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恶女人生,不做主角踏脚石》 第1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1 “云中月底模拟考马上就要开考了,以你的脑子要霸占着姜里的身体考出个什么名堂?!让我姐回来!” 耳边的声音尖锐而冷讽,刺入耳膜。 姜里皱了下眉,睁开眼,在病房一片清冷冷的苍白中,看到少年厌恶的表情。 什么混蛋玩意? “老子就是姜里。” 姜少言倏然愣住,看着面前的人。 他向来恨极了自己这个亲生姐姐逆来顺受的沉默,可此刻却猝不及防听到女生顶着一张冷脸,说出这么一句话。 他睫毛抖着,视线凝在女生冰冷不耐的眉眼上,恍惚找到几分熟悉的痕迹,连声音都发颤,是带了期许的:“……姐?” “是你回来了吗?” 一阵头晕目眩,伴随着记忆潮涌而来,恶心得姜里能把隔夜饭吐出来。 “呕——” 她死了。 但是多年职业生涯并没有到此结束,她现在附身在另一个世界中也名叫姜里的女孩身上,要帮助她的人生走上正轨。 世上总有那么一种配角,他们的人生被主角所替代。 他们销声匿迹,主角平步青云。 原主姜里从小被人收养,清贫的生活了十多年,十六岁这年竟被豪门姜家找了回去,说她是姜家的亲生女儿。而一直养在姜家金银细软中长大的女孩,是个假千金。 两人的人生被人替换,本应回到正轨。 但姜里在环境骤然颠倒下的粗俗、懦弱、无能,却令上流社会的每一个人看不起,暗地里笑话姜家捡了个愚蠢木讷的女儿回来! 姜家也觉得失望和丢脸,认为姜里在过去十六年已经养废了,这样小家子气的性格终上不了大雅之堂,对姜里态度冷淡。 直到姜里来到姜家的三个月后,一场失足落灰,发生了重大的转折——改变每一个人的人生。 从此以后,世界将围着姜里转。 因为,这个世界中的女主角孟离——一位异客灵魂,惨死之后重生在了姜里身上! “你放心,把身体交给我,我会为你复仇。” 这是孟离给原主的承诺,但姜里从来没有请求过,要奉献出自己的身体,变成另外一幅模样。她只是想,安安静静的,活着,哪怕平平凡凡,也好。 从原本的性格怯懦,到出手狠厉。孟离打脸姜家人,揭露假千金,收获小弟无数,令未婚夫为之倾慕。 那是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蔑视一切,姜家不住侧目,热切承认姜里是他们姜家的女儿。 从此雍容华贵的姜家嫡支将姜里捧在手心,传授她家业诀窍;桀骜难驯的高三弟弟,曾对姜里弃之如敝屣,如今化身姐控,追捧姜里。 后有人问姜里,初来姜家时为何与现在差异极大,彼时的孟离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了姜里,淡淡一笑,轻描淡写说,装拙而已。 姜家名门,出身尊贵。孟离自觉醒后,大杀四方,扶摇直上,报复了前世害死自己的仇人,又结识了更多的天才,与姜里原本的未婚夫——天才少年相恋。 一眼望去,人生辽阔,无尽也! 原主的灵魂依然存在,只能蜷缩在角落中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当再一次意外落水,姜里竟偶然拿回身体的控制权,面对的是亲生爸妈还有兄长失望的眼神。 所有人都在指责,发疯的想让孟离回来。 “你不是姜里!” 一句话,击碎姜里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灵魂彻底崩溃。 世人追捧天才,却不应因此唾弃弱者,时常普通人居多,何时沦为为天才铺路的容器?平庸本身成了原罪。 姜里最终沉默地在一个雨天割腕自杀,让出自己的身体,当她从未存在。 而姜家所有人都期盼着—— 再睁开眼的人,是“姜里”。 “啊。”无数碎片在眼前纷乱浮现,心脏处密密麻麻连着酸涩的痛楚,深处又似乎还暗藏着孟离的灵魂,随时蠢蠢欲动。 姜里短促笑了声。 对着姜少言这张和自己几分相似的俊逸脸蛋。 少年眼中充满小心和依恋的情感还在汹涌澎湃,倒映着姜里的眼睛,那情感犹如一把双刃剑,近在咫尺遏不住刻骨的思念。 “可别他妈瞎认,我不是你姐。” 声音懒洋洋的沙哑,偏又若有似无的缠绕着几分阴冷。 姜少言反应过来,大脑轰的一声,对上面前这张瑰丽皙白的脸。 那双眼睛中的戏谑和漠然,仿佛是一种嘲讽,绝对不是他姐会看向她的眼神。 又确实……陌生的可怕。 “你竟然敢骗我!”姜少言脸色铁青,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为了刚刚那一秒到两秒之间的认错人而感到羞恼,还是愤怒。 他一手掐紧姜里的脖子,眼睛压着她,冷冷而逼人:“别试图去装她的样子,她根本不是你能匹极的!” 姜里表情骤冷。 旁边的吊瓶输液管中早已回血,那针尖插在细瘦淡青的血管里,映出深红色的血液。 “已绑定作恶系统,请宿主为配角还愿——不做主角踏脚石,只做最疯的恶女!” “时间倒计时:三个月。目前作恶值:0%。” 姜里嘴唇动了动,轻骂了两个字。 下一秒,猛地单手给自己拔了针,血滴洒向洁白的病床,被扯下来的吊瓶狠狠砸在了姜少言的鼻梁骨上! 姜少言惨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骂出口,就被姜里用左手卡主后脖颈,像掐着一只死猫一样的冰凉。 “看清楚你眼前的人是谁。” 那声音贴近姜少言的耳膜,又沙又冷,像是从焚烧过劲的烈火烟雾中辗转出来的。 一张瑰丽的脸,垂着眸,眼睛朦朦胧胧的什么都没有,太空了,空的让人心慌。 姜少言表情骇然,完全没想到一向胆怯讨好他们的姜里自杀一次之后,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他动手! “自己眼瞎,别怪别人。” 话落,姜里一把推开姜少言,翻身下床,捂着流血的手往外走。 “你顶着姜里的身体去哪!”姜少言立刻质问。 “你回来不到一个月,已经将姜里的人生过得烂透了!她那么优秀,你做不来她那样。况且下个月三中就要模拟考,你不让她回来,考出一个狗屎的分数,是在丢姜家的脸!” 姜里陡然回头,手拎起旁边的椅子,椅角划过地砖发出刺耳的一声摩擦。 姜少言脸上僵住。 “模拟考?”姜里看他的反应,轻嗤一声,松开手,顺手抓起旁边的黑色外套,声音懒洋洋的,“噢,那好可惜,关我什么事?” “姜——” 她走得太快。 等姜少言反应过来追出去,只来记得看到一眼人群中过分削瘦的背影,逆着光的影子被苍茫的光线吞没,消失在医院走廊的人群中,无端心惊孤寂。 “姜里!!” 姜少言捂着自己的鼻梁骨大喊一声,下一秒痛的面目扭曲,低骂了一声。 要不是顾忌姐姐的身体,他怎么可能不还手! 一通电话打来,姜少言看了眼来电,抿唇接通。 “小里的身体现在怎么了?姜里怎么敢割腕自杀!” 隔着网线,姜母焦急而关切的声音传过来,窗外轰隆一声,暴雨如柱,什么东西模糊起来。 那声音低下来,小心翼翼。 “小里现在……回来了吗?” 谁都默认,他们口中的“小里”,不是姜里,而是另一个灵魂。 姜少言看着窗外的雨,莫名其妙的,愣了一下。 是谁曾说,我不喜欢雨天。 是她?还是她? “倒计时两个月三十天二十三个小时零四十七分钟。” “目前作恶值,10%。” 暮色昏沉,晚风寒冷。 姜里捂着手腕,木着脸站在雨中,跟卖伞的摊主面面相觑,摸遍了身上每一个口袋。 “二十。”摊主的眼神逐渐变得狐疑。 该死的姜少言。 竟然一分钱没有。 姜里是不指望自己身上有钱的,但是她顺过来的外套也没有。 “淋雨,不酷吗?”系统缓缓说,“虽然我们是恶女,但主角都是这样的。” “你挨浇去吧。” 暮色平铺的尽头,车轮摩擦过积水的地面,黑色迈巴赫在雨水中徐徐行驶。 “先生,那好像是姜里姜小姐。” “姜里是哪位?” 后者声线慵沉而生冷,仿若随着车厢中燃烬的熏香陷入一场奢靡的梦境。 “姜家近两年回来的千金,您上次在您弟弟的订婚宴上见过她。” 平生解释道。 想起那一次宴席上,这位姜小姐如何口出狂言……嘴角笑意微淡。 这两年姜里风头无双,单是这两个字便是惊才绝艳的代名词。 崔止晏双目阖着,眉心微蹙,姿态向来沉默而高高在上,并没有言语,却已是没了耐心的疏离表现。 平生晓得他的意思,开着车从姜里面前驰过。 雨水很大,冲的人快睁不开眼,车轮摩擦过地面溅起的雨水刚好洒落在姜里脚边。 真晦气。 姜里冷着脸抬头,冰凉雨珠从漆黑睫毛上簌簌滚落,滴入眼睛,分外刺眼,红血丝下,眼睛黑的黑,白的白,反显出一种沉默下的暴躁。 隔着模糊的车窗。 里面的人似乎在那一秒侧了下头,轮廓傲慢而深刻。 四目相对。 准确来讲,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 崔止晏微微倾身。 “平生。” 第2章 替代品2 平生诧异回头。 两分钟后。 黑色迈巴赫停在昏沉雨幕,平生撑着一把伞,戴着白手套,下车走到姜里面前。 “姜小姐。” 雨水沿着女生指尖流淌而下,素白的厉害,黑色的外套在风中翻飞,又湿漉漉的被冷雨拍打在身上,竟显出一种冷漠的美感。 她歪了下头,眼睛落在平生身上,桃花眼,懒得发淡。 “先生说,雨大,风重。”伞檐下,平生递给她一柄干净的黑玉骨伞,声音缓缓。 “你们先生?”姜里打量了那柄伞一圈,识货的本事还有,越过平生,路边停着的那辆迈巴赫,始终没有降下车窗。 似乎能从一柄伞,看出主人的从容疏离。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心疼孟离的人果然一抓一大把,姜里嘴角轻扯,毫不客气的接过伞,声音低哑:“又是哪位追求者?我回去记个名,谢了。” 平生愕然两秒。 虽说做好事不留名,但这未免也太……语出惊人了些! “我们先生,是您未婚夫的兄长。”平生微笑道,“路上小心,下次见,姜小姐。” 姜里木着脸:“哦。” 原主确实有个娃娃亲,不过那位与她定亲的少年未婚夫,江城崔氏崔修钰,天之骄子,清凛出尘,是一直抗拒,要退婚的。 直到孟离顶替了原主。 他们从不相匹配,变成了天造地设。 至于崔修钰的兄长,饶是孟离,也没怎么见过他。 病榻缠绵,深居简出,是个顶薄情的人物,同时也是,这个世界的最大反派。 姜里手握着那柄黑玉骨伞,冰凉温度攀爬至指尖,还残留着几分淡淡的檀香,淡不可闻,又能循着一丝深刻入骨,跟主人一样的干净高贵。 姜里嘴角轻扯,出现在那张白玉似的脸上的表情似讥诮似不屑,偏偏乌黑的眼睛平静得过分,静水流深,在那事不关己的冷漠中竟也显出三分道谢的真诚,冲着那位连送伞也不肯降下车窗的大人物喊了一声,嗓音懒洋洋却利落,微哑,穿过雨幕:“谢了。” 车窗微降。 是姜里看不到他容貌的高度。 崔止晏侧过脸,淡淡一哂。 “不客气。” 声线淡漠,谢绝寂灭,有世家雍雅底色。 仍透过那未曾降下脸的车窗,窥几分倨傲。 有点意思,姜里敲着伞柄,转身撑开。 哗地一声。 黑色伞檐挡住磅礴风雨,背影瘦削模糊。 “可惜了,命短。”姜里笑了声。 崔止晏死了之后,崔家一切还是崔修钰的。 反派和配角,下场还不是一样。 孟离重生以来神挡杀神无往不利,要不是崔止晏活不长,又因整治手段素来令人毛骨悚然,是否到最后,也会对孟离另眼相看,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姜里停在路边,拦住一辆出租车。 “上哪?”师傅降下车窗,探着身子问。 姜里微俯身,吐出三个字:“清湾巷。” 那是姜里回姜家前,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系统警告:“你需要反串人生,而且只有三个月,为何不回姜家?如果三个月抹不掉主角光环,所有人还想让孟离回来,你会消失。” “嘘。”姜里用手抵住嘴,眼中笑意扑朔迷离,“我做,你看。答应你的,我不会食言。” 姜里生前,是一名魔术师。 魔术魔术,终究是骗术。 玩到出神入化,糟了报应,被人一刀捅死了! 改不了一身花言巧语,身体是个弱鸡的事实! 所以现在,一具健康的身体对她来讲很新鲜。 而让她去扮演不同的人生走向正轨,怎么说,演戏也算老本行? 作为任务回报,他们签订契约,一切结束后,姜里会得到一副活着的身躯。 “你别忘了你是怎么死的。”系统闷闷道。 第一次见姜里,她太具有欺骗性,系统竟分不清真假。 “先生今日,好心了一回。”平生说。 迈巴赫中,崔止晏双目微阖,淡笑一声,没几分波澜。 平生继续道:“不过姜家竟舍得姜小姐在外淋雨,也是稀奇。” 距上次见面,这位姜小姐身上,似乎有些变化。 约莫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到了清湾巷。 大雨仍磅礴,姜里循着记忆走进一栋破旧的单元楼,在三楼的一户人家门口,抬手叩门。 楼道灯亮起,生锈的铁门发出嘎吱声响。 双鬓微白的妇人看到姜里,脸色微变,下一秒,紧抿着唇合上门! 姜里伸手挡住门,喉咙滚动了下,声音乖巧。 “妈。” “你早就回了姜家,还来做什么!走!你走!”妇人喊着赶她。 姜里眼神平静:“我没地方去了。” 客厅的灯光昏黄明灭,驱散一室寒气,气氛却低落冰点。 “淋成那样,你想发烧吗?”季母硬邦邦的将水杯放在茶几上,语气冷淡,“这里不比姜家,没人煮鸡汤给你喝,你喝完就走吧。” “妈妈。”姜里抬头看她,眼睛黑漉漉的,像玉石,声音又干又哑,“我想回来,我还能回来吗?” 那几分乖戾藏得恰到好处,连扮乖也有一手。 季母动作凝滞了片刻,仿佛又看到小时候小姜里成天跟在她屁股后头的影子,心头像被人掐了一下,微涩。 电话声打破寂静,是姜里的手机,备注:弟弟。 季母迅速收回目光,转身往厨房走:“你有自己的家和朋友,我们养了你十八年,已经仁至义尽。以后别再因为一点小打小闹就打扰我们了,我们季家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 姜里垂下眼,细密鸦青的睫毛遮住眼底的红血丝。 那双桃花眼,出落的跟姜家一模一样。 她咬了咬指尖,看着持续不断的来电,懒洋洋划了挂断,然后——拉黑名单! 在点拉黑的那一秒,姜里竟然感觉到身体的抗拒。 是孟离的灵魂蛰伏在身体中,随时破土而出。 “孟离。” 姜里单手抵住心脏跳动的位置,平平静静:“我很期待,你的出现。” 不过是三个月的赌局,赌一场又何妨? 有人寻求主角光环,有人偏要配角作恶,这才公平。 姜家,华灯奢靡。 “姜里把我电话挂了……” 第3章 替代品3 “等等,姜里把我拉黑了!” 姜少言错愕不已,气得跳脚:“姜里割腕一次怎么醒过来之后跟疯了似的!!要不是——” 要不是神态不一样,他都怀疑是他姐回来了。 姜父脸色阴沉:“这么晚了,她去哪了?万一出了问题,小里怎么办!” “不会出事的,就她那个怯懦的脾气,过几天就会自己乖乖回来了。”姜母抿了一口茶,语气淡淡,“少言,这次是你没看住姜里,怎么能让她胡闹?” 姜少言嘀咕一句:“我就是太想我姐,骂了她几句,谁知道她那么脆弱,要是我姐在肯定不这样……” “还有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撞到了。” 他总不能说是被那个姜里打的,她那么愚笨,这也太丢脸了! 清湾巷,夜深,雨水细细密密。 无论姜家人此刻如何想,姜里已经休息。 “儿子,姜里她……回来了。”季母站在卧室门外,低声犹豫说,“你要回来看看吗?” 电话对面的声音平淡冰冷。 “她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季医生!三号床有情况,您来看一下!” “我今晚加班,先挂了。” 孤影拉长,在门前晃动。 季母发呆了好几秒,叹口气。 她只让姜里住一晚,就一晚,反正等明早,她就会回姜家了。 一门之隔。 姜里洗了个澡,坐在床上在擦头发,一张脸素白的厉害,唇却红,眉眼懒懒恹恹,手腕的伤口丝丝拉拉的疼,没当回事,打量四周。 