟我回家吧!"殷筝的双眸噙起了热泪。 第272章 长安风云散 "他在说什么?他对你做了什么?"觯看着烨焦急地问道。烨垂眸良久轻声问道:"你筹谋数十载只是为了这个,是吗?" "是,也不是。若没有你的一番教导,我的仙国之志怕还是要大展一番拳脚的。"殷筝跪伏而拜:"我本想着带你回家之后再跟你讲这些前尘往事,你急着要走,我便只好这样告诉你了。" "这些事情,你如何得知?"烨问道。 "我习练这时空操控之法,本来是想着去那未来时空看看你我二人最终的结果,不料却回到了我们从前的时光。"殷筝柔声说道:"烨,我们一起回家去吧,让巫祖来跟我们夫妻做个解释!我不想再过没有你的日子了!那万般相思苦,殷筝我熬不住的。" "此事尚有疑点未曾解开,请恕我不能如你所愿。"烨认真地说道:"待此事明晰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烨,我需要等多久?你可有归期?"殷筝慨叹道:"我想即刻带你回家,你真的不愿意跟我走吗?" "我和巫祖还有话说,此事未了,我哪儿都不想去。"烨说道:"这人间还有很多事情是需要我出谷来办的,我并不是总待在鬼谷里,你若想见我,机缘还是很多的。" "烨,你还想着为鬼谷当差,是吗?你这是在告诉我你并不想随我回家,是吗?你还是要留在鬼谷,是吗?"殷筝泪湿了眼眶哀伤地问道:"你是在怪怨我从前待你不好吗?我欠你的,我必须还,我用我此生的全部时间来还,这样也不行,是吗?" "筝,不论你我最后的结局怎样,我都是鬼谷的天神,我有自己必须要担负起来的职责。即便你做了我的夫君,我也是擎起北天的玄武元君,不是吗?"烨坦诚地说道:"你不要多虑,我说过了要给你答复就必定不会食言。你安心等待些时日,我解了心头的疑惑自是要与你相见!" "好吧,我信你!"殷筝说道:"烨,此番回去你替我给你的阿姐传个口信可好?我想知道她是否愿意与我长谈?" "你说吧,我会替你传话的。"烨应诺道。 "羲皇有悔,玉女可愿放手?"殷筝说道:"我想对家主说的话只此一句。" "好,我记住了。你放心,此事必定会有一个答复。"烨回答道。 "我信你!"殷筝顿了一顿又说道:"烨,没有你我断然活不下去,你知道的。我想时时处处都和你在一起,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我知道,"烨说道:"我也不想让你孤孤单单地活下去。" "好!那就说定了,我等你回来!"殷筝叩首而拜。 "烨,你似乎是答应了他一些什么事?你能跟我讲一讲吗?我帮你看看殷筝他到底有没有骗你!"觯不无困惑地说:"这看着可不像什么好事儿呀,他必定又在蛊惑你,你竟然答应了要见他还答应了要跟他走。烨,你应该是上了他的当了!这个家伙,没的什么真本事,只会骗着你玩儿!" "觯,今日之事可不是你饶过了我,而是我放过了你!"殷筝冷声说道:"我只盼着你别假惺惺地对待烨才好,你伤她的心可不止十次百次了!" "我有吗?"觯愤懑地问道,他看向烨柔声问道:"我真的伤过你的心吗?我没有过吧?" "觯哥哥,你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自是不知道你自己到底伤了多少次我的心,即便次次伤我,你也是无心的,我配不上你的反思与道歉。"烨的怨怼之言脱口而出,觯愧疚的无言以对。 "烨,觯就是个只会向你索取却从不知如何回报你的莽撞人,我没有冤枉他!"殷筝说道:"你要防备的是他而不是我,你其实是知道的。" "你别再蛊惑烨了!"觯忽而愤懑地问道:"你到底给烨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别再害她了,不行吗?"殷筝冷声说道:"若要论灌迷魂汤的本事,你怕是那个最擅长的。干觯,你听好了!我此生非烨不嫁,你少在烨面前啰里啰嗦。" "哎,你!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觯对殷筝所言嗤之以鼻,他转头把额头抵在了烨的额头上轻声说道:"咱不信殷筝的鬼话好不好?我们即刻回谷,我们不要再听他的啰嗦可好?" "哎,你看,你把脸贴在烨的脸上想干什么呀?你在施美男计是吗?"殷筝冷声问道:"巫祖的美人计用在我身上,你的美男计用在烨身上,你们鬼谷这可是有些心术不正了。"殷筝对烨说道:"有觯在你身边,我不放心。烨,你说我该怎么办?" 烨默然无语,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饰衣衫说道:"筝,我要走了,珍重!"殷筝默默的点了点头凝视着烨的身影渐隐而去。 "我是不是废话说的太多了?可我怎么又觉得自己少说了太多话呢?"殷筝紧握着王莽留给他的贝币怅然若失地跪在地上久久失神:"终究是又放你离开了,可是,你真的会回来吗?"他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道:"总是这样轻易地信了你,纵了你……现在,我又是一个人了,孤孤单单没有你陪!唉!"殷筝苦笑一声解了时空的静止消失在了一片厮杀声中。 两千年后,曾经的长安古城消失在了林立的高楼之间,曾经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帝王们也化为了历史的尘埃消失不见。灵蛇曾到此一游,它任性地穿梭在人流中贪恋地呼吸着现代人群中独有的气息纵情游荡,它曾遁地百尺想要找到那些曾出现在它身边的古物旧影,它也曾流连在复建的现代长安城回想那些令它不能忘怀的林林总总,长安城里曾有过它的长梦也浸染过它的泪痕,当它决定离开时,它仍一步三回头地踟蹰不前,它与长安的情结太过深沉,即便再过千年万年,它心中的不舍也只会增不会减。 巫祖离开龙庙已将近一周时间了,烨知道巫祖做了很多事,她知道阿姐做过的一切都是冲着自己的夫君去的,她知道巫祖和龙庙里的每一个人都做好了要与她的夫君决一死战的准备。其中,当然也包括她自己,甚至也包括她的儿子亦炎。烨的心中莫名地怅然起来,这份怅然让灵蛇很是担忧,它团曲在烨的身边沉默了很久,直到烨告诉它她想接巫祖回家。 第273章 水镜的秘密 "烨,你看,巫祖的这些布偶娃娃长的还挺好看的!"灵蛇品鉴着巫祖的芭比娃娃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瞅一瞅烨。 "灵蛇,你竟还有心情玩弄布偶……巫祖这次只怕是又在唱空城计了,你倒是想想办法呀!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烨的忧虑溢于言表。 "你呀,你以为你能帮得了她是吗?巫祖她心里有数的,你若是乱动,那才叫给她添乱呢!她让你在龙庙好生待着,那你就好生待着呗?你别自乱了阵脚!"灵蛇盘旋到烨的身前说道:"你可知道你一直都是殷筝的棋子?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被殷筝算计着呢,你这样心浮气躁的正中那魔尊的下怀,他巴不得你去找他呢,你一走,龙庙空虚,他指定会趁虚而入!" "可是,留在龙庙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还是把姐姐换回来会更稳妥些!"烨并不接受灵蛇的劝诫:"龙庙和鬼谷的安稳才是真正的安稳呀!" "烨,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像雀灵!"灵蛇看着烨坐卧不安的样子终于说了一句狠话出来:"你好好想想你现在到底是怎么了?你堂堂玄武元君鬼谷一主,你怎么会如此不堪?" "我……我……"烨忽然怔住了:"我只是觉得巫祖错了……此战非比寻常,我们绝对不能败,我们该用更好的方法……"烨蹙了蹙终于安静下来:"灵蛇,你是觉得我的状态……出问题了,是吗?" "是!"灵蛇看向烨的眼眸深幽无比:"你到底是怎么了?烨,你不信任别人只纵着自己的猜测一意孤行,你似乎已经判定了此战鬼谷必输,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你这股子莽撞劲儿到底打哪儿来的呀?" "我……"烨愣了愣神儿:"难道又是黑气在作怪?也许是我的第六感?也许……也许……" "唉,你呀!"灵蛇叹了口气:"打小啊你的身子就弱,总是三天两头儿地犯病,你身上的寒火呀是打娘胎里就有的,一遇到什么扎心窝子的事儿你就扛不住。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殷筝的黑气不正是往你的弱处使劲儿趁虚而入的吗?"灵蛇摇了摇脑袋悲哀地靠在了烨的肩头:"趁你病要你命呐!" "这情形真的有这么严重吗?"烨惊愕地问道:"我没觉得自己有多大错!" "人如果发现了自己在犯错那他还会犯错吗?"灵蛇语重心长地说:"巫祖办事从来都是严谨的,形势如此严峻她却仍让你守着龙庙,她必定是有深层次的考虑的。你要相信她,况且你想啊,巫祖是一个玩物丧志的人吗?你何时见她摆弄过布偶之类的女孩儿家家的东西?她都有心玩儿了,岂不是她早已把一切的一切都安排稳当了?要不然,她怎么会稳得住呢?" 烨点了点头,她蹙眉沉思忽而问道:"灵蛇,我的修为是不是还远远不够?我和巫祖面对的是同样的事情,她做的可比我好的多。" "几千年来,你总是会有急火攻心的情况出现,今天,你又被自己混乱的心绪煎熬的失了方寸,这是你心里的魔障。"灵蛇说道:"不破这魔障,你不适合大战!你需日日禅定冥想,你要知道你所担之责重大,自身不稳必会导致天塌地陷!" 烨垂下眼睑沉默不语,她沉思良久后说道:"我可真是不能懈怠了,更不能轻看了这道魔障。灵蛇,拜托你帮助我安定元神锤炼心性,我们一起加油!" "嗯!"灵蛇点了点头说道:"你还有许多心结未解,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冥想,还有聊天儿诉苦衷!"灵蛇轻笑道:"你和我心神合一的比率不高,这也影响了我们的元神之力。" "是啊!我们的修炼一直都比别人慢了半拍儿,这是必须要解决的大问题!"烨的心情稍稍有点沉重:"大战在即,但愿还来得及。" "必须来得及!"灵蛇严肃地说道:"我们没有退路可走!"烨被灵蛇的神情感染心里浮起了淡淡的愧疚,她默然垂泪走到了窗前沉吟道:"这窗,是有着什么魔力吗?影喜欢站在窗前沉思远眺,巫姐姐也喜欢,我也一样!" "窗户是人与世界连接的一个很好的位置……"灵蛇的声音很低沉:"它是家园与外域的连接点,你站在窗前,就像一棵大树有着根又有着枝叶,根深扎于家乡的原野,枝叶可以自由地舒展。" "是啊!鬼谷是我们的根,整个天地就是我们的旷野,我们可以自由驰骋,是因为我们有强大的家园。"烨深情地说:"我好想念鬼谷,好想念觯和影啊!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灵蛇浅浅一笑看着烨的背影说道:"今天我要把鬼谷和巫祖的秘密告诉你了,巫祖把这个秘密藏了近三千年,我们四大元灵和鬼谷也陪着她瞒了你们三千年……" "什么?"烨诧异地回头问道:"灵蛇君,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要告诉你的是关于水镜先生和水镜夫人的秘密,也是关于你和魔尊的秘密。今天,你该知晓它了。"灵蛇的表情很凝重。烨慢慢走到灵蛇身边坐了下来,她看向灵蛇的双眼郑重地说道:"我准备好了,灵蛇君讲给我听吧!" "此事还得从你扣合双镜那一晚讲起。你知道吗?那晚扣合双镜的不止是你一人。待我醒悟过来时为时已晚,水镜夫妇已经飞出了水镜,那双镜也已经死扣在了一起!"灵蛇痛心不已地问:"烨,你可知与你扣合双镜之人是谁吗?" "……"烨惊愕地问道:"是殷筝?"灵蛇无力地点了点头,它抬头望向窗外轻声说道:"这魔尊之力啊我终究是小看他了。铁蛋儿身死绝非偶然,殷筝知道鬼谷通晓万事万物,他便把真心深藏了起来,他可真是一个好演员呐!" "他杀死铁蛋儿就是想进入鬼谷,他入谷后便没干好事儿,是吗?"烨问道。灵蛇悲伤地点了点头:"他做事很谨慎,他发现你意念不坚心神不宁便对你下手了。他利用鬼谷的阴气控制了你的心神,最终蛊惑你扣合了阴阳双镜。" "这……这真的是真的吗?"烨惊诧之极:"我扣合双镜决心孤独终老,这一切竟是殷筝做下的吗?"灵神悲哀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有一点是失算了的,我想,他可能以为你会许一个和他在一起的愿望,他以为你伤心之极会安心和他做夫妻。"灵蛇坦诚地说道。 第274章 鬼谷的阴气 "即便如此,殷筝他又怎能这样做?"愤懑之下烨潸然泪下,她轻叹一声轻声问道:"他这样做对他有何益处?" "乾坤扭转,鬼谷变乱,他便可以插手一搏了。"灵蛇哀叹道:"他放了一只执棋之手在鬼谷,那只手便是你。" "我竟从未察觉……"烨沉吟道:"这几千年来他一直都是很乖顺的,我们有没有弄错?" 灵蛇摇了摇头说道:"他只是骗了你而已!说来,他终究还是太贪心了,他冒进的这一步鬼谷当时便发现了。鬼谷容了他也纵了他,鬼谷派了水镜夫妇出手配合了殷筝之后所有的谋划。" 灵蛇顿了顿,它看着烨轻声问道:"你还记得当年你与水镜的那些小约定吗?当时你的水华宫还没有建成,你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你请求水镜夫妇保守秘密,可是没过几天殷筝便进来了,觯也进来了,巫祖后来也进来了,你知道为什么了吗?鬼谷给你的水镜之盟本就是个假的,你盟定的一切都是不作数的。殷筝一直以为那是鬼谷变乱的结果,其实那只是鬼谷对你的呵护,它不忍心你孤独终老!" 烨垂下了眼眸又落了泪,她擦去腮边的泪水轻声说道:"后来,殷筝送昭禾回谷杀死了觯和巫祖的孩子,此事看似因我而起实则是他另有所图。"烨困惑地问道:"殷筝他如此心机重重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殷筝之心与常人不同,说到底他终究是魔尊之体,他所图的便是这整个天地。"灵蛇叹道:"他后来屡屡出手一心要娶你为妻,半是算计半为深情。这千百年来他殚精竭虑用尽了手段,幸亏巫祖在他第一次入谷之时便为他换骨造血,否则,他可真的成了鬼谷的不二克星。" "殷筝谋算的这一切,阿姐她是不是很早便已经算到了?"烨问道。 "事情还真不是这样的!"灵蛇说道:"巫祖至真纯善,她亲自向鬼谷提议要教化魔尊而不杀之,她也亲自担起了此事的全部责任。她知道此举的风险极大,所以她对殷筝一直都留有后手。铁蛋儿之死令巫祖即刻做出了要为殷筝换骨的决定,她借力打力引得殷筝入谷又在殷筝入谷不到半刻的时间之内亲自处理了他!烨,殷筝被神树根刺死的那一幕深深地扎伤了你的心,那一刻你怀疑过巫祖的纯良,是不是?" 烨含着泪点了点头。灵蛇微微颔首继续说道:"你当时并不知道,殷筝早已把心思锚定在了你的身上,你的哀悯之心竟成了他插向鬼谷心脏的利刃!" "扣合双镜的危害很大,是吧?"烨痛心地问道。"是!"灵蛇郑重地说道:"你扣合双镜许下的那些个小盟小誓事小,鬼谷的阴气因此固结谷中才是那个天大的大事!这两千多年来,巫祖与鬼谷拼尽了力气也没有将它排除干净。鬼谷乃天地大相的归结之所,鬼谷阴气不散,天地间便阴气肆虐!" "既然如此,鬼谷为何要纵容殷筝合起那阴阳双镜呢?"烨问道。 "它没有纵容,它只是不舍。"灵蛇慨叹道:"你我本属螣蛇一族,鬼谷不也收留了我们吗?殷筝虽是金蟒魔尊,鬼谷仍愿意厚待于他。他留在鬼谷的东西,鬼谷替他管了起来,虽然辛苦至极却无愧于心。" "乾坤扭转,鬼谷变乱,皆因这阴气而生,是吗?"烨问道。 "是啊!鬼谷的这些阴诡之气乖戾之极难以琢磨,它的魔能很是强悍,它因你和殷筝而生,又以你和殷筝为根,它致使阴阳变乱黑气滋生。"灵蛇语重心长地问道:"你可知巫祖为何要把你留在龙庙吗?" 烨摇了摇头,灵蛇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那水镜既然是你合上的,最终还是要你来解开它,你虽然早已将那双镜拆开,可是你的发愿之心不诚,所以并没有将它的效力解除。现在,影和觯都困在了水镜先生那里,你要做的就是守护好他们守护好阴阳双镜。你守在这里,就是为四神而战为鬼谷而战为天地而战。你万万不可再有离开龙庙去找那殷筝的念头了!" "是!烨明白了!"烨站起身来跪伏在地上向灵蛇庄严地一拜:"姬烨谨遵灵蛇教诲!"灵蛇看着烨眼眸中涌出了热泪,它把烨搀扶起来沉默了好久。烨靠着它的头静静地回想着这几千年来发生过的每一件大事,不禁悲喜交集泪上心头。 "这两千多个年里头,你和巫祖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儿呀?"烨忽然调侃道:"偷偷摸摸的,一定很爽吧?" 灵蛇凄然一笑:"此事说来话长,我需慢慢道来!如今这之人间呐阴阳无序灾乱频生,就只差一个时空错乱了!如若殷筝得手人类就将坠入时空的黑洞永堕地狱了!" "唉,人类陷入无尽永夜,他就真的可以开怀了吗?斯人非凡人也!在我心里殷筝竟一直是个半痴之人,他的痴缠痴恋竟一直暗藏玄机。这两千多年来,你们暗自较量多次交手,我竟全然不知,我才是真正的傻子!"烨呢喃道。 "他岂是那痴傻之人,他的痴恋也并非全痴。"灵蛇说道。 "时空之术他早已习得精要,可他却深藏不露!"烨长叹一声问道:"阿姐就是为此才要与殷筝决战的,对吧?" "她在等待殷筝出手,"灵蛇说道:"她也在等待你的觉醒和蜕变。" "我会努力的,"烨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坚定地说道:"姬烨此生得遇阿姐得逢鬼谷收留,实乃姬烨之大幸运与大幸福!" "是啊!天地有德鬼谷有情,能为鬼谷与天地担责,灵蛇我虽百死而不辞。"灵蛇的眸中盈满了泪,它的目光穿过窗口一直投向了高天上的云,在那云朵之上满天的星辰正熠熠生辉,午后的阳光冲散了它们的光芒却亮起在了灵蛇的眼中。 龙庙安静如常,千里之外的琉璃岛上却并不平静。琉璃岛的东南部此刻正暴雨如注电闪雷鸣,街道曲曲折折蜿蜒而上,街边一间小小的裁缝铺里忽然亮起了灯,在它的门外,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妇正顶着一把红色的雨伞静静地等候着什么,她的身边还站立着一位高大俊逸的男子,雨水倾盆而下浇在了男子头顶宽大的黑色伞面上,二人静默无声地看着眼前破旧的店门,那店门上用红漆刷出了两个硕大的字:"缝补",雨水冲刷之下那两个字仿佛殷红的鲜血正在流动,整个小巷似乎浸泡在了一种莫名的恐怖氛围中,哗啦啦的风雨声在雷电齐鸣中掩藏了躲在暗处的呼吸,空落落的街巷里暗流涌动。 第275章 雨中的裁缝铺 裁缝铺内的灯光在雨幕中昏黄不定,巫祖望着二楼玻璃窗上投下的虚影不禁蹙眉轻笑,鳜鱼公主在这琉璃岛上的巢穴从外面看去甚是其貌不扬,可内里却大有玄机。巫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巫鲲的眼眸,巫鲲默不作声地看了看她随即看向了二楼渐次亮起的彩灯。那彩灯闪烁不停,似乎有什么人正在肆意地摇动着它,一阵"咕隆哐啷"之声响过之后,巫鲲听到了极快的脚步声,随后,裁缝铺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三十多岁瘦削高挑容貌俊秀的女子站在店门内向巫祖礼貌地笑了笑:"这大雨天儿的你们不在家里待着跑这儿来干嘛呀?我接几个老顾客的单立马就会关门走人,你们就别进来凑什么热闹了!"那女子冲着巫祖和巫鲲高声喊道。 "大姐,一会儿呀我们有急事儿要办,麻烦您破个例让我们进去吧!这道巷子里的店面都关了门,这雨太大了,请您让我们进去避避雨吧!"隔着雨幕,巫鲲向女子高声请求道。 "不行不行,我这铺子太小了,你们要是进来了,我的主顾们来了就没地儿站了。抱歉了!"女子说完立刻关了半扇店门,她向后退了几步后冲着巫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忽然,几十条黑影披开雨幕快速冲进了店门,那女子尖叫了几声猛然间窜出店铺躲到了巫鲲的身后,顷刻间裁缝铺里乱作一团,有几个人想冲出店门逃跑,却像被无形的手拽住了似的向内倒了回去,一团金色的鳞光在裁缝铺里摇晃起来,它像一张收缩的鱼网一点点收紧,直到店铺中的人全部安静下来。 "这些人算作我给你的见面礼可好?"女子走上前去看了看裁缝铺中紧缩在金鳞网袋中的黑影回过头来对巫祖说道:"巫祖,粉衣金座见礼了!"她半跪在雨水中施了一个古礼说道:"黑焰金座现在处境危险,他命我在此等候天神,巫祖,请随我进入魔都救黑焰金座性命,他于我有恩,我愿听任你的指派尽全力去救他!" 正说话间一根绿色的光箭向女子飞射而来,巫祖手腕一转,那光箭即刻转向射出,只听"啊!"的一声,不远处的街角有一个人应声倒地。几十把黑色的短刀从天而降向巫祖三人飞刺而来,巫鲲手臂微震将手中的雨伞轻轻一旋,倾泄而下的雨水瞬间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隐伏在街巷和屋顶上的杀手们刹那间惨叫声不断,他们被一个个卷入漩涡之中又被收回到了巫鲲的伞中。 "现在清静了,"巫鲲把雨伞一合对巫祖和那女子说道:"粉衣金座安好!我们可以去见铁蛋儿了!"粉衣金座急忙说道:"请二位随我来!"她站起身来正要带巫祖二人进入裁缝店,巫祖笑道:"我刚刚已经把里边的穿行通道封闭了,若不如此会有更多杀手由此进入粉衣镇。" "那我们怎么回到粉衣镇呢?黑焰他已经等了太久,我刚才耽搁了太长时间。"粉衣金座忧虑地问道。 "粉衣金座,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了?进入粉衣镇并非难事。"巫祖轻笑道:"我们在此久候于你,是等着这些想杀死你我的人全部到位后再一网收尽,我们要安安稳稳地送你回到粉衣镇。黑焰金座乃我挚亲,我必定不会舍弃于他。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好!"粉衣金座随巫祖兄妹二人隐没在了雨幕中。 晨光中的粉衣镇光艳灿烂井然有序,虽有大量流民闯入却丝毫不乱。冬和雀灵把带出来的地下城魔众一一清点入册,此刻这些重见天日的魔都流浪猫安守在自己的方阵里肃静一片等待着领袖们的教导和训诫。 黑焰金座望了望琉璃岛中心那些丝丝缕缕的花蕊花芯,平日里这些花蕊都是舒展摇曳着的,可今天它们却密匝匝地紧抱在了一起,黑焰金座知道,魔尊已经得到了粉衣镇事变的消息。他默默的向天顶望去,忽见三个光点迅速地向他飞来倏忽间便落在了他的面前。巫祖拉着粉衣金座的手站了起来,巫鲲扑到黑焰金座的身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铁蛋儿!我想死你了!"巫鲲激动的热泪盈眶,黑焰金座也湿了眼眶:"我也想你啊!看到你到琉璃岛拍戏的新闻后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和我相见的!" "铁蛋儿,这些年可真是苦了你了!抱歉的很,直到今天我才来看你!"巫祖的眼中噙起了泪:"你这些年受的委屈我都藏在心里了,现在,我们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黑焰金座立即单膝跪地垂首回答道:"铁蛋儿不曾受过什么大的委屈,我在琉璃岛上一直有冬在陪着我,还有所有的在岛锱铢们他们也一直都陪着我呢,我还有骊珠!"黑焰金座抬起头来看了看粉衣金座说道:"骊珠,你别傻愣着了,快向家主见礼!" 粉衣金座稍稍愣了愣神即刻和铁蛋儿跪在了一起:"骊珠见过家主!" "快起来,快起来!"巫祖向前一步把他们搀扶起来:"看到你们我的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开心。现在形势紧迫,叙旧的话我们稍后再聊,粉衣镇情况危急,我们先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要事吧!" "好!"黑焰金座接过话头儿说道:"昨夜,骊珠将粉衣镇城关尽数打开接了不少贵客进来,仙子们感念骊珠多年来对她们的呵护将这些客人尽数绑了,这客人之中竟有魔尊的七位金座,铁蛋儿我不敢将其轻易发落,只等家主做一定夺。" "唉呀!她们……唉呀!"粉衣金座听黑焰金座如此一说不禁大惊失色:"家主,我的这些魔姝们平日里娇养成性不经大事,这一步棋下的呀真是任性傻气之极!她们如此一来必遭琉璃岛各镇报复,魔尊若以此问罪诛杀,她们可如何是好啊!" "骊珠,你不必惊慌!仙子们知恩图报与你誓死相随,她们的这番胆气和忠诚令我钦佩至极,我一定会保仙子们全身而退!"巫祖说道。 "谢家主怜惜!"粉衣金座即刻跪拜谢恩:"骊珠与各位仙子们定当全力以赴保护家主!" "快快请起!"巫祖急忙俯身向前托起了粉衣金座的双臂:"眼下棘手的其实是贵客们的去留之事,巫祖还需要各位仙子倾力相助。" "是啊!"黑焰金座说道:"此事的恶果我没敢和仙子们详说,铁蛋儿我恳请家主与粉衣金座即刻做个决断!" 第276章 粉衣镇大整顿 "七位金座全数被擒,此事太过蹊跷,只怕他们都是领了魔尊之令才进来的。"巫祖轻声说道:"我们若只是擒了他们关入牢中,便是养虎为患给自己埋好了定时炸弹,他们法力高强,随时都会接应魔尊毁了粉衣镇。可是如若我们伤了他们或是杀了他们,仙子们必会伤心不已甚至还会与金座你离心离德,大战在即,放虎归山实不可取,此事的确是难办了些。魔尊把这块烫手山芋丢给我们确实是心机深沉!我们需小心应对!" 巫祖沉思片刻后对粉衣金座说道:"骊珠,你看可不可以这么做?我的阿兄巫鲲可以给他们施下'黑魂破',他们若是乖顺便会相安无事,若是心念不正加害粉衣镇,这'黑魂破'的咒术会让他们功力散尽无计可施。你觉得我们这样做可行不可行?" "这样做,金座们对粉衣镇的伤害就没有了,可行!"粉衣金座说道。 "此外,我们还可以用我的连心锁把金座和仙子们的心锁定在一起,他们若能相扶相救相亲相爱,那作乱之心自会消去。"巫祖补充道:"骊珠,你和巫鲲即刻前去与诸位仙子商议,处理好金座之事,我们再在此处会合。" "好,这件事儿就交给我们了!"粉衣金座即刻应道。巫祖手心一展,近百个连心锁幻化而出,巫鲲把连心锁收在掌中与粉衣金座匆匆离开了。铁蛋儿向巫祖抱拳道:"冬和雀灵带来了地下城近万流民,这些魔众根底未清,我们到底该如何留用,还请家主示下。" "此事我已有定夺。"巫祖说道:"我们现在需要先为粉衣镇设下结界,殷筝很快就会来了。"铁蛋儿应诺一声即刻与巫祖盘坐在了空中,几番经咒诵过之后,粉衣镇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一黑一金两道结界之中。 "我们去和冬汇合吧!"巫祖站起身来向静候的流浪魔众望了望:"他们即刻便要出征了,他们的这些行头实在配不上他们的战斗。你有没有好一点的衣服给他们穿?我可以给他们一些好武器,干粮也不缺。" "这是小事一桩!"铁蛋儿笑道:"殷筝的军需库里东西多的是,枪炮弹药刀叉剑戟护甲护盾的,咱们可以可劲儿造!此事无需鬼谷破费,我即刻把它们抢出来!"铁蛋儿又一次盘坐了起来,不到片刻工夫,一大堆军需物品从天而降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粉衣镇的中心广场中央。 "这么多?足足有十倍之数!"巫祖轻笑道:"铁蛋儿,你昨晚就下手了吧?" "对!"铁蛋儿一跃而起:"不赶在殷筝前面出手取物是会非常被动的!"铁蛋儿笑道:"这些东西够大家搏一搏了!" 远远的,冬和雀灵飞上了凉亭,巫祖和铁蛋儿即刻飞了过去。冬双膝跪地深深一拜问道:"家主可安好?" "我好!"巫祖说道。雀灵跪在冬的身后说道:"罪妇问家主安好!" "我好!"巫祖把他们搀扶了起来:"以后,这些礼都废了吧!冬,你老了呀!"冬回答道:"我乃老骥,伏枥有志!"铁蛋儿笑道:"我们呀都是些老胳膊老腿儿,不过,这老胳膊老腿儿更有劲儿!" 巫祖走到雀灵身边轻声说道:"这么多年来,你为影和龙庙付出了太多!我替鬼谷和所有锱铢谢谢你!" "罪妇愧不敢当!"雀灵即刻跪了下去说道:"承蒙鬼谷不弃,罪妇虽万死无以为报!" "雀灵,把从前的事情都忘了吧!"巫祖轻声问道:"冬他待你可好?你过的怎么样?" "……"雀灵鼻子一酸红了眼眶:"我只盼着他能多多罚我,他待我很好很好,我只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些!" "你的这些话不对,"巫祖轻声说道:"这对冬不公平,他希望你轻装上阵,夫妻间过日子,不快乐的东西都要丢掉!你要记住我的这些话!" "好的!"雀灵抽泣起来:"我懂了!我会好好爱惜冬的!" 巫祖点了点头走到了冬的身边说:"这些年曹大哥日日都在念叨你,你知道吗?"冬愣了愣神儿落下泪来:"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好啊?"巫祖点了点头说道:"你抽空回龙庙去见一见他吧,带上雀灵。"冬"嗯"了一声问道:"地下城的这些弟兄需要即刻整顿,他们久居地宫人员复杂,若无甄别不可轻易上阵。"巫祖点了点头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先把这件事儿办了!"巫祖看了看冬和铁蛋儿拉了雀灵的手飞入了凉亭中。 地下城的魔众们齐刷刷看向了巫祖,他们的呼吸瞬间平宁了下来,巫祖和铁蛋儿他们走出凉亭向魔众们抱拳道:"地下城的兄弟们,今日匆匆起事,烦扰各位之处望大家见谅!我是巫祖,鬼谷的主神。今日能与大家在粉衣镇相会实乃巫祖之幸!巫祖问大家问一声好!" "巫祖大神安好!"人群里有人激动地喊了一声!其他人也异口同声地喊道:"巫祖大神好!" "谢谢大家!"巫祖大声说道:"今日我们相聚在此是为了同一个目标,那就是向魔都之主讨一个公道!我知道大家一直都过的很辛苦很不易,魔都的大小官吏对你们层层盘剥,许多人因为没有钱财去供养他们在地下城蜷缩了数百年,今日,我们要亲手把应该属于我们的东西要回来!" "对!""好!"魔众们纷纷呼应道。 "我们都知道我们选的这条路很危险,我们很可能会赔上自己的性命!我巫祖不愿怂恿大家冒险,如若有人想退出,我可以即刻送他好好地离开粉衣镇!但是,如若有人愿意和我一起战斗,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帮他实现心里头的盼望!" "我们不退!""我们要战斗!"魔众们群情激愤呼应道。 "好!大家的诚意巫祖领了!"巫祖抱拳向前向魔众们施了一礼:"事起紧急,我们的队伍来不及整顿便走到了这战阵之前,你们每一个人的战力巫祖也并不全然明了,我们要面对的大战极其残酷凶险,我们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整合出一个最强大的队伍。所以,我们需要立即清点每一个人的真本事真水平,大家如若不弃,我巫祖即刻便可以给大家一个编制精良搭配得当的队伍来,大家想不想要?" "想!""想!"魔众们沸腾起来。 "那好!所有人听令!"巫祖高喊道:"全体立正,闭目凝神!" 第277章 忙碌的清晨 魔众们刚一得令便纷纷闭上了眼睛,一阵香风吹过,魔众们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在他们的额头上出现了各色标志,那些标志有的像弯月有的像星星还有一些像红日,这些标志分出了五种色彩,像标签更像是一种荣耀。不过有些人的额上是什么都没有的,他们的手腕处都出现了一圈儿红色的印痕。 巫祖看向魔众又看了看铁蛋儿三人随后发令道:"大家睁开眼睛!"魔众们纷纷睁开了双眼,他们惊奇地左顾右盼又齐齐地看向了巫祖。 "大家按额上和手上的标志归类站在一起!十人一组列队排开!"巫祖又发令道。魔众们很乖顺地完成了任务。巫祖拍了拍铁蛋儿的肩膀,铁蛋儿迅速飞到了手腕上圈着红圈儿的那队人马面前。 "刚才我用灵力测过了大家的身手,我很欣慰,虽久居地下城,大家的本事却真的不小。额上有红日标志的弟兄本事最大,他们可以做我们战队的队长,额上有弯月的可以做我们的分队长,额上有星星的兄弟都是我们顽强的战士!凡是额上出现标志的弟兄都可以跟随冬大哥和雀灵到中央广场领取战服和武器,大家自然列队,各大队长各自选两名分队长出来,再由他们选你们进入各自的战队,然后就到中央广场集结待命!" "是!"魔众们感佩不已齐声应道。 "手腕上有红圈儿的弟兄们出列,黑焰金座会亲自带你们加以严训,你们的战斗力虽还不足以与强敌抗衡,但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们必会成为强大的战士!"巫祖大声说道:"黑焰金座,这些弟兄就交给你了!" "黑焰领命!"黑焰金座喊了一声即刻将剩下的魔众带到了凉亭后面的小花园。大部队跟随着自己的队长们齐刷刷向中央广场而去,冬和雀灵拜别巫祖飞速向广场中的战备物资赶了过去。巫祖走进凉亭坐在了石桌前,她翻看着冬整理好的魔众信息录皱了皱眉,纸页上登记的信息与她刚刚测知的信息有很大出入,她聆听着魔众队伍里的动静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巫祖!"巫鲲和粉衣金座匆匆赶了回来,他对巫祖说道:"仙子们和众金座的事已经办妥了,没什么大的问题。"巫祖点了点头向粉衣金座问道:"骊珠,你觉得对这些客人们我们还应该做些什么?" 粉衣金座坐到巫祖身边说道:"应该是差不多了,仙子们听了我们的一番解释后都开心的不得了,家主的那些连心锁几乎都用完了,她们都抢着要呢。" "好的。"巫祖对粉衣金座说道:"骊珠,铁蛋儿手下的这些人和你金鳞网里的那些人是一类人,我们需要把他们好好看管起来,粉衣镇的地牢可靠吗?" "我的地牢几乎都废弃了,一下子关这么多人进去只怕是不妥啊!"粉衣金座蹙了蹙眉看着空落落的凉亭四周说道:"这些人都去中央广场了吗?"她侧耳倾听着广场那边的动静笑道:"这些魔都的流浪者还算可靠,他们的纪律性不错!" "你的地牢大概能关多少人?"巫祖问道。 "那要看怎么关了,"粉衣金座说道:"挤一挤的话可以关上千人,要款待的话可以关三四百人。如果杀掉没用的,那就宽敞了。" "我不想杀死他们,"巫祖说道:"骊珠,我能不能借你的大海一用?" "家主何意?"骊珠问道:"我的那个浅滩可关不了人,只能关鬼!况且……" "我懂的,"巫祖说道:"其实,我是想借你们鳜鱼的鱼宫一用。" "家主,你的意思是……"粉衣金座愕然地问道:"铁蛋儿他跟我提过一嘴,是关于我的身世的,难道……" "是,你猜的没错。"巫祖轻声说道:"鱼王很想念你,他曾向鬼谷投过拜帖,鬼谷接受了。但我心中有愧,你的妹妹献祭了鬼谷,做了我儿子的刀下鬼。鱼王现在只剩你这么一个女儿了,你是他的长公主。" "……"粉衣金座惊讶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缓了缓神儿说道:"家主想把这些人交给鱼王去看管,是吗?" "是啊,他们虽然心性不纯,可终究是几条性命,虽不能保卫粉衣镇却罪不至死。况且,他们中的秘密很多,我们需要他们开口。"巫祖坦诚地说道:"实在是叨扰了,得了空,我希望你和铁蛋儿可以去看望一下你的父王。" "我们可以试试,"粉衣金座说道:"我也想去看看鱼宫看看我的老鱼王……"粉衣金座沉吟道:"人总是要回家的。" "好的,谢谢你,骊珠!"巫祖说道。 "家主何必言谢?其实,是我应该谢谢你的。"粉衣金座郑重地说道:"若没有你出手相救,我只怕是早已灰飞烟灭了。" "呵呵!金座大度!"巫祖轻笑了一声说道:"我们把你的粉衣镇搅的鸡犬不宁,你竟不怪怨我们!" "这粉衣镇早已鸡犬不宁了!"粉衣金座笑道:"只有经此一战,它才可以浴火重生!"巫祖摸了摸粉衣金座的肩轻声说道:"金座仁义!"巫祖对巫鲲说道:"你和骊珠到广场那边给冬和雀灵搭把手吧,大战马上就要到了,战队整装后,我们还要和各位副座一起商讨战事策略,"巫祖看向粉衣金座说道:"你的仙子们都得做女战士了,她们就交给你费心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保卫粉衣镇是粉衣镇魔姝最大的责任!"粉衣金座应诺道。 "好!你们把这个信息册交给冬让他仔细查看一下,顺便给我们的战队起个名字,最好是公选一下。"巫祖说道。 "好!"粉衣金座接过魔众的信息册即刻和巫鲲一起飞向了中央广场。巫祖望着他们远去伸开双臂展了展腰,铁蛋儿从她身后护栏边一跃跳进了凉亭之内,他把手中的金缕袋往石桌上一扔坐到了巫祖旁边的石凳之上。 "装了五袋儿,"铁蛋儿说道:"这些魔兵在地下城窝了几千年,对我们战队里的人极为了解。殷筝那儿更是清醒的很呐!" "终究是有点儿仓促了,"巫祖说道:"我们的这一步棋早已在殷筝的算计中了。这几天,我们在魔都的行动异常顺利,我们应该好好反思一下原因。" "是啊,我们鬼谷的这个上门女婿可从来都不是个善茬儿!"铁蛋儿叹道。 "呵呵,"巫祖看向铁蛋儿神秘地笑了笑:"铁蛋儿,我是不是该改称鱼王为岳父了呢?"铁蛋儿的脸忽而红了:"骊珠待我很好,家主这是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只要你喜欢,我全力支持!"巫祖说道。铁蛋儿即刻拱手施了一礼认真地说道:"铁蛋儿领家主之命,即刻便与骊珠拜堂成亲!" 第278章 大战前的准备 "骊珠她是个很刚烈的女人,可是在你这儿她却温柔多情,我很感激她,有她的真性情陪着你,你才看到了真看到了爱。没有她,我不知道你会有多么苦多么孤独。你对她的感情我能理解,我也完全接纳。"巫祖颇为忧虑地说道:"骊珠今生唯一的心愿就是和你在一起,同是女人,我懂。骊珠小妹的死是我们鬼谷的错,鱼王那里必定愤然。此事上,我们若是没有个交待,怕是会影响到你们的婚事。" "鱼王爱女心切,铁蛋儿我体谅他的为父之心。"黑焰金座说道:"此事雀灵是肇事者,可她却是冬的贤妻!冬和我一样都是老来才得着了娇妻,冬这刚过了没几天舒心日子,若是把雀灵交给鱼王惩处,冬岂不伤心?家主,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取舍了。" "我也下不了这个狠心,"巫祖说道:"鱼王那里,我们的歉意是一定要送到的。只是,这歉意的诚心到底需要多诚多重,我们一定要听一听鱼王的诉求。你和骊珠要把话说到,让她帮你出出主意。" "鱼王之怒到底该怎么接着,我不敢擅自做主,"黑焰金座说道:"家主一定为鱼王备了大礼,我要不要与骊珠详说鬼谷的礼物都有些什么?" 巫祖轻笑一声说道:"当然,我给骊珠的彩礼够厚,给鱼王的赔礼也够重。"巫祖看了看黑焰金座轻声说道:"鱼王千百年来最大的心愿是进入鬼谷禅修位列锱铢首册,鳜鱼公主既已献祭,鱼王的心愿自是要接着的,此外,鬼谷神湖可供鱼宫王族久居。" "好,我替骊珠谢过家主。"黑焰金座拱手施礼道:"大战平息,我便陪骊珠去见她的阿爷。"巫祖点了点头问道:"你这五个袋子里的魔兽还能活几天?" "三个时辰卸肉,三个时辰卸骨,三个时辰卸魂。即便是功力强大的魔兽困在这化骨袋里也断不会摧过三天。"黑焰金座说道。 "所以,我们必须在一日之内解决眼前的琉璃岛幻境。"巫祖思忖着说道:"如果力道大一些,我们还可以把凡间的事也办一办。" "殷筝这三重界呐,在我看来人界之事是最棘手的,锱铢干涉凡人之事,我们终究是要大干一场了。"黑焰金座慨叹道:"这一切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在岛锱铢盼着这一天已经太久了。"巫祖笑了笑,她的目光飘向琉璃岛中心的花蕊又凝望了过去:"殷筝他正看着我们呢,活儿不漂亮还真就不行了。"巫祖站起身来对黑焰金座说:"我们过去吧,大家都等急了。"黑焰金座微微颔首跟着巫祖飞向了中央广场。 地下城的魔众们已经列队整齐,他们战服齐整装备精良个个儿都精气神十足。冬和雀灵坐在桌旁等着巫祖和铁蛋儿过来,巫鲲和粉衣金座把队长们聚在了一处,他们斗志昂扬兴致勃勃,认真地讨论着即将开始的战斗。巫祖和铁蛋儿飞到了冬的身边,冬站起身来给巫祖腾了个位儿,他把信息表放在桌面上,巫祖一页页看过后对冬说道:"我们开始吧。" 巫鲲发令让队长们出列,三十六位正副队长迅速集合在了巫祖面前。巫祖走到了队伍前对魔众们大声说道:"兄弟们,一个小时后我们便要到战场上厮杀,大家的队长们都给大家讲过了我们的作战纪律,我想问一下大家,我们的这些纪律好不好?" "好!""好!"魔众们齐声喊道。 "守望相助,奋力拼杀。听从号令,一举得胜!"巫祖大声说:"这十六字让我很激动!只要大家团结一心,敌人便没有那么强大!我巫祖向大家对天发誓,今日一战必助大家一战功成!" "好!""好!"魔众们齐声应道。 "驱兵千里,粮草先行!现在,我们的战备齐整了,我们的战斗力直线上升!与魔都决一死战,我们有没有决心?"巫祖大声问道。 "有!""我们有!"魔众应道。 "好!"巫祖飞到了魔众的上空:"现在,我们每一个人都来完成大战之前的第一项任务:吃饱饭!"巫祖将广场上的军用餐卷到了身前,她手臂一挥,一份份餐食在天空中熟透又旋转着飞向了每一个战士。 "大家看一下,你们面前的饭菜是不是自己平日里的最爱?"巫祖问道。 "是!""还真的是!""的确是!""天神好厉害啊,她真是太体贴人了!"魔众们惊喜地说道。 "好,今日之战需要我们每个人都有足够的体能,现在,我想再为大家加点餐!"巫祖看着魔众们渴望的眼神在空中轻轻一转,成千上万朵缤纷绚丽的花朵散开在了整个队伍的上空,它们轻轻一颤迅速飞到了魔众的身前,魔众们欣喜地看着眼前花朵又看向了巫祖,巫祖说道:"这些花朵都是我的灵力所化,它们融入你们的血肉会让大家的功力瞬间提升!"话音刚落,朵朵鲜花便扑入了战士们的身体之中,魔众们忽觉神清气爽精力倍增。 "大家开始进餐吧!"巫祖大声说道:"大家吃好以后,我便与大家齐头并进奋战到底!" "是!"魔众们齐声应道。巫祖飞回到桌前对三十六位队长说道:"我们几个也该好好补充一下体能了,我们边吃饭边讨论接下来的战斗策略。" "是!"队长们站的笔直向巫祖立正敬礼,巫祖掌心一展推出三十六朵蓝色莲花,它们飞到了每一位队长面前尽情地绽放着自己的花瓣。 "这些蓝莲花中的灵力很强大,可以助各位队长所向披靡。"巫祖说完,蓝莲花便飞入了队长们的身体。 "大家都到凉亭里用餐,琉璃岛布防图就在桌上,此战非同小可,我们需群策群力各抒己见。大家跟我来!"巫祖带着三十六个人和巫鲲他们一起走进了凉亭。 就在所有人都热血沸腾地边吃边讨论战事之时,粉衣镇的天顶上忽然绽放出了一朵朵烟花,大家惊讶地望向天上的结界,发现魔尊的魔兵已经遮天蔽日而来,那烟花正是魔兵们的兵器射将下来被结界抵挡摧毁所迸发出来的火花。 "魔尊为我们助兴来了!"巫祖说道:"告诉兄弟们,看着烟花吃点儿肉,眼福口福都要享受够!" "是!"队长们哈哈大笑起来:"几千年了,我们一顿饱饭也没吃过,魔尊今天好大方呀,送了饭菜还送焰火给我们看!不错不错!好畅快!" 第279章 速战速决 结界上的烟花一层层铺展开来,粉衣镇战士快速吃罢战前餐列队待命。巫祖他们五人和各位队长们一起走进了战队伍为战士们鼓劲,在全部由女战士组成的医疗战队里,巫祖与每一个人都贴心交谈了起来。在一位面容苍老的老妈妈面前,巫祖轻声问道:"老妈妈,家里的孩子们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请神女放心!"老妈妈动情地流下了泪,她说道:"冬和雀灵已经把地下城所有的孩子和老弱病残都送到圣地安置了。我们这心里不知道有多么感谢你们,我们在这琉璃岛上藏了几千年了,从未敢想会有今日这样的福分,更没有想过还会有今日这样的大作为!我们感激鬼谷的大恩大德啊!" "这都是大家该得的,老妈妈,您不要这样说!"巫祖说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们一定要小心应对!"女战士们纷纷应诺道:"会的!我们一定会全力应对。" "好!"巫祖为大家鼓劲儿:"我会和你们战斗在一起的!"她与战士们一一握手后又飞上了战队的上空,巫鲲他们也飞到了巫祖的身边。 "列队布阵!"一声令下,战队各自归入了自己的战位。铁蛋儿和冬各带了三队人马,巫鲲和雀灵也各自统领了三队魔众,他们悬在各自战队之上等候着巫祖下达总攻的命令。巫祖看着严阵以待的魔众笑了笑,她的双臂向空中奋力举起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只见结界外的魔兵纷纷向结界扑了过来,他们惨叫着粘连在结界之上动弹不得,一瞬间便化作脓血,结界之上的魔兵一层层惨死下去,不到一刻工夫,粉衣镇的天空便安静了下来。 战队之内的呐喊声轰鸣而起,巫祖只轻轻一笑对魔众们大声说道:"守望相助,奋力拼杀,听从号令,一举得胜!我们的战队所向披靡!我们的战斗全线铺开!" "我们必胜!我们必胜!"魔众们高呼起来,巫祖向巫鲲他们点了点头便暝目颂出了经咒,那经咒如金色的波纹一般一圈圈扩展开去,划过了每一个战队的方阵。倏忽之间所有魔众都消失殆尽,巫鲲铁蛋儿还有冬和雀灵也消失不见。巫祖对粉衣金座说道:"粉衣镇就交给你了,你们千万要小心!" 粉衣金座握紧了巫祖的手说道:"你放心吧家主,粉衣镇仙子们可不是吃素的!家主一定要小心魔尊的黑手,他才是你最大的对手!"巫祖点了点头又拍了拍粉衣金座的肩说道:"好,我知道了。"说完,巫祖也消隐不见。 琉璃岛陷入了异常平静的状态。这第二界幻境一向繁华热闹,此刻却只能听到轻微的风声。粉衣金座高悬在粉衣镇上空闭目聆听着琉璃岛细微的声响,忽然,她的嘴角轻扬了起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从琉璃岛的每一个角落传了过来,粉衣金座睁开眼睛极目望去,结界外,岛上所有的楼宇屋舍顷刻间崩塌陷落,冲天而起的瓦砾尘灰瞬间包围了琉璃岛中心紧缩的花芯,地下城的勇士们从滚滚翻动的烟尘中蜂拥而出,他们挥舞战刀披荆斩棘把扑向他们的魔兵一个个斩杀在了街头。厮杀声与呐喊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琉璃岛,刀光剑影中魔兵们竟溃不成军。 "这也太不经打了吧?"粉衣金座不禁暗自呢喃。 "是呀!他们欺负我们粉衣镇的时候,不是一个个的都像金刚一样刀枪不入吗?"忽然,粉衣镇的副座在粉衣金座身后呼喊了一声,骊珠被她狠狠地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嗔怪起来:"哎呀呀,你是要把我的心脏也吓破吗?你怎么悄么声儿地就躲在我身后了呀?神出鬼没的!" "金座见谅!"副座笑道:"我这不也是担心咱们吃亏吗?所以想看看这战况,结果却碰到您在这发呆,我是太激动了!"副座欢喜地嘴都合不起来了:"家主可真是厉害呀!她真是神一样的存在!" "她就是神一样的存在!"粉衣金座说道:"现在,我们应该是吃不了大亏了。"粉衣金座转身远眺问道:"你也想进入锱铢行列吗?'家主'这个词怕是不能随便用,巫祖是天神,我们现在还是魔姝,要改口归入鬼谷名册还需要很大的努力!" "反正,您称巫祖为家主,我称您为家主,家主的家主,不也还是家主吗?"副座说道:"我确实想加入锱铢,这也是很多姐妹的心愿。" "是吧,"粉衣金座说道:"可是,这条路却未必通,也绝非坦途。" "难,才要走下去!"副座认真地说。粉衣金座没有再说话,她遥望着琉璃岛上尘埃飞扬的战场仔细寻找着黑焰金座的身影,在那高空之中,他正与几十位副座们对战,粉衣金座的心脏一阵儿紧一阵儿松地揪的生疼。 "他从来没有这么拼命过,"粉衣金座叹了一口气:"他也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帅气过!他可真是……叫人揪心!" "金座,您如果担心黑焰金座的安危,是可以去帮一帮他的。粉衣镇现在暂时没有危险,我们已经全员备战,您可以和黑焰金座一起拼杀一番,我们等着您回来!"副座说道。 "我若走了,你们怎么办呢?你们千万不要轻敌!我们的魔尊大人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是忘记了吗?"粉衣金座说道:"回去吧,吩咐大家要时刻严阵以待。" "是!"副座应诺了一声退了下去。 粉衣金座用眼角的余光目送自己的副座离开,她双眉微蹙望向了琉璃岛的中心,在那层层花蕊之中,那个风华绝世的尊者又在干什么呢?她不禁身子一颤,她知道粉衣镇所有魔姝都在暗自迷恋自己这个曾经的王,只消他一个销魂的眼神,粉衣镇女子几手全都会倾心拜倒,她知道粉衣镇到底有多么脆弱不堪。"唉,痴心妄想一场空!"粉衣金座苦笑了一声。 在那粉嫩金黄的花蕊中心,魔尊似乎听到了粉衣金座的叹息,他微微一笑又望向了自己的魔都第二重幻境。这一场战斗似乎马上就要结束了,按照常理来说他是不可能不管的,更何况,他的那四朵花儿和魔都中的一干高手早已群情激愤按捺不住。 第280章 心有千千结 殷筝冷笑着看着眼前的景象,春桦还在门外候着,她的身后是魔尊的一众死士。殷筝沉默不语,他细数着魔兵阵亡的人数眉头越蹙越紧。 "你是打算着要冲上去打一架了吗?"一个温软的声音从殷筝的身后传来,他双眉一凛即刻利刃出鞘指向了来人的咽喉。巫祖微微一笑躲开剑锋走到了窗前。 "即便这二重境全线崩塌,我魔都依然是固若金汤。"殷筝的利剑直指巫祖的脖颈鄙夷地说道:"你该不会是来嘲弄我首战失利的吧?" "当然不是了,我只是来为你送感谢信的,感谢你为我奉上了这魔都双境中所有魔众的人头。"巫祖轻声说道。 "大言不惭!在我看来,你不过是在送死!"魔尊呵道:"影和觯能不能从水镜中逃出来尚且不论,你一个人单枪匹马而来,真是把我魔尊看的轻了!" "如果真是这样,我必然是不敢来找你的。你一个鬼谷的座下宠儿竟要与鬼谷主神对抗,这样的事儿不在我的推算之内。"巫祖坦诚地说道。 "哈哈,宠儿?还鬼谷的宠儿?"殷筝冷声问道:"鬼谷何时宠过我?你堂堂一谷主神竟这般撇谎,足见鬼谷龌龊!" "殷筝,你为什么要杀死凛冬?她纵然是犯了天大的错也终究是你的骨肉,你的嗜杀成性真的不可节制吗?"巫祖轻声问道。 "此事与你何干?"殷筝身子一颤愤怒地看向了巫祖。 "这件事儿啊偏偏与我有点儿关系!"巫祖认真地说道:"凛冬与外域异族的结交甚是紧密,她的本心也不过是想帮助你这样的阿爷成就一番霸业,可她怎么就成了你的拳下冤灵了呢?" 殷筝的心瞬间冰冻了一般,他抖了抖双肩活动了一下全身的肌肉把剑尖儿放到了巫祖的肩上:"你确定你不是在找死吗?巫姐姐,你未免太刻薄了些!" "我只是想说,我好像懂你了。"巫祖回过头来直面殷筝的剑锋温和地问道:"我们终究是要握手言和了,不是吗?" 殷筝身子一缩后退了一步:"你莫不是做白日梦太多有些精神恍惚了?巫祖,你该不会是得了什么心病,就像觯那样开始胡言乱语了。" "也许吧!"巫祖紧紧盯着殷筝的双眼轻叹了一声:"亦炎这个孩子呀,哪儿哪儿的都很像你,进你这琉璃岛之前,我特意把玄鸟留在了龙庙,你知道的亦炎是烨唯一的孩子,灵蛇必然不忍心杀死他。" "你!你好卑鄙!"殷筝怒道:"你巫祖乃至纯至真的天神,你是在用亦炎的性命勒索我吗?" "小女子不敢!"巫祖笑道:"我只是常常想到我那早夭的孩儿,托你的福,他被你送去了极乐之地,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儿无爹无娘的着实可怜,我和觯又被你搅的两厢不和不愿意去见他,所以我总在想,他还缺一个玩伴儿陪着他,不然,他岂不孤单?" "巫祖,你……"殷筝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这么说,你果然是在要挟我了!哈哈,巫祖,你可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我倒也不算什么狠人,我只不过学到了你的一些皮毛罢了。"巫祖轻声说道:"你养着的这些手下人才是真正的大人物。他们贪污腐败官商勾结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他们不该从你的琉璃岛上消失吗?我不过是助你一臂之力帮你远离了此等苦海,就像两千年前你帮我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哈哈,你这也算是掐住了我的命门,是吗?"殷筝忽然大笑了一声:"行吧,你干的不错,达成共识!"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把魔都的凡人交给我没什么不好的,你这二重幻境更应该鸟语花香清静安宁。天神虽不干涉人间之事,可是你魔众万千奴役着百万人间平民,此事我不得不管。"巫祖顿了顿低吟着说道:"凛冬之死让我看到了某种曙光,这种光一直都在你的心底,我相信,我没有看走眼。" "烨以为是我的魔性迸发以至癫狂失去了意识才杀死了她,你竟然不这样想吗?"殷筝收回了自己的剑冷声说道:"她一直都是信我的,从来都是。她的那些小犹疑和小心翼翼都是拜你所赐,我帮助你脱离了觯的不堪,你又帮了我什么?你为何要为难烨到那种地步?" "我和觯的事儿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杀死我们的孩子来提醒。"巫祖轻叹道:"烨的为难之处到底归因于何处你我都是明白的,此事的过错可以归咎于你我二人不能怪怨到她的身上,烨已经是心力交瘁拼尽了全力,为了你她已经聚集了满身的黑气,这黑气到底是何物,你怕是比我更懂。殷筝,你是她的夫君,你应该保护她脱离黑气给她的伤害。" "你是在怪怨我吗?"殷筝悲叹道。 "我其实应该赞扬你一下,是吧?"巫祖轻笑道:"我应该这样跟你说话对吧?"巫祖看向了殷筝的双眸:"我也希望我可以赞扬你,但愿你的心里能明白的知道,我对你的赞扬到底该不该说出口。" "烨,不论她怎么耍小心眼儿,在我眼里心里都是纯净的美好的,她才是最会扎我心的人,你……从来都不是。"殷筝温柔地说道:"你的可怕一直都是我的噩梦,你很像我阿娘那柄用来打我的鞭子,只要你的手腕儿一转我便心惊胆寒。我想过了,这就是我的命。跟着我的女人命都是很苦的,我的阿娘,我的巫祖你,还有我那傻傻的发妻,你们都一样。作为男人,我是应该担一些责任的,我的确很对不起你们。"殷筝的眸中含起了热泪:"好在,我不会再孤单了,烨很快就会和我永远在一起了。" "筝,你说的并不能算作全对。在这个世上,最孤单的那个人,是你!"巫祖柔声说道:"烨的孤苦还有鬼谷呵护着,她还有我们,她也拥有着你。而你从不曾真正拥有过爱,你却从不曾拥有过不寻求回报的爱,即便是烨即便是你的阿娘也总是对你有所渴望有所希求,你才是最孤苦的那个人。所以你很厉害,我很荣幸可以成为你的对手。好好干,我们谁都不要令对方失望,好吗?" 殷筝低下了头,他轻笑着点了点头抬起泪眼看向巫祖说:"阿姐,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第281章 难念的经 "我喜欢你的这个约定。"巫祖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殷筝沉吟了一声:"阿姐,帮我给烨带个话好吗?" "你想对她说什么?"巫祖问道。 "我对她的爱情是真的。"殷筝说道。 "好,巫祖必会成君所愿。"巫祖说罢飞向了粉衣镇。 殷筝望着巫祖离开久久不语,春桦推门而入对殷筝说道:"阿爷,我挡不住大家伙儿了。他们想着陪您说说话,您若是不允,他们怕是不会走了。" "那就让大家伙儿进来吧,"殷筝转身躺在了狐绒大床上,他把双臂抱在脑后看向了春桦:"让他们都进来!"春桦困惑地看着殷筝好半天后她才施了一礼走到门外把所有人都放了进来。 "帝君安好!"众人向殷筝问过好后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没事儿。都是自家人,你们也都是为了我好,我会听你们的真心话的,有话就大胆地说出来。对眼下这事儿,我们也好一起做个决断。"殷筝说完便钻进了锦被里,他的目光平和又温柔,可他越是这样,他的手下就越不敢轻易说话了。 "你们不说我可要宽衣睡觉了,"殷筝看向跪了一地的人一件一件脱去了自己的外衣,他见众人既不说话也不离开忽然大笑了起来:"你们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苦大仇深委屈巴巴,这才多大一点儿事儿啊?就把你们为难成这副模样了吗?以后的事儿会更大更难,到时候,你们是不是要像小孩儿一样哭天抹泪了?有话快说,不然我可真的要睡了!" "阿爷!"春桦忽然说道:"亦炎是真的被巫祖挟持了吗?依我看来此事不真,亦炎的阿娘就在龙庙,她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被人杀死呢?更何况巫祖若是杀了亦炎,那姬烨必定会与她反目成仇,巫祖何其聪明怎会不知亦炎不可杀?阿爷竟信了她的话还放她走,刚才是我们杀死巫祖最好的时机,阿爷竟糊涂到放虎归山,还把我们的魔兵们都抛弃了!您让我们让所有跟随您的人,情何以堪?" "啊,你的话说完了吗?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殷筝问道。春桦跪伏在地上摇了摇头。 "好,你既没什么说的了,那我就说一说。"殷筝坐起身来对春桦说道:"巫祖此人说一不二从不空言,她决定了的事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去改变,她既说了会用杀死亦炎来报复我,那她就一定会做到。只要我出手应战,她一定会以亦炎的死来回应我。亦炎是你的阿弟也是你阿爷我唯一的儿子,你应该保护他,不应该以侥幸心理来处理他的生死之事。" "阿爷,难道亦炎的性命比我们十几万魔兵的性命还要重要吗?在您的心里,只怕是我们姐妹的性命全部加起来都不及亦炎重要吧?我们魔岛足足历经了千年方才有如今的家业,难道亦炎比我们整个魔岛都重要是吗?"夏禾忽然抬起头来毫不留情地质问殷筝道:"他母子二人到我们琉璃岛不过二十年不到,可我们这些人已经尽心侍奉了您两千多年,难道您就真的这么偏心这么狠心,要用魔岛众生的死来换亦炎一个活下去的可能吗?" 夏禾紧盯着殷筝的眼睛恨恨地问道:"难道您忘记了您的大业?难道这几千年来您为我们讲过的话都是一个笑话?巫祖今日可以用亦炎的死来要挟魔都,那明日呢?有朝一日她若是用您的性命与亦炎的命做交换,您也要妥协吗?" 夏禾泪如雨下:"既知如今何必当初?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那您当初为何要把亦炎送到龙庙去?您为什么如此相信姬烨那个贱人?她要毁了您所有的一切,难道您还看不出来吗?" "住口!"殷筝呵止了夏禾:"姬烨?贱人?姬烨她是你的阿娘!你怎么会如此恶毒地轻贱于她?" "阿娘?"夏禾悲泣着大喊道:"我夏禾今生从来没有过阿娘!槐香生我养我,可她卑贱如粪土,所以她不是我的阿娘!至于姬烨,她就是彻头彻尾的一个骗子,她就是一个用身子来取您性命的贱骨头!为了她,您已经一拳一拳杀死了凛冬,而今,您也要一拳一拳地杀死我们吗?我们不欠您的!" "用身子取我性命?夏禾,你还真说出了这样的话!"殷筝冷声反问道:"姬烨她来到魔都后待你们每个孩子都呵护有加如同己出,她对你们处处忍让时时关心,可你们几个又是怎么做的?你们处处刁难时时对她白眼相对,姬烨她没长眼睛看不到你们的龌龊,难道我的眼睛也瞎掉了吗?"殷筝长叹了一声说道:"姬烨她竟然还用身子来取我性命,你扪心自问这是真的吗?她是天神,像这样的恶毒心思只会让她自己恶心!这样的事只有我们魔都的魔神才会当作大才能大本领!罢了,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爷,你被那个贱人迷昏了头,你当真要拿我们的性命去换姬烨一笑了!"夏禾扯破了嗓子大喊了起来:"阿爷,你若仍然这般固执,就请恕我们不敢再跟随于您了!您已经不是我们的阿爷了!您已经为了她开始杀人了,我怕的很!"夏禾悲戚地伏跪在地狠狠地磕了几个头之后愤然转身离开了房间。 "你们也是这样想的,是吗?"殷筝冷声问道:"不愿意跟随我的都可以离开我,我绝不强求!"众人伏跪在地不敢走也不敢出声。 小花儿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坐到了殷筝身边轻声说道:"烨妈妈在魔都的那段日子待我极好,她待我的每一个人都很好,包括对凛冬。我一直都想喊她一声阿娘,可是却一直开不了口。她的确很好,的确配的上天神二字。眼下魔都危在旦夕,夏禾她心急如焚才会恶语相向,阿爷千万不要动气,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殷筝没有说话,他双眉紧锁靠着枕头侧躺在了床头。许久之后他说道:"生而无后不孝之首。我也曾为人子,我不能愧对祖先愧对我的生身父母啊!" 第282章 老骥伏枥 殷筝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看向秋轻声问道:"秋,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说什么话?