这间卧室,是姜里从小生活的地方。 记忆中,季家父母虽然有自己的儿子,却仍然给了姜里最好的疼爱。 只是孟离来了之后,跟季家断了联系,最直接的原因是——季母的儿子,姜里名义上的养兄,跟背叛她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她掌控原主的身体,替她做出任何决定。 就可以轻易篡夺别人的人生,还要姜里对她感激涕零。 真是讽刺。 雨下了一夜。 手腕的伤口也疼了一夜,发炎了。 姜里吐出口气,敛着眉在抽屉里翻出纱布,坐在床沿自己处理了一下,才出了卧室。 衣袖宽的刚好遮住手腕。 季母腰间系着浅蓝碎花围裙,在雨后天晴的早晨中,冷着脸将小米粥端到桌上。 “喝完粥走。” 姜里还是个高三的学生,又正值最后一学期的关键时刻,今天得去云中上学。 “谢谢妈妈。”姜里对她一笑,乌黑的发丝,红润的唇,张扬减三分,乖巧多五分,两颗虎牙若隐若现,令人心软的要化了。 季母手指一僵:“姜家才是你爸妈。” 姜里盯着她的背影:“妈妈,我放学回来给你买排骨好吗?我们今晚做糖醋排骨,我太久没吃了,很想你的手艺。” 季母端着碗的手抖了抖,不吭声。 姜里喝光了粥,又盛了第二碗,早上换了以前的干净的衣服才走。 “我放学回来。” ** 江城云中。 雨后的天气,像是一幅色彩分明的油画,复古典雅的建筑坐落在郁郁葱葱的绿色中,云集天之骄子。 姜里穿着身鹅黄色长裙,推开高三四班的门,教室有片刻寂静,眼神不一。 “航哥,快看,你心心念念的姜姐回来了!” “艹,姜里今天这身,见鬼,怎么这么温柔……” “听说她精神分离?真的假的?” 第4章 替代品4 最后一排睡觉的男生,被人推着坐起身,薄唇紧抿,抬头看向姜里,脸色微沉,眸光不定。 “姜里来了,坐吧。”班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长得很周正,看向姜里,温和说道。 “谢谢老师。”姜里礼貌背着书包坐到倒数第二排,全然不听周围的纷杂议论,探寻眼神。 同时,江城第一中心医院。 “季医生,你加了一夜的班,又才做完手术,回家好好休息一天吧。”护士微红着脸,对面前的人轻声说。 “不用。”季颂津还穿着绿色的无菌服,身形挺括,他一手摘下口罩,去更衣室换衣服,声音疲倦。 另一位副主治医师也正在更衣室换衣服,看到季颂津进来,沙哑喊话。 “昨天也不是你值夜班啊,怎么突然跟人串了?” “没事就串了。”季颂津换上白大褂,拿出手机,还有他妈发过来的短信,说晚上回家吃饭。 季颂津一边跟赵长青说了一句话,一边给季母回短信,打字很快,指骨突出:[她在我就不回去了。] 赵长青狐疑看着季颂津的背影,搞不明白这位清心寡欲季大医生的态度,笑道。 “那你要是没事,今晚出去喝杯酒?你要是怕你女朋友不同意,就带嫂子一起呗,刚好我很久没见小嫂子了。” 其实,还有另一个人,他也很久没见过了…… 云中,高三四班。 黑板写满数学公式。 孟离从来不听课,因为她会。至于姜里—— 姜里坐在座位上,充满怀念的打开课本,真诚的目视老师,十分钟后,她叹了口气。 讲台上的周正清被姜里注视的受宠若惊。 他的手放在哪,姜里就跟着看向他。 而且她的眼神很奇怪,她一看你,你能感觉到她的尊重。 跟以前大不一样,以前是即使看你,眼中也没有你。 下课之后,周正清叫住姜里。 “姜里,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讲。” 周正清不仅仅是班级的数学老师,还是他们班任。 两年前姜里来云中,姜家把她送到尖子班,尖子班老师眼高手低,嫌弃姜里拉低分数不愿意要她,还是周正清作为普通班的老师接纳了姜里! 后来每一次模拟考,孟离给周正清打出了次次全校第一的高分,成了云中一段佳话! 难怪她刚来的时候睁开眼,就听姜少言在耳边逼逼,说什么云中模拟考,给姜家丢脸。 “听说你最近发生一些事,状态怎么样?” “谢谢老师,还好。” 姜里淡淡放下书站起身,手撑着桌椅,很松弛,雨后的三中,色彩分明的像油画,她穿的也明艳,脸又素白,很美,透着冷冷的乖戾感。 “不用这么礼貌。”见鬼,太违和,尤其是习惯了姜里自负才高八斗的冷傲之后,周正清干咳一声,拍拍姜里的肩膀,看着女生的脸,心想什么时候不好,偏在这时候,欲言又止。 “还有两个多月就要高考了,你要是听不懂,多问崔修钰,让他教你。你之前……” 周正清一想起之前的姜里,即使头疼。言语间依旧掩不住惜才的欣赏和纵容。 “你之前上课也不喜欢听课,所以都没记笔记,但是一考试你都会。唉,总之,多让别人帮帮你。” 姜里百无聊赖卷着课本,沿着那道折痕折下去,漆黑睫毛下,瞳孔冷然无波。 “高考是件大事。”周正清看着姜里的眼睛,后半句想说,尽可能让另一个姜里回来,然这句话卡在喉咙中,竟有一瞬说不出口,最后嘴唇动了动,只能低声说。 “你知道,所有人都希望你好。” 阳光晃在女生半张脸上,犹如冷玉,冰冰然没有半分温度,姜里抬起头,阴影变化滑过眉眼,由明转暗,平平淡淡。 “我的人生,乱写又能怎样。” “姜里。”周正清拧眉,“不要任性!” 这双眼睛,很空。差异极大。 “两周后的模拟考,我看看你的底子,你还年轻,未来有很多可能。” 后面一声嗤笑响的猝不及防! “她有底子?”徐航眼中都是嘲讽,“老周你怕不是忘了姜里刚来云中,是个什么样子!” “你闭嘴。”周正清斥了一声。 姜里偏头,视线清凌凌看向徐航,漫不经心的点了下下巴。 “你暗恋我?” “什么?” “不然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噗——”旁边喝水的男生一下子把水喷出来。 徐航脸色格外难看。 姜里复而坐回座位,后背挺直,纤细苍白的指骨转着笔,流转疏离冷色。 徐航沉着个脸盯着姜里的背影,瞪向刚刚笑的男生,声音压低,止不住讥诮。 “放学你们知道怎么做。” 他倒要看看,这个姜里有什么本事,能把他的老大赶走! “可是航哥,真的要……”男生犹豫。 “你真听不懂?”系统也在观察姜里,它发现她听得很端正,而且没睡觉,但思想就是在漫游太空。 姜里叹口气,语气依然怀念,怀念又带幽凉的戏谑:“原来上学是这种感觉。” 系统嗡的一下:“你没上过学?” 姜里撑着下巴想了一下:“替人代考算么?” “……”系统沉默,“那是犯法。” 姜里笑笑:“没事儿。” “我还以为你在藏拙。”系统诚恳道。 “作恶倒不需要藏拙。”姜里眉梢轻抬,眼睛像雪一样冷,“有信念感足够。” 金乌西沉,暮色压进地平线。 等到放学,姜里慢悠悠背着单肩包往外走,从前她只有走出考场时才会跟那些学生短暂走在一起,如今这种感觉怪新鲜。 路过艺术部大楼,一阵悠扬有力的小提琴从三楼的琴房中飘出来,从模糊到真切,伴随着四月的风,簌簌吹动谁的心弦。 姜里嚼着薄荷糖,心想还挺好听。 很多学生都涌入楼内,不知道为了看什么,绝大部分是女生,叽叽喳喳,面带兴奋。 忽然,有一双手拍了拍姜里的肩膀。 姜里回头,看到一张娃娃脸。 第5章 替代品5 “姜里,你不去找崔修钰吗?”她露出一丝友善的笑意,“你上次拉的小提琴,很好听。” 女生眼瞳大而黑,模样清秀内敛,但姜里对她印象不深,是原主的一个朋友。 后来孟离穿过来,再接触的人物都是天之骄子,跟普通人的交集也变少了。 姜离背着单肩包摇头,嗓音浅淡如碎冰撞玉:“我要回家吃饭。” “哦哦,回姜家啊。”田伊主动跟姜里说。 “你听到叶访琴大师要来江城见她关门弟子的事情了吗?那可是国际上顶尖的小提琴大师,也不知道她的关门底子会是什么样的风云人物。” 她想说,对姜里露出鼓励的笑:“我以前还不知道你小提琴拉的这么好,既然有这个机会,我觉得以你和崔修钰的天赋,很可能被叶大师看中,你可以试试。” 姜里嘴刚动,还没说话,女生已经被旁边的人拉走。 “田伊,走了!你跟她说话干嘛,热脸贴她冷屁股,人家都不把你当朋友,而且你不知道她精神分裂?一会这样一会那样……” 姜里闭上嘴巴,勾着单肩包的带子。 嗯,有道理。 何况她这双手。 琴弦不怎么碰,牌倒是会不少。 姜里点了点刚从小卖铺买来的扑克牌,转身往云中校外走。 田伊被拽走,回头看姜里的背影,风吹过女生耳边的发丝,有些不开心的说。 “我觉得她是变了一些,但是你们说她有精神病也太过分了,不管怎么样,姜里都是姜里啊!” 艺术部三楼,琴房。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小提琴的琴弦还在轻轻颤抖,修长指骨轻搭在琴弦上,凝如羊脂玉,淡淡的青筋突出少年力道。 “修钰,你又进步了很多!”旁边的女生姿态娇妍,欢喜道。 “叶大师倘若来了江城,你很有可能拜她为师呢!” 崔修钰淡淡道:“都是小里的功劳。” 姜映雪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粉润指甲掐紧手心,却娇俏笑道。 “是呀,姜里在小提琴上确实很有天赋,她今天来学校了,要不我把她叫过来,你们一起切磋?” “我一见她……连呼吸都困难。”崔修钰皱起眉,漆黑如墨的眼睛中挡不住厌恶之色。 一个身体,两个灵魂,那样的愚笨,让人作呕,就连讨好,都令人窒息。 他喜欢的人,只会令他追随,从来不会这样自甘下贱! “别这么说,好歹真正与你有婚约的,还是姜里。”姜映雪轻声。 “要是让姜里听到这话,该有多伤心,她已经很努力在追赶你们的步伐了。” “她如果真的明白……”崔修钰起身,站在窗前,逆着光,身高腿长,容色清高,俯看着楼道下的郁郁葱葱,不经意间瞥过一群云中制服中那一抹明亮的鹅黄色,长发飘飘。 分明温柔的颜色却压不住隔绝众人的疏离,从视野中消失。 崔修钰驻足片刻,心底微讶,自己怎么不知道云中最近还来了新的转学生。 声音淡的要死。 “就该有自知之明,别再来纠缠我,让小里回来。” 姜映雪指甲又刺深一分,咬唇看着少年白衬衫的清隽背影。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她原本拥有高贵的出身,优秀的未婚夫,锦绣的前程,可直到姜里回来,宣布她只是一个假千金。 既然懦弱,那就一直懦弱无能下去,偏偏姜里落水后,就什么都变了! 说起那次了落水,并不是意外,背后可是有姜少言的功劳。 姜映雪在心底冷笑连连,手指攥紧。 这样的生活她已经过了十八年,她不会轻易离开,更不会回到季家! 也许,她需要跟现在又变回以前模样的姜里交个好。 “我们还是继续练琴吧,我爸爸认识叶大师的一位朋友,到时候,我们兴许有机会跟叶大师吃一顿饭。” 崔修钰指骨微紧,眸中有淡淡的忧心。 旁人不知道叶访琴为什么突然之间兴师动众,千里迢迢从京都来了江城,但他知道…… “姜里,你给我站住!” 又是姜少言那个傻逼。 姜里动作一顿,飞快将扑克牌揣到兜里,拎着书包如箭弦一般往前跑去! “你真是反了天了!” 姜少言气得火冒三丈,背着书包追上去。 两人在云中校内,一前一后,几乎跑出残影,从人身边掠过只余下风声! “不是,刚刚是谁啊??” 直到姜里被一群人拦住。 “姜里,晚上好啊!” 徐航拎着棒球棍,笑眯眯走到前头,那张俊朗的五官,带有恶意的笑。 姜里动作停住,单手抄着口袋,扑克牌在手中慢条斯理的翻转着,她按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四十一,翘掉晚自习的时间。 “你们,要打架?”姜里算着回季家吃排骨的时间,掐灭屏幕,嗓音冰凉种压着几分翻腾的不耐。 “离姐第一次被我带人堵的时候,她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徐航目光灼灼的盯着姜里冷若冰霜的脸,“她问我,‘是你一个人上,还是一起上’。” 姜里沉默两秒:“哦。”挺会装。 徐航看着姜里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嘲讽道:“至于你,怕是等会就要吓尿了。” 他声音陡狠,掂量着棒球棍,“你不是姜里!让我离姐出来!” 姜里嘴角溢出一丝轻笑。 向前走了两步。 “不好意思。”姜里眉眼古井无波,偏又冷到骇然,“我还真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徐航紧盯着她。 她嘴扯开,一字一顿。 “老子就是姜里。” “砰——”的一声,伴随着那句话,黑色单肩包狠狠甩在了徐航脸上! “你竟然敢动手!”徐航又惊又怒,大吼,“给我上!!” 姜少言追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拎着棒球棍把姜里层层围住的画面,目露惊骇。 他虽然不在乎姜里,但就凭姜里那性格,根本不是他姐那样能解决一切,要是真的动手,恐怕要被打死! “你们给我住——” 姜少言低骂一声,话刚喊出口,最后一个字,硬生生卡在嗓子眼中。 第6章 替代品6 “看来你跟了她两年,她也没教会你怎么做人。”冷风吹,扑克牌在手中翻动,簌簌作响。 姜里懒洋洋道:“不是想看我的底子吗?数学教不了你。做人,倒是能教你一次。” “砰——” “哐!” 姜少言站在远处,愣愣地看着女生穿着一身长裙,长发簪起,分明温柔动人的打扮,却硬生生将第一个冲上来的男人过肩重重摔在地上,脚碾过对方的脸! 她手中的扑克牌,像刀。 灵活而多变,几乎让人捕捉不到,飞出去,擦过对方的脖子,嵌入三分石墙! 对方手中举起的棒球棍,断成两截。 风声呼啸,吹乱女生的发丝,夕阳西下,扑克牌在她指尖轻盈翻转。 姜里脚踩着徐航的后背,弯下腰,抓起他的脑袋迫使他抬头看她,眼睛冷冷逼人:“记住了,我是姜里。” “你……”徐航鼻青脸肿,面露恐惧之色,仰着头看她。 她不是离姐,他更无法认错人。 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面前的这个人,更令人恐惧! “你,耽误我回家吃饭了。”姜里一字一顿。 什、什么? 姜里喉中抑着火气,直起身来,松开抓着徐航脑袋的手,扑克牌锋利划过他的下巴:“下次别再让我看到你去堵人。否则断成两截的,不是你手中的棒球棍。” “唰——” 扑克牌收了回来。 姜里捡起地上的单肩包,拍了拍上面的灰,转身快步往外走,迎上姜少言。 姜少言目光怔然,看着她。 漆黑睫羽下,姜里目光冷冽漠然,径直从少年身边越过。 姜少言伸出手,抓住她手腕,却被扑克牌压住。 他眼神复杂,眉头紧缩,嘴唇动了动。 “又认错人了?”姜里嗓音冰凉。 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觉得她回来了。 可是姜少言忽然发现,她们之间,有最本质的区别。 姜里的眼神,太冷了,也太空了。 空的忽然让人害怕。 就像是……魔术师在操控木偶时的漠然。 姜里背着包往前走。 “我姐打架的时候,从来不会穿裙子,因为她说裙子碍事。”姜少言跟上她,清了清嗓子,压住刚刚那一秒的顿感,他视线下移,盯着姜里身上,纠正道,“她更不会,穿饱和度这么高的衣服,她喜欢黑色,黑色沉稳。” “恶心。”姜里。 “什么?”姜少言愣了一下,温婉和冷戾在她身上矛盾的交织,他气愤道,“姜里,你别不识好歹!我跟我姐的感情有多深你想象不到,不管你怎么做,都改变不了我的态度。” “跟我说这些,难道不恶心吗?”姜里脚步停住,扭头看他,眼神像开了封的刀刃,雪光一样的凉,钉住姜少言的脚步,她似乎在笑,“谁是你姐,嗯?” 无论是从血缘上,还是身体上,亦或者是灵魂上。 到底谁是你姐,嗯? 姜少言脚步沉在原地,几秒后咬着牙追上她:“姜里!别跟我打亲情牌!是你自己不争气……还有,你昨天晚上上哪去了?!你知不知道爸妈担心了一夜,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家!” 姜少言死死抓住她手腕。 “你,再敢耽误我吃饭。”姜里蓦地扭头,瞳孔冰冷,“我连你一起揍。” “滚!” 疯了。 姜少言脑袋里就这么一个念头。 姜里这次割腕之后,他姐没回来,姜里是真的疯了! “目前作恶值:19%。” 徐航从背后爬起来,盯着姜里和姜少言的背影,双手握紧成拳,眸中阴毒之色溢出。 日暮沉没,天色欲晚。 风拂过天桥的地摊,幸而被石头压着才没有吹走,一张木质壳扔在摊子上,写着:算命300,童言无叟。 “今天小爷心情好,算命五折,谁算谁划算!”一个少年盘腿坐在地上,张罗生意,这时口袋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手机,看到微信群里的消息。 [小师兄,你别在外面玩了!最近那个叛出师门的叛徒在外面接了个大单子,豪门姜家,三百万!!] “姜家。”少年挠挠脸,掐指一算,口中喃喃,“异客灵魂,鹿死谁手……” 作恶系统隐在暗处,嗤笑了声。 连小世界都站在主角光环这边,孟离现在的灵魂蛰伏在姜里体内没有出现,所以天道发展会推动所有人——来帮助孟离回来。 不过这两个灵魂转换的契机,却不是偶然。 作恶系统哼了声。 “时间倒计时:两个月零二十九天。” 只要作恶值刷完,他们就拍拍屁股走人,管他主角狼藉怎么收场! 另一边,姜里走出校门,意外看到个眼熟的人。 平生穿着一身黑西服,微笑站在辆黑色迈巴赫前,向她招手示意,彬彬有礼。 “姜小姐,这次放学怎么没和修钰少爷一起出来?我记得你们之前形影不离。” “啊。”姜里走过去说,“以后大概不会了。” 平生只当她在说笑:“今日崔家家宴,两家比邻,倒可以一起送你一程。” 姜里站在他面前,刚好侧对着迈巴赫的车窗,看不到后车座的人。 显然,里面的主人并没有露面的打算。 姜离百无聊赖,目不斜视:“不用,我不回姜家。” 平生追问:“你去哪?” “这是另外的问题。”姜里,“我说,你送么?” 平生噎了一下,整了整西装领带,微笑看了眼迈巴赫的方向,再看向姜里。 姜里读懂他的潜台词。 要看,先生的意思。 昨夜那柄伞,应也是他的授意。 姜里本来是没兴趣的,可惜爱看魔术的人,都少不的好奇心。 而表演魔术的人,也深谙好奇心的魅力,就像是一把赌盘,都说好奇心害死人。 姜里心底像被猫爪子勾了一下,无所谓,猫有九条命。 “崔先生,第二次见,不打算露个脸吗?” 姜里知道他能看到她。 开口问,声音不高不低,不轻不重。 平生惊诧一瞬,没想到姜里这么直接,哑然道:“抱歉,我们先生,一般不见旁人。” 天空是深灰色的,低垂着,低垂着,仿佛要无限贴近地面。 乌云压顶。 近在咫尺的人,如隔天际。 就在这时。 一秒、两秒。 迈巴赫严密合着的车窗,徐徐降了下来。 崔止晏含笑侧脸,眉骨若远山,不兴波澜,嗓音温厚而典雅。 “这样可以了吗?姜小姐。” 第7章 替代品7 晚风在晃动,吹动姜里的裙摆,也吹进那降下的车窗,抚过男人黑色衬衫领口处散开的两颗冰冷纽扣,衬出锁骨的白度,也流转着病态的贵感。 这是姜里第一次见到传说中这位深居简出的崔家大公子。 这人给人的感觉,跟那雨天的一柄黑玉骨伞,如出一辙。 干净,却傲慢。 即使是现在降下车窗含笑看你时,也掩不住那一身名贵骨下,高高在上的疏离。 此人,姿色倒是不凡。 姜里第一印象,对崔止晏这么评价。 女生嗓音有雨后氤氲的微哑。 “崔先生的伞,还在我这。” 崔止晏眉间凝着,并没有接话,修长分明的手指搭在那车窗的按钮上,随手都可以合上车窗。 黑沉的眸,倒映出姜里的身影,又似乎没有。 指骨点了两下,崔止晏淡笑,收回目光:“送你了。” 他身体靠回椅背。 沉默的雍雅。 “那我可以拿来卖钱吗?”姜里问的认真,甚至很有礼貌的征求意见。 那把伞,同样资质不凡。 只是伞上有崔家的标识,有点棘手。 旁边的平生表情从这样^_^,变成了这样|???|。 我的大小姐,你在说什么!! 先生的施恩在外界千金难求,要是有人知道竟然有个小姑娘当着崔止晏的面问能不能把他送的伞给买了,都得惊得七魂出窍。 崔止晏静默一瞬,意味不明:“你缺钱?” “伞没钱来得踏实。” “你问问。”崔止晏凝视着她,眼睛在看她,但有上位者的倨傲,语气依然温和,“谁买。” “崔先生是不愿意。”姜里歪下头,“可惜我没带伞,也不敢留,如果您不介意,来取趟伞?” “今日不行。”崔止晏没有沉吟。 “崔先生日理万机,公务繁忙,外人难见一面。明日复明日,只怕没有明日。” “上次陪修钰时,我倒不记得你伶牙俐齿。” “狡辩而已,不足挂齿。” 崔止晏笑了声。 眉眼沉默而舒展。 嗓音徐沉,从容。 “平生,去催修钰。” 他没谈拒绝,就是默许。 平生心中瞠目结舌,面上仍然维持着属于保镖焊在脸上的微笑,替姜里拉开了车门。 “谢谢。”女生背着单肩包弯腰上车,很利落。 平生拨通电话,回来对崔止晏低声说:“二少爷还在练琴,只怕耽误些时间。” 日暮垂落的阴影后,崔止晏眉目不兴波澜,喜怒难辨:“不必等他。” 平生说好,上了车,问姜里要去哪。 姜里说清湾巷。 透过后视镜,平生一扬眉。 人往高处走,这姜里自从两年前回了姜家,可再没回去过。“兄长走了?” “是,崔先生说有要事要忙。”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怎么不提前说一声,那今晚家宴他还在么?” “先生说,看情况。” 挂断电话,崔修钰站在校门口,眉心稍蹙。 晚风吹鼓少年的白衬衫,自是芝兰玉树,清高不可攀。 姜映雪亲密挽住少年的胳膊:“那正好,你坐姜家的车,我们一起过去吧!” 崔修钰冷淡抽出手:“不用。” 本来今日听闻崔止晏来接他,他就已诧异三分。 毕竟这位兄长病魔缠身,性情古怪孤僻,平日与他交集甚少,听平生说是顺路,崔修钰才勉强相信。 街道对面。 姜少言眯起丹凤眼,抱臂看着那两个人,冷笑连连。 崔修钰抬起头,跟他对视,刀光剑影。 众所周知,两人同为家族小辈,从出生就开始攀比竞争,水火不容。 姜映雪站在旁边,眸光微暗。 ** 迈巴赫在高架桥上匀速行驶。 手机没电关机了,姜里反复看表,唇微抿。 “抱歉,可以快点吗?” “先生身体不好。”平生握着方向盘,声音忽地降了几度。 “不好意思。” 这个姜里有时候,还真是过分礼貌,然而第一次见面,大相径庭。 崔止晏双目微阖,闭目养神。 白如象牙的手搭在膝上,自是一派高高在上的疏离。 “怕伞飞?” 他徐徐开口。 这样的人,也会开玩笑。姜里打了个哈欠,敷衍:“您的伞金贵。” 崔止晏一哂,却没再开口。 他向来不需要迁就旁人。 何况一个姜里。 车厢中烘着沉凝的熏香,扑入鼻尖时是一种很古朴而浓郁的气味,又混合着几分淡不可闻的药香,微苦。 这个崔止晏,当真是个药罐子。 姜里却不喜欢药味,眉梢皱了皱,暗道这车以后不能再蹭,手搭上车窗,被平生提醒:“先生不能吹冷风。” 可以,客在屋檐下! 以后人也不能接触,反派死在女主面前也就算了,决不能碰瓷到她身上! “很苦么?”崔止晏嗓音低沉,平缓响起时,也像是浸透了药香。 “没人喜欢药味。” 姜里干脆翻起书来,图一时新鲜,毕竟没摸过高中的课本。 平生莫名其妙乐了一声。 “姜小姐不喜欢闻药味,以后怎么报考医科大学?还是要报考艺校学音乐? “不。”姜里卷着一本书,在读,语气平静,“我都不报。” “为什么?”平生下意识追问。 “因为不会。” “……” “姜小姐谦虚了,您说不会,可没几个人敢说会。” 崔止晏指尖轻点:“平生。” 平生不再说话,开车。 书下,姜里皱眉。 听出平生话里隐隐的不悦。 才想起当孟离占据这具身体时,跟崔止晏在一场宴席上有过一面之缘。 孟离性格张扬,恃才傲物,是绝对的唯我独尊,她第一次看到崔止晏,只说了两句话。 “你的身体被人下了毒。” “只有我能治。” 崔止晏是什么人,当时的孟离又是什么人。 毫无疑问。 当时深居简出崔先生,合眼靠着椅背,连眉头也没动一下,连沉默,都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灯光晃过他苍白的脸。 线条雍雅而深刻,眉墨更添三分颜色。 也许沾了几分病态的倦怠,但连一丝动容的嘲讽,都不会施舍给你。 这就是崔止晏。 孟离的好心只有一次,见崔止晏不为所动,也不再提,她是不怕的,因为她知道,药性深重,凭崔止晏的身体撑不了多久。 他早晚有需要她的那一天,届时,她不一定还愿意帮他。 第8章 替代品8 难怪。 孟离到底给这具身体创造了多少辉煌,又给姜里留下多少烂摊子。 但是凭孟离的本事,她的话不假,那崔止晏能被谁下毒?到最后无人能救了?怎么没求到女主身上。 迈巴赫下了高速架桥,华灯初上,两边的高楼林立,鳞次栉比,流淌出霓虹的辉煌。 姜里拿书的手始终稳的没有移动半分。 “这么用功,姜小姐是有心仪的学校?” 姜里转头,对上崔止晏沉黑深邃的眼睛。 他眼中的笑,始终是那样。 “不习惯上学。” 崔止晏“嗯?”了声,略约是洗耳恭听。 姜里合上书,认认真真说:“我想开赌场。” “刺啦——” 平生尽力稳住手,险些没将方向盘松开。 “对不起,先生。” “下次开不好,不如换人。”崔止晏眉眼掠过一抹淡淡的深寒,那种阴冷的色彩违和地出现在那张如玉墨勾染铺色的面容上,奇异的违和却又妥帖,但稍纵即逝,又是淡漠的温和表面。 他的眼睛看向她,表示赞许:“很有想法。” 姜里哼笑一声,懒得答话。 老本行而已。 约莫一个小时的车程,黑色迈巴赫停在了清湾巷的外头。 这儿地方窄,车开不进去。 “稍等,我去取伞。” 清湾巷甚至没有路灯,只有那一栋栋矮矮的楼亮起的人家,透出模糊的光晕来。 远处有人下来扔垃圾。 垃圾重重砸在披满污垢的垃圾桶中,发出砰的一声! 惊得停留在树梢的麻雀扑的一下四散飞走。 那人驻足片刻,转身回去。 姜里听到模糊的东西砸地的声音,回了下头,可惜天太黑,光又阴暗,什么都没看到。 “说了送你。”后者嗓音醇厚,如有千钧重,“便是任姜小姐处置。” 姜里拎着书包,下车动作一顿:“崔先生慷慨大方,真是个好人。” 合上车门前,姜里看着对方隐在车中暗处,容色辉绝的脸,眸微眯。 “手里穷,没什么谢礼,那就祝崔先生,早觅良医。” 崔止晏最终也许是病死的。 只有崔止晏死了,崔家才能落在崔修钰手上,孟离和崔修钰在一起,就不会为崔止晏治病。 况且孟离心比天高,头一次被崔止晏无视,更不会再一次纡尊降贵。 而崔止晏——看他也不像是个肯为命低头的主。 一想到这张脸最终会因病魔枯萎凋零,姜里真想现在,给他表演一场魔术,提前送他,上黄泉路。 淡淡的兴奋从大脑神经中掠过,潜伏的某种恶意诱因似乎在蠢蠢欲动,姜里舌尖舔了舔两颗微尖的虎牙,就见崔止晏微微倾身。 昏沉的夜,他笑得温和,引诱人心。 “承你吉言。” 晚风飘荡,女生长发飘飘,仅用簪子别住,她转身,背着包往巷子深处,那一身明艳的长裙,伴随着苍茫夜色,鲜活而强势的,烙印在空旷寂寞的视野中。 楼道很暗,声控灯忽明忽灭,照着的墙壁也斑驳不堪。 姜里踩着楼梯往上走。 作恶系统的声音深沉沉吟:“宿主,你觉得这个反派如何?” 姜离沉吟两秒,缓缓吐出一句话:“他在引诱我。” “我认……”为。 作恶系统脸色僵住:“什么?” 魔术师的直觉从来不会出错,姜里摩挲了下指尖:“但什么才是鱼饵呢……” 作恶系统深吸一口气:“宿主,我们只是作恶的配角,不是主角,反派就算看上女主也不可能引诱你。”它一言难尽,“你不能觉得他长得好看,就……” 姜里哂笑:“一般吧。”她点了下下额,“我倒是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眸中冷色一闪而逝,姜里微笑,“可惜,我死了,他还活着。” “是很可惜。”作恶系统努力迁回正轨,“宿主,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能联合反派把男女主一起搞死,作恶值绝对会翻倍!” “我们不能小看主角光环的力量,想在三个月内打倒他们很难,反派也可以成为我们的基石。” 姜里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他能活几天啊?” 三楼到了,姜里自动屏蔽了作恶系统,敲了敲门,屋子里没有人回应,姜里按下门把手,没锁,她推门进去。 客厅安静的过分,一点声都没有,孤灯下,季母正坐在沙发上,对着没有播放节目的电视机。 餐桌上,也空荡荡。 姜里舔了下唇,拎着包走到季母面前:“妈。” 季母手搭在膝盖上,一直没有反应,听到声音,停了很久,才抬起头,声音冷淡。 “你怎么又回来了?” “对不起,妈妈。我放学的时候有一些事耽误了。”姜里平静说,眼型薄而天然冷,灯光晃在里面,只令人觉得孤寂。 墙壁上的老式挂钟滴滴答答,时针划到七点四十,细微的声音在能够听到彼此呼吸声的客厅也变得格外真切。 “又是姜家的事?你记挂姜家,又何必回来。”季母站起身来,转身往卧室里走,态度疏远。 姜里跟她对视一瞬就错过,手握着书包的带子,灯光的残影还在晃。 那些事不好跟季母说,姜里只道:“妈妈,没有姜家。” 季母听她,信口雌黄。 她身上流着姜家的血脉,回了姜家又心高气傲,怎么可能跟她亲生父母还有弟弟断了关系,无非是哪里不顺她的意,才肯回来个一二天! 姜里优秀,她也为她高兴,希望她能走得更远。 但为什么,又在这里,来骗她。 “姜里。”季母露出一个笑,“我去看过你,姜家很爱你。” 只是那个时候,季母连门都没踏进去,就被姜少言赶了出去,说少爷他有洁癖,姜家门第高贵,不是什么人都能踏进来的! 季母并不在意,养在身边十六年,只要姜里好,她就高兴。 她也不是没想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她和阿里一样,只有在姜家才会有更好的未来,姜映雪不愿意回来,她也祝福她们,只愿她们能姐妹同心。 姜里不言。 爱么,爱谁。 手机在时在口袋震动,一个蒙尘已久的备注发来消息。 第9章 替代品9 姜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小里,不要在外面闹了,姜家到底是你的家,回来吧。你一个人在外面,妈妈不放心。] “排骨早就凉了。你要是想吃,就自己热热吧。”季母背对着她,走进房里说。 姜里进了厨房,弯腰看在放在橱柜里的糖醋排骨,用手背贴了贴瓷盘,还是温的,不知道热了几遍。 姜里懒,干脆捧着盘子蹲在地上吃,一边吃一边往上翻聊天记录。 这位姜夫人所有的关心与惦记,给的是她口中的“小里”,可惜,不是姜里。 直到现在,这位姜夫人也不肯承认。 堂堂亲生女儿,耗尽十六年才找回家,竟成了另一个灵魂的替身,可以睹物思人的替代品。 不知道该说谁可悲。 姜里压根没回,左右说的也不是她,刚啃完第三块骨头,就听到外头有嘎吱的开门声,脚步声靠近。 她抬头。 ** 东临堂,觥筹交错。 何等辉煌,割开了两个世界。 崔姜两家相谈甚欢,姜父点了根烟,手搭在椅背上,姿态威严而放松:“她没回?” 姜母摇摇头,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像是什么东西从手中延伸出去,在下坠,空落落的。 “她这次割腕,怕是真寒了心,可是你说……一个月前姜里莫名其妙的回来,阿离的意识就消失不见了,我、我早就习惯了阿里,怎么接受得了啊。” 话音到最后,姜母竟有些哽咽,叹自己的心酸无人知晓。 “妇人之仁。”姜父嘴里衔着烟说,“能扛起姜家大任的,只有小里。姜里——不行,她根本不像是我的女儿。” 哗然,有门被推开的声音。 气氛陡然静了一瞬。 “止晏。”崔父嘴角笑意深了起来,抬起手来,“来了。” 崔止晏穿着黑大衣,背着光走进来,眉墨如画更盛三分,他屈指抵住嘴边咳嗽了两声,声音低哑而从容:“抱歉,来晚了。” “无妨,公事要紧。”崔父说,“金玉新区的开发案谈下来了吗?秦家那边有些难缠,同时联络好几个人物来拖延,似乎还在等幕后之宾。” 平生默然跟在崔止晏的身后。 如果送姜小姐回季家,也算是公事的话。 “鱼,当然是最后才钓。”崔止晏落座。 崔修钰抬头跟崔止晏打了声招呼,崔止晏微微颔首。 