夏禾都已经气跑了,你不怪怨阿爷对她不好吗?" "我支持阿爷,阿爷无论做怎样的决定都有着自己的深谋远虑,即便我们一时间搞不大懂,可是总有一天我们会看到阿爷的良苦用心。"秋坦诚地说道。 "来,你坐到这里来。"殷筝指了指面前的床沿儿又说道:"说说你对眼下战事的看法。" 秋缓缓起身坐到了殷筝身边:"阿爷,你一定要听我来讲吗?" "当然,不论你想说的是什么,阿爷都想听。"殷筝认真地说道。 "好吧,"秋说道:"阿爷,世人都说做神仙好可是却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神仙。神仙自有神仙的规矩,神仙不可以随心所欲。在我们魔都很多人敬奉我们,他的只看到我们为神为仙有神力傍身,却不知道这神力得来不易,他们聚于我们麾下不过是为了得我们庇佑。他们心思奇巧明争暗斗,嘴上唯唯诺诺,心里却满是私心。我并不喜欢他们也不喜欢纵着他们!" 秋顿了一顿沉吟道:"今日战事突起,他们最后的结局到底会怎么样我并不在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不必对他们担什么责任。于我而言我只欠着阿爷的养育之恩,我需要做的只是做好阿爷的女儿,所以,听阿爷的话做阿爷想让我做的事,便是我唯一想做也必做的事。" 殷筝哀怜地看着秋欣慰地笑了,他看向跪在地上的死士们说道:"你们觉得秋说的怎么样?" "至纯至孝!"一个身形微瘦的老翁大声说道:"帝君,于老叟而言我只欠着帝君的扶救之恩,其他人都与我无关,尤其是那些口是心非的人。" "我知道,这两千年来,你们跟随着我很是辛苦。"殷筝说道:"人道神仙不老神仙好,他们并不知道人活的太老了连自己都会觉得烦。如果再把那些背不动的东西都背在身上,神仙都会累都会吃到苦头。这样做神仙又有何乐子可享?" 殷筝坐起身来坦诚地说道:"这几千年来,我一心一意求道修仙提携呵护着你们,就是想让你们做真正的活神仙。可是,自从我们动起凡人的心思,收了这整岛的魔众之后,我们的日子便一天天地被烦扰纠缠。我累了,我不想做这样的神仙,我也不想拖累了你们。" 殷筝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巫祖是天神,她秉承天命而来,我不拒绝被她收服。虽心有不甘也有点儿担忧,但是,我很想让天公来判一判让天神来判一判。无论何罪何罚我甘愿领受。我只求你们可以安泰只求我的骨肉不淹没于那些罪恶的洪流。你们都知道的,这么多年来我们已经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我们不能不知错,不能再妄自尊大坐井观天,甚至耽误了自己的性命。" "帝君,您竟也老了呢!"老翁说道:"可是,您这个样子却更像我老头子的父君更像我至亲的家人呐!" 殷筝摆了摆手:"但愿我醒悟的还不算太晚,但愿我们还来得及!" "阿爷,你不能老!你不能放弃!"夏禾忽然冲了进来,她跪到殷筝面前大哭了起来:"阿爷,你太相信天神了!你这样束手就擒真的是太傻了!你会死的!我不让您去寻死!" "呵呵,与天神大战一场就不会死吗?夏禾,即便能赢,我也不想和天神拼个你死我活的。你可知,如今的魔都藏龙伏虎逆反之徒大有人在啊?"殷筝问道。 "阿爷,您……您是在说那些外域的异族吗?"夏禾忽然惊醒过来:"凛冬的死是因为她与外族勾结,是吗?" 殷筝伤心地点了点头:"那些人利用了她!不过,这件事上我也有责任!我一向待她严苛,她的叛逆妄为也有我的一臂之力。阿爷真的很对不起你们,我一心想成霸业,力有不及便饥不择食,我引狼入室养虎为患,是我害了凛冬!"殷筝落下泪来:"我生性冷傲孤僻,对自己的儿女也是如此,是我毁了你们!" "阿爷,您不要这样责怪自己!"春桦扑上前来:"我们一直都喜欢您对我们的严格磨砺,我们也有错!是我们做的不够好!阿爷,我们都是爱着您的!" "我知道,我知道!"殷筝低头呢喃:"凛冬也是一样的!所以,我想好好想想我们到底该做些什么了!"殷筝声音低沉面色凝重:"你们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们进岛的那一天吗?即便你们记得当时的情景,却未必像我一样反思我们进岛后做过的事吧?" "当年,大秦灭齐,我们身负国恨家仇在这魔岛之上自立了门户,这一晃便是两千多年的时光!"殷筝沉吟道:"心中有仇恨有悲苦,暴戾之气便也有了。这暴戾之气害的我好辛苦!它也害你们!你们信我靠我,我却自恃才高,做下了太多荒唐事!你们不累吗?即便心中有苦也不敢向我倾诉,是我封闭了广开言路之门,一意孤行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我想改个道儿走走,把你们都带到正道上去!" "阿爷,我们现在的道儿也没错啊!那巫祖挟持了亦炎就是因为害怕我们,其实我们比您预测的要强大!"夏禾说道。 "她的确是害怕我们的,我们的确有很强大的破坏力!"殷筝忽然笑了笑:"可是我们自己不能忘了本!我们本是圣地大齐的子民,我们本儒雅随和仁义诚信,可如今我们已经数典忘祖丢了这根本。巫祖她对我们心有忌惮是好事,我们还有实力和她打一把好牌,她对我们也会多一点宽宥忍让之心。此时确实是最好的时候,如果盲目对抗折了家底儿,巫祖这个对手才真是不好应对了!所以,守城以待是最好的攻防办法!" 殷筝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和死士恳切地说道:"你们明白了吗?" "我们明白了!"众人一起跪到了殷筝的面前三叩九拜。 "好了,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们都累了吧?我也累了,你们回去吧!记住,我必定会给你们一个好的将来!"殷筝疲惫地躺了下去。 "谢帝君庇佑!"众人再拜退了出去。 第283章 红颜一笑 殷筝缩在锦被里听着那些远去的脚步声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脚步声凌乱不稳,死士们的呼吸声也是很沉重的,夏禾的心跳一直都没有缓和下来,至于春桦,她从来都是个稳重有担当的,此刻的她也不例外,秋和小花儿远远地躲开了人群钻进了自己的房间……一切都像殷筝预想的那样,魔都的所有人的心都在解冻。 殷筝闭合双眼想彻彻底底地休息一场,可他却猛地睁开了眼睛。他蹙起双眉呆呆地想着心事忽然间坐了起来。窗外,阳光被四起的烟尘遮蔽了不少,这种景象对于魔都来说从未有过。殷筝有些不适应眼前的晦暗,他望着床前忽明忽暗的光脸色一点点苍白了下去。他缓缓起身缓缓地穿好自己的衣裳缓缓地站到了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琉璃岛的二重幻境几乎已经荡然无存,地下城战队的杀伤力要比殷筝预想的强大的多,这不仅仅是因为巫祖赋予了他们灵力,更因为他们内心的渴求得到了完全的释放。烟尘渐渐散去,琉璃岛露出了它破碎不堪的躯体,花芯四周的高楼已经全部崩塌,残垣断壁间随处可见魔兵的尸体和血液。巫祖的战队已经开始欢呼了,他们的尖叫和呼号声在四面八方响起,殷筝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于乌江畔自刎的项羽,他的一世英名似乎早已毁于一旦。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殷筝瞪视着血肉淋漓的战场黯然神伤,他自嘲似地悲吟了起来,随即便泪湿了眼眶:"巫祖啊,阿姐!看看你把这活儿干的,可真叫个利索!"殷筝低垂着头靠在厚实的玻璃窗上泪如雨下,他为殉岛的十万魔兵郑重地祈祷,也为魔岛悲叹。 欢呼声一层层高起又一层层落了下去,烟尘中传来了巫祖他们清理战场的声音,殷筝忽然想冲过去问巫祖一个傻傻的问题:"阵亡的魔兵是否可以魂归大地?"因为他听到了十万魔魂的悲泣和哀鸣。阳光拉长了自己在战场上的暗影,四周渐渐陷入死寂。大地的颤动从粉衣镇传向了魔都每一寸土地,废墟下陷而去,山林上升而起,一片片草坪平铺开来,顷刻间一个蝶舞蜂飞的明媚世界展现在了殷筝面前,那里溪水潺潺鲜花遍野山明水秀馨香又温暖。 殷筝傻笑了起来,眼前的魔都第二重幻境已经繁花似锦归于和平,现在的它正像巫祖说到的那样清静又安然。他暝目静思,双脚仿佛踏在了那柔软的草地上,一只只蝴蝶翻飞而上绕着他的身体蹁跹起舞,空气里飘动着泥土的香青草的香,阳光照亮了他微闭的双眼,他感受到了浸入身体的温暖。可他的骨血却依旧是寒凉的,他想起了杀死铁蛋儿前的那场雷雨,想到了那云顶上同样阳光明媚的草地,他躺在草尖儿上站在悬崖前,他眺望华国的万里河山,他说登顶并没有什么意义……今天他同样站在至高处,殷筝站在琉璃岛至高的魔殿里心绪重重叠叠。 "奇技淫巧,终归是要终结的!"魔尊苦笑了一声:"现在正是个好时候!"他睁开双眼向龙庙凝望,"我的烨和亦炎都在干些什么呢?"殷筝低吟道:"他们竟都不懂得陪陪我吗?眼前的这一切可都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呢。" 时光仿佛静止了,殷筝的眼前只有一片明艳,他极目回想神思飞向了如同牡丹盛放般明艳的大唐,那一天他和烨相约在大明宫前,他们相携相伴飞翔在神都洛阳的夜空里又依偎在了高高的殿顶上。 "筝哥哥,你喜欢武媚娘这个人吗?"烨贴在殷筝的肩头轻声问道。 "也许吧,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殷筝的唇边扬起了一抹笑:"武媚娘她是喜欢我的!" "呵呵,这世间怕是很少有女子会不喜欢你,更何况你总是在迷惑她!"烨咯咯咯地笑,眼睛里只有殷筝明亮的脸庞。 "也未必吧?"殷筝揶揄道:"比如巫祖,她就不怎么喜欢我。还比如,你!" 烨的目光仿佛被刺痛了一般慌忙收了回来:"这次我从鬼谷逃跑都是为了你,这样伤人心的话,筝哥哥以后千万别再说了!" "我知道,"殷筝笑道:"我的媚惑之术很强大,可以诱拐天神!我很坏,可是我很开心!谢谢你,没有你在,我做这一切又能有几人能懂啊!" "呵呵,"烨轻笑着垂眸,眼睛里噙起了泪:"在鬼谷的这些年我总在想,为什么我总觉得齐国公子殷筝很亲切很亲近呢?大概不光光是因为我们前生曾经是夫妻曾经是兄妹……"烨的诉说停了下来,她望向大明宫外灯火通明的街市低声呢喃:"大概也因为他的媚术吧?" "媚术?"殷筝忿忿不平地问道:"你真的以为我对你施过媚术了吗?没有!我从来没有那样做过!" "即便你施过了也是没有用的,我是天神,这世间的法术还不能把我怎么样!"烨看着殷筝着急的样子窃笑了起来。 "是啊,我怎么会那么傻,怎么会在你面前班门弄斧!"殷筝问道:"烨,你对我施过媚术吗?不要骗我。" 烨的睫毛抖动了几下轻声说道:"筝哥哥,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会那样做吗?" "当然……会了!"殷筝故意拉长了声音说道:"烨给我施过的是无术之术!我破解不了也抵挡不了!" "呵呵,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感觉自己是一个罪人了!"烨转头看着殷筝问道:"筝哥哥,你说我们在这大明宫里到底能做些什么?" "不论我们做什么你都不要出手,"殷筝变的严肃起来:"你只负责看着我,你是我的监军也是我的军师。这大明宫极尽豪奢富丽堂皇,你可以一门心思钻进去只看这人间奇景,干活儿的事儿由我负责。" "嘿嘿,"烨看着殷筝认真的样子傻傻的笑了笑:"我这么费劲地从鬼谷逃出来,竟然只做了个闲人,"烨轻声说道:"如此想来倒也不错,做闲人自是来去自由身无挂碍,也少了许多凡事拖累!" "嗯!"殷筝拖长了声音看着烨:"这个想法很好!我看着是不错!" 第284章 粘在一起 "我看着也是不错的!"烨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道:"在鬼谷里,我日日晨起梳妆却整日没人欣赏,我日日修习精进却整日无处施展,那日子过的真是索然无味。现在可好多了,我虽是于闹市闲居却日日都身处闹市之中,我再也不用发愁无人欣赏我的好颜色,也不用发愁英雄无用武之地了!我还有一个你陪着我,即便是受了什么委屈,也会有人呵护心疼!" 烨的眼睛明亮的像弯月一样,她望向天上的明月感叹道:"天天住在这洛阳城里,日日可以见到人间烟火,这才叫好日子,真的是好畅快!" "你的这个想法更不错!"殷筝笑道:"我现在就可以陪着你去看一看这大周的烟火气,你愿不愿意?" "好啊!"烨回答的很利索:"你早该这样了,筝哥哥!当年,如果你勇敢一些,我就不会孤孤单单这么多年了!也许,我们还可以做夫妻,我就会把觯甩的远远的,再也不用为他伤心了!"烨认真地说道。 "当年?"殷筝蹙了蹙眉狡黠地问道:"你还记得当年的事啊?烨,当年你可是亲过我的,还有,你穿了大红袄子守在你的屋子里只盼着我来娶你,你还当着巫祖的面儿抱了我亲了我,你请求巫祖把你嫁给我!还有那梅树那梅花……" "哎呀,你别说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怎么一件都没忘啊?"烨红了脸嗔怪道:"你再这样调戏我我马上就躲回鬼谷去,我再也不会偷偷摸摸地来找你了!" "我错了,我错了!"殷筝即刻答道,他默默地盯着烨的眼睛看了好久,看的烨手足无措不好意思起来,殷筝抿嘴一笑问道:"我们谁都不要再躲起来了,好吗?当年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犹犹豫豫拒绝了阿姐的好意,现在,我不会再躲了!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吗?" 烨眼眶微红泪湿了双眼,她笑了笑又点了点头轻声嘟囔道:"我们永远都不能分开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殷筝欣喜地紧紧搂住烨的腰说道:"你的这个想法是真真正正的好,我们一定会真真正正地好在一处!"烨摸着殷筝低垂的头轻声问道:"和我一起回鬼谷里住着,你会不会觉得寂寞?我们不能长久地在人间逗留,这人间烟火气也不长久地守着,鬼谷太清静,你不会觉得烦闷吗?" 殷筝微微一颤慢悠悠抬起头来问道:"这人间美景既然如此珍贵,我们何不即刻出发看遍这洛阳城的好呢?我饿了,我一早起来就守在这里等你,那朝食都进了别家娘子的肚子里,这晚饭也快要被别人抢走了!阎王还不使饿肚子鬼呢,你忍心让我做这金銮宝殿里的饥汉吗?" "呵呵,看着的确是可怜极了!"烨抿嘴笑了:"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也是饿极了,那……我们就去吃好东西吧?" "嗯,好!"殷筝傻傻一笑,他握住烨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不过,我们不能吃的太饱。" "为什么?"烨笑着问道。 "吃太饱的话,晚上会睡不着。"殷筝又傻呆呆地笑了笑,然后把头埋在了烨的怀里。烨双眉微蹙摸着殷筝的头发看向了远处的灯火,街市上喧闹的声音传了过来,那绚烂的灯火却浸湿在了泪水中。烨偷偷抹去眼中的泪轻声说道:"晚上,我一定会让你做一个最美的梦,哪怕到了天亮,你都会不愿醒来!" 夜里的洛阳城流光溢彩,酒肆瓦舍里更是人头攒动。殷筝拉着烨的手从昏暗的街巷里走了出来,他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店家踟蹰了起来。 "怎么了?你怎么不走了?"烨贴在殷筝身后小声问道。 "我觉得我应该把自己的绝世容颜遮挡起来!"殷筝严肃地比划着说道:"否则,你会被女子们的眼神儿杀死的,就像冰凉的匕首在一瞬间出鞘又迅速刺了过来一样,一下一下又一下不停地往你心口扎,你一定会恨我的!" "呵呵,"烨喷笑了一声:"我觉得我也应该用白纱把自己的脸遮起来!"烨小声说道:"我怕那些女子见了我一个个的都含恨自戕,那匕首瞬间转了方向,你岂不是要忙着救人忘记了自己还饿着?" "呵呵,"殷筝傻傻一笑说道:"我的烨真是眼明心亮心地善良,我自是要言听计从说到做到!"他用手在烨的发间轻轻滑动了几下,一顶白纱斗笠倏忽间便罩住了烨的容颜,他轻轻一笑说道:"烨,这样看你,更美了!" 烨忽然低眸看向了殷筝的臂弯,她想到了昭禾在梅树下的倩影不禁黯然神伤,她咬了咬唇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殷筝忽地吻住了她的嘴唇,隔着轻纱,殷筝的舌尖温热清甜仿佛散发着甜酒的醇香。烨怔怔地闭上眼睛木头一样一动不动,殷筝的鼻息渐渐轻柔舒缓下来,他抚摸着轻纱中烨的脸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很坏很坏?"烨没有回答,她搂着殷筝的腰默默的哭了。殷筝默然一笑用一个大大的黑纱斗笠遮住了自己也遮住了烨颤动的双肩。 "好了,好了!"许久之后殷筝说道:"把鼻子哭丢了可就成丑八怪了,到时候你可就只能和阿兄同室而居了,否则,没有了我的保护你会被别人当做小猪头打成一个大猪头的!" "呵呵,"烨破涕为笑:"我哪里哭了?你欺负我了吗?你若是不欺负我,我是绝对不会哭的!" "好了,能说会笑的烨最厉害!"殷筝拉起烨的手急吼吼地钻进了前面的店家,他们说说笑笑地尝过店里的美味又奔向了另一家。他们在各坊间尽情玩闹,直到夜深人静方才向大明宫的宫墙外走去。 "我们这是要到哪儿去?"烨奇怪地问道:"我们不找店家投宿吗?难道,我们要睡到这墙根儿底下?" "这宫墙外的宝地可容不得人酣睡,"殷筝醉醺醺地说:"这宫墙内,倒是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哪儿呀?房梁还是房顶啊?"烨的醉意也发散了出来:"我们该不是要躲进那冷宫里去?听人说那里边可闹过鬼,我可不敢去!"烨舌头打着结腿脚也有些不稳了。 "我可不去什么冷宫,我们要去的是这大明宫里最干净最火热的地方!"殷筝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宫墙。 "你在看什么?难不成你要从这翻过去不成?"烨打趣道。 "我正有此意!"殷筝回过头来对烨答着话双手一伸抱着烨便飞上了宫墙:"搂紧点儿,这宫墙很不好走,千万别摔下去。" "嗯!"烨双颊绯红把头埋在了殷筝怀中。 第285章 宗庙里的兄妹 灯火通明的大唐宗庙内寂静无声,香烛默默燃动,祈福的油灯静默地散发着金黄色的微光,似乎是有一阵风飘了进来,它们抖动着小小的火苗就像彼此轻语着什么似的慢慢平静了下来。门外传来了远处宫墙内侍卫的巡夜声,值守的宫人瞪大了眼睛,即便睡意朦胧他们都不敢有丝毫的倦态。 殷筝环抱着倦意初起的烨隐身飞入了宗庙之内。他把烨放在蒲团上轻声喊醒了烨,烨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向了四周。 "我们是要在这宗庙内过夜吗?"烨困惑地问。 "我们要在这里守夜!"殷筝轻声回答道:"这举天之下,只有这里最贴近我们的阿爷和阿娘。"烨的睡意顷刻间消失殆尽,她端端正正地跪坐在蒲团上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问道:"这里供奉的是唐王的祖先,与我们的阿爷阿娘何干?" "这里的确说不上与我们有多大干系,"殷筝说道:"可这里离神明最近,我相信阿爷阿娘可以听到我们在这里的誓言。" 烨微微一笑看向了那些静默的牌位,烛光中它们肃穆又庄严,仿佛一个个黑脸的老头子正阴沉着脸瞪视着他们两个不速之客。 "没事儿的,我们拜我们的,不要理睬他们。"殷筝跪到了蒲团之上,烨回头看向他问道:"我的要不要把阿爷阿娘的牌位变出来放在前面?" "不要,他们配不上和阿爷阿娘供奉在一起,"殷筝看着烨伤心的眼神儿说道:"心中有神位便是最好的!"烨"嗯"了一声又点了点头,她看着眼前的牌位蹙了蹙眉不由地闭上了眼睛。殷筝双手合十闭合双目轻声说道:"爷娘在上,儿子殷筝今日携发妻姬烨为二老诚心发愿,愿二老在神国得天神眷顾庇佑,安享仙国之福。伏羲不才,今日方找回小妹女娲,二老见谅。羲皇愿与女娲相伴一生直到永年,此志比天高比海深,任山无棱江水为竭,此志永不堕!" 烨静静地听着殷筝的祈愿不禁噙起了热泪,她双手合十微合双目轻声说道:"阿爷阿娘,女娲愿意为天下黎民百姓谋福祉赐衣食,保得人间福生祸消。愿二老庇佑以成大愿!" 殷筝沉默不语静静聆听着烨的祈祷许久不曾睁开眼睛,最后他微微一笑看向了烨:"我们今夜就在这里守着吧,阿爷阿娘会来看我们的。""好!"烨回答道。殷筝搬了蒲团放在烨的身旁和她跪到了一起:"累了就靠在我身上小憩一会儿吧,等到天亮还需要很久呢。" "没事儿,我没什么困意了。"烨轻声说道:"我们别跪着了,它们怕是受不了我们这么大的礼。"烨用鼻尖儿指了指神桌上的牌位笑道:"别再折了大唐的寿,这天下百姓才刚过了没几年好日子,这大唐啊应当安稳下去!"烨揶揄道。 "倒也是!"殷筝的肩膀松了下来,他把烨搀扶起来又把蒲团搬到了神案的一侧。"我们歇一会儿吧,说不定阿爷阿娘会到梦里把我们喊醒,那样就真能见到他们了!" "嗯!"烨应诺着坐到了蒲团上,她看着摇曳的灯火忽然说道:"阿兄,你知道阿爷是怎么想到用钻木来取火的呢?莫不是也是有人教了他?" 殷筝的脸微微一僵低头呢喃道:"我不知道,也许阿爷本就是那么聪明呢?也可能是阿娘太过宠着他不让他干一丁点儿的活,他便整日在野草里打滚儿,天神恼了,辟了个炸雷吓唬他,结果地草给点着了,他傻傻的看着那大火怔怔的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阿娘听到了雷声怕他给雷辟成炭块儿就出来找他,阿娘上去就是一嗓子:'你窝在那儿干啥呢?想把自己烧成个肉团儿给大家吃是不是?'他猛然惊醒,想到了火上烤着肉的舒服劲儿就忽然开了窍,他决心办点儿大事儿了,于是他天天跟着天火跑,渐渐地就找到了如何取火的秘密。"殷筝的语速越来越快,他看着神案上的火苗暗自生气,脸上也挂起了不痛快。 "你怎么了?阿兄?"烨忧虑地问道。 "你不要叫我阿兄,你还是叫我筝哥哥好些,我听着舒心。"殷筝扭过头去闭上了眼睛:"至少,听着像是在喊夫君。"殷筝默然地落下泪来。 "好,筝哥哥!"烨说道:"筝哥哥,你还有别的什么奇怪的事儿可以讲给我听的没有啊?我想听,比如,阿爷为什么能用自己做的小火苗征服了整个部族的人?" "火,可以暖人身心救人性命,尤其是在大冬天!火,还可以逼退野兽烧死一大片躲藏起来的飞禽走兽,你想想,阿爷的一点儿小火苗会给部族的人带来那么多食物那么安全温暖的居所,人们怎么不会奉他为神?傻傻的,这都要筝哥哥亲口告诉你吗?"殷筝跪在烨的面前腰身儿挺的笔直,他一板一眼地对烨讲着燧人氏用火的妙处,最后还冲烨撇了撇嘴。 "真不知道阿爷阿娘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那个时候的野兽那么多,他们实在是太艰难了!"烨不无心疼地说:"我要是能回到过去,我就把什么都教给他们,他们就会少受好多好多苦了!" "呵呵,你不害怕巫祖说你干涉人间之事了,是吗?"殷筝颇为不屑地问道。 "唉……"烨叹了口气靠在了殷筝的肩上:"筝哥哥,我不想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你有没有其他秘闻讲给我听?比如天庭的事,人们都说天上有玉皇大帝,地上有土地公公,这人间还有狐妖,《山海经》里也讲过这人间有仙人,你都给我讲讲吧,我想听听!" "那这故事可多了去了,商纣被灭天地封神,神仙故事数不胜数!"殷筝说道。 "人间真的还有其他天神吗?为什么我们看不到他们?"烨不解地问道。 "你看不到他们,他们未必看不到我们啊?况且,这凡人流传下来的故事多数是杜撰的,你到哪里去找他们去?我只知道,这世间必是有其他天神的,我们看不到他们没什么,只要他们能看到我们就行。鬼谷也像我们一样被更厉害的天神看着,我一直都相信这件事儿!"殷筝认真地说道。 第286章 一夜安枕 殷筝低下了头呢喃起来:"我只是不知道这些天神们为什么不来见我,我真的很想见一见他们。"殷筝叹着气抬头看向了宗庙的庙顶。 "那些天神的传说都有些什么呢?"烨问道:"也许从这些故事里我们可以找到天神们的踪迹。"殷筝沉默不语,他蹙了蹙眉无奈地凝视着庙顶雕刻的木龙淡然一笑:"想来,这天下还有很多龙吧?比如这大唐的护国神龙?它和影的青龙是同出一脉的吧?为什么鬼谷里却只养了一条呢?" 烨抬起头看着殷筝说的那条木龙说道:"这条龙呆头呆脑的看着吓人。青龙可比它温柔多了,它就像影一样,待人亲的很。" "是啊,所谓天命所归真龙天子,不过是偷天换日狐假虎威,哪会有影的青龙正统纯粹呢?"殷筝撇了撇嘴说道。 "筝,你这话里有一股子酸苦味,你这是在怪怨影吗?他不让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不愿意留在鬼谷,而且……我们名不正言不顺地总是偷偷见面,他难道不担心吗?他每次带我回谷不都对你恭恭敬敬的吗?"烨说道:"筝哥哥,你的心思偏执了!" "你说的也对吧!"殷筝柔声说道:"其实,我刚才只是在琢磨这大唐的庇佑也是天龙,天龙都是天上的神,如此说来巫祖的'天神不管凡人的事'到底有着几分真呢?烨,在你心里只知道有鬼谷四神,龙也只有青龙一条。可是这人间分明还有其他天龙庇佑,那个偏执的人也许不是我,而是你。" 烨愣了愣神,她赧然一笑说不出话来。殷筝看着烨的双眸说道:"我想真真实实地活着,不想像你一样活成半个小傻子。其实你也是有犹疑的,不是吗?" 烨蹙着眉坦诚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世间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的天神,我只知道我没有见过他们,我只见过鬼谷的。" "你说的也对,"殷筝眉头紧锁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从未见过他们,我也只是听过人们对他们的传说罢了。你想听些什么?我讲给你听吧?" "嗯……好吧……我想听陈香辟山救母的事儿,你听过这个故事吗?你会讲吗?"烨看着殷筝小心翼翼地问道。 "喔……你想听的是这个故事啊?我当然是会讲的……这人间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烨,你坐好,靠在我肩上,听我给你慢慢道来!"殷筝极力舒展自己紧锁的双眉轻轻摸了摸烨的头发又把自己的肩膀递给了她,他殷筝突兀的温柔让烨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烨低眸看向殷筝松松的腰带忽然悲叹了一声:"筝,你累了,陪了我整整一夜又心事重重的,别讲了,我不想听了。" 殷筝愕然地问道:"你怎么了?烨,你生我气了?" "不是!"烨轻轻摇了摇头抬起一双泪眼看着殷筝的双眸说道:"筝,你又忘了,我已经是可以做你姑母的人了,你心里的痛我看的见,我不想看你硬撑的样子。"烨蹙了蹙眉抚摸着殷筝的脸轻声说道:"躺到我的怀里来,你累了。"烨捧着殷筝的脸把他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臂弯里:"什么都别想了,好不好?歇一会儿吧,天亮以后我们再说话。" 殷筝窝在烨的怀里抽泣起来,他搂着烨的腰双肩不停地颤抖:"烨,我只是……我也说不好我是怎么了……你知道吗?我……" "我知道,你要明白,你自己难过我也很难过,什么话都别说了,别再说话了!"烨的眼里噙起了泪,她抚摸着殷筝的脸看向了神案上摇动的烛火:"筝哥哥,你知道吗?这些火苗让我很是心寒,人们常说火可以暖人身体烹煮饭食,可是它也可以焚尽世人的衣食,若是兴起了那战火,它甚至可以尽毁百姓的家园。" "烨,我们不要说这些闹心的事儿了,好不好?"殷筝把自己的头埋进烨的怀里:"你一会儿也在我怀里睡一会儿吧,就像抱着个汤婆子似的,能把人的心都烤酥了。" "汤婆子是什么?"烨揶揄道:"我叫姬烨,我可不是什么汤婆子水婆子的!" "呵呵呵,你要是想笑我就畅畅快快地笑吧,我喜欢听你笑。"殷筝呢喃着全身松快了下来,烨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酣然入梦。 东方亮起了鱼肚白,烨从睡梦中醒来,殷筝侧坐在蒲团上呆呆地看着自己膝头烨那张睡眼朦胧的脸庞久久不说话。烨浅浅一笑重新枕在了殷筝的膝边,她默默的看着殷筝又闭上了眼睛。殷筝轻笑一声摸了摸烨鬓边的头发柔声说道:"我们该回家去了,门外的宫人都被我挡在了外头,再不回家,这大明宫怕是要乱作一团了。" "回家?"烨睁开了眼睛:"我们要回哪个家?" "平康坊,豪阔宅院,我买下来留给我们住的,"殷筝笑道:"比秦国那宅子可要好的多!" "嗯?"烨坐了起来:"你既买了宅子为什么昨晚还要让我睡在这凉地上?唉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竟然不告诉我,害的我一夜不得安睡。" "你昨晚没睡好吗?那我们今日就把它补回来!"殷筝抚了抚烨歪向一边的发髻笑道:"你这发髻乱了人却更迷人,只怕是从今以后啊,那宅中的奴婢们都要学着你歪束了发髻讨巧了!" 烨嗔怒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她放下手来摸着自己的双膝扭头看向了殷筝的眼睛:"筝哥哥,你可把我害苦了,你得赔我!" "好的,你想让我怎么赔你呢?"殷筝笑了笑问道。 "嗯……现在,我还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哪天想到了,你陪我去拿回来!"烨思索片刻回答道。 "拿回来?不是买回来也不是找回来,而是要拿回来,是吧?好,我心里有数了,我一定办到!"殷筝摸了摸烨的肩认认真真答应了下来:"烨,家里什么都准备好了,我们该回家去了。" "好!"烨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回家,我们回自己的家!"殷筝伸出双臂把烨紧紧搂住了,他用脸颊摩挲着烨的头发说道:"殷筝我终于有自己的家了,我们有自己的家了!我们永远都不要再分开了,没有你我真的活不好的!"烨被殷筝搂的有些喘不过气儿来,她憋着气看了看神案上的香烛油灯一个劲儿地"嗯嗯嗯"应诺了起来。 第287章 入宫觐见 殷筝松开烨柔声说道:"姬烨,闭上眼睛好吗?我让你睁开眼睛的时候你再睁开眼睛看。" "嗯。"烨轻笑一声点了点头,她闭合双眼乖乖的等待着,殷筝轻抚着烨的脸颊手腕微转把烨带到了一座大宅院的门前。 "我们到家了,烨,你把眼睛睁开。"殷筝拉着烨的手紧张地说道:"宅子虽然小了点却还算可心。你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你若是觉得不好,我们立刻买别的宅子。" 烨睁开双眼看向了立在自己面前的宽大宅门,那宅门上披红挂彩,院墙上也用红绸装点着,两个大大的红绸灯笼高悬在两只大石狮的头顶之上,那灯笼之上还赫然写着两个大大的"姬"字。烨微微一愣,她扭头看向殷筝,殷筝微微一笑向她点了点头。 "我们进去看看。"殷筝拉着烨的手推开了宅门,烨跨步进去抬眸一看不禁笑出了声儿:"这宅子里是空的,这里面什么都没有,看来我还得睡在地上。" "我不知道该买些什么才配得上你,"殷筝红着脸说道:"我想,这宅子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是你亲手挑过的才行,也包括我。行吗?" "嗯……"烨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想法很不错,可是,我昨夜睡在了地板上,现在还得在地板上将就着,早知如此我们昨晚就该住进来的。" "夜不入门,"殷筝认真地说道:"虽非明媒正娶之日,我也不想让你趁着夜色进门。"殷筝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的卧房是有被子的,你现在还是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上一场的。" "你占我便宜了,"烨微微一笑说道:"我还没有出阁,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睡在你的卧床上……" 殷筝忽然吻住了烨的双唇,他双臂一扣把烨带回了自己的卧房,他把头轻轻抵在烨的额头上小声说道:"你若是出阁也必定是要嫁给我的,我不嫌弃你未曾婚配便睡在了一个男人的软床上。" "筝,我……"烨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殷筝吻住了双唇,一番缠绵过后殷筝的呼吸平缓了下来:"你睡到我的床榻上吧,我不累,我想读会儿书。我先去买些朝食,一会儿就回来。"殷筝说完转身而去。烨怔怔地独自站在空落落的卧房里一动不动,她捏着拳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 "朝食,朝食!可以出门买朝食,就不可以买锦被香枕绸缎褥子回来吗?小骗子,我可是和你姑母同一个级别的人,如此慢待如此急不可耐,这青天白日的你直接就把我骗到你卧房里来了,我……"烨嘟囔着走到了窗前,一只白色的鹦鹉微闭着双眼站在褐色的鸟架上瞥了瞥失神低语的烨,它的喉咙动了几下却又闭口不言昏昏睡去了。 烨呆呆地坐在窗前听着宅子里的风声鸟声茫然失措,忽然,宅子的正门被狠狠地推了开来,几个穿着黄色铜甲的宫中侍卫走了进来,他们列队在宅门两边持刀而立,几个宫女模样的美丽女子匆匆走进门来,在她们身后,一个女官模样的女子头戴一顶纱笠缓步走入了院内。 "阿姐!"烨看向来人忽然悲喜交加喜极而泣,她飞身上前扑进了女官的怀里悲泣道:"阿姐,你终于来了。"左右两边的宫女愕然不已,侍卫们也惊愕地看向了那位女官和仙子一样的烨。 "放肆!"女官低吟了一声:"圣旨已到,为何不跪下接旨?"烨愣了一下急忙退身跪了下去。 "你的那个野男人呢?他到哪儿躲死去了?圣旨已到,他却躲了起来,他竟还拐带了良家幼女在此厮混,他是不敢出来见罪认罚了吗?"女官厉声呵问道,几个宫女被狠狠吓了一跳,她们面面相觑垂头不语恭恭敬敬地等候着女官继续发令。 "我家……"烨正欲回禀,女官又厉声呵道:"什么你家我家的,你安安分分地跪着别说话!" "喏!"烨终于乖顺了下来,她伏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尊驾到我府上来有何贵干啊?"殷筝急匆匆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背着一床簇新的棉被,手里还提着一个漆金的食盒,他惊愕地看了看分列左右的侍卫匆匆走向了跪倒在地烨。 "烨,你快起来,你回房里去睡会儿,此事我来处理。"殷筝想把烨搀扶起来,烨冲他摇了摇头又伏跪了下去。殷筝冷冷一笑将食盒和被褥放到了一边。 "这位阿姐,恕在下冒昧,敢问阿姐来此何事?"殷筝半跪在地拱手向前:"我的发妻年幼无知,惊扰之处望多见谅!" 女官抬起头来斜睨着殷筝宣道:"圣上口谕,贱民殷筝接旨!" 殷筝即刻跪倒在地回答道:"贱民殷筝领旨。" "传圣人谕:朕昨夜于梦中见仙公殷筝携一绝世美人入我大周长安,朕特请你二人回归畅谈。勿拒!"女官宣罢圣旨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侍卫们即刻上前搀起了殷筝和烨。"回宫!"女官一声令下,侍卫们立即把殷筝和烨带上了门外的马车。他们快速穿过人流向大明宫赶去,不到半个时辰,殷筝和烨便被带到了大明宫前。女官匆匆进入大殿没一会儿工夫又走了出来。 "圣人要你们进去!"女官走到殷筝和烨身边说道:"事起紧急,二位好自为之,这大明宫内无小事,凡事三思为上。"女官说完又匆匆走入了大殿。殷筝和烨跟随宫人进入偏殿等候,不料久久无人来应,转眼巳时已过朝臣们渐渐散去,仍没有人传他们去见圣人。烨心神不宁地看着殷筝却发现他稳坐如山气定神闲,心中便也安定了许多。 殷筝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了烨的身边,他把嘴贴在烨的身边轻声说:"圣人去见她的情郎了,也许我们要等到午后才能觐见。"烨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我们马上就要见到她了,刚刚在朝堂之上她竟叹了一口气,想来她必定需要仙人为她指点迷津,她心有困惑难以决断又向来相信天数奉天而行,这次怕是也不例外。" 二人正在窃窃私语忽见一位宫人匆匆而至,他带着殷筝和烨匆匆忙忙向寝宫赶了过去。 第288章 稍示天机 大明宫处处富丽堂皇,殷筝和烨一路走来处处可见它的庄严巍然。待进入寝宫后,宫人退守到了一边,几位年长的宫女带他们走进了内殿,未及进入殿门,他们就听到了一个男子慷慨激昂的声音。那男子似乎满心委屈,他的激烈陈词中竟带着一丝哭腔。烨看了看殷筝,殷筝微微颔首,他们毕恭毕敬地走进内殿的门即刻跪了下去。 女皇武则天躺在寝榻上向他们招了招手说道:"你们久候了吧?快来,快到朕的近前来。"殷筝和烨垂首向前亦步亦趋地走上前去又跪了下来。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们的脸!"武则天略显苍老的声音里满是威严。殷筝和烨默默抬头却并没有直视武皇的眼睛。武则天抬起眼睛向他们看去不禁心中一惊,她向身边的宫女看了一眼,那宫女走上前去搀着她的手把她扶了起来。 "你们这般俊秀,必是天人无异了。"武皇轻叹一声说道:"你们平身吧,坐!"宫人搬了圆凳放在了他们身后,殷筝和烨谢过恩后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武皇面前。 "小宝儿,你把对我说过的话对他二人再讲一遍。"武则天看向跪在另一边的中年男子说道。那个叫小宝儿的男人扭头看向殷筝怔了怔,他向武则天询问道:"皇上,这二位我从未见过,我为何要跟他们说那私密之事啊?"武则天低眸不语,小宝黯然地垂下头去又抬头看向了殷筝。 "敢问这位大郎从哪里来?可知今日你为何被召入宫中吗?"小宝儿向殷筝问道。 "我夫妻二人从平康坊来,今日朝食都没吃便来觐见圣人,不论圣人要问我们什么我们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殷筝看向小宝儿拱手回答道。 "哦,我看你夫妻二人郎才女貌堪比天人,想来平日里必是举案齐眉相濡以沫从未有过龃龉,在下好生羡慕啊!"小宝儿慨叹一声转头看向了武则天:"皇上,他夫妻二人真乃神仙眷侣啊!"武则天并未回应,她看向殷筝问道:"小宝儿既不愿意把他的梦告诉仙公,仙公不妨猜猜他昨夜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梦?" 殷筝拱手回禀道:"白马寺薛师昨夜一夜未眠,他并没有做梦。所谓白虎入寺横行实乃天星下凡以警世人。" 武则天轻笑道:"仙公果然并非凡人。昨夜,白马寺值夜僧人见此异象大惊失色,今晨天还未亮便入宫禀报。薛师他却只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武则天看了看小宝儿又向殷筝问道:"依仙公之见,此异象是吉还是凶?" "此梦吉凶与否自是由圣人来决定!"殷筝沉思片刻的说道:"所谓天谴之说不过是目盲之人一路奔驰却不知于悬崖处收缰勒马才终成祸事。圣人承天禀命自有洞察世事的通达,必知此梦的隐喻。" "听仙公之言,朕心甚慰。"武则天对殷筝点了点头,她看向小宝儿说道:"你回去吧,没什么事,朕与仙公还有要事相议,你先退下吧!"小宝儿愕然地悲泣道:"皇上,你竟如此厌弃小宝儿吗?身为国师,与仙公共商大计难道不是我的职责吗?皇上竟要赶我走?" "你这个孩子竟要抗旨吗?"武则天盯着小宝儿说道:"回去吧,此事分明之后,朕自会召你入宫与你详谈。退下!"小宝儿忿忿不平却不得不从,他重重地叩首又缓缓地退出了殿门。 "薛师心性单纯,让你们见笑了!"武则天笑道:"今日宫中事多,朕虽想着早早退朝与仙公详谈,不料竟拖至了此时。让仙公久候了!" 殷筝即刻跪倒叩首:"圣人日理万机,殷筝久候自是应当!" "仙公平身吧,坐,喝茶!"武则天看了看殿外的云说道:"所谓真仙真佛,朕也曾亲见。却不料今日会将仙公请到这寝宫之中,实乃国之大幸!" "圣上鸿福天地庇佑,小仙不过区区毫未,圣上过誉了!"殷筝答道。正说话间方才宣旨的女官走进了殿内,她走到武则天身边微微颔首又低语了几句便侍立在了一旁。 "方才听说二位仙公尚未吃朝食便来觐见,朕心中颇有愧意。宫中膳食虽可称为人间至味,朕却心下忐忑。即便如此,朕还是想恳请二位仙公尝一尝这宫中的美味,以享朕之敬奉。不知二位仙公是否愿意同朕一道一边吃一边谈?"武则天坦诚地说道。 "圣上美意,小仙恭敬不如从命。"殷筝言道。武则天轻轻一笑走下龙床携他们二人走到了侧殿,殿内宫人早已备好了酒食侍立于一旁。武则天坐于正位之上又请殷筝和烨坐了下来。宫人即刻侍应起来,武则天稍稍吃了几口后便又向殷筝问道:"世人常说'天机不可泄露',朕身为一国之君却很喜欢探得天机。今日,朕有事相问,不知仙公可否为朕卜测一番?" "圣人鸿福齐天得天庇佑又怎会不得天机的启示呢?圣人心中有困惑,我夫妻二人愿倾力相助!"殷筝说道。 "好。"武则天顿了顿问道:"朕想测问朕的一生与大周国运,仙公可有启蒙开智之言告与朕知?" 殷筝微微颔首轻声说道:"圣人一生痴缠着'悔'与'恨'二字,国运则可归为'家'与'国'二字。"武则天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她点了点头说道:"仙公大才,朕感佩不已!"她看向殷筝问道:"只是,仙公为何没有测得一个'苦'字呢?朕时时觉得这个'苦'字才是我的命。" "知苦涩方知甘味,识得苦便用甘味来补,圣人自知甘苦有序,苦痛之时可用甜暖之物填补。"殷筝说道:"圣人喜欢的,恰恰也是您需要的,您不必左右为难,但凡自己喜欢的尽可以拿来用。" "仙公所言极是,朕懂了!"武则天释然一笑:"二位仙公果然是朕的梦中之人!我武媚娘今日得逢二位仙公,实乃国之大幸呐!" "圣人过誉了,圣人为大唐之国母大周之国君本就为天龙所庇佑,小仙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说了些事实罢了。"殷筝说道。 "仙公谦逊,此种锦上添花之言并非每个人都能说准的!"武则天笑道:"朕愿与仙公开怀畅谈,望仙公不吝赐教!" "圣人美意,小仙愧领了!"殷筝拱手向前说道。 第289章 夜梦至白日来 殷筝和烨陪武则天吃过午宴后便被请到偏殿喝茶,武则天屏退宫人独留那传旨的女官陪侍,四人于偏殿中煮茶慢谈,气氛甚是和暖。 "二位仙公恕罪,非我武曌暗室欺心,实乃宫中人多口杂,我虽挚诚以待无奈人心复杂,我与仙公所谈之事若被这些宫人听了去,便会一传十十传百以讹传讹,皇宫不比农家,动辄便会兴起乱国之事,承谅。"武则天指了指身边的女官说道:"这是我最信赖的姐妹名叫上官婉儿,仙公必知她的心性定知她是可以信靠之人。今日我姐妹二人与二位仙公于此处饮茶畅谈,所言皆为我武盟与大周秘事,能与仙公倾吐这心中块垒,我武盟幸甚至哉!" "我夫妻二人能得圣人信赖也是我们的幸事,小仙谢圣人高抬!"殷筝拱手回答。 武则天微微一笑说道:"方才仙公言及'悔'与'恨'二字,可见仙公知我本心,武曌我谢仙公哀悯。今日,我还要答谢二位仙公这数十年来对我的启蒙和提携,若无仙公指引我武曌早已死无葬身之地。谢了!"武则天举起身前清茶一饮而尽。烨身子一缩偷偷看向了上官婉儿,上官婉儿眉目微颤紧蹙着双眉瞪了烨一眼,烨立即垂下了眼睑。 "我第一次梦到仙公还是在那感业寺之中,那日,我的夫君雉奴偷偷摸摸到寺中来见我,我却将他挡在了门外。他在门外哭,我在门里哭,我们都不敢哭出声儿来却都哭到心碎哭到了身子都没了力气,哭着哭着我们便睡着了。"武则天回忆着从前感念万分地看向了烨:"睡梦中我看见一个容颜绝世的女子从七彩天光中飞向了我,她周身通明霞光万丈,她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又把我抱在了她的怀里,她对我说:离开感业寺吧,你的向佛之心天神早就已经收到了,现在你应该去爱门外的那个好男人和他一起去爱他的江山社稷。她笑着,就那样一直微微笑着,直到她渐渐隐去,她好美啊,她那如同观世音菩萨一般的脸庞,我至死都不敢忘!她就是您啊!仙公!" 武则天垂落了一滴泪,她离开坐席双膝跪地面向烨伏拜不起:"今日,仙公下得凡间与我相会,我武媚娘感激涕零,仙公在上请受媚娘深深一拜!" "媚娘快快请起!"烨伸手扶起了武则天,她坐直了身子轻声说道:"媚娘心性良善才情横溢,方得天神庇佑!" "我良善吗?"武则天恍惚起来:"仙公是这样想的吗?"武则天摇了摇头悲叹了一声:"可我自己并不这样想。"武则天看向窗棂中透进来的阳光幽怨地说道:"当年王皇后……仙公知道的,我的女儿并非死于我手!王皇后她亲手捂死了我的女儿,她想用她的阴毒和龌龊也龌龊践踏了我!"武则天悲愤一叹向殷筝苦笑着问道:"皇权就真的那样重要吗?皇权就真的可以用我那弱小孩儿的性命换回来吗?王皇后她陷我于奇耻大辱,她想雉奴的手亲手枉死了我们母女他的妻儿,她在我心口狠狠地扎了一刀,我永生难忘。" 武则天涕泪交加伏跪在地言道:"王皇后给我的这一刀我还给了她,我把她做成人彘抛入了厕中,她遭受了我给她的报应。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等了她整整三十年,三十年呐!她发疯一次,却让我发疯了一辈子!我真的是疯魔了呀!仙公,媚娘并不良善!" "杀父之仇,弑子之恨,世间有几人能放的下呢?"烨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非性情中人,媚娘也做不得这千古女帝!我懂你!" "仙公恩赦,媚娘愧不敢当啊!"武则天泣不成声:"我不是一个好阿娘,我没有保护好我的女儿也没有保护好我的儿子!我愧对雉奴!愧对列祖列宗!" "你一直都在努力地做一个好女子,不是吗?"烨说道:"你每一次的痛心疾首我都知道,你不愿意把心里的苦吐出来也无处可吐,你只能把它压在心里,你每一次伤心我都能品到你流在心里的泪,我总想着要暖一暖你的心,我便常常入了你的梦对你说了那些抚慰的话!" "仙公恩德,媚娘感念不尽。"武则天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仙公圣明,我武媚娘确实一直都在努力做一个好女人,我想做阿爷的好女儿做雉奴的好妻子做儿女们的好阿娘,我从来都没有放弃,可是这天朝之人却从来都不允准,我拼了命把大唐攥于我手也没有做到一个好女子该有的样子。" 武则天苦笑道:"就连那朝堂之上也没几个肯为我真心效力的朝臣。他们慑于我的威仪噤声不语,心底里却恨我如妖女!做为大周帝王,我得才艰难得百姓之心亦难。我孤单单一人,趟过血流成河的浑水,也走过了长夜漫漫的一天又一天。我启用了小恶人杀死了太多臣工,我背负了淫贱残忍这一世的骂名,我有时候会恨的咬牙切齿,为何这一切偏偏是我要来扛!我一直都想问一问苍天这是为什么?" "这世间悲苦人人皆有,只是,他们分到的少一些,你分到的多了一些。媚娘,释怀方可解除心苦,你要牢记于心。"烨轻声说道。 武则天默默的伏跪叩首,许久之后,她转身向殷筝叩首一拜言道:"仙公,媚娘每次发了狠要做那杀伐决断之前,您总是入得梦中与我助阵。仙公给了我勇气和决心,我虽暴戾成癖,仙公却从不责罚。媚娘有愧,我总以仙公警示为自己杀人开脱,请仙公恕罪!" 殷筝的眼睫轻颤了几下,他瞥了一眼上官婉儿轻叹一声道:"我只是见不得女人哭,见不得有人恃强凌弱欺负女人,我只是很想让别人哭一哭让媚娘笑一笑罢了。"殷筝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静默不语的上官婉儿轻声说道:"媚娘此生辛苦,我岂能任由那些用鞋袜遮了双眼看人的恃强之人行那般恃强之事呢?媚娘不必内疚,帝王若没有了那杀伐之心又如何为帝为王呢?你本也是形势所迫无可奈何,又岂能容得下妄自尊大的宵小之徒祸乱这大好江山呢?" "仙公宽宏大量,媚娘受之有愧!"武则天重重叩首悲泣不已。 第290章 四劫之说 "圣上,并州女子自带三分豪气,难道只许那男子阴柔就不许我们女子飒爽了吗?您别再自责了,快快起来,膝盖都跪疼了,跪坏了身子岂不是让仙公心疼?"上官婉儿上前一步将武则天搀扶了起来,武则天趔趄着坐回到软垫之上向殷筝和烨笑道:"让二位仙公见笑了。"殷筝拱手向前施了一礼并未出声。 "圣上,仙公驾临举世难寻,婉儿近日之梦可否也向仙公讨教呢?婉儿想,那梦中金龙所言非虚,这六劫之疑必得向二位仙公言说,不知圣上可否允我一问?"婉儿轻轻揉捏着武则天的膝盖小心翼翼地问道。武则天微微一笑说道:"即便你不说我也是想向仙公讨教的,梦是你做的,你说与二位仙公听便好。" "诺!"上官婉儿低首含眉向殷筝和烨说道:"近日,奴婢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中有一金龙飞悬于这寝殿之上口中不停地吟啸着两个字:'六劫'。奴婢不解,心甚忧之,便与圣上讲了此梦。不知二位仙公是否知道此梦的因由?奴婢愿意洗耳恭听。"上官婉儿说毕继续为武则天揉捏那双跪疼的膝盖。 "这六劫……"殷筝扭头看向烨蹙了蹙眉说道:"我的发妻可以为你解一解。"烨看了看殷筝向武则天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媚娘,此梦中之劫本为天地之劫,人而受之本是为着天选,在这六劫中,劫后余生者并不多,凡得脱者必入天道。媚娘若欲详知其因由,只怕是九天九夜也说不尽。不过,我可以简而化之为你言说。" "仙公请说。"武则天说道。 "此六劫为:痛之劫,爱之劫,命运之劫,王者之劫。在此四劫中,媚娘你已经历劫而生,此后数年你还会历劫两重,一重为边界之劫,一重为虚无之劫。" "仙公恕罪,仙公所言媚娘并不能全然明白,望仙公详言。"武则天说道。 "四劫之中,爱之劫为首。"烨点了点头轻声道来:"人从呱呱坠地便得父母恩养,对父母之爱便有了,人食五谷杂粮,必钟情于草木之实,人对田粮之爱便有了。人生于天地之间日日浸染于天地大象,爱花爱草爱山爱水,人对天地之爱便牢筑于胸。人生于世间必与亲朋世人相交得知心者为友,这爱人之心便也有了。人立于这土地之上,习文者爱书习武者尚武,人或以文入仕或以武寻功皆为着一个安稳富贵,这爱物之心便有了。如此种种不胜枚举,可是,媚娘是否知道在这爱之劫中最重重者是什么?" "媚娘不知,望仙公开示!"武则天说道。 "爱之劫中最重者为爱父爱母之心。"烨说道:"人在幼年时食父母之食听父母之言,日久便以父母之爱为所钟所爱。此为爱之劫之根由,父母德高正派,儿女便以正派为好,父母若不正,儿女便习染浊劣之气。爱之劫中,爱真正好物是根本。媚娘之父母本为人中龙凤见过好物有过好物,媚娘荫祖上之福自是不喜卑劣之物的,这爱之劫的初始便是好的。" "仙公所言极是,媚娘受教了!"武则天感叹道。 "日月轮转,人渐长大,爱欲也日渐丰腴。可这世间好物却非人人可得,爱之却远却,爱之而不得,心牵念之寤寐求之,终难求难得,这爱之劫便开始了。"烨看向武则天说道:"媚娘心中必有所爱,爱之难求,心中必有所感。这爱之劫的劫后余生之人皆是有自知之明之人。不强求不痴缠,说来似是易事却绝非人人可以做到的。人之欲求皆因这爱之劫而生,历之渡之不易,这劫数便到了。"武则天默默点头恭敬地听烨继续说下去。 "爱而失之,求而未果,痛之劫便生了出来。"烨说道:"人常说世间之苦莫若心苦,此语虽不尽周全却也道出了人间真谛。头疼脑热之痛虽难捱,却远不及心中之痛更苦痛。媚娘此生之痛远远大于常人,这失子之痛失宠之痛无一不是大痛,身为人女初尝人间温情却早早进入这寒凉的宫中,身为女儿身却独臂担起了家族的生死荣辱,你与雉奴彼此爱慕却被嫁为老父之妇,你遭世人诋毁谩骂又被权势之人碾压谋害,此中苦痛惊心动魄令人唏嘘叫人胆寒……如此种种若都吐出来,媚娘怕是自己都会累吧?"烨说着看向了武则天,武则天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这就是痛之劫,人间悲苦尽在其中。痛之劫会令人六神迷乱走错了路,人一旦走错了路再回头便难了,更何况太多人宁可一条道儿走下去却不愿反省自渡呢?"烨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又说道:"心中有痛便欲泄之,不泄则郁结于胸志不得抒,此为痛之劫。无欲无求者,可解痛之劫。" "那命运之劫,是否为天定?"武则天问道。 "命运之劫有三成是爷娘给的,有三成是乡邻给的,有三成是皇上给的,有半成是自己给的,剩下的半成便是老天爷给的。"烨说道:"所谓人之命数,不过是人游走于万万人之中所见之人所做之事所得之果的归总和天数,每一个人都似那网中之鱼林中之兽,人困于生计困于人情又囿于周遭种种牵绊不得不奔波劳苦走过一生,得脱者少,随波逐流者多。" "是啊,所谓富贵命贫贱命皆如那河池之鱼,能鱼跃龙门者实非凡人呐。"武则天慨然而叹:"这王者之劫,媚娘深有所感。得圣君百姓安泰,得昏君黎民凄惨。伴君如伴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多少人的孤苦无力呐。当年,我与雉奴被先皇硬生生地分开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欲哭无泪百无求应只得认命。王者一言,关乎千千万万臣民的生死劫数呐。" "媚娘所言极是,可这世间却不能没有王者,国之无君,百姓便如散沙一般,纷争战火会接踵而至。民可载舟亦可覆舟,这王者之劫既是千万百姓之劫,亦是为王之人的劫数。仁以爱民,可消此劫。望媚娘悯人之苦,得令大周臣民和你自己共渡此劫。"烨坦诚地说道。 第291章 四仙在天 "谢仙公开示,媚娘明白了!"武则天轻轻推开上官婉儿的手跪于殷筝和烨的面前深叩一礼。上官婉儿牵着武则天的手坐回到软垫之上向烨笑了笑,烨垂眸而下拿起茶盏又抿了一口。 "仙公见谅,这边界之劫与虚无之劫又为何物啊?媚娘竟从不知有此一说。"武则天问道。 "万事万物皆有边界,地有四极物有大小,各占天地一隅一方。历代帝王开疆拓土便可知大地有疆界,人而识物皆知其形,大小形色皆是此物自身之界,我们若用牛与牛身上的虱子相比较,便可知何为物之边界之大小有异了。坐井观天者,不知天之大,只知井口之高。对牛弹琴者,不知牛不识音律,只识自身琴艺之妙。人与人相交,边界在于同气连枝,礼节有制。界外者与过界者便是这边界处的异类。人之为人眼光要远眼界要宽,见人之未见识人之未识,便是打破了框架看到了远处,万物有边界能跳出桎梏者可渡此劫!"烨笑道:"媚娘执政日久,应知群臣之见识各有高低各有其眼界吧?" "是,仙公所言极是!"武则天叹道:"才之大者,视野开阔神思奇绝,才之小者便只能伏案抄书,人之眼界学识亦有边界,为王为帝者亦然。" "这边界亦存乎于个人心中,万事万物既入得这人之耳目之中便会留形于心,这万事万物便皆可归拢于心台一隅,若渡此劫,心胸不可窄小。生而为人最大的边界有二,一为生死一为见地。一生一死之间,人的一生便有了边界,人为灵物,性灵之高渺旷远之处便是人的才智边界。"烨顿了顿又说道:"聚沙成塔如帝王广纳贤才治理天下,成败皆因这人心与才智的边界到底是牛还是那牛虱子了,所谓高山流水伯牙子期,曲高和寡无人能和之孤绝,实实为边界之易成而难以破之也。" "仙公大智慧,媚娘受教了!"武则天又想跪拜叩首,烨制止了她:"媚娘年事已高,不必拘礼。" "谢仙公体谅!"武则天感恩戴德恭敬不已:"仙公,这虚无之劫又作何讲?" "这虚无之劫,便为一个'空'字。佛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一切皆可空,空亦可实而不空,繁华尽处皆为落寞,落寞之处亦可起芳华,万物滋生消弥轮转不休,你方唱罢我登场,我退了散场,他便又重登宝台绝艳如花。花开终有花败时,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死后空空无尽悲凉,当此一劫,世代相续亦可求得一渡,修心悟之亦可如平地飞仙得万年寿。"烨说罢笑了笑,她捧起茶盏抿了抿笑道:"譬如这茶,前一刻还有炭火之温热此刻便没了,可是这茶还是这盏茶,只因这时辰不同了,便空了它的温热空了它的香气。我若是把它甩到殿外去,我这面前便实实在在地空了。" "呀!婉儿,快给仙公敬茶!"武则天眉头一皱看了上官婉儿一眼。上官婉儿轻笑一声说道:"仙公恕罪,我被仙公的讲道勾了魂,竟忘了正事。仙公,您继续讲,我来奉茶。" 烨轻声说道:"无妨,婉儿不必拘礼。你一个肉体凡胎之人,我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了,我也不知道是该奖赏于你还是该惩罚了。" 上官婉儿骤然一惊随即跪伏在地,殷筝眉头一皱冷声说道:"我们夫妻二人悯世救人日久,虽不得世人奉养亦未曾受过慢待,婉儿今日也算是让我们开了眼界,"殷筝扭头看向武则天冷笑道:"此等愚顽之人,媚娘竟厚待她至今日,真可谓旷古未有呐!" 武则天身子微微一缩随即笑道:"仙公教训的是,婉儿此罪任由仙公处置!" 烨垂眸片刻说道:"阿姐若能用你的一张巧嘴说服我的夫君,我便不罚你了。你知道的,我家夫君正是那在野之徒,他没多少规矩约束,你不必忧虑过甚!不论什么话,但说无妨。" 上官婉儿忽而抬起头来看向烨的眼睛却许久无言,她双眉微蹙满含热泪嗫喏着说不出话来,一滴冰凉的泪滑落而下,上官婉儿轻启朱唇淡然一笑:"奴婢本为罪妇,罪臣之女本该沦为青楼烟花之流任男子玩乐任世人唾弃,身为臣工一心回报浩荡皇恩,不料一朝开罪便满门抄斩,奴婢本该为血尸,羞赧于得佛祖庇佑而入掖庭为奴。人常言说好女不嫁二男,不料风雷一日起,我倏忽间便享了此名,一日间便受享了二男之身!" 上官婉儿看向烨冷若冰霜的脸蛋儿泪如雨下,她扭头看了看武则天微微一笑说道:"何其幸哉!男儿本为粗陋泥物,入土入泥皆为原物奉还,我本清莲,于泥潭而出于七窍藕根上拔节而生便是我的天命。我这肉体凡胎怎不知人间辛苦?这打打杀杀缠缠绕绕岂能一夕终结?便是天神下凡,亦救不得这世拯不得这民!" 上官婉儿回头看向烨轻声说道:"更遑论那在野在岛之人呢?我上官婉儿,愿受罚入青楼愿自尽喝毒酒愿乱箭穿心不得全尸,以偿吾父欠大唐的血债!" 烨的身体抖了一抖,沉默许久后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烨看向武则天微微一笑说道:"媚娘,你的人的确刚烈聪慧,你可真是慧眼识珠啊!此人可留,她必是你忠心耿耿的死士!" 武则天哈哈一笑说道:"婉儿,还不快快谢过仙公的不杀之恩!" 上官婉儿泪流满面,她叩首在地大声说道:"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知男女情爱,知世间阴险,知这凡世之中的种种美好,谢仙公体谅普通之人的天命,容我上官婉儿继续清莲出水,濯而不妖!" 殷筝眼睫轻颤慨然一叹说道:"婉儿有心了,这番话令我这等泥物无地可容,你乃媚娘的忠烈女婢,我不愿罚你,今日之事你我皆牢记于心,下不为例!"上官婉儿叩首谢恩长跪不起。 "好了,为我奉茶吧?"烨将上官婉儿搀扶起来坐回软垫之中对武则天说道:"我们继续论一论这六劫之事吧!媚娘谨记,人这一世最大的虚无便是自身的虚无,无我之境与无万物之境都是劫。媚娘需慎思之,亦可渡此劫。" "喏!"武则天拱手向前郑重地应诺了一声。 "这六劫皆为宿命之劫,渡尽此六劫,便是破了这宿命之困。无奈这肉体凡胎,非得几千年轮回不休方可渡过此天劫。"上官婉儿为烨恭恭敬敬地奉了茶对烨说道:"仙公,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烨抬眸看着她轻轻笑了笑又点了点头。武则天意犹未尽沉思不语,许久之后,她慢慢走到殷筝和烨的面前伏身跪拜:"仙公,媚娘此生得二位仙公垂爱方可避开那千难万险,媚娘无以为报,必当尽此余生敬奉二位仙公。媚娘有一不情之请,不知二位仙公可愿听媚娘一言。" "媚娘,你说来听听?"殷筝说道。 "武曌想请二位仙公留在这大明宫中,武曌实乃懵懂莽撞之人,恳请二位仙公留下来为我讲经说法开我心智。我武曌愿为二位仙公修广庙多供奉,仙公凡有所求,武曌必诚心敬奉!"武则天恳切地请求道。 殷筝看了看上官婉儿又看向了烨,烨看了看他又看向了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即刻和武则天跪到一处恳切地说道:"吾辈虽肉体凡胎不懂神界规矩,可诚心一片却是真的。