正逢两家谈到姜里与崔修钰的婚约之事,问道崔修钰,少年眉眼间掠过一丝厌烦之色,抬手切着牛排,淡漠道:“等高考结束之后再说吧。” 他当然愿意和小里订婚。 但绝对不是现在的姜里。 一想到两年前,姜里刚回姜家,看到他时那种惊艳又怯懦的表情。 崔修钰松了松衬衫领带,有些喘不上气。 “止晏怎么看?”崔父侧首问,“这桩婚约。” 崔止晏淡淡一笑,落座在半明半昧的灯火里,眉墨深重,宛若佛画雍雅,嗓音疏离:“曾经看,倒是般配。” “我哥都说了,况且现在姜里身体也不太舒服,先不谈这件事了。”崔修钰说。 姜父默然,搓了搓手掌。 如果现在小里在,局面怎会如此—— 他深吸口气,碰了碰姜映雪的肩膀:“映雪,止晏到了,杯中还没酒。” 姜崔两大家族相比,算是姜家高攀了亲事。 现在崔修钰还在上学,如果又能和崔止晏结成姻亲,崔止晏又是个病入膏肓的,那最后姜家定然能分一杯羹。 姜映雪抬头,嘴唇微抖:“爸……” 凭什么姜里能选择自己的人生,她就只能听从家里安排。 况且上次宴会,姜里当众说崔止晏短命,把崔止晏得罪的那么厉害,崔止晏对外的名声手腕又向来狠戾,她怎么敢上去。 “去啊。”姜父眼睛看着她。 姜映雪僵着站起身,心中拼命安慰自己,只要是讨厌姜里的人,就是她的朋友。 却有那么一瞬,在满堂金玉豪门其中,鬼使神差的想起自己那位亲生母亲,还有学医的哥哥。 “映雪……”头发斑白的女人当时抓着她的手,被她一手甩开,哭着说,“你不是我妈。” “姜映雪。”她的哥哥站在暗处,姿态沉默而挺括,身上有经年从医的消毒水气息,“你想回哪都可以,没有人强行把你拽走,也没有人对不起你。” 不——那样的出身,本身就是噩梦——她绝不会,输给姜里! 崔止晏眉眼淡漠而高高在上,带有一丝病态的苍白,偏生令人畏惧。 令人联想到深秋的月亮,美则美矣,却是至阴至寒,不肖一个眼神,平生俯身为他倒酒,微笑:“不劳烦姜二小姐。” 姜映雪咬着唇,眼神楚楚看向崔止晏,心中却有野心,如野草疯涨。 还是有人,厌恶姜里的狂妄自信,对吧? “少言呢,怎么今晚一直不见他?” 姜母摇摇头:“这孩子回来就怪怪的,可能是太想他姐了。” 崔修钰起身:“我出去看看。” “都说了不用管我!”露天阳台,姜少言坐在栏杆上,双手撑着把手,身体随时会从高楼上仰倒下去,任性妄为。 “是我。”崔修钰面容如玉薄凉。 “姜少言,无论如何,我想你现在和我,都有一个同样的目的。” “我们不一样。”姜少言厌恶道。 “但我们都爱同一个人,不是吗?”崔修钰反问。 姜少言薄唇紧抿,没再吭声。 半天,他轻声说:“我只是在想,我姐第一次出来的那天,和消失的那天,都发生了什么……” 高楼下,霓虹万丈辉煌,人间车水马龙。 一切不过浮光掠影,转瞬即逝,却有人的光芒,愈发耀眼而清晰起来,她说她会照亮每一个人! 就像是,他从来不会因为姜里心软。 “警报,警报。” “主角光环度+++++@#!!” ** 清湾巷。 同一轮月亮,群星繁多,坠在墨蓝色的幕布上。 晚风流进小巷,电线杆纵横交错,切开一块块老旧而宁静的碎片。 季颂津推开门,手指用力刚叩开冷藏啤酒的易拉罐拉环,水汽攀上指尖,白衬衫袖口往上折了两道,露出一截结实手臂,人板正又禁欲,又带了一丝居家的倦意,走进厨房,就对上蹲在地上吃排骨的女生。 四目相对。 第10章 替代品10 姜里认出了他,刚刚下楼扔垃圾的那个人。 她懒洋洋咽下最后一口肉,忽略作恶系统忽然乱码的尖鸣声,分外坦然:“哥。” 季颂津跟姜里对视两秒,然后沉默的收回目光,握着易拉罐转身回客厅。 “颂津。”季母听到声音走出来,有些无措。 季颂津微抬眸:“你说她走了。”他拿起外套,避开和姜里的争执,“我出去住。” 季颂津以前跟姜里的关系不是这样,不过那时候,姜里也不姓姜,叫季里。 他和姜里的年纪几乎差了一轮,今年三十,硕士毕业,已是省级医院的主治医生,所以共同语言一向不多,但从小是真的把姜里当做妹妹看待,挣钱的第一份工资,给姜里买了一个比她还要高的大布偶娃娃。 两个人的关系如今变得如此恶劣,是从姜家开始,逐渐裂开天堑。 姜家自恃门第高贵,而孟离重生在姜里身上后,眼界极高,惊才绝艳,她的眼光在于复仇,在于世界,更没有时间应付小小季家。 但更多,是因为—— “我不是回来跟你吵架的。”姜里面无表情,“你不用走,我会带着排骨走。” 季颂津:“……” “颂礼!”季母跺了跺脚,“这么晚了,你怎么能让你妹妹一个人走夜路,女孩子多危险!” 你妹妹……听到这个称呼,季颂津愣神一瞬,薄唇紧抿,又无奈又好奇,嗓音微哑:“妈,她还没走……” “那你呢!”季母道。 季颂津放下外套,坐在沙发上让季母放心:“我累了,在家休息。” 姜里又啃了一块排骨,虎牙挺尖。 季母想让他们兄妹俩说说话,又害怕跟前两次一样演变成剧烈的争吵和漠视,踌躇好一会儿,走进厨房把姜里吃完的盘子给刷了。 季颂津起身:“我来。” 姜里一脸问号:“干嘛,我没吃完,我自己洗就行。” “你不是说你的手是用来拉琴的吗?”季颂津看她,嘴角自嘲,“这种小事不敢劳烦姜家大小姐。” 姜里摸摸口袋,没有小红花,于是打了个响指,从口袋中给季颂津变出一支玫瑰,插在季颂津的白衬衫领口处:“哥,我知道你心疼我,谢谢你。” “?”谁心疼你?他只是不想让季女士再为了姜里忙前忙后而已。 季家一共三个房间,季母一间,兄妹俩各一间。 原本是没有第三间的,但是季母领养了小姜里之后,就把季颂津的书房给扒了,改造成两个小房间,把季颂津赶进去然后让姜里住大卧室。 “你哪来的玫瑰花?”作恶系统问。 “一点魔术师的小把戏。”半夜,姜里睡不着,扯着缠在手腕上的绷带,出去找口水喝。 发现季颂津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客厅没开灯,黑灯瞎火,怪吓人的。 姜里做多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直接去冰箱拿一瓶冰汽水。 “晚上不要喝冰的。”季颂津下意识说。 话落,他蹙眉,“算了,随你。” 姜里眨眨眼,把汽水放回去,倒了杯热水,虎牙衔着玻璃杯沿慢慢地磨。 电视机里放着深夜的新闻联播,蓝色的光反射出男人挺括深刻的轮廓。 难得姜里没有跟他针锋相对,季颂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眼睛盯着新闻联播的屏幕,余光侧映出女生的身影。 姜里穿着以前的旧睡衣,还带小恐龙图案的,绿白色,个子长高了,睡衣就短了一截,头发蹭的凌乱,看起来还是像个小孩。 明知道第二天,她又会走。 只是短暂地生活了十六年,从她离开清湾巷的那一刻起,就像是她说的。 “季颂津,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假清高,我瞧不上。” 却还是忍不住,一看到她,就贪恋曾经。 “早点睡,哥。”姜里说,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我怕时间不多,想陪陪你们,没别的意思。我不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也不要你跟嫂子分手,这两年给你带来的困扰,我很抱歉。但是,我真的把你当成我哥。” 姜里回屋,客厅久久没有声响。 那只巨大的比姜里还要高的草莓熊,静静摆放在床脚,嘴角咧开大大的微笑。 姜里对着它,露出满意的笑容,仿佛熨帖谁的心脏。 [如果我会爱你所爱,恨你所恨,夺回属于你的人生。] [那么你,拿什么报答我呢,灵魂吗] “警报降低,主角光环度+++++--……” “目前作恶值25%。” “你做了什么?”作恶系统磨着牙问。 姜里闭着眼。 “你要去推着一个人走向深渊的时候。” “首先,你要断了他的退路。” 日月交替,白露微落。 天边泛起鱼肚白。 “你哥一大早就出去上班,我们先吃早饭。”季母拿了个玻璃杯,将牛奶倒进里面,在微波炉里加热了放在姜里面前。 “他早上五点半就上班,真辛苦。”姜里慢悠悠道,“我有时间去探班。” 季母嘴角抿出一个笑:“他是怕你。但是他一大早就上楼下王叔的仓买店买了这个牌子的牛奶,人家王叔还没醒呢就被你哥拽起来,你记得你小时候吗?总是哭着要喝草莓牛奶。” 姜里弯起眼睛,像只脾气时好时坏,顺了毛就会笑的猫:“很甜啊。” ** 云中,日光正盛。 周正清将从崔修钰那里借来的笔记一份份整理好。 “周老师,又为姜里操心?”郑嫚经过周正清的办公桌,冷眼道。 “她这两年做过多少违纪的事情,你因为她成绩好护着她,但这也不是她能不守校规的资本。” “这次模拟考的难度可不亚于上一年的全省联考,听说姜里现在在课堂上的状态下滑的很厉害,她还能考第一吗?” 周正清纵然心底也发愁,但不能漏了怯,抬头微笑道。 “不用郑老师挂心,你班的孩子都优秀,你就别操心姜里了。” 郑嫚冷笑:“成绩好的孩子多的是,像姜里这么无礼的,我第一次见,你掰不过她的性格,不知天外有人,迟早会吃大亏!” 门外响起敲门声。 “老师,你叫我。” 第11章 替代品11 姜里推开办公室的门。 藏青色西装外套内是白衬衫和领结,下身是藏青色的百褶裙,黑色皮鞋。 女生身材纤细而匀称,小腿也笔直。 五官干净,眼睛如雪光。 看着竟有些好学生的乖。 郑嫚回头。 她从来可没有见过姜里这么规规矩矩的模样。 两年前听校方说要把姜里插入自己班里,郑嫚是不愿意的。 她知道凭借姜里的成绩,在一个小县城才考个中等偏上的水平,完全就是靠关系才进来。 她教的班级是火箭班,凝结着全校最优秀的学生和最好的师资力量,每个名额都是经过竞争厮杀搏上来的。 姜里来了,破坏了班级的风气,影响学生的成绩,谁来负责? 郑嫚当时坚决拒绝了姜里,她承认她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但凭姜里的资质,本来也不该进入她的班级。 结果一份联考满分试卷,姜里背着包从办公室里出来,轻笑着将那一份满分试卷揉皱了竟然直接拍在她脸上! “你稀罕的满分试卷,在我这里不过轻而易举,说实话,你教的那些学生,一个也不如我,我也看不上你教的东西。” “你瞧不起我,我更瞧不起火箭班。” “你这样的人,不配为人师表。” 在那之后很长时间,姜里出尽了风头,跟在她身后的那些学生,一个个全都看不起她,就连同事也在私底下非议她。 郑嫚几乎崩溃要辞职,但到底稳住了心态,姜里的成绩确实出乎她意料,她倒是想看看,姜里这么狂,能走多远。 她一个高中生,究竟拿什么笃定,就连清华北大的学生,也比不过她! “姜里啊,你来。”周正清咳嗽了一声,露出和蔼的笑意,“这些笔记你拿着,都是老师给你借来的,你拿回去啊,好好复习。” “她不是一向不用笔记吗?”郑嫚说。 周正清好意,姜里不会驳他,接过来:“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嗯,去吧。”周正清道,“有不懂的记得问啊。” 姜里点头,怀中抱着笔记本,经过郑嫚,礼貌点头:“老师再见。” 郑嫚的表情,从这样╮(﹀_﹀”)╭,变成了这样ˉ\\_(?o?)_\/ˉ。 这、这是姜里吗?!! 姜里从办公室出来,拿着笔记回高三四班。 走廊的角落中,一抹制服的裙摆匆匆晃过,转身离开…… 四班,有人看到姜里手中拿着的笔记,低声嗤笑。 “老周可真偏心她!” “人家可是云中眼中今年高考的省状元,哪还需要笔记啊。” 姜里置若罔闻,将笔记放在书桌堂,坐好听课。 身后,徐航看向她的眼神阴冷,踹开椅子走出去。 “徐航?”走廊里,姜映雪穿着校服,眉眼温柔打了个招呼,想起什么问。 “周老师刚从修钰这里要了笔记,是给姜里了吗?姐姐最近状态不太好,我有些担心她。” 徐航脚步停住,吊儿郎当:“对。” 姜映雪笑笑:“希望能对姜里有用吧,她说不定会感谢修钰,两个人就能和好,毕竟他们最近似乎闹了些矛盾……” 第三节是体育课,女生测八百米,姜里跑了二分四十九秒,第一名,临走前被体育老师抓着亲切谈话,迟可十分钟回班级。 她一进门,原本喧嚣的气息在某一瞬间变得诡异的安静下来,然后很快所有人开始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 姜里察觉到异样,视线越过纷纷回到坐在的同学,清晰的看到自己座位的位置。 课椅都被人踹翻在地上,留下脚印,上午还好好的笔记,被人撕的粉碎,散落一地,字迹凌乱。 “这个代数式你可以给我讲一下吗?” “完了完了,有老周的课,上次考的数学卷子还没发下来,这次不会又要随堂考吧,那我死定了!” 教室里低声交谈抱怨的声音太过正常,以至于在正常中也品出一丝古怪。 姜里背着单肩包,走向自己的座位。 “谁干的?” 女生的声音不算高也不算低。 每个人都能听得到,但是没有人回应。 姜离平日里性子就孤傲,跟班里人也不怎么交流,他们没事管她干嘛? 姜里并没有生气,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课本和笔记,有些书还能要,笔记是彻底撕烂的黏都黏不上了:“我再问一遍,谁干的。” 有人侧头看姜里一眼,又收回视线。 姜里无声笑了下,起身往外走,出了教室。 姜里一出去,教室就哗的一下炸开声。 “她干嘛去啊?” “说不定去找崔修钰了!” “滋啦——” 课桌角摩擦过瓷砖地面的声音有些刺耳,清晰划过耳膜。 姜里推着一套新桌椅进来,眉梢一抬。 “帮忙把门开一下,谢谢。” 第一排的同学人愣了两秒,伸手帮她推开门。 姜里把桌椅换了,把能看的书塞回书桌堂,撕碎的笔记扔进垃圾桶,又将坏掉的桌椅拉出去。 松弛的看不出一点被人打脸的怒火。 “不是,到底是谁啊?体育课之前还好好的,都快高考了谁脑子有病招惹姜里,真的是!” “作恶值+5%,目前作恶值:24%。” “你做什么了?”岐归问。 “作恶值刷的太少怎么办?”姜里打个响指,“换个地图继续刷怪。” 但她要姜家,请她回去。 下午,大片火烧云席卷天空,呈现出瑰丽而壮阔的色彩。 操场上,姜少言和徐航他们正在打篮球,姜映雪拿着水站在场外。 姜里刚从小卖铺买完一罐冰镇汽水,喝了一半,左手拎着,走到篮球场,看着打篮球的人,然后对徐航招了招手。 篮球场上,姜少言气喘吁吁,皱眉,她来干嘛? “钰哥,姜里来找你啊?”有人对崔修钰说。 崔修钰远远看了一眼,只看到女生穿着制服的模样,清冷而漂亮,他收回目光:“继续打。” 徐航露出笑:“钰哥,看球!” 不知道是谁失手,那篮球在空中踢飞出去,在疾风中狠狠朝着姜里的方向飞去—— 第12章 替代品12 姜映雪看到姜里,清眸闪烁,正主动跟她打招呼:“姐,这几天没见着你了,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准我过几天就死了。”姜里凉飕飕道,在姜映雪愣住的眼神中,看到从远处飞过来的球,她没躲,抬脚接住,在劲风中逼停在地上。 有人喊她传过来,姜里嘴角一扯,俯身捞起篮球,在手中掂量了两下,然后面无表情的冲徐航砸过去。 “操!!” 砸中了。 姜里笑了,冰冷眉眼多几分瑰丽,再次招手:“过来。” “姜里,你他吗没长眼睛啊!”徐航忍不了了,跑过来,还跳着脚,“姜里,我也没惹你,你来找我发什么疯!” “姜里肯定是不小心的。”姜映雪反应过来,将手中的水递给崔修钰,仰头笑道,“她应该是来找你的,谢谢你的笔记。” 崔修钰接过姜映雪手中的水,眼睛看向姜里:“笔记老师管我要的,我没打算给你,你不用谢。” “是你做的吗?”姜里压根没看崔修钰。 风吹过女生的头发,夕阳西下的余晖撩起温度,她问徐航。 “我做什么了?”徐航翻个白眼,混不吝。 听说昨天姜崔两家在东临堂聚餐也没带上你啊!你这是处处不如别人,要被姜家给抛弃了,心情不好来找我发火?” “可惜,我也看不上你。” 姜里转了转手腕,细瘦腕骨残留着割腕的伤痕,白的吓人,疤也吓人:“你是要逼我以她对待事情的方式来对待你?” 徐航脸色微变,身体往后撤,在那一瞬间,险些以为姜里要揪住自己的衣领动手。 “谁知道她发什么疯!”徐航哈哈一笑,讽刺道。 “崔修钰,你们也都听到姜里说什么了吧?我告诉你姜里,他们都跟我讲过,我知道你过去是个什么人,而且就算你这两年真从姜家学到几分本事,也别以为我会服你——” 陡然间,女生眸光空冷的压人,没有任何回响。 姜里刚来姜家的那一年,是抱着仰慕的态度接触所有人,包括自己的亲生弟弟——姜少言,还有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她也试图小心翼翼的跟他倾诉,试图在血缘的牵引下,他可以理解她。 如果知道这样的袒露心扉,换来的是他们一个个醉后肆意跟他人嘲笑的笑柄。 原本的姜里,失望会再早一些。 有什么区别呢,你们都一样。 “好。”姜里点头,“我知道了,放学见。” 她只是来确认一下,今夜卡牌使用的对象。 “姜里,你真的不回家吗?我们都很担心你,你可以再跟修钰说两句话。”姜映雪牵住姜里的手。 “别叫她。”姜少言抱着篮球,眉眼精致骄矜,嗤笑,“你看她在外面能混成什么样。” “没那么多话可以说。”姜里捏着汽水,转身离开。 崔修钰觉得不太对劲:“到底怎么回事。” “你送给姜里的笔记,被人撕掉了。”姜映雪轻声说,“姜里也有自尊心,你应该好好跟她说话,不要这样冰冷。” 崔修钰了然,原来她今天态度反常是出在这,坐在长椅上,吐出一口气:“连自己的东西都守不住,她还要什么自尊心。” 姜少言皱着眉,没吭声。 中了邪了,但他觉得这件事,还不算完。 姜映雪看他们没再说话,眼神安静。 她不会给姜里任何再次变好打压的机会,如果姜里可以一直这样,不去驱逐厌恶她,那她们兴许能成为朋友。 云中高三晚自习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三十五分。 徐航今天被周正清抓着,没撬掉晚自习,放学后跟几个小弟结伴离校。 “航哥,姜里应该查不出来吧……” “监控都被我删了,她能知道什么!”徐航嚼着口香糖不屑道,“一切的东西都是我里姐的,她根本不是里姐,凭什么占用我里姐的资源,用崔修钰的笔记,还想跟我里姐的未婚夫纠缠不休。” 里姐不在,他就是她的守护者! 家里来电话说汽车抛锚,让徐航今晚自己回家,徐航在心底骂了一声晦气,跟人分开之后,一个人一边吸烟一边走夜路。 “喵。” 不知道哪来的黑猫,从路上窜过去。 徐航吓了一跳,四周漆黑一片,连路灯的光影也变得诡秘离奇起来,他吐出一口烟雾,骂骂咧咧:“艹!哪里来的死猫!” “喵。” 又是一声猫叫,一只黑猫窜过去。 徐航喉结滚动了下,慢慢往前走。 风吹动着树叶,飘落下来。 “喵。” 哗啦啦叶落下来。 一道黑影凭空哗然出现在眼前。 虚虚遮掩的头兜下,没有脸。 “啊!!!” 一声惨叫划破了夜空,徐航连滚带爬的将书包甩出去,书包穿过了黑影的身体,伴随着猫叫,黑影再一次逼近他眼前。 “有鬼啊——!” “the devil(恶魔)。” 夜深,姜里支着脑袋,靠在桌前洗牌。 纤细苍白的指骨洗着花纹繁复的骨牌,显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the dream(入梦)。” “姜里。”有人站在门外敲门,姜里收起牌转身,“怎么了哥?” “别熬夜,妈给你热的牛奶。”季颂津站在门口,也是要睡了,摘下了银丝眼睛,一身居家服,少了几分冷硬的棱角,灯光下,眉眼变得柔和起来。 “好的哥。”姜里一笑,露出两颗微尖的虎牙,某种冰冷而邪恶的奇异气息瞬间褪散了,乖巧而无害,“谢谢。” “你哪来这么多牌?”作恶系统看着姜里玩牌。 “身为魔术师怎么能没有牌?”姜里,“那不是废物?” “……” 你说的是普通的魔术师吗? 自己契约的这个宿主本身,迷雾重重。 无所谓。 作恶系统一眼看上她的,就是那种令人着迷的恶意,藏在皮骨之下。 画人画皮,难画其中精髓。 天亮了。 “姜里,是不是你!你别给我装神弄鬼!”高三四班,徐航一进门,血红着眼睛冲到姜里面前,喊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姜里微笑。 既然孟离两年都没教好徐航怎么做人,那么还是需要他的父母来管教一下。 她也很好奇。徐航对孟离,有多忠诚? 第13章 替代品13 待孟离出来,应该跟徐航颁个最佳忠狗奖。 “the adversity(厄运)。” 徐航一连几天在家没睡好觉,非说自己撞鬼,把徐航的爸妈气得不行。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徐航这几天神神叨叨的事情,连徐家生意都蒙上了霉运。 徐航口中总说什么姜里中邪了,徐夫人再也忍受不了,找到云中教务处。 “姜里到底对我儿子做了什么!这两年围着她转我忍了,现在把我好端端的儿子快逼成神经质了!” 自从医院出院,姜里再没有回姜家。 姜夫人发短信,姜里也一条都没有回过。 “是不是姜里在云中被谁欺负了?”姜夫人接通学校的电话时,头疼叹了口气,“周老师,我跟你说过,姜里这段时间心理上出了些问题,你多照顾照顾她……什么?” “徐夫人来……我现在过去。” 姜夫人脸色古怪挂断了电话,姜父注意到她的脸色:“怎么了?” 姜夫人简单说了一下。 徐家和姜家还有生意上的往来,明面上不能闹僵。 姜父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往里望去,问助理:“秦总还在忙?” “姜总也知道,这金玉新区的开发案有多少人关注,秦总每天接待的人也不在少数啊。”助理抱歉笑道。 姜父咬了咬后槽牙,面上却滴水不漏:“那我下次再来拜访。” 金玉新区的开发案由于政府今年的新政策,从无人问津摇身一变成了香饽饽,而掌握着这个开发权的秦家要把新区拍卖出去,竞标的人几乎撞得头破血流。 不仅崔止晏看上了金玉新区,他们姜家,也想要分一杯羹。 只是这秦总的态度却扑朔迷离。 难道他还在等更大的筹码出现? 姜父心中纳闷,挥袖而去。 总之,他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姜夫人和姜父一起坐车赶往云中。 而秦氏集团总经理办公室。 秦帆背对着助理,头仰靠在真皮椅背上:“他们走了?” “是,刚走。” 秦帆转着大拇指的扳玉,梳着大背头,面容俊朗端正,沉吟道:“继续等。” 在那个人回来之前,他不会轻易倾向任何一边。 半小时后。 姜家的车停在云中的校门口。 姜夫人端着脸走向教务处。 “我这次一定得带姜里回家,好好教训她该怎么做人。” 这是时隔近一个月,姜夫人第一次见自己这个割腕自杀出院的女儿。 与此同时,田伊抱着笔记本躲在走廊拐角处,往前冲。 姜里刚从班级出来拐了个弯,被叫道教务处谈话,人才刚走两步,就差点和人撞个满怀,她及时拎起女生的后衣领:“你没事吧?” 田伊视线平视刚好到女生下巴的位置,五官寒冽的像是冰玉,瞳孔很黑。 将手中的东西紧张捧到姜里面前,语速飞快:“听说周老师给你的笔记被人撕了,这是我给你整理的笔记!虽然没有之前的好……” “为什么对我好。”姜里接过笔记翻了两页,语气直接,发现这个女生有点呆,“我的意思是说,现在很多人,对我避之不及。” “我们是朋友啊。”田伊声音轻了些。 自己刚来云中伤心难过的时候,是姜里分给她一半的草莓酸奶,告诉她说,“我难过的时候我哥总给我买他家的酸奶,太甜了我就不难过了。” “你还有哥哥?”田伊当时红着眼睛问。 姜家这一代只出了一个男丁姜少言,比姜里还要小一岁,姜里哪来的哥哥? “嗯。”姜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夕阳西下的天台,两个女生并肩坐着,晚风拂过去,女生的声音很低很低,“我也很想家,想我哥,还有妈妈。我太笨了……我不属于这里。” 她说,我不属于这里。 没有接纳她的地方。 后来呢?后来姜里变得越来越耀眼。 田伊由衷为姜里的蜕变而感到高兴,却又为她的陌生而感到一点难过。 姜里把笔记重新递给她:“谢谢,不过我要去趟教务处,你帮我把笔记放回班级就行。” “好!”田伊雀跃的抱住笔记,转身往高三四班的方向跑去,“我中午等你吃饭哦。” “钰哥,看姜里!”走廊的另一头,魏子扬碰了碰崔修钰的手,抬起下巴示意姜里的方向。 “你还记得那天打球的事吗?姜里被叫到教务处了,不管怎么说徐航真不是个东西,我怕她被欺负,我们去看看。” “你去吧。”崔修钰收回手,“我还有事。” “走啊!你时间没那么矜贵!”魏子扬强行拽着崔修钰的手走过去。 “崔修钰。”郑嫚的声音突然响起,她踩着高跟鞋匆匆走过来,脸上有笑意。 “这次数学周测的结果出来了,最后一道大题只有你一步不落的做了出来,这边我从今年数学竞赛上设法拿了一套原题,你过来做一下。” 崔修钰立刻甩掉魏子扬的手,心底松了口气,他不想在没用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我去看题。” “姜里!姜里!” 姜里刚敲上教务处的门,就看到隔着很远,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兴高采烈朝她跑过来,眉飞色舞,看着像只大金毛:“我陪你一起!” 天色阴沉的,要下雨。 教务处中。 姜夫人盯着姜里的脸,心口微悸,从座位上坐起身。 “老师,有什么事情吗?”姜里走进来,全然目不斜视。 “你就是姜里?”徐夫人打量着姜里,一身威仪。 “我是。” 姜父合上手中的书,西装革履,黑色沉稳,眉头缓缓皱了下,拍拍姜夫人的肩膀。 姜夫人忽然理解姜少言那天从医院回来,为什么会说他险些认错了人。 因为……确实相像。 笃定的气场,第一眼看上去时,她也先险些以为眼前的人是另一个灵魂回来了。 可一旦第二眼,尽收眼底,又截然不同。 “儿子,你说是不是姜里揍你,还恐吓你?之前你总为了姜里跟我吵架,现在看清姜里是什么人了吧。”徐夫人缓和脸色对徐航说,“你尽管说,妈妈为你做主。” “妈!”徐航被强拉到教务处,十分头疼,哑然,他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第14章 替代品14 姜夫人都懵了,气笑了:“姜里不可能做这种事!” 姜夫人对姜里仅有的可怜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前,一个谨小慎微的身影。 “小里,你别怕,爸爸妈妈在这,你说,是不是徐航欺负你了?”姜父宽厚拍了拍姜里的肩膀,循循善诱。 老师在旁边看着都傻眼了。 这是一场缺了施暴者,都是受害者的戏码?? 徐航看着这一幕,双手握紧成拳。 他虽然不知道里姐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但是姜家怎么能对这个姜里持以这么友善的态度? 或许他可以借这件事情,让姜家亏欠徐家,然后借此从姜家逼出来里姐的下落。 徐航突然说道:“就是她先对我动的手!” 徐夫人欣慰不已。 她的儿子终于不再被姜里迷得五迷三道了! “是因为徐航先带人堵我,说我和之前不一样,要给我一个教训。”姜里看着姜父安抚性落在自己肩上的手,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眼中泾渭分明,黑的黑,白的白。 姜父眼神微动,问老师:“有监控吗?” 徐航心底阴笑。 堵姜里的那晚他挑的都是没有监控的地方,把姜里课桌踹了笔记撕了的监控他也早让人给删掉了。 结果注定是他们姜家理亏! “查监控需要请示校长。”老师说道。 云中管理很严,监控涉及学生们的隐私,还没有随意对外人公开的先例。 作恶系统悄然盯上这一幕:“咬钩了。” 校长室,气氛静谧到落针可闻。 “这是云中近三年来的升学率,而且崔总很关心您的弟弟,修钰也确有奇才,在全省联考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绩。” 校长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为云中投资,您绝对不会亏。 崔止晏抬指按了按眉心,神色沉雅而微倦,以至于难辨喜怒,嘴角溢出的淡薄笑意,也疏离难显。 “承蒙赵校长看重家弟,只是他还要差一些。” 那次联考的第一名,是姜里。 第一个出考场,对着镜头说考题太low,惊了四方媒体,很狂。 这时,守在门外的人悄然走进来,低声跟校长说了两句话。 “没看见我正在跟崔先生谈话吗?”校长不悦斥道,“云中监控不能随便对外展现,成何体统。” “但是他们说姜里在监控里……”那人为难道。 刚好,崔止晏也听到这个名字,他眉骨低垂,品着杯中的茶,窗外,云卷云舒,并没有表态。 校长看了眼崔止晏:“抱歉,崔先生,耽误你两分钟。” “无妨。”崔止晏淡淡说了句,“学生事大。” 云中很看重今年的升学率,刚跟崔止晏说完今年的优秀学生转眼就出了事,校长也有些尴尬:“配合他们,去调监控,学生的事马虎不得。” 平生站在崔止晏身后,不动声色。 这位姜小姐消停两天,又出事了。 这样的体质,先生还是离远些好,免得哪天又从姜里嘴中蹦出什么语出惊人的词。 只是平生却看不懂崔止晏的意思。 他似乎若有若无在帮她,又似高高在上的旁观。 难不成真是看在崔修钰的情分上? 云中监控室。 徐航冷笑着抱着臂,站在徐夫人身边,一语双关:“等会儿你们姜家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等等,你们看监控——”魏子扬说。 画面中,徐航是如何带着一群人堵姜里,又是如何在教室中踹翻姜里的课桌,撕烂那些笔记,都清晰无比的呈现出来。 也包括姜里在放学后动手的那一段,眉眼冰冷,动作利落。 “这不可能!”徐航和姜夫人都在震惊,然而每个人震惊的都不一样! “是她出来帮你了对不对?”姜夫人一下子用力握住姜里的手腕。 刚好是割腕的伤口,剧痛牵扯神经,姜里甩开姜夫人的手:“随你怎么想。” 自以为是,根深蒂固,姜里不想说废话。 事情水落石出,徐航受到处分,徐夫人肺气炸了,阴沉着脸指着徐航脑门骂他。 “你脑袋成天是不是被狗吃了吗?以后老娘要是再看到你跟姜里走近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徐航垂头丧气,不明所以。 姜里从徐航身边经过,声音清冷嘲讽:“她会夸你的。” “你——”徐航脸色涨红。 徐夫人皱眉看着姜里的背影,把徐航往身后拽:“离我家儿子远点,整天使唤人家,徐航又不是你的狗。” “您别叫他自愿当狗,也别来招惹我。”姜里回过头,眉眼素白落清霜,很宁静的疏远气质,礼貌道,“阿姨再见。” 徐夫人:“……”姜里是个宁静小女孩,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里姐,等等我啊!”魏子扬看的瞠目结舌,追出去。 姜夫人的目光落在魏子扬身上,鼻尖微皱。 这孩子不是一直跟在崔修钰身边,什么时候跟姜里厮混到一起? 难道姜里还想从崔修钰身边的朋友攻克,来获得存在感? 姜里走出监控室,天空飘起小雨,姜夫人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为心底的想法膈应的慌,叫住姜里。 女生脚步没有停,藏青色制服短裙裙摆扬起,整个人冷的有种仙气,纤尘不染。 “你母亲在叫你,你没听见吗?”姜父沉着声音说话。 姜里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人:“我要上课,你们别耽误我时间。” “你今晚必须跟我回家。”姜夫人定了定心神,对上女生雪亮的眼睛,两秒后又先错开,说,“你是我的女儿,我不能让你住在外面。” “我很安全。” “姜里,刚刚是妈妈着急了,妈妈只是过于担心,你别生气,你手腕的伤口还疼不疼?让妈妈看看。”姜夫人叹了口气,又要抓起姜里的手腕。 被女生避开。 姜夫人的手僵在半空中。 “叶访琴来江城了?你怕这双手,碰不了小提琴吗?” 姜里的眼神变得这么干净,思想变得这么直白,姜夫人竟有些无所适从,她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小里,妈妈知道她小提琴天赋很好,这对她是一个机会,可是你……” 未说的话,很委婉,却都是讽刺。 可是你,什么都不会。 这时,姜父突然开口:“崔先生。” 细雨连绵,勾勒出朦胧的氛围。 第15章 替代品15 平生给他撑着一把黑玉骨伞,伞檐透落的阴影,似乎隔绝了一整个世界的疏冷。 他侧首,正在与校长漫步交谈。 听到姜父的话。 崔止晏脚步微停。 平生撑着伞的手微微上移,玉骨伞檐下,男人身形挺括而深刻,黑色西装似乎将妥帖的倨傲嵌入这具身体中,领带束着白衬衫的领口,在凉风中,纹丝不动。 伞檐下徐徐露出的眉眼,似乎给这场阴雨天挑染上一抹艳色。 “姜总。”崔止晏淡笑点头,嘴角那一丝弧度,面容苍白,唇却红,眉骨深重,颜色更深三分。 “崔先生怎么在这?”关于金玉新区的开发案,姜父有些信息想从崔止晏这里套出来,美其名曰交流,“等会儿不如去茶楼小叙?” “抱歉,还有公务缠身。” 他说歉意,口吻温厚中却没有多少歉意。 视线越过绵绵细雨,落在姜里身上。 对她莞尔一笑。 姜里穿着藏青色制服站在檐下,乌发在风中微微翻动,抵了抵舌尖。 这崔止晏,长得确实撩动人心。 若放在以前的时代,不去当以美貌祸国的奸佞权臣,当真可惜。 姜里要是还活着,说不定兴起时愿意为他烽火戏诸侯。 短暂的目光交汇。 崔止晏轻轻咳嗽了两声,眉墨在烟雨中浮动,一点点描绘出清晰绝艳的轮廓。 “姜总,是为女儿而来?” 姜镇海顿时想起距离崔止晏见到姜里那次,不愉快又冒犯的经历,咯噔一下,怕崔止晏计较起旧账,毕竟这人的心思,年纪尚浅,倒是深如海底,饶是他作为长辈,也端不起长辈的架子,时时琢磨不透。 “是,刚刚闹了一点小误会。” “解决了吗?”崔止晏点头。 “劳崔先生关心,已经无事了。”姜镇海拍拍姜里的肩膀,暗中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小里,跟崔先生打声招呼。” 女生抬眼。 声音漠然。 “崔先生好。” 语气中一点熟稔都听不出来。 小白眼狼,白帮她三次。 崔止晏眉梢轻动,刚想开口,喉中抑着咳嗽,开口的嗓音便清绝哑三分。 “刚听赵校长说,你成绩很好。” 姜里实话实说:“还行。”代考还行。 他温和的像是问候晚辈,可语气中又处处透着高高在上的矜贵:“擅长哪科?” “高数。” “姜里。”姜夫人脸色躁得慌,抓住姜里的肩膀,高中的课程,哪来的高数。 平生看着这下的雨,低声提醒:“先生,雨大了。” 崔止晏微微颔首,深眸没有再看姜里,连问话都是点到为止,浸在细雨中的声音从容怠懒,对姜父道。 “再会。” “崔先生,再见。”姜父道。 校长多看了两眼姜里,送崔止晏离开。 经过姜里身边时,细雨中萦过一丝沉厚的熏香味道,很经年的贵感,松蒲蒲的。 姜里又闻到那种药味,她自己身体不好,就更厌恶这种气息,退后半步。 视野中。 旁人撑着黑玉骨伞下的身影,西装深沉而妥帖,一样的颜色,皮鞋踏过雨水,步伐称不上快,仍然雍雅而沉默。 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后退。 “姜里!以后不要在崔先生面前瞎说话!”姜夫人疾言厉色。 姜里耸了下肩。 忘了。 不远处,姜映雪抱着课本站在那里,面容娇贵温婉,心中不甚是滋味。 姜里又要……回来了吗? 她又要夺走自己的一切了吗? 而姜夫人显然也看到姜映雪,想到什么,语气微微柔和,对姜里说:“听说你也想学小提琴,正好映雪拉的也不错,你回家,让映雪教教你,你多跟家人交流交流,正好了解彼此。” “你们真的很爱她啊。” 这个“她”,意味不明。 即使对另一个灵魂的身份,一无所知。 沿着前路的轨道,孟离彻底代替了姜里,为自己大仇得报,关于她曾经的身份,孟离亦瞒了他们一辈子,只以姜里自称,抹杀原主存在。 只是这一次,不会相安无事,轻而易举的揭过。 姜里抬起眸,蒙蒙细雨,和姜映雪对视。 她露出一个堪称礼貌的、没有任何恶意的清冷笑意。 声音简淡。 “姜家,我会回去。” 今天这一场戏,不就在等这一刻吗?她要他们,请她回去。 徐航下午直接请假回家了。 姜里坐在教室听着课,手中翻转着一张卡片。 “the judgement(审判)。” “合作愉快哦,宿主。”作恶系统用小触角蹭蹭姜里的脖子,指的是监控的事情,“下次有需要我做坏事的地方,尽管开口。” #志同道合二人组,最终会所向披靡 “姜里,你在听课吗?”周正清走下讲台,叹口气,指着自己刚刚讲过的那道题问,“这道题答案是多少?” 姜里将卡片揣在口袋中,扫了一眼:“三倍根号三。” “怎么算出来的?” 姜里沉默两秒:“看出来的。” “把牌交出来。”周正清伸出手,严肃道。 姜里一笑,将卡牌放在周正清手上:“抱歉,老师。” 周正清低头一看,是张花纹很繁复的骨牌,上面画的不知道是什么图案,暗红色和黑影交缠,令人心脏不安跳动了两拍。 他收进口袋,走回讲台:“这是这次数学竞赛的原题,我好不容易从教师组那里要过来的,你们好好听,一定要理解做题过程和思维,明白吗?” 姜里坐下,撑着下巴看着周正清。 周正清回到办公室,就把没收的卡牌放在桌上,等到高考结束,所有东西一起还给他门,放学后,他先走了。 郑嫚跟周正清一个办公室,看到桌上有牌,就顺手帮周正清扔了。 正好崔修钰做完竞赛卷子来找她,视线盯住卡片,莫名的被吸引:“老师,这张卡牌可以给我吗?” “可以,不过这是……”郑嫚想想也没什么,每天老师没收的东西多了去了。 门外, 魏子扬等崔修钰出来,嬉皮笑脸混过去,一把揽住崔修钰的脖子:“嗨,兄弟,我跟你说,姜里居然还会用扑克牌——” “别打扰我。”崔修钰将卡牌收进口袋,脑海中还在琢磨最后一道竞赛题,嗓音冷淡。 “行行行,你想题,不说了。” “作恶值+10%,目前作恶值:34%。” 第16章 替代品16 江城第一中心医院。 [哥,我这几天先不回去了。] 季颂津看到信息时,拿着病例的手停了停,清冷眉眼黯然三分,没情绪的往病房外走,不慎被一个女生撞上。 对方手中拿着的药散了一地。 他俯身帮对方捡起,对上一张陌生而相似的脸,指尖一停。 姜映雪。 对于自己这个亲生妹妹,季颂津只在姜家见过她一次。 她抵触推开他们,季家给不了她赖以生存的优越环境,季颂津也从来没有强求过她回家。 “你的药。”季颂津收回目光,将药捡起来递给她。 “谢谢。”姜映雪僵了一下,沙哑开口,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语气疏远,“……季医生。” “你家人呢?”季颂津问。 姜映雪看着他,眼泪忽然流下来,鼻尖酸楚,计上心头,哽咽道:“姜里回家了,他们都不管我了。” 办公室门口,同事惊讶:“嫂子?” “我来接颂津下班。”顾云夏站在白炽灯的光影下,皎洁的像是镀了一层洁白的光圈,偏偏是在背着光的角度,唇角笑意有些令人不寒而栗,看向某个方向,“那是姜里的妹妹?” 也许,不应该称呼姜里。 而要称呼孟离。 女人眼中,晃过冰冷恶意。 同事尴尬道:“是啊,不过我也很久没见到小里来看他哥了……” 兄妹俩自两年前因为顾云夏,吵得天崩地裂。 你说好端端的,姜里怎么就那么恨顾云夏呢? ** 雨还在下,天和地仿佛都是无限阴沉而透明的。 别墅中的灯光驱散了雨夜的寒意,这对于姜家来讲,注定是一顿微妙的晚餐。 彼时尚想不到明日,将掀起多少人心上的变化。 “映雪怎么才回来?”姜夫人问。 “我去医院买点药,小感冒,没事啦,幸好医生很负责,当时头晕走不动,他还帮我叫了出租车。” 姜映雪看着姜里,意味深长,眼睛弯起来,语气柔柔,听起来真心实意:“姐,你回来了!” “正好,映雪,等会王妈把琴房打扫完,你教你姐怎么拉小提琴。”姜夫人叮嘱道。 “啪”的一声,银叉被扔在瓷盘里,姜少言戛然站起身,冷笑着说了句吃饱了,谁也没看,转身闷头上楼。 姜映雪主动挽住姜里的手:“姐,我们来吧。” 姜氏家大业大,琴房也一派辉煌,华美的水晶灯光折射在小提琴上,仿佛演奏着一场梦幻的音乐。 优美的小提琴声响起,伴随着姜映雪甜美的声音:“姐姐应该会很多,可惜我从小练得不怎么好,我献丑了。” “没事。”说实话,姜里对这玩意一点兴趣都没有,比起练琴的功夫,她宁愿在赌场赌两把刺激的,姜里坐在旁边漫不经心的点着普通的黑白扑克牌,“我都不会啊。” “那我从基础的教你。”姜映雪有心对姜里示好,声音柔和。 伴随着音符渐渐步入尾声。 “少言生日快到了,心情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姜里鼓鼓掌:“好听。” “我还在想给少言准备什么生日礼物,我建议你提前准备一下,也是个冰释前嫌的机会。” 姜里洗牌:“我祝他生日快乐。” “你是更适应姜家,还是想念原先的家啊?”姜映雪忽然问,眸光清浅,“我的意思是,你似乎和原先的家疏远了很多。” “那算不算你的家?”姜里连头都没抬,“你打算回去吗?” 姜映雪手抚过小提琴,轻轻叹道:“我舍不得爸妈。” 这是回到姜家的第一个晚上,一切和季家天差地别,宛若一场华美的梦境,在身体的记忆中闪烁着。 她看她的眼神,没有冷酷和不屑,没有居高临下的压制,就像是在看待一个陌生人。 姜映雪倒是真有点喜欢这个姜里了。 只要不和她抢。 “姜里,卧室里的东西不该碰的,别去碰。”姜少言就在姜里对门,冷声警告。 姜里对他笑了一下,没什么人气。 然后“砰!”的一声,关上门。 自从回到姜家,心脏跳动的愈发急促起来。 姜里撑着下巴,看窗外的瓢泼大雨。 “你要出来了么。” “孟离。” 后来所有人才能辨认清。 是离,不是里。 骨牌洗动的声响伴随着雨声,残缺了一张。 细雨绵绵,晴了几日,又阴了几日。 “市民朋友们请注意,今日有暴雨4-6级,雷阵闪电,无要事尽量不要外出,请关好门窗,注意用电……” “姜里,今晚放学一起走吗?”田伊在门口等她。 “我今晚有事。” 魔术师的牌不是这么好捡的,小心霉运上身,姜里今晚打算来看看这位幸运儿。 牌灵彰显,今晚有凶。 指向一个地方。 姜里回姜家换了身衣服,一路撑着那柄黑色的伞走在路上,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下。 那是个一身白袍的少年,踉踉跄跄走在雨中。 如果不是姜里没有发动卡牌,她觉得他真像是她的提线木偶。 “姜里。”那少年含笑转身,眉间一点朱红,唇红齿也白,“还是孟离?” 雨中,姜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四目相对,杀机四伏。 那少年掐指一算,轻摇头:“你不应该存在,这不是属于你的气运。” “逆天改命,是没有好下场的。” “当别人的傀儡,也未尝有好下场。”雨夜中,女生声音冰凉。 “就是因为像你这样因不甘而作恶的灵魂太多了,所以属于她的际遇也就越多。”少年露出狡黠的笑,语气却高深老成。 “天高地迥,宇宙无穷;兴尽悲来,盈虚有数。” “你,不行。” “让她回来吧。” “萍水相逢一场。”姜里步步朝他走进,“若只为三两句话,岂不可惜。” “你想杀我?”少年讶异,打量了姜里两眼,又掐指一算,似乎有些疑惑,原本命数短暂的灵魂,怎么会与命格有如此差异。 “你还会需要我的,再会。”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来也无影去也无踪。 歧归静静漂浮在半空中:“这并不意外,对吧?” 站在主角身边的人,各种各样的机缘,总是数不胜数,去了一波来一波。 而他们要做的,只是逆行而已。 多歧路,不求安在,只诱歧途。 姜里最终停到一家幽蓝光影闪烁的会所门前。 第17章 替代品17 伞檐倾斜,姜里抬头向上看去。 清章会所。 刚进去时,一楼的大厅,酒色喧嚣,鼓点密集,吧台处的调酒师笑着与人谈话。 一个女孩踉跄撞到姜里的怀里,仓促间,惊慌失措:“对不起。” 身后,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追上来:“钢琴还没弹完,收了小费就想跑?你要是这样,我们可就要跟老板投诉了!” 姜里眯起眼睛,一手抬起女生的脸:“南栀。” 二楼。 低影雍雅。 “言哥!生日快乐!” “happy birthday to you……你倒是笑一个啊言哥,有没有一点寿星的感觉?”魏子扬累了,叹口气。 大家唱歌的唱歌,打游戏的打游戏,分蛋糕的分蛋糕,送的礼物几十万,堆满沙发,唯独姜少言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他单手拎着啤酒瓶,往嘴里灌,声音沙哑:“魏子扬,我……” “我想一个人。” 魏子扬默然片刻:“确定是她吗?你为什么不睁眼看看现在的姜里。” 你仔细去看,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不一样。”姜少言用手捂住脸,将脸完全埋在手掌中,“她们根本不一样!” “我姐要是在这,她会第一个跟我说生日快乐的。” 大厅,女孩流着眼泪问:“你认识我?” 后来会跟姜少言在感情上牵扯不清的女生。 可惜姜少言在感情上太过自私妄为,又因为这个世界的主角光环为姜少言强行扣上了一个姐控的标签。 以至于在姜少言眼中,哪怕是自己的女朋友也没有姐姐重要,最终因为孟离认为南栀的性格哭哭啼啼人微言轻,俩人不合适而分手。 姜里用手抵住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低声问,声音仿佛蕴含魔力:“他们是坏人吗?” 南栀点头,紧张抓住姜里的手腕,声音无助哽咽。 “我没有、没有收小费。我只是一个钢琴师,但是他们逼我跳脱衣舞,还说如果我不跳,他们就要找老板辞退我,可是我不能被辞退,我需要钱。” “那我帮你。”姜里说。 “人带回来没——”一楼吧台旁的沙发上,龙哥靠着椅背,大腹便便,满脸臃肿,声音忽然停住。 在姜里和南栀身上打转,“怎么还带回来两个?” “打个赌吧。”姜里站在他面前,看到那架摆在中央的钢琴,眉眼在蓝光闪烁中冷的空荡,也似乎挑染上邪气,打了个响指。 “就拿这架钢琴赌。” “不是不想听弹琴非要逼人一小姑娘跳舞吗?我来弹。” “我弹好了,脱衣舞你来跳;弹不好,随你处置。” 当时不只是龙哥,还有南栀也觉得。 ——她在找死! 所有人是什么概念?一楼大厅群魔乱舞的所有人? “你别!他们都不讲道理的,这样会出事!” 南栀快要哭了,自己今天明显惹上不好惹的人,她们两个势单力薄的女生,怎么能从这群恶人的手底下脱身? 她不想连累陌生人,咬了咬牙,鼓起勇气颤抖抓着姜里的手。 “大不了就找老板来,就算被辞退也比现在强!” “好!我跟你赌!”龙哥坐直身体,舔了下厚重的嘴唇,金链子在脖子上晃来晃去,全当来了两个投怀送抱的美人,今晚,有的享福。 有人看姜里的眼神已经带了不忍。 那龙哥分明是不讲理的,凭借弹琴,姜里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魏子扬听完姜少言的话,默然片刻,搓搓胳膊,忽然听到包厢外有隐约的琴声。 不同于小提琴的典雅悦耳,那样的琴音,更加空灵,更加透彻,像是林间松泉的雪,飞鸟经过,扑簌簌落了枝头,天地间发出自然的回响。 “这的钢琴师挺会弹啊!”魏子扬乐了,“我催催钰哥,问他怎么还没到,是小提琴好听还是钢琴好听。” 姜少言弓着腰:“把窗户打开。” 大厅不知何时静寂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慢慢聚焦在一个方向。 幽蓝的光线,明灭闪烁。 