万望仙公体谅,望仙公成全圣上的美意!" 烨看着上官婉儿又看了向武则天笑道:"万物皆空无,小仙虽不才,亦知仙界修仙贵在虚空清静二字。我们便不留下来了,倘若来日媚娘有难,我们必定不会不管不顾。好了,坐了这么久了,我们也该走了。今日相谈甚欢,来日有缘再见吧!" "喏!"武则天与上官婉儿虽叹惋不已却不敢再说些什么了,殷筝和烨站了起来向武则天拱手施了一礼:"有缘必会重逢,莫忧莫虑!媚娘,你莫为朝堂之上的清流一派忧思难解,他们不喜女人当家,不过是嫉恨你这个女子的胸襟才智和珍宝钱物竟比他们的都要丰腴有致,在他们眼中女子只配得上他们的庖厨之地和床榻之席,他们既看不上女子,你便做给他们看!他们的所谓清苦之念实乃阴物,不是你罪不容诛,是他们心胸如鼠贱视了你!媚娘你切莫与之痴缠!" 烨听了殷筝的这番话不禁叹了口气,她瞥了一眼上官婉儿对武则天说:"媚娘,切记要善待婉儿,我今日一番试探见识了她的刚烈,他日,婉儿将助你护你,你万勿亏待于她!谨记!" 说罢,殷筝与烨飞身而去,武则天和上官婉儿急忙追了上去,却见殷筝和烨已飞悬在天上向她们挥手道别,上官婉儿身子一软瘫伏在地,武则天忽而惊呼道:"这天上怎么会有三位仙人呐?这位仙姝生的真是慈眉善目,看着比仙公还要和气!" 上官婉儿恍恍惚惚地向天上望去不由地惊呼一声:"圣上快看,那天上又来了一位仙人,佛菩萨保佑,今日这大明宫竟有四位仙人驾临呐!圣上,我们快快叩拜,我们快请仙人们留下来!" 武则天眯着眼睛往天上一瞧即刻跪在了殿门边,她正欲跪拜,却见那仙公们早已飞远了。 "唉,我忘记了向仙公询问一事呐!"武则天悔恨不已。 "圣人所指何事?"上官婉儿问道。 "我忘了问一问仙公,从此以后我是否可以四处寻仙问道呢?"武则天说道。 "此事无妨,圣上,不论您做什么,仙公自是都知道的,您尽可去寻仙问道,仙公若有不悦,必会回来骂您,到那时,您便可趁机请仙公留下以享大周敬奉的香火了!"上官婉儿认真地说道。 "是,你说的对!骂的好,骂的对!"武则天呆呆地望着天尽头呢喃起来:"我们都是普通人呐!求仙问道是对的!被仙公骂也是对的!" 第292章 神明的两滴泪 一路无话,巫祖和觯跟随在烨和殷筝身后回到了平康坊的豪阔宅院中,巫祖坐在殷筝新买的锦被上打开了满满当当的食盒,她让觯蹲在自己的身旁让他和自己一起一筷子一筷子地吃起了早饭加午饭。烨和殷筝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不到片刻工夫食盒便空了,巫祖舒了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看向了殷筝。 巫祖并没有说话,觯站起身来扭头看向了殷筝的卧房轻笑道:"筝公子皮下无肉,这卧房确实应该做这宅院中最丰腴之处,睡着睡着便丰腴了。筝公子是否与我有一样的念头呢?" 殷筝恨恨地看向了觯却无言以对,他看了看烨羞郝的眼神猛然间苦笑了一声,随即便撩起衣摆跪在了巫祖的面前:"阿姐,这八百年来,你安好否?" "你呢?"巫祖淡然一笑。 "你都看到了,有烨在,我便很好!"殷筝平静地看了看巫祖:"我和烨彼此牵念已近千年,能有今日之欢实属不易,纵有冒失之举,亦为情之所至水到渠成。" "今日之欢?"巫祖淡漠地问道:"筝公子竟为此般欢娱定好了时限?"巫祖看向烨惊慌的双眸轻笑道:"你怎知你的这般筹谋烨已欣然接受?" "我们是相爱的!烨她和我在一起时很开心!妆容浅,泪眸深,便是爱恨琴瑟间!我……我……阿姐,觯爱你至深,此种缠绵悱恻之情爱秘诀,你必是懂得的呀!"殷筝慌乱地垂下了眼睑。 "秘诀?缠绵悱恻之情爱秘诀?"巫祖看向烨玩味着殷筝刚刚说过的话:"相爱?开心?妆容浅泪眸深爱恨琴瑟间……这爱意缠绕中爱上个人是不难,烦请筝公子教导于我,如若有一天有那么一对儿真的相爱了,他们是一定要在一起的,是吗?" 殷筝眉头紧锁苦笑道:"阿姐,影和觯都爱着你,你也爱着他们兄弟二人,你们相爱相杀近千年,此事与我无关,阿姐与影和觯的情爱之事那是阿姐自己需要结清的债,万望你们不要牵连我们夫妻二人,我与烨自有我们的活法!" "好一口凌厉的唇舌!殷筝,你是在说我鬼谷龌龊,三神乱性一神独净,烨她便是你的了,是吗?"巫祖厉声呵问:"你这出口之言阴诡叵测,你不亏心吗?" "我只是在说事实!"殷筝盯着巫祖问道:"阿姐,你不够乱吗?你的乱真的是我给你的吗?" "筝,你说的这些不是事实!"烨大声说道:"阿姐她……" "你们家的这些糟烂事儿谁陷进去都是浊物!这就是我要带你离开鬼谷的原因!"殷筝愤然问道:"烨,我有何错?" "呵呵,你骗烨无知也就罢了,你竟还堂而皇之地把骗术当作圣洁之物,殷筝,你哪来的勇气在此扯谎呐?"巫祖不屑地质问殷筝。殷筝慨然一笑大声说道:"阿姐既如此说,我便只有一言送给阿姐了!" "哦?何言何语啊?"巫祖问道。 "羲皇有悔,玉女可愿放手?"殷筝拱手向前慨然而言。 "不愿!"巫祖当即答道,她盯着殷筝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殷筝愤懑难耐气的浑身都哆嗦了起来,他看向烨却发现觯已经把烨搂在了腰间,殷筝惊愕地看着烨凄然的眼神瘫软了下去。 "殷筝,你与烨并非羲皇与女娲娘娘的本尊真身!"巫祖缓缓说道:"几万年前,我还是一个林间小仙,整日里坐着我的大青鹿在林中游荡。那一日,我在瀑布旁的水潭边采了好多好多野花,那天的花儿开的格外鲜艳,它们色彩斑斓满满的开遍了潭边所有的山坡和河滩,我很奇怪却也很欢喜,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羲皇正在那潭中沐浴。我在潭边发现了一只小虎仔,它瘦骨嶙峋双目紧闭已经快要死了,我把它抱起来想要带它回家,我坐到青鹿背上刚要离开,那潭水忽然哗啦啦响了起来,我回头望去,便看到了羲皇的脸。" "那虎仔便是我?"觯问道。巫祖点了点头,她看着殷筝说道:"羲皇他的确与你长着同一张脸,俊美又招人怜。我动了情,我惊讶为何人间已经有了这么俊美的男人,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人间的神。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就像落入人间的云霞,让人迷恋让人沉醉。小虎仔不停地呻吟,我失魂落魄地刚要离开,羲皇却发现了我,我看着他不敢动,他蹙起眉头看向我,我急忙抱住青鹿的脖子逃到了树林里。羲皇的灿烂光华让我心慌意乱,我不曾想过那一天的我竟也是他眼中的光华,一段情缘便在我们二人之间种下了。" "那么,女娲娘娘呢?烨呢?她们又在哪儿呢?"殷筝冷冷地问。 巫祖悲伤地说道:"当我得知羲皇已经有了妻子时,女娲娘娘已经抑郁成疾为时不多,我痛悔不已我更痛恨我自己,我恨的还有羲皇,他不该骗我。我心怀愧疚一直侍奉在女娲娘娘身边,直到到她飞升为神的那一刻,我不再与羲皇有任何纠缠,直到他肉身幻灭终于成神的那一天。'仙奴愿赎回自己的罪过,愿永生永世做女娲娘娘的侍女。'这是我对女娲娘娘许下的诺言!" "这些我早已知晓,烨也已知晓!你不必如此费心地为自己开脱!"殷筝说道。 "应该还有一些事,你想听吗?"巫祖淡然一笑说道:"我发现,有些事你没有对烨讲过,你要听吗?" "什么事?"殷筝问道。 "女娲娘娘飞升前留了一些东西给我,羲皇也一样。"巫祖说道。 "什么?"殷筝问道。 "眼泪。"巫祖说。 "什么眼泪?"殷筝不解地问道。 "女娲娘娘的宽恕之泪,还有羲皇的悔恨之泪,也就是烨和你真正的灵身。"巫祖回答道:"你们只是神明的泪滴,也是他们留给这世间最后的谶语,我把你们这两滴珠泪都藏在了我的眼睛里,直到千年之前我才把你们放了出来。" "一派胡言!这些事情,我为什么不知道?我回到几万年前所看到的情形,根本没有你说的这些事!"殷筝忽然怒喝道。 "你可以去问金蟒,它和灵蛇都知道此事的原委。"巫祖轻声说道。 第293章 乱念狂起 "能做神明的泪滴还是很不错的,筝,你抬起头来看一看,烨有多么可爱?你也一样的!"觯指了指烨对殷筝真诚地说道。 "你闭嘴!"殷筝怒喝道:"我不信!这些都不对!巫祖,你既然说我们是泪水,为何不早点儿告诉烨,为何非要等到我们难舍难分了才讲出这些话?你居心叵测!" "我跟烨讲过此事,可我发现她似乎更相信你。"巫祖苦笑道。 "烨,你相信我,是吗?金蟒它的确没有跟我说过这些!"殷筝看向烨认认真真地说道。 "我宁愿相信金蟒它没有跟你讲过这些事,"烨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诉你,做一滴泪,我很欢喜。你现在如此愤懑让我很失望,我们果然是不一样的。"烨说罢轻轻地拽了拽觯的衣角柔声说道:"觯哥哥,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这就回家!"觯吻了吻烨的额头柔声问道:"我想回你的水华宫,我想让灵蛇和你一起伺候我,行吗?"烨羞涩地"嗯"了一声垂眸看向了殷筝,殷筝冰冷的眼神钉子一般狠狠地钉在了烨的心口上,烨惨然一笑轻叹道:"筝,既是学术不精看错了你我的过去,我便不再苛责你了,你要记住,鬼谷任何时候都是你的家,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烨,你这小脸儿变的这么快都让我有些困惑了,你为何突然间就和觯好上了?"殷筝冷声问道。 "妆容浅,泪眸深,便是爱恨琴瑟间。情爱本就缠绵悱恻,是你提醒了我我爱着的从来都是觯,谢谢你。你懂得的,我并没有承诺过你什么。觯已经追我追了很久了,我只是没有告诉过你,这次出谷我只是在和觯怄气,我对不住你!我没有把话说清楚!"烨含泪而言:"我终究不是你的佳偶良缘,你忘了我吧!" "不是这样的,这不是真的!"殷筝冷声说道:"这怎么可能呢?你在骗我!觯他爱的是巫祖!" "我们四位天神本就是彼此深爱着的,不是吗?"烨说道:"我不想让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我们也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哈哈哈,哈哈哈!"殷筝忽然狂笑起来,觯急忙把烨护在了身后,殷筝停住了狂笑哀怨地看向了烨悲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你是不是觉得被你骗我罪有应得?烨,这宅院!这过去的一夜!还有这过去的一千多个年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所有的爱都是可以枉付的?!" 烨噙起了泪,她想冲上去安慰殷筝,觯挡住了她:"没事儿的,别担心,你给他的伤心来的有点突然,所以他还有点儿接受不了,慢慢地消弥疼痛应该是更好一些,你若冲上去,保不住会发生些什么!"烨微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退到了觯的身后。 "哈哈哈,你骗的我好苦啊!可我还是不信!"殷筝冷声问道:"刚刚在大明宫,你问巫祖的罪逼迫武媚娘杀了她,难道也是假的吗?你说,你为什么那么做?难道你不是护着我这个野人吗?" "我只是忽然很想知道武则天会不会真的想杀了她的忠仆,"烨平静地说:"筝,是我对你不住,你恨我吧!你忘了我吧,我有自己的爱,我想做觯的妻子。" "哈哈哈,好!好!"殷筝冷声问道:"你们都滚吧!滚出我的宅子!"巫祖闻听此言随即站起身来拱手向殷筝道别:"筝,对不住,我们打搅你了。就此别过,有缘再会!"殷筝的脸冷若冰霜,他双眉头紧锁强压着怒火一言不发。巫祖拍了拍烨的背带他们飞上云天直奔鬼谷而去。 "烨,你的那个六劫讲的真好,回头讲给我听好不好?"觯牵着烨的手问道。 "我有那么好吗?我就随便糊弄了几句而已。"烨问道。 "有,你真有那么好!我都已经听的快开悟了呢!"觯真心赞叹道:"我还想听你给我讲!" "嘿嘿,傻呆呆的!"烨向觯做了个鬼脸儿:"你不能再气我了知道吗?你若是还气我,我就什么都不会教你了!" "行,我看行!"觯看着烨笑了,"巫祖,殷筝那边怕是还不稳妥,要不要回去看看?" "你们先回谷吧,我去看看他就好!"巫祖轻声说道。 "辛苦阿姐了!"觯向巫祖施了个拱手礼,巫祖回了一礼便又向洛阳城飞去了。烨看着巫祖远去忽然有莫名的伤感涌动在了心间。觯看到烨有点儿伤心便说道:"我不是故意支开巫祖的,我只是不想丢下你又去干那些巫祖派给我的活儿。" "我明白,我只是忽然觉得阿姐有点儿可怜。"烨说道:"从前你总粘着她我都已经习惯了,现在你不在她身边,我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点儿不适应。" "以后,每分每秒都会是这样的,"觯说道:"这样挺好的,你……你不想让我留在你身边吗?" "不是!"烨看着觯伤心又严肃的样子忍不住跺了一下脚:"觯哥哥,你可真笨!大老虎长了个猪脑子!" "哎,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了,"觯急忙说道:"你一生气就要去找那个殷筝,我的魂儿都要被你撕碎了!你可千万别再生气了好吗?我这病才刚好没几年,要是再神魂颠倒疯魔了可如何是好?殷筝抢走了你我都不知道,那岂不是真要永失我爱了?" "呵呵,"烨被觯逗乐了:"这情话说的直愣愣的,好没嚼头!我不想听!" "那?你想听什么?"觯问道。 "我想听的是,我和殷筝抱在一起,你怪不怪我?"烨忽然严肃地说。 觯认真地摇了摇头,他轻声说道:"我懂,我懂你!"觯抚摸着烨的脸颊又把烨抱在了怀里:"我们都是战神,战场变幻莫测什么情况都会有的。我允许烨做任何事!"烨的眼眶红热酸涩,她轻声呢喃道:"其实我……我不想那样伤你!" "我知道,我明白!"觯也呢喃起来:"刚刚在那宅子里,我的手臂刚刚想伸出去搂你你就贴在我怀里了,我知道,你紧张我在意我,你时时刻刻都在爱着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烨的热泪盈满了眼眶,她闭上双眼任眼泪无声地流落到了觯的肩上。 第294章 天上和地上 "觯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逼着武则天处置上官婉儿吗?"烨轻声问道。 "你不是说你想测一下武则天到底会不会对自己的忠仆下手吗?"觯问道。 "其实我只是想看一看殷筝会怎么推波助澜。"烨松开双臂看向了觯的眼睛:"可我却看到了阿姐从没有过的无助和脆弱,"烨落下泪来:"她忍着心里的苦,忍着眼睛里的泪,拼尽了力气劝诫我,她以为我真的生了她的气,却压根儿不想怪我,她只是在自责,她只想着要保护我劝我回头!"烨抽泣起来:"那一刻我才明白她对我的爱远远胜过了你,我的心好疼好疼!" "我懂的,我怎么会不明白!"觯握着烨的双肩笑道:"不过,殷筝的表现可真是不错,他不露声色地破坏你和阿姐的感情,连我都没听出什么破绽来。他是不是很好玩儿?我觉得殷筝特别好玩儿!" "嘿嘿,"烨故意傻笑了一声:"他不好玩儿!他真的不好玩儿!" "殷筝不好玩儿?那谁好玩儿?难道是阿姐好玩儿吗?"觯问道。 "呵呵,"烨又傻笑了一声:"那个在天上为我急的直跺脚的家伙才好玩儿呢!" "啊?我啊?我没跺脚。"觯故意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跺了!"烨严肃地说道。 "我没有,真没有。"觯郑重其事地又补充了一遍。 "你跺了,我一直都在听着你呢!"烨认真地说道。 "啊?你喝着茶,讲着法,欺负着巫祖阿姐看着殷筝的笑话,还用一只耳朵听着干觯的动静呢?"觯揶揄起来:"话说,这在天上跺脚你都能听到,你的耳朵是不是长在我身上了?" "你!"烨的脸红的像个红果子:"我不理你了,我生气了!" "生气了就拿我出出气,给,我哪儿哪儿都是你的,你随便用!我可比殷筝好用多了!"觯把脑门儿贴在烨的额上柔声说道:"我应该比你房里的那个大汤婆子还要好用一些,你要不要试一下?" "这个……'汤婆子'你也听到了?这个殷筝,他一定知道你在外头,他故意这样说的,我竟然没发觉你守着我,真是让人难为情死了!"烨的脸蛋儿红的像快要爆浆的番茄,她忧心地看着觯的眼睛,眼里又流下泪来:"对不起,觯哥哥,我……" 觯吻住了烨的唇,空气炽热了起来,烨闭上眼睛融化在了觯的怀里。 在天空里发生的这一切点滴不落的传到了殷筝的耳朵里,他瘫卧在新买的锦被前冻的全身发颤,他今天没有落泪,他的整个身体都被寒流包围,时值盛夏,他的世界却被冰雪覆盖。巫祖悄然落在殷筝的身后默默地看着他。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是吧?"殷筝强忍着身体的颤抖问道。 "是的,这就是这八百年里我所干成的事情。"巫祖并不讳言。 "你为什么非要拆开我和烨呢?你是在报复我吗?为了你那个不可能成器的孩子?觯抢走了我的女人也是因为你们的孩子?我不明白烨怎么会离我而去,你怎么做到的?你这个阿姐可真是厉害,点石成金能让铁树开花,你真就这么残忍吗?你……"殷筝像一头绝望的狼瞪大了无助的眼睛,巫祖蹲在他的身前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生病了,需不需要我带你回鬼谷休养?"巫祖问道。 "不需要!你故意的吧?巫祖,你要羞辱我?"殷筝问道。 巫祖叹了口气说道:"筝,烨是擎起北天的天神,我不能让她跟着你一起毁掉。请原谅。"巫祖坦诚地说道:"烨一直都爱着觯,现在觯也爱上了烨,你可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真爱了。天大地大,何处不是羲皇的浴火重生之地呢?" 殷筝冷冷一笑问道:"我真的会毁掉烨吗?我比任何人都爱她!" 巫祖苦笑一声说道:"会,你真的会毁掉她!她不是你殷筝的对手,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她!" "哈哈哈!"殷筝冷笑着问道:"爱会杀人吗?我只知道,恨能杀人。" "你对烨的爱还不够重,所以,身为魔尊,你的爱会杀人毁人。我鬼谷绝不允许自己的天神被毁掉,你好自为之吧!"巫祖站了起来,她用手掌洒落了一些灵力在殷筝的脑门儿上说道:"我的这些灵力虽不能救你性命,却可以让你有力气回到琉璃岛。活下去,活下去你才有发言的权力!"巫祖说罢飞身而去。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殷筝呐喊了一声:"爱也会杀人的吗?"殷筝猛地捂住胸口痉挛了起来,一通猛咳之后,殷筝的口中和胸前都被血污浸了个透。 "我这是要死了吗?为了两个女人?"殷筝"哈哈哈"地怪笑了起来:"这场爱情能杀死的只有我自己!"他艰难地坐了起来又抬头望向了遥远的天边,那里只有几朵浮云在悠然地飘来荡去,殷筝悲叹一声靠在了满是血污的锦被上。 "真够惨的呀,齐人殷筝!"殷筝恶狠狠地骂出了声:"魔神,魔尊,竟被天神玩了一把仙人跳,哈哈,真是亏了手艺!"殷筝抹了抹嘴边的鲜血两眼直勾勾地望向了头顶上的天空:"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发言的权力!这就是鬼谷留给我魔尊的话呢,巫祖啊,你真就这么看不上我的这点儿魔神之力吗?你真的不怕养虎为患吗?你真的比我强大吗?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 殷筝怒吼了两声又猛地咳喘了起来:"哼哼,是我轻看了你,也是我高看了自己!从此以后,不会了!"殷筝捂着胸口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庭院眼角瞬间流下泪来,他佝偻着背垂着头"哈哈哈"地喘着气,他呢喃着"羲皇"两个字悲笑不已。 "走了,走了!"殷筝冷声对自己说:"走过那奈何桥,孟婆问我口渴不?我说:桥下河水多,我想喝个够。哈哈,我想喝他个够!花儿们,阿爷丢人现眼喽,这个破落户想回家喽!" 夜色沉沉,空落落的宅院里静寂无声,一个月白色的身影轻飘飘地游过门廊穿过月门坐在了那只白羽鹦鹉一旁。她幽怨地看了看院子里那块儿满是血污的锦被惨然悲泣,这宅子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孤零零的鬼。 "郎君呐,"她悠然吟唱:"你还在等着谁?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狱!" 第295章 婚宴在即 公元705年的鬼谷树木葱茏阡陌纵横,神树又一次绽放了它绚烂的花蕾,紫木宫的主人完成了他对鬼谷全部的修建和改造,金宇殿中时时能听到干觯挥汗如雨的打铁声,他尝试冶炼不同的矿石,已经打造出了无数把锋利的兵刃。水华宫中烨起舞轻歌,焰离宫内巫祖读书弹琴。 北崖下的山坡上,几个孩子提着木剑背着帛书在自家院儿外的竹舍前读书习武,曹文今日的任务是宰杀十二只大花鸭,他在自己的两进小院儿里养了羊和猪,他有一头小牛拴在自己的打铁棚外,新搭的牛棚里缺一个放草料的石槽,曹文嫌弃鬼谷的石头不好看准备砌一个大火窑烧个陶瓷的牛槽来用,他说,如果烧窑成功他就要给白雪烧成套的白瓷用具。 巫鲲已经在冥想池冥想了整整一个上午了,巫祖和觯出谷而去又归谷而回,他都没有觉察到。他的冥想虽已突破了三重境,却与影突破的六重境相差甚远,他决心奋起直追,所以从晨光初起到烈日当空他都盘坐在神湖之上。此刻日已过午,他本想结束冥想到焰离宫吃点儿巫祖留给他的饭菜,可是他却无法走出神湖半步了。 觯小小的身子蜷曲在湖水之下,他的怀中正紧搂着巫祖冰冻的小脚,他面无血色一句话也不说,眼睛却睁的大大的绝望地看向巫鲲。巫鲲半跪在湖水上仔细向下看不禁大惊失色,湖水中蜷曲着的是觯的小魄,它已被湖水侵浸即将幻灭。 "觯!"巫鲲喊道:"你快上来,我带你去金宇殿!"觯的小魄呆呆地摇了摇头向湖底沉落了下去,巫鲲即刻起咒护住了小魄又盘坐在湖面上默诵了三通护元神咒,那小魄终于稳住了元身慢慢地游了上来,巫鲲将它收入怀中轻声问道:"觯弄丢了你病了好久好久,我们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躲到哪里去了?一直疯玩到身体都快不行了才想着要回家吗?" "鲲哥哥,我好累,你背着我在谷里玩一会儿吧,我好想鬼谷,我想好好看一看鬼谷!"觯的小魄哀求道。 "咱们先去找巫祖然后再回到觯那里,好不好?你归位后觯会带你看遍鬼谷的变化的。"巫鲲抿嘴笑道。 "不,我不想见巫祖。"小魄说道:"我这儿疼!"小魄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巫鲲泪目不语向它点了点头,他背起觯的小魄飞出神湖游遍了鬼谷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我们去找巫祖。"巫鲲正要带小魄去焰离宫,那小魄却凄惨地哭了起来:"我弄丢了巫祖的小脚,她看到我一定会不开心的!我不去见她,不去!" "巫祖怎么会怪你呢?小脚是她自己扔掉的,你难道忘记了?"巫鲲劝慰道。 "不,就是我害她丢了自己的小脚的,就是!就是!"小魄的哭声更凄凉了。 "唉,那你说要怎么办?觯离开了你总是犯病,你总得让巫祖把你送回觯的身体里吧?你总得见她!"巫鲲说道。 "我……我……"小魄焦急地说:"那,那我们把这小脚送回神湖里去吧?巫祖看不见它心情会好一些!" "好吧!"巫鲲点了点头,他背起小魄飞向神湖把巫祖的小脚放入了湖中。小魄开心地拍着手在湖水上飞旋起来,他越转越快最后变成了一阵风飞出了神湖。 "你去哪儿?你别跑!"巫鲲高喊了一声从冥想中清醒了过来,他愕然地环顾四周发现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四周静谧安然,他听到了夏虫的低鸣和几声鸟儿的鸣叫,他眉头一皱不安地看了看身后的紫木宫,紫木宫中空无一人。远处的焰离宫灯火通明,不时间还有大家的欢笑声传到神湖中,巫鲲紧皱双眉努力回想着刚才冥想中的情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不安地看着身边的一切,心中空空落落。 "唉,这三重境终究是不稳当!"巫鲲叹了口气:"我该多向影讨教讨教了!"巫鲲自言自语着站起身来,他望了望焰离宫快速向它飞去。 焰离宫中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地聊着天,巫鲲飞落在影的身边端起了一坛子甜酒。 "发生什么事儿了?大家这么开心?"巫鲲把甜酒倒进杯子里一饮而尽,向影询问道。 "烨和觯要成亲了!你看,烨有多么开心!"影笑着说:"我一直以为她想嫁给殷筝,没想到她开了窍!真好!"影似乎比谁都开心。 "是吗?还真是有点儿突然。"巫鲲忽然感觉到了莫名的不安,他看了看觯转头又看向了烨,觯和烨也笑容满面地看了看他。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你霸着神湖冥想了一整天,曹大哥在湖边等了好久都不见你退出来,他今天的冥想算是缺课了。"影说道:"冥想在静不在久,你懂的。" "是吗?"巫鲲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揉了揉太阳穴说道:"还真是,我这脑子嗡嗡作响,是不是这次冥想出了什么问题呢?"巫鲲思索半天理不出个头绪,索性大快朵颐起来。 "你就是太累了,"影笑道:"欲速则不达,你别太心急!" "是啊!"巫鲲叹了口气:"慢慢的,慢慢的!" 巫祖看了看巫鲲不由地蹙了蹙眉,她目光微转悄悄瞥了一眼转,随即默默的低下了头。影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悬吊着的大油灯眨巴了眨巴眼睛,他觉得今天什么东西都是亮的,亮到游光都是刺目的。几杯甜酒下肚影走到了巫祖身边,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旁一句话都不说,巫祖看着他笑,他便低了头看着自己的双脚默默地笑。 "影,我想问你个事儿,行吗?"巫祖轻声问道:"就一句话,你想不想听?" "嗯!"影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又转了回去。 "影,我可以嫁给你吗?"巫祖小心翼翼地问道。影怔了怔慢慢坐直了身子,他转向巫祖抬起头来说道:"可以!"巫祖张着嘴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可以!"影补充了一句:"你当然可以嫁给我,我一定要娶巫祖为妻!"影伸出三个指头指着苍天发誓道:"姬影指苍天发誓,我今生只会娶巫祖一人!" 第296章 忽有灾变 巫祖眼眶微红,影拉着巫祖的手站了起来,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巫祖要成亲了!"影激动的有点儿语无伦次:"巫祖和姬影也要结为夫妻了!" "好!"曹文喊了一声。巫鲲抿嘴一笑说道:"喜事成双,不错不错!"衡和春也祝贺了起来,几个孩子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喊着好。觯看着巫祖和影忽然身子一软倒在了烨的肩头。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烨小声问。 "我的头很晕,心口满的很。"觯轻声说道。 "我陪你出去走走吧!"烨说道。 "没事儿,等大家都散了再说吧,我能扛的住。"觯说道:"这儿马上就散了。" "好吧!"烨摸了摸觯的脑门儿对他笑了笑:"如果撑不住,咱们就回家!" "嗯!行!"觯用手支撑着身体靠在了烨的身上:"你还别说,我还真是有些扛不住了。"觯强撑着笑了笑说道:"今天打的刀太多了,可能是把劲儿都给用完了,也可能是招了什么邪风现在发作了!烨,你转过来坐好,我想枕在你腿上躺一会儿。" "好。"烨托住觯的肩转了个身,她把觯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揉了揉他的太阳穴:"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嗯,就是觉得身子有点儿冷。"觯呢喃了一声昏头昏脑地睡了过去。烨把自己的披风盖在觯的身上焦虑地看了看巫祖,巫祖和影急忙走了过去。 "怎么了?"巫祖忧心忡忡地问道。 "觯觉得他自己头晕,刚躺这儿一下子就睡过去了。"烨愁眉不展地说:"姐姐,你说,是不是殷筝在搞什么明堂?" "的确有点儿像!"巫祖对烨说道:"我们先带觯回金宇宫,你去把灵蛇和白虎都喊过来看一下。" "好!"烨把觯交到了巫鲲手里:"鲲哥哥,你先把觯背回他的卧房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好!"巫鲲答应了一声,众人把觯扶到巫鲲背上一起去了金宇殿。 烨飞回水华宫,刚一落地便见灵蛇直挺挺地躺在大殿里,她冲过去抱住灵蛇的脑袋喊了好久都不见它醒转便急忙飞到金宇殿去找巫祖。巫祖见烨匆匆赶来即刻迎了上去和她飞回了水华宫,她掰开灵蛇的眼睛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烨,你快让大伙儿去找白虎,估计它也出事了!"巫祖对烨说道。 "好!"烨急匆匆赶去了金宇殿。巫祖盘坐在地运行灵力在灵蛇的心口旋动,许久之后灵蛇终于长吸了一口气醒了过来。 "殷筝他疯了!"灵蛇的眼睛刚刚睁开便嘶喊起来:"他疯了!" "灵蛇,你别急!到底是怎么回事?"巫祖问道。 "他竟敢对灵兽直接下手,他是不想活了吗?"灵蛇又嘶吼了一声:"白虎!觯!出大事儿了!" "你别急,慢慢说!"巫祖双眉头紧锁抚慰着灵蛇:"我们是不是需要立即出手?我们该怎么办?" "唉!能怎么办?"灵蛇恨恨地说:"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巫祖默默地看着灵蛇不再说话,她把灵力推入灵蛇心口又把它安置在了床榻上。她走到窗前打坐了许久终于回到了灵蛇身边,灵蛇看着巫祖问道:"明白了?"巫祖点了点头。 "白虎也受伤了,它刚刚醒过来!"灵蛇叹了口气:"殷筝这是要与鬼谷同归于尽呐!" "哪有那么严重?"巫祖轻声说道:"我不能自己吓唬自己,殷筝他还没那个实力与整个鬼谷对抗!" "你看着吧,大事儿还在后头呢!"灵蛇悲叹道:"他现在是在跟半个鬼谷抗衡,能上阵一战的天神这时候不就只剩下你和影了吗?这阴气固结在鬼谷啊就像人身上破了个大洞,灾祸来了挡都挡不住!这个烨呐!烨呐!" "灵蛇,你大概需要休养多久?"巫祖问道。 "至少五天!实在不行就三天吧,"灵蛇顿了顿又说道:"这个贪心不足的家伙活该活剐了他!" "呵呵,你有这么狠呐?"巫祖轻声说道:"他可是你前世的恋人呐!" "你还笑?"灵蛇叹道:"你的心可真够大的!" "你这受了伤,烨该怎么办呢?"巫祖说道:"烨只怕是殷筝的下一个目标。" "那是一定的!"灵蛇哀伤地说道:"这么多年来觯一直纵着她,她只学会了自以为是横冲直撞,烨就是个让人操碎心的料!大难将至,她却未必清醒!" "灵蛇君的这番话把我说的胆儿都要破了,"巫祖轻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多费点儿心力的事儿!殷筝的这番挑衅起步就是错的,他现在真是有点儿不清醒了。" "难得你还能这样想!"灵蛇说道:"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了!给他点儿教训瞧瞧!我们掀了他那个破岛!" "呵呵,灵蛇君真乃豪杰也!"巫祖赞叹一声:"你中的这个噬心咒阴毒之极,不是普通人能驾驭的了的,鬼谷来客了。鬼谷不稳当,还真是哪儿都去不得。" "想来,他也是太喜欢烨了。这七百年来,烨跟他卿卿我我两厢恩爱,他怕是已经离不开烨这丫头了!烨这个大傻子,猛地就掐灭了殷筝的小火苗,那可不就是只剩下晦暗了?这个浑丫头,觯吸口气的风儿都能把她卷到天上去!整天都懵圈儿活,她可真够命大的!" "烨没那么差劲儿,况且,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到烨的身上,"巫祖说道:"我不也推波助澜了吗?到底还是我误判了形势,低估了殷筝这口气儿的实力!" "殷筝既已出手便不会再留余地,烨她们小俩口儿可是有好果子吃喽!"灵蛇扭头看向地面流出了一滴泪:"这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呀!"灵蛇哭出了声儿。 "我们每一个人都得小心着了,谷里还有三个孩子呢!"巫祖呢喃道。 "是啊!螣蛇一族有仇必报,更何况他还是个魔尊呢!搁在从前,我若是受了这等屈辱必定会让鬼谷鸡犬不留!"灵蛇说道。 "我看着,殷筝并不怪怨烨狠心伤他,他怪怨的是我。"巫祖猜测道:"也许他还是心有所盼,想着跟我谈条件吧?" "也许是,也许不是!"灵蛇说道:"殷筝反复无常,我们不可轻信于他更不可心存侥幸!好好干活儿吧,我们可得仔细着点儿了!" "我知道了,记住了。"巫祖轻声说道。 第297章 病根儿在哪儿 一通忙乱后,金宇殿安静了下来,觯摸着脑袋软软地躺在自己的金榻里沉默不语,白虎侧卧在他的榻边不停地晃动着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烨跪坐在觯的脚边用几个汤婆子暖着觯的双脚,卧房里还添了三四个火盆子热的就像夏天里晒的滚烫的屋顶。巫祖飞身而入让衡和曹文他们各自回家休息,她牵了影的手跪在觯的身边,巫鲲则坐在白虎身边抱着它的脑袋一言不发。 "觯,我和影成亲,你是不是不开心?你的心病又被勾起来了,是吧?"巫祖柔声问道,觯皱了皱眉用力摇了摇头。 "我都不去想这件事儿了,"觯说道:"我只会想着烨,刚才影说了你们要成亲,我就那么稍稍一寻思这脑仁儿忽然就浆糊了似的,然后我就全身没力气想睡觉。" "你确定自己没有难过?"巫祖又问。 "没有啊,"觯略略一想说道:"真没有!"巫祖眨了眨眼睛略带困惑地说道:"这也是奇了,你个铁杵子一样的人怎么就得了个软塌塌的病呢?觯,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你自己觉得奇怪的事儿呢?比如,心慌意乱老眼昏花识物不准等等等等事,"巫祖盯着觯的眼睛不禁心下一惊,她顿了顿认真地说对觯说道:"你好好想想,把这一天里发生的事都过一过,你一定要好好想想。" "好,"觯看向巫祖疑惑地问道:"我是不是中了邪?巫祖,我感觉你好忧心,这病是不是又是个棘手的?" "唉,"巫祖笑了笑:"此时还不能确定,"巫祖看了看影又看了看烨转头又看了看巫鲲:"你们今天也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象吗?只怕是这鬼谷里来了贵客,我们几个竟都看不到它呢!来者不善,我们时时刻刻都不能放松了!" "贵客?鬼谷固若金汤,即便有天神妄入也得扒掉他三层老皮,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呢?"巫鲲不解地问道:"那魔帝殷筝也没有这么大一个本事吧?" "也未必!"巫祖说道:"除他之外我还真想不出第二个想擅闯鬼谷的人了。我们大家都仔细想想鬼谷今天到底出了什么奇怪的事。" "这么说来,你确定这些事儿是有人在从中作梗了?"影轻声问道,巫祖无奈地点了点头。 "觯,你的身子到底有多冷?"影趴在觯的胸前问道:"初入谷时我们被突来的大雪埋在了谷底,你还记得吗?这次比那次还要冷是吗?" "是啊,的确是比那次都冷啊,你想说什么?"觯问道。 "我在想这事儿也许与外力无关,这只是鬼谷自身的毛病。"影靠在床榻一边对巫祖说:"我已经查遍了鬼谷每一丝毫末,可是一丁点儿的毛病都没找出来,这位贵客只怕是应该被我们称为贵主了。" "若是鬼谷的问题,我们就该好好地议一议了,"烨呢喃道:"或许我们四神,包括鬼谷的每一个人每一根草,都会生病,就连宇儿都会被拖累。"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谨慎应对。"巫祖轻声说道:"今夜,觯这儿就先由烨陪侍着吧,我和影到谷底再去查查看,若真的不是外力所为,我们就从鬼谷自身去找这个病根儿。" "好,"觯刚一开口脑袋又晕乎起来,烨靠上前去问道:"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有点儿,"觯看着巫祖蹙了蹙眉头说道:"巫祖,这次这病我看着到底还是和你有点儿关系的,"觯用力揉了揉脑袋说道:"这可真是怕着个啥就给你来个啥!"巫祖抿了抿唇不由问道:"要不要我和影先分开一段时日,等你好了我们再好?" 觯"扑哧"一声笑出声儿来:"还不都一样?唉……唉呀!"觯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说道:"唉!我就不能跟你们聊这个事儿!烦死了,脑仁儿疼!"觯叹了口气握着烨的手说道:"他们好他们的,咱们好咱们的,两家人家互不打扰,好不好?" "嗯。"烨点了点头对影和巫祖说:"你们快去吧!" "好!"影应了一声便和巫祖一起飞向了谷底。 夜色下,影飞悬在空中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巫祖,巫祖低眸望向神湖,湖面上朵朵彩莲正散发着迷人的光,她幽然地转头望向了神山上的金宇殿,烨正窝在觯的怀里低声抽咽,她望向水华宫,夜色下,水华宫折射着点点星光又被月光铺满,巫祖正欲转身再去看一眼夜色下的焰离宫却被影无声无息的抱在了怀里。 "看什么呢?脸上还挂点儿淡淡的愁,似乎真有大事儿压在你身上了似的,别怕,有我呢!"影柔声问道。 "我……"巫祖好想把阴气固结的事儿告诉影,可她却把头埋进影的胸口沉默了。 "我知道我们的婚事必定不会一帆风顺,可我没想到会发生这么蹊跷不明的事。我觉得此事应该与殷筝有关,可我却找不到他动手的痕迹。我们的这位贵客一定是有话要讲,只是不知道它要讲的是不是鬼谷能够承受的起的……"影沉吟道:"最可怕的就是这杳杳冥冥黑咕隆咚,呵呵,连你也在发愁,这事儿便是真的大了。" "不论怎样,我们都得用细网把这鬼谷好好过滤一番,"巫祖轻声说道:"应该是有什么不柔和的东西留在了这谷里,否则怎么会有损伤之事发生?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此物无形,不然不会找不到的……"影沉吟着思忖道:"或许我们该查一查那些不可见之物,对,惟有不可见之物才能在鬼谷中藏匿下去!"影笑道:"我们从两处着手,一处为有形可见之物,二处为无形不可见之物。我们分手而为之,我查有形之处,你查无形之物。" 一只猫头鹰忽然鸣叫了一声,那声音像极了一个小亡灵的坏笑,影的目光闪过一抹惊喜:"对!就像这鸟鸣,它无形无色却是实实在在的留在这谷里的东西!" "呵呵,"巫祖看着影惊喜的样子笑出了声儿:"既能出手伤人此物必是实物,而这个实物却是个无形之物。比如气味声音,还有什么是无形却有质的东西呢?"巫祖思索着。 "还有人的念头!"影说道:"对,人的念头!"影望向衡的石院儿沉吟道:"或许衡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他。" 第298章 一夜莲花开 巫祖看着影,目光里有惊喜也有哀伤。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她向影求了婚,影心头那块儿蜜糖顿时甜甜热热地化开又浸入了他的血肉,直到此刻他都被蜜糖浸润,他的每一根睫毛每一个牙尖都甜到化不开。巫祖的眼里满是哀怜,她是影的长姐是影的迷恋也是影的小女子,她感觉自己晕晕的只想粘着他,她不想说出任何一个字来破坏此刻紧紧契合在一起的两颗心的融洽。 "我们该打扫打扫鬼谷了,"影呢喃了起来:"每一粒灰尘都要被找到,每一粒!每一丝气味每一个声响,都要被发现。" 巫祖轻轻"嗯"了一声却并不动,影的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他把巫祖的手紧紧抓在手里带着巫祖飞向了神树。他们绕着神树飞旋一圈一圈查看着鬼谷的每一寸领地,直到黎明将至大地陷入最深的黑暗。 "果真是什么都没有,"巫祖的手心微微沁出了汗水,她和影把地宫夕穴都一毫一厘地搜了个干净,却还是没有找到那位所谓的客人:"它到底在哪儿呢?"巫祖蹙眉沉思,她把双腿放在紫木宫温热的地板上舒展开来,手指不停轻叩自己的膝头。 "隐遁于无形之形,或许它早已经离开了鬼谷,可它到底是怎么进来是又怎么出去的呢?或者它本就是鬼谷之物,甚至它本就是鬼谷的斧钺……"影靠在了巫祖背后沉吟低语,他还端来了一盘甜果儿放在了巫祖身边:"吃点儿这个果子心情会好起来的,吃过了你就去休息,我到冥想池冥想一会儿,或许,神湖会帮我们找到答案。" "我不太累,还是你歇会儿吧,"巫祖轻声说道:"我想到神湖里再去看看,我会打搅到你的冥想的。你先去睡吧,明天你再去冥想。" "你觉得神湖里有问题?是吗?"影问道。 "我只是想这密不透风的鬼谷如何会空穴来风,也许问题还是出在这地面之下。"巫祖轻声说道。 "我陪你找,这东西太古怪,万一它攻击你呢?"影说道。 "没事儿,你还是先休息吧,"巫祖轻声说道:"这神湖我们已经查过了,我们就算要查也要等到明天再说,我现在还真有点儿累了,我们都休息吧!" "好吧,"影答道:"好!"巫祖站了起来,她看着影笑而不语,影的脸颊一点点红了起来,他抬眸轻笑:"怎么了?" "没怎么,"巫祖轻声说道:"那我回去了。""哦!"影点了点头看向了地面:"我还是送你回去吧,其实,我还是挺不放心的。" "草木皆兵?风声鹤唳?鬼谷天神小姬影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胆小了?"巫祖笑道:"没事儿的,你快睡吧!而且,我还要看着你睡,等你睡着了我才会回去!" "真的假的?"影笑了:"那,万一我睡不着呢?你就一直等着我睡着吗?" "小影是不会让我一直等下去的,快去睡吧,快点儿去!"巫祖轻声说道。影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走回了自己的卧房。 等到影进入梦乡,巫祖一个人来到了神湖之上,她盘坐在冥想池中幻化出了无数翎羽,那些翎羽急速旋转又迅速紧缩最后幻化成一片轻盈硕大的羽毛漂浮在了湖面上。 巫祖缓缓踏过清凉的湖水盘坐在了雪白色的羽毛中,她轻诵经咒,无数七彩莹光从鬼谷的四野飘浮而出又渐渐聚拢在了白色的绒羽法座之内,一道灼亮金红的光忽而从羽座中发散而出又迅速回旋紧紧地锁入了羽座的中心。白羽长绒一点一点晶亮起来,淡淡的彩晕挥散而出环绕在了羽座之上,巫祖闭目冥想,灵身跃入了神湖。 神湖内鱼儿悠游,巫祖游向热泉幻化出一朵白色的清莲投入了热泉的出口,一瞬间无数白莲层层生发覆满了整个湖底。巫祖抬头看向湖面,紫木宫在水光中散发出了潋滟的游光,她低头看向紫木宫深扎于湖底的根茎又环顾四周感受了一下固结于水中的阴气那凛冽刺骨的寒意,忽然,她飞悬于湖水中心舒展开了一双巨大的白色羽翼,她扑向盘旋缠绕的树根幻化出数以亿计的白色羽箭,那些羽箭飞旋缠绕为每一条根茎都覆上了坚硬的玉甲,片片玉甲牵动树根盘曲成了一个又一个大小不等的玉笼,一条条七彩光链延伸舒展将一个个玉笼串联在了一起,水流涌动中,它们就像悬挂在树头的祈福灯一般熠熠生辉。 "终于安全了!"巫祖从玉笼中缓缓走了出来,"至少影安全了!"她抬头看向紫木宫安心地笑了笑,湖面上的朵朵清莲正散发着七彩斑斓的光,她呆呆地望着它们舒畅地笑了笑便向上飞游而去。 东崖亮起了游丝般的微光,巫祖从冥想中醒来,她看了看湖水中摇曳生姿的白莲花轻呼了一口气,紫木宫下数十只玉笼在湖水中轻摆,无数鱼儿穿游于湖底,蚌壳沉寂在泥沙里默默的孕育着一颗颗明珠。巫祖疲倦地走下羽座倾听着影细柔的呼吸声,这个黎民是清冷的却也是柔美的,巫祖望向深蓝的天宇细数着渐次消失的一颗颗星辰,晨风拂动着她的衣袂和柔发,她柔美的脸仿佛一朵盛开的白莲花。 晨光渐渐洒入沉睡中的鬼谷,巫祖躺在了焰离宫的石榻上小憩,影痴痴地望向她的宫殿不禁呢喃了一声:"你又偷偷摸摸地赶活儿了。" 影走出紫木宫飞落到了冥想池上,他缓缓地盘坐在洁白的羽座上冥想,却忽而睁开了眼睛,一层层清凉的柔波浸润了他的身体,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清爽。影轻笑着躺了下去,一夜未眠,此刻的羽座成了他最柔暖的床。 金宇殿中,觯还安睡在自己的金榻上,烨坐在他的榻边枕着手背打着嗑睡,过去的这一夜,灵蛇的身体恢复了很多,白虎的头疼病也好了不少,巫鲲一直守在它的身边不忍和它分开哪怕一分一秒。曹文早早起来收拾着大家的早饭,昨天杀好的十二只花鸭他已经卤了整整一夜,今天这一天的饮食是极好的,曹文想,谷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每个人都心乱如麻,吃一口肉就一口汤,这样的一餐饭应该能暖一暖大家的胃和心。衡早早便开始带孩子们习武了,春赶到曹文的石院儿帮他一起做起了今天的第一顿饭。 一切,似乎又正常了。 第299章 剑必归鞘 巫祖和影醒过来的时候,青龙朱雀已经在金宇殿待了很久,它们为觯和白虎医访了许久,白虎的头疼病业已消除,觯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倚在窗前,烨带灵蛇来到金宇殿躺在灵蛇的背上补睡,影走到巫鲲身边握住他的手腕给他把起了脉。 "是不是我也有问题了?"巫鲲用另一只手捏了捏紧锁的眉心问道:"或许问题就是我?" "现在还很难说。"影凝神思索着巫鲲脉搏的异象甚是不解:"不知道为什么,你体内的阴寒忽然减去了很多,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对劲的地方还真的有!"巫鲲惊醒了似的靠在影的耳边说:"心口发热,有醉意,算吧?"影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元神有变,法力削减,你的那些阴寒之力去哪儿了你知道吗?"巫鲲摇了摇头思索一番忽而惊愕地说道:"该不会是我的阴寒伤到了觯和灵蛇?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呀?"影蹙着眉问道:"昨日你在神湖冥想为何会那么久呢?你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吗?" "我在神湖冥想,醒来天就黑了,"巫鲲努力思索着:"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是时间久了点儿。"影凝神看着他渐渐蹙起了双眉,他看向巫祖,巫祖苦笑了一下。 "巫鲲,我们一起到神湖去看看吧,"影说道:"问题应该就在冥想池。"巫鲲点了点头随即拉着影的手向冥想池奔去了。 巫祖走到烨的身边捏着烨的手腕儿不言不语,烨哀伤地闭上了眼睛,她凝神回想昨日发生的事默然无声。灵蛇轻叹道:"烨一夜无眠,只怕是有些心力不济了吧?" "你猜的不错,"巫祖低眸沉思:"不稳定的不止是心,还有力道,烨身上多了一股子劲儿,许是又急吼吼的想改天换地了,灵蛇君,这孩子必须得狠狠地调教了,女不肖,阿娘的过!"巫祖苦苦地笑着看向了灵蛇:"这几天要日夜不停地贴着她,毫末都不要放过的责罚她!遇事心不定,巧取巧试,她且得修身养性呢!" "姐姐!"烨忽然睁大了眼睛嗔问道:"我真有这么差吗?" "你的问题尽在外显之处!"巫祖板了板自己的脸说道,她看向朱雀和青龙问道:"我说的对不对?"青龙朱雀看向烨的眼睛严肃地点了点头。烨蹙了蹙眉低下了头,觯看着烨忽然笑出了声儿。 "烨的心里确实来了一股子劲儿,她想和我一起去琉璃岛一趟,殷筝告诉过她,干将莫邪就藏在琉璃岛。"觯看着巫祖试探着问道:"烨想把阿爷阿娘的剑放回我的剑鞘,她说'剑必归鞘'是阿爷阿娘一生的心愿。" 巫祖的眉头倏忽间紧皱了起来,她强撑出一抹笑容问道:"觯,你刚才说的是'阿爷阿娘'?" 觯微微一怔转而苦苦一笑更正道:"我的'阿爷阿娘',我的!"说罢,他跪伏在了金榻上深深叩拜道:"阿爷阿娘……不,我的阿爷阿娘在祭入熔炉之前托付了我两件大事儿,他们要我发誓一定要保护好你和孩子们,他们还叮嘱我说'四分四合,剑必归鞘!'。祖,我马上就要成家了,成家之前我想把阿爷阿娘的剑找回来!"觯说罢泪如雨下叩拜不止。 巫祖欲言又止回头看了看青龙和朱雀,青龙朱雀苦笑着点了点头,巫祖扭头向灵蛇问道:"灵蛇君,你怎么看?" "琉璃岛主怕是早就用了心,他用干将莫邪吊着烨的胃口从而引蛇出洞与他相会可不止是这一次了呀!"灵蛇悲叹一声道:"觯,殷筝知道烨深爱着你,知道烨一直都想找到那双宝剑帮你实现了你阿爷阿娘的临终遗愿,殷筝就是这样拴住了她心,她自己也入了迷着了道儿,昨日她还差点儿把自己给折进去,这些,你懂的吧?" "烨的心,令我感激不尽!"觯说道。 "你可知道,殷筝现在想干什么?"灵蛇语重心长地说道:"殷筝的狠毒和野心你真的就懂了吗?他恨不得食你血肉以泄心头之恨,你信吗?"觯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他的歹毒,可是我阿爷阿娘的心愿更重要,我不怕他耍心眼儿,防着便是!" "你和烨打得过殷筝吗?哀兵必胜,在他心里是你和烨骗了他,你抢了他的发妻又打上门去抢刀抢剑,哀愤之下他必会弑神,他可是魔尊呐!"灵蛇苦口婆心地劝诫道:"你的阿爷阿娘必定不愿意让你带着自己的新妇一起死在敌人的愤怒中,你阿爷阿娘共赴熔炉是为了让你们好好活着,而不是横死于敌手。" "我懂!可是,事情有这么严重吗?"觯问道:"是他想抢走烨,况且,干将莫邪本就是我阿爷阿娘的,我们只是要他还回来罢了。让他认个错道个歉才是对的吧?" "看你这个样子是又转回去了,"巫祖苦笑了起来:"觯,你好好想想你刚刚说过的这些话吧,你的脑子是乱的,你的病又到了你身上了。" "不可能啊?"觯大声说:"我觉得自己神清气爽耳明眼亮比昨日都要爽利!"觯检查了检查自己的身体说:"青龙和朱雀一大早的还给我做了一番疗愈,此刻,我好的很!"觯拍了拍自己的双臂不解地说道。 "青龙朱雀,觯现在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巫祖的目光从觯转向了青龙和朱雀。 "觯体内的阴寒挤压在了心口,一触即溃。"青龙忧虑地回答道。 "这不对呀!这怎么可能?"觯喊道。 "觯,依你目前的情况看,你不能带烨去找殷筝,你要保护她!"巫祖对觯说道:"此事容后再议吧!" 觯忽然沉下脸来说道:"烨不能去,你陪我去不就成了吗?你可比殷筝厉害多了,他总能被你压制住,他听你的话!我一定要在成亲前给阿爷阿娘一个交待!你知道的,阿爷阿娘待你最好,阿爷阿娘祭剑其实是献祭了你,你知道的!" 觯的一番话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他言辞凿凿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多少话犯了多大的糊涂。 巫祖轻笑一声看向了青龙:"青龙,觯的病情究竟有多么棘手?" "这病节儿上,病气自然发散的多,"青龙沉吟道:"觯这次的病很奇妙,阴寒锁牢不发却还是脑热心急。觯需要静养,内舒而外通,舒化心结是必须的。" 第300章 心急的小祸根 巫祖思忖片刻说道:"我们齐心协力先把觯的病调理好,取剑归鞘是大事,我们要认真绸缪。"巫祖看了看觯和烨问道:"你们两个人的婚事我觉得应该在影和我的婚事之前来办,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烨正要回答,不料觯抢了她的话头儿:"剑不归鞘我无心成亲,你和影先成亲吧,我和烨不着急!" 巫祖无奈地看了觯一眼扭头向烨说道:"这件事儿你怎么看呢?你们元神相生,早一日成亲的话,觯的病会好的快一些。" "我听觯的,我随他来定!"烨随口说道:"这么多年来,干将莫邪之事谷中从未有过筹谋安排,如今,既已知晓它们在琉璃岛,我便不想再等了,觯的这件大事儿要比我的婚事重要的多。" 巫祖低眸不语,灵蛇瞥了一眼烨严肃地说道:"觯的病好了,取剑才安全。先办婚宴后取剑,这是最稳妥的安排。" "我对觯发过誓,我二人只有完成阿爷阿娘的心愿才会男欢女爱,不把干将莫邪归鞘,我无颜面对阿爷阿娘的在天之灵!"烨执拗了起来,她看向觯温柔地笑道:"夫妻同心,天地为证。" 巫祖眉目微蹙不知该如何解释,忽听得灵蛇大喝一声责备道:"烨,你和觯今天怎么这么邪性?光想着你们想如何,还一意孤行不听人劝?若是觯的病一直不好呢?这剑还取不取了?你还嫁不嫁了?死丫头,你别害了觯害了鬼谷更害了你自己!" 巫祖听着灵蛇的话音不入耳刚要制止,烨忽然一下子扑到了觯的身边,她满含热泪对众人说道:"你们从来没有关心过觯!他的心里有多苦你们知道吗?成天把他当成个大傻子看他笑话,觯阿爷阿娘的遗愿你们有谁关心过?说到底他也是鬼谷的天神,干将莫邪之事也是鬼谷的事,怎么就压着藏着不闻不问了?" 烨的满腹委屈全部倾泄而下:"觯的病一直都好不了,为什么呀?我还真就不明白了,天神真的会生这几百年都治不了病吗?天神就不会生病!什么棘手不棘手的,你们不给他治我来治!我还就不信了,阴寒之气能把青龙朱雀都难倒了?!" 烨说罢迅速聚起一团灵力猛的向觯的心口推去,一道金光闪光,一团黢黑的阴气从觯的背上撕裂而出,它们扯动觯的血肉吸食觯的元神瞬间膨胀变大。 "不要啊!"灵蛇惨叫了一声扑了过去却重重地拍倒在了地上,青龙朱雀急忙运行灵力向那黑气攻了过去,一阵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在觯的身后炸裂开来,紫光黑光白光红光狡缠在一起激烈地互相攻伐,觯痛喊一声扑倒了下去,巫祖急忙扑上前去把烨甩到了床下,她拽住觯的肩膀闪电般退出了金榻。 "快带灵蛇回水华宫!快!"巫祖冲烨大喊了一声,她扑在觯的背上呼出急咒把觯带离了金宇宫,烨扑向灵蛇急忙带灵蛇回到了水华宫。 "金宇宫出事了!"神湖边,巫鲲和影听到了金宇宫的爆裂声,他们向金宇宫望去却见一个巨大的黑球冲破殿顶炸裂在了结界之上。 "坏了!快!"影拉了巫鲲径直飞向了金宇殿,青龙朱雀腾空而出迎向他们把他们带到了水华宫,白虎跃出殿顶也飞进了水华宫中。 水华宫中烨泪水涟涟哭喊不已,觯昏昏沉沉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灵蛇则绝望地瘫在一边嚎啕大哭,影疾速下落站在了觯的身边,他看向巫祖问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你问烨!都是她干的好事!"灵蛇怒火中烧冲烨喊道:"她就是那个要人命的祸根!"烨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她呆木头一样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床榻边一个趔趄摔倒在床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家谁都不要急,谁都不要乱!"巫祖摸了摸觯的额头说道:"事已至此救人为要,觯虽受了伤,所幸还未致命,我们先把觯的元神护住,其他事以后再说!" "是!"众人应诺一声立即结阵为觯护元养体。夕阳西下玉轮西沉,觯终于醒了过来,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觯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疑惑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我死了吗?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死沉着脸?" 灵蛇随手点亮了屋里的灯缩在一角不言不语,巫祖轻声说道:"大家都累了,曹大哥他们也等了太久,先散了吧,各自吃饭休息,有事明日再议!" 众人应诺着渐渐散去,影陪着烨坐在了觯的身边,巫祖对灵蛇说道:"今日之事,你们三个人都有过错。"她转头看向白虎问道:"白虎,你的元神还安好吧?你觉得自己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异样?" "我没事儿,你放心,灵蛇反倒是不大好。"白虎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我去找点儿吃食,这一天下来可真是够累人的!" "你今早不是还很不舒服吗?这一天又惊又吓的,你真就好了吗?你先别走,我去给你们做饭吃,饭后,我们一起好好的说说话,我们需要和这两个孩子好好谈谈了!"灵蛇留住了白虎径自向厨房去了。 "姐姐,我错了!"烨懊悔不已。 "我累了,我想到紫木宫去。"巫祖轻声说道:"我要和影商量一下我们的婚事,你们谁都不要来打搅我们。都歇着吧!"巫祖握住影的手柔声说:"我很累,走不了路了,你抱着我,我们回家!" "好!"影应了一声把巫祖抱在怀里飞身离去。烨愧疚地落下泪来,她抱着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蜷缩在了床边。 影把巫祖抱回紫木宫又从曹文那里取了一些饭菜回来放到了巫祖的床头。巫祖沉默不语软软地躺在被子里,影抚摸着她的脸颊一个劲儿地逗她。 "铁孩子竟也有软塌塌的时候,我影可真有福气,还可以亲手喂我的娇娘吃菜!"影夹了一块卤肉干放在了巫祖的唇边:"曹大哥还给我们做了鸡蛋羹,煮了青豆,还有刚磨的豆腐,他自己却只喝了几口肉汤。" 影扶着巫祖的肩说道:"大哥老了,我们得稳住,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他,保护每一个人。"巫祖轻吐了一口气抽泣了起来。 第301章 新婚燕尔 影抚摸着巫祖的肩把巫祖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巫祖的泪洇湿了他的肩,巫祖哀痛的呜咽让他落下泪来,他轻声抚慰巫祖紧紧拥抱着她和她一起哭出了声儿。 "你怎么也哭的这么伤心?"巫祖哭着问。 "我不知道,我只是看着你哭心就疼,疼的不行就只想哭。"影抽泣不已:"祖,我想陪着你哭,和你一起哭。"巫祖忽然破涕为笑,她把头窝在影的怀里渐渐平静了下来。 "小影,我想做你的新娘,最美丽的新娘,穿红衣戴金钗,缓步轻移环佩叮当,执你的手走出焰离宫,再和你一起一步一步走到紫木宫的廊桥上,你要把我抱进我们的洞房,点两盏红烛,然后龙凤呈祥。"巫祖呢喃着:"我想给你生一个小天神,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们都叫他墨儿,好吗?我喜欢看你研墨写字的样子,我想让他像你一样好。" "好,我答应你,一定做到。"影柔声说:"我们永远贴在一起好在一起,永远都不烦永远都不恼,我们要分手而为大干百千场!" 巫祖微一蹙眉闭上了眼睛,一滴冰凉的泪无声地滑落而下,她把额头揉进影的怀里轻声说:"明天我们就成亲,今夜我们就到神树下誓婚,晨光起我们就收拾婚房,辰时礼庆,巳时就开席宴亲。我等不及了,我要马上成为你的新嫁娘!" 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你还有什么要做的?我不想让我们的婚宴有一丁点儿的差池,需要谨慎的地方你要跟我讲。" "余下的,就只有一个,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巫祖抬起头来认真地说:"我们到神树下起誓。" 影说道:"好!"巫祖坐起身来走到妆台前精心梳妆,影看着巫祖单薄的小身子不禁莫名忧伤,巫祖似乎在赌着气可她的心却那样热,影的心既甜暖又激动,他默默回到自己的卧房也精心梳理了一番。明月迢迢相望,小夫妻二人安静地跪在了神树之下。 "今夜,我巫祖与夫君姬影于神树下跪拜,我们要为鬼谷祈福为万民祈福也为我夫妻二人祈福。愿鬼谷内天地间一切生灵得福慧育福根得享心台安宁!"巫祖叩首祈愿,影相随叩首。 "巫祖谢神树庇佑,一谢神树大人落尽繁花为铁蛋儿塑骨重生以令魔尊受制;二谢神树大人断己根茎刺穿殷筝之身令魔尊怀以草木之心;三谢神树大人历摧折而不灭抽得新芽赐魔尊心间一梦。"巫祖说罢又叩首一拜,影跟随叩拜。 "神树大人,魔尊之力存于世间千年已足以毁掉鬼谷灭尽四神,此之祸端本就在我玄鸟一身,巫祖愿以一己之力倾力相承以伏魔降灾造福人间。谨请神树大人成全!"巫祖说完深深叩拜,影亦虔诚叩拜。 "影,我们走吧!"巫祖站起身来,她拉着影的手飞出了鬼谷。 