黑白键盘上,轻盈而纤瘦的双手,一袭白裙的背影,在半明半昧中,干净无暇似谁一生的白月光。 “姜少言,那不是……”魏子扬从推开窗后的那一秒,视线失神。 姜少言撑着窗,手指一点点用力,盯着楼下的身影。 陌生。 惊艳划破夜色。 “少言。”姜映雪捂着嘴,惊讶道。 “姜里一定是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为你过来的!她肯定给你带礼物啦,我就知道她心里是有你这个弟弟的。” 二楼对面的包厢。 “可惜你的身体不能喝酒,真是暴殄天物。” “它自然有它供人观赏的价值,你这儿的钢琴师,倒是不错。” 两道声音,一松弛一低沉的交谈着。 前者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是第一次听,这钢琴师好像上个月才换人,来瞧瞧,是不是个美人,能不能让高不可攀崔先生入眼。” 说着,他推开窗。 姜里的手停在黑白琴键上,她睫毛垂着,徐徐抬起眼,向众人行了一个谢幕礼。 弹钢琴,就像是在变魔术。 手落在琴键上的每一个动作,让别人捕捉不到。 观众的沉溺和失神,就是奇迹发生的时刻。 “算我赢了吗?所有人为证。”姜里开口,嗓音冰凉散漫,透出一丝戏谑的弧度,像冰块砸入烈酒,迸发出气泡。 哗然,掌声响起,遂而震耳欲聋。 “这是新来的钢琴师?!” “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你赢了!你还赌的吗?赌的话我给你加注!” 有人起哄,姜里毫不吝啬的收下:“下次有机会的话。” 却倏然觉得有道眼神,遥遥落在她身上。 沉默而疏离,越过众人。 姜里抬起头。 视线迎上二楼。 崔止晏穿着黑衬衫,坐在包厢的窗前。 窗开了一半,半明半昧的光影勾勒出他深刻薄凉轮廓。 暗影在黑衬衫上流淌,唯嘴角的笑浅淡也似无情。 隔空。 崔止晏意识到姜里在看她,停下和面前人谈话的举止,遥遥向姜里举了个杯,动作带有几分惫懒,一分病气,九分欲色,高堂之上,尽是冷漠的遥不可及。 姜里抬着头。 喉间微痒。 而龙哥坐直身体,盯着姜里的脸,脸色阴沉的厉害,横肉垂下,翻脸不认人。 “琴弹得确实不错,但是谁说……算你赢了。” 第18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18 “你可以走,她得留下!” 钢琴弹的再好,也就是个玩物而已,在这工作的人都廉价,今夜他势在必得! “姜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从楼上砸下来,由远及近。 姜少言冲动之下,直接推开包厢的门从二楼冲下来,重重踏过红木楼梯,逼到姜里面前,瞳孔中窜着冷电似的火苗。 “我都他妈说过我不喜欢你也不想见你!今天我更没有邀请过你,你能不能别一次次舔着脸往上凑?!” “?” “少言,别这么说话,姜里也是关心你。”姜映雪阻拦道。 “你在说什么?”姜里掏掏耳朵。 姜少言居高临下看她,胸腔中的无名火被女生冰冷仙气又陌生的眉眼彻底勾起来,燎到喉间,烧灼似的同,咬紧了压根,一字一顿:“我说,你、给、我、滚。” “姜少言,你别太过分。”魏子扬都听不下去了,声音微沉。 姜里明白他的意思,语气平静:“倘若我不是为你来的呢?” 姜少言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人,我不清楚吗?” “你们别吵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何必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姜映雪温声软语,又对姜少言说,“姜里肯定为你准备了礼物来的,你这样的态度,换做是谁都会伤心。” 姜里这才明白,“原来今天是你的生日。” 姜里这一句冷不丁的话,把场合彻底弄僵。 “姜里……”姜映雪看向姜里的眼神错愕。 她以为,姜里至少也会主动跟姜少言说一句生日快乐。 姜少言亦是愣了下,睫毛颤动的那两秒竟没有回过神,也许是因为姜里那意料之外的回答,又或许是因为无形之中越来越远的距离。 他盯住姜里,声音沙哑,眼眶在酒色下微微薄红,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你明知道我在想谁,你是特意给我添堵的是吗,姜里?” 他对她,从来直呼其名,没叫过一声姐。 “你真的像个孩子。”姜里笑了声,“逼我把你当孩子对待。” 你幼稚又自私,所以我从不认真。 姜里一步步朝他走进。 迷离的蓝色灯光,昏暗低沉的氛围,黑白色的钢琴还有白裙的她。 像一帧梦里的镜头。 “如果你真的想让她回来……”她说,声音空灵而平静,平静不具有任何人类的情感,“那就想方设法,不择手段的让她回来。” “比如,像我们一开始见面那样。” “折断我的手,把我踹进河里。” “轰隆——” 闪电划破了夜空,在灰暗的幕布上撕开一道口子,雷声震耳欲聋,瓢泼大雨如柱而下。 姜少言垂在身侧的手,不停地抖。 对上姜里的眼睛。 她的目光锐利,他避无可避。 两年前。 同样是这样一个雨天的夜晚,在姜家的露天阳台。 “少言,这样真的好吗?她毕竟是你姐……” “我姐?我可没有这样蠢到跟个傻子一样的姐姐,让她去河里给我捡戒指,她还真的跳下去。”男生眉眼青涩,却足够惊艳的划破黑夜,穿着一身云中的校服,嘴角都是讽刺。 “缺爱呗,就想讨好你。” “我看怕是看上姜家的钱了吧哈哈……” “手机呢?我录个视频,回去好好欣赏。” 水池里,姜里艰难地从里面爬出来,茫然的对姜少言说没有戒指。 少年背着光,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一脚将她重新踹进河里。 “那就继续找啊,傻子。” 有骨骼断裂的声音,还有朋友们谈笑风生的取笑声。 适时雷声轰鸣,直劈入池底。 姜少言厌恶死她身上的庸俗和懦弱,明明流淌着一样的血。 直到姜里再一次从池底爬上来,眼眸中是彻骨的锋利恨意。 将少年摔入池底。 “就是你?” 命运的篇章总是弄人,人和人之间的相识多不可测。 彼时女生眉眼如雪,月光莹莹似清霜。 只是眼中再没有亲近,也没有不屑。 “你做不到,说明你没有本事。”姜里逐字逐句,“那就别像个孩子一样,向我发泄你无理取闹的脾气。” “姜里……”姜少言咬紧了牙,碎碎的光影似乎在撕扯人的认知。 “生日快乐,姜少言。”姜里微微一笑,“没打算给你过生日,以后也不会,别误会。” “作恶值+6%,目前作恶值:40%。” 现场寂静的厉害,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人是会变的,而对于这场终归会来的转变,似乎每个人都猝不及防。 崔修钰站在会所的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听到多少,看向姜里的眼神复杂。 那一瞬间,姜里感到了骨牌的感应。 她瞬息抬眼,看向崔修钰。 在他身上。 哦,今夜的倒霉仔。 姜少言跟着姜里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身白衬衫的崔修钰,双手垂在身侧握紧,青筋突起。 呵,她还是那样而已,只知道迷恋别人。 南栀怯生生拉住姜里的手:“姐姐,你别伤心,他不想你来,我们也不为他来,感情都是相互的,是他不值得,我们走。” 姜少言眼睛通红看向南栀:“你他妈谁——” “等等——”龙哥让两个人动手拦住南栀,三角眼挤出阴冷恶臭的笑,“会所还没关门,你工作时间想往哪走啊?” 南栀脸色白一分:“我只是钢琴师,你没资格拦我!” “你看闹到会所老板上头,他会不会管你,想要钱就得弯下腰,别当了婊子立牌坊!” “我们的事情确实没解决完。”姜里一手慢条斯理的揽着南栀的肩膀,声音平静的令人不寒而栗,令人想到死水下的沼泽,无声将人吞噬撕碎。 “清章会所禁止闹事。”一名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从二楼走下来,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老板,请您三位上去一叙。” 龙哥诧异:“你们老板在?!”旋后得意道,“那正好,我要投诉这个钢琴师!” 崔修钰看着突然出现而彬彬有礼的男人两眼,抬头看向二楼的包厢,那扇窗户半开半合,他看到了崔止晏,视线微怔:“我哥也在这。” 第19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19 “你哥是这家会所的老板?”魏子扬低声问。 “应该不是。”崔修钰摇头,“大概是跟这儿的老板相识,是私交。” 魏子扬点点头。 崔修钰的兄长他接触不多,只是有时候觉得……挺渗人。 也许是人病久了,气场也不一样吧。 崔修钰抬脚往上走,却被人拦住。 管事的人说:“我们老板只请当事人,闲杂人等,还是不要掺和了,免得坏了规矩,多惹是非。” “我兄长在上方。”崔修钰淡淡道。 “我们老板与崔先生相谈甚欢,亦不便人打扰。” 崔修钰止步,眉头微蹙,望着姜里他们上去的背影。 “那代我向我哥问个好,还要……不要刁难姜里,今天的事情不是她的错。” 姜映雪挽住崔修钰的手,柔声说。 “有老板在,自然会公私分明,你不必担心。今天是少言的生日,我们也不能喧宾夺主,还是回包厢给少言庆生吧。” 看着崔修钰不动的动作,姜映雪掐了下手心:“姜里最是心软,她一会儿肯定会来。” 姜少言视线怔怔,一步步往包厢走,背影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却不知为谁失落…… 二楼。 龙哥大摇大摆的走在最前面,迫不及待要跟这儿的老板索要南栀给他玩玩,刚踏上楼梯的第一步。 “砰!”站在楼梯口的人一拳狠狠揍在了龙哥的肚子上。 “你——”龙哥捂住腹部,青筋暴起。 那人扯住龙哥的衣领,又一拳重重揍下去,对姜里二人说。 “接下来的画面会有些血腥,冒犯了二位姑娘,我们老板深感抱歉,请你们进去一叙。” 南栀傻呆呆的躲在姜里身后,看着那人像拖狗一样把龙哥拖走,龙哥一开始还有力气骂,声音渐渐消失…… 包厢中,幽雅僻静。 “姜小姐。”椅子上的另一人风光霁月,眉眼温和,约莫三十出头,率先跟姜里点了下头,然后将目光移到南栀上。 “你叫南栀?你是这的员工,让你受惊了。” 南栀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知所措的揪住姜里的袖子,小声:“你跟他们认识?” “不认识。”姜里站在那。 只是跟其中的一位,有过几面之缘。 “崔大公子,听到没有,人家都不认识你。”老板勾唇戏谑道,真是稀奇。 崔止晏淡淡一笑,侧脸冷隽入画:“小孩高冷,只好我来寒暄。” “您长辈架势端的真足。”老板听过姜里这个名字。 崔止晏弟弟的未婚妻,怎么跟崔止晏扯到一块来了? 崔止晏这么多年清心寡欲,不会第一次横刀夺爱就是弟弟的心上人吧? 但他要真想抢……老板笑笑,起身对南栀眨眨眼:“我们出去谈谈对你的补偿好吗?” “还有补偿?”南栀睁大眼睛。 “当然了,毕竟今天是清章会所的责任。” 两人声音渐远,关在了门外。 包厢内一时静谧,仅有熏香袅袅。 他侧支着额角,双目微阖,姿态从容而慵懒,微微显出沉默,看着姜里。 灯下看人,平添三分颜色。 “崔先生是特意叫我上来?”姜里俯身问他。 “你么?”崔止晏哂一声,嗓音低哑而温淡,入了靡靡夜色的凉意。 “我。”姜里答,站在他面前时,又闻到那经年的苦,她深深厌恶这种药味,顺手拿起桌上那瓶还没动过的威士忌,一手用了下力轻易撬开瓶盖,倒进崔止晏面前的酒杯中。 琥珀色般的金,碰撞着冰块,折射出诱惑而烈性的色泽,转过玻璃杯。 可惜包厢太膈应,她听不到其他人的惨叫声,颇有些遗憾。 “我的赌约还没结束,既然崔先生从中截断,那麻烦告知他,约定的舞蹈必须跳。” 违约的代价,他承担不起。 崔止晏看着姜里倒酒的动作,没动,修长指骨抵着额角,黑衬衫的领口陷落下深深的阴影,动作带着几分消沉的矜贵病懒,喜怒难辨。 “那你应该跟这儿的老板说。” 姜里站在他面前,看他。 两人一站一坐,视角一高一低。 “崔先生不承认,是您帮的忙?” 崔止晏倒没什么波澜:“我不管这的事。你问我,应该先问问你哪里值得?” 他出手,只帮有价值的人。 她哪里值得? “崔先生。”姜里一笑,“有谢礼啊。” 话音未落,姜里抬起他的下巴。 声音压低到近乎暧昧。 “我敬您酒好吗?” … 南栀出来,就撞上姜少言。 他面容冷漠质问:“姜里呢?” 南栀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姜小姐还在包厢,她不会见你,也不想见你。” “你懂什么。”姜少言语气恶劣。 “我是什么都不懂,但我一个外人都知道,她是你的姐姐,你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南栀冷冷从姜少言身边走过,出了清章会所。 “姜里跟我哥能说什么……”崔修钰站在后面,白衬衫清冷出尘,靠着墙,“还没出来?” 老板看着南栀离开的背影,侧头对他们说,尤为深意的看着崔修钰:“你们几个小孩,别猜大人的事。” … 冰冷脆弱的玻璃杯沿抵着嘴角,温度似雪。 酒液辛辣,没入唇齿。 姜里俯身,阴影挡住崔止晏的脸。 他是习惯被伺候,这样的画面竟丝毫不违和。 高高在上和浪荡,矛盾交织。 只是那几秒,崔止晏的手半扣住姜里手腕,四目相对,他眼中没有了笑意,沉默仍不可望透,压得人喘不上气。 “辣么?”姜里,“您似乎不常饮酒。” 崔止晏上半身坐的很稳,只说:“一般。” “一般就够了。”姜里放下酒杯,手腕被他掐了有些疼,转了转,“这谢礼够吗?” 威士忌的烈性在唇齿间一点点消融,仿佛麻到神经末梢,由于身体缘故,崔止晏向来极少饮酒,尽由身边的人来当,也从未有人敢令他喝酒。 崔止晏若真想跟她计较,姜里今天就走不下二楼。 “姜里,你的目的是什么。”崔止晏微阖着眼,指骨一敲一叩。 姜里眼睛中都是认真:“崔先生一定要这么揣测人吗?” 第20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20 “那说不定我的目的是,无论如何,也要让你活下去呢?” 她的话音,模棱两可,缠绵悱恻,半真半假,是非难辨。 “太假。”崔止晏自己身体是什么状况,他最清楚不过,一语道,“你有这本事?” “崔先生第一次见,就不信我。”姜里耸耸肩。 “那是你吗?”这一句话,来的不动声色。 姜里眉眼干净而冰冷,眼睛黑的纯粹:“我就站在这里,这世上……还可能有第二个我吗?” 崔止晏收回手,沉静而不近人情间,到底带了习惯性的生杀予夺的强硬:“闭上嘴。” “是你先让我开口的啊。”姜里太无辜了。 崔止晏扫她一眼。 不显山露水,令人生畏。 姜里收的也快,临走前拿起那剩下半瓶的威士忌,在喉咙吞咽间也不过二十几秒的时间喝完,放下酒瓶,空的,落在红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 “您的病还是有望治好的。” “不过您自己定夺。” 姜里往外走去,到门口处,他叫住她,姜里脚步停住,他说把门带上。 姜里合上门前问:“崔先生,这酒是您请客,对吧?” 你可以问姜里要命,但是不能管她要钱。 她没钱。 “姜里,见好就收。” 警告之意浓重。 雕花木门外,作恶系统冷冷看着姜里,咬牙:“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哪种?” “为美色所惑!” “……” “虽然反派长得确实秀色可餐,但是你也不能忘了正经事!” “我也没说要负责啊,我就玩玩。”姜里拆了个薄荷糖,脸色又变得淡漠起来,“关我什么事。” 