人间秋来早,巫祖与影相依相伴游遍了大周河山。大漠孤烟直,他们驰骋于荒漠戈壁;小桥流水处,他们撑伞于水乡江南;长河落日圆,他们遥望于黄河之畔;花好月圆时,他们对饮于洛阳之馆。长安落雪红梅初绽,巫祖与影煮茶听风论道弹琴,一晃便是百余日光景。人间春来迟,暮雪竹林深。影与巫祖琴瑟在御长日相伴,他们卧饮至酣相依相偎直待晨起饮尽了最后一杯人间清茶。 "我们该回谷了,"巫祖坐在窗前看一只老雀啄开雪中的茅草觅食:"家里人快要起床更衣了。"影躺在她的身侧假寐,他傻傻的笑了笑轻声说道:"想和你做的事还没有做完,就算我们永生永世在一起我都觉得不够长。呵呵,好在我们有的是时光,天神不老永生不灭,真好!"影坐起身来又躺进了巫祖的怀里:"祖,我好想谢谢我自己,谢谢四岁时我那纵身一跃的勇气和胆气,堕谷成神,一切便都是好的。" 巫祖哀怜地看着影心中无尽伤感:"我并不是一个好阿姐,跟着我,你们三个人吃了不少苦。" "我不觉得苦。"影说道:"没有你,日子才会苦。"巫祖长呼了一口气,她抚摸着影的脸颊默默的看着他久久不说话。 鬼谷的清晨又一次降临了,巫祖和影相携而归迅速地为自己的婚房忙碌了起来,等到大家走出各自的家时,紫木宫与焰离宫已披红挂彩喜气洋洋,春和烨为巫祖穿好了嫁衣上好了妆容,衡和巫鲲则帮影安排好了迎亲的诸般事宜。曹文在紫木宫备办着婚宴的吃食,厨房里的菜几乎都是现成的,影和巫祖从人间搜罗回来的美食都是精心保存新鲜美味的,它们一如刚出锅时那样新鲜。 辰时,影骑着白云前往焰离宫,他下马跪请又牵着巫祖的手一步一步将她领回了紫木宫的家。大家欢天喜地地庆贺着他们的婚礼个个都开怀畅饮。宇儿和两个哥哥穿着阿娘给他们缝制的新衣在紫木宫四处游玩儿,巫祖为他们备了小礼物,春把它们抱在怀里寸步不离地守着,烨用食盒装了几样菜准备带回金宇宫去,觯的身体太弱下不了床,烨难过了一夜,可她没有在婚宴上露出一丁点儿的不快和不悦。宴会后大家聚在紫木宫玩闹,夜色起影和巫祖又和大家饮宴狂欢了一场,直到每一个人都醉意醺醺才各自归家四散而回。 红烛摇曳,巫祖和影坐在婚床之上含笑不语,月影徘徊,他们终于完成了一生中最幸福的事。鬼谷忽然静谧起来,这一夜也是它的大日子,虫儿被它轻抚着进入了梦乡,鸟儿们静静地倚着枝条安眠,这一切都是鬼谷最甜蜜的梦。 金宇殿中只有烨和觯两个人,灵蛇在水华宫养伤,白虎也躲了起来,烨坐在觯的金榻边默默的流泪。殿顶的大窟窿明晃晃地罩在烨的头顶上,就像一张大笑的嘴巴正在嘲笑她的冒失和愁怀。从昨夜起,觯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他记得巫祖是他的妻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眼前的貌美女子究竟是谁,他觉得自己刚刚娶妻,刚刚过去的婚宴是为他和巫祖办的。 烨的悔恨让她自己四肢冰凉欲哭无泪,她懂了巫祖对她的冷淡,而十二个时辰前巫祖的心还是那样炽热。 第302章 琉璃岛上一家人 琉璃岛上风雨如晦的日子终于结束了,阿娇陪着妈妈夏真真和爸爸穆秋楠坐在边海湾别墅的客厅里看着电视机里滚动播放的新闻,几天之前发生的大事件搅乱了整个琉璃岛,从前光鲜亮丽的琉璃岛要员全军覆没,就连他们的嫡系下属也被曝光在了媒体前,种种讯息骇人听闻,岛上居民几乎在一夜之间如梦方醒,原来他们生活的岛城竟是由一帮化了人形的兽人在掌控。 "禽兽!禽兽不如!"夏真真捂着讶异的嘴巴一次次地咒骂着电视机里一个个被特写了的人:"这电视还怎么看!我想听歌儿我想看电视剧!" 阿娇急忙把手机推给了夏真真:"妈,从手机上搜,手机里有。" "不行,看手机多没意思?你爸爸在,我可不想做什么低头族。"夏真真把手放在穆秋楠的膝盖上小声问道:"秋楠,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从那个地方死里逃生后,我心里一直就没缓过劲儿来,这又连着下了好几天暴雨,我都快被憋闷死了,况且,这家里连一件你能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我们去逛会儿街买点儿东西好不好?顺便带阿娇好好玩儿玩儿,她长这么大,我从没带她去游乐场玩儿过,我们补偿补偿她!" 穆秋楠关了电视看着夏真真笑而不语,阿娇也捂着嘴笑着看向了她。 "你们怎么了?你们俩怎么都这样看着我?"夏真真尴尬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你脸上写了个字。"穆秋楠浅浅一笑认真地说道。 "啊?什么字呀?"夏真真急忙擦了擦自己的脸:"这是谁给我写的呀?快,你帮我把它擦干净!"夏真真抽出一张湿巾塞到了穆秋楠手里。 "哎呀!妈!"阿娇大声说:"我爸在逗你呢!我们父女俩谁敢给你写字呀?" "有,你妈妈脸上真有一个字!"穆秋楠极认真地说道:"这不就是一个'笨'字吗?你看!"穆秋楠用指尖在夏真真的额头上比划了一下。 "啊?真有啊?"夏真真急了:"我去看看!"她跑到卫生间在镜子前看了好一阵子终于悻悻然走了出来:"穆秋楠,你又在耍我,都一大把年纪了竟还喜欢捉弄我。" "我爸可没有耍您,您的脑门儿上真的有个大大的'笨'字!"阿娇一本正经地说道:"妈妈,您自己真的没看见您脸上那个大大的'笨'字吗?" "啊?"夏真真害怕起来,她抓住穆秋楠的手说道:"秋楠,你快指给我看!你告诉我那个'笨'字在哪儿呢!" 看着夏真真慌里慌张的样子,阿娇和穆秋楠终于喷笑了出来,夏真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他们却笑的更厉害了,夏真真愣了愣神儿忽然明白了过来,她故作生气地说:"你们父女俩还真是一色儿的袜子一顺儿的鞋,不就是说我笨头笨脑的吗?街上乱人也杂出去很危险,我知道啦!一句话告诉我不就行了?还做了这么大一个戏!真是的,你们别笑了,严肃点儿!" 阿娇捧着笑疼的肚子缩在沙发上说:"妈妈,我们也想出去玩儿,可这琉璃岛上哪还有可以玩儿的地方呢?到处都是游行,哪里都是静坐,我可不想去凑那种热闹!" "是啊!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圆了,在家腻着才是最好的,没什么事儿就别往外面跑了,到处都乱糟糟的,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可就真不好了!"穆秋楠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帝君派人来找我们之前,我们就好好的过我们的小日子,这样的日子怕是过不了多久了。"穆秋楠忧虑地说:"我觉得岛上最近发生的事与帝君有关,你们怎么看?" "秋楠,你的意思是……"夏真真一脸惶恐。 "电视上那些光屁股的人,疯魔了一个两个的也不是不可能,可这成百上千的同时发疯难道不古怪吗?这个事儿谁能做到?"穆秋楠"哼"了一声说道:"我看啊这琉璃岛怕是要变天了!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保护好自己,我们一家人谁都不能出事!" 穆秋楠握住阿娇和夏真真的手泪湿了眼眶:"世道乱了,我们不能乱!我们都要好好的!"夏真真眼睛红红的"嗯"了一声,阿娇趴在穆秋楠的肩膀上说:"还有阿文,他也要好好的,"她摸出了自己的项坠看向爸爸妈妈说道:"还有可怜的菲尔!" "是!我们一定要保护好彼此保护好自己,共度时艰!"穆秋楠郑重地说道。 一家人正在互相鼓劲儿打气,门铃忽然响了,夏真真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看,阿文正站在那里。 "快进来,阿文!我们刚刚还在说你来着!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夏真真地阿文带了进来。阿文向穆秋楠问过好后坐到了阿娇身边。 "阿文啊,你来的路上还安全吗?城里怎么样了?好像有人在游行示威,是吗?"穆秋楠向阿文询问道。 "是的,伯父,城里乱成了一锅粥,军警到处都是,很多商店都关了门。我找了好几家超市想买点儿日用品给你们带过来,结果没一家是开门的。最后我不得不用了点儿手段才载了一车货给你们送过来,您放心,钱我付过了。"阿文回答道。 "谢谢你,阿文!"夏真真感激地说:"你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啊?好久都不见你来,我这心里头空荡荡的。" "我父亲他病了,我一直抽不开身。"阿文神色黯然地说:"你们放心,这不会影响我们战队的事儿,有战必出,我旻文绝不会掉链子!" "战队的事儿不着急,"夏真真安慰阿文道:"你父亲那儿我们一家人倒真该去探望探望,阿娇她也不放心呐!" "是啊,"穆秋楠说道:"阿娇,一会儿你和阿文一起带点儿礼物过去。" "家里什么都有的,什么东西都不需要带,伯父,岛上不知道还要乱到什么时候,车上的东西一定要藏好,平时也都要注意安全。"阿文说道:"晚上我和阿娇去见一见我爸,然后我再把她送回来。你们这里还缺什么,我一并再带些过来!" "阿文,劳你费心了!"穆秋楠说道:"你和阿娇平平安安就是我们想要的,别的都在其次。" 第303章 不速之客 "伯父,我和阿娇谢谢您!"阿文拉了阿娇的手对穆秋楠说道:"您放心,阿娇是我的一切,我们一定会好好的!"夏真真点了点头忽然问道:"阿尊这小子是藏起来了吗?自从上次分开他一直都没有来过,电话也没有一个。我还真有点儿担心他,该不会是也遇上什么大事儿了吧?" "阿尊的父亲去世了。"阿文说道。 "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么大一个人物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夏真真惊讶地问道。 "杜先生死于脑中风,家里的佣人发现他时人都过世很久了,阿尊的弟弟继承了杜先生全部的家产,只把您的那套老房子留给了他。"阿文说道。 "什么?这怎么可能?这……他怎么可以这样做?"夏真真惊愕地问道:"他这样做就不怕被人笑话吗?他怎么可以这样作贱自己的亲哥哥呢?真是坏水儿窝里出不来一斤好水儿来!什么东西!" "杜先生的纸质遗嘱弄丢了,阿尊他弟弟有一段多年前的视频遗嘱,虽没有法律效力,可他弟弟人脉广势力大,就那样把他扫地出门了。"阿文惋惜地说道。 "唉!阿尊这孩子可真够惨的!"夏真真把头靠在穆秋楠的肩膀上伤心地说:"跟当年的你一模一样,真可怜!难怪多少天都没个音信!" "他会给我们音信的,我看阿尊这孩子蛮有骨气,这点儿事儿压不倒他!战队的事儿他更不可能不管!"穆秋楠说道。阿娇在一旁听着也不禁伤心起来,她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阿尊性子刚强,我们不去联系他,他未必会联系我们。我们大家应该把他约过来聊一聊,都是一个战队的人,我们得保护他。" "是啊!"夏真真大声说:"依着我的心,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他那个弟弟,他这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我这心里边儿真是窝火儿的很!" "你是队长,你来做个决定!"穆秋楠看了夏真真一眼说道:"自己的队员遇到了这么不公平的事儿,你这个做队长的得说一句话!" "你是说……咱们得干一把?"夏真真犹疑地问道。 "你们觉得呢?"穆秋楠看向了阿文和阿娇。 "我们得帮阿尊讨个公道!"阿文说。 "计划要周密,虽然我们对付的只是一个凡人,小心谨慎还是要有的!"阿娇说。 "看来,这事儿得干!"穆秋楠对夏真真说道:"我们都听你的!" 夏真真皱了皱眉头随即点了点头说道:"我同意!我们一定要有严密的计划!阿尊那儿,我们要不要告诉他一声儿?这孩子不一定支持我们这样做。" "是啊,"阿文说道:"我们该听一听他的决定。" "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夏真真拿出手机刚要给阿尊拨过去,十几个黑衣大汉从墙头上跳了进来,大门被迅速打开,几个律师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夏真真放下电话就要闯出去,穆秋楠拉住了她。几个黑衣人打开了别墅的门,他们走进别墅对夏真真说道:"你是夏真真吗?" 夏真真大声说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青天白日的私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都给我滚出去!"阿娇走到夏真真身边小声说道:"妈,来者不善,别激动!"阿娇对走上前来的一位律师说道:"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事?" 那位律师看了看阿娇不屑地说道:"杜先生生前遭遇了你们母女二人的诈骗,现在请配合我们交出你们的非法所得,这幢别墅物归原主,请你们立刻搬离。这是一份法律文件,请夏真真女士签字确认!" "岂有此理!"夏真真气愤地说道:"杜先生生前用这套别墅换我们的老房子是为了答谢我们对他儿子林尊的救命之恩,这件事儿琉璃岛上谁都知道,你们怎么能凭空捏造诬陷好人随便赶人走呢?" "这样的话您可以对您的律师说,我们只负责收回杜先生的合法财产。请您在文件上签字,立刻搬离!"那位律师先生面色严肃声音冷硬没有给夏真真留一丁点儿余地。 "我们不能搬!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我们绝不会离开我们自己的家!请你马上出去,不然的话,我就报警了!"夏真真愤怒地说道。 "您如果不执行法院的裁决,我们也是会报警的!"律师冷笑了一声:"请您不要抗拒执法,您和您女儿的诈骗事实成立,我们也可以帮助警督把你们抓捕归案!" "什么?"夏真真气的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一帮狗仗人势的东西,你们动一个试试?你们真是无法无天!" "哼,无法无天的是你们!"律师又冷笑了一声:"既然你们不配合,那我也不必费什么口舌了!"他向后退了几步,几个黑衣人立即冲到了前面。 "慢着!"阿文跃到了夏真真身前挡住了黑衣人:"我们需要看一下你们带来的法律文书,"阿文转过头去向夏真真使了个眼色:"伯母,你带阿娇去找一找杜先生生前留下的换房协议,就算走,我们也要走个明明白白的,不需要被这些人强行带离!" 夏真真立即说道:"你们把你们的那个文书交给他,我去找我们的协议!"说罢,夏真真带着阿娇跑到了楼上。一个黑衣人不屑一顾地对阿文说道:"耍滑头没用!你给我让开!小心我的拳头不认人打伤了你的小身板儿!" "你们未免太强盗了吧?"穆秋楠站起身来走到了阿文面前,他看着领头的黑衣人嘴唇轻颤了几下,那黑衣人恍惚了一下随即说道:"兄弟们,我们都出去吧,都出去!谁也不许留在这里!"其它黑衣人惊愕地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你们该离开了!"穆秋楠扫视了黑衣人一眼嚅嗫着唇说道。 "好!我们走!"黑衣人们纷纷转身走了出去。 "帮我把大门关上,谢谢!"穆秋楠补充了一句:"叫你们的头儿来向我们赔礼道歉,就是那个小杜先生!你们懂的!" "是!"黑衣人们齐声喊着走出小院儿关好了大门。阿文向穆秋楠问道:"伯父,您使了什么手段?我们安全了吗?" "暂时的,你到楼上帮阿娇娘儿俩收拾收拾东西,打电话通知阿尊,我在楼下挡着他们。"穆秋楠说道。 "好!"阿文应了一声跑上了二楼。 第304章 总队长其人 夏真真和阿娇收拾好了贵重物品便和阿娇阿文走下楼来,他们坐到穆秋楠身边商讨了起来。 "秋楠,我们真的要离开这里吗?"夏真真带着哭腔问道:"我们能到哪里去?回老房子那里找阿尊吗?" "这得看接下来进来的是什么人了,"穆秋楠面色凝重地说道:"我担心要来的是帝君的人,如果打不过他们,我们还是先躲躲为好,"他看了看夏真真带下来的行李小声说:"这些东西还是藏起来吧,万一被他们抢了,你会很难过的。" 夏真真叹了口气说道:"唉,这叫什么事儿呀?这不是明抢吗?"她沮丧地把行李箱抓在手里默颂了好长一串咒语,行李箱渐渐变小,不大一会儿工夫它们都变成了指甲盖儿大小,夏真真把行李箱藏在自己身上捂着脸不说话。 "伯父,现在就大干一场合适不合适?我们擒贼先擒王先把那个小杜总拿下,好不好?"阿文建议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要先看看这个小杜总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就简单多了,可我担心,他不是什么善茬儿!"穆秋楠叹了口气:"只怕往后我们的日子会很不好过的。" "您是担心这小杜总和我们一样?甚至比我们还要厉害一些?"阿文问道。 "是!"穆秋楠叹了口气说道:"在白衣镇我见过杜生林先生,他可是彩衣镇的金座呐!杜先生不可能不培养提携自己的亲儿子做自己的接班人,只怕是我们接下来要面对会是一位金座大人。" 一家人都陷入了忧虑,夏真真忽然捶了捶自己的腿说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如,我们现在就走,免的一会儿给人抓起来吊打!" "这也是一个办法,咱们势单力薄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城里这么乱怕是也没地方去说理,我们现在就走,不要跟他们纠缠,速度得快点儿,迟则生变。"阿娇向穆秋楠建议道。 "如果来者不善,就算我们躲出去也是会被他搜出来的,"穆秋楠说道:"再等等吧,我们见机行事!" "对!"大家都点了点头。 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几个黑衣人跟着一个瘦高白晰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伯父伯母,抱歉啊,我只能让你们立刻搬出去,法不容情,虽然我很同情你们的处境,可我没有办法。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何况我们都是成年人,不是吗?请体谅我的苦衷,我父亲生前被骗,我不能不为他讨个公道。"年轻男子在夏真真他们三米开外的地方站定,他用极其礼貌的态度表达了自己的要求。 "小杜总,是吧?"穆秋楠头也不回地问道:"你这么谦和有礼,一定愿意坐下来和我们谈一谈。请坐!"穆秋楠指了指身前的沙发对年轻男子说道。 "对不起,我很忙。请你们在一小时内搬走,如果拖延着不走,后果会很严重。"小杜总说完便要离开,阿尊急匆匆赶来和他对视了一眼。 "小杜总,你既然来了,不如就在这里长住下去,你这么想把它据为己有就该天天守着它,不然……"阿尊把嘴贴在小杜总的耳边小声说道:"它会像爸爸一样突然间就没了。你信吗?" "你想干什么?"小杜总不屑地问。 "你想干什么呢?"阿尊回问。 "我想看看你到底还有什么真本事,别让我失望啊,大哥!"小杜总的目光闪过了一丝冷峻。 "哦?我的本事到底有多少,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有什么本事,我倒是清清楚楚!"阿尊冷笑了一声:"你走不了了!"说罢,阿尊用手按住了小林总的肩膀,不料一股强烈的刺痛从他的手心一下子蹿到了他的脑子里,阿尊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阿文和阿娇立即一跃而上站在了阿尊身边,夏真真和穆秋楠跳到了小杜总的身后,阿娇把阿尊扶到了沙发上,阿尊揉着自己的脑袋对阿文他们说:"大家小心点儿,收拾他得费点儿力气。" "怎么,你们想非法拘禁我吗?"小杜总冷冷地问道:"胆大妄为!" "你私闯民宅出手伤人,把你留下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是你作恶在先,我们不过是替你死去的父亲教教你!"穆秋楠说道:"有什么本事都亮出来吧!"说罢,穆秋楠向阿文和夏真真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退到了阿尊身边,黑衣人一拥而上顷刻间和小杜总战在了一起。 "你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阿文向阿尊问道。 "没事儿,让蝎子蛰了一下而已,这小子深藏不露,我们要一起上才能有点胜算。你们都要……"阿尊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啊呀""妈呀"声就从身后传了过来,猛然间,一阵振聋发聩的颂经声响起,阿尊五人捂着耳朵痛苦地缩在了地上。 小杜总走到他们身边冷冷地看着他们说道:"没本事就少惹事,小时候没人教过你们吗?"他慵懒地坐到沙发上又翘起了大长腿挑起嘴角笑了起来:"见了战队总队长不下跪认罚还动手动脚,你们可真有意思。" 阿尊他们揉着脑袋面面相觑,穆秋楠艰难地挪到沙发上问道:"小杜总既然是总队长,为什么要这么狠辣地对待自己的队员?你逼自己的亲哥哥住在黑天鹅那个地方,你到底想干什么?" "兄弟之间打打闹闹是常事,他要是真有本事,也不会在乎这个。"小杜总淡然一笑。 "无耻,衣冠禽兽。"穆秋楠不动声色地看着小杜总说道,阿文他们挣扎着站起身来站到了穆秋楠身后。 "哈哈哈,夏真真,你这个小队长干的可真叫一个绝,自己畏畏缩缩,还让一个手下当家作主,你这个战队是不是该散了?"小杜总冷若冰霜的脸满是不屑:"帝君的令你也敢违抗了,你可真不简单!" "小杜总,穆秋楠是我的丈夫,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在为我打算,我对他有百分之二百的放心!"夏真真严肃地说道:"倒是你很让人摸不着头脑,你出手这么狠,我们怎么能相信你是自己人?" 小杜总冷笑了一声:"你们不认识我可以理解,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虽然帝君对你们寄予厚望还亲自接见了你们,可是你们能不能继续留在战队里还得我说了算。把这句话刻在你们的脑子里吧,不然,你们会死的很惨!" 第305章 过路的侠客 "你想一手遮天了,是吗?把我们赶到大街上,看我们笑话儿啊?"夏真真愤懑不已:"哪有你这样做头儿的!我不同意!" "不同意?好,夏真真就地革职,你们的战队就此解散,你们立刻从这里滚出去,如果没意见就执行吧,乖乖的,不然我会伤着你们。"小杜总声音冷硬地说道。 "是谁在这儿大放厥词呢?帝君亲自委任的队长竟然这么简单地就给扔街上去了,年轻人,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呐!"一个洪钟般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黑焰金座缓步走进别墅,身后跟着身穿金甲的粉衣金座。 小杜总转身一看,立即双膝一弯准备跪伏叩拜却被黑焰金座拽住了:"总队长的大礼我黑焰受不起,"黑焰金座说道:"总队长的威风那可是大杀四方无人能敌呀!" "金座,夏真真目无法纪不听号令,我在惩罚她!"小杜总辩解道。 "将一堆可怜人丢到街上去,你到底想干什么?说实话!"黑焰金座说道。 "新战队要接受特别训练,缩在巢里打情骂俏只能削弱了战斗力,我若放任不管才是害了他们。"小杜总说道。 "恐怕不只是这个原因吧?"黑焰金座意味深长地问道:"琉璃岛上混乱不堪,你把他们放出去,一无任务指令,二无后勤补给,你到底是在放任自流还是在严加管教?现在的琉璃岛能做什么特训?荒岛求生吗?小儿科把戏!你的小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你还想骗过帝君选定的战士,甚至还想骗过帝君,是吗?" "属下不敢!"小杜总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黑焰金座语重心长地问道:"你知道你父亲彩衣金座为什么会死吗?" "属下不知。"小杜总答道。 "因为你。"黑焰金座摸了摸小杜总的脑袋:"你才德不佳却坐上了这总队长的位子,你父亲他惹帝君烦了。" 小杜总汗颜道:"这……这……金座指点迷津,属下感激不尽。金座救我!我即刻恢复夏真真队长之位并令他们在此处静候帝君指令。" 黑焰金座漠然一笑说道:"这可远远不够啊!"他用指尖在小杜总额上点了一下说道:"没本事就别惹事儿,彩衣金座一定教过你,别逞强,别仗势欺人!我和你父亲相交一场,现在他人没了,我替他教教你,害人的事儿全都忘掉吧,我托你办的这几件事儿却一定要刻在脑子里!"说罢,黑焰金座用指尖在小杜总头上画了三个圈儿,随后他默诵经咒把自己的念头锁进了小杜总的脑子里。 "属下领命!"小杜总突然恍恍惚惚地垂下头去在地上嗑了三个响头,他缓缓站起身来带着一帮残兵败将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别墅,临了,小杜总还回头冲黑焰金座傻呆呆地笑了笑。 "谢金座救命之恩!"夏真真五人向黑焰金座叩首道。 "你们都起来吧!"黑焰金座说道:"我不过是恰好路过这里,看到路有不平便拔刀相助而已,小事情,别记在心上。快点儿起来吧,一个个儿的脑仁儿都给他震碎了,还嗑?我岂不是又杀人了?"黑焰金座看向阿尊笑了笑。 "金座还记得这句话呢?"阿尊说道:"林尊有眼无珠,万望金座您体谅。" "快起来吧!我可没时间跟你们叙旧。"黑焰金座笑道:"穆秋楠,岛上有变,你一定要带着他们绝地求生杀出一条活路来。今天的事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以后就看你们自己了!" "谢金座垂怜!属下定不负金座厚望!"穆秋楠叩首以答:"金座,这岛上的乱象究竟如何应对,属下实在是不明白,万望金座明示。" "我已经为你'示'过了,"黑焰金座笑着说道:"想不明白就好好想,我要带我的媳妇儿回一趟娘家,她已经很久没去见一见自己的爹娘了,你真就忍心这样拽着我不放来给你讲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吗?自己想自己干,没人替的了你们!"说罢,黑焰金座和粉衣金座隐没不见。 黑焰金座走后,夏真真五个人坐在客厅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穆秋楠默默的走到窗前想着心事,夏真真跟了过来小声问道:"秋楠,你在担心什么?" "这个小杜总可不好对付啊,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穆秋楠呢喃了一声。 "他不是已经被黑焰金座制服了吗?"夏真真困惑地问道:"难道,你在怀疑黑焰金座的能力?" "正是因为相信黑焰金座,我才更惧怕小杜总这个人,"穆秋楠面色凝重地说道:"小杜总在装腔作势,黑焰金座看在眼里却不说破,他们之间有秘密!金座的手段在小杜总那里不一定真的有用,只是暂时让他乖巧了而已。" "你说的这些我一点儿也听不懂,"夏真真不解地问道:"秋楠,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啊?" "总有一天你会懂的,"穆秋楠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全力应对各种疑难杂症!"穆秋楠笑了笑说道:"家里目前安全了,你带孩子们把车上的东西都藏好了,晚上,我们到街上去逛一逛,把家里还缺着的必需的该有的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带回来藏起来,我们的小日子得好好过下去!" "行!听你的!"夏真真大声说:"我就认你这个队长,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小杜总算什么?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狂妄自大的小年轻,谁怕谁啊?姜还是老的辣,我就认这口老姜的味儿!" 阿娇他们正议论的热烈,忽然听到夏真真这样夸穆秋楠不禁都大笑了起来,穆秋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望向窗外的夕阳不禁叹了一口气,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给他的整个脸都晕染上了金光,他的几根白发迎着夕阳挺立而起熠熠生辉,夏真真看到有几道金色的游光正在那一缕白发上明亮地闪动着,她忍不住伸手想去摸一摸,那金光却隐没不见了。 "我们的战队是最好的战队,真真,你要告诉孩子们,小杜总再厉害,也比不过我们的齐心协力!别灰心,别丧气!"穆秋楠看着夏真真坚定地说。 "我相信你!"夏真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第306章 嫁女心切 琉璃岛的二重幻境已全然换了模样。水瀑山下沃野环绕蜂飞蝶舞,粉衣镇仿佛一颗彩钻镶嵌在林木荣秀的东南方,清晨雾重,四野飘浮着薄纱般轻盈的仙霭,地下城的战士们如星似棋洒落在晨光下的仙岛之上。他们拥有了自己的土地自己的家园,他们修木屋建瓦舍,或结伴定居在初见其形的村落,或离群而去独守在心仪的福地,他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也真真实实的铺开在了他们的脚下。 "他们为什么不修建堡垒呢?他们是不是高兴的太早了?"年轻的彩衣金座恭恭敬敬地站在魔尊身后向身边一众金座笑问道:"这是我们魔都的土地,我很想念我们的十二瓣莲花岛阵,它应该回来,这些贱民应该出去!"年轻的彩衣金座颇为得意:"我们的战队可以潜入进去,就算一个一个地去暗杀,不出三日,必叫它们有去无回。" "你们的父亲也在这里面过着神仙眷侣的清闲日子,你们想念他们吗?"魔尊环视了一圈新任的金座们缓缓站起身来,他走到窗前望向了水瀑山下水花飞溅的深潭笑道:"藏而不露,有言不发?你们的父亲把你们教的很好,在魔都,帝君为大不可轻言,这是他们对你们说过的话吧?不然,为何我想寻求一个问题的答案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呢?你们可真是你们父亲的好儿子呐!"魔尊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年轻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新任金座们垂下头去不敢言语,魔尊笑道:"集体失声,真是好玩儿的很!" "帝君,我愿意把他们都救出来!"彩衣金座说道:"他们被人蒙蔽又为人所困,我不想放任他们而不管!" "我十万魔兵皆已埋入这沃野之下,你们手里又有几个能用的兵啊?他们的确不需要修建什么牢固的城池,因为他们的敌人几乎全军覆没!"魔帝殷筝冷声问道:"你既有了战斗之心,是不是也有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呢?" 彩衣金座哑然片刻回答道:"我们的战队很是精良,虽然不适合大的战事却可以以小胜大,二重境里的老弱病残只会成群结队地打架,若论单挑全都是以卵击石!" "嗯……"殷筝轻笑了一声:"彩衣的这个念头很新鲜,你们怎么看?"众金座蹙眉不语纷纷低下了头。 "很好!我看着你们个儿个儿都很好!如此看来,我魔都雄才是大有人在,我魔都信众的战斗力几乎要爆表啊!"殷筝大笑了一声:"我今天约你们来不是给你们下达什么命令的,我只想让你们来看一看这眼前的天地山水,看一看我们魔都的好,再就是看看你们的心各自长成了什么样子。" 殷筝看向低眉顺眼的年轻人们慨叹道:"你们让我想到了我年轻时候的样子,你们个儿个儿都像我!不错!" "谢帝君抬爱!"年轻的金座们齐声应道。 "嗯,这五个字好应的好,十一位金座异口同声字正腔圆中气十足,有气势,我喜欢!"殷筝甚是欢喜:"好了,都别拘着礼数了,放松一下吧!其实,我今天约各位来是有求于你们啊!"殷筝走到金座们面前一一放下了他们拘着礼的手臂:"你们都知道我有五个女儿,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比不过你们的父亲,他们爱你们至深,为你们谋长远谋幸福用尽了心血,而我呢?竟生生杀死了自己的孩子!我有愧有悔,我也有恨!我恨我自己!" 殷筝眼含热泪说道:"我老了,回首这一生,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待我的孩儿们太过苛刻!大错已铸我无比痛心,看到你们我才觉得自己还有希望。魔都是年轻人的魔都,它的将来依靠的是你们!今天我在此设宴,一来祝贺你们荣登金座之位,二来也是想为我的女儿们各自寻一个好人家。你们很好!你们都是我的好儿郎!我想恳请金座们体谅我一个老人家的为父之心,见一见我的女儿们,如若你们中有人愿替我爱她们一辈子,我必教他成为这魔都之中无人可与匹敌的不二郎君!谢了,孩子们!" "谢帝君高抬!"金座们立即齐声应道。 "好!有气势!我喜欢!"殷筝赞道:"孩子们,来!我们即刻开宴!"殷筝大步走向长长的宴会桌坐到了正座之上,金座们一一坐了下去,殷筝向一老仆示意了一下,仆从们便端着各类佳肴侍应了起来。十几个舞姬走到了台前,音乐奏响舞步飞旋,热闹的宴会开始了。魔都的老人儿们纷纷入座,春桦四姐妹走了进来,她们向殷筝示意了一下坐到了角落里的一张宴会桌上。 "金座们,今日入宴的都是我魔都最老的一辈人,包括我的女儿们,想当年我们初入岛时岛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横行的野兽和茂密的山林,现在,琉璃岛已是天上人间大有可为!你们虽然年轻却是人中龙凤风华正茂,你们必会一展我琉璃岛繁华盛景!今日我们欢聚一堂开怀畅饮,这就是我们几世修来的福分!我们都要吃好喝好聊好!我在此下一道酒令,大家必须帮我执行到位,那就是在这酒宴之后我的女儿们人人有夫君!孩子们,好不好?" "谢帝君抬爱!"年轻金座们又一次齐声应道。 "有气势!我喜欢!让我们一起举起这第一杯酒,干了它!"殷筝大声说。 "谢帝君抬爱!"金座们高举酒杯齐声应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了!闹起来!"殷筝一声令下宴会欢腾起来,年轻的金座们纷纷走到春桦她们桌前畅谈起来。 酒过三巡,殷筝命人取出了古琴,他端坐于琴前奏出了他最爱的曲子,宴会顿时安静下来,一曲终了人人热泪盈眶,殷筝谢过贵客捧场后,一个人离席而去。 琉璃岛后山的石台上那个破旧的小院子已经整修一新。今日琉璃岛大宴宾明,一早便有仆役送来了美酒佳肴,榴珠独自坐在院中,她身旁的石桌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上好的菜和酒。她望着石台前的山谷沉吟低唱,仿佛那谷里有着她刚出生的孩子。 第307章 娘儿俩的笑谈 "筝儿,到这边坐!"榴珠轻声问道:"我知道你会来,所以一直都在等你。阿娘想和你说说话,你别藏着了。"殷筝从木屋的门板后走了出来,榴珠转过头看了看他说道:"还跟小时候一样,看见阿娘就缩手缩脚的,阿娘有那么宝贝吗?堂堂魔尊之身也敬之畏之?快过来!"殷筝微微一笑坐到了榴珠身边。 "把嘴张开。"榴珠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豆腐:"这豆腐嫩,你尝一口。"殷筝低了头掩住了自己的泪眼,他微微张口把榴珠筷子里的豆腐含在了嘴里。 "好吃吗?"榴珠看着他轻声问道。 "嗯。"殷筝没有抬头,他把豆腐抿在嘴里轻"嗯"了几声。 "从小到大阿娘从来没有给你喂过饭,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吧?"榴珠噙着泪摸了摸殷筝的头。 "没有,没有!"殷筝含着豆腐抬起头来。 "假话!"榴珠说道:"儿啊,阿娘不是一个好阿娘,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怕我呢?为什么还要这么孝顺?阿娘不想看你这样!我倒希望你能恨我,甚至虐待我!" "那样,我就没有娘了。"殷筝笑着对榴珠说道,眼里却流下泪来:"您走的早,我一直是个孤儿,哪个孤儿舍得让娘走呢?我有娘,我不要做孤儿。"榴珠看着殷筝猛的热泪盈眶抽泣起来:"是娘不好!是娘不对呀!"她紧紧地抱住殷筝失声痛哭。 "我们吃饭吧,吃菜!"哭够了之后,榴珠把筷子放进殷筝手中说道:"快吃,一会儿就凉了。" "嗯嗯!"殷筝擦了擦满脸的泪接过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放进了榴珠的碗中:"您先吃!" "好!"榴珠把肉扒进自己嘴里又把一块豆腐喂进了殷筝嘴里:"一块儿吃!" "嗯!"殷筝咬着豆腐"嗯"了几声。 "是不是想她了?"榴珠把一块儿鸡肉放进了殷筝碗中说道:"那花叶金鸡汤呐,你到头来也没喝上一口,不过,倒是给我整出个大孙子来,这事儿办的漂亮!我儿到底是我儿呐,无父无母的,一个人硬是把婚姻大事扛了下来,是个好样的!" 殷筝怔怔地看着榴珠落下泪来:"您不觉得那是我的丑事吗?阿娘,您真这么想的吗?" "是啊,我一直这么想!"榴珠看着殷筝说道:"你的婚姻大事,我和你阿爷没出过一分力,看着你苦哈哈的一路坚持下来,阿娘心里一直都为你捏着一把汗呐!你让我刮目相看了百千场!这是我掏心窝子的话,实心话!" "阿娘,您的这句话死沉死沉的,我还有点儿接不住了呢!"殷筝傻呵呵一笑。榴珠看了他一眼说道:"傻小子!筝儿,你若是想她可以去看看她,真的!我那个大孙子还在她那儿呢,亦炎也应该见他阿爷最后一面的。" 殷筝的身体狠狠一颤猛然间愣住了,他苦苦一笑问道:"阿娘,您……知道了?" "心疼你的人都知道!"榴珠忍着泪说道。 "是啊,巫祖知道,阿娘知道,烨却不知道!"殷筝长叹了一声。 "等她知道的时候她就是你的人了!"榴珠认真地说道,殷筝悲伤的笑了笑:"阿娘,我很害怕!我怕自己会因为她们娘儿俩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却退了回去,我怕自己会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榴珠放下了筷子,她悲凉地捂住嘴巴呜咽了起来。 殷筝长叹一声抓起面前的酒壶狠狠地喝了几口酒:"阿娘,您为什么选择在妓家把我生下来呢?您为什么不去做王后?或者随便一家什么人家都可以啊?难道不行?" 榴珠微微一怔说道:"我不喜欢女子阳奉阴违小鸡肚肠地为一个男人小心翼翼地过一辈子,"榴珠严肃地说道:"反正,阿娘这一辈子只有你阿爷一个男人,这就够了!身正不怕影子歪!来去畅快!我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好,我不需要为了外人的赞许折磨自己。" "女侠豪迈!殷筝我赞了!"殷筝把杯口酒一饮而尽说道:"谢阿娘让筝儿我有了不一样的一生!" "筝儿,这就是命运的劫数,"榴珠的目光如潭水般幽深:"阿娘让你见识了与众不同的女子,把你的一辈子圈在了一个与别人不一样的世界里,你很孤独你很苦,也许这就是阿娘的自私吧?"榴珠垂下眼睑认真地说道:"阿娘本只是一个小小的锱铢,锱铢从来就没有什么特权,更何况,与你阿爷相逢并不在我的预料之中,生下魔尊也不在我的规划之内。不带你回那齐王宫,是因为我害怕那人间膏腴把你养成一头猪,甚至把你变成一条毒虫!魔血魔骨,不可妄自滋养令其膨大,这就是为娘的手段。" "呵呵,阿娘为我圈定了个命运之劫,阿爷让我经受了王者之劫,烨让我历了爱之劫,巫祖给了我痛之劫。锱铢的六劫我已经领受了四个,现在我只剩下边界和虚无了。我并非锱铢,为什么要历此六劫呢?好痛好苦呐!"殷筝悲凉地说道。 "是人就得历此六劫,没一个人可以逃脱,"榴珠说道:"不过是有人历劫得永生有人历劫堕地狱罢了!" "是啊,就连魔尊都不例外!"殷筝苦笑道:"魔尊也需要历劫,历劫方有新生。魔若无劫便至猖狂,魔若无劫必致人间黑暗。历劫是为了救赎,是一场磨砺更是一场考验,得度者为神为仙。"殷筝闭上了眼睛落下了泪:"阿娘,你也是螣蛇一族吗?" "是,螣蛇一族在鬼谷占有一席之地。你媳妇儿姬烨本来是阿娘祖祖祖奶奶辈儿上的人,而你和她却是同一个辈分,所以,自打生下了你,你就让我做了那欺师灭祖的事儿!呵呵,不过,给祖奶奶当婆婆的感觉其实真的还不错!"榴珠轻轻笑了一声:"我还给自己的祖爷爷当了娘,唉,这僭越的根儿呐一早儿就定下了,我们这娘儿俩呀从来不走寻常路,没那个命!" "呵呵,阿娘这样说很有意思!筝儿听着心里欢喜。"殷筝忽的喷笑了出来,他眉目微蹙认真地问道:"阿娘,你有没有怪怨过我曾经对鬼谷做过的那些事儿?" "阿娘不怪你!只是我很惭愧,我总是纵着你跟自己的娘家人干,那也不能算是纵着,也就是两个字儿吧:无奈也无力。唉,只要是个人都是要回到阿娘身边的,鬼谷才是我的家,阿娘我很快就要回家了!"榴珠慨然而叹。 第308章 各就各位 "无奈,无力?这是四个字嘛。"殷筝低声沉吟道。 "无奈即无力,无力即无奈,这就是两个字!"榴珠双眉头紧锁咧了咧嘴角哭出了声儿:"你固结于鬼谷的阴气,现在已经不再是秘密了!鬼谷和巫祖早已替你扛下了这个罪孽!可悲啊!你却终究是害惨了巫祖也害惨了鬼谷,你更是带害整个人间!" 榴珠盯着殷筝的双眸哀伤不已:"你抹去了干觯的记忆让他一丁点儿都记不住烨对他的好,烨日日忧思难解时时悔恨交加,她每一天都过的心如刀绞!你对烨的这个报复心那可真叫一个狠呐!" 榴珠悲叹道:"你对天神们的折磨真的是让为娘的心肝儿都发颤,烨差一点儿就废掉了,巫祖和姬影彼此深爱却不能相守,巫祖她是影的妻子,却整天和干觯做着夫妻!而干觯也被你变成了一个半脑子!唉!我儿是魔尊,我儿是魔神!我那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筝儿用起那才能来可真叫人胆战心惊!这一千多年,鬼谷就没有一天是好日子!" "唉,天神们也是要历劫的吧?一切都拜我所赐!"殷筝长叹了一声:"巫祖阿姐她从不忍心杀我,即便我伤她至深她也容着我。其实,我一直都很疑虑这到底是为什么?其实,她一直都有机会杀死我,可她却接受了我送给鬼谷的一切。原来,她竟真的是怕了我忍了我。我竟还一直以为,她会深信那固结的阴气是鬼谷自己的问题!巫祖可真是一个莫测高深的神人!巫祖她到底是神还是魔呢?她的狡诈竟坚持了几千年!" 榴珠反问道:"天神岂能没有智识?敌手凶悍以柔应之,她何错之有啊?更何况,你和巫祖的种种拉扯打斗又岂非是英雄惜英雄呢?你们看似不两立其实却是惺惺相惜各珍其宝,你们的《空城计》唱的心照不宣神幻无匹天花儿乱坠,你真就不懂得巫祖的心吗?" 榴珠严肃地问道:"你何需阿娘来为你解开这个心头之结呢?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这心间的纠结缠斗确实令人心生悲苦难以决断,可这人心的本色质地才是根本!巫祖她到底还是心有深爱胸襟坦荡,你心中苦闷是因为你心有困惑悔愧,你心中不解天神怎会有如此胸襟,你悔愧难耐为何自己竟与天神恶斗了几千年。你疑心自己错了,你悔恨交加愧疚迷茫,你心里头的迷团让你仇恨着你自己。阿娘说的,对与不对?" 榴珠直视着殷筝的双眼说道:"凡人常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身为魔尊,是岸回头可成神!" 殷筝默然无语,他夹了几筷子滑嫩的鱼肉抿在了嘴里,平静地看向石屋前的空谷,几杯酒下肚,他终于一吐心中块垒:"悔不当初回天乏术,当年我真的应该听巫祖的话留在鬼谷,又何来这几千年的枉然虚度!" 殷筝低眸含泪走向了石岩边,他极目望去所见不过是满谷的翠绿,他蹙了蹙眉悲叹了一声,他想起了两千年前他奔向孔里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他站在金蛇狂舞的云顶之上默默的在心底发誓,那誓言震耳欲聋,他对着山河高声呐喊:"我才是这河山之主,我才是真正的神!我以我刀!永荐轩辕!" "阿娘,我真的不是锱铢吗?"沉默许久之后,殷筝忽然问道。 "你可以是。"榴珠含泪作答。 "阿娘,凛冬她真的活不过来了吗?"殷筝又问。 "她一直在呢。"榴珠落下泪来。 "阿娘,我和魔尊是同一个人吗?"殷筝呢喃着问道。 "你比他好的多。"榴珠抽泣了起来。 "阿娘,我要回去了,我让那些人磨的刀都已经磨好了,现在,我该去做那个老不死的了,"殷筝轻笑了一声:"但愿巫祖能替我接下这个赔本儿的盘,终究还是要辛苦她了。" "筝儿!"榴珠喊了一声:"阿娘陪着你!" "留步!"殷筝说道:"送儿千里终须一别,我们的花儿,就劳驾您费心了!" 榴珠身子一颤,忽而拱手向前深深揖了一躬,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殷筝离去终于老泪纵横蜷缩了下去,她艰难地爬到桌前拿起筷子大口地吞咽起了桌上的饭菜,她喝干所有的酒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自己的木屋,她一件一件收拾好自己的宝贝把它们放进了自己的布包袱里,昏暗的木屋里,一只只鹅黄小鸭从一个个犄角旮旯里翻滚了出来,榴珠狠狠擦去满脸的泪水笑道:"儿子的孝心我收了,我这个老不死的和你们这些小娃子们,该上路了!" 千里之外的龙庙安然如常。烨把龙庙一天的工作都安排妥当后一个人缩进了影的房间。虎宝儿送来的饭菜还是热的,烨却久久不动筷子。海面上,新的锱铢严训核验已经在魔岛上进行了三天,她默默地聆听着岛上的打斗声竟有些昏昏沉沉想要睡去了。 "烨,我不过是想给你一个家。"殷筝的声音轰然响起,烨身子一凛回首四顾,房间里除了她并没有第二人。烨走出房间四处寻找,却没有找到任何与殷筝有关的痕迹。她缓缓走回房间独自黯然神伤,不料殷筝的声音在她耳边又一次温柔地响了起来:"烨,我不过是想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家,你不必难过!" 烨诧异地回头看去,身后却空空荡荡。烨颓然地摔在了床上,她摸着雪白的被子泪水盈满了眼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曹文敲了敲门,烨坐起身来喊他进来,衡跟在曹文身后和曹文一起走了进来。灵蛇倏忽间出现在了烨的身前,玄鸟也从窗前飞旋而出,整个房间的氛围刹那间庄严又神圣。 "烨,我们该回谷了。"曹文郑重地说道:"我们该接影和觯回来了。"烨默默地点了点头。 "龙庙就拜托你们了!"烨对衡和朱雀轻声说道:"有你们和灵蛇在,龙庙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你们守好龙庙保护好孩子们,我和曹大哥很快就会回来!" "是!元君!"衡拱手向前回禀了烨:"水镜先生那里凶险之极,你们务必要小心应对。巫祖和巫鲲他们在魔都会与你们接应的,我们齐心协力诸事必然顺吉。" "好!各就各位,齐心协力!"烨大声说道:"此背水一战,狭路相逢勇者必胜。我们必须全力以赴!" "是!"众人应诺道。 第309章 大战之前的女战士 烨与曹文回到鬼谷的时候日已高悬,鬼谷内丛林苍翠一如从前,他们缓缓飞落在神树前久久无话。 "烨,灵蛇君交待的事你都记好了吧?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开始了。"曹文低声说道。 "我记着呢,"烨转头看向曹文问道:"有一件事我还拿不定主意,曹大哥,我真的不忍心你做那样的牺牲。" "这是早就和大家约好的事情,我不想再纠结不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鬼谷就靠我们了,我不想掉链子!"曹文说道。烨的眼中噙满了热泪,她叹了一口气对曹文说道:"大哥,谢谢你,鬼谷会记着你,我,我们都会记着你。" "嗨,人生一世,总得做点儿拿的出手的事儿,不然,我这个阿爷做的太不争气。别再乱想了,烨,阔别数十年,鬼谷必定想念你,你四处走走看看,和它说说话,我去给你烧个火做点儿吃的,午时一到,我们就去找影和觯!"曹文说道。 "好!"烨看着曹文狂奔而去便向水华宫飞了过去。 水华宫中一切如旧,虽然已经离开它近二十年,烨仍熟悉它的每一个角落。烨安静地坐在那张旧了的公主椅内挥手点燃了壁炉又泡好了一杯咖啡,抿一口下去,那酸涩的苦味呛得她流出泪来。痛苦忽然在一瞬间倾泻而出,烨的嚎啕肆无忌惮。鬼谷现在已经没有需要烨继续强作笑脸去应对的人了,也没有谁会听到她的痛哭,这里只有两个人,而曹文是听不到水华宫里的动静的,烨喝着早已过期的苦咖啡,任泪水和痛苦在自己的脸上和心里倾泻而下。 往日时光历历在目,那写满痛苦的记忆一点一点冲击着烨的心神,千年来,她只有现在是真正自由的,即便是在远离鬼谷的日子里,她的心都被悔恨紧紧捆绑,而现在,她痛苦的回忆随着倾泻的泪水奔流而去一去不回。她默默走到秋千前坐了下去,那些覆满秋千的花枝早已枯萎,她却并不在意,烨觉得这样的干枯更适合她自己。 "我早该听姐姐的话的,一切都应该听她的。"烨叹惋的呢喃声含在了嘴里,鬼谷的主神之位从来都不是轻易给人的,烨抚摸着干裂的花枝回想着巫祖那总是轻轻浅浅的温柔笑意,心里的忧伤又少去了很多。 时光是个不错的东西,它可以洗去岁月的尘埃,独留晴明与欢喜。巫祖的好不仅仅在时光浅处,更在岁月深处。巫祖是喜欢用时间去解决问题的人,可是烨领悟到这个秘诀时却已经很晚很晚,好在,烨一直甘心做巫祖的妹妹,一直都深爱着自己心里真正的天神。 "谢谢你,阿姐!"烨自言自语:"谢谢你!"烨望向谷底回想过往,一切都似乎变了一个样子,人生一场悲过苦过哭过喊过一切雾霾都可以散去,鬼谷也是一样的,鬼谷里的每一个人也都是一样的。狂风暴雨过后必是晴朗的天,烨这样想着,眼睛一点点变得明亮,她对鬼谷说:"天亮了!"这样的晴天龙庙里有,圣地华国的每一个地方都有,烨要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它们的晴天。 龙庙此刻也是一个大晴天,衡和春给每一个孩子都安排了重要的任务,虎宝儿带着御翎者众锱铢专心致志地调查着黑气的事,龙庙的其他居民也在按部就班地备战训练以应对魔都可能发起的攻击。 宇儿和亦炎躲着彼此已经有好一些日子了,城儿郭儿和沫沫三个男孩子没事儿的时候总是粘在一起,春在忙碌之余总在为每一个孩子操心,宇儿和亦炎的事儿也一直揪着她的心。此时她刚刚吃过午饭回到卧室,忙了一上午,她本想先休息一会儿,不料宇儿耷拉着脸走了进来。 "你这是怎么了?是被谁欺负了吗?"春对宇儿说:"心里不开心就跟阿娘讲,阿娘给你分析分析。" "没什么不开心,"宇儿说道:"我就是一个人睡不着,想和您一起睡。" "好啊,"春说道:"阿娘也想躺一会儿,来,到这儿来!"春打开被子让宇儿钻了进去,然后匆匆换了睡衣贴着宇儿躺了下去。 "宇儿,工作上你有没有遇到什么糟心事儿?"春试探着问道。 "工作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龙庙的家人们都尽职尽责的,有问题都一起解决。挺好的!"宇儿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样就好,"春说道:"大战之时工作上一定要严谨有序,你烨妈妈守在鬼谷,我们守着龙庙,我们鬼谷的人不论老幼都是各自战阵上的战神,你懂吗?龙庙的家人们都把我们奉为保护神,我们的一举一动都牵涉重大,万事都要认真谨慎,这是我们的责任。" "嗯,我知道的。"宇儿迷迷糊糊地说道:"万一亦炎他爸打过来,我第一个冲上去打他,亦炎也拉不住我。" "亦炎他最近怎么样?"春问道。宇儿忽然打了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他呀?不知道。" "亦炎是魔尊放在龙庙的定时炸弹,一个不小心就会把龙庙炸个粉碎!"春语重心长地说。 "有那么严重吗?我看着他挺好的呀!他跟他爸爸不一样!"宇儿坐直了身子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妈妈。 "他是怎么个不一样呢?"春故作困惑地问道:"这几天我都逮不着他人,也不知道他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我寻思着派些人跟着他会稳妥些。" "千万不要跟踪他!"宇儿急忙说道:"阿娘,你不能跟踪他!" "为什么?我总得知道他在干什么呀?龙庙里被黑气污染了的人可能会被他利用,他要是有阴谋,岂不是太危险了?"春惊愕地问道。 "不是!我是想说……"宇儿吞吞悠悠地说道:"唉呀,亦炎是烨妈妈的儿子,亦炎他其实……" "宇儿,你是怕阿娘这样做打草惊蛇,还是怕伤了亦炎的心呢?"春严肃起来:"你心神不宁,看人也失了方寸,这是很危险的,不论在什么事情上,心中要有定力,遇难题就全力解决,遇犹疑就分析清晰,在任何事上都不能慌神儿,头脑清楚可比脑子发热要安全。" 宇儿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第310章 饭后一游 "你巫祖阿姨正在琉璃岛作战,有战则就必有输赢,我们都不希望鬼谷战败,大战结束,亦炎的爸爸会是怎样的结局呢?他若胜,则鬼谷锱铢受难,他若输,他必是非死即伤。不论是怎样的结果,对你和亦炎的感情都是极大的打击!"春郑重地说道。 宇儿惊愕地问道:"阿娘,您知道我喜欢亦炎了?"宇儿红着脸微微一笑:"您放心吧,我不会陷进去的,我能收的住自己的这颗心。" 春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眉头微蹙忧心忡忡地问道:"你喜欢亦炎这孩子,那他喜不喜欢你呢?" "我……不确定。"宇儿怅然起来:"我不知道我自己在他心里有多重,也许他只是一个多情种,只是喜欢四处留情罢了!" "懂了,这样的话这个事儿可就大了,阿娘不能不管了!"春认真地说道:"亦炎这孩子心里装着事儿,他的心事可大可小,可能会伤害鬼谷,也可能会伤害到你。不论是哪种伤害,我们都承受不起,我们需要严肃对待。" "阿娘,你想怎么做?"宇儿小声问。 "我们需要多了解他,跟踪的确不是个好办法,有点儿缺德也会火上浇油,"春沉思道:"我们需要有更多与他接触的机会,要让他多和我们在一起,这样吧,以后你们几个孩子顿顿都在家里吃饭,这样我们就有更多机会了解他了。" "嗯,这样挺好的。"宇儿红着脸点了点头。 "亦炎这孩子也真是够苦的了,夹在魔都和龙庙之间左右为难,爹不在娘不在,身边也没个知心的人陪着,你烨妈妈也曾这样左右徘徊过。"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是啊,烨妈妈这辈子实在是太难了,一头是亦炎的爸爸,一头是觯叔叔,我比她好多了,只牵扯着一个。"宇儿颇为老成地慨叹道。 "你肯定比烨妈妈幸福啊!"春瞟了一眼宇儿说道:"你烨妈妈没有阿娘陪着,你却有我有你阿爷,我们都在给你谋求着一个幸福,包括你的烨妈妈,我们都希望你比我们这一辈人幸福!" "谢谢!"宇儿嘟着唇说道:"作为回报,我要好好的珍惜自己的幸福!" "这就对了!"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睡吧,晚上你去喊亦炎回家吃饭!" "好的!"宇儿躺在春的怀里笑着睡着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宇儿和亦炎一起走回了家,桌子上的饭莱热气腾腾,桌子旁几个孩子靠在椅子上小声说着话。衡坐在主位上看着电视机里的新闻,春解了围裙坐在了衡的对面。衡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了自己碗里说:"开吃吧,孩子们!"一桌人纷纷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亦炎挨着宇儿坐,他疲倦地支着脑袋看着宇儿,宇儿替他盛了饭夹了菜,他握着筷子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孩子们,这两天你们的活儿干的都很不错。我心里挺开心的,可是我还有一句话想对你们说,你们猜猜我想说什么?"春笑呵呵地问道。大家互相看了看都摇起了头。 "你们每个人都要记住,不管肩上的任务有多重,都不能忘了回家吃饭。亦炎和沫沫的爸妈都不在身边,更要记得这里还有个家,不管是受了委屈了还是累了烦了,都要记着这个家里还有我和你们的衡叔叔在,好吗?"春看了看沫沫和亦炎认真地说道。 "好,我记住了。"亦炎和沫沫几乎同时回答了一声。 "值此非常时期,晚上你们就不要分开住了,家里够大,你们都回这里休息。亦炎和沫沫睡一个屋,城儿,你到郭儿那里睡,把你的屋子先让给亦炎他俩住,好吗?"春问道。 "好啊,"城儿回答道:"这样好!互相有个照应!"亦炎怔了怔并没有说什么。 "今晚,你们还有一个大任务,"衡说道:"吃过饭后,我们一起出发!" "宇儿,是什么任务啊?"亦炎向宇儿问道,宇儿抱歉地摇了摇头。 很快,一顿晚餐欢欢喜喜地结束,衡叫来了御翎者,稍作准备后,孩子们被带到了大厦的顶部。 "今晚,我想为大家出一道考题!"衡站在五个孩子面前说道:"俯瞰夜幕下的华国,我们要找到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我知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我的评分标准是:谁的答案最接近我心里的答案,谁就胜出!" "阿爷,可以给我们一些提示吗?华国这么大,能找到的东西太多了!我们应该有个大致的方向!"郭儿喊了一声。亦炎抿嘴一笑说道:"衡伯伯的提示已经给出来了,再多做提示的话只怕是相当于把答案也告诉我们了。" "亦炎说的不错!"衡说道:"于万千不定中寻一定,这就是你们的方法。"他对身边的御翎者说道:"御翎,你跟孩子们再讲两句。"御翎者点了点头对孩子们说道:"待会儿啊我们要飞上夜空畅游华国,我知道你们的本领都很大,但我不确定还有没有不会飞的,华国大,要看遍它的疆土,御风飞行的能力必须强大。这个事儿不能逞强,行就上,不行的话就先回去休息。不能参加这次行动的孩子,请举手!" 五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退出,御翎者笑道:"既然大家都能上阵,我就安排一下行动的大致计划。我们有七人参加行动,按实力均等的原则我们分成两个组,第一组由衡带队,组员亦炎和宇儿,第二组由我带队,组员曹沫,郭儿和城儿。大家有没有什么异议?" "没有!"孩子们齐声回答。 "好!"御翎者对孩子们说道:"我们的任务是过滤脚下的河山,这个过滤需要细致入微,你们可以稍作准备,可以商量一下具体要怎么做,需不需要什么仪器等等。我给大家每组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御翎者看了看手表说:"现在的时间是八点二十七分,一个小时后,九点二十七分,我们准时出发!好了,大家都动起来吧!" "是!"孩子们齐声回答。回答过后,他们迅速结组热火朝天地分析讨论起来。 第311章 御翎而飞 一番忙碌后,孩子们跟随自己的组长飞入了夜空。曹沫的手臂上套着一个紫粉色的小包,他钟爱紫粉色更喜欢紫粉色的蝴蝶。在他和郭儿准备好行动的物品后,在他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只硕大的蝴蝶,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联想到了自己的这个宝贝,这是他亲手做成的,可变形有灵力,他深信这个贴心的小包会给他带来好运气。郭儿看了看他的最后一件装备不禁笑了,曹沫默不作声,他隐隐感觉自己的这个搭档今夜会很倒霉,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他觉得这样可以保护他。 亦炎今夜出奇的平静,他一直飞翔在距离宇儿三米远的前方,宇儿快他就加点速,宇儿慢他就慢下来。这让宇儿稍显尴尬,衡看了宇儿一眼笑而不语,他的任务很重,他没有时间和两个孩子说太多关心的话。 泱泱华国在夜色之下格外华美,当他们飞过城市的时候,流动的光彩便铺在了他们的身下,即便是那一些小镇,在夜色里也添了一份独特的颜彩。山林小河因月色而晕染了银辉,村镇田野被月光铺满了玉色,高山大川巍峨浩荡气势雄浑,城市与车流似乎结成了一件华光四溢的金缕衣,在夜色里,华国的万里山河璀璨夺目美轮美奂。 亦炎喜欢散布于名山里的古刹神庙,他总是放慢身形细心观察,宇儿保持着与亦炎既定的距离并不去打搅他。出发时,每一个孩子都心怀期待,他们仔仔细细地过滤着每一寸大地,尽情享受着绝美的夜色。子夜时分,孩子们的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缕忧虑和严肃。他们的眼睛和心神都忙碌了起来,第一次巡查过后,他们结伴重返查过的山野或城市,他们的神色越来越凝重,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急迫。 宇儿忧心忡忡地飞到了衡的身边,她看着父亲的双眼欲言又止,衡看着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向亦炎瞥了一眼转而又看向了宇儿。宇儿默然地退到了亦炎的身边,这一次亦炎并没有躲开她。 "你发现什么了?心情怎么这么不好?宇儿,要不要我帮一帮你?找到了什么可以先告诉我。"亦炎主动询问道。 "我希望你找到的跟我的不一样,"宇儿轻声说道:"我希望你看到的比我看到的更美好一些。" 亦炎微微一笑轻声问道:"难道你看到的还不够美艳吗?就像你眼前的我,哪儿哪儿都是邪气?"宇儿蹙了蹙眉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她退到亦炎身后看向了黑色的大地。 衡慢慢停了下来,他升入高空蹲伏着俯视了一圈脚下的山河,一道轻咒飞出,衡猛然间握拳一击震开了自己脚下的空气,一层气浪排空而去穿过了华国的每一方天宇,无数御翎人飞腾而出布满了整个夜空。 "该干活儿了!"衡轻声说道。御翎人一起向衡拱手施礼迅速飞向了脚下的大地。 "好快呀!火箭速度!"亦炎呢喃了一声,衡看了看他转头向远处的御翎者说道:"收队,回龙庙!"御翎者点了点头带着沫沫他们飞到了衡的身边。 "衡伯伯,我还想再找找。"亦炎对衡说道:"一个小时后,我应该能回去。"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宇儿又说道:"我和宇儿还有一些没怎么看明白的地方。" 大家愕然地看向亦炎沉默不语,衡轻轻一笑对亦炎说道:"你一个人查吧,宇儿她有新任务了,不能陪着你。" "好……吧!"亦炎犹豫了一下,他拱手向前施了一礼傻愣愣地站着不说话。 "好了,"衡转头对其他人说:"今天就到这儿了,回龙庙交了作业各自休息。" "是!"众人应了一声便向龙庙飞去。曹沫慢慢停下悬在了空中,他摸了摸腕上的紫粉小包轻声说道:"去吧,好好干活!"成千上万只蝴蝶刹那间从他的腕儿上飞了出去,它们快如闪电飞旋而去射向了夜色下的大地。 "啊呀!这是什么呀?"郭儿猛然间在曹沫身后喊了一声,他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呼噜呼噜地喘气。曹沫被冷不丁吓了一跳,他转过身去在郭儿额上一拍,一只硕大的紫粉色蝴蝶从他的嘴里挤了出来又飞射而去。 "这蝴蝶怎么这么难吃啊?咳,咳咳,这什么味儿啊?"郭儿干呕了几下,大张着嘴也看着曹沫,曹沫看向铺向大地的蝴蝶呢喃了一声:"一只都不能少,但愿可以管点儿用。" "你说什么?你为什么放蝴蝶出去?"郭儿惊讶地问道。 "我说,郭儿今天可真倒霉!"曹沫笑了笑径自追向了飞远的衡。 "啊?就这?这就把我打发了?"郭儿皱了皱眉气哼哼地喊:"你别跑呀,等等我啊!" 宇儿飞在队伍的后面失神地回头寻找亦炎的去向,可亦炎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她红了眼眶忍不住掉了泪,她叹了口气向前面的衡赶过去不料手腕儿却被人紧紧地握住了,她回头一看刚要喊叫却看到了亦炎的脸。亦炎默默的看着她一言不发地拉着她的手慢悠悠向后飞去,宇儿蹙着眉落下泪来,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默默的跟着亦炎飞了好远好远,直到地平线上升起了微红的霞光。 "那就是琉璃岛,我的家。"亦炎神情严肃地低声说道:"我想回家了,我爸他现在状况很不好。"宇儿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看向了亦炎又看向了海面上的孤岛。 "我这出来还没几天,他就把自己捯饬成了这个样子,他一定想我了。"亦炎又呢喃了一声。 "想回去就回去吧,人不能抛弃自己的爹娘。"宇儿的眼里噙满了泪,亦炎悲叹了一声:"可我不想失去你!"亦炎猛然回头看向了宇儿,一双泪眼相对,亦炎猛地抱紧了宇儿。 "虽然有些仓促,可我很想告诉你我要做你的男朋友,宇儿,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亦炎悲泣着问道。 "我愿意,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宇儿轻声说道。亦炎开心地松开双臂看着宇儿将唇贴在了宇儿的唇上。深吻长长,清冷的空气里散发出了清甜的香,亦炎红着脸贴着宇儿的耳朵说:"我们回龙庙!" "如果要走,我们给爸留个口信吧?"宇儿轻声说道:"至少让爸爸知道我们恋爱了。"亦炎把头抵在宇儿的额上吻了吻她说道:"我们都是乖孩子,遵命!" 第312章 反戈一击 清晨的阳光从山巅射向了中心大厦的玻璃幕墙,巫祖坐在剧组的董事长室里安静地等待着日出。这是她进入琉璃岛后的第五个清晨,也是这几天来最安宁平静的清晨,高楼林立的小岛在晨光中静谧而美好,但这美好仅止步于风景,这风景之下有着混乱嘈杂的街景,那街景中有义愤填膺的示威者,也有全副武装的军警。街上的商户大都关门闭户,胆小的市民也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巫鲲,我必须安排你们离开,我得对得起华汐对我的信任,祖玄她柔柔弱弱的还缺了半条腿,我必须送她回龙庙!"馕哥儿的声音从办公区外一路而来,又在董事长室外停了下来。 "巫鲲,我求你了,你去跟她说,我必须送她回龙庙,不然,华汐会吃了我的!"馕哥儿小声哀求着巫鲲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进来吧。"巫祖转身看向了门口,馕哥儿和巫鲲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祖小姐,你好!我是馕哥儿,华汐的经纪人。"馕哥儿走上前来与巫祖握了握手。 "馕哥儿?我知道你,大伙儿都很喜欢你,虽是初次见面,我也喜欢你。"巫祖微笑着对馕哥儿说道:"首先,我要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和关爱,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我暂时还不能离开琉璃岛,我必须坚守在这里,直到华汐亲自来接我回去。" "不是,祖小姐,是这样的哈,岛上现在这么乱,这里真的不安全!你不走,我没法儿跟华汐交待啊!"馕哥儿焦急地说道:"华汐他一向是散漫惯了的,现在他还指不定在哪儿猫着呢,手机也不开机,联系也联系不上,你等着他发话要你回去啊?祖玄小姐姐,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你要是真等到他来接你的那一天,只怕是黄花儿菜都凉了!" "谢谢你,馕哥儿,你的意思我都懂,可我真的不能离开,我也不会离开,请尊重我的个人自由,好吗?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我一定会准时离开。"巫祖看着馕哥儿的小眼睛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请放心,回龙庙的事我自有安排。请相信我!" "好吧,好吧!"馕哥儿脑子里忽然一晕恍恍惚惚地答应了下来。 "快,把馕哥儿移到沙发上。"巫祖对巫鲲说道:"我们的饺子馅儿们马上就要到了。"说罢,巫祖快步走到窗前打坐起咒,十数道结界即刻出现在了办公区内。 "这样的小事儿你也亲自上手啊?你在担心什么?"巫鲲坐在沉睡的馕哥儿身边问道:"有贵客?" 巫祖没有回答,她走到馕哥儿面前仔细看着她的脸微微一笑问道:"小影的辟邪兽真是挺可爱的,他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捡了这么个小宝贝?" "是影的眼光好,见到好东西就抓着不放手。"巫鲲抿嘴笑道:"剧组其它人早就逃的一干二净了就她一个死活不走,馕哥儿她说了,'誓与华汐之爱共存亡!',实心眼儿外加火爆脾气,十足辣,你要是再不回来啊,估计我得叫她一声'弟妹'!" "你胡说什么呢?"巫祖忽然涨红了脸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我开涮?" "真的,这可是掏心掏肺的真话!"巫鲲认真地说道:"馕哥儿很像你!" "啊?是吗?"巫祖惊讶地问道:"我真有馕哥儿这么实在?这么辣?" "你比她辣,你是个实心儿辣椒,后劲儿忒大!"巫鲲看着巫祖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可真会夸人,夸的人都不想听第二遍了。"巫祖忽然傻傻一笑瞥了一眼巫鲲,就在这时结界突然颤动了一下,巫祖忙用手指点了一下馕哥儿的眉心把她送回了龙庙。 "一场大梦过后,她就不记得这几天发生的事儿了。辛苦了,馕哥儿!"巫祖慢慢站起身坐到玻璃窗前的转椅上说道:"但愿今天送来的饺子馅儿有合我胃口的,这里多宰一个,圣地就会少一个魔头。" "我的巫祖绝对是个会过日子的!"巫鲲笑道:"雁过拔毛!"巫祖轻笑了一声说道:"阿兄好眼光!" 结界的颤动一阵阵强烈起来,巫鲲长袖一挥将所有来犯者一并收了起来,他抖了抖自己的袖口颇为欣慰的说:"殷筝可是一点儿都不小气啊!" "这些都不是他的人,这些人只是异族的傀儡。"巫祖说道。 "你确定?你真就这么相信殷筝?"巫鲲严肃起来:"战前不可轻敌!" "我确定,殷筝没有这么傻,更没有这么狂妄。"巫祖说道。巫鲲不再说话,他给巫祖和自己冲了咖啡,安静地坐在沙发里听着结界的动静。不到两个小时,结界安静了下来,巫鲲的长袖也收获颇丰。 巫鲲把客人们用收魂袋装好后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捋着那些饺子馅儿的小念头,巫祖站到窗前看着杂乱的街道和无人清理的垃圾堆轻叹了一声。巫鲲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他们很快就会选出新的重要人物,这里不会乱很久的。"巫祖轻声说道:"所幸九尾已断其七,剩下的这些伤害性有限。" 巫鲲苦笑了起来:"还会有人源源不断地攻到这里来的,接下来的事还真有些棘手了。" "嗯?"巫祖不解地问:"饺子馅儿招供了?" "打开手机看看吧!"巫鲲苦笑道:"你现在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上了!你成了风云人物!" 巫祖急忙打开手机一看,热搜榜一的词条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祖玄。巫祖迅速翻看一条条信息不禁握紧拳头狠捶了一下玻璃窗。 "这是把超现实科技都用上了,来者不善呐!外域异族动起来了!"巫鲲慨叹道:"有图有真相,啊不,是有视频有真相,他们把你黑化成琉璃岛妖孽了,瞧瞧,你的嘴型多么自然表情多么到位,你在挑动战争在鼓动叛乱,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腿是被华汐打折的!你是一个暴虐的受害者,黑化了的奴隶,更是圣地的黑刀!你是个腹黑狂,阴狠的变态……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真他奶奶的阴狠!这真是一箭百雕,他们想让你为他们的恶行背锅!" "而且,那些示威的人会转向冲到这里来,是吧?"巫祖冷笑了一声:"我的结界是对付魔灵的,不是来伤害凡人的,他们的算盘拨的可真是精细的很!" "要不要立刻动手?"巫鲲恨恨地问。 "不急,你容我想想。"巫祖平静地说道。 第313章 如如不动如山 巫祖站在窗前沉思了片刻后沉吟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不动。"巫鲲拧紧了双眉看着巫祖的背影沉默不语。一只蝴蝶在窗外翩翩起舞,巫祖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久久无声,蝴蝶不停翻飞,它用双翅扑打着窗棂最后停落在了玻璃上,巫祖伸出食指隔着那咖色的玻璃轻轻滑动着蝴蝶的影子。 "这很像魔尊的手段,你确定这是异族所为吗?"巫鲲看着巫祖恍惚迷离的神情终于忍不住问出声儿来。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殷筝早就洗手不干了。"巫祖呢喃道:"不过,还是有一些魔尊的痕迹的,很像他。这些外域异族在魔都渗透了很久,魔尊的这些个花活儿,他们学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异族未必容得下魔尊,自己的榻上岂容他人酣睡呢?"巫祖轻笑了一声:"我只是在等着看殷筝放飞的烟花,这些烟花,不在苍穹之上绚烂,便是在深海炸裂,威力超绝。" "你到底还是对殷筝不放心。"巫鲲叹道。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我给不了你一个准信儿。不过,我对他的信任大过对他的怀疑。"巫祖轻声说道。 "烨真的能拦住他吗?你对殷筝的信任牢靠吗?巫祖,你没有忘了吧?前几天,烨还毛毛躁躁地要替你攻打魔都呢!烨这个不确定因素已经不确定了几千年了。"巫鲲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对殷筝的信任正是来自于对烨的信任。她是做过很多不确定形式不确定结果的莽撞事,好在烨也有着一个极大的稳定性,她爱鬼谷她爱天下百姓,她是天神,鬼谷一直都把她教的很好。"巫祖认真地说道:"毁天灭地的事,她绝对不会做,哪怕会牺牲掉她自己,她也会擎起这天地。" "难得你有这样的判断,你这样说我才真正读懂了你。"巫鲲轻叹了一声:"可是魔尊他真的会……你的筹谋真的有点儿匪夷所思!" "不管来的是什么,都是最好的安排。这茫茫天地之间,人如蝼蚁般微小,我们又何尝不卑微呢?天地自然,大道奉行。不强求才会不逆天。"巫祖轻笑了一声:"我们不过是天地眷顾着的几个小孩子而已,小孩子的犟脾气还是不过分的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巫鲲说道:"你这更像是在赌!" "好在,我是在和鬼谷一走赌,"巫祖转过身来对巫鲲说道:"爷娘在不远游。" "这句话我更听不懂了,这几千年来,鬼谷处处腹背受敌,鬼谷一直都在犯怂,我真的很害怕你会和鬼谷一起赌输了!"巫鲲愤懑地说道。 "阿兄,你相信爱吗?还是更相信恨?在我心里,爱之所以比恨容易受伤,是因为爱比恨强大。"巫祖说道:"我们是天神,选择爱,是我们的命。" 巫鲲苦笑了一声:"苍天呐!爱若真的强大,你就给我一个奇迹吧!苍天呐,爱若真的强大,你就让那只蝴蝶自己穿墙而入!我数十下,那只小蝴蝶若是还被挡在窗外,我就动手消了那些恶心人的热搜消息!我向天发誓!" "阿兄,你怎么能这样诅天咒地呢?你竟然还起了誓!它只是一只普通蝴蝶!它怎么可能自己飞进来!"巫祖大声说道。 "我不管!"巫鲲认真地说道:"我就是要保护你!我要保护鬼谷的主神!保护我可怜的妹妹!十,九,八……" 巫祖气的直跺脚,她快步走到巫鲲身边想要制止他,不料巫鲲惊愕地盯着窗户停止了倒计时。巫祖愕然地回头看去,却见那只蝴蝶一点一点地穿过玻璃向她飞了过来,巫祖伸出手去碰它,它竟舞动双翅落在了巫祖的手上。 "太神奇了!"巫祖惊叹道:"上天听到我们的话了!"巫鲲讶异地看着蝴蝶呢喃道:"紫粉色,美的不可思议。"说话间,那只蝴蝶捋了捋头上的触须拱手向巫祖施了一个古礼说道:"阿娘,我很想念你,虽然你只离开我五天都不到,嘿嘿!我爱你!鬼谷必胜!"说罢,蝴蝶缩回身形变成了一枚紫粉色蝴蝶胸针。 "沫沫?"巫鲲惊讶的说:"这是沫沫的蝴蝶!好小子,他这用的是什么法术?他把你和我都骗了?我愣是一点点都没有发现这蝴蝶不一般!后生可畏呀!沫沫可真是个天才!" 巫祖捧着蝴蝶胸针激动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把胸针贴在胸口说道:"好小子,比妈妈都厉害了!"她转头对巫鲲说道:"愿赌服输,鬼谷大有人在很有前途!" "看把你得意的!你被这些异族丑化的地球上都要没你的位置了,你还傻乐呵!"巫鲲说道:"真乐呵你就别哭!你看,眼睛红了吧?你看,流眼泪了!" "我这是高兴,我为沫沫高兴!我是高兴地哭了!"巫祖一边擦泪一边说道。 "唉,我说不过你,我愿赌服输!巫祖你记住,这个仇我一定给你报了它,还反了他们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不知我巫鲲为何方大神!"巫鲲拍着自己的胸口说着却忍不住落下泪来:"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巫祖被巫鲲的一番话逗的破涕为笑,她轻吐了一口气快步走到了窗前又向巫鲲招了招手:"阿兄你看,剩下的那八个入口都围着那些异族傀儡呢!" 巫鲲抿嘴笑道:"玄鸟元君,您有几个意思?属下听令!" "关了它们!"巫祖大声说道。 "遵命!"巫鲲拱手向前向巫祖郑重地施了一礼。巫祖走到巫鲲面前放下了他的手臂,忽然兄妹二人都怔了一怔,巫鲲笑道:"不速之客成群结队一哄而上正在爬楼!" "那就让他们都进来吧!"巫祖伸出手掌收回结界说道:"巫鲲听令!" "诺!"巫鲲以唐礼回答道。 "录下这场打砸抢!录了它!这轱辘别掐!"巫祖笑道:"所有的,恶意中伤的,毁妹子清白的,居心叵测的,意图加害的,所有所有的,都录了它!这几轱辘一个都不能掐!" "诺!"巫鲲郑重地应诺道。 办公区外,人群如潮水般涌了进来。巫鲲搂了搂巫祖的肩膀大笑着和她一起消失在了空气中。 第314章 女婿如半子 魔都的相亲宴结束后,殷筝又为战队的出色表现摆起了庆功宴。这不仅仅因为他的四个女儿没有一个订下了婚事,也因为失利的战事终于有了一个成绩斐然的战果。为了提振信心,殷筝宣布日日在殿中设宴,十一位新生一代的金座甚至可以夜不归宿,他们不仅仅自己享用了饕餮盛宴,他们还都带来了自己的得力干将。一时间魔都沸腾起来,魔众们欢欣鼓舞,他们高呼着收复失地日日竞武比拼,他们都想在即将开启的战斗中崭露头角获得魔尊的赏识。 魔都的三重幻境依旧是繁荣的美艳的,地下城里空空荡荡,那些曾经像瘦鼠一样的隐形魔众正在二重幻境里种地,对于三重境里的优秀魔众来说,他的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没有人会在乎一个从不曾见过面的穷汉,他们理解不了他们的饥渴,也理解不了他们刨地觅食的勤奋和快乐,毕竟,三重境里的魔众从来都是舀着汤锅里的油花儿过生计的,他们的头脑中已经没有了大地的芬芳,只有纸醉金迷的浮世繁华。 "秋,你们过来,坐到阿爷身边来!"殷筝盘坐在窗前闭目养神,秋和小花长跪在门边儿已近四个时辰了,春桦和夏禾躲着不见任何人,殷筝抬眼看向自己可怜的孩子差一点失声笑出来。秋和小花乖乖的走进来又跪了下去。 "你们四个是不是没人要了?"殷筝轻声问道。 "不是。"秋如实回答。 "那么,就是你们不想要他们了?"殷筝又问道。 "也不是。"秋说道。 "那你们为何没有把夫君们带过来给我看啊?"殷筝问道。 "我们还没有确定要选择谁。"秋认真地说道:"终身大事,我们不想搞的仓仓促促的。" "魔都现在缺少得力之人帮阿爷稳定局面,你们懂得吧?人们常说女婿是半子,亦炎困在龙庙,我身边只有你们四个最亲的人了,虽然你们都有干将之才,可女子终是女子,广纳贤才良将是固本强身的关键之事,更何况,如今大战将至,我魔都战力大大折损,阿爷真的想有一些信的过靠的住的能人和我一起守住魔都这块方寸之地,这一点你们都明白,是吧?"殷筝回过头来看着秋的双眸严肃地问道:"你们四个孩子帮阿爷把把关选选人安定一下军心,行吗?" "女儿必当谨遵阿爷之命!"秋和小花又齐齐地叩起首来。 "你阿娘过世多年,我不想对不起她,能让你们都和自己的心爱之人相依相伴,也算是我对她有个交待。不要让你阿娘的在天之灵心神不宁心中不安,行吗?"殷筝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自己不是也有了得力之人的保护了吗?" "阿爷教训的是,我们会即刻把婚事定下来的。"秋和小花儿又磕起头来。 "好!"殷筝说道:"不过,也未必非要从金座们当中去选,我觉得他们这几日带来的那几个年轻人就不错。"殷筝顿了顿又问道:"阿爷记得多年前你有过一个喜欢的男孩子,他叫什么来着?" "阿爷怕是记错了,我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喜欢过什么人了。"秋认真地说:"岛上的年轻人倒是不少,可是个儿个儿都是歪瓜裂枣,这也是我们姐妹几个一直没有嫁出去的原因,您知道的。" "哦,我想起来了,他叫隼,他是很不错的一个孩子。"殷筝思索片刻后说道:"把他找到,阿爷帮你把把关,如果没有大的问题,我就让你们成婚。" "隼已经死了,"秋跪伏在地说道:"他已经在二重幻境中战死了。" "是吗?"殷筝震惊不已:"你对隼的事知道的还挺清楚的,我魔众十万,你竟知道一个小小的隼为岛捐了躯,你果然是喜欢着他的。阿爷懂了,阿爷对不住你!" "阿爷,您误会了,这是没有的事。"秋急忙回答:"我只是碰巧知道了此事,我绝没有刻意打听过他这个人。" "两情相悦不是罪。即便是刻意打听了也没有什么错。"殷筝轻叹了一声说道:"下去吧,阿爷累了!" "是!"秋和小花默默的离开了。殷筝听着秋小心翼翼地离开不禁落了一滴泪,他打开手掌看着亦炎刚刚射来的金箭沉思了起来。 "阿爷,如果需要,我即刻回家。另:我可以带芈小宇回家吗?宇儿是亦炎的媳妇儿,望恩准。"这是亦炎放在箭里的口信。 殷筝沉思片刻后在掌心凝了一团灵力,他对灵力说道:"我不同意。"殷筝张开手掌,那灵力变成一只小白蛾飞出了魔都。 门外,一个仆从打扮的人急匆匆敲门进来向殷筝禀告:"帝君,二重幻境里有人要来。" "谁啊?"殷筝问道。 "那巫祖把俘虏的残兵败将都给咱们送回来了,"仆从道:"败兵之将当自尽,这是魔都的规矩,巫祖她不知道吗?她在戏耍我们!" "也未必吧?"殷筝叹道:"应当自尽的是败兵之将,不是败兵之兵。让他们回来吧,回来之后先收入地牢!" "回禀帝君,金座们想趁此机会攻入二重幻境,他们正集结在交换地点随时准备开战!"仆从说道。 "哦?他们打得过人家吗?"殷筝喷笑了出来,他认真地问道:"他们确定不找我这个帮手为他们鸣锣开道吗?" "帝君,您说笑了!"仆从说道:"送俘虏来的人是老金座们,此刻,他们几对父子正在对峙,请帝君示下,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殷筝笑着问道:"让金座们自己来办!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由他们自己来办!" "是!"仆从应了一声急匆匆退下了。 殷筝的笑容斜斜地挂在脸上,他咬着唇走到窗前轻笑道:"半子们,该让你们见见世面了。为父我也想开开眼,好好见一见你们要见到的世面!" 远远的,从日月山缺上移过来的阳光悄无声息地照到了殷筝的身前,他瞑目沉思笑而不语,一阵对骂声忽的响了起来,嘈杂又沸腾,新旧两代金座的战前鼓激情昂扬地捶打了起来,殷筝想像着那个唾沫星子飞溅的场景不禁望向了遥远的日月山缺。 第315章 父子相见 魔都的东南角是一片矮屋相连的宁静所在,平日里这里像魔都的秘境花园,说它是花园是因为这里的居民酷爱养花,不论是门前还是道旁,所有的边边角角都种满了花。白墙绿瓦褚窗朱户,凡是能用花儿点缀的地方都被绿植花卉侵占。此刻,负责交俘的人就聚集在这个大花园的中心广场上,他们也是一道别致的风景。 "彩衣,帝君发话让我们自行处置,你怎么看?"新任的黑衣金座向年轻的彩衣金座问道。 "我想打过去,只是怕那几位的手会发软。"彩衣金座微抬下颌指了指穿行门前的七位金座:"从来都是上阵父子兵,哪来什么父子二人大打出手的道理!" "桔衣和黄衣的父亲被那巫姓之人所杀,应该不会手下留情,这新进的粉衣看着也是个果绝之人,她不会视敌为友,你我二人当然更不会敌友不分,就他们七个人犯着那么点儿小迷糊,应该无大碍吧?"黑衣金座思忖着说:"巫姓兄妹此刻正在人间与战队缠斗,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找过来,此战机真是难得呀!早做决断早了断,晚了,只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就我个人而言,恨不得扭断这几个老家伙的脖子,战败不死还在这儿丢人现眼,着实可恨!我与你一心,共同进退!"彩衣小金座恨恨地说道。黑衣小金座默不作声地向彩衣小金座施了一个古礼,他转身走到穿行门前与七位新任金座见了礼:"帝君命我们自行处理!各位金座,请吧!" 七位小金座愣了愣神儿,他们原本只是想光打雷不下雨地喊喊高腔,不料帝君竟交了权,一时之间他们竟哑然失笑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孩子们,收了这些战俘便回去吧,我们不想打你们的屁股。"赤衣老金座好言相劝:"如若不然,父子相杀,帝君他老人家定会不悦。" "若想让帝君他老人家愉悦,你们便应当进得门来跟帝君好好道个歉,回到正道上来和我们一起对付那一双姓巫的,才是你们该做的!"绿衣小金座披银着绿甚是俊秀,他快嘴一动,众小金座齐声称赞。 "败兵之将当自尽,这是魔都铁律!你是想让为父死吗?"绿衣老金座含泪而言:"你我父子二人如今各为其主身不由己,彼此间宽让宽让,这事儿就过去了,何苦要以生死相见呐?" "荒唐!"黄衣小金座大喊一声忽然跳进了七位金座的阵位前:"大战已开,何来宽让!你们为老不尊光想着自己风流舒坦,可曾想过你们的结发之妻和膝下幺儿?魔都的千年大计你们想用一个轻飘飘的'宽让'一带而过,何其龌龊猥琐!" 众小金座纷纷打了个激灵,他们点着头"嗯嗯嗯"地回应着黄衣小金座的诘责之语悲哀地看向了自己的父亲们。 "你们的母亲都是心宽富贵之人,她们小手一挥便可以休了我们这些老头子,我们不值钱!"蓝衣老金座说道:"你们几位小能人儿更是得了帝君的欢心,我们退出让位你们大显身手,这样的锦绣天地不是挺好的吗?我们不想打扰你们!" "老奸巨猾!"桔衣小金座也急吼吼地跳了出来:"背主投敌,你们竟还想过安生日子?还说什么互不打扰?你们助纣为虐毁我魔都莲花幻境罪不容诛!少废话!和战俘一起走回来,帝君或可从轻发落,你们若仍是躲着不出来,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战俘可交,可我们不会踏入此门。"紫衣老金座说道:"听黑焰金座令,这些战俘,魔都若不稀罕,我们即刻带回!别再和这些黄毛小儿大费唇舌了!没必要!" "好!说的好!"彩衣小金座大声为紫衣老金座贺了一声彩:"我们便依了紫衣老金座之说,把俘虏接了吧?"彩衣小金座一个个看向众小金座轻声问道:"如何?" "好,好吧。"众金座嘟囔了几声。 "慢着!"一声高喝从空中传来,春桦和夏禾飞身而至:"帝君有令,战俘需一个一个进得门来,验明正身各归各家!"春桦向各位金座施礼道:"各位金座切莫中了这帮老朽的奸计,此门一次只能过一人,你们可知为何?"众小金座摇了摇头。 "千百年来这穿行之门独爱形单之人,大家一直以为是我们魔都严苛铁律森森,其实这其中另有隐情,帝君当年结界于此谨慎万般,只容一人可入是为了防止强敌来犯,若今日我们破了这咒誓,他们的近万兵众便可一拥而入突袭猛攻!"春桦郑重地说道:"与敌对垒,万不可掉以轻心!" 小金座们闻听此言即刻一惊,他们纷纷亮出利刃严阵以待。春桦和夏禾飞至空中迅速披甲执锐看向了老金座们。 "好一个耸人听闻的说辞!"紫衣老金座大骂了一声:"我在魔都做金座做了千年有余,为何从未听说有此一事?" "莫不是你们巧舌如簧想攻过来?还是不想收留你们的残兵败将?"赤衣老金座质问道。 "闭嘴!"夏禾喝道:"帝君他怎么会骗我们?倒是你这个晚节不保的老头子可恨之极!" "我们若要攻打魔都,有那么多的城门可入,为何非要耍这个滑头?"赤衣老金座含泪道:"我们何苦要与自己的儿子兵戈相见呐?" "兵不厌诈!"春桦说道:"出其不意反手一击的伎俩,我们没少见过吧?赤衣老头子,别煽情了,你演过了头儿!" "这,这可真是有口难辩呀!"赤衣老金座老泪纵横地说道:"春桦小祖宗,你让帝君他老人家到这里来,我要听帝君亲口对我说,这两家开战绝非儿戏呀!你不要耍心眼儿骗我!我想见帝君!" "帝君他老人家不想见你!"夏禾怒喝道:"赤衣老儿!你竟然还有脸说这些混账话?今日,你若乖乖的走过来束手就擒,我便饶你一命,你若执意叛逃死不认罪,我便让你生不如死!" "天爷呀!我到哪里说理去呀我!巫祖宽宏大量愿将战俘归还给你们,你们竟如此心思歹毒血口喷人,你们是逼着我们父弑子子弑父做那禽兽都做不来的事吗?"赤衣老金座跪在地上哭天抢地,众老金座义愤填膺热泪盈眶。 第316章 初试锋芒 第316章 初试锋芒 "无耻老儿,撒泼打滚儿是吧?老奸巨猾!我魔都可经不起你的诡计多端!"春桦大喊一声:"来呀,传令下去,魔都斗士即刻入阵应战以防这帮无耻叛徒冲破结界大开杀戮!"顷刻间无数魔众蜂拥而至,魔都战列迅速集结,小金座们各入战阵挥刀亮剑。 "紫衣老金座,你在众位老金座中德高望重,只要你一声令下,其它人都会弃暗投明回到魔都。你做个表率吧,第一个走过来可赦免一切罪责,凡主动归降者可免死罪。紫衣老金座,您的儿子还在盼望着与您好好谈谈心呢!您别让他失望!您不要拒绝帝君的哀悯之情,回来认个错,一切都好说!"夏禾对紫衣老金座说道。 "我们不会和你们开战的!"紫衣老金座瘫在地上说道:"你们若是不信,我们即刻退去,这交俘之事找个合适的时候再说!你们觉得呢?各位老哥哥?"紫衣老金座看了看各位老兄弟问道。 "行!好!"各位老金座即刻回答,他们望着飞在天上的春桦哀求道:"春桦小祖宗,我们退避三舍可好?止战为上!" "对不住了,一切都晚了!"春桦温和地说道:"帝君甚是想念各位叔叔,今天若不带你们回去,我这差事就办砸了!"春桦转身对小金座和魔众们大声说道:"我们要把各位老金座全部解救回来!那姓巫的夺了我们地盘就该让她还回来!我魔都十万精兵必为魔都一雪前耻!大家说,对不对!" "对!对!"愤怒的低吼震耳欲聋,魔众们齐声高呼蠢蠢欲动。春桦振臂一呼传下了军令:"冲!"无数魔众如溃堤的海水向穿行门涌了过来。 "且慢!"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从穿行门传过来又迅速扩散到了魔都每一个地方,巫祖从天而降站到了十万精兵之前:"各位能人儿莫急,你们听,你们的孩子在哭。"魔众们瞬间一动不动地呆在了原地。 "你们听啊,你们的家人们正在喊你们回家去。"巫祖朱唇轻启,无数金色的金符从她身后飞出钻进了魔众的脑子里,他们恍恍惚惚地转身又一步步向后走去。 "孩子们,回来吧!"巫祖的手腕儿猛然一转,阵前的七位小金座瞬间移位到了各位老金座身前。 "春桦,此门永远都打不开了,如若不信,你可以试试!"巫祖看向春桦迷离空洞的眼睛说道:"退!天神面前不得造次!" "是!春桦知错了!"春桦神情恍惚地看了看同样神情恍惚的二妹妹夏禾:"我们回家去,告诉阿爷,我们错了!"炎夏慢吞吞点了点头和春桦一起飞向了魔殿。剩下的四位小金座呆呆地看着穿行门轰然闭合后好半天儿后才回过神儿来。 "这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啊这是?"彩衣小金座狠狠地跺着脚不知何去何从。 "好像是天神来过……"桔衣小金座呢喃道:"开什么玩笑?我们就这么不济吗?十万魔众就这么灰溜溜地散了?" "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黑衣小金座说道:"又折了七员大将!我魔都危矣!" "粉衣,你还好吗?"黄衣小金座冲到了粉衣小金座面前:"我送你回去,这个姓巫的女人还指不定在我们身上种了什么东西呢!得谨慎!谨慎!再谨慎!" "目前倒没有什么大毛病!"粉衣小金座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以观后效!以观后效!我们走吧!" 没过多久,中心广场中便空空荡荡无人逗留了。魔众们各自归家悻悻不语,他们不禁心下狐疑,这巫祖这么厉害,又何必让地下城的瘦鼠们去上阵拼杀呢?把那莲花幻境直接碎了交给他们不就行了吗?何必还要见刀见血呢? "哎呀!"不少魔众醍醐灌顶刹那间顿悟:"这姓巫的是个狠人儿!真狠呐!" 琉璃岛的二重幻境里正上演着父子相见不欢的场景,看着自己的儿子们气哼哼咒骂声不断,老金座们缩成一排蹲在墙边垂头不语。巫祖被骂的最凶,什么难听话她都听到了,看守气的想上去打人,巫祖示意他们安静。 巫祖慢悠悠走到小金座们面前说道:"缺点儿管教!"她摊开手心悬起七粒金丹冲小金座们笑了笑,七个人顿时齐声大叫:"不吃!"谁知嘴一张开,金丹倏忽间飞进了他们的喉咙,他们卡着自己的脖子想吐出来却为时已晚,七个人绝望的缩在地上颤抖着咒骂着等待着死亡前的痛苦,可是却久久不见动静。 巫祖走到老金座们面前说道:"孩子们都是好孩子,从前没有跟对人受了点污染,现在好了,你们父子可以安心地享受天伦之乐了。这二重幻境并不安全,你们立即开始练兵备战!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辛苦了!"七位老金座听罢纷纷跪地叩拜,他们走上前去打开牢门跪到儿子们面前痛哭流涕。 巫祖飞身而去,二重幻境里的魔众们抬着头仰望着她一应跪地而拜,那些没有被魔都回收的战俘正式被粉衣镇收编,他们的魔性已被巫祖清除,他们忽然觉得不做魔头才是真正的舒服,麦田青青好还家,这片土地曾是他们的地盘儿,直到如今,它才有了家园真正该有的样子。 春桦和炎夏跪在殷筝面前哀泣不已,即便这"败兵之将必自尽"的铁律压在头上,她们也只能乖乖的走回魔殿去直面父君的震怒。 "阿爷,这巫祖竟然这么厉害,我魔都损兵折将到这个地步,我们到底该怎么活下去呀?"春桦首先哭诉了起来:"阿爷,我们真的没有活路了吗?" "我说过的,巫祖她深藏不露是个狠角色,若是惹恼了她,她会杀人。你们的亦炎阿弟危在旦夕!"殷筝冷声说道。 "阿爷,您和巫祖到底谁更厉害呀?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炎夏也哭着问。 "从前,我比她厉害,现在,她比我厉害!她现在还只是独臂一只,若是鬼谷四神齐聚,灭了我们魔都也就是小菜一碟!"殷筝说道。 "那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的结局?阿爷,我们真的只能坐以待毙吗?"秋水从门外急匆匆赶了进来,小花儿照例跟着她,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伤心地哭了起来。 第317章 寻求外援 第317章 寻求外援 "莫急!阿爷虽不敢说能保得全岛魔众活命,保你们几个还绰绰有余。"殷筝看着秋水轻声问道:"刚才,你为何没有出战?" "姐姐们嫌我累赘,我也实在是无用,可是,我在殿里心急如焚,恨不得与那巫祖同归于尽!"秋水哀伤地说道:"阿爷,我再也不会缩头缩脑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杀死巫祖,哪怕是豁出去我的命我也不带眨眼睛的!" "同归于尽?你不会有那种机会的!"殷筝长叹一声说道:"她今日手下留情把你们原封不动地赶了回来,你们也要记着她的一些好!来日相见,她也会记得你们的好。这句话,你们要牢牢地记在心里,关键时候可以活命!记住了吗?" "孩儿记下了!"花儿们齐声应道。 "可是,我们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们就只能生活在那姓巫的魔爪之下苟且偷生了吗?"秋水悲泣道:"我不服,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魔爪?天神的魔爪?"殷筝冷声说道:"是啊,也对,对我们而言,她是比魔鬼还要可怕的存在!" "我要让她不存在!"秋水喊了起来:"我要让她滚出魔都!滚出琉璃岛!阿爷,我有办法对付她,我的办法值得一试!" "哦?说来听听?"殷筝说道。 "姓巫的在人间曝了光,这可是犯了大忌讳了呀!阿爷,您想想,好好想想!"秋水认真地说道:"我们魔众打不过她,凡人却有能力打败她!只要她滚出琉璃岛,这战事就挽回了一大半儿的战机,我们魔都也有了喘息的时机。" "有点儿意思,继续说!"殷筝说道。 "我听说人间有人在对付她,她很快就要臭在大街上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她可受不了这份儿闲气,回她的老窝闭目养神那是指日可待的事情!"秋水急切地说道:"阿爷,我想到人间走一趟,我要找到那个对她下手的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需要援手!我们没路可选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殷筝沉吟道:"你对这个朋友了解吗?你确定此路可行?" "虽然不了解他们,我们还是需要去表达一下我们的友好!我想,他必定是乐意结交我这个朋友的!"秋水顿了顿认真地说道:"他们也懂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秋水说完紧紧盯着殷筝的眼睛等待着回答。 "朋友?"殷筝冷声问道:"秋水,你竟真的不知道?这个朋友已经到过魔都见过我了!"殷筝转向春桦说道:"春桦,你跟她讲讲吧!" "是!"春桦应了一声对秋说道:"对巫祖下手的是外域异族,那些人来路可疑野心勃勃,阿爷担心他们会霸占了魔都便拒绝了他们结盟的请求,秋水,这件事儿你真的不知道吗?"春桦忍不住责备道:"秋水啊,你整日在房中绣花还就真的只记得绣花了呀!这魔都之事你从来都不关心,大难临头了才冒冒失失地想了个歪主意!你呀!" "外域之人来结盟的事我是知道的,可对付巫祖之人正是他们,我却不知道。"秋水解释道:"我不是不关心魔都,我很关心的呀,魔都有阿爷和姐姐们照看着,这几千年来从无大难,这个,我心里是有数的,有你们在我很放心,我笨手笨脚的也不敢添乱,可我一直都是关心着魔都的呀!"秋水越说越委屈,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唉呀!好了!"炎复对秋水说道:"整天就知道哭,你这哭能哭出金子来吗?能哭出魔都不受难吗?你快歇了吧,哭累了,还得小花儿照料你!乖乖的,啊?魔都有难,我们都烦着呢,你就别添乱了,行不?" "二姐,三姐她有什么错?她一心一意为魔都想办法,你却要如此这般数落她,要我看,三姐的办法好的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魔都都要山穷水尽了,还讲什么野心勃勃不野心勃勃的?"小花儿扑到秋水的身边替她擦了擦泪水:"这外域异族到底是怎么个模样我们并不确定,凡人常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蹓跶蹓跶,万一他们是诚心与我们结盟呢?更何况这巫祖不除,魔都就保不住。至少,我们可以借力打力用外族之手挡住巫祖,不是吗?阿爷,你说呢?" "阿爷怎么说?"殷筝反问道:"阿爷说你们都比阿爷聪明了!"殷筝扭过头去闭上了眼睛:"牙口还没长硬呢,就想啃硬骨头了!唉!出去走走也好吧,只是魔都现在的状况跟他们也开不了一个好价钱了,你们会搞价吗?秋水,你这几天愁眉不展的,是想出什么好办法了吗?阿爷听听,你见到外域的人要怎么做?" 秋水端端正正地跪好了说道:"我就死咬着牙不松口,他们要的东西多了,我就死不同意,反正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谈不拢,我们也就这样一直撑着撑住了,我看着那巫祖也不是那种忒不讲理的人,大不了到最后,我们和阿爷一起离开魔都,这天大地大的,哪里不可以逍遥自在?留下这烂摊子让姓巫的自己收拾,我们乐的逍遥!" "嗯,有骨气!不错!"殷筝赞道:"你去试试吧,秋水,一定要谨慎小心,随时和魔都联系,阿爷会一路保护你的。" "阿爷,我也想去,我要跟着三姐!"小花儿抢着又说了一句:"我会照顾好三姐的!我也离不开她!" "你不许去!"秋水严厉地说道:"此去凶险万分,你照顾不了我,你留下替姐姐照顾好阿爷就是对我最大的照顾了!" "不!我要去!"小花儿忽然来了劲儿:"阿爷有那么多仆从照顾着呢!你却是一个人深入险地,我一定要陪着你保护你!" "小妹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有个闪失伤着了你,我岂不是犯了大错?"秋水严肃起来:"你若是跟着我,我是万万不敢出去的!" "姐!求求你了,我不会给你添乱的,我会保护好自己,更会保护好你的!你一定要带上我,你若不带我去,我就偷摸儿一个人去找你!你别想甩掉我!"小花儿言辞恳切几乎要哭出来了。 "不行!你真的不能去!"秋水严厉地喊了一声:"听话!" "好了!"殷筝说道:"小花儿想去就让她去吧!留在家里她也不安心!" "阿爷,你太惯着老五了!"秋水郑重其事地说道:"教子有方却不严,你会害了小花儿的!" "为何啊?"殷筝问道:"你们都是我的女儿,谁敢动你们一根毫毛?那巫祖虽然厉害,却从不敢妄起杀念。你有多么安全,小花儿就有多么安全,如果她不安全,那你也必遭毒手。如果要去人间就一起去。否则谁都别去!" 父女之间正在争论之时,门外有仆从来报,说四小金座带着手下前来复命。殷筝对秋水和小花儿挥了挥手让她们即刻出发,然后便把小金座们喊进了屋内。他为小金座们打气鼓劲儿又安排了一些防务训练之事后便一个人回到卧房休息去了。 "阿爷近来总是爱休息,他必定是累极了,心情也必定不好。这都是让巫祖给搅出来的,这个女人就是个大祸根!"春桦躲在殿外的一扇门后向炎夏抱怨道。 "是啊!"炎夏气呼呼地靠着那扇门说道:"好想和秋水一起出门去,好想立即灭了那巫祖!" 第318章 行者无疆 一条直直的街道直通岸边的渡口,渡口对岸是楼层林立的小城,渡口边十几位村民安静的等待着渡船的到来。 在廖辰的时间表里,这个叫河海间的小乡镇背书着"阳光"两个字,他喜欢河海间带给他的感官上的快乐,那是一种淡淡的却明亮的快乐,那是一种粘合在他身体里无法割舍的快乐,当他的大脑接收到那些快乐因子时,他是平静的安闲的,他的心口散发着淡淡的甜,很淡却很暖。这种感觉像极了河海间的空气,有着清清淡淡甜甜暖暖的花香味,也像极了河海间的烟火气,它没有了烟熏火燎的柴火味,它更像燃气灶上小火慢煲的肉粥,暖心也暖胃。 一条宽宽的延江跑道正延着溪江一路铺去,跑道上停着几台车,它们的主人此时此刻正散落在江边安心地钓着鱼,有几辆摩托车停放在了铁制围栏旁,它们的主人全都隐没在了河滩里,如果不沿着江边仔细寻找,你会以为这江边只有浓密的芳草只有安静铺洒的阳光。 廖辰站在江边的围栏旁眺望着对岸的小城,夹江两岸,高峻的大山正泛着青紫色的光,溪江浩荡,往来的运沙船正顺江而行开往百里之外的货港和海港。渡口边等待摆渡的乡民悠闲地坐在大榕树下,遮阳棚并不是很高,却足以给他们清凉。渡口的这一边是河海间居民聚居的小镇,小镇里有延江分布的红褐色小楼,它们老旧小巧,门楼和屋顶的砖雕繁复又精致,写就了它们曾经的明丽和辉煌。高档小区旁边有一所新修建的私立中学,它们严整宽敞座落在河海间的东边,那里还座落着许多现代化工厂,环城高速上成千上万的客货车畅行其间,也把小镇工厂的产品送向了远方。 廖辰最爱的是河海间那条直直的街道,它的一头是连向溪江的渡口,另一头与环城高速相连通,那里有一个大大的三岔口,三岔口的两腋又有两条二级公路,一个圆形环岛把五条岔路连在了一起,往来车辆在这里分向来去,银行餐馆酒店加油站等等分立在路边,青山如障矗立一旁,如果你站在街道中心向它的两头来回望,阳光之下,青山云影与江上暖风会倏忽而至,路边小店里并不嘈杂的歌声与欢笑声也会清亮地走进你的感知。廖辰就这样做过,而且不止一次,这也是他爱上河海间的原因之一,对他而言,河海间就是他的一种命里注定。 "小幺,你每次的我都在这里,你是发现了什么吗?"一个中年男人闪身站在了廖辰的身后,他用左手在廖辰肩上狠狠地捏了一把搂住了他,江风吹来,他空空的右臂轻轻飘起又落下。 "老爹,衡伯为什么把河海间定为黑气之眼啊?这里这么安宁,怎么会是魔都的宝地呢?"廖辰望向江上的游船平静地问。 "魔阵是旋转的,黑气之眼不止河海间一处。"被廖辰称为老爹的中年男人用那只独手抓住了围栏弯腰看向了一条运沙船,他问道:"怎么?你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我只是不想让河海间做炮灰,更不想镇上的凡人遭殃,"廖辰略带忧伤轻声说道:"可能是我对它动了情有了私心,我想让河海间像现在一样永远安宁下去。" "小幺,我做你师父那年你就问过我同样的问题,"独臂的"老爹"面露忧虑:"那一年的河海间还只是一个小渔村,我的右手也还在,你当时还很小,一转眼就是几千个年头,河海间这一路变下来最终是变的越来越好了。变化总会蕴藏新的生机,即便它一直都经历天雷暴雨,它也总会让自己变成你喜欢的那个样子。一切事物都是在变化中向前游动的,不要为它的一时荣枯伤怀。" 廖辰点了点头认真地说:"老爹,这个我明白。"他微微一笑问道:"老爹,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你的名号呢?这可是锱铢奇闻,这让我很尴尬,每次和其他人一起出战,我都不知道我到底该归属到哪一门,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御翎人还是徒步人,老爹,你不该再瞒着我了,你知道的我想到龙庙去,你这样让我游离在体制之外,我可没什么机会去参训。" "行者。"老爹呢喃了一声:"你是行者,我也是。"廖辰嗫嚅着唇沉思起来,片刻后他摸了摸老爹的后背轻声问道:"我可从没有听说过'行者'这个名号,锱铢册上可没有这两个字。 "它在另一本名册上,在家主手里。我的名号是无疆行者,有一天,这个名号会传给你。"老爹声音低沉地说:"你应该知道你的灵力很杂,你的法力也比一般锱铢的种类多,锱铢不可能是千篇一律的,而你,可以说是一个跨界选手。你和我总有一天会登上魔岛走进龙庙的,巫祖一直都有一个心愿她想让我们这样的锱铢担当大任。" "老爹,你把我们说的这么神秘吗?神秘到锱铢们都不知道还有我们的存在。这三界之内真的有'行者'吗?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敷衍我呢?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廖辰故作惊讶地问道。 "我骗你干什么?"老爹忿忿不平地说道:"我本姓黎,单名一个坤字,以后你就叫我黎坤老头子好了!" 廖辰眨了眨自己的眼皮儿讪笑道:"我还是叫你老爹吧,黎坤老爹,行者老爹!这样挺顺口的!" "此战一过,我们就要补缺了,"老爹眉头一皱眼眶发红:"会有很多人战死的,锱铢名册里被抹掉的名字很快就会被补上,我希望'行者廖辰'四个字会被认认真真的写进去。可是,你知道吗?我宁愿没有任何一个锱铢会去赴死,我宁愿我们就这样飘着,哪怕永远都只是活在巫祖的秘密里,只是活在她的心里。" "我懂!我也是这样想的。"廖辰低垂着头看着老爹的头发忽然一笑:"老爹,你怎么越长越矮了?你看,你现在只有我的肩膀高!你看啊!从前,我可只有你那老腰那么高,你说你是不是返老还童了?你要跟我说实话!" "嘿,你小子?"老爹假意咒骂道:"没大没小的,我还越长越壮了呢,你为什么不问?小兔崽子!" 第319章 安静的街道 "哈哈哈!"廖辰看着老爹生气的样子大笑了起来,他搂住老爹的肩膀说道:"除了惹老爹生气我还有其他本事!你看!老爹,你往那江里看!"廖辰指了指江面的中心说道:"那江里还有一个黑气之眼,它和我们脚下的这个直线距离498米!" 老爹陡然一惊,他用手掌遮住阳光仔细观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怎么可能?这岂不是要出大事?"廖辰神情凝重地说:"这个是我今天早上发现的,我在岸上守了整整一个上午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所幸这条江上只有它一个。" "有这一个就已经是飞来横祸了!"老爹即刻用手机给巫祖发了一条语音信息:"飞鸟与鱼。"他忧心忡忡地望着滔滔江水双眉拧成了一团:"巫祖这几天很忙,这条信息她未必会看的到!"老爹沉吟片刻对廖辰说道:"你把结界升起来,我们需要给家主传信!快!"廖辰急忙生出结界保护住了老爹,老爹打坐在地颂出经咒,一丝明光闪过,老爹放松了下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老爹拧眉沉思:"两个黑气之眼距离这么近,那散出来的黑气必定缠绕融合力量加倍,以我们两个的能力是控制不了它的!"老爹的眼神中透出了恐惧,他看了看廖辰问道:"你有没有想出什么可以防止它们合二为一的办法?" 廖辰绝望地摇了摇头:"我觉得其它地方也和这里一样!可恨!我们拿它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老爹怅然不语,他暝起双眼谛听着来自天空的声音,忽然他身子微微一颤睁开眼睛看向了廖辰轻声说道:"家主刚刚回复了我,"他半信半疑地说:"她说:没事。"老爹转头又望向江面沉思了起来,许久之后他慢慢站起身来。"此事,家主应该早已知晓,她必定早有了应对之法。我们先回去吧,今晚,我们还有事要做!" 廖辰蹙了蹙眉头沉吟不语,他看向江心又低头看了看脚下忽而说道:"我猜到黑气上岸的情形了,它会从江面一直蔓延到岸边,然后再从岸边一直爬到我们脚下,然后骤然爆裂向四方扩散,家主要想制止它必须卡好时间节点,晚一秒都会是灭顶之灾!"廖辰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问:"家主从来都是很自信的吗?她竟然不害怕自己分身乏术?身在魔都与那魔尊缠斗酣战,她真的确信自己能脱的开身吗?" "家主会考虑到这个问题的,"老爹声音低沉的说:"她虽然并不是每次都自信,但我信她。听从号令全力配合,此事才有得解的可能,我们能做的就是和她并肩战斗。走吧,回去准备一下,今晚的事很重要,我们不能出一丁点儿的差池。" 廖辰听了老爹这话心里似乎更没底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抬眼望向了河海间的每一寸土地。"但愿,我们可以战胜它!"廖辰挺直了身子向老爹施半了个军礼说道:"行者廖辰听令行事!" 老爹点了点头转身向镇上走去,他边走边问:"廖辰你饿了吧?早餐也没吃,这午餐的点儿也过了,幸好还有家云吞店,我们一起去吃上三碗?" "三碗哪儿够啊?"廖辰揶揄道:"要不再加个瓦罉饭?总得来点儿干货吧,光吃云吞面哪儿行?" "好!"老爹沉吟道:"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我请客。"老爹不再言语,廖辰跟在他身后沿江边一路而下慢慢走进了长街,午后的街道上行人寥寥,他们一路无言走进了一家塱鹤云吞店。 在一处靠窗的餐桌旁坐下后,廖辰叫了个腊肉叉烧瓦罉饭又叫了六大碗云吞,他把额头顶在窗玻璃上感受着午后阳光刺目的光亮,他沉默不语看着往来的车辆和行人,街上的店面整洁鲜亮地等待着顾客的光临,道路旁停放的轿车一辆挨着一辆排满了街道两侧,浓绿的大树下,广告牌马不停蹄地闪动着各自的色彩,街市一如往日般平静,这样安静的午后时光忽然让廖辰心生寂寥,黑气之眼尚未被打开,可是不少人已经被黑气浸染出了异色,他的忧伤又一次挂在了他的脸上。 老爹默默的看了看廖辰又默默的看向了窗外,他的眼圈儿微微一红不由自主地轻咳了几声,小店老板端来了云吞面,整整六大碗云吞面几乎摆满了整个桌面,小店老板尴尬地笑了笑好心提醒他们应该吃的快些,不然云吞面的鲜热劲儿会少去一些。老爹礼貌地点了点头回了一声"谢谢",他碰了碰廖辰的胳膊给他找了一把勺子。 "趁热吃吧,别想那么多了。"老爹劝说着廖辰自己却皱了皱眉头,他端过来一碗云吞舀了一勺子汤放进了嘴里:"啊!鲜!够味儿!"他低下了头一勺子一勺子地吃了下去。廖辰看着他莫名的想落泪,他把一碗云吞面移到自己面前无声地吃了起来。 腊肉叉烧瓦罉饭端上来又空了,六大碗云吞面也空了,老爹看了看廖辰打了一个饱嗝傻傻一笑说道:"先这样垫吧垫吧,晚上到了海州我们再吃大餐,亚当第一次来中国一定看什么都新鲜,我们带她好好转转,巫祖在非洲待了整整十年,只把亚当这么一个小女孩儿带了回来,她一定宝贝的很呢!人是交到我们手上的,我们自然是要捧在手心儿里的,一切花销我来担,你们俩个只负责花钱。" "听着像休假似的,"廖辰淡然一笑:"亚当来怕是要干活儿的吧?她真的有时间玩儿吗?她可以玩儿吗?" "那至少得玩上一小会儿吧?"老爹说道:"她大老远的来总得休息几天倒倒时差什么的,你放心,耽误不了你干活儿!"老爹把一张照片放在了廖辰面前:"这就是亚当,巫祖宝贝的很,看个长相都不敢用手机传照片,你看快点儿,看过就烧了它。" 廖辰的眉头微微一皱垂下眼睑认真地看了看:"呀,亚当可真漂亮,我第一见这么漂亮的非洲女孩儿,巫祖从哪儿搜出来的这是?" "回头你让亚当自己跟你讲吧!"老爹笑了笑说道。 第320章 风语者黎城 廖辰的脸微微一红,他蹙了蹙眉尴尬地问道:"这也是我的任务吗?"老爹把胳膊放在餐桌上探到廖辰面前盯着他说道:"千年的狐狸吃了素,你是不是情窦初开了?" "我哪有?"廖辰辩解道:"事儿这么烦,我哪有时间陪亚当聊天儿,与其去探她的底儿,我还不如跟你白活呢!这些事情不是应该你跟我讲吗?" 老爹不依不饶:"说吧!你是不是喜欢漂亮的,黑的?" "诶呀!"廖辰面红耳赤地喊了一声:"老爹,别有的没的往人身上扣。还有,我一直有个小心事想问问你,我到底打哪儿来的呀?你从哪儿捡的我?与其捕风捉影地八卦,不如把这件事儿给我落实了,我爹是谁呀?我娘呢?" 老爹猛地缩回了身子,廖辰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我爹是不是你,你是不是我爹?如实回答,不能躲闪。"老爹看着廖辰好半天没说话,云吞店老板隔着取菜的窗口看向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师徒二人傻傻一笑小声嘀咕:"这俩人儿,这不明摆着的吗?" "我姓黎,不姓廖!"老爹终于耐不住了,他给廖辰丢下了这么一句话起身就往外走。廖辰轻叹了一声冲着老爹的背影小声补了一句:"可是我爹他也确实不姓廖啊?"老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外,廖辰付了饭钱急匆匆追着他赶了出去。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结束了自己的午休匆匆赶往自己的工作岗位,孩子们骑着自行车从学校前的街口钻了进去,廖辰和老爹一路无话,他们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各自干各自的活儿。 做为脚上功夫了得的人,穿行于街区商铺购物广场以详细记录凡人生活的每一项数据是廖辰的任务之一,可是今天,他看着眼前穿行的人流,除了照例滤了滤他们的"舍利子",他还顺道听了听他们的小心思。有个男孩儿骑着自行车从廖辰身边擦身而过,刚走出去没多远他忽然停了下来,廖辰听到他的心里在打着小鼓儿:"她在那儿!我要不要从她身边经过?或者我是不是应该跟在她后面?要不,我上去和她打声招呼再和她一起进学校?" "呵呵呵,"廖辰不禁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情窦初开,情窦初开。"老爹在前面站住了,他回头看向廖辰淡淡一笑:"我先不回家了,我要去你老叔那儿一趟。" "爹,我也去!"廖辰急忙跟了上去,老爹瞥了他一眼许久才说道:"爹老了,叫我老爹!" "哎!"廖辰欣喜地应了一声儿和老爹一起向他的老叔家赶了过去。 廖辰的老叔把家安置在了老宅区和新住宅区的夹缝里,这个夹缝很是窄小,这不仅仅是因为那个新旧住宅区的连接部位很是窄小,不过是一条宽不过百米的半新不旧的小街区,更是因为老叔的宅子修的狭窄奇特。 那宅子独门独院儿,从下到上九层高,长二十多米宽却五米不到,是标准的纸片儿房。除了一楼的厨间和九楼的卧室兼网吧,其他楼层都被廖辰的老叔放满了书,当然,花儿是很不少的,画儿也很多,那些花儿呀画儿呀的点缀着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廖辰的老叔还有一个大方桌,他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都在那儿派上了用场。廖辰的老叔还酷爱着音乐,他在顶楼搭了一个玻璃房,里面种着花儿和菜蔬,更是放满了他钟爱的各类乐器。 老爹取出自备的钥匙开了小院儿大门的锁,他们推门进去,走过老叔那个他自己一把灰一块砖垒起来的"小桥流水人家"径直奔向了九楼。宅子里很安静却处处透着光,可以说廖辰的老叔是一个活的很精致的人,虽然也算是光棍儿一条,他的生活却井然有序恬静快乐。老爹推门儿走进他的"网吧"时他正在戴着耳麦录自己的书稿。 "哎呀,你们怎么来的这么快?刚听到你们在街上拌嘴,这转眼就到了!"老叔急匆匆关了录音设备给他们倒了两杯茶。 "我们不喝了,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儿,我们来大活儿了。"老爹单刀直入地说道:"我们怕是要入锱铢名册了。风语者黎城,行者无疆,行者廖辰,这三个名号很快就不再是锱铢的秘密了。"廖辰惊喜地看了看老叔,风语者?原来这编外锱铢不仅他和老爹,他忽然觉得老叔亲切了不少。 "我知道了,风语者黎城随时到位!"老叔说着眼里闪过一抹忧伤,他淡然一笑向老爹问道:"不过就是一个任务通知,你何苦自己亲自跑这一趟?急吼吼的来又急吼吼的走,你雁过留声呢?你们多坐一会儿不行吗?" 老叔和老爹是亲哥儿俩,千年前他们的父母战死,老爹的发妻也死于敌手,他们便在这河海间安了家为父母亲守着坟,一晃一千多年过去了,老叔一直没有成家,老爹一直养着廖辰,三个男人就那样一路走下来,彼此都是最亲的亲人最信赖的战友。他们各自负责着一方锱铢事务忙里忙外,真正腻在一起坐下来喝茶的时间并不多。 "你这儿不是正在录音吗?我怕打扰你尽兴。"老爹说道。 "没事儿,这事儿不急。"老叔把茶杯重新放到了老爹和廖辰面前:"喝杯茶的功夫还是有的。" "老叔儿,关于这次的战事,您怎么看?"廖辰表情沉重地问道。 "诶,咱不谈战事,打起来再说!"老叔抿了一口清茶不再言语。 "你这孩子,你老叔啥都明白,还用你问?热茶也灌不住你个冷嗓子!快喝茶!"老爹白了廖辰一眼一口气喝下了大半杯茶水。廖辰噤口不言忽然又向老叔问道:"晚上去海州您也去吧,我们爷儿几个到海州玩儿一晚,换换心情。" 老爹狠狠地瞪了廖辰一眼,老叔笑道:"咱爷儿几个都走了,河海间怎么办?魔神酣战之时,你想空岗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应该腻在一起乐一乐,我们已经有多久没一起玩儿过了?我记得上一次还是两百年前。"廖辰脸一红解释了一下:"老叔,您耳力好,喜欢听这世界上每一个细微的声音,这虽然是一种大情怀大情趣,可您老憋在这屋子里,也不大好吧?" "听风听雨听星辰飞过,仿佛于这世间走过了千百趟,听得世间声,吐得世间音,听过人间风雨,论得风雨人间,我很开心。我这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可话说回来,陪你们的时间总归不多。