作恶系统惊呆了,沉吟半天:“始乱终弃也算作恶,你是对的。” 不过姜里也没想到,刚爽完,就迎来报应,眼神一抬,碰上姜映雪。 “我们正在给弟弟过生日,姜里?姜里她也在……”姜映雪在电话里笑的娇俏,看到姜里,“那哥,我先挂了哦。” “姜里,你不进来坐坐吗?”姜映雪挂断电话,说道。 “不了。”姜里,“别人不清楚,但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为了姜少言来的。” 姜映雪沉默片刻,看着姜里,心神微动:“你真的……不想和他们好好相处吗?毕竟,你才是真正应该拥有这些的人。” “没意思。”女生声音冰凉如雪,在昏沉重重,看向她的眼神像是一把古拙的没有出鞘的剑,没有任何恶意,“我倒觉得,你才值得。” 姜映雪眼神错愕,品到一丝来自她的善意。 “姜里。”她走向另一条轨道,“交个朋友?” “朋友志同道合,我们的诉求并不冲突,对吗?” 天空月光黯淡,群星坠落,乌云遮掩,雷声陡然轰鸣一声,击碎微光,大雨倾盆。 姜里站在清章会所外,等待自己的卡牌出来。 卡牌在崔修钰身上,确实令她意外了一秒钟。 但拿了卡牌,就该承受卡牌带来的厄运代价。 会所外仍然是雷雨大作,夜幕被人撕开了一个口子,呼啦啦漏着雨水。 姜里蹲在外面,心脏忽地一跳,不详的征兆笼罩全身。 一道惊雷朝她直劈而来! “……shit。”那一秒,姜里打了个响指,骨牌刚腾空而起,转瞬消失。 “轰隆——” 雷声,仍在翻腾。 “姜里怎么还没来?”包厢里,有人问,“姜里之前跟崔先生交恶,他应该不会因为这件事为难姜里吧。” 姜映雪回来,微笑着说:“我倒觉得未必,也许崔先生对姜里另眼相看呢?” “我出去一趟。”崔修钰皱眉,突然起身,正逢崔止晏从楼上下来,黑色西装妥帖而矜贵,侧影深邃。 “哥。”崔修钰走过去,“这件事……” “小少爷放心,事情出在我们会所上,一定给你们解决的干干净净。”送崔止晏的老板笑眯眯道,“那个人以后再也不回来这里了,钢琴师也会得到补偿。” “姜里呢?”崔修钰口吻冷静,“今天是她弟弟的生日,无论如何,她应该在。” 崔止晏下楼梯,终于侧首:“她走了。” “走了?”崔修钰微怔。 不知为何,崔止晏对姜里的态度,令他开始觉得有些不安。 ** 姜少言半夜就醉醺醺的回到家,头疼欲裂。 姜夫人都惊住了:“你这孩子怎么喝这么多……” “别管我。”姜少言一把甩开母亲的手,踉踉跄跄的上了二楼,他要跟姜里说清楚,凭什么她今晚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姜映雪扶着姜少言,好言劝道:“都已经一点钟了,这么晚了,你先睡觉吧。” “你也滚!” 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从来肆无忌惮,不懂什么叫伤害。 姜映雪双眼皮下耸,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双腿似有千斤,难以承受之重。 一丝受伤的情绪在心头升起。 这个她拼命争取的家还有她的位置? 门被突然撞开,姜少言踉跄走到姜里门口,脑袋磕上门板。 长夜渐渐过去,日光露出地平线,普照万物。 姜家的屋子隐在晨曦之下。 门被人从里推开。 女生逆着光走出来。 姜少言眼睛通红站起身,腿蹲了半夜,蹲麻了,差点踉跄没倒下去,手撑住门,声音沙哑的厉害:“姜里!” “少言。”女生看着他,眉眼睥睨而复杂。 姜少言愣了愣。 那一股酒劲,仿佛一直冷却到心里,反复沸腾。 声音干涩打颤。 “……姐?” “是我。” 孟离点头。 “小里!”姜夫人含泪冲过来,一把抱住孟离,“你终于回来了!” 孟离拍着姜夫人的肩膀,嘴角露出笑,是掌控一切的云淡风轻:“是啊,我回来了。” 姜少言茫然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少言,你刚刚怎么了?”孟离看出他的异样。 “我……”姜少言喃喃道,“好像没事了。” 该说的话,说给谁听。 姜映雪走上楼梯,遥遥看着孟离,手指掐紧掌心。 她回来了…… 孟离眼神瞥过她,轻描淡写,如同看向跳梁小丑,说她不过如此。 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轩然大波就此掀起。 第21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21 女主角回归,世界连运转都变得正常起来。 作恶系统岐归真想在此时此刻放一曲bgm:“谁说站在光里才算英雄!” “宿主,别生气,我们还会回来的!” 姜里阴沉着脸,灵魂飘荡在空中,跟个鬼怪也没有什么区别,一脸的煞气。 “这就是天道的力量?” 不可抗衡的,驱逐外来者,打压不甘者,令人平步青云。 “宿主,日后你还会碰到更多的事情。”作恶系统微微一笑,两只黑色的小触角冒着紫气,“我是岐归,很高兴遇见你。” 姜里冷笑一声,抱臂坐在栏杆上,俯看着下面的画面。 真是……越来越新奇了呢。 然而姜里动怒不是因为孟离的突然出现,而是因为她的骨牌还没有收回来,打破了原本牌灵约定的时间。 暂且放崔修钰一马。 “小里,你是怎么回来的?”姜夫人欲言又止,“那个人和你,你们究竟……” 究竟谁才是姜里。 孟离沉默片刻:“抱歉,我骗了你们。” “其实我不属于这具身体,但是不知为何,我死后灵魂会附在这具身体上,我很确定,当时姜里已经溺水身亡。” 姜少言僵坐在沙发上,呼吸一窒。 “我答应为她复仇,让每一个欺负过她的人付出代价,然后我就接管了这具身体。”孟离的眼睛看过每一个人,足够自信而坦然。 “在这两年里,我认识了你们,也了解了姜里。而害过姜里的人,我都一一教训过,包括少言。” 孟离看着姜少言,说:“但是我发现,你们跟我记忆中并不完全相符,你们也有好的一面,而少言更是孩子心性,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因为你像个孩子,逼我把你当孩子对待。] 视线中,一模一样的脸。 耳边,是两种全然不同的语调。 姜少言眨着睫毛,宿醉过后的脑袋浑浑噩噩,一会儿是孟离现在凝视着他掌握全局的淡然模样,一会儿是昨夜姜里坐在钢琴前然后看向他时的荒芜。 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蝴蝶在茧房中争先恐后的想要冲出去,撞得头破血流,却找不到一点声音。 “我没有亲人。”孟离淡淡道,“但是我确实逐渐,把你们当成我的亲人对待……” “小里,不要再说了。”姜夫人含泪抱住她,“妈妈相信你。” 她捧起孟离的手:“无论如何,这两年跟妈妈朝夕相处的都是你,我只是个普通母亲,管不了那么多弯弯绕绕,但你就是妈妈爱的女儿。” ——“我们姜家,只有你这一个女儿。” 传入耳边时,灵魂仿佛因为无所归属的迷茫和悲伤在震荡,绝望流经四肢百骸,那是原主残留的意识。 姜里平静坐在栏杆上,看着楼下那温情的画面,到这一刻,彻底结束了“姜里”的人生。 “他们不要你,你也不要他们。” “再等等,我会给你另一种人生。” 姜里指尖虚虚在红木栏杆上画了个圆。 蝴蝶的声音消失了。 “少言,你说句话?” 所有人的眼神看向姜少言,孟离亦是。 “我……” 姜少言甚至都没想明白,自己那一秒在迟疑些什么。 “姐,你是怎么回来的?”姜少言问,“这样的情况是结束了吗?我的意思是……姜里不会回来了吧?” 姜少言的第一反应就有些和孟离的印象微微差异。 他似乎沉稳了一些。 不然凭姜少言跳脱的性子,他没一下子乐到房顶跟着震上一震,孟离都不相信是他。 “这也是我在担心的问题。”孟离皱眉,“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出来的,也没弄明白切换的契机,还需要观察。” “那妈妈应该叫你……” “离,离别的离,我的名字。” “既然姐姐回来了,那就皆大欢喜,不妨举办个宴会庆祝一下,现在先休息休息,而且少言昨晚喝了很多酒,还没睡觉。”姜映雪柔声道,轻轻拍着姜少言的肩膀,眼神柔和看向孟离,“姐你昨夜还跟少言说了生日快乐。” 孟离沉默片刻:“是我回来晚了。” 她勾唇:“但我的礼物,从来不会晚。” “横有八荒纵有千古啊,天道无常盈虚有数……” 少年穿着道士服,背着手爬上山顶,从最高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姜家别墅的影子,盘旋着紫气。 紫气东来,天命之子回归。 是祥瑞之兆。 “这才对嘛。” 少年点点头,忽而又皱了下眉,掐指再算,古怪的盯着那盘绕在姜家上方的紫雾,正是鼎盛之时。 “怎么会……” … [今晚七点,金玉楼。] 孟离登录电脑,输入一串代码,进入特殊的聊天框,发出一条指令,面色冷静,合上电脑,徐徐看着自己的身体。 “姜里,我知道你在,我们应该谈谈。” 姜里面无表情的抱臂坐在桌上:“傻逼,老子在这。” 岐归:“……” 没有身体的宿主日益暴躁,果然是个反派,主角轮不到他们做。 然而下一秒,姜里的灵魂渐渐凝视,孟离眼神陡然一变,跟姜里四目相对。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具是身体,一具是灵魂。 孟离对姜里的所有印象,只源于这具身体本身的记忆。 在记忆中,姜里应该是个怯懦不堪的姑娘,从来不敢为自己争取什么,甚至以讨好别人来作为自己的人生。 可是当她真正第一眼看到姜里。 孟离竟为对方眼中的空荡心惊一瞬。 “你现在是死了吗?”孟离的手掌,穿过姜里的心脏,根本触碰不到她的身体。 “没啊。”姜里坐在桌子上,翘着个二郎腿,“我要是死了我就去地府投胎了。” 孟离稳住心神,看她:“姜里,你现在应该去选择新的人生。” 姜里乐了:“老子没死。” “但是你回不来了。”孟离按了按眉心。 “我不是有意要抢走你的身体,但我已经为你报仇,这具身体认可了我,我们之间有因果在,你的故事结束了,你从两年前就不应该存在。” 孟离朝她伸出手:“我很同情你,也希望你能在转世中,遇到爱你的家人和爱人。” 第22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22 “你占着我的身体,陪伴我的家人,与我的爱人订婚,然后说同情我。”姜里反问,“你很伟大吗?” 孟离收回手,眉目恣肆狂妄,显露骄纵本色。 “我已经仁至义尽,如果你顽固不灵,那我无可奈何。” 身体,她不会让出去。 她的大仇还未得报。 害过她的人,她会让他们尝到千刀万剐的滋味。 而她在乎的人,这一世,她要好好地弥补珍惜,再不会错过。 “其实你并没有为我报仇。”姜里飘起来,“你始终是为了你自己,却冠上了一个让你占据这具身体而心安的借口。” “姐,出来吃饭了!”姜少言在外面敲门,声音含糊不清,“你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日疏云散,潜龙变幻。 姜里看着她出去。 “你说……孟离前世是什么样的人?” 歧归:“你想干什么?” “她这么想替代姜里。”姜里带着某种古怪的,奇异的语调,仿佛月色下诱人踏入禁地的黄泉鬼魂。 “那我为什么不能当孟离?” … 孟离走出房间,正与姜映雪擦肩而过。 “别以为我不知道,在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了些什么。” 姜映雪耳坠轻晃,嘴角笑意温婉不变:“姐姐在说什么?” “敢算计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孟离前臂交叉在胸口,止步于楼梯拐角,眉色冷凝狂妄,闪过一丝杀意,像是一把出鞘的寒剑,居高临下压在姜映雪身上,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霸占别人人生的人,就会有好下场吗?”姜映雪快步上楼。 窗外的柳桃长得繁茂,花骨朵开得正艳。 一年前,花叶枯萎,姜映雪还以为柳桃会过不了春天。没想到,花熬过冰冷的冬天,在这个喧嚣的夏天争奇斗艳。 眼神扫过窗外,盛装的孟离走向大门。 姜映雪转身。 崔修钰的名字在心上跳转…… 夜晚,天色阴沉。 金玉开发区附近的酒吧,秦总看到孟离走过来,难言激动:“孟总,你终于来了。” “目前这块地的招标情况怎么样?” “价格越来越高,姜家、崔家都在争。”秦回帆不安道,“把价抬这么高,到时候接不住,我们会不会出事?” “不会。”孟离抿了一口酒,眉眼慵懒放肆,“继续把价格往上抬,声势造起来,价高者得,我就要这件事越闹越大。” 现在所有人看这块地都是个香饽饽,谁能想到它实际上是个烫手山芋? 孟离要借着这个声势,让前世害死自己的那两个人,身、败、名、裂! “你连姜家都算计进去,万一姜家出了事,他们会不会怪你?”秦回帆有些担心,“你好不容易拥有新的人生,我不希望你因为仇恨把这一切毁了。” 孟离睥睨道:“我的事永远排在第一位,况且——”孟离想到这一世那些爱自己的人,姜家关切的眼神还是姜少言黏着她的每一声姐,还有崔修钰…… 这确实是天赐的礼物。 孟离语气微微放缓了些,带着不容动摇的永远笃定:“就算他们知道这件事,也会选择理解我。” “好吧。”秦回帆低声道,“都听你的。现在秦家也是浑水一片,他们都以为你早就死了,你现在不回来也好。” 孟离陡然攥紧双手,呼吸窒了几秒,眼中都是张狂狠厉之色:“给他们一个教训,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谁?” “他不是最在乎顾云夏吗,就从她开始。” “可是顾云夏现在是你季家那位兄长的女朋友。”秦回帆迟疑片刻,“你要做到哪种程度,用不用顾虑季颂津?” 孟离放下酒:“我不会在乎,不在乎我的人。” 秦回帆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安排下去,你只管等好消息。” ** 山腰险峻,游乐云集。 “姐,这真是给我的?!”半山腰,姜少言不可置信的看着开到自己面前的火红色限量款跑车,颜色锃亮,线条流畅,低奢而张狂,他手指颤抖摸上车身,眼神看向孟离,“这得花多少钱啊……” “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孟离前世虽然被秦家人害死,但她留下不少资产,秦家并没有发现,况且她将来要一手打造起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而且这辆车……曾经是那个人送给她的二十五岁生日礼物。 后来她死了,这辆车也就隐没下去。 如今又回到她的手中。 那个人一定知道,她回来了! 孟离眼中晃过一丝柔色,从驾驶座上下来,抬手为姜少言理了理衣领,温声。 “少言,你是我的弟弟,现在我把这辆车送给你,以后你的每一个生日,我都不会缺席。姐姐祝你生日快乐,永远无忧。” 姜少言眼眶微红,看着半山腰上孟离恣肆张扬眉眼。 他抱住孟离,声音沙哑:“姐,你也永远是我唯一的姐姐。” 孟离拍着姜少言的后背,眼神望向远方,旭日初升,其道何光。 终归潜龙腾渊,百兽震惶。 这是她亲手选定的家人,至于姜里,已经没有资格把握自己闯出来的人生。 姜里没那个能力,握不住的。 “少言,快开一圈试试啊。”朋友说道,“你姐对你真好,又懂你,别人真比不了。” 姜少言坐在车内,发动引擎,日月斗转迁移,变化悄无声息,不过短短几天,另一个人的存在似乎也在记忆中变得模糊起来,搁置不愿想起。 他低声感叹:“是啊,还是她最懂我,也最爱我。” 可是姜里懂什么呢,她永远只是在彷徨徘徊,走不进他的世界,庸俗又无知,连感情也吝啬的不真诚。 姜少言一脚踩下油门,在红日之下于山上飞驰一圈,笑得所向披靡! 彼时他还尚未想到,这样一份填满他心脏震荡满足的