这样吧,大战结束,如果我们都还活着,我们就申请休假。"老叔看了看老爹说道:"廖辰认了你这爹更是认了我这叔,孝顺的很。你别老那么严厉地对待他,会有心理伤害!你说是不是呢?廖辰?" "嗯嗯嗯。"廖辰低头笑着偷偷看了看自己的老爹:"老叔真的是好耳力,这事儿都听到了!" "还心理伤害呢,"老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说心理阴影有多好?我的心理阴影笼罩在他心里了,我懂。好像光你们爱看个新书似的,这次战事结束,咱把自家小院儿也搞成个大花房大书房,那才叫书香门第大儒之家呢!别拖后腿,儿子,你爷爷奶奶和你妈都在天上看着咱们三个老光棍儿呢!真心话,此事列入计划!" 此话一出,三个老光棍儿都靠在了椅背上,他们沉默不语安静地喝尽了杯子里热气腾腾的清茶。 第321章 亚当来了 夜幕降临,廖辰和老爹结束了小憩收拾好随身物品一起飞入了夜空。廖辰轻颂口诀点开了额头的天目望向了夜色里的河海间。天目之中,河海间的每一位居民都变成了散发着彩晕的光球,他们颜色不同大小不均各自带着自己小太阳似的彩色磁球在河海间的住宅中街面上游动不休。 "还记挂着你的这些'舍利子'呢?"老爹也点开了自己的天目望了下去:"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大的变化。别担心了,有你老叔儿在这儿呢!再不走,亚当那儿岂不是很冷清?" "老爹,我们的河海间像不像一个聚宝盆?"廖辰沉吟着问道:"舍利子看不到自己有多美,甚至觉得那些黑气会让他们更美丽,呜呼哀哉,怪可惜的!" "呵呵,你不要那么悲观!他们终有一天会明白过来的。我们的河海间的确是一个聚宝盆,那海洲城就是一座宝珠山,我们华国就是一片洒满宝珠广袤无垠的苍野大地。即便是日日看时时看都是看不够的!"老爹赞叹了一番又不无惋惜地说道:"可是,我们的舍利子们能不能安全幸福地活下去,还真是得靠着我们去出一把力。好了廖辰,我们出力去吧?目标:宝珠山!" 廖辰意犹未尽地望了望脚下的聚宝盆展开双翅跟在了老爹的身后,他没有闭合自己的天目,他一边飞向海洲一边仔细查看着夜色中每一粒宝珠的颜色,清亮透光的光球并不多,它们和浑浊灰黑被那黑气浸染过的光球相比,显然有着数据上的差异,廖辰一路向海洲飞去,他记录了每一位舍利子的灵魂数据,他的大脑比神威二号还要好用一些,一路无事他给自己加了个班儿,他把华国各地的舍利子状态做了一个系统性的校验比对,最终得出的结果让他刺痛又忧虑。 "老爹,舍利子的变化速度惊人。"廖辰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 "所以,我们要更快!"老爹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说罢他奋力振动自己的双翅向海洲城飞去。 海洲城很快就出现在了并不遥远的前方,廖辰远远望去不禁被海洲城的繁荣靓丽所惊艳。浅浅的霓虹背景下,一颗颗舍利宝珠悬浮在一幢幢透明大楼里拥抱碰撞浸染融合,地面上街区里更是密密匝匝铺满了明艳的磁球小太阳。粉的红的绿的蓝的……各种颜色杂糅在一起,炫出了一个五彩斑斓的珠缦世界。 "这里真是太美了,在特大城市看舍利子的确很震撼!"廖辰的赞叹脱口而出:"就算是那些黑珠子也别有一番景象!" "白天看更有一番天地,山河会为他们着色,流云会为他们晕染出流光!"老爹自豪感爆棚:"亚当也会爱上他们的!" "亚当下飞机了吗?"廖辰忽然问道:"她该不会还在天上吧?" "呶,那儿呢!"老爹指了指高天上排排安放的几列光球说道:"那颗粉色的就是她,最纯澈最清亮的那颗!" 廖辰抬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她,亚当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朝向他们望了望。忽然,三个光影出现在了亚当身边,廖辰定睛望去发现它们竟都是人形,它们的头都很小,身子被松软的梯形长袍遮了起来,它们亮白如星光倏忽间射入了亚当的身体中,亚当那颗粉色的光球瞬间闪现光华变的更加明丽清澈。 廖辰怔了一怔看向了同样愣了神儿的老爹:"那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人?该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应该不是吧?我们看看再说!"老爹停在了空中,他微合双目轻轻起咒即刻向巫祖汇报了此事。不到一秒钟,巫祖便回复了他两个字:"没事。"老爹张开的嘴巴终于合了起来,他咂了咂嘴咽了咽又干又少的口水对着廖辰苦笑道:"巫祖说:万事大吉!万事大吉?总是万事大吉啊!"老爹沉吟着又望向了亚当,却发现亚当正在向他挥手致意,他把两个指头比在鬓角边向亚当行了半个军礼。 "飞机降落亚当走出机场,大概还需要十五分钟时间,我们是不是应该飞下去了?我们在哪儿降落?"廖辰学着老爹的样子向亚当敬礼致意,他低头看向身下的不夜城向老爹问道。 "跟着我,我们得开车接亚当回去。"老爹回答着飞向了机场旁边一幢酒楼的暗影里。 "唉,做着最光明的事儿,却缩在最暗黑的街,"老爹拉着廖辰从酒店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拿出手中的车钥匙一摁,不远处一辆黑色大奔"嘟嘟"地响了几声:"托亚当的福,老头子我又可以开大奔兜兜风了!廖辰,一会儿见了亚当不要乱说话,你今天的情绪很不稳定!" "哦。"廖辰撇了撇嘴巴懒懒地应了一声。 飞机落地乘客出舱,亚当走出机场时,廖辰和老爹已经笔直地站在了候客区,和他们相比,亚当要野性一些,她扎了满头的脏辫儿穿了件宽大的粉色卫衣下身儿是一件黑色短裤,她的行李并不多,只有一个小小的拉杆箱。 亚当拽着自己的小箱子飞也似的扑到了廖辰面前,她看向廖辰身后的海城开心地大喊了一声:"海城到了晚上花花绿绿的,真鲜艳!"廖辰蹙了蹙眉尴尬地笑了笑,亚当忽然明白过来她的赞美用语有点儿欠妥当,于是她不好意思地换了两个词:"光彩夺目蔚为壮观!"廖辰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亚当笑嘻嘻地向老爹鞠了一个躬礼貌地说道:"老爹叔叔,请多关照!"她用流利的海洲话又向廖辰问了个好:"廖辰哥哥,亚当初来乍到,有什么吓着你们的地方,请多包涵!"廖辰呐口不言,他这个样子不是因为刚才老爹的警告,而是他真的说不出话来。眼前的黑色小姑娘明眸善睐皓齿如银娇小可爱活泼开朗,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儿,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亚当,路上还顺利吗?你没碰到什么不好的人和事儿吧?"老爹笑着对亚当说:"以后啊,你不要再说什么包涵呀关照呀这些话了,我们是一家人,不要客气!" "谢谢!"亚当答道:"巫祖阿娘说:礼多人不怪!华国人礼仪多,我要入乡随俗尽快融入!见谅!" "不错不错,你适应的很快!我们先上车吧,上车再聊!"老爹说罢向廖辰使了个眼色,廖辰立即接过亚当的小行李箱乖乖的跟在了他们身后。 "亚当,你这一路过来累不累?有没有遇到不开心或者奇怪的事儿?"老爹心里想着天上的那三个小人儿不由自主又询问了起来。 "还好了啦,没事!"亚当说道:"没事!万事大吉!"老爹"扑哧"一声笑了:"万事大吉,吉祥如意,意犹未尽。" "对,就是这几个词儿!"亚当兴奋地说道:"三词以概之,言简而意赅!"老爹睁大了眼睛赞叹道:"果然是家主亲手教出来的,你这文词儿随口就来!不错不错,我现在可是省事儿多了,这语言关我是不用再操心了。" "然也!"亚当认认真真地说道。老爹和廖辰被亚当的这两个字逗的欢叫了起来。 第322章 外域异族的酒店 第322章 外域异族的酒店 "你们笑什么?"亚当莫名其妙的表情让廖辰和老爹更是忍俊不禁。亚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丢下了几句话:"笑一笑十年少,你们笑吧!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大肚能容容世间难容之事,你们继续!你俩可以和我一笑泯恩仇!"说完,她一跃站到大奔旁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廖辰急忙跟了上去坐在亚当身边,他看着亚当笑而不语的样子说道:"亚当,你太可爱了,你知道吗?我们家只有三个大男人一个女孩子也没有,我和老爹已经很久没见过你这样让人开心的小女孩儿了,你让我们的心里敞亮痛快!你知道吗?谢谢你!谢谢你来到我们家!" "嗯,"亚当沉思片刻说道:"说的在理!当笑就笑,笑比哭好!"她看向廖辰认真地说道:"我喜欢你笑的样子!" "好!谢谢!"廖辰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挺喜欢你笑着的样子的!"老爹走了过来坐在了驾驶位上,他对坐在后座的亚当说道:"亚当,海城好玩好吃的地方很多,我们想带你玩一会儿,要嘚不?" 亚当立即回答道:"不行,阿娘说人在最开心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忧伤,我现在太开心了,我不能继续开心了,我们回家,我们不玩儿。" "那咱就在海城吃一顿好的,吃完以后就回家。我和廖辰在海城还有一点儿活儿没有干完,正好需要差不多一顿饭的时间,这样安排的话,活儿也干好了饭也吃美了,咱们来个一箭双雕,如何?"老爹问道。 "好!干活儿要紧,我支持你们!"亚当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廖辰问她:"你最想吃什么?我们和你一起吃!"亚当红了脸害羞地用四川话说:"四川火锅儿,要嘚不?钵钵鸡,水煮鱼,炸串串,你们觉得巴适不巴适?" 廖辰大笑了起来:"巴适的很!"他也用四川话跟亚当对起话来:"你爪子害羞成这个样子?一顿儿钵钵鸡还是吃嘚起嘞。" 亚当的脸更红了:"阿娘要是知道我嘴馋成这个笨样子会伤心的,她已经对我很好很好了,我不想再奢求些什么了。" 廖辰说道:"这不是奢求,这是正常需求!你以后不能再这样想了好吗?这样就把你自己搞的跟个外人似的了!记着,我就是你亲哥,老爹就是你亲爸,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之间是平等的相亲相爱的掏心掏肺的,好吗?" "嗯,好!"亚当看着廖辰真诚的样子泪湿了双眼:"华国是我家,我是华国人,我爱你们,我也爱华国!"廖辰也被亚当的真诚感动了,他轻叹一声问道:"亚当,来华国之前,你在非洲过的好吗?生你的父母亲人还在吗?你可以不回答我,我只是对你的经历有点儿好奇,但并不是所有的好奇心都该被满足。你不告诉我也是应该的。" "我来自一个战乱国,我的亲生父母都没了,巫祖阿妈找到我时,我已经快要饿死了,那一年我还很小,只有一点点大……"亚当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 "哎,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廖辰鼻子一酸说道:"一切尽在不言中,此时无声胜有声。我们把这些过去都封锁起来,不让它过来打击我们。这是我的错,我本来就不该好奇这些的!" "没事儿,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好!"亚当说道:"说出来你才可以了解我嘛!我内心强大,你莫要为我瞎操心!"亚当看向了车窗处的霓虹对老爹说:"我们边走边聊,老爹,开车!我们去吃四川火锅儿!" "好!"老爹的眼睛红红的,他发动车子载着亚当和廖辰在海洲城里逛了起来。 此刻,巫祖已经在远离海洲的琉璃岛干完了倒数第二单活儿,她感觉自己有点儿饿也有点儿累,巫鲲去买吃的还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坐在中央大厦的尖顶上遥望着矗立在海边的星际酒店。星际酒店依旧灯火通明一片繁华,自从巫祖被黑,游行示威的人群渐渐回到了自己的家,他们收拾了杂乱的街道恢复了工作生活两不误的状态。星际酒店更是爆满,今天,那里是一间空房都没有的。 "怎么样?今晚要不要动手?"巫祖提着食盒落到了巫祖身边。 "想要彻底根除后患,我们就得快点儿下手!"巫祖接过食盒说道。 "你的身体吃的消吗?这最后一道门禁要彻底关闭是很费力气的,我查过了,里面的高手很多,很不好打!"巫鲲为巫祖变出了四扇屏风挡住了高空中的寒风:"此事蹊跷,琉璃岛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强大的对手呢?我们该仔细想想了。" "他们应该是外域的人,"巫祖说道,她手腕微抬将挡在面前的屏风放到了顶上,忽然,她微微一怔,一个金蟒一样的影子闪进了星际酒店,巫祖仔细观察发现它正是殷筝家的老三:秋水。 "秋水到星际酒店去了……还赶在屏风挡住我视线的时候。"巫祖沉吟道,巫鲲定睛望去看到那条金蟒钻进了十一楼的房间里。 "她到这里来干什么?魔尊在人间的兵丁不多了,何劳她来见什么人?"巫鲲颇感愕然。 "她应该是来见外域异族的,看来,这星际酒店真的是异族的办公区。"巫祖沉思片刻后向巫鲲问道:"她去了哪间房?" "没看着,'嗖'的一下就不见了。"巫鲲搜寻了整幢大楼也没有找到秋水的踪影:"她该不会是逃跑了吧?她知道我们看见她了?"巫鲲犹疑地问道,他放眼四望却并没有找到秋的行踪。 "魔都如果与异族联手,这事情就棘手了!"巫祖叹了口气说道:"可这也是他们的必选之路。先别管她了,应该是藏到不知哪个'高手'那里了,这异族的障眼法还挺厉害的,竟然能挡住你和我的眼睛。" "唉!异族的厉害又何止这个呀!"巫鲲叫苦道:"不过是七个穿形门,派了那么多高手拦截我们,还个个儿死缠烂打,而且还都是些必须耗用灵力才能放倒的主儿,这样缠斗下去,我们的灵力迟早会被耗干的。要我说,这些穿行门大可以不必管它,二重幻境那头儿已经封禁,这边人想过去也是不可能。"巫鲲说完打开了食盒,他把饭菜平铺在面前又递了碗筷给巫祖:"我要是你,一个天雷劫便把他们都灭了,偏你怕伤及无辜推倒了房屋,你又不是守舍使,给房子操的什么心?你别忘了,你是鬼谷的主神,你管的是鬼谷的安稳,你的灵力是用来保护鬼谷的,这样不计后果地耗用灵力,你的灵力迟早会被拧干榨尽!做事情,得先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不是吗?" "七道门关不死,解救的魔众就永不太平,救人救到底,何苦让他们信了我们,却不诚信不仁义留个隐患给他们呢?"巫祖轻声说道:"这星际酒店里既然有外域异族,我们就更要把这道门关严实了,否则粉衣金座他们危在旦夕!" 第323章 天雷滚滚 "唉呀,我算是服了你了,你是要累死自己吗?还是要拉着我一起?"巫鲲的眉头锁的死死的,他甩了手中的筷子板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唉呀?生气了?"巫祖逗了逗巫鲲:"你可真笨!你忘了?你一个人就能把楼里所有的异族都干掉!"巫祖舀了一勺鸡汤往巫鲲嘴边一放:"你的残骨煞顷刻间就能把楼里所有人都化为灰烬,把你的这个大本事使出来,我不就安然无恙了吗?" "对呀!"巫鲲笑道:"只要你批准了就好,我还以为你不会让我用残骨煞呢!你终于开窍了!妹子!"巫鲲高高兴兴地喝下了巫祖勺子里的汤却忽然怔住了:"巫祖?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吧?这残骨煞如果使出来,十旬之内我,会灵力全无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候你怎么跟殷筝打架?你一个人打得过他?" 巫鲲神色严峻地说道:"你没忘记吧?光今天白天你就耗损了一成灵力,这高手对决可是多一毫灵力便多着十毫的胜算呐!你的九成灵力真的能确保不被殷筝打败吗?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一个帮手都没有!你呀,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儿呢!原来你是想断臂求存,不,你简直就是斩腰一拼!" "可是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好办法了,这楼里必定有凡人,而且你刚刚也看到了,殷筝的秋也进去了!就算我为了鬼谷为了全天下动用了天雷动,可是,天神害了凡人会受天遣,我若害了秋又会受殷筝的谴,即便谁都不谴,我们又怎么忍心这样做呢?"巫祖无奈之极:"你的残骨煞至少可以让我们把想救活的人救回来,不是吗?" "是啊!"巫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沉默了片刻后神情凝重地说道:"如此说来阿兄的这番牺牲是值得的!我同意,我也不管什么殷筝的女儿世间的凡人什么的了,只要能确保你的平安,阿兄干一场又如何?不就是十旬的软骨病吗?就算是百旬千旬又如何!我要灭尽这楼里的杂种!" "谢谢你,阿兄!"巫祖面露悲色:"委屈你了!不过,这楼里的凡人我们还是要救出来的,能少毁一个便少毁一个!我们现在来确定一下这楼里的凡人有多少在哪里,待会儿,我负责清楼,你负责对付异族!" "好!"巫鲲立即打开了天目仔细地观察起了星际大楼。巫祖用筷子夹了饭菜喂到了他的嘴里:"阿兄,咱们边吃边数,垫吧几口,待会儿也好有力气干活儿!" "嗯嗯!"巫鲲一边咀嚼着巫祖喂到嘴里的饭菜,一边仔细地检查整栋楼里的人,眼前的饭菜很快便被兄妹二人吃了个精光,而星际酒楼里的每一个人也被他们捋了个门儿清,喝完了最后一口汤,兄妹二人擦掉了嘴边的饭渍站了起来。 "该干活儿了!"巫鲲轻叹了一声:"妹子,我烧了这楼之后,你不要把我送回龙庙,我想回鬼谷,你要记的牢牢的,在鬼谷我恢复的快!" "好!"巫祖轻声说道:"为防万一,我们先到星际酒店的顶楼观察一下情况,确定里面的人没有异动,我们就打进去!" "好!"巫鲲说完和巫祖一起飞到了星际酒店的顶楼。 "阿兄,我还是有些累,"巫祖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说道:"我得打坐一会儿,你把楼里凡人的位置一个一个告诉我,尤其是有变动的地方!" "好!"巫鲲从顶楼往下又查验了一番楼内凡人的情况,当他把最后一个凡人的位置汇报给巫祖后,巫祖忽然笑了:"阿兄,这些凡人已经救出来了!"巫鲲愕然地看向巫祖正欲询问只听得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响了起来,几百个凡人"嗖嗖嗖"飞出了星际酒楼,巫祖严肃地说道:"快带他们离开这里,我要施天雷劫了!快,过时不候!" 巫鲲陡然间明白了阿妹的心思,他瞬间移位将百余个射出星际大楼的凡人全部掳到了几千米之外。巫祖立即指手向天吟颂出了天雷神咒,万顷天雷倏忽间从天而降,巫祖闪身来到巫鲲身前和他一起望向了爆裂的星际酒店。 惨叫声刹那间传遍了琉璃岛,琉璃岛居民纷纷循声望去,只见电光如束从天际劈斩而下,整个星际酒店像一个被电流缠绞的镂空石柱,无数红的蓝的等等各色光团在楼内爆裂,蓝色和白色的天雷如同巨大的锁链将整个大楼锁的死死的。 外域异族的高手们纷纷向窗口遁逃却那被蓝白色的天雷罩了回去。他们仿佛浸泡在一个巨大的电流箱里承受着天雷轰顶的摧枯拉朽,雷电在楼中追索着溃逃的异族,处处都是敌人的炸裂声,浓浓的焦糊味儿飘过了整个琉璃岛。最后,天雷散尽,星际酒楼变成了一片火海,它像一根巨大的火炬照亮了整个琉璃岛。直到第二天天亮,所有的一切才宣告结束。 巫祖和巫鲲飞入大楼仔细检查着天雷劫后的遗存,他们飞到星际酒店十一楼彻底关闭了琉璃岛通向二重幻境的门。 "是不是有些惨不忍睹?你若不想看,咱们马上离开!"巫鲲搂住巫祖微微颤抖的双肩紧紧地抱了抱她:"我们走吧!" "好,"巫祖呢喃道:"阿兄,你抱着我走,我动不了了。" "怎么了?你是不是伤到自己了?"巫鲲忧心忡忡地问道。 "不是,"巫祖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一下子见了这么多爆裂的异族,有点儿没扛住,心口疼,腿发软!" "唉!你就是心软胆子小,我跟你说你记住了,犯我境者必亡殁!不论是谁,想侵占我华国哪怕一寸土地,都是这个下场!"巫鲲抱着巫祖飞上了晴明的天空,晨光照亮了他们的身体,红日跃出了海面,巫鲲呼喊着掠过海面和巫祖一起飞翔在了海天之间。 在边海湾的小别墅里,穆秋楠一家一夜未眠,发生在星际酒店的事被实时播报了一整夜,很多岛民都惊恐的闭门不出。天雷齐降的事,往前推一百年两百年甚至一千年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可是,它却发生在了星际酒店,很多岛民知道那星际酒店里到底窝藏了什么人。 第324章 复仇者秋水 粉衣镇又一次迎来了自己的清晨,梭梭今天的心情很好,因为他的情郎给他捎来了她的口信,她说她要带着他离开魔都这万恶的第二重幻境…… 梭梭坐在自己的百叶窗前安静的写着日记,上面的那段文字便是她写给自己的话,她进入琉璃岛已经有百年之久,她去过魔都到过凡间,更重要的是她经历了魔都帝君给过她的一切考验和选拔。所谓考验和选拔不过是自我安慰的词语,因为谁都知道要成为琉璃岛的居民到底要经历怎样残酷的绞杀。她很聪明也很强大,她应该算是这琉璃岛的千年巨兽,她一直都是这样高抬自己的。 在她的日记里,那个对她念念不忘的情郎是一个女子,她位高权重美艳多姿,她温柔如水风情万种,她就是她的一切。梭梭常常喜欢玩味这个"她"字,有些时候她也很恍惚,到底哪个"她"才是真的她呢? 她就是她的一切,这句话一点儿错都没有。如果你知道她是谁,便一切都明白了。粉衣镇还是魔尊领地的时候,梭梭常用这句话去搪塞身边女伴儿的发问,现在,粉衣镇只是粉衣镇不隶属于任何人任何都城,梭梭突然觉得自己的一切都空了,因为她的她不见了,她应该永远都不会来了,她就是她的一切,可是她消失了。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它们一排一排排列在粉红色的信笺上,梭梭看着它们发呆,因为它们让她想到了一种叫作光剑的武器。 "这个粉衣镇真是穷死了!整个魔都都穷死了!"梭梭咒骂着娇嗔地直跺脚。 "阿隼,你把窗户打开,我来了!"窗外,一个娇羞的声音温柔地响了起来,梭梭急忙拉开了百叶窗,一条金色巨蟒快速滑动钻进了她的卧房。金蟒把房子里每一个地方都检查了一遍,它渐渐幻形变成了一个娇艳的女子。 "秋水!你终于来了!"梭梭把秋水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已经有多少年没来见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这是梭梭说给秋水听的最动听的道歉,她已经在心里把它预演了几百遍,所以当她说出这句谎话时竟情真意切。 "你真漂亮,可我喜欢的是你的本相。阿隼,这是你第一次用这个样子来迎接我,你怎么了?你让我很尴尬。"秋水温柔地说道:"我想亲你,可我不喜欢亲女孩子。" 梭梭垂着头笑了笑,她抬起头看向秋水的眼眸说道:"亲女孩子不可以吗?谁说女子不如男?你说过,你会做到我做不到的事,身为女子你能有这样的担当和作为,令我自愧不如。我宁愿身为女儿身日日回想你作为女子做成了的那些大事,你是我的示范和楷模,这就足够了!秋水,我配不上你!我不能做你的恋人!"梭梭轻轻转了个身,扭头看向了百叶窗里的阳光投在信笺上的光线。 "阿隼,你的这些话让我伤心,你变回来吧,我累了,我想睡会儿了。"秋水忧伤地问道:"该做的事情我都为你做过了,我可以在你的锦被里歇一歇了吗?" 梭梭看着秋水渐渐泪湿了眼眶,她默默地把秋水抱进自己的绣床随后自己也躺了下去:"你睡吧,秋水,现在是白天,随时都会有人进来。梭梭在粉衣镇不值钱,谁都可以随便进来掀被子打人。所以,我还是就这样陪着你吧!" 秋水的泪水瞬间流了下来,她呆呆地看着梭梭一句话也不说。 "唉!"梭梭轻叹了一声:"我要人命的小娘子呐!不是我不想,我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我一定会伤着你的!你的阿爷无所不知,我们……我们骗不了他!" "那个帝君马上就要死了,你现在还在怕他?你是在骗我,还是不喜欢我?"秋水哀伤地问道:"哪怕是生米煮成熟饭,我也是愿意的!阿隼,你不愿意吗?" "婚嫁需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名不正言不顺,怎么可以同床共枕?"梭梭说道:"秋水,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我不敢!我会害了你!" "若是我今天非要让你害我呢?"秋水冷冷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像我的阿娘一样轻贱?" "不是,当然不是!"梭梭急忙说道。秋水眼里的冰冷剑一样刺向了梭梭:"你是个只爱耍嘴皮子的人吧?唉,你自己看着办,我秋水可能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人了!" "秋水,你这样说我还怎么活下去?我,那我,我可真变了啊?你别害怕好吗?"梭梭觉得自己快要为难死了,她叹了口气褪去了所有的幻术变回了她本来的样子:阿隼。 "秋水,你睡吧!我会陪着你,我就跪在这里。你安心睡吧,看着你,我很开心!"阿隼悲泣着说道。秋水气愤的从被子里坐了起来,她本想发个火,可当她的眸子和阿隼的泪眼撞在一起时,她全然没了力气。她娇嗔地"哼"了一声又恨恨地躺了下去,她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了阿隼一句话也不说。 阿隼轻轻叹了一口气,他颤颤巍巍站起身来颤抖着钻进了秋水的被窝。秋水顿时泪流满面,她转身缩在阿隼的怀里嘤嘤嘤地哭了起来。阿隼吻着她的泪眼开始了他的缠绵。 转眼九天过去了,秋水和阿隼藏在粉衣镇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互诉衷肠互道相思,他们日夜不休地恩爱着,直到不得不结束他们在粉衣镇的蜜月时光,他们必须要离开。 "我一定要杀死她。不杀她,我难解心头之恨!"秋水靠着床头慵懒地抱着同样慵懒的阿隼:"一个卑贱的锱铢竟然想占了我阿娘的位子,她还和烨那个女人一起睁大眼睛看着我阿爷打死了我的凛冬阿妹,血债要血偿,她必须死。" "粉衣镇现在哪儿哪儿都是她的人,你怎么杀她?你会害死你自己!"阿隼说了一句中肯的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要硬拼!" "可我再也不想让她留在这个世上了,我会害死我自己?我看未必。"秋水说道。 "秋水,你是不是已经有计划了?"阿隼抬头看着她忧虑地问道。 "当然!"秋水冷笑了一声:"雀灵必死无疑!" "你打算怎么办?"阿隼问道。秋水把嘴贴到阿隼耳边嘀咕了起来。 "嗯,你这个计划虽没有必胜的把握,却很值得一试,你真是个天才!我帮你,我是你的夫君,我一定帮你报了你的仇!"阿隼信誓旦旦地说道。 第325章 血色姻亲 近十天来,巫祖和巫鲲忙的不可开交,他们拜访鱼王,在鱼宫为铁蛋儿和骊珠定下了婚事,他们回到龙庙把龙庙和圣地的备战事宜一一滤过,他们带冬回了一趟鬼谷让他和曹文小聚了片刻并和烨一起吃了一餐饭,他们巡查了华国界内每一处黑气之眼,为锱铢们指导了战火纷飞后的注意事项与防卫要务。最后,铁蛋儿和骊珠在龙庙举行了婚礼,宴会上巫祖做了铁蛋儿和骊珠的证婚人并为他们的幸福发愿祈福。 宴会过后,巫祖终于有了一点儿自己的时间,她来到衡的家里见到了自己的儿子曹沫沫。沫沫正在房间里小睡,他听到了巫祖的声音急忙跳下床扑进了她的怀里。 "妈妈,你辛苦了,人都瘦了一圈儿,你确定不需要休息几天吗?"沫沫很心疼巫祖,他想把巫祖留在龙庙,可他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妈妈陪你坐一会儿就走,魔都那边已经太久无人照看了。"巫祖满怀歉意地说:"把你一个人留在龙庙,妈妈很抱歉。" "没事儿的,"沫沫说道:"龙庙里有这么多人喜欢我关心我,我过的很不错!妈妈,我的蝴蝶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我儿子真棒!"巫祖颇为自豪的说:"你的蝴蝶竟然连我和你舅都没发现,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可是我的小秘密!等大战结束您就知道它是怎么回事了!"曹沫调皮地说道:"我把它们都放进黑气之眼了!" "未经批准?"巫祖轻声问道:"万一有什么差池,会不会影响战事?" 沫沫笑了笑把嘴放到巫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说完他神秘地笑了笑问道:"其实这蝴蝶很简单,您说是吧?我只是想低调低调再低调,最重要的是我对它有特殊感情。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只想把它当成我自己的秘密。我这样做,是不是犯错误了?" 巫祖惊喜不已,她不得不承认沫沫是个天才,不过她还是给沫沫讲了为什么锱铢之间要坦诚相待不存私隐的原因。最后她对沫沫讲:"沫沫,以后你要大胆地创造各种好东西,鬼谷需要它们。妈妈全力支持你!"沫沫信心满满地答应了下来。 衡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他面色惨白神情忧伤看着巫祖母子不说话。巫祖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一惊,她告诉沫沫自己有了要紧事,然后和衡一起走到了门外。 "是出什么大事儿了吗?你的脸色很不好,你别急,告诉我!"巫祖对衡说道。 "巫祖,雀灵她,雀灵她殁了。"衡悲伤地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中午,她跑到粉衣镇的那个小广场脱了衣服自残,嘴里还一直喊着'贰臣的下场就是死',她疯疯癫癫的骂自己是一个荡妇,最后割掉了自己的头。" 巫祖倒吸了一口凉气:"粉衣镇有鬼!冬知道了吗?" "我没敢告诉他。"衡说道:"我想了想,想害死雀灵的人无非是魔都和外域两类人,我们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也怪我们太疏忽大意了,你们都回来了只她一个人在那琉璃岛上,这的确是太危险了!我本来应该去给雀灵搭把手的,可我却忽略了他!怪我啊!"衡悔恨地落了泪:"冬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儿,他要怎么活呀!" 巫祖劝慰道:"龙庙事务繁多,即便你得了空儿去帮她也去不了多久,你并不能时时保护她。况且这下手的人能在粉衣镇隐藏这么久他必定是高手,你去了也未必能发现什么端倪。你不需要内疚,这不是你的错。你要安抚好冬,他骤然丧妻必受打击,若交战之时犯了糊涂就危险了!" 巫祖忧心地自言自语道:"这躲在粉衣镇的敌人到底是什么人呢?"忽然,巫祖惊醒了过来:"殷筝的女儿,秋水!应该是她!她那天去星际酒店其实是想进入二重境!是我太大意了!我现在就去一趟粉衣镇,你和冬随后过来!" "是!"衡应了一声走进了冬的房间。 在魔都,一场请罪报功附带着请婚的大戏开场了,秋水和阿隼跪在殷筝的殿外,他们声泪俱下言说着自己的不易,激愤难扼控诉着鬼谷的斧钺,他们逆龙鳞犯忌讳进言着雀灵和烨的狼子野心。殷筝的一众老奴跪伏在两个年轻人的身后,春和夏站立一旁,小花儿坐在殷筝的身旁垂眸不语,殿内殿外气氛尴尬至极。 殷筝沉默不语,他忽然抽出了自己的古琴凝神弹奏了起来,众人皆静默下来。一曲终了,殷筝平静了下来,他淡然一笑对殿外的人说道:"请罪不诚,报功有假,秋水,你好大的本事。你这是在逼宫呐!阿爷我甘拜下风!但你终归是我儿,这两件事便揭过不提了。至于你和这个阿隼的婚事……"殷筝站起身来走到二人面前蹲了下去:"我殷筝准了。" 秋水和阿隼即刻便要谢恩,殷筝忽然抚上了秋水的头顶,秋水瞬间瘫倒在地,殷筝探身上前面对着秋水的泪眼说道:"但是,我不会祝福你们!"秋水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殷筝,殷筝猛然间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人一旦做了这贰臣呐,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不然就会死的很惨很惨!秋水和隼的婚事明日就办,而且要和庆功宴一起办,从明日起魔都万众狂欢三日,日饮美酒一万罐儿,谁敢不喝?乱拳打死!传令下去,帝君大喜!" "是!"众人齐声应道。殷筝喊了小花儿和自己一起扬长而去,众人也纷纷散去。秋水痛苦地坐在地上一言不发,阿隼趴在她身前不敢说话。 "你就这么不济事的吗?我们的孩子没了,我们再也不会有孩子了!"秋水悲愤地大哭了起来:"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小点儿声,秋水,你确定?"阿隼轻声问道。 "我确定!"秋水咬着牙恨恨地说道。阿隼的双眉紧锁在了一起:"这个杀威棒下手太狠了!他怎么了?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虎毒尚且不食其子,他真是个魔鬼!" "也许是他听到了我说的那句话吧?"秋水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凄然的笑:"在粉衣镇我对你说过,他很快就要死了!"秋水的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他虚弱地贴在隼的肩头抽泣起来:"阿隼,我们该怎么办呢?" "此事怪我!怪我!我不该跟你怄气,不然,你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呢?"阿隼也哭了起来。秋水摇了摇头,她惨然一笑说道:"此事不怪你,怪我!是我太爱你,自取其辱自寻死路!在你面前,我的脑子从来都是转不起来的!" "你别自责了,好吗?兴许你阿爷只是因为厌恶我才对你下此狠手的,粉衣镇的事儿他怎么会知道?小花儿不是一直都在看着他吗?"阿隼劝慰着秋水。秋水悲哀地摇了摇头昏死了过去。 第326章 下一代魔神 第326章 下一代魔神 就在魔都万众为秋水大办喜宴之时,粉衣镇迎来了自己最悲痛的时刻,冬全身裹素悲痛欲绝,他把雀灵葬在了水瀑山下,并为雀灵立起了一个洁白的石雕,那石雕栩栩如生伫立在水瀑下的深潭之上,恍若雀灵翩翩起舞于仙霭中飞翔。粉衣镇的每一个人都披了麻戴了孝,他们的哀痛比冬少不了几分。解救他们的女英雄如此这般惨死,让他们义愤填膺悲痛欲绝,他们对魔都的恨更加深重。 葬礼结束后,粉衣镇所有人都为雀灵守孝三日,金座们更是发誓要为雀灵报了这深仇大恨。巫祖陪着冬守着雀灵的坟头儿,冬已经三日三夜没有说话了,他滴水未尽哀痛不已,巫祖不敢跟他说任何话,只是忍不住的陪着他哭。夜深露重,其他人都散去了,巫祖点起了一篷篝火帮着冬取暖。 "巫祖,雀灵是被谁杀死的?"冬终于开口说话了:"她中的是噬心咒,这么强大的噬心咒,我记得只有殷筝会!" 巫祖轻声说道:"施咒的是殷筝的女儿秋,她偷偷学会了她阿爷的这个本事!我们不在的这几天,她一直躲在一个叫梭梭的姑娘屋里,给雀灵下咒后,她把那个姑娘带走了。" "可有证据?"冬问道。 "雀灵出事后,我们搜遍了整个二重幻境,后来我们终于在梭梭的屋子里找到了秋水来过的证据,那屋子已经被他们折腾的满地狼藉,那梭梭并非女儿身,她用幻术迷惑了我们所有人,他是秋水的情郎名叫阿隼,魔都的弟兄来报过,殷筝正在为他们举办婚宴,魔众们喝了三天三夜的大酒,个个儿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巫祖说道。 "喝了三天大酒?"冬悲笑了一声:"殷筝是在诱骗我们趁机报复与他开战吗?" "他应该是想测知自己的魔都到底被那外域异族蚕食了多少。"巫祖说道:"魔都兄弟冒险传信于我,就是因为那个阿隼是琉璃岛异族的首领,他逗留在琉璃岛内已经有些年头儿了,至少也有一百余年。他诡计多端功力高强,他是我们鬼谷强大的敌人。" "这么说来,雀灵是死在了一对奸夫淫妇手里!"冬悲叹一声:"我记下了。" "冬,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雀灵,我的疏忽罪不容诛!"巫祖向冬跪拜了下去,冬急忙跪在巫祖身前扶起了她:"这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疏忽大意的是我!" "疏忽大意的也有我啊!我是你们的主神,你们惨遭不测,皆是我主神关照不周。请你不要替我卸责!"巫祖又叩首谢罪道。 "唉!"冬悲叹了一声:"你这是何苦来呢呀!家主,快快起来,雀灵她还在这儿呢,她若是知道了我如此不明事理冤枉你,岂不是要伤心死了?是我对她关心不够才酿此大祸的呀!" 巫祖泪流满面地抬起头来哀伤地说道:"我又何尝不是错了?雀灵曾经叛离鬼谷,我对她终究是有了疑虑疏远了一些,否则她灵与肉身合一之事,我怎会无所觉察?我以为她已是不死之体断不会出什么意外才把她一个人留了下来,岂不知我是在自欺欺人!冬,我很痛心!" "唉!雀灵灵肉合一也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我日日与她相伴竟疏忽大意到了眼瞎耳聋,我才是罪魁祸首!历劫复生是要经那万般苦,历那万重劫的呀,似那样的苦痛加之于人身,人必会战栗哀嚎,可她竟日日欢天喜地,她是怎么做到的呀?莫不是中了什么邪术?否则这小小的肉身摧残如何能杀死她?或者她是怕我担心故意隐瞒了下来。"冬悲叹道:"雀灵她,实在太可怜了!" "雀灵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她放不下自己心里的愧疚!"巫祖哀伤地说:"我们越是包容体谅于她,她就越是悔恨悲凉。她得了历劫的机缘最终涅盘重生,却眼睁睁地死在了亲人的疏忽里,雀灵何其凄凉不幸!我们对不住她,也辜负了影对雀灵的期待。" 冬长叹一声慨叹道:"终究是影帝调教出来的女子,冬拜服!凡人常说:'宁娶那大家奴,不娶那小家女。'冬得福了!雀灵你记着,冬此生无悔无憾!永生永世只做你的夫君!"冬跪在雀灵的坟头三拜九叩盟下了誓言。 "呵呵,这主仆二人过家家玩儿呢?"小花儿看着二重境里的冬和巫祖诧异地向殷筝问道:"阿爷,他们俩岂不是跟两个傻子似的?还一本正经地拜来拜去,拜了奴,拜了鬼,还拜了一个彻彻底底消失的人,难保不会有人以为他们得了神经病!" "说话不要这么刻薄!"殷筝说道:"变成了夏禾那样,那才叫傻子!天神的傻气是他们的福气,傻人有傻福嘛!" "哦!"小花儿乖乖的应了一声又小声问道:"阿爷,我是不是也很傻?"不待殷筝回答,小花叹了口气说道:"我要是真傻就好了,魔都里的人一是犯傻就会死掉,勾心斗角阴狠歹毒是他们的命,可我不想有那样的命,我想傻傻地活着!" 殷筝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乖女儿说道:"你二姐那是傻,你这是乖,明白了吗?你们姐妹几个里呀,最像我的是秋水,可我最心疼的却是你。" "为什么呀?阿爷,在姐妹当中我是最笨的那一个,我什么都干不了,只能贴在秋水的身上寻求保护。"小花儿问道。 "因为你最像你的祖母,古灵精怪又心地善良。"殷筝说道。 "祖母?"小花儿奇怪地问道:"我祖母是个怎样的人?" "你的祖母是锱铢!"殷筝说道。小花儿愕然不语忽然问道:"那我们都是锱铢的后代喽?" "对!"殷筝认真地问道:"你喜欢我们这一家子做了魔的锱铢后裔吗?" "嗯……"小花沉思了片刻说道:"春桦虑事周全,我喜欢。炎夏侠肝义胆,我喜欢。秋水思维缜密,我喜欢。凛冬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我喜欢。阿爷你,我更喜欢!我也喜欢我自己,因为我从不惹祸,见好就收!" "哈哈,你的这番评价还挺到位的!你哪里是傻,你只是在装傻!你心明眼亮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不愧是我殷筝的儿!"殷筝舒心地笑了笑又问道:"如果哪天我们的魔都毁了,你最想去哪里?" "我原本是有很多地方想去的,可是现在我哪里都不想去了。"小花儿的眼神黯淡了下来:"魔都就是我家,就算我死了,我也要留在这儿!" "活着不好吗?云游四海逍遥自在,不好吗?怎么还说到了死?"殷筝问道。 "凛冬死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也是将死之人了!"小花儿的声音忽然变的低沉又喑哑,殷筝惊愕地看向了她。 小花儿淡淡一笑对殷筝说道:"做为魔神儿的女儿我们姐妹几个都是很累的,我们必须学会阴狠毒辣学会扯谎骗人,否则,我们早就死了。阿爷的庇护离我们太遥远了,亲姐妹的保护也都太遥远了,这是秋水教会我的。可以说,在这魔都我只有一个亲人,就是秋。" 殷筝苦苦一笑问道:"所以,不论秋水说什么,你都言听计从?" "是!"小花儿答道。 "所以,秋水把阿隼带回来,也是你们联手而为?"殷筝问道。 "是!"小花儿答道。 "秋水骗了你!"殷筝说道。 "我知道!阿隼变回本相和秋媾合的时候我便什么都明白了!"小花儿说道:"阿爷,我见过阿隼,我在凛冬那儿见过他!他是凛冬的夫君!凛冬为了阿隼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只因为阿隼说阿爷你会亲手杀死她们母子!"殷筝惊愕地看着小花儿哑然无语。 "您杀死凛冬的那天晚上,阿隼就在您的身上,他捶着您的头抓着您的拳头砸烂了凛冬的脑袋!"小花儿落了泪:"相信我,阿爷,我能看见您看不见的东西!这个本事您从没有教过我,因为您压根儿就不会!可我会!我们姐妹几个,为了防着被你抛弃甚至杀死,一直都特别努力!" 小花儿的话令殷筝瞠目结舌惊疑不已,他呆呆地看着自己乖巧的小女儿鼻头一酸眼眶一热噙起了泪,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小花儿的说辞是敌人的圈套,这个念头在殷筝的脑子里闪过后被迅速掐灭了,敌人是没必要编这种谎言来骗他的。 "阿爷!"小花儿泪流满面:"在你心里一直都只有亦炎母子,你从不曾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多么努力多么爱你!我爱你呀!阿爷!即便你给我的爱随时会熄灭,只有那么一点点!" 殷筝的心口刺痛了一下,他摸了摸小花儿的脸把她搂进了怀里:"阿爷对不住你!阿爷对不起你们啊!"殷筝的泪水终于溃堤而下。 "阿爷,阿爷!"小花儿幸福地窝在殷筝怀里却悲喜交加大哭了起来,夕阳下,晚风渐起,它带来了黑暗也带来了寒意,父女二人抱头痛哭直到彼此都没了力气。 "阿爷,你会交错时空吗?"小花儿哽咽着挣脱殷筝的怀抱跪在了他的面前:"秋水会交错时空,阿隼也会!所以,阿爷,女儿们该和您分离了。小花儿去了,小花儿太累了,小花儿什么都有却什么都没有,所幸我还有阿爷的爱。阿爷,请相信,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爱着您,那就是您的小花儿!"小花儿垂着泪站起身来,她冲着殷筝灿然一笑一步一步离开了。 "所以,小花儿,阿爷的心肝儿呀!"殷筝眼里的泪又辣又酸:"你想让阿爷做些什么?你又让阿爷知道了什么?"殷筝苦痛的心海里浮出了一行字:"阿隼就是下一代魔尊。"他忽然觉得自己好轻松,他冲着红色的落日笑了笑,坚定又坦然。 第327章 醉酒的魔都 第327章 醉酒的魔都 雀灵的丧礼结束了,魔岛的狂欢也结束了,似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可是这平静之下却是汹涌澎湃的暗流。其实,魔都所有人都知道,所有繁华都已是过眼云烟,他们用平朴无奇的言行掩饰着自己的秘密,他们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心,不论是忠于殷筝还是忠于阿隼夫妇,过早地贴边倚靠只会是即刻到来的灭顶之灾,因为他们的这两个主子都手段残忍而且还都是暴脾气。即便如此,硬性的联手和对立还是时不时地磕碰在一起,毕竟魔都的魔众也都是暴脾气。 婚宴上,秋水为自己亲手缝制的婚纱洁白华美。魔都的魔众一直都秉承着古礼进行婚丧嫁娶,虽然秋水的婚纱极尽美丽,可对于魔众来说却是评价不一毁誉参半。 阿隼的礼服也是秋水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的,她用了最好的料子也用了自己最好的针线功夫,她还在礼服的领子和燕尾上绣了金色的蟒纹,阿隼是个穿什么都好看的人,他是欧亚混血,个子高身材好,那件礼服又是为他量身定做,所以对于阿隼来说,那件礼服给他加分不少。 可是,这婚纱和礼服给他们夫妻二人带来的却是令人头疼的麻烦,而且是实实在在的麻烦,就摆在他们夫妻二人面前,因为魔都的主人很不喜欢它们。 婚后第二天,当他们从自己的卧房里走出来时只能穿另外一套情侣套装,那是两套小碎花的睡衣,也是殷筝给他们留下来的唯一的衣服。太阳刚刚升起,当阿隼夫妇走进餐厅吃饭时,秋水的婚纱正灰不溜秋地挂在日月山缺的山尖儿上,阿隼的礼服飘来荡去在另一个山尖儿陪伴着它。这一对儿婚宴上的礼服和那一对儿婚宴上的新人都被毁了,礼服被烧的各剩半拉,一对儿新人被折磨的只剩下了半口气。 "岳父,如果您对我们夫妻不满意可以明说,何苦去做这种小肚鸡肠三脚猫的龌龊事来羞辱自己的家人呢?"阿隼极力忍耐着自己的坏脾气,最终却还是爆发了。 "你在辱骂我,隼,你踏入这魔殿才几天?你就这么急不可耐横竖看不上我了?"魔帝殷筝不屑地斜睨着自己的这个女婿:"我认了你你也不过是个赘婿,我不认你你便什么都不是,我看呐,我这魔殿的饭菜也伺候不了你了。衣服不想穿就别穿,饭不想吃就别吃了,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吧!哦,你们记住千万别去二重境,你们杀了人,你们要是进去了,只怕是身上的这层人皮也会毁了不能用的。翁婿一场,我把这句话送给你,偷来抢来的东西从来都用不敞亮,你把它记在自己心里,千万不能忘记!" 阿隼气的牙关直打颤,他很想一走了之或者干脆上手打殷筝一顿,无奈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他用脚碰了一下秋水的腿向她使了个眼色,秋水却像没看见似的一声不吭。他只得在心里狠狠咒骂着,脸上极力挂出一些笑吃完了难以下咽的一餐。 饭后,夫妻二人穿着情侣睡衣上了街,他们有太多大事要办,颜值毁于一旦也阻挡不了他们的信念。可惜,魔都里每一个人都醉的一塌糊涂,帝君的卫队一早就挨家挨户地检查了喝酒令的执行情况,谁敢大清早儿的不把那五斤该喝的必喝的要喝的拔凉入口的御酒喝掉,他便只能用自己的人头血来染红那件挂在日月山缺上灰不溜秋的烂婚纱了,而且,那礼服的主人也推不掉这个疯狂的待遇,所以三天下来,秋水和隼提前进入老眼昏花白头偕老的队列,他们昏头昏脑脸色腊黄都快没人样了。 殷筝站在高高的楼台里遥望着野心勃勃的夫妻二人在心里头说了几句很中肯的话:"这虎狼之地龙蛇之所,你们先游一游,年轻人,你终究还是嫩了些。不过,你们老态龙钟蹒跚逶迤的样子,倒是给我提了一个醒儿,这三千年来,沧海桑田变幻莫测,我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难,我也干过不少大事件,可我殷筝只敢去做一把风华绝代的艳魔,幸亏我殷筝只做了一把疯狂的艳魔,不然,我会和你一样凄惨!"殷筝这样想着觉得仍不过瘾,他抽出古琴弹起《高山流水》,满城的酒气把整个魔都都搞成了一个醉鬼,殷筝抿嘴一笑说出了三个字:"好神奇!" 这的确是一个神奇的魔都,很神奇。昨日宴饮人人都烂醉如泥,今日一早人人都又一次烂醉如泥,明日一早,又将是整建制的烂醉如泥。这就是洞房花烛后,隼夫妇全部的生活流程。阿隼气的直哆嗦,他有点儿纳闷这魔尊到底在搞什么,殷筝老头儿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他和秋水在粉衣镇滚床单之前,他早就为他们的二人世界整了个消音罩和防窥层,魔尊绝不会得到任何第一手材料,对这一点他是有信心的。可是,殷筝明显没有放过他们,阿隼百思不得其解却无计可施。整整三天,联络属下的事就像陷入了烂泥坑的猪,他觉得自己也像猪一样走一步摇三摇跑三步全身颤,他已经抓狂至极。 好在,隼的酒量大增,他又热爱演戏,他假装醉倒在了一家又一家,终于口齿不清地将自己的一条条命令发了出去。这个晦气的岛实在是太晦气了,隼等不及殷筝把它送给自己了,他要立刻把它据为己有。不过,他的这个野心是不会让人看到的,就连秋水也成了他飞升为王的局外之人。 大醉三日的酒令终于结束了,就在第三天晚上,魔都的重要人物又一次围坐在了婚宴时用过的那个超级大的圆桌前,四小金座四朵花儿,还有那位新进门儿的新女婿,以及魔都那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儿,还有一些风华正茂的得力干将,他们都歪歪扭扭地坐在了那个大大的圆桌前。 小花儿脸色苍白地陪在新娘子秋的身边,她偷偷地望向自己的阿爷,她的阿爷微微一愣顺手拿起了面前的战事分析汇总表。小花儿回想着刚才父女二人的对话不禁心头一暖,可她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第328章 会议流程 第328章 会议流程 "大家都坐的端正一些哈,接下来我们就开个碰头会。咳咳,四小金座,你们坐到我右手边这一排哈,花儿们,你们坐到我左手边。其他人自便哈。"殷筝突然开口了,他学着电视里那些凡人领导讲话的口气安排了一下与会人员的座位。所有人脖子一凛摆正了自己的站或坐姿,殷筝这个说话的语气让他们莫名的尴尬紧张,酒也醒了大半。四小金座乖乖的坐到了指定位置上,花儿们整整齐齐地坐到了他们的对面。他们讶异地看着对方又纷纷转头看向了自己的领导。 "今天的会议内容是这样的哈,咱们分三个环节进行,会议第一项:总结研讨前段时间魔都的各项工作成果;会议第二项:分析研究今后的工作流程和注意事项;会议第三项:群策群力各抒己见,大家可以把与会感想和个人建议在会上讲出来。今天的会议记录由小花儿整理成稿,会后会下发到每一位与会人员手中。"殷筝的搞笑模式依然打开着,可参加会议的人没有一个敢笑出来,他们正襟危坐洗耳恭听,每个人的精神头儿都成倍见长。 "咳咳,好了,会议现在开始。首先进行第一项:总结研讨前段时间魔都各项工作成果。我们请魔都的领军人物四小金座首先发言。大家鼓掌!"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殷筝的会议风格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大家很不适应,可不适应又能怎样?也许帝君这三天来也是喝了不少酒吧?有人这样想却不敢说出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彩衣小金座,他就坐在殷筝的身边,而且平日里他的风头最盛。 "咳咳!"彩衣小金座忍不住咳了两声,他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讲些什么怎么讲,他稍作思考放慢了语速说道:"前段时间,我们琉璃岛万众面对巫祖的挑衅攻击进行了顽强的抵抗。莲花境中数十万魔兵奋勇杀敌,可叹几乎全军覆没壮烈殉岛。在凡间我们的十三支战队与巫姓兄妹进行了殊死搏斗,无奈实力相差太大,我们的战队成员几乎全部战死,现在只有我的近卫队和由夏真真领导的第十三支战队存活了下来。"彩衣小金座说完自己都纳起闷儿来,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口才真的很好,这与会发言的第一炮算是没有哑掉。 "彩衣金座说的不错!大家鼓掌!"殷筝对彩衣小金座的发言进行了表扬,大家的掌声一下一下响了起来,殷筝抬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掌声停止后,殷筝向彩衣小金座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别紧张,再想想!"彩衣小金座微蹙双眉仔细想了想后回答道:"没有了。" 殷筝看向其他人问道:"其余的人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起头来。 "好,大家对彩衣金座的发言没有补充的话,我们会议的第一项就圆满结束了,大家鼓掌!"殷筝话音刚落每一个人都鼓起掌来。 "现在,我们进行会议第二项:分析研究今后的工作流程和注意事项。这次我就不点名了,我希望大家可以主动发言。想发言的请举手示意我。"殷筝一板一眼地说道,他维持了今日会议的既定模式,参考凡人的会议程序继续了下去。没有人去回应殷筝,有一部分人是不敢出头,而另一部分人是不屑出头,他们已经在心里嘀咕:"殷筝你在搞什么?没完没了是吗?有意思吗?" 就在所有人都静默不语之时,人堆儿里传出了一个清亮坚定的声音:"我来说!"阿隼站了出来,他拍了拍坐在最后一个座位上的年轻小伙子说:"劳驾让个座儿!"小伙子站起来走到了边上,他坐在空出来的座位上抬起头看着殷筝说道:"帝君,我觉得接下来我们应该分三步走,一,防范鬼谷来袭;二,恢复我们的十三支战队在人间的原有数量;三,收复失地。"说完,阿隼默默的看着殷筝。 "还有没有其他人要发言呐?"殷筝避开阿隼的目光向众人询问道。众人皆噤声不语,殷筝看了看一众人等说道:"好,会议第二项结束,现在开始第三项:群策群力各抒己见。大家可以先互相讨论一下然后选出几个代表来发言。好了,现在进行讨论。" 众人谁也不敢进行这个所谓的讨论,帝君的耳朵好用的很,他的暴脾气也是信手拈来好用的很呐,今天的会议气氛怪异,每个人的心里头都在发毛。"做人学得乌龟法,当缩头时必缩头。",缩头不出是他们一贯的与会作风,今天怎么可以例外呢?发言代表是选不出来的,没有讨论何来代表呢?没代表好啊!如果真有个代表代表个什么发起言来,今天这古怪的会议还指不定要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情呢!几乎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次会议马上就要结束了!"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么想。 "好,没有人讨论,也没有人发言,会议第三项结束。散会!"殷筝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本次会议。 "等一等,我要发言!"秋水忽然站了起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了她。 "会议结束了,要发言只能等到下一次会议了!"殷筝冷冷地说道。 "不行!"秋水大声说道:"大战一触即发,我们怎么可以如此懈怠?魔都的命运关系到今天参会每一个人的生死,你们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秋水看向正要离去的众人大声质问:"啍哼,凡人中有个词叫做'死了',他们常常说:'死了死了死了便了',你们不同于凡人现在便用了另一个词'走了'是吗?你们以为一走了之就行了是吗?正所谓'走了走了走了便了'是吗?"众人讷口无言纷纷走了回来。 "哦,你不让大家走,是想说什么?"殷筝淡然一笑说道。 "请问,巫祖若是打过来,帝君准备如何应战?"秋水问道。 "这件事儿不需要你来问!这就是我对你殷秋水所做出的回答。0k?"殷筝冷冷地回答道。也许,殷筝脱口而出的那个0k很是有趣,会议瞬间进入了一种奇怪的诙谐状态。 第329章 唇枪舌剑 第329章 唇枪舌剑 "阿爷!"秋水忽然嚎啕大哭:"阿爷!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不要我了,是吗?你也不要魔都这十万信众了,是吗?我们的十万魔兵已经殉难,我们这些剩下的也该死吗?巫祖以亦炎的性命相要挟,你用十万魔兵的命换了你儿子的命,现在,我们这些做女儿的,我们这个房间里所有有功于魔都的人,包括大殿外的十万信众,我们的命配得上你儿子的命吗?" 秋水的话字字锥心,直中殷筝的要害。与会的魔都精英纷纷咬紧了牙关默不作声地看向了殷筝。殷筝无以作答,只是冷冷地看着秋水。 "各位,我知道我阿爷生我的气,他怪我自己作主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可是,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各位,你们也有情爱,其中辛酸你们懂的吧?和不爱的人媾合犹如卖身被玷污!我,秋水,帝君的女儿,为何不能干干净净地做一个女人?为何要骗别人骗自己去龌龊地行男女之事?我不能啊!"秋水声泪俱下,痛彻心扉。 "我们姐妹四人,活在这世上已经两千年有余,两千多年啊,我们日日夜夜孤枕独眠,到如今也没有人甘心与我们成亲,可见此事有多么难!其中因由我不忍细究,我只想为姐妹们干干净净的开个好头儿,也好让她们的心里有个模板,嫁人如入宗庙,容不得半点儿不干不净呐!可是,我阿爷怪我不顺着他的心意嫁给别的男人,竟对我如此冷言冷语排斥打压,我好伤心呀!"秋水捂着胸口坐到椅子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殷筝的脸冷若冰霜,他咬着牙问道:"秋水,你可知阿隼是何人?即便你爱他,未经三媒六聘你轻易把身子给了他,你就真的干净吗?请问,当时当景你是他的妻还是他的妾?你连阿隼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有搞清楚便恋上了他的身子,请问,你放纵的是自己的欲望还是夫妻情爱?你二人私通,我念及你是我的女儿举办婚宴为你遮掩,请问,我犯了哪条天条?竟要任由你忤逆不孝如此这般编排于我?对你这样不知社义廉耻的狂吠之子,我已经仁至义尽!" 秋水猛然间站起身来质问道:"哼哼,亏得您竟还知道'私通'这两个字!凛冬被你一拳一拳砸死的那一夜,烨那个贱妇就在你的身边,她不仅不阻拦,竟还和雀灵一起坐在你那软绵绵的床榻上睁大了眼睛瞧了又瞧!你何罪之有?你到底犯了哪条天条?哈哈哈,弑子杀妻,你以为把事儿藏起来便万事大吉了,是吗?" "信口雌黄!"殷筝冷声说道:"我与雀灵和烨的婚娶之事早已向魔都之人说明了因由,大家一致通过感佩不已。凛冬之死令我痛彻心扉,你却混淆是非反唇相讥,她与外族勾结已深意图不轨,她想杀死天神引得大战,我魔都乃弹丸之地,怎经得起那样的祸事?我出手制止,不料气恨之中将她失手打死,我怎么就成了弑子杀妻?"殷筝闭上眼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不耐烦地问道:"罢了,与你这个巧舌如簧之人争辩实在是荒唐至极!你到底想干嘛?你直说,不必绞尽脑汁毁我名节!" "好,我想做什么?是吧?哼哼,我到底想做什么呢?我在想这些年来你屡犯大错给魔都带错了方向,你做下的种种糗事都是因为您老了糊涂了。"秋水冷笑着说道:"既然你已糊涂到不明天理胡作非为,这魔都之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哼哼,好一个狼子野心的东西!"殷筝冷笑道:"狐狸尾巴,藏不住的!你的阿隼是外域异族的领袖你知道吧?人活在世谈个情说个爱本属正常,可你竟把琉璃岛全境都卖给了外人!你好威风啊!你做了卖土之事竟还如此理直气壮,秋水,你太狂妄了!" "卖土之事?哈哈哈!"秋水狂笑道:"天神来犯你拱手相让。请问,到底是谁在将魔都奉送于外人之手?阿隼虽是外族,可他愿意帮助魔都度过难关,他怎么就被扣上了霸占魔都的帽子?阿爷,你好恶毒呐!" "哈哈哈,"殷筝忽然大笑了一声:"我魔都失德竟出了你这么一个孽障!一派妇人之见竟还冠冕堂皇言之凿凿,只怕你心里的图谋你自己都不敢说出口的吧?" "我有什么图谋?"秋水悲愤地问道:"伟大的帝君,请您告诉我,我到底有着什么图谋?" "哈哈,好吧,也行,谢谢你刚才提到了'图谋'二字,今日,我们便把这图谋之心搞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殷筝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以帝君之身命令你自己讲给大家听!" "我没有图谋,自是无言以对!"秋水即刻回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阿爷,你来为我定个罪吧?" "你既这样说,那我铁定是听不到你的交待了,对吧?我更是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了!对吧?好一口阴损的唇舌,殷秋水!"殷筝长叹一声说道:"唉,罢了,与你说了这么久的废话,我真的是累的很,秋水,你滚出去吧,我需要休息!" "如此,这一切便算是了了?"秋水冷哼了一声笑问道:"帝君,阿爷,我可是还没听够也没说够呢!要对魔都做出交待的只怕该是您吧?"秋水转头看了看阿隼,阿隼向她点了点头,秋水嫣然一笑冷声说道:"你殷筝该对殉岛的十万魔兵负责抵命!你应该跪倒在他们的尸骨前自刎谢罪!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呢?" 殷筝苦苦一笑问道:"要逼宫了?" "哼哼,我们已经忍你太久太久了,刚刚说过的这起子废话只是想给你一个脸面,您这旷世美颜的滤镜该关掉了。"秋水冷笑着说道:"你该站出来受死了,败兵之将!" 殷筝淡然一笑问道:"哦?你这战前鼓打响了之后,接下来该是什么?" "推你入死牢,秋后发落。"秋水决绝地回应。 "秋后发落,秋后算账……"殷筝若有所思地沉吟道:"这里边儿还有个时间差,你还可以把自己的算盘拨的震天响从我身上榨取点儿想要的东西,对吧?" "也许吧,"秋水娇嗔道:"可能我终究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毕竟阿爷心里只有那个亦炎和烨,你从来都不会为我准备好我想要的东西的!哈哈哈!"秋水大笑了起来。 第330章 自燃的火焰 第330章 自燃的火焰 "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吧?"殷筝不屑地瞥了一眼秋水,他转头向参会的高手们问道:"你们打心眼儿里是支持秋的,对吧?说个实话!" 众人犹疑片刻终于露出了狠戾之色,他们提气凝神做好了战斗准备,随后纷纷点了头。 殷筝凛然一笑走到了窗前:"这次会议很成功,我收获颇丰。做领导真不错,可以押人于无形之中!"他扭头看向阿隼努着嘴向窗外指了指,阿隼不明所以也不敢妄动只狠狠地看着殷筝,殷筝诡异地冲他笑了笑又努着嘴指了指窗外。 阿隼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眉头一皱走到了窗前,刚在窗前站定他便呆住了,窗外的一处空地上密密匝匝的挤满了魔众,阿隼定睛一看,那些魔众竟全都是归顺于他的人,他们正身披锁魂链绝望地向他张望哭喊。 "你!卑鄙小人!"阿隼破口大骂:"你是什么时候把他们查出来的?你什么时候把他们绑起来的?我竟什么都没有听到!你该不会是用幻术骗我的吧?" "稍安勿躁,气大伤身!"殷筝冷笑了一声:"我是刚刚才把他们抓起来的,就在刚才开会的时候。你得不着动静是因为我用了消音罩防窥层,你忘了?你用过的!" 阿隼气急败坏地问道:"哼哼,原来开这个会只是你的障眼法,你刚才是在玩儿我们呢?"他狠狠地看向殷筝冷笑道:"可惜呀,你的奸计无法得逞!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要,我要让你所有的魔众和你的这个魔都一起死无葬身之地!"说罢阿隼握拳一击,只听得一阵轰隆隆的爆裂声震地而来,魔都的地下城几乎在一秒钟内被炸了个七零八落。 阿隼得意地看了殷筝一眼,不料殷筝又诡异地冲他笑了笑,殷筝看着阿隼莫名其妙的小眼神儿轻叹了一声:"唉,谢谢你,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婿!你这是送了我一个超级大礼包呐!恭敬不如从命,我笑纳了!"殷筝的话音还未落地,窗外就传来一片惨叫声,众人急忙向窗外望去,只见那些被俘的叛军集体自燃很快便葬身火海化为了灰烬。 "你好狠的心呐!他们都是跟随了你上千年的信众,你竟能下得了如此狠手!"阿隼大喊道:"弟兄们,是时候杀死这个无道的淫贼了,还等什么?一起上!今日若放过了他,只怕明日就是你我的祭日!一起上!杀了他!" 殷筝冷冷一笑说道:"且慢,稍稍等一下,就一下。"众人莫名其妙地愣了愣,忽然,他们的身体猛的剧烈燃烧起来,一阵尖利的嘶喊声响起,片刻之后,会议厅里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你这是用了什么妖术?我杀了你!你这个杀人越货的恶鬼!"秋水嘶喊一声扑向了殷筝,殷筝微微侧身用食指点住了秋水的百会穴,秋水像被雷电击中了一般抽搐着倒在了地上,阿隼向后退了退,他微微站定阴狠地说道:"殷筝,你够狠!你这活儿干的的确精准狠辣,我还真有点儿低看你了。" "哼哼,承让了!"殷筝笑道:"这得多谢你的引爆器,没有它,我这事儿也成不了。" "你此话何意?"阿隼问道。 "嗯?"殷筝侧着头看着阿隼问道:"你没看明白?" "快说!"阿隼不耐烦地说道。 殷筝憨憨一笑交待道:"你们喝了我下了咒的酒,一个个儿地把什么都交待了,我吓坏了,你们的人太多了,可我不想让自己的手上沾那么多血,我稍稍一琢磨忽然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你们不是在我的地下城里放了那么多炸弹吗?你们若想炸了我的魔都,那我就放把火把它们烧了吧。" 殷筝稍稍一顿坦诚地说道:"这拆炸弹可是个技术活儿,我也是第一次干,我偷偷摸摸的给你那些炸弹做了个小手术,我在里面放了些红色粉末'逆鳞燃','逆鳞燃'那个东西你见过吗?红色的,有点儿像玫瑰膏,它能降低你那些炸弹的威力,还能炸燃到空气里。凡是心怀二心之人,喝了我下过咒的酒,又闻了那'逆鳞燃'的香,三点到位一触即发,他们就被点着了。" "你!你少废话!你还跟我这儿扯这闲篇儿,鬼才信!我和秋恨你入骨,为什么没被点着?老骗子!"阿隼又气又急大骂了起来,殷筝微微一笑回答道:"那是因为你们的谋逆之心太重,我给你们的药量不足以起到什么作用,也怪我手下留情,还想着你们终究是我的女儿女婿!所以……" "你闭嘴!"阿隼盯着殷筝的眼睛恨恨地说道:"你可真啰嗦!要杀要剐尽管来,不必浪费唾沫星子!" "这唾沫星子必定是有用的,用过了,事儿就成了!"殷筝苦笑了一声看向了地上痉挛不已的秋水:"你都疼成这样了,你的良人还有心情听我跟他唠嗑呢,他一没抱你二没搂你,他只想着自己是怎么被骗的,如此良缘实属孽缘!阿爷替你了结了他如何?" "你别碰他!"秋水艰难地说道。 "事已至此,一切无可逆转。你们要是能回到过去不喝我那下了咒的酒,此事就不会发生,你们的数万将士也都还在,我兴许会有所顾忌放了他,"殷筝冷声说道:"可如今,你们两个孽障已经把自己的倚仗都整没了,我留他何用?他一个败兵之将只能乖乖受死!放心,我会让他没的稍微快点儿,不疼!" 秋水忽然死死抱住了殷筝的双腿,她苦苦哀求道:"阿爷!我们错了!饶了我们吧!求求您,放过我们吧!求您了!我恨不得回到过去从头来过,好好听话,好好做事!求您放我们一马!我们知错了!" 殷筝愣了愣神儿,他正要俯身跟秋说些什么,小花儿忽然大喊了一声:"阿爷,你快看呐!阿隼他在做法!"殷筝转头看去,见阿隼已悬浮在了空中,他伸展双臂暝目颂咒,顷刻间,一线时空裂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想用时空错位回到过去,"殷筝笑道:"来的正好,不晚不早!小花儿别怕,阿爷在呢!" 第331章 废墟之城 第331章 废墟之城 殷筝甩开秋水的纠缠飞到了阿隼的面前,他暝起双目用食指点住了隼的额头,轻咒既出,时空裂隙中忽然散出了阵阵紫色游光,殷筝微微一笑将食指探入了隼的脑中,一阵痉挛过后,隼的须发渐渐变的浓密黢黑,他的肌肉"呯呯呯"地鼓胀了起来,骨骼也跟着"嘎嘎嘎"一个劲儿地响,他的喉结撑大脖颈变粗整个身体扩大了一圈儿。 "阿爷这是要输了吗?我们要不要去帮帮忙?"炎夏焦急地向春桦请求道。 "这时空错位之法我们不懂,我们不能妄动!现在只能靠阿爷自己了!"春桦无力地说道。 "阿姐,我们去劝住其他人,万一有人心急上去帮忙会给阿爷添乱的!"小花儿建议道。 "好,炎夏,你去把粉衣金座安抚好,她人直性子急,让她不要乱动!我和小花儿看着秋水,秋水才是最危险的!"春桦轻声说。 "好,其他人我负责,秋水你们负责!"炎夏正欲冲过去找粉衣金座,一道黑光在空中爆裂开来,阿隼被黑光击中甩在了墙上,殷筝慢慢飘落走向了隼,他抓起隼的领口问道:"说,你这错位时空之法是谁教你的?是不是秋?" "嘿嘿,你猜?"阿隼吐了一口血在殷筝脸上闭口不言。殷筝握起拳头猛击了几下隼的几个穴位,隼惨叫一声晕了过去。小花儿站起身轻声喊道:"阿爷,阿爷!" 殷筝在隼身体狠狠地补了几拳,他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把这两个孽障给我扔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他们!" 粉衣小金座上前一步问道:"帝君,我可以把隼从这窗户上扔出去吗?摔烂了他我可以不负责吗?" 殷筝笑道:"还是我来吧,你们这几个幸运儿今晚也是够呛,这一惊一乍的,我吓到你们没有?"说完,殷筝手臂一挥将隼和秋甩到了窗外,玻璃渣子飞溅,小花儿忽然冲到殷筝面前小声说道:"阿爷,秋水她……秋水她……"殷筝用手臂将小花儿一揽悄悄向她使了个眼色:"小花儿,你怕秋水摔死,是吗?她是你三姐,平日里待你最好,你有些舍不得,是不是?阿爷懂,阿爷手里是有分寸的,她死不了,放心吧!" 小花儿乖乖的点了点头和殷筝一起环顾起了四周。屋子里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除了殷筝父女和几位魔都的老头儿,便只剩下粉衣小金座和黑衣小金座了。 "硕果仅存,得来不易!"殷筝感叹了一声:"大家都攒到一块儿来,到窗前来!我们一起看看此刻的魔都吧!"几个人聚拢到窗前看向了黎明前的魔都,眼前的魔都已是另一番景象,幸存的魔众兵丁不过几千余人,他们稀稀拉拉地踟蹰在死寂的街道上,仿佛游魂一样哀戚,火光四散在各处,坍塌的房屋碎裂的街道比比皆是,空气中到处飘飞着魔众焚身后的灰烬,黑沉沉的夜色下,它恍若一座人间炼狱。 "我的确是把我们自己人投入了炼狱,我们有将近二十万人灰飞烟灭!"殷筝悲伤的说道:"我的心的确像铁一样冰冷!我甚至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一个很坏的人?我后悔过颤抖过,落过泪也笑过!这三千年来,我开辟了这片荒岛令它日渐繁华人丁兴旺,可也是我亲手毁灭了它。" 殷筝陷入了沉默,他捂着自己的眼睛悲叹了一声:"对不起,有劳了!你们信奉的帝君改主意了!对不住了!各位!我殷筝会一直记得你们的好,生生世世都会记得。" 每一个人都沉默不语,面对眼前的家园谁又能笑的出来呢?谁又能说的出话来呢?他们的迷茫和失落让他们呆呆地站立着沉默着。东方渐渐浮起了丝缕白色,夜就要尽了,一座崭新的破旧城市正等待着他们的拥抱和热爱。空中之都已死,空中之城已生,一切才刚刚开始。 巫鲲悬停在魔都上空沉默了好久,巫祖望向魔殿中疲惫不堪的殷筝潸然泪下。 "殷筝的这摊子家事,他处理的倒也算干脆利落!"巫鲲呢喃着问道:"这魔都我们还打吗?" 巫祖笑而不语,巫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哀怨道:"殷筝这个可恶的家伙,从来都是做着讨打的事再补个不被打的理由。我这身子骨啊,都快被他憋出病来了,哪天他显贵了,我一定要他把欠我的都还回来!这个挨千刀的,二十万人呐,一个都没给我留!" 巫祖喷笑了一声对巫鲲说道:"我们要帮着他看好那两个孽障,老魔尊既死,新魔尊当道,殷筝未必对付的了那个阿隼。" "咱们能把两个魔尊都收了吗?省得他们为祸人间!"巫鲲问道。 "我也不知道,一切尽随天意。"巫祖说道。 巫鲲蹙了蹙眉仰天长叹起来:"天意呀又是天意!天意让老魔尊变成了现在这个小样子,天意又让个小魔尊一大只现了身!天意还让鬼谷的锱铢们硬生生地撑起了几千年呐!天意呀!这到底是谁的命?" 巫鲲高声呐喊:"轮轮回回几千年,从起点出发又转回到了起点!唉,这转圈圈的日子过的我头晕目眩老眼昏花,我能不能来个老奸巨猾,演一会儿老骥伏枥老泪纵横老马识途老当益壮老不死的?" 巫祖捂着自己的嘴巴笑的前仰后合,她捧着自己的肚子伸手指了指鬼谷方向,巫鲲笑了笑说道:"遵命,收队!"说罢他拉起巫祖的手便要向鬼谷飞去,巫祖拽住了他。 "我们到日月山缺去看一看吧,我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巫祖说完望向了晨曦中的日月山尖,她忽而笑了笑。 "怎么了?你笑什么?"巫鲲不解地问道。 "我在笑我们终于也成了别人的神。"巫祖答道。 "嗯?你想说什么?我们不是一直都是天神吗?"巫鲲又问道。 "不一样,两千年前和两千年后怎么能一样呢?"巫祖轻声说道:"几千年前,殷筝爬上云顶看那金蛇狂舞的时候,是否也有天神在高处看着他呢?就像今天我们在高处看着小魔尊的一举一动一样?" "呵呵,一切皆有可能。"巫鲲沉吟道。 第332章 水镜里的漩涡 第332章 水镜里的漩涡 曹文和烨安静地跪坐在神树之前等待着阴阳水镜亮起光华的时刻,他们刚刚目送巫祖和冬离开,彼此眼里都噙着泪。曹文抹了抹湿润的双眼双手合十为心里的人祈福,他不想让烨听到他的祝祷,他害怕勾起烨的伤心事。烨沉默了片刻也合掌向神树祝祷起来。 神树静默无声聆听着他们的心语,一阵微风吹来几片纤薄的花瓣飘落而下,它们轻柔地零落在水镜的镜面之上微微摇动,一道游光闪过花瓣沉落了下去。曹文看了看烨,烨微微一笑,他们身形渐次隐去进入了水镜之中。 水镜里的鬼谷陷入了一片汪洋之中,暴雨倾盆而下仿佛要把整个鬼谷灌满,那从天而降的雨水浇落在巨大的漩涡之上刹那间便卷入了怒浪狂澜之中。影和觯站在崖顶向下张望,他们早已被雨水淋透,雨水遮挡了他们的视野也打凉了他们的身体。曹文和烨急忙向他们跑了过去,他们呼喊着影和觯的名字可影和觯却怎么也听不见。 "他们怎么了?进来这么久他们都没有动过一下吗?"曹文大声向烨问道。 "他们被困住了,我们要帮他们一把!快,不能再拖了!"烨大声回答。 "怎么帮?"曹文问道。 "让他们背靠背坐下来!"烨说道。 "好!快点儿,我们再快点儿!"曹文大喊着冲过雨幕向影和觯冲了过去。影和觯双眼紧闭眉头紧锁面朝着鬼谷直立着不动,烨取出蛇胆绿晶石悬在了他们的头顶,雨水四散开去,嫩绿色的光铺洒在了影和觯的身上,他们紧皱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来。 "他们都在想些什么?"曹文皱了皱眉向烨问道,他把觯拽向一边又按了按觯的肩让他坐在了崖边。 "可能还是和巫祖有关。"烨呢喃道,她拉着影的手让他背靠背坐在了觯的身后。 "那影呢?"话一出口曹文便后悔了,影的心里还能有谁呢?影现在想的不外乎就是巫祖和沫沫了。此时此刻,烨不在影和觯的世界里,她只在这瓢泼大雨中,她在雨水中奋力救助着自己的阿兄和恋人,而那两个人心中却全然没有她。 "巫祖和沫沫吧。"烨并没有注意到曹文的尴尬和愧疚,也没有生出哪怕一丝一毫受伤的感觉。她把觯和影的身体摆成打坐的姿势,又把蛇胆绿移到了稍高一点的位置,这样蛇胆绿形成的伞下就有了更大的空间。 "曹大哥,你也坐进去打坐,照顾好他们,我去去就回!"烨把曹文拉入伞下转身便跳入了谷底。 "哎……"曹文高喊了一声伸出手去,烨却消失不见了。他靠在觯和影的肩头叹息了一声,觯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身子微微颤了颤,接着影的身体也动了一动,曹文欣喜若狂,他急忙盘起双腿打坐着靠在了影和觯的肩膀上,他呼喊着他们的名字,讲述起了那些他与影和觯共同度过的时光。慢慢的,他把烨加了进来,把巫鲲加了进来,把其他所有除了巫祖之外的人都加了进来。他知道巫祖的故事是不需要加的,影和觯需要的是其他人的开心事,而且越多越好。 洪水中,烨如一只逆水而行的鱼向紫木宫游去,水流猛烈地冲击着她的身体,一只只神兽的尸体随水流而至向她一个又一个的拍打了过来,她不得不上下左右摆动身体躲闪避让。神树到紫木宫的距离是很遥远的,平日里她只要飞身而起便可瞬间抵达,可是今天她是不可能再飞身而起的,汹涌的洪水阻挡了她而她又不能使用灵力,这是巫祖叮嘱过的。水镜先生要的是烨百分百的赤诚和努力,她必须靠自己游过去。 浑浊的洪水中渐渐出现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黑色晶石,烨奋力追赶了过去。这些晶石就是被殷筝固结在谷中的阴气,它们坚硬如铁,棱角如刃又奇寒无比。烨需要把它们一个个收进自己的心口,巫祖说只有她的心可以让它们融化。 烨拼力向前一点一点向紫木宫靠近,她心口的阴气晶石越来越多,那些晶石发散出的黑色阴寒让她的身体越来越冰冷,她不得不提醒自己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渐渐的紫木宫里的灯光出现在了烨的视线里,她奋力向前一窜终于看到了浸泡在水中的枝叶,她奋力向那枝叶游去,一寸又一寸,烨终于触到了紫木宫的枝干,烨死死地抓住它向枝叶深处望了过去。 前面,不到五米的距离,差不多也就是三个身位的距离,就是烨与成功的距离。紫木宫的任何一个小房间都会让她摆脱洪水的围困,只要游进去打开巫祖卧房的灯,她就会照亮觯和影的混沌,只要她走上了那个廊桥,她就会找到觯遗失在冥想池中的记忆,那是一条特别大的金锂,巫祖说把它还给觯觯的病就好了。 烨开心地流出了眼泪,忽然间,一个硕大的黑晶石射向了她的身体,烨躲闪不及被它狠狠地砸进了树杈里,昏昏沉沉间,烨奋力一探抓住了黑晶石的一角,她拽紧树枝用力向前一窜重重地跌落到了紫木宫里然后晕厥了过去。 崖顶之上,曹文给觯和影讲到的故事越来越多,觯和影的反应也越来越多,曹文手舞足蹈地讲着一个个或惊心动魄或温暖美好的故事情节,他时而大笑时而大叫,时而又默默的落泪。他不敢让他们听到他的哭声,他不得不用胳膊捂住自己的嘴,甚至用牙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 每当曹文停下来,觯和影便安静下来,曹文不敢让他们俩安静太久,他想拽着他们一点一点地从那些困扰中爬出来,所以他偶尔还会大骂,他骂殷筝甚至是去骂巫祖,曹文觉得骂巫祖会让觯和影尽快醒过来,他认为巫祖即便知道了这件事儿也不会怪怨自己,因为巫祖真的就是那个泥菩萨,总是趟那些让自己自身难保的臭水河,这句话没有大毛病,不算错,巫祖怎么会怪怨一个说对了话的人呢?想到这些,曹文傻傻一笑,眼睛里却又噙起了泪。 第333章 金水池上的批语 第333章 金水池上的批语 在觯的世界里,只有一些单纯的色彩,比如金色。他的大殿是金色的,他与鬼谷的第一次不融洽交往也是金色的,那几块滑倒他的金子曾给过他一个沉痛的教训:凡事一门心思往前冲是会摔跟头的,这是一个很值钱的教训,金光闪闪的教训。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金色的呢?很多很多,比如太阳有时候就是金色的,鬼谷那片曾经的草海就是金色的,觯的梦也几乎都是金色的,因为他的梦里有巫祖。 觯幻游在水镜先生的幻境里,眼前是一片金光。他安静地躺在金水池边,看波光粼粼的水面,看眼前细小的金沙。他回想着鬼谷里发生的故事默然流泪。 自从十六岁娶巫祖为妻,觯的梦里不再是单纯的金色,那梦里多出了一点蓝绿色还有粉色,他不明白那是为什么。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开始回想梦里那些不一样的色彩,它们似乎归属于某个人,一个甜甜的人,这个人对他很重要,可是他却总也想不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巫祖给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大胖娃娃,觯觉得自己幸福的快要飞到天上去了,每天面对着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庞,他总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他总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是棒棒哒,而且是超级棒无与伦比的棒。可觯的心里却总有一条裂隙,它透着光,那是一种暖暖的金色的光,他不明白那光的后面是什么。也许那就是太阳吧?觯越来越觉得那裂隙的后面就是金色的太阳,它炽热明亮灼灼其华,只要透出来一点点就可以温暖到他的心了。 记忆中巫祖是一个很喜欢独处的女子,她用一层珠帘隔开了他们二人的卧房,里面是儿子和她的床榻,外面是觯自己的卧榻,巫祖一直不喜欢觯走进她珠帘里的世界,她说生儿子小沫沫时伤了她的身子,觯的金气会杀死她。她总是看书到很晚,一直看到深夜甚至是黎明,她总是没完没了翻来覆去地看书,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空闲,她就会在手中捧一本书。为此,觯也渐渐爱上了读书,巫祖为他列过的书单很长,觯一本又一本地读下去,回头又一本又一本地读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觯的小日子平淡如水却也馨香清甜。巫祖和他约定,等到沫沫一千岁的时候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觯便等着盼着傻傻的乐呵着,他相信巫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觯愿意等下去哪怕是一直等下去,等待的甜蜜是压缩的糖,蕴藏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不过那道裂隙里的光却时常照进他的脑子里来,他感觉很奇怪却渐渐习惯了它的存在,甚至于他几乎迷恋上了那道光,在那道光照亮的地方,觯平静沉稳有着成熟男子该有的一切好品格。那种被光照亮的感觉非常好,到后来,觯已经无法离开它。 觯有一个重大任务就是给巫祖打出世间最好的兵器,所以他的生活里总是有着金属的脆响。从儿子沫沫三百岁开始,巫祖忽然迷恋上了一种叫金月弯刀的武器,觯眼睛发亮,他的脑子里猛然闪现出了那金月弯刀的形状,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亲手为巫祖打制一套出来,巫祖开心的就像一个小孩子,她说那会是独属于她的刀别人都没有的刀,那是有三颗宝石镶嵌在刀柄上的刀,那是觯打给她唯一一人的刀。 打制金月弯刀的日子是觯和巫祖相守时间最多的时光。觯迷恋上了打刀的事情,因好只有在打刀的时候,觯才觉得自己不矮小不鲁莽。觯大汗淋漓地挥舞着铁锤,巫祖蜷缩在暗影里小小弱弱,那个样子的她像极了裂隙里透过来的光,可她却并不是。那道光是从另一个世界里来的,它从一个阳光明媚花香遍野的地方来,比巫祖更明亮。 觯感受着身体的力量集聚在斧子上又一下一下锤落而下的感觉,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缺了一块儿什么,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手中的弯刀一锤轻一锤重地敲打着它,在觯的眼睛里它熠熠生辉炽热明亮,它像极了那道从裂隙中透出来的光。 如果说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过,那就是觯发现巫祖变了,她变的不爱说话变的迟缓慵懒,她和婚礼前的她判若两人,她安静的像一块不会说话的石头,除非她猛然间跳脱起来。巫祖像是患了某种病,跳脱时调皮的像个小孩子,娇小玲珑古灵精怪,安静时像个老阿娘庄重的叫人害怕。 巫祖总是说一些古怪的话,那些话觯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可觯想不起来到底是何时何地听过这些话,他只知道自己心里甜甜的热热的想继续听下去,可巫祖总是只说前半句,后半句总让觯自己来接。这让觯很是头大,婚前的巫祖是绝对不会这样的,觯不明白巫祖到底是怎么了,时光荏苒,觯的疑惑一天一天加重,直到沫沫一千岁生辰的那一天他才全然明了这一切的原因。 那一天,觯记住了巫祖的话:"姬烨才是干觯的妻子,沫沫的阿爷是姬影。"那一天,整个儿的天都塌了,巫祖离开了鬼谷,姬影跑到了人间,烨早就找不到了,觯也不想再留在鬼谷了。 "四分四合,剑必归鞘。"这八个字忽然出现在了觯的信念里,"如果家没了,觯便只剩下两把剑了!"觯悲叹了一声,一种分崩离析的感觉让他狂笑而去,他心口裂隙中的那道光指引着他一路狂奔而去。觯知道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失败的人生,他不知道到底要多久他才能醒过来,他能做的只有逃跑。 异域的别样生活让觯渐渐遗忘了自己的伤口,他像一个流浪的贵族在欧亚大陆的连接处纵情驰骋。他一直都不敢回到鬼谷,他害怕从前生活里那些黑黢黢的暗影,他的心里很憋屈很不痛快。可是,觯很想念巫祖,不论巫祖做过什么他都不在乎。他愿意一辈子做巫祖的大傻子,除非她不想要自己还要打他走。 铁骨铁肩铁脚板,一朝焠得金鼎檀。这是水镜先生写在幻境里的给干觯的批注。金水池边,觯平静地回想着鬼谷给过自己的一切,泪眼朦胧中,他看到了悬浮在金水池上有关于自己的评语,他忽然嚎啕悲歌渐渐从幻境中醒了过来。 第334章 边界内外 第334章 边界内外 影早已从幻境中走了出来,他听到觯悲咽着醒来不禁心头悲凉。曹文默默的站起身来走到悬崖边上向紫木宫望了望,一小点儿柔弱的光亮正忽明忽暗地闪动在洪水中,他知道烨已经点亮了紫木宫的灯火。他走回到觯和影的身边默然无声地坐了下去。三个人沉默着,谁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第一句话。"哗啦啦"的雨声充满了天地间,任何声音都隐匿了下去,它似乎想把人心里的声音也冲刷干净。 "你在想什么呢?小东西!"觯忽然开口问道。曹文被这突兀而至的问话吓了一跳,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碰了一下影:"觯问你呢!如实回答!" "华汐!"影低吟道。觯微微一怔又淡然一笑:"我在想干觯。"曹文哑然失笑,他瞥了一眼影默不作声地看着悬在头顶的绿晶石。 "我们是比从前清醒了吗?"影微微扭头向觯问道。 "是的!"觯用低沉的声音回答:"我不需要宽恕你和巫祖,因为我从来没有怪怨过你们。现在也一样,我只会怪怨我自己,也会宽恕我自己。一切皆虚无,虚无中生一切,放过了昨日,来日便有无限可能。" "命运的劫数里,有爱,有痛苦,有看似不可破的天庭律令,还有我们打破边界看透虚无的灵性。在这六劫中浮浮沉沉,我们算过关的人吗?"影低吟道。 "算!"觯坚定地回答。 "你们从困扰里走出来了,烨却被困住了!"曹文说道。 "烨?我的妻子?"觯问道。 "对,她困在紫木宫里了,她要把这漩涡里所有的阴气晶石都放到自己的身体里,巫祖说只有她能融化它们。"曹文回答道。 "阴气晶石?"觯和影异口同声地问。 "对,它们是魔尊送给鬼谷的礼物,阴狠的礼物。你们所有的痛苦和劫数都来自于它,包括此刻烨要经历的死亡之劫。"曹文说道。觯和影一跃而起望向汹涌的洪水,他们的目光所及之处,灵兽尽皆撕裂,鬼谷即将崩塌。 "她出不来了!"觯慨叹道。 "巫祖说烨只能自己游出来,她要收尽这水中的黑晶石,用她的心口融化它,然后再自己游出来。对了,烨还要在冥想池中捕到你丢失的记忆并且亲手交给你。"曹文答道:"可是,她出不来了,魔尊的阴气晶石太强大,她已经在被它吞噬了。这水中的黑晶石太多,她要一个个找回来,太难了!" "巫祖这是在杀人!"觯怒道:"烨为什么要这么听她的话?烨竟心甘情愿为她去死吗?死了还有什么意义?" "巫祖是这样说的。"曹文答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这谷中的阴气是烨亲手固结的,要融化它也只能由烨亲自来。阴气不散世间不宁,这罪责当由始作俑者承担!" "烨她承担的了吗?鬼谷在烨这里竟缺了'宽恕'二字吗?堂堂鬼谷,自己了结不了的事要交给一个弱女子去背吗?鬼谷到底是要清除阴气还是要杀人惩罪?"觯怒问。 "我想,这就是天神的门槛儿,"影沉吟道:"天神之门不可轻入,也必不会轻易为人敞开。" "做不做天神有什么要紧?我只想救一救将死之人!猫命狗命尚且不能杀,人命就可以当作草芥吗?"觯慨然一笑说道:"烨是我的妻子,不论我记不记得她,我对她都有责任!" "我也有责任,我是她哥!"影忽然问道:"这晶石我帮她去收应该是可以的吧?巫祖怎么说?"觯和影一起看向了曹文。 "巫祖说她只能自己融化它,"曹文答道:"她要收尽这黑晶石,把觯的金鲤还给觯,自己游出这旋涡!" "这就稳妥了!我们一起干吧!收尽这黑晶石,交给烨去融化!"觯说罢跳进了洪水里。 "哎!"曹文伸手想把觯拉回来,觯却卷入了洪水中:"觯这急性子,多少年都变不了!"影轻轻一笑说道:"他们没有时间了,殷筝的战争马上就要到了,我们也得下去帮忙!" "影,你没在犯糊涂吧?"曹文严肃地问道:"你现在清醒吗?" "我很清醒。"影平静地说道。 "你清醒什么呀?你刚才还说自己在想华汐的事儿呢!你想的是哪个华汐啊?都这时候了,你还在想别的女人,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走出幻境的!"曹文的声音变的严厉起来。 "可是我走出来了,不是吗?"影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鬼谷的三个天神都殒命于此,巫祖说要让烨一个人把活儿干了,你便认定只能由烨一个人完成它,你信奉巫祖更不敢违背她,你认定跟着巫祖走下去才是对的,你放弃了自己的本心无视了烨的性命。" 影低吟道:"曹大哥,巫祖就是你的边界,不能打破这边界,你便永远困在这个劫数里。困在巫祖的围墙里,你看不到我与觯和烨也是天神这一层!我们三人与巫祖并无二致!我们都是天地大神!相信我,我们一起干!三神合力方可保四神周全,大战在即我们不能自断一臂,烨乃镇守北方的玄武元君,她值得万人仰望配得上鬼谷的援救!" 曹文瞠目结舌地看着影,这样的影洪声如经一语点醒了他这个梦中人。 "是!"曹文垂下眼睑拱手向前恭敬地向影施礼道:"属下明白了!"说罢,他身子一歪射入了洪水中。影轻笑一声向曹文追了过去。 烨蜷缩在紫木宫的廊桥上一动不动,阴气的侵袭让她缩在自己的痛苦里抽不得身,那条金鲤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焦急地望着她,她却抱着自己的头全身颤抖,她的耳边是一声又一声低沉嘶哑的轰响,她的脑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让她揪心彷徨的画面,她无力挣脱这千重幻影的纠缠,她像被挤扁的卡牌任由那阴气晶石抽打解闷,阴气织就的网密不透风肆意地蹂躏她吞噬她,她的心没有了温度结起了冰渣,她抱紧了自己的双膝用力吐出了一口寒气,她的眉毛头发衣袂结起了厚厚的冰花儿。 "不能这样子!不能这个样子!"烨抬起头向着苍天呐喊了一声,她呆呆地看着紫木宫的屋顶忽然喷出了一口鲜血,她惨然一笑满脸鄙夷地喊道:"你困不住我的!欠觯的,我一定要还给他!"烨奋力张开双臂跃入冥想池把金鲤揽入了自己的心口。 "该结束了!这痛苦的一切!"烨淡然一笑轻声说道。 第335章 沉落在冥想池 第335章 沉落在冥想池 狂卷的洪水把觯他们淹没在了漩涡里,一个又一个阴气晶石与他们擦身而过,浑浊不清的水流冲来了碎石树木和灵兽的尸体,他们躲避回游上滚下翻努力抓取着飞射而来的黑色晶石,渐渐体力不支。觯想尽了一切办法,可在这旋涡里灵力法力尽皆失去了效力。晶石的碎块在旋涡中飞旋,它们迅疾而至又飞速离去,它们行踪不定又数量繁多,在这汪洋里,仅凭觯他们三个人的人力去抓住它们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觯终于明白了巫祖的话:这件事儿只能由烨一个人去做。即使失败,那个损失鬼谷也还承担的起。可是,他没有一点儿要放弃的意思,即便那些晶石已经在他怀里堆满再没有什么空地方可放,即便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窒息。影飞入了紫木宫,他把阴气晶石放在地上打坐了起来。影想知道在紫木宫中能不能用一些法力,不出他所料,在这漩涡中不论是哪个地方都只能徒手来做,他只得再次进入漩涡抢抓那些黑晶石。 烨紧闭双眼沉没在冥想池的荷塘之中,那条金色鲤鱼在她的心口不停地徘徊旋游,恍惚中她似乎听到了觯的心跳,烨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身边一片灿烂明艳,而她正躺在荷叶上随风轻摇。 朵朵白莲层层叠叠铺满了荷塘,鱼儿在她的身前游来游去五光十色。天空明净澈蓝,太阳与月亮遥遥相映各居于蓝天一侧。几个巨大的孔明灯飘在高天上,七彩祥云的彩练将它们串联在一起,一座云梯若隐若现隐藏其间。烨慢慢站起身来,她伸展双臂舒活了一下筋骨跳到了荷塘边的草滩上。 草滩上,一只只牛羊悠然地吃着青草,一只只蝴蝶翩翩起舞飞来飞去,鸿雁高飞,几只仙鹤伫立在河滩之上,一条小河波光粼粼蜿蜒在青绿色的草地上,一只黑白相间的小老虎在河面上飞跑,在它的小脚下绽开了四散的水花儿,它跳进河里一边游一边跳一边尖叫一边笑,它远远地冲烨吼了一吼,烨便飞奔到河边和它一起跑一起跳一起叫一起闹,小白虎忽然一跃而起扑到了烨的怀里,烨抱住它顺势一倒躺在了松软的草地上。 阳光温暖地洒落,烨微微闭上双眼轻嗅着草地的芬芳。小白虎用它柔软的小爪子踏住了烨的胸口,它用金光闪闪的大眼睛看着烨又咧着嘴笑,忽而小白虎甩动了几下身上的绒毛,水滴飞散,一道绚丽的彩虹罩在了它的身上。 "觯,这是你小时候的样子吧?"烨摸了摸小白虎湿漉漉的小脑袋安静地看着它。风来云摇,天上的云渐渐流动起来,它们一片一片列队盘旋连接在了天与地之间,烨抱起小白虎向那云梯飞奔而去,云梯延伸而出也向她探寻而来。 烨登上云梯一阶阶拾阶而上,小白虎从她怀里一跃而下在云梯上奔跑欢跳。烨和小白虎奔跑着欢笑着,向云梯的顶端一路飞奔而去。云雾缭绕的天空渐渐变了颜色,纯澈的瓦蓝色一点点隐去,一滴墨绿滴落在了天上,它渐渐晕开陡然间便铺满了天空,忽然,一颗紫色的星球落入了墨绿色的天穹,一道紫蓝色的火光瞬间炸裂在了穹顶之上,碎裂的陨石四散坠落猛烈击打着暗色的天穹,天穹渐渐被灼热的火球灼穿,慢慢的,一个又一个黑洞出现在了穹顶之上。 "快!觯,躲到孔明灯里去!"烨把小白虎抱进了怀里,她轻轻一掷把它抛在了孔明灯的灯座里。天空在陡然间剧烈炸响,一块块燃烧的陨石从天而降,它们扑向草地河滩扑向了荷塘和沃野,层层云梯被陨石击断四散坠去,孔明灯被流火击穿滑向了地面。小白虎绝望了地低吼了几声,它看着烨嘤嘤悲鸣,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突然,一颗陨石坠落而下向小白虎砸落下来,烨飞身一跃护在了它的身前,天地忽然间昏黑了下来。 烨一动不动吔沉落在荷塘中,恍恍惚惚间她听到了暴风雨狂啸的声音,她艰难地睁开双眼向天上望去,忽然看到觯正在洪水中挣扎游动,烨心头一颤猛地坐起身来,她凝视着漩涡里三个奋力游动的身影双眉紧紧地锁了起来。泪水润湿了烨的眼睛,她微微一笑用尽力气盘坐在了荷塘之上。烨抬头冲着阴气晶石轻声说道:"都回来吧!"散布在旋涡中的黑晶石停止了旋转,就在一瞬间,它们冲破水障向烨奔射而至刺入了她的身体。冥想池刹那间寒气四散冰冻了起来,觯大喊一声向烨飞奔而去却撞在了坚硬的冰面上,影和曹文紧随其后也摔在了冰封的湖面上。 "烨把阴气晶石都收到了体内!"影悲哀地说道:"烨会很痛苦,觯,你别看了,你快到紫木宫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 觯没有回答,冰面下,一双炽热的眼睛正仰望着他,她深情又欢喜,热泪从她的明眸中一滴滴滚落而下。觯忽然看到了一束光,它是裂隙后明亮温暖的光,它从烨的眸间而来直入觯的胸口。觯的眼前忽然亮了,他呆呆地望着烨一动不动。 烨离魂而出游动到了冰面之下又将金鲤托出了湖面,金鲤向觯的心口一跃而入刹那间扩散到了觯身体的每一处,觯的脑子在一瞬间清爽明媚,无数个快乐甜蜜的记忆进入了觯的心海。觯惊愕地看着冰面下温柔的脸庞,热泪一滴滴滴落在了冰面上。烨,她的妻子,就是他心中裂隙里散发的光,她沉静如潭温柔如水温暖的如云间的太阳。觯安静地跪在冥想池上默然无声,猛然间,觯怒吼了一声紧握双拳奋力砸向了冰面,一下又一下,觯拼命砸动着坚硬的冰面可冰面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烨在冰下嫣然一笑,她微微摇了摇头看着觯轻声说道:"等着我,我会回来的!"烨飘回到荷塘落入了自己的体内。湖水被阴寒封冻,烨的身体被锁在了荷塘中心。她想看一看自己的夫君,他就在那里,他已经醒来,他泪流满面地砸动湖冰想要救她出来,可是她却只能用心里的眼睛望着他。 第336章 翁婿有别 第336章 翁婿有别 日月山缺在月光中泛着幽蓝的光华,山缺之下,秋水靠在阿隼的肩头默然垂泪。一团幽蓝色的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秋水闭上了眼睛,因为那火中幽蓝的炭火来自于日月山缺的巡逻队,他们曾经奉秋水为神,他们的眼中满是虔诚。 "我们一定要这样吗?"秋水的泪水垂在了腮边:"阿爷也许没那么坏,他把孩子还给了我们,他希望我们幸福。他虽然深不可测,对我却一直很好。是我自己荤油蒙了心竟然想害他,是我们惹怒了他。" "寄人篱下,何来尊严?别人给的从来都不牢靠,只有自己拼来的才踏实!"阿隼说道:"也许他会原谅你,可对我呢?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我已经被他废了,你难道看不到吗?我功力减半灵力混乱,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拿得起这干将宝剑。你阿爷何其阴狠,你跟了他几千年了,竟然还没有醒过来吗?即便失败,也比任人宰割好!" "若是没有你我的背叛,阿爷他又怎么忍心下手呢?他一心一意想为我们姐妹找个好夫君,而今木已成舟,他心里必还是欣慰的。"秋水顿了顿认真地说道:"既然知道自己难以成功,我们倒不如放弃。我们有了自己的儿子,我们就不能只为自己活着。我怕害了他。" 秋水看到阿隼并不反驳便又说道:"阿爷他已经在服软了,他想让我们一家人完完整整的,说明他是在意我们的。这可是几千年来头一回。你知道吗?从前我都不敢在他面前高声说话,我生怕惹他生气被他罚,我一直都在误会他,自己把自己吓死了!现如今我犯了这么大的错,他却贴心地把我治好又把我们的孩子救活,他必定是心有愧疚心疼我了,我们见好就收吧,再蹦哒可是真的会死人的!" 秋水娇嗔地摇了摇阿隼的肩膀:"他要还想伤你,我就以死相逼,他一定会有所顾忌的!等他气消了,我们就没事了。"阿隼颇为震惊地看着秋水,他嗫嚅着唇控制着自己的怒火极力压制着自己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秋水并没有看懂阿隼的表情,她委屈巴巴地抽泣起来:"隼,他其实也蛮可怜的。" "可怜?你竟然说他可怜?"阿隼的愤怒终于不可遏制地爆发了:"他杀死了自己二十万信众,他杀死了凛冬!他可真是个可怜巴巴的恶棍!秋水,你竟然还在幻想他原谅你!你阿娘对他一片深情为他养儿育女含辛茹苦,他竟然为了那个烨亲手断送了她的性命!他可真够可怜的!你若觉得他可怜就回去吧,现在就回去,滚!" "阿隼,你不要生气嘛!我只是想多给我们自己留点儿余地,待到我们羽翼丰满不愁没有自己的好前程!现在你有伤在身孤胆英雄一个,若再次忤逆于他,岂不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秋水平息着阿隼的怒火。 "你一心为我好,我知道!"阿隼的怒气少了一些:"可是,我们若不拼这一把,如何得到世人尊重?我们二人若有了这干将莫邪之剑,世上便再无第二人可有此不世神通,你阿爷他才会真的忌惮你保全你,才会真正保护我们的孩子!我阿隼绝不许有人看不起我们!" 秋水看到自己实在说服不了阿隼便只得作罢,她望向日月山缺心中默默祈祷。阿隼蜷着身子躺在篝火旁闭目养神,在他的心里,圣地的沃野千里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竟还杀了我的人给你们自己暖身子?孽畜!"殷筝忽然站在了秋水和隼的面前,秋水急忙跪地叩拜:"父君在上,罪女谢父君不杀之恩。" "起来吧,既有了身孕就不该到处乱跑了,这郊野之地又岂可过夜?着了凉受了风寒如何是好?秋水,你回大殿去吧,小花儿想你了。"殷筝温和地说道,秋扭头看了看阿隼等着他的回应。 "帝君,您那宫中尚有千二百佳人等着您心疼,这黑灯瞎火的您火急火燎前来,莫非我这等冷宫之中也有着您的需求?"阿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挑了几句最恶心人的话抛给了殷筝,然后抬起头来直愣愣地盯着殷筝。 "我来,是想劝你回头。"殷筝微微一怔慢言慢语道:"你们就别惦记我的这两把剑了,你们拿不动。" "今日我若是偏要拿走它们呢?"阿隼不甘示弱地说道。 "真有志气,我喜欢。"殷筝笑道:"可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自己能干好的事儿干了,那叫出彩,自己干不了的事儿干了,那可叫出糗。我劝你养精蓄锐修身养性,切莫急躁。" "父君,这事儿我若干的好呢?您该不会怕我出彩,到临门一脚了却踹死我吧?"阿隼毫无退意。 "干将莫邪乃我镇岛之宝,你们不告自拿,岂不成了偷?年轻人,好自为之吧,我既然来了就断无让你拿去的可能!你和秋水一起回宫去吧,既然你已经送了我一个外孙,你便是我的亲女婿,我心疼我的儿孙,自然也心疼你!"殷筝郑重地说道。 "好女婿得有好家当,我懂!"阿隼说道:"没点儿拿得出手的东西,我无颜做您魔都的贵婿。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帝君笑纳!" "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们便斗上一场。愿赌服输,不要后悔!"殷筝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是帝君以大欺小奸猾刻薄早已将我打成半个废人,此等不对等的比拼不公平!"隼说道。 "哦?那你打算怎么打?"殷筝问道。 "小婿需要帮手!"隼答道。 "好,请吧,但愿他们真的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殷筝说道。 "谢帝君栽培!"隼说罢盘坐在地双手合十,一阵密咒诵过他睁开了眼睛对殷筝说道:"帝君,我的兄弟们远道而来,望不吝赐教!" "好,我答应你。"殷筝说道。 "帝君,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帝君可愿允准?"隼又问。 "你说!"殷筝答道。 "此战凶多吉少,我若身死当场,我儿必然孤苦。求帝君允准我大战之前为我儿祈福护身。"隼恳切地说道。 "父慈子孝人之常情!准!"殷筝说。 "谢帝君哀悯!"隼说罢转过身去面对着秋打坐了起来,他口中喃喃有声,心口积起了一道符盘,猛然间,那符盘飞射而出径直向日月山缺攻去,眨眼间整座日月山呯然爆裂,干将莫邪拔地而出悬在了日月山缺的中间。 第337章 最后的结局 第337章 最后的结局 "啊!"秋水骇然地惊叫了一声,她紧盯着隼的双眼怒问:"你!你怎么会有打开这山缺的密咒?隼,你骗了我!" "秋水,我只是想给你和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前程!"隼说道。殷筝冷笑了一声:"好一个堂堂正正的汉子,你竟然诓骗了我!秋水,瞧瞧你男人干的好事!" 说话间,大地雷鸣般颤动起来,二十万魔兵之魂飞窜而出向日月山缺飞扑而来,山缺下一个巨大的黑洞赫然出现在了大地上,它如喷张的大嘴急速吞咽飞扑而至的魔魂。 "隼,你到底干了什么?"秋水惊慌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干了你阿爷一直想干却没敢干的大事业!"隼拉着秋水的手站了起来:"秋水,此战结束,你便再也不需要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地活着了!你记着,这天下,你为后我为王,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我们!干将莫邪在手,无人敢与我们争锋!" "你歇会儿吧!"殷筝冷声喝道:"有我在,这干将莫邪剑你抢不走!" "我只是想试试,承让了!"隼不屑地说道:"但我不会跟你打,败兵之将!" 说话间,空气中响起了外族的经咒,日月山巅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经盘,海天之间,一圈又一圈金褐色的咒文向经盘聚拢而来,无数异族魔兵铺天盖地奔袭而至挤满了魔都的天穹。 "拦住他!"隼一声令下,外族魔灵一拥而上将殷筝团团围困。 "哼哼,你竟有如此多的兵丁!"殷筝冷声说道。 "只怪老泰山有眼无珠!"隼狠狠地说道:"帝君,此刻投降还来得及!" "若我偏偏不呢?"殷筝冷笑一声亮出了长剑,一条遮天金龙瞬间腾空而起护在了殷筝身旁。 "天呐,阿爷他竟修成了金龙!难怪我好久没见过金蟒了!"秋水惊愕不已:"你的魔兵扛的住吗?" "哼,这话你应该反着问!"隼冷哼一声看向了天上的魔灵,他用眼角向大地上的黑洞瞥了一眼又并起两指向魔灵做了个进军的指示,无数魔灵立即飞扑而下冲入了黑洞之中。隼轻笑一声拉着秋的手向干将莫邪飞奔而去。 天空中魔灵铺满了天穹,它们队列严整向殷筝飞袭而下,金龙飞旋而起与它们混战在了一处。殷筝持剑向隼飞速袭来却被魔灵密不透风地围在了中间。隼轻诵咒语闪至干将莫邪之前,他拉起秋水的手放在了莫邪神剑的剑柄上。秋水惊慌地看了看天上正与魔兵缠斗的殷筝,她紧闭双眼握紧剑柄抽出了刺入月月山缺的莫邪神剑。 "既已握剑,便不要再松手!"隼抚慰了一下秋,他的目光移到了干将神剑上,他欣喜不已激动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将手放在干将的剑柄之上将它用力拔了出来。 就在干将拔出山缺的那一刻,殷筝忽然闪身而至,他出手极快,只见他双手一伸又一握把隼和秋水的手牢牢地锁死在了剑柄上。 "阿爷,你支持我们?"秋水欢喜不已:"您看,我的夫君够好吧?"殷筝点了点头却不说话,他冷冷地盯着隼的眼睛诡异地笑了笑。 隼诧异地蹙了蹙眉头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一道红光从干将神剑中发散而出径直刺向了隼的心口,隼向下一瘫跪倒在了殷筝的面前。他痛苦地喘着粗气张大嘴巴惊恐地看向了殷筝抽搐着问道:"你这是用了什么鬼东西?"话音未落,赤红的火焰从他的口中喷吐而出蔓延至了全身。 "你阳气过盛了!"殷筝瞥了瞥隼的喉结冷笑了一声:"因为你已经太是个男人了!你懂了吗?穷兵黩武者必自焚!"隼痛苦的呐喊着想从殷筝的手中挣脱出来,可殷筝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阿爷,你放过他吧!他可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呐!"秋水大声哀求道。 "他也是凛冬的夫君!"殷筝凄然一笑说道:"只可惜他那么多的秘密都要带进坟墓里了!他杀死了凛冬还杀死了他们俩的孩子!" 殷筝悲叹一声微暝了双目,忽然,殷筝厉声喝道:"散!"只见一道道红光从隼的体内发出射向了黑洞和天上的魔灵,魔灵战队忽如爆燃的磷火瞬间延烧起来,红色的火焰蹿入黑洞追击着涌入洞中的魔灵,它扑向密密匝匝铺满天穹的魔灵点燃了他们的身体,整个天空燃烧了起来,魔灵们纷纷坠落,哭喊着摔向了大地。 "阿爷!"秋水呜咽道:"求您给阿隼留一口气,他知错了!他是您亲外孙的亲生父亲呐!" "你怎知他知错了?我给他留着一口气好让他去祸祸我其他的孩子吗?"殷筝冷冷地看向秋正要训话,一柄尖利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口。 殷筝瘫伏了下去,他死死攥住隼和秋水的手蜷缩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任由那刀尖刺穿自己的脊骨。秋水面目狰狞,手中的匕首一刀一刀刺入殷筝的身体,她狂笑着呐喊着咒骂着自己的阿爷,一阵大笑之后她悲愤地哭喊了出来:"阿爷,你知道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是你谪亲的儿子啊!" 隼用他的最后一口气看了一眼昔日温柔深情的妻子。她凶残狡诈邪气冲天,她发泄着心中的怒火,阴诡如地狱之魔。到最后隼也没明白眼前的一切到底是幻觉还是现实,他的身体燃烧殆尽,连同他的灵身一起化为了灰烬。漫天烟尘中外族魔灵尽皆焚化,他们焚烧的身体倾倒在大地上如火山灰过境般气势汹汹而来又气势汹汹而去。 整个世界陷入了死寂,秋水跪倒在殷筝身边抚摸着他血肉模糊的脊背,金龙从烟尘中飞来飞旋在了父女二人的上空。 "从小到大,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该如何面对我的身体,我本男儿身绝非美娇娘!我本可继承您的大志一统这魔岛万万众,可我却手拈兰花穿针引线为您绣着花鞋袜。你可知我为什么会恨你吗?不是因为槐香,我是因为我自己!"秋水悲泣不已冷漠地说道:"您污辱了我,玷污了我对您的爱。什么狗屁阴阳互换大法,不过是毁了一个少年人。伟大的魔尊,谢谢你为我毁了你的千秋基业,你不配拥有它。" 第338章 大帐小帐都是帐 第338章 大帐小帐都是帐 "你是忘记了我没有心脏吗?秋水!"殷筝呢喃了一声,秋水猛地一颤。 "好疼啊!"殷筝慢慢爬了起来:"你也忘记了这样是杀不死阿爷的,对吗?"殷筝扭过了浸满血污的脸悲伤的看向了秋水:"除了偷袭,你连我的毛发都伤不了分毫更别提杀死我了,所以偷袭才是我的致命伤,我竟然还防着你和我当面锣对面鼓地干,就像昨天逼宫一样,哈哈,悲哉,我到现在才明白,我的儿原来只有暗箭伤人的胆子!" "哼!"秋水悲叹了一声:"我没想过真的要杀死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有多么恨你!" 殷筝没有回答,他慢慢坐直了身子开始打坐疗伤。秋水的心攥的紧紧的,她全身冰凉颌骨微微打颤。 "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得见。"殷筝低吟道。 "败军之将,何来辩解?"秋水漠然地说道。 "你只是我的女儿,你肚子里有我们殷家第三代传人,你的大殿里还有小花儿和姐姐们在为你担心,你只是我们殷家的孩子,其他什么都不是。"殷筝说道。秋水忽然恍惚起来,殷筝似乎又回到了从前被她欺骗的状态,傻里傻气的。 "我什么都没有,"秋水说道:"我连我自己都没有。这个世界于我而言是空的,一切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至少你还有孩子,不是吗?"殷筝问道:"你是一位母亲,孩子需要你。" "母亲?"秋水苦笑道:"我算是怎样一位母亲呢?当我发现我不过是您扭曲心理下制造的玩物后,我就只是一个漂亮的怪物!一个令人作呕的怪物!" "把你从男孩儿变成女孩儿,的确是阿爷所为。是我伤害了你,所以我不敢恳请你的原谅。"殷筝说道:"这种伤害于你而言是致命的,我不曾料到你对此事的排斥会这么大。生而为魔,我的脑洞的确有异于常人,做事也迥异于常人,有我这样的阿爷是你的劫数。阴阳转换乃世间奇法,当年我修法还不周全我却用在了你身上,我必须向你道歉!我也很想弥补这些年欠你的东西。" "怎么补偿?再把我变回男孩儿吗?"秋水冷笑了一声:"怎样的补偿都无趣,没意思!您知道吗?阿爷,知道我自己有了宝宝的那一刻我欢喜至极,我第一次品尝到了做女人的幸福,我忽然觉得天都亮了,我不再讨厌我的女儿身,我甚至爱上了自己。" 秋水幸福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可是您却轻易地毁了我的孩子毁了我活在这世上唯一的希望,您绝情地弄死了他。后来您把孩子救活又把我还原为一个女人也只不过是您为杀死隼设定的阴谋。您的诡诈算计,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秋水哀伤地说道:"时空错位需要时空节点中阴与阳的比例达到一种定数,我们所谓的修成大法,不过是碰巧找到了那个临界点找到了一把开门的钥匙,我们以为的修行得果在你眼里不过是莽冲破壳剑走偏门,我们只不过是在班门弄斧小巫见了大巫。你用灵力搅动隼体内的阴阳比例,让他阳气过盛荷尔蒙爆棚从而破了他的时空错位之术,魔尊好巧的手劲呐!我学到了,我佩服至极。" 秋水顿了顿又苦笑道:"这干将莫邪神剑若想真正为异族所用,那持剑之人更是需要阴阳平衡和合稳定,这个道理我和隼全然不知竟还以为阻止了你来抢剑便可一举成功。却原来是我们狠狠地中了你的奸计。你早知道我们要抢走它们,你要做的就是纵容我们以阴阳失衡之身去冒犯剑神自取灭亡!魔尊好大的手笔呐!我学到了,我佩服至极!" 秋水抚摸着手中的匕首冷笑着说道:"可惜,我的隼死了,他就死在我的身边,他活活的烧死在了我的面前!我学到的太晚了,我对你只剩下了'佩服之极'!哈哈,我的孩子和我一样,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没有了阿爷。我们大概是欠了你的,所以需要还给你吧?" 殷筝默然无语地看着秋水,秋水抬起泪眼坦然地说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我只能做你的玩偶,我认。原谅我不能让我的孩子生活在你的世界里,我也不想让你的孩子我殷秋继续生活在你的世界里。抱歉,我真的不想活了,这件事儿上,我还是可以自己做一回主的。" "临死之前,你还是再还我一点儿什么吧,你欠我的还没还够。"殷筝忽然说道:"你绝非痴顽之人,你知道魔都的难处。若非你与凛冬跟着阿隼一条道儿走到黑,我魔都何至于有今日之灾?两千年来天神从未如此震怒,我魔尊言行无状行事荒唐,可那鬼谷从未深究我的罪责。我们从秦王铁蹄下侥幸逃生,在这琉璃岛辛苦经营了数千载光阴才终于有了自己的一份家业,可你却为了一己私心毁了我魔都万众梦寐以求的一切。你欠魔都的太多了,你不能死,你的命赔不起你欠下的债。"秋水无力地瘫软了下去,她跪在殷筝脚下痛哭流涕悲嚎不已。 殷筝看着她哀伤地说:"秋水,你应该把欠我的人丁兴旺还回来,把魔都的人丁兴旺也还回来,你完全可以做到!你的姐妹们会谅解你的,她们比你仁慈。"殷筝稍稍顿了顿又说道:"另外,有一个人能治疗好你身体里的毛病,你可以去找她,有亦炎在,你和她也算是半个亲戚。还有,我把孩子救活不只是为了把本属于你的阳气补给隼以助他自焚,我更是为了让你活着,而且还活的更幸福安心,你懂吗?" "我懂,您是怕我像隼一样被剑神烧的一干二净。"秋水说道:"您还想让我的生活有点儿支撑。秋水恳请阿爷为孩子取个名字,我会好好照顾您的外孙我的孩儿并且告诉他是您救了他一命。" "好吧,不如就叫'恕'吧,随殷姓,叫殷恕。"殷筝说道。 "谢谢阿爷。"秋水叩首谢恩道。 "阿爷该走了,我与鬼谷还有一些未了之事需要了结。"殷筝慨叹道:"秋水,你知道吗?我有太多话想和你们说,也有太多事想和你们一起做,做一个爱唠叨的老头子,成天跟在儿女身后说尖酸刻薄的话,是太幸福太幸福的事情了!可惜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走了,你快点儿回魔宫休养去吧,这一番折腾下来,恕儿怕是会受不了的。" 殷筝用力咬了咬唇轻声说道:"以后,要学会用正确的方法保护自己,也要学会保护别人。我该走了,我想让你听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殷家一脉本为锱铢后人,请善待鬼谷善待我们的宗亲。珍重!"秋水泣不成声,她抬眼看去,眼前早已空空如也。 "秋水,你阿爷他竟然把干将莫邪丢在了你的面前!"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秋水的身后传来,秋水回头看去不禁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第339章 鬼谷之战 第339章 鬼谷之战 夜色下的华国璀璨夺目,在万家灯火处霓虹彩灯下,还有那些夜色里仍在忙碌着的地方,此时此刻,几乎每一个人都沉浸在快乐和幸福中。 凡人的平安喜乐与鬼谷万众的沙场鏖战完全不同,在人们的视野之外,御翎人倾巢出动布满了夜空,整个华国大地陷入了黑气的侵袭之中,百万魔灵携着黑气一路飞奔,它们从日月山缺的黑洞中蜂拥而来劫掠了凡人的灵气向鬼谷一路狂奔。大地之上黑气之眼已经被全部打开,镇守于各处的锱铢们全线出击阻截着魔灵黑气对凡人的侵袭。 在河海间的江边,亚当和廖辰悬停在空中观察着脚下黑气的动向,黎坤和黎城守卫在黑气两侧与过界的魔灵缠斗在了一起。亚当仔细观察着两条黑气的走向,只要它们有连接的倾向,她的战刀必定会立即出鞘予以回击。 廖辰向鬼谷方向遥望,环绕了整个鬼谷的防线上,御翎人的羽箭正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数以万计的羽箭一拨拨射向冲至鬼谷边的魔灵,它们蜂拥而至又如潮水般幻灭,它们死前的呐喊还未出口,浪涛般赶来的魔灵便将它们踩踏在了脚下。鬼谷四周形成了一圈幻彩的迷雾,魔灵灰飞烟灭,金羽万箭齐发,天空中零零星星地飞起了彩焰,那是大魔灵们焚尽前最后的颜彩。 巫祖和巫鲲在鬼谷之上放眼四望,只见魔灵们一路向前斗志满满。最令巫祖忧心的是魔灵的数量在飞速增长,它们似乎在顷刻之间便膨胀了近十倍之多。御翎人的攻击已无法阻止魔灵涌入鬼谷,锱铢们与魔灵的战斗也已显现疲态。 "这样下去,鬼谷会承受不了的,它消化不了这么多魔灵。"巫祖担忧地说道:"隼召唤来的魔灵太多,我们杀不过来。进攻者一旦超过鬼谷可以吞灭的数量,我们便不得不设宴待客了!" "鬼谷现在怎么还是一动不动的呢?非要等到影他们从水镜先生那儿出来,它才会一展身手吗?这可不太好!"巫鲲忧心忡忡地问道:"鬼谷是不是故意的?巫祖你告诉我!让我心里有个底。" "鬼谷从来不主动发起攻击,它只是一个安静的山谷。"巫祖说道:"此战终究还得靠我们。" 就在巫祖和巫鲲满脸忧虑之时,遍布华国的黑气猛然间燃起了火焰,那火焰迅速延展形成了一条条火线,那一条条火线从四面八方延烧而来一路延伸到了鬼谷边又猛然间炸裂,霎时间,一朵铺满大地的阴阳花燃烧在了无垠的夜空下。魔灵的惨叫声震耳欲聋响成了一片,不到片刻功夫,大地上的魔灵几乎燃烧殆尽。 "真是神来之笔呀!"巫鲲喊了起来:"这是谁干的呀?难不成又是殷筝?他这手笔可真是太惊艳了!" 巫祖微微一笑对巫鲲说道:"传令下去吧,各战阵清点人数救助伤员,稍做休息原地待命。告诉大家不要放松警惕,防止敌人反扑。" "是!"巫鲲抿嘴一笑向巫祖拱手施了一礼问道:"我是不是可以到谷里去看一看了?把影他们几个人带出水镜,鬼谷才能真正安全。" "好,快去快回!"巫祖应允道。 鬼谷之内阳光明媚,它仿佛并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依然静谧安然。神树下,阴阳水镜折射着太阳的光,它们的镜面如同波光般潋滟。水镜之内是另一片景象,烨被固结的阴气封冻在了冥想池内,觯跪坐在湖冰之上等着烨冲破幻境走出来,影和曹文坐在紫木宫中围炉煮茶。水镜外,三个白色的虚影出现在了神树下,他们的头很小,宽大的衣袍遮住了他们的整个儿身体。光影闪动间三个虚影幻化为人形,他们望着飞身而来的巫鲲盘坐在了树下。 "巫鲲与水镜夫人水镜先生见礼了!"巫鲲飞到神树下即刻向树下盘坐的三人施了一礼:"不知道这位公子该如何称呼?晚辈巫鲲见礼了。" "免礼免礼,我是水镜之子,今日随爷娘出来游玩,实在是打搅鬼谷了。"那个少年模样的翩翩公子向巫鲲施礼道。 "公子不必这样说,您能到此一游,我巫鲲不胜感激。"巫鲲又向水镜先生施了一礼问道:"巫鲲有一事不解,不知水镜先生可否为我解一解心中的困惑?" "你说吧。"水镜先生说道。 "殷筝其人是否可信?"巫鲲问道。 "可信!"水镜先生答道。 "既如此我便放心了,谢水镜先生指点迷津,"巫鲲说道:"谷外战事胜负未定,我需即刻出谷应战,见谅!" "去吧!"水镜先生说道。巫鲲又施一礼飞离了鬼谷。 "我们该回去了。"水镜先生说道。 "是!"水镜夫人与水镜之子跟随水镜先生回到了那水镜之中。 殷筝从水华宫中飞身而下,他跪在神树下三拜九叩沉吟道:"谢神树大德,谢鬼谷深恩!"殷筝转身跪坐在水镜前看了看忽然轻笑了一声:"小姬烨,你可真够粗心的,你竟然不为水镜结界!笨!"他伸手抚在水镜上轻颂咒文,一道明蓝的结界即刻守护在了双镜之上。他环顾四周轻叹道:"今日一别怕是再难相见了。但愿,我们都会记得彼此!"说罢,他探手下去进入了水镜先生的幻境中。 进入幻境之后,殷筝站在高崖之上望了望鬼谷中的汹涌澎湃的水旋涡,他微微一笑纵身跃入了洪水中,他以灵力为盾劈开恶浪向冥想池飞了过去。 "你来做什么?"觯看向停落在他身前的殷筝问道。 "我来是为了助烨一臂之力。"殷筝说道:"相信我,我不会伤害她,而且,只有我能救她。这谷中阴气固结本就是我和烨的过错,我会和她一起补救!" 觯沉思片刻后说道:"筝公子莫要多想,我信任你,你进去吧!" 殷筝向觯恭敬地施了一礼后走进了冥想池,此刻烨紧闭双眼眉头紧锁正经历着黑气对她的吞噬和侵扰。在湖底冰封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静止的,鱼儿张着嘴巴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向天空,荷叶铺开,一朵朵白莲冰封在了黑色的湖水里,片片花瓣零落,它们坠向湖底的泥淖却静止在了空中。那些灯笼似的紫木宫树根也不再摇曳,它们被冰封在湖在湖水中悬挂在了荷塘之上。 第340章 漂在江河之上 第340章 漂在江河之上 殷筝向烨飞去打坐在了烨的身前,他用指背轻轻抚摸着烨的脸颊凄然地笑了笑。 "有我在,有你在,鬼谷不会再出事儿了。"殷筝呢喃了一声转头看向了远处的一条彩鲤,他把那鱼儿旋至烨的胸前又轻轻点了点它的头:"去吧,去告诉她我来了。"彩鲤摆动身躯吐出了一串彩色的泡泡,它旋游在烨和殷筝之间发散出了金色的光华。 "以我鲜衣,入尔梦境!"殷筝轻起咒语将那串彩色的泡泡旋至手心又送到了烨的眉宇中,然后他微冥双目进入了定境。 烨的睫毛微微一颤,她昏黑一片的世界里飘来了几个明亮的光点,烨伸手探去,那些光点飞入她的指尖传入了她的脑海。 民国十一年,秦淮河畔,一叶小舟缓缓行驶在秦淮河上。风雨飘摇丝竹哀绝,殷筝独自坐在船舱之中听风雨渐起听岸上人家的轻吟低语。烨撑着伞立于船头任凭风雨打湿自己的衣襟仍执拗地不愿意避一避。这是大明宫一别后她和殷筝的第一次相约,邀约是烨提出来的,她只给殷筝传去了三个字:"秦淮河",没有时间也没有具体的地点。 殷筝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在秦淮河畔守了好几十天苦苦等待着烨的出现。当他终于见到烨的时候,烨正在这艘老旧的船上煮着一锅粥,粥里放着一些虾仁玉米还外加一点儿香葱叶,她扇着锅底泥瓦炉的火,眼睛被烟气熏的红红的,手上还满是炭灰。 殷筝在舱外看着她沉默不语,当他下定决心走进船舱时,烨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便再无言语,她看都没看殷筝一眼只吐出了几个字:"我只是想给你煮点儿热粥。"她独自站在了殷筝站过的船头看着风雨中飘摇不定的秦淮河两岸,她只给殷筝留了一个背影去看。 殷筝无声无息的坐在船舱里,米粥渐渐凉了下去,他的心也凉了下去,他本来有着太多话想问也有着太多话想说,可他却全然没有了力气。船舱外寒凉的风雨侵袭着船舱里仅存的一点儿温度,他本想就此离开却又跌坐了回去,他猛然捧起面前的冷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最后,他舔掉了锅里的最后一粒米最后一层糊。殷筝用手掌擦去唇边的米糊走到了船尾,他在风雨中站了好久终于飞身离去。 这是彩鲤吐给烨的第一个大泡泡里所盛放的故事,晦暗无情冰冷绝绝。这是烨痛苦回忆中最为纠结的一幕,这让殷筝有点儿出乎意料,他瞑目沉思感受着烨的悲凉。彩鲤旋游,在烨和殷筝的身前旋出了七彩的流光,殷筝猛然间呛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他感受到了烨无以复加的痛苦,他的心几乎在一瞬间碎掉。 殷筝看着烨的脸流下了自己的第一行泪,他轻声问道:"为什么是秦淮河?"烨双眉紧锁艰难地回答:"我只是想让你看一看何为女子的极限。"殷筝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声,他的眼泪滴落在彩鲤身边化作了一团彩色的光。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又重新打坐冥想,他的眼前似乎亮了很多,隐隐约约的似乎还能看到一些彩色的光。 彩鲤旋游游光点点,殷筝倏忽间来到了嘉陵江上,一条乌篷船晃晃悠悠地漂浮在江心里,烨坐在船头遥望着他又俯身走进了船舱。这是烨对他发出的第二次邀约,巫祖和觯正在岸边的码头内和几个魔头厮杀,影和华汐坐在烨的对面。 窄小的船舱似乎已经容不下什么客人了,殷筝钻进了船舱挤在烨的身边坐下,一条鲜美的鲈鱼正放在四人中间的竹木桌上散发着一缕缕鲜香和清甜。华汐依偎在影的肩头笑而不语,烨激动地与影谈论着刚刚结束的战斗,她明朗畅快的笑声在江心响起又落下,似乎全然忘记了身边的贵客。 殷筝默然无声地听着烨的笑声,他望向码头上的巫祖和觯心中浮起了一阵怅然。华汐看着殷筝失魂落魄的样子转头向烨使了个小眼色,烨停了停自己的高谈阔论拍了拍殷筝的肩:"我只是想让你尝一尝这条鱼。"殷筝蹙起眉毛怔怔地看着烨,华汐微微一笑拿起一双筷子递给了殷筝,殷筝回以一笑把筷子接过来放在了桌子上。 气氛尴尬起来,殷筝百无聊赖地斜倚在一边看着舱外汪洋的江水,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汪伪和南京的政要故事,影时而默默点头回应着烨,时而补充两句和烨一起讨论。华汐不好意思地看向殷筝,她找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又夹住一块鱼肉,她很想让今天的客人尝这鲜鱼的第一口,影却按住了她的手。 "这江里有太多死人,所以这鱼才肥。让客人自便吧!"影柔声说道,华汐的手颤抖了一下,她赧然不语向殷筝报以歉意的一笑然后低眸看向了桌面。殷筝的情绪一瞬间低落了下去,他拿起筷子敲打着桌面无声地看着烨,烨终于停止了自己的畅谈。 "姐姐的活儿快要干完了,我们去和她碰个头,觯哥哥一定饿了,只可惜这鱼我不想给他吃。"烨对华汐和影说道:"你们先过去吧,我随后就到。"影向殷筝施了一礼带着华汐飞身而去,烨默默的看着他们飞走平静地对殷筝说道:"这是谷里养的鱼,做鱼的时候我把它换掉了。你吃吧,我得去打一架了。"殷筝拽住了烨的手却被烨狠狠地甩开了。 "筝公子请自重,我只是请你吃个鱼而已,没有别的念头。"烨冷冷地说。 "仅此而已?"殷筝问道。 "这江里江外的人和魔灵们都在看着我们几个呢,我关心的是另外几个崭露头角的男人,没有你!"烨惨然一笑说道:"公子自便吧!"殷筝微微一怔,烨脱身而去向巫祖他们飞去了…… 殷筝的眼泪又一次滴落了下来,他悲叹一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彩鲤依然在旋游,它比先前更绚丽了一些。 殷筝戚然一笑看向了烨,他目光悲戚心痛不已,轻声问道:"为什么要在嘉陵江上与我相见?"烨眉头一皱哀伤地说道:"我只是想让你看一看何为男人的极限。"殷筝咬了咬唇默然垂泪:"你心痛至极,却在笑着,一直笑着。"烨的眉头轻轻展开,唇角挂起了笑意。彩鲤跃动不已游光渐起,殷筝慨然一笑冥目遥想。 第341章 偷偷做过的事 第341章 偷偷做过的事 烨给殷筝的第三次邀约在一九七二年的上海,那一天上海街头群情激愤沸沸扬扬,烨和殷筝穿着绿色军装坐在上海市招待所的一间双卧房间内默然无语。他们相视无言聆听着街道中激情昂扬的呐喊还有楼下一位女子高亢的歌声。她的游街示众已经结束,她把胸前的牌子和头上的帽子整整齐齐地放在了窗口的桌面上,她的身子站的笔直。她放声高唱,她嘹亮的歌声充满了坚定和深情,她的泪眼中闪着明亮的光。 "我该回去了,我已经和你待了好长好长时间了。"烨看向窗外惊疑不定的麻雀呢喃了一声。殷筝把双手交叉在一起又放在了膝盖之上,他嗫嚅着唇好半天之后才说出了一句话:"没有……带好吃的给我吗?" "哦,"烨从恍惚中惊醒过来打开了背在身上的军用挎包:"这是从长在鬼谷一个角落里的梅树上剪下来的,你知道的,鬼谷中万物有灵,我不能剪太多,所以……"烨从挎包里取出了一个红色长纸包:"只有这么一小截儿可以带给你。"烨打开纸包放在桌面上又推到了殷筝两前。 "是红梅的枝条?"殷筝捧起梅枝仔细地看。 "对,红色的。反正,在鬼谷里它开红色的花。"烨说道。 "我喜欢。"殷筝爱惜地摸了摸梅枝。 "我该走了,我已经出来太久了。"烨说道。殷筝低眸不语,他叹了一口气握住了烨的手:"再多一句话都没有的吗?" 烨把手从殷筝的手中抽了出来轻声说:"我愿意等,等一粒春芽起。"她看着殷筝的双眼目光深沉又哀怨。 "跟我回琉璃岛去!我不能……"殷筝悲戚地恳求烨随他离开,烨却摇了摇头消失不见了。 "你的心里很难过,你却约了我见面,辛苦了。"殷筝从冥想中醒来双眼中满是悲戚:"为什么选择上海?" "我只想让你看一看何为人的极限。"殷筝和烨异口同声地说道。殷筝和烨对视了片刻都垂下了眼眸,殷筝轻叹道:"你一直都在教我,天神出战必不会空手而回。" "你为什么不说我只是在表达对你的恨意呢?"烨问道。 "看着是有点儿像,可我把它理解为那是你对我的爱。"殷筝抬起眼眸深沉地看着烨的双眸缓缓低吟:"春芽已起人如昨,回眸两忘竟为何?朝朝暮暮相思处,但问贤妻情几着?"殷筝蹙眉浅笑轻声问道:"为何,你要到琉璃岛来找我?也是因为要表达恨意吗?在骗术这件事儿上,你从来都学不会。所以,我看得见你的心。" 殷筝的眼中噙起了泪幽怨般问道:"只是,我不明白我这个魔头的所做所为是否合烨的心意,她为什么还是要离我而去?真的只是为了擎起北天做鬼谷的柱石吗?" "你一直都做的很好……"烨说道。 "我做的不好!我养了一帮魔头,乌烟瘴气!整个琉璃岛就是妖魔的老巢,我的所谓大业就是一个空幌子大奸计!我欺骗了他们更欺骗了我自己,我也欺骗了鬼谷欺骗了你!"殷筝抢过话头悲伤地说道。 "你没那么糟糕!"烨说道:"你一直都很努力,你从来没有为自己的一己私利谋过些什么!你只是喜欢看另一个角度里的世界并给它变好的机会,事情的真相天神看得见。你在魔都做过的一切都让我欢喜,我说的是实话。" "是吗?"殷筝愕然地问道,他低眸沉思轻叹道:"也是,世人无论做恶还是为善,天神都看的到,魔尊也看的到。所以,魔神殷筝心里有数。他不错,克己复礼磨刀砺剑,敬畏天神礼之爱之,魔都在我的治下一直与天神亲好。" "筝,你还记得吗?为战友赴死者必得不死?你的那些律令从来都不止于律令,你的心中有大德有大智有大爱!"烨说道。 "呵呵,魔神的知己是天神!"殷筝叹了口气:"夏阿娇很棒,穆秋楠也一样!"他抬头看着汹涌澎湃的旋涡沉吟道:"孩子们都很好!只有秋有点儿棘手。金座们也不错,他们对我有三分怕更有七分敬。魔众们也不错,信我认我!这样想着说着,我都有点儿爱上我自己了!"殷筝垂下眼睑默然垂泪:"所以,替我照顾好他们,拜托了!" "筝公子,你是准备为鬼谷牺牲掉自己了吗?"烨问道,她双眉紧锁厉声说道:"我不会认你的这个好!你不必为我这样!魔都还需要你,有你在魔都的天才会清朗!" 殷筝默然地看着烨笑了一笑,他把烨的手放在胸口灿然一笑说道:"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我早就说过了。况且,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的修行一直都有帮手,你还记得影偶吗?她是巫祖的老朋友,你见过巫祖的那些洋娃娃了吧?它们都是影偶的幻身,她一直陪着巫祖也在陪着我,陪着我们聊天陪着我和巫祖谈情说爱。你并不是我做重大决定时唯一的因素,我没你想的那么单纯。我还有很多志趣相投的战友,铁蛋儿,冬,雀灵,还有我的阿娘,还有琉璃岛上的每一个锱铢,甚至包括每一个魔头。" "你在说谎!"烨说道:"你只是在担心我会死掉,这固结的阴气我会自己解决,不需要你来!"烨泪流满面悲泣起来:"你的魔都安定了,这北天撑不撑的起来鬼谷都是安全的,你知道的,我并非玄武,我和你一样都是螣蛇,我本就不是镇守北天的天神元君!你死了也没用!" "别说了,别说了!"殷筝握紧烨的手垂下了头:"巫祖说过了,我是一定会毁了你的,现在我懂了,她是对的。"殷筝忽然破涕为笑对烨说道:"灵蛇没有告诉过你你们已经修成龙身了,是吗?呵呵,它可真喜欢骗人,还有巫祖,她竟也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你知道吗?我的金蟒也变成了金龙,你看!"殷筝唤出金龙在烨的面前飞了一圈儿:"看到了吧?灵蛇它可比金蟒要强大的多,它修成正果怕已是千年之前了,它只是低调了一回,给我留了点儿炫耀的余地。"烨惊讶地看着殷筝,一时之间愕然无语。 殷筝大笑了几声继续嘟囔道:"我的金龙状态还不稳定,让它做你的坐骑只怕是会颠簸了你,所以,用它打一副金甲如何?哈哈,这是我俩已经决定了的事。这也没什么可难过的!" 殷筝弓着身子托着腮看向了烨憨憨地说道:"还有,我在最北边儿的海里为你修了几间房子,亦炎和宇儿以后就住在那里,你若是不愿意,就把他们都赶出去!那宅子现在还是空的,我不知道要给你安置些什么东西好,所以还和大明宫那次一样,每一件东西都要由你自己来买了。" 第342章 尘埃似落定 第342章 尘埃似落定 "筝,你冷静一些,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烨终于喊了出来。 "是吗?哈哈!"殷筝笑道:"我冷静的很!我清醒的很!我知道我眼前的烨修行不够,一个小小魔神就能把她骗的团团转,哈哈,你还狂自说法讲道阐释什么破六劫,你在媚娘面前显摆的那一套命运之劫是个什么东西啊?还说什么人对命运的支配只占十成之半成?哈哈哈!媚娘她可亲口跟我说了,她信的是我的话!她愿意为我这位真神鞍前马后!" 殷筝大笑道:"哈哈哈,我魔尊这一生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人才是命运的主宰!哈哈,难不成还是我错了?我杀人无算却修得金龙飞天!烨,你把个人的力量看小了,你自卑!天神竟然自卑?天神竟自觉无力?这可真的是你应该破掉的边界了,这就是你的边界之劫!哈哈,你知道吗?我殷筝要破的已经是'虚无的边界'了,你懂吗?一切皆虚无,虚无生一切!" "你何苦要说这么多话?我害怕!你吓到我了!"烨悲泣道:"筝,你是疯魔了吗?筝,你醒醒呀!" "我是醒着的,烨,你知道的,我此生没什么大志向,我只想给你一个家,当然了这个家也是我的,也是亦炎和宇儿的,总之是我们的!"殷筝嘟囔着垂下头去泪湿了双眼,他忽然抬眸看着烨轻声说道:"我本贪求之人,你是知道的呀,我贪求着你的一滴泪,所以你不必为我难过,不过,你可一定要为我落一滴泪,我想要,我要你的眼泪为我陪葬!哈哈哈!我只不过想永生永世地缠着你,永生永世不让你摆脱我,我手段龌龊没什么可难过的。" 殷筝猛然垂下了头,他呜咽着低吟了起来:"呵呵,拜托你替我向巫祖说一声对不起,再替我向她说一声谢谢,告诉她,她给我的一切我都喜欢!不要为我难过,这样的结果才是我想要的,这样,我就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了。这世间沧桑人心浮沉着实是累人,我受够了!小姬烨,切莫为我难过。" 冰封的冥想池一片死寂,殷筝垂首盘坐不再有任何声息,烨惊慌地摇了摇殷筝的肩膀,殷筝瞬间化作无数金鳞向冥想池中的阴气攻了过去,花火在冥想池中爆裂开来,封冻的湖水在一刹那间粉碎为尘化作了一池清亮的圣水,鱼儿悠游荷叶轻摆,鬼谷中肆虐的水漩涡渐渐消失,无数灵兽的尸体沉落在了鬼谷的谷底。 烨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空空的殷筝欲哭无泪,金鳞在一瞬间回射到了烨的体内,它们在烨的体内回旋游动把烨体内的黑气清除的干干净净,最后化作片片金甲护住了烨的身躯。冥想池回归了往日的圣洁,而殷筝也终于把自己长进了烨的血肉里,从此与烨永不分离。 "何苦呢!何必呢!为什么呀!"烨终于放声嚎啕:"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偷偷摸摸溜掉呢?殷筝,魔尊!你到底是狠心地骗了我!"烨长啸一声晕厥倒地。 灵蛇身披金甲化身墨龙盘旋着把烨托出了神湖,它长啸一声飞出水镜又飞进了水华宫中。一株红梅绽放在宫门一侧,梅枝上,一条织金的布帛迎风摇曳,几行黑色小字工工整整的刻印在上面。烨躺在软榻上昏头昏脑一动不动,恍惚中她被摇曳的金光惊醒,她看向风里的布帛轻声问:"那……那是他的小心思吗?偷偷摸摸到我的宫里来,又风一样偷偷摸摸跑丢了!他好狠的心呐!" 灵蛇把布帛托到了烨的面前,烨却不敢去看它,她转过身去哀伤地说:"你帮我读出来吧!" "我把我们的梅枝种在宫门前的石缝儿里了,觯每次经过都会看见。"灵蛇读完撇了撇嘴忍住自己的哭腔说道:"金龙这个老小子没的好爽快,我还想问一问它到底给筝儿灌了多少坏水儿呢,它现在倒好,躲了个干干净净!我老婆子也被人丢掉了!"灵蛇垂着头盘曲在烨的身边哀鸣了起来。 烨蜷曲在软榻上无声地悲泣起来,她把布帛紧紧地捏在手中瘫倒了下去,金甲忽然涌动了一下,烨惊愕地抚摸着它轻声问道:"你听到我的哭声了,是吗?"金甲微微一颤咯咯咯响了一声,烨的泪水顷刻之间如雨落下。 青龙和白虎飞向影和干觯把他们和曹文带出了水镜,曹文默默垂泪怅然悲叹,影一路无话沉思不语,觯的心口憋的生疼,他忍不住向白虎问道:"你们俩刚才在哪儿呢?为什么不去救救殷筝?" "得令不打搅你们干活儿!"白虎回答道。 "不打搅?不打搅,你们何苦进来啊?隔岸观火,看热闹?"觯心里的气发散了出来。 "我们在里面只是因为怕你们被淹死。巫祖早知道你们都会跳进那旋涡里,她说,水镜里至少有四个不要命的傻小子,结果到最后还添了条金子做的汉子。"白虎似乎也有很多想撒出去的气。 "嗯,我听出来了,"觯沉吟了一声:"感动了。" "你可比我感动的厉害,"白虎说道:"你还泪流满面了呢!鬼谷也真是,那样的英雄角色本该是你的戏份,这下可好,让别人给来了个釜底抽薪,这回啊,烨的心里可真的住了个别的人,你可得好好努力了!" "收到!"觯认真地说道:"我不会比殷筝差!" "我们还是快去看看烨吧,觯,你是去看烨呢?还是去稍稍休息一下?"影说道。 "我想让她先安静一会儿,"觯沉吟着说道:"她应该有自己想一想心事的权力和空间。" "好吧,那我和青龙先过去,你在神树下先歇一会儿,我们去去就来!"影说罢向水华宫飞了过去。 一场大战之后,锱铢们的生活迅速回归到了正常程序,巫祖和巫鲲一直都在龙庙内继续追查锱铢沾染黑气之事,冬和铁蛋儿回到了琉璃岛,衡和春带着一帮孩子研究着战斗中显现出来的问题。琉璃岛上也暂时安静了下来,穆秋楠一直都在默默等待小杜总再次来搅闹,可阿文却为他打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这位不贤不孝不仁不悌的大人物忽然过世了。 "岛上一定是出大事儿了!"穆秋楠对阿文说:"最近莫名其妙的死了好多人,而且都是魔都的重要人物,阿文,我们有没有必要回魔都看一看?" "帝君不发令,我们进不去。"阿文问道:"伯父有没有其他办法?或者说,您有没有什么可以探听点儿风声的地方?" 穆秋楠摇了摇头,他沉思片刻后终于明白,那些煊赫一时的所谓大人物,在天神和魔尊眼里不过是小之又小的小东西,倏忽之间果报到了用性命偿还了欠下的债,真的会是旦夕之间的事。穆秋楠忽然觉得天色变好了,窗外的草木楼林都变的明亮可人起来。 第343章 心有不安的人 第343章 心有不安的人 战后的河海间仍似往日一般平静,廖辰今天休息的还不错,俘获的一千多魔灵被关进了降魔罩,魔灵焚尽后的灰烬也已经打扫干净,黑气之眼业已关闭,黎坤老爹和黎城老叔带着亚当去熟悉他们在河海间的工作日常,他今天被安排了做一个清闲人。 这个清闲人躺在自己的铁床上默默的想着心事,亚当说过的一句话在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出现,她说:"锱铢们都是很了不起的,他们都是了不起的普通人。"廖辰非常认可这句话,可是他却不想只做一个普通人,他向往龙庙的生活,憧憬着自己有一天可以进入鬼谷。这个念头让此刻的他辗转反侧焦躁不安,他缺少的是一种身份认同感,他热爱锱铢更热爱锱铢们的事业,他不想做一个编外人员,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够不够格进入锱铢名册。 已经结束的战斗对廖辰而言记忆犹新,亚当的实力也让他钦佩不已。对老爹老叔和他来说,两路黑气的绞缠是毁天灭地的大祸事,可在亚当那里却不过是睁开眼睛看一看就可以了结的小事。廖辰不知道亚当所拥有的能力是什么,也不知道她的法力到底从何而来,当她用紫色的眸子凝视前方时,一道紫黄色的光如利刃出鞘般刺穿了黑气相交的边界,也就在一霎那间,一堵雷电密布的铜墙铁壁凌空而出截断了魔灵交汇的地点。 "真是太棒了!"廖辰禁不住暗自赞叹了一声,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寸见方的床单格子傻里傻气地想:"亚当要是能教一教我就好了,或者直接认家主做师父,亚当的本事一定是家主教的。"廖辰这样想着心中忽然有些慌乱:"这世上能有几个人会像亚当那样幸运呢?想给家主当徒弟?做梦呐?唉!"廖辰怅然地叹起气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山外青山楼外楼,英雄遍地志难酬!闲看庭前花开花落,信似闲庭信步日月悠悠!哈哈!" 廖辰奚落着自己的痴心妄想回顾着自己的锱铢生涯,一直以来,他都默默地穿行于人流之中,他的生活从未有过大的变化,河海间所辖两城百镇里的每一块砖搁在哪儿他都了如指掌,他总是游走在市场上街巷里或者更高级点儿的地方,他就像一个凡人小伙子那样闲庭信步倜傥潇洒,无人知道他是锱铢界专业的数据录入员,更不知道他的这个专业技术已经专业到了无人可以替代也无需被人替代的高度。 廖辰忽然坐了起来:"家主该不会也不知道我的兢兢业业吧?"他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我这压根儿就不能闲着!咸吃萝卜淡操心!唉!算了算了,我还是出去走走吧!"廖辰跳下床冲了个凉又穿了身儿合体的衣服准备出门儿给自己加个班儿,他想念这片辖属地里的人和物了,它们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和美至极,这一片城市和乡野是他的最爱。 廖辰正准备推门出去走走,不料门铃却突然响了,他的心猛然间狂跳起来,他凝神细听不禁开心地吼了起来,这种铃声已经太久没有响过了,这是只有在鬼谷夕穴下达指令时才会响起来的铃声。他快速平复心绪接通了夕穴的来电:"喂,你好!" "你好!行者廖辰,请于三日后凌晨三点与黎坤黎城亚当三人准时到丛林一号地点集合,请做好入谷准备,谷中将为阵亡斗士举行集体葬礼并嘉奖战斗中的英雄,收到请回复。"来电工作人员说道。 "收到!"廖辰认真地回答。 "好的,请及时通知其他人,谢谢!"来电挂断后廖辰又跳又叫,他激动的握紧拳头给自己又是鼓劲儿又是加油。 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入册未入册的没有战死的锱铢们都收到了这样的邀请,三天之后,鬼谷将要开一场史无前例的大会,巫祖和其他元君决定邀请全部锱铢回谷议事。 烨泪水涟涟茶饭不思,她靠着床头躺在被窝里一句话也不想说。殷筝之死让烨痛苦至极,她看着宫门边怒放的红梅,心头滴落着和它一样鲜红的血。 "你太霸道了,你好蛮横!殷筝,你就这么狠心地把我推开了!你抛下我一个人不管不顾,你叫我怎么活?"烨猛地责骂道:"你把自己囫囵个儿的毁给我看,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烨,殷筝他已经和你永远在一起了,不是吗?"曹文轻声劝慰道:"殷筝实现了他的梦想,不是吗?亡者生前遗愿,生者为他守着,这才是对他最好的回报。殷筝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更是为了你可以一直好下去,不是吗?他现在可以和你一起擎起北天了,你们合二为一终得圆满,玄武元君修得正果,这才是他最好的终点。即便他继续活下去,这样的结果也是最好的那个了!你若哀思难解,殷筝他又岂能安然?" "我懂!我懂的!"烨用力擦去眼里的泪水说道:"我懂的!" "吃一口鸡蛋羹吧,我亲手做的!"曹文把桌子上的鸡蛋羹端起来挖了一小勺递到了烨的嘴巴前:"一会儿还要干活儿呢,不能没力气,更不能哭哭啼啼。吃吧,吃一口鸡蛋羹,烦恼伤心就无根。" 烨看着鸡蛋羹抿了抿唇把头扭到一边看着梅树说:"我真的吃不下去!"烨说着又掉了泪。曹文眉头紧锁长叹一声。 "烨,你知道巫祖为什么要我和你一起进入水镜吗?你知道殷筝的那些烟花都藏哪儿了吗?"曹文神色凝重地问道。 "你想说什么?"烨问道。 "人活一世,不光有开开心心过日子一种活法,也可以选择早一步去死的,可以把性命用一种死法儿活出来。"曹文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话似乎有点儿道理。"烨眉头微蹙又落下泪来:"殷筝的烟花藏在了哪儿?" "华国,海外,琉璃岛。"曹文说道:"他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他的输赢还是一个问号。" "魔界兵丁全军覆没,殷筝也已离世,那些烟花与他还有关系吗?"烨不解地问。 "有,始作俑者是他,他骤然亡殁,那些烟花便成了无主之雷,必会泛滥成灾。"曹文忧虑地说道。 第344章 如兄如父是曹文 第344章 如兄如父是曹文 "殷筝他怎么会……?"烨愕然不已,她坚定地说道:"我不相信他是故意留下这个灾祸的!" "现在看来,他的确是故意留下这个灾祸的。"曹文说道:"干将莫邪之剑于两界而言都是神兵王者,他来鬼谷救你,为何不顺手归还?他知道它们的神力到底有多大,可他还是把它们留在了魔都!凡人间的争斗虽不归来管,可他既已染指必定再也脱不了干系,那些烟花是需要我们帮他处理好的。他必定是相信鬼谷能管好它们,才放心留下来的。" "他这样做是想让天神接管魔都?"烨问道:"巫祖也是这样想的吗?" "当然!"曹文说道:"所以,我们还有很多活儿要干!烨,你不能再这样颓败下去了,为了殷筝为了人间安宁,你都要立即打起精神来!" 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临了临了,他还是给我派了个大活儿!"烨忽然悲戚地看向宫门边的红梅哀叹:"殷筝的心思真是难以猜测!" "这也是巫祖派我陪你进入水镜的原因所在!"曹文哀叹道:"我本已做好了殒命的准备,我和巫祖早就已经约好了,不料,殷筝他真的没过了你这一关!你和我一样,只怕是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为何对你有如此深情!" "是啊,"烨悲泣道:"我想不明白他为何真的就为我选择了死,他明明不需要的呀!" "也许,我们的修为终究还是不够?我们还看不明白这世间之事?"曹文说罢沉默不语,许久之后他又开口说道:"巫祖也不敢百分之一百地确信殷筝会为你和鬼谷做这么大的牺牲,兹事体大,她终究还是留了我这个备胎在你们身边,结果,备胎出战的死志没有被殷筝成全,我还活的好好的。" "曹大哥,你随我进入水镜之前已经做了战死的准备,是吗?"烨惊讶地问道。 "呵呵,是啊!"曹文苦笑着说道:"你知道吗?我也想过死了之后要变点儿金器出来给人留点儿念想来着,我若战死便会幻升为九臂金尊,我现在的身子能熔炼成九个金耳环!" 曹文笑道:"我都已经想好交给谁了,沫沫得有一个,冬和铁蛋儿要有,春和宇儿要有,衡得有,城儿郭儿必须有,还有一个一定要钉在觯的耳垂儿上,我要天天听他们说话做事,哪天惹我不开心了,我就揪着耳朵骂他们!哈哈哈,不料,我这功劳让你的殷筝给抢去了!" "呵呵,他还抢了觯的目光抢了我的心呢,这红梅本就是我送给他的承诺,他倒也没客气,生生地把它长进了石头里,想拔掉它怕是难了。"烨看着梅枝上鲜红的花朵心口又揪紧了,她躲开它红艳艳的光转头向曹文问道:"曹大哥,我还是有点儿不明白,你陪我进入水镜如何会有生死之难?殷筝他没必要杀你,那洪水也杀不了你,巫祖知道我会救你。那阴气晶石本就是我的,我对它们可是呼之即回,你不可能死啊?" "呵呵,烨啊!"曹文苦笑道:"巫祖让我陪着你是怕殷筝最终选择了让你替他去死,他一旦出手,我必定挡在你身前!"曹文顿了顿又说道:"在那阴气之中,觯和影不是殷筝的对手,我得抢在他们俩犯傻之前挡过去。觯和影伤不得,最重要的是他们一旦出手与殷筝相斗,殷筝他必然心生气恼愤而离去,这固结的阴气便只能由你来解,你解不了它的,除非像殷筝一样殒命。" "殷筝他会吗?他会让我去死吗?"烨犹疑地问道。 "他一向乖张诡诈狠戾多变,也只有你一个人实心实意地相信他不会害你。"曹文笑道:"你对殷筝的感情迷乱了你的心智,你不让殷筝破那阴气,你要自己破,傻子都能看明白你是要替他去死,你想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他的性命。" 曹文语重心长地问道:"你做那个决定的时候可曾想过觯?他在神湖之上看着你和殷筝生死相许生离死别心里会有多么受伤?他被殷筝害的那么惨,到临门一脚了还让殷筝把媳妇儿抢了杀了,不惨吗?你呀!任性妄为耍小孩子脾气,这鬼谷竟让你拿来过家家玩儿了!"烨蹙了蹙眉赧然不语。 曹文又说道:"还有一事,我一直想和你好好聊聊,当年你赌气离谷与殷筝结成了夫妻之实,巫祖为此病了好些日子,她怪自己没有照顾好你,下决心撇了觯把他留给了你,她一直在等你回家,这一等便是近二十年。" 曹文伤感地说道:"鬼谷众神四分五裂,巫祖她最担心的却是你,她盼着你回谷你却久久没有音信,你的心可真是硬呐!直到人家殷筝把儿子扔给了鬼谷你才回来,若是殷筝一直霸占亦炎,你便真的远远地躺开,不管这末世之劫不管鬼谷和亲人了吗?"烨咬着唇愧疚地说道:"我一直都很纠结,我其实一直都想回来,我只是无颜面对大家。我知道自己错了。" "烨,虽已修得龙身,你的修为还需大大精进。"曹文劝诫道:"心急脑热情迷智浊,非战神之福!我们锱铢整日与诡诈阴狠之流对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你一定要警醒!" "谢谢曹大哥跟我说这么多,我懂了,我会好好修行的,不然,便真的是枉费了大家与我生死与共的心。"烨轻叹了一声又问道:"曹大哥,我怎么感觉你什么都知道,我感觉你比影都通透,与我和觯相比更是清醒明白很多。" "呵呵,倒也未必!"曹文说道:"什么都是巫祖安排的,她做事从来都谨慎周全不给敌手留空隙,我就是个给你们看家的,有小偷小摸儿进来了,我得替大家挡着。" "曹大哥,你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如兄如父,有你在,我的心里一直都觉得很安全。有你在,是我们的福气!"烨恳切地说道:"以后我有什么不好不对的地方,你一定要跟我讲,一定要揪着我的耳朵来讲!" "呵呵,好!"曹文笑道:"我现在就有一件事对你讲,你要不要听?" "我要听,你说吧!"烨说道。 第345章 大会前的唠叨 第345章 大会前的唠叨 "如今干将莫邪现世,殷筝把它们留给了魔都,巫祖也并不着急把它们取回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是她不关心觯阿爷阿娘的心愿吗?"曹文问道。 "必然不是,"烨认真地说道:"其中因由大哥不妨明说。" "干将莫邪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鬼谷。"曹文说道:"你可知那魔都的干将莫邪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烨惊疑地问道:"莫非它们是假的?这是不可能的!殷筝何许人也,怎会不知自己的东西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他必不会把它们奉于日月山缺几千年之久!" "是啊!"曹文叹道:"殷筝的干将莫邪的确是觯的阿爷阿娘以身祭剑而铸就的。所以,若说它们是真的也是对的。可它们却并非鬼谷愿意接纳的干将莫邪,因为那剑里浸染了太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和血肉。" 曹文看向梅树沉吟道:"真正的干将莫邪在你们入谷之前便被老巫送归了鬼谷,它们的剑身之上只有剑神村所有人的希冀和心血,不沾一丁点儿血腥之气,它们才是万民真正的仰望和信赖!" 曹文看向烨郑重地说道:"它们一直埋在神树之下,它们才是干将莫邪夫妻打造的最精良的兵器,只有它们才配得上干将莫邪这两个名字,只有它们才是这苍天大地认可的剑神,它们才是真正的干将莫邪,它们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儿子把它们捧起来奉给天地神明。" "这一时刻马上就要到了,是吗?"烨问道。 "是啊,可是它们还缺一位女主人,"曹文笑道:"我曾经以为她会是巫祖,可她已经不是觯的妻子了,觯的妻子是你。"烨呆呆地看着曹文双颊竟一片绯红。 "我不配!"烨轻叹一声说道:"我叛离了对觯的爱。" "你配不配只有觯说了算,不是吗?"曹文笑问:"巫祖并不爱干觯,而干觯和你却是相爱的愿意生死与共携手白头的,不是吗?" "我……"烨眼里噙满了泪水:"我从来都做的不好,我到现在都做的不好,觯他对我好,只是因为姐姐的缘故。" "嗯,你终于说实话了。"曹文说道:"你觉得自己并没有得到觯的真心和全部的爱,纵是女娲娘娘也无济于事。你心地纯洁果敢无私,你是天地大神玄武元君,你是鬼谷选定的托起北天的人,你虽为螣蛇却摒弃了螣蛇的毒性,这一点就连修成墨龙的灵蛇都比不得,巫祖选定了你做觯的妻子可不是一时兴起,因为你配!鬼谷等待你历劫而生养育了你几千年,因为你配!姬烨,从入谷那一刻起你就是觯的妻子,只是你不明白,走了很多岔路。" "真的吗?"烨泪流满面地问道:"真的是这样的吗?" "你猜?"曹文苦笑道:"情劫之中心迷茫,来路悠悠细思量。" "曹大哥,你是姐姐的人吗?"烨依然不敢相信曹文的话,她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哈哈哈,你可真是傻的可爱,烨,你傻的都叫人心疼!好个恓惶的孩子,你这七窍玲珑心都快被自己攥碎了吧?"曹文大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烨,你把我的真话当个事儿寻思寻思,三日后鬼谷大会,你们四神的担子很重,和觯好好谈谈,这干将莫邪之剑该出世了。"曹文说罢咬着唇又冲烨笑了笑,他蹙了蹙眉向烨施了一礼道:"玄武元君,拜托了!" 烨回了一个礼给曹文,她目送曹文离开沉思了许久。 鬼谷之内架起了可容纳几十万人开会的阶梯式环形观礼台,它们是影和觯用灵力铺就的透明悬空看台,从上到下有百余层,巫祖在神树周围搭起了一个正方体的结界台,结界台上只用一层薄薄的金沙做了装饰。 曹文提议为参会的锱铢们管一顿饭,他觉得每一个锱铢都极为辛苦,犒劳一下他们的胃是应该的。更何况,他们一路之上车马劳顿心花怒放的必定消耗体力,再让他们又累又饿地开会就太不人性化了。巫祖一听立马拍板批准,衡和春汗颜不已,平日里这鬼谷中只做着顶多十个人的饭菜,而今要为数十万人备餐着实是件费力气的事儿,所幸他们都是天地大神身有异能,不然,光这饭盒就成了莫大的难题。 一番忙碌之后,大家都聚在了烨的水华宫吃饭,今日曹文主厨,冬和铁蛋儿也回来了,骊珠第一次到鬼谷里来,春便一直陪着她。孩子们围坐在一张小桌子上吃饭,亦炎公开了自己的恋爱计划,宇儿一直陪着他。觯陪着烨坐在主座旁的一侧,巫祖坐在烨的另一侧。影自从打水镜里出来一直都忙的不可开交,他最后一个落座,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在了巫祖的身边。巫鲲和曹文守在觯的身边等着烨为大家说话。 "大家都累了,先吃饭,边吃边聊!"烨对大家说道:"一个时辰后大会就开场了,到那个时候事情只怕是会更多,所以,我们就都敞开心扉说话敞开肚皮吃喝。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大家各自尽兴就好!" 所有人都拿起了筷子端起了酒杯,巫祖给影夹了点菜自己却并没有吃什么。 "一切都准备就绪,你别太担心了,要是觉得累了,就挑点儿菜带走,咱们一家回紫木宫去吃,我们把沫沫带回家看看,咱们走吧!我也累了,我想躺会儿了!"影贴着巫祖的耳朵说:"沫沫的房间收拾好了,我们吵不到他的。" 巫祖的脸腾的一下红成了一个大苹果,她看了看众人的表情笑而不语。影含着笑给巫祖的碗里添了点饭菜,他匆匆吃了几口就带着沫沫回了家。巫祖和众人寒暄了几句后便走到烨的身边和她说了几句悄悄话,随后她和众人道别提了食盒飞去了紫木宫。 觯目送他们离开后沉默了片刻,烨把一杯甜酒推给了他,他接过来转着那酒杯想了想轻声向烨问道:"姬烨,我还能把你娶到手吗?你还想嫁给我吗?你知道的,我不是为了干将莫邪之事跟你讲这些,我想和你在一起,天天在一起。" 觯长舒了一口气,可他心里还是紧张:"你好好想想,别为干将莫邪做什么决定,那事儿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你选的是夫君,不是剑!我等你。我先上去了,你要是心里难受就上来跟我说,先把肚子填饱,今天可是玄武元君第一次向锱铢们亮相,心气儿得顺顺。" 觯慌乱地离开座位想到卧室里去,烨拉了拉他的衣角说:"带上我吧,大会上我想穿嫁衣,你帮我挑。" "哎!"觯拉了烨的手跑回了自己的卧房。众人见家主们都懈怠了心里反倒安稳了起来,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很快便各自散了。 第346章 鬼谷的圣宴 第346章 鬼谷的圣宴 一个时辰后鬼谷一下子热闹起来,几乎在一瞬间各方锱铢被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会场出奇的安静,每一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直到此刻锱铢们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强大。几十万人的会场座无虚席,他们都穿上了自己最可心的衣裳,灵兽们也亮出了自己最靓丽的颜色。所谓人多力量大,在这个时刻表现的气势磅礴气吞山河。 四位天神飞上了结界台,他们各据一方向自己的兄弟们致意问好,看台上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呐喊声。冬,铁蛋儿,衡和春站立在四隅之上,巫鲲和曹文带着几个孩子站在结界的最中央,掌声过后他们飞离自己的站位来到了热情高涨的各方锱铢面前,整个会场又一次震响,锱铢们与自己的家主们纷纷拥抱问好寒喧交谈,他们都把自己最掏心的话说给自己的领袖们听。箫声陡然响起,四位天神带着鬼谷家人回到了结界之上,会场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一路舟车劳顿,你们累不累?"巫祖向所有人问道。 "不累!"看台之上,人们纷纷喊道。 "说不累,是因为你们骨头硬!"巫祖大声说道:"我们几位代表鬼谷向大家的硬骨头致敬!"说罢,众人一起拱手向前向锱铢们揖了一礼,看台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们拱手向前向巫祖他们回施了一礼。 "一路风尘仆仆,你们现在饿不饿?"影向所有人问道。 "不饿!"各方锱铢纷纷回答。 "说不饿,是因为你们心肠好,你们怕给鬼谷添麻烦!这几千年来,我一直很想对大家表达一下我对你们的感谢之情,我要感谢大家的好心肠!"影大声说:"今天,我要把这份感谢化作一份份小小的心意交给大家,一路奔波前来,我知道你们辛苦,所以请大家接受我的这份小谢意,我感谢大家!敬佩大家!我更想保护好大家!为兄弟两肋插刀,我乐此不疲!" 影的话音刚刚落下,一只只四翅小精灵飞上了天空,他们把一份份为锱铢们量身定做的饭菜送到了每一位锱铢面前,看台上顿时火热了起来,锱铢们欣喜赞叹感佩不已。 "大家先吃点东西,如果有想给大家送上点儿快乐的人呢,可以到这台子上以歌舞助兴!大家一定要尽兴开怀!"影说罢变出了一把椅子坐了下去,锱铢们纷纷请缨申请上台表演,一时之间整个鬼谷沸腾起来。锱铢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幻彩的灯光变幻交错,仙乐飘飘彩雾迷蒙,所有人都享受到了一场视觉与味觉的盛宴。 廖辰和亚当坐在距离神树结界很近的看台上,他们利用灵力寻找着老爹和老叔,他们两个老兄弟就在廖辰他们对面,此刻,他们欢欣鼓舞无比激动,坐在他们身边的都是老一辈锱铢,守舍神使和驿路使夫妇坐在老兄弟俩的前一排,御翎者和骑行者坐在老爹他们身后,他们同样很兴奋。 键盘侠和硕士生坐在离廖辰他们不远的地方,法医也在就近的位置坐着。廖辰向他们挥手,他们也笑呵呵地回应。每一位锱铢身边都有自己的老伙计老朋友,他们曾经战斗在一起一起栉风沐雨浴血奋战。这是巫祖特意的安排,她想让锱铢们看到亲近的人,感受到更多的快乐。 酒过三巡,四位天神凌空而起盘坐在了天穹的四角,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各自镇守于天之四方,天神们齐声颂经念咒,顷刻间天穹之上飘来了无数七彩祥云,它们如瀑布般倾泄在了鬼谷之中,流动在几十万锱铢的体内。一颗又一颗黑色晶石被涤洗而出,它们浮动在空中,被小精灵们一颗一颗收集起来全部交到了四位天神的手中。巫祖看向影、烨和干觯并对他们点了点头,他们共同起咒把黑晶石飘在了夜空之上,细小的电光在晶石中爆发而出把所有黑晶石粉碎又点燃,整个天穹刹那间燃起了艳丽的花火,恍若一场烟花般灿烂。 锱铢们纷纷抬起头来头仰望苍穹,竟都不知不觉泪目轻叹,仿佛就在一瞬之间,他们感觉神清气爽身轻体健心中无比欢欣。他们的家主们已经为他们驱除了黑气,从此之后他们不会再为六劫所困扰,他们的心海从此澄澈而灿烂。 夜色深浓时,会场渐渐归于平静,巫祖和影携手站在了结界之上,觯和烨也牵着手和他们站在了一起,他们向锱铢们请求将战斗中献出生命的战友们长埋于鬼谷,他们请求所有人共同为他们送行,银河迢遥相望,冬飞悬于夜空之上,一条细长的天梯蜿蜒而下铺就在了鬼谷与银河之间,双面圣君不周不全从银河渡匆匆奔赴而来将冬迎回了银河中心的渡口,一位位为天地而战身死沙场的英灵拾阶而上走向了时空摆渡的银河渡口。 雀灵身披圣洁的白翎一路飞奔而去,冬默默地遥望着她泪湿了双目,殷筝的英灵走在队伍的最后,他一路微笑一路向前坚定地跟在英灵们的身后,他回望鬼谷回望锱铢回首望向了巫祖,巫祖向他深揖了一礼,锱铢们齐齐起身拱手向前向殷筝施礼致敬。天梯之上,英灵们与鬼谷万众揖礼作别,鬼谷中数万锱铢向他们揖礼致敬。天地之间肃穆又寂静,鬼谷中万籁俱寂,天梯渐次隐去,大地重归于平静。 四位天神飞悬于鬼谷的夜空之中,他们轻起神咒,整个鬼谷震荡了起来。神树的结界渐渐散去,一粒粒金沙飞散开来洒落在了神树周围。神树前,一团明蓝的火光自地底发出霎时照亮了整个鬼谷,干将莫邪破土而出升入了鬼谷的天穹,干觯和姬烨飞临它们的面前将它们捧在了手中。祭歌起,万众注目,巫祖与影踏地而歌,巫鲲奏响了悲歌。曹文带着孩子们齐声贺歌,衡和春,铁蛋儿和骊珠,四人携手踏歌起舞,整个鬼谷在一瞬间踏响了剑神战歌。 "天地炉,日月炬,以我身,赴戎机。天无界兮地无疆,万古神兵守四方。血战万里心无羁,劫劫起,生生不息。" 鬼谷在战歌中低吟咏叹,数万锱铢泪目而歌,干觯与姬烨将干将莫邪供奉于天地之间收回了剑鞘之中。无数紫粉色的蝴蝶从天而落,它们翩翩起舞向鬼谷万众送来了最新的战报,锱铢们纷纷站定向神树与四神庄严地拱手施礼渐渐消隐在了空气之中。 巫祖和影飞身而上与干觯和烨站到了一起,他们将手捏在一起紧攥成拳,他们坚定地彼此示意紧抱在了一起。 "我们的剑该出鞘了!" 晨曦中,四神慨然而叹,他们望向深谷望向镇守四方的宫殿,神情庄严肃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在他们身后集结待命。 "出发吧!一切才刚刚开始!" 巫祖一声令下,鬼谷又一次全员出战。 第347章 岩壁上的蛟龙 第347章 岩壁上的蛟龙 一座宽阔的跨江大桥连通了河海间的两个主要城区,桥下,货运船缓缓行进,桥两边,两条延江跑道平整狭长蜿蜒而去,它们从大江西侧的山口一直延伸到了东边苍翠的大山之中,每一个清晨与黄昏,热爱运动的市民们总在这里跑步骑行,跑道下的河滩之上,钓鱼爱好者们在江边安然地钓鱼养性。延江跑道两边是遥相呼应的两座现代城市,在那些高低不一的楼林中,河海间居民安居乐业,日子过的忙碌而充实。 零号病人站在大桥中心的围栏边遥望着往来如织的船只和夹江两岸的城市楼群,她仿佛高悬在空中又像是飞翔在江风之上,桥上川流不息的车流似乎都隐去了形迹,在零号病人耳中什么声音都像风一样一呼而过,远方城市的喧嚣与桥下行船的鸣笛都化作了她内心独白时被柔化了的背景音。 "妈妈,我们还要不要到北岭去了?您要是想去,我陪着您!"一个年轻人站在零号病人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他是零号病人的儿子,高大俊朗性格独立,约摸二十多岁的年纪。 "就算不到北岭,我们也能看到这条游龙,不是吗?它就在我们的脚下浩浩荡荡奔流入海。当你的心没有了疆界的局限只有自然感知的时候,你就能超脱时空的界限想到哪儿就到哪儿了,不是吗?"零号病人的声音沉稳又温柔,她的目光从江面之上游走到了岸边的城市中。阳光忽然在一瞬间变的迷幻又神奇,云层遮挡了它的普照独独留了一束金光洒落下来投射到了北岸楼林中一幢圆顶的白色高楼之上。此刻,几乎整个城市都被暗色的云层剥夺了光明,独独那幢白色的大楼明亮的好似海中蜃楼。 零号病人向城市的另一边遥望,在一片暗灰之中,一幢黑色高楼鹤立鸡群般矗立在众多楼林之中,它与大白楼似乎形成了一种呼应,在这个时空交集的点位,它们对峙而立刚刚好投影在了零号病人的眼中。 "好美啊,好神奇的景象!"零号病人为眼前的奇景惊叹:"这就是人间,丰饶又美妙!" "你爱它,妈妈,你很爱很爱它!"年轻人声音低沉地说道。 "对,我很爱它,很爱很爱它!"零号病人感叹:"即便我和它的缘份如此奇特,我的爱也从不曾衰减过。" 江上的风一阵阵吹过,母子二人闭上了眼睛,他们的感知穿过城市的音障探向了这座城市里的一个又一个角落。 北岭山下,一望而去是龙盘虎踞的大气象,溪江蜿蜒雄浑如游龙入海,叠翠山高峻巍峨似虎踞平川,神女湖上秀峰点点,整座城市仿佛嵌入了神界仙境的凡尘聚落,那里的街道笔直宽阔,那里的居民匆忙而快乐。日光从大地上扫过,彤云投下丽影,这河海间的山川山明水秀气势磅礴。 一条条狭长的小街整洁而热闹,在那里早点铺子的烟气似乎永远都挥散不去,一阵阵花香甜甜暖暖扑鼻而来,人们欢快的脚步声在甜暖的问候中远去又归来,光阴轻度日影斜移,小街断变幻着它的景象,灯牌彩灯一个又一个渐次亮起,店铺里明亮的灯光投射到了路面上,人们的脚步急匆匆地从灯光下踏过,用不了多久,宁静的夜就要来了。似乎此刻,整个城市业已微醺,人们已渐入梦乡。 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湖光山色人流如织,河海间仿佛就是一个梦,它就是一个轻轻踏入就会找到人间美好的轻梦。零号病人的感知抵达过凡人心中的悲伤,它们被夜风吹散又被时光冲淡,渐渐的都变成了人间清欢。零号病人深爱着河海间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她深爱着华国的每一寸土地,以及广袤大地上的每一个生灵每一件事物。这样的人世间得来不易美好无比,她想用一生的力气去呵护它。"人间可爱,值得一拼!"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妈妈,天色暗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回谷了?"年轻人向他的母亲轻声问道。 "不急,再稍稍等一会儿。"零号病人柔声说道:"我们需要被一个人看到。我们等等他,谷里的事情不着急。" "嗯,好。"年轻人点了点头看向了夜色渐起的山川与城市。零号病人仰头望向天空,长庚星正孤独地闪烁在色彩深浓的长天之上,她微合双目感受着夜风拂过的温热,她竖耳聆听,城市的嘈杂在夜色的加持下更显喧哗,她微微一笑睁开了双眼,星空完全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星空是可以救人的,这四角的天空之下,如果人们打破了围墙,他们便会看到宇宙的浩渺。"零号病人呢喃道:"人类要有看星星的勇气,见人之未见,识天地隐微中的世间大象,人便离天穹不远了。"年轻人淡然一笑默然无语。 江岸上,一处渔家小楼的餐桌旁,亚当和廖辰正遥望着这一对江心之上大桥之中的母子,廖辰眉头微微一蹙垂落了一滴泪。 "你怎么哭了?"亚当关切地问道。 "我看尽了零号病人的一生。"廖辰低语道:"她以此生为饵,让凡人看到了黑气的邪恶与强大,也让凡人看到了天神。" "她是谁?"亚当问道。 "神仆,巫祖唯一的侍者。她很重要,她是天神的眼睛,她替天神看过了太多世间的苦,她也是天神的喉舌,她告诉了凡人,他们离天神很近。"廖辰感叹:"她没有灵力却被选中做了锱铢。" "怎么会是这样?"亚当问道。 "因为,她是一双眼睛,只要看到她人们便都会懂。"廖辰说道。 "听起来似乎挺简单,可我却并不能完全明白。"亚当说道。 "很快你就会明白的,已经有很多人看明白了。"廖辰说道。 "零号病人与未来有关吗?"亚当好奇地问道。 "对!未来!人间六劫是凡人的囹圄,我相信终有一天所有凡人都会把它打碎!宝珠们的内核出了点儿问题,我们要让他们拥有好光核,让凡人自生天地之明。"廖辰认真地回答。 大桥上的风越来越大,零号病人不舍地望着满城灯火轻声说道:"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年轻人站直了身子幻化出隐形的翅膀飞向了高空,零号病人紧紧的跟随着他展开了透明的双翅向鬼谷飞去。 鬼谷此时已近黄昏,零号病人飞落在了神树之下,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然后,她带着自己的孩子飞遍了鬼谷的每一个角落,把鬼谷里的灵兽全都巡查了好几遍。曹文今日并不在谷中,衡一家和铁蛋儿夫妇也在谷外作战,四位天神出谷已经有几个时辰了,琉璃岛遗留的琐事太多,他们不能得闲。巫鲲的事儿更多,他已经太久没有回到鬼谷歇一歇了,零号病人有点儿想念他的箫声了,她感觉有些孤独,即便谷中还有灵智未开的灵兽陪着她,即便他的儿子一直陪着她,她还是想念鬼谷的天神们。 零号病人独自坐在焰离宫的窗前看着天边渐落的晚霞,她回想着河海间的山川,回想着自己走过的半生,不禁再一次蹙眉又一次轻笑。她仰望苍穹中渐渐亮起的星辰默然无声,镇守四方的二十八宿在宇宙中遥望着她,大地上忽然亮起了一颗星星,那是零号病人眼中的泪滴。大地上鬼谷外,洒满宝珠的人间铺陈在二十八宿之下,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它们各镇一方守护着每一个平凡的人。 "一切才刚刚开始。"来自地心的声音传入了零号病人的心海:"我们接下来要做的都是送给凡人的,都是与你有关的。" 零号病人淡然一笑,她巡视着鬼谷的里的草木鸟兽,看着夜幕一点点垂落,心里的潮水涌动不已。鬼谷为何物?它像苍茫大地上的一只眼睛分秒不停地凝望着星空,它像苍野中的一只耳朵倾听着来自宇宙的声音,它像地球的一个伤口,历经数千载光阴刮骨疗伤愈合如初,它更像一个小小的嘴巴在亚洲大陆上嗫嚅不已,或沉默或倾诉或轻吟小诗或轻声哼唱,它也在为天地祈祷为万民祈福。它是天地间的熔炉,淬炼天神更淬炼了无数身有金缕的锱铢。它是一个摇篮承载着所有人的梦,它从远古而来还将奔赴远方。 她蓦然回首看向了大殿一角的墙壁,那里面藏着巫祖的小秘密,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很温热,她轻轻起身缓步上前把手放在了大殿一角的墙壁上,一扇隐形的大门渐渐为她敞了开来,她走进了那扇门踏上了一条石壁小道向前走去,没过多久,一个宽大的石洞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巫祖,你躲在这里做的这些画儿,我都要记在心里,包括每一笔每一划里的小情绪我都想把它记在心里。"零号病人呢喃自语。她举着火把沿着石壁一点一点向前摸索了过去,那些刻在岩壁上的画儿仿佛突然之间活了过来,在她的眼中讲述着巫祖自己的故事。 岩壁上刻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小人儿,那些小人儿生动有趣队列整齐。它们各有其形几乎占满了全部的岩壁,鬼谷所有的锱铢都被巫祖刻进了石头里,她曾思量轻叹她曾轻抚他们的手他们的眼睛还有他们纯洁又炽热的心,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记挂在巫祖的心中,她爱它们一如爱这人间草木与人间所有的性灵。零号病人轻抚着岩石回望几千年来鬼谷发生的一切,她的心和眼睛里满是清亮和赤诚。 "这些龙,每一条都是你见过的。它们是凡人的图腾,也是我们锱铢的朋友。"零号病人抚摸着岩壁上的一条条飞龙忽然落了泪,她看到了巫祖深深镌刻在石头上的青龙宿,她看到了姬影的小像,它们或坐或卧或挺立或飞翔,一个又一个栩栩如生,零号病人哀伤地看着每一条刻痕,仿佛看到了巫祖的泪痕,她曾一下一下地在这石壁上刻印着自己的爱人,仿佛刻印在了她自己的心墙之上。 二十八宿高悬在石洞穹顶之上,白虎宿与玄武宿下,姬烨和干觯携手相依,青龙宿与朱雀宿中,姬影正默默注视着石壁上和石壁前的每一个人,巫祖曾经默默仰望着青龙仰望天之四角明亮的星宿,这一帧帧一幅幅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的大爱与柔情。零号病人闭上了眼睛,满天星辰闪亮在了她的夜空里,她平静地仰望着它们对自己说:"守土有责是每一个锱铢的使命!" 几千年来,无数个夜里,巫祖曾经一次次走进这个隐秘的山洞,她镌刻着沉默着默默地仰望着,这就是她全部的牵挂。零号病人仿佛看到了巫祖单薄的身体,她的那只小脚依然是空的,可她的心却是满的。零号病人和巫祖一样深爱着这个山洞,因为在这里她可以和自己对话和自己的心说说贴心话。 "你的确是一把剑,你刺破了苍穹却也伤到了自己!"零号病人叹道:"没有人知道天神都为他们做过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天神有多么热爱这片铺满宝珠的圣洁大地,他们不知道这宝珠里到底有多少是金色的,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有着怎样的颜彩。也许,只有等到他们冲破了六劫他们才会真正明白。所以,谢谢你,巫祖!一切可以开始了。" "我们也要谢谢你!" 零号病人又听到了来自地心的声音,她和鬼谷一起说出了心里的渴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348章 初稿已结 各位读者朋友们,大家好。《锱铢之末日轮回》初稿已结,令我遗憾的是自己没有更多时间去细加雕刻字词语句和行文架构,很想和大家说一声对不起,抱歉。期待有机会对本书进行一次深层次的回炉重造,惟其如此我的心中方才能安。 写本书的初心是想有所表达,还有一点是为了不让我的爱人去关注我的另外一本书《人间游走》,因为那本书里讲到了我和他的故事而他是不想看到那本书中的内容的。对于一个执笔艰难的人而言,这其中有难以启齿的痛处,所以我不愿就此赘言,望大家谅解。随着本书情节的推进,我发现自己有太多想表达的东西可以在书中展现出来,这令我把更多的爱和精力放在了这本书的写作上。无奈精力有限草草结稿,我心里极为遗憾。 我对这本书是有感情的也是有期待的。虽然步履蹒跚,可是一路走来我仍然感受到了创作的快乐,并且爱上了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能量来阐述自己对现代生活的一些思考及理解。 《锱铢之末日轮回》有一种草根味,即便是作为天神的巫祖、干觯、姬影和姬烨,也都来自于布衣百姓阶层,他们有着神力也有着朴素的赤子之心,而千万锱铢更是万千大众的缩影,他们担负着天地赋予他们的责任默默地维护着人间的平衡与有序运行。作为天神之敌的殷筝,他比较激进邪性,他是人类另一面的一个缩影。殷筝的一生具有悲剧性,原生家庭是他的伤也是他的根,他的不羁放纵和拼杀,似乎是有着一种神谕的指引的。 爱情是本书的一条明线串联了整个故事的推进,本书中的爱情有一个明显的特征,那就是虐。虐爱之下每一个主角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也经历了自己的蜕变成长。本书的另一条暗线便是天地之问,这也是魔神殷筝不服从鬼谷管教的根本。人之为神为魔似乎属于玄幻之域,但我不想把现实与玄幻割裂开来。就仿佛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现实打拼也有着自己的梦想和梦境一样,修身养性修道修仙,在我的领悟里是一种人们与现实融合而大悟大得的过程,而并不是把自己从世界中割裂出去绝尘而去的过程。 还有一件事很想说给读者们听,那就是我内心中生出的喜爱之情,本书中出现的每一个小人儿都让我满心怜爱,巫祖姬烨两位女神的姐妹之情纯洁赤诚,干觯炽烈姬影深沉,他们虽然个性迥异却至纯至性。而巫鲲和芈衡,曹文和自己的三个孩子,以及鬼谷的下一代姬沫亦炎城儿郭儿宇儿,还有我们的无敌大坏水儿殷筝等等等等,他们每个人在我心里都是活的,我爱他们,也想让他们活生生地在他们的故事里活下去。 关于这本书有太多话可讲想讲,而我更盼望着自己用笔触把自己的这些话在故事中讲出来讲到位讲好它。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最后,感谢每一位读者与我分享二十八宿四大天神与他们的锱铢的故事,太多话想说却更想就此打住,留一个空白给大家,我想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在空白处为小天神们的故事写上一些话或者作一幅画,我觉得这才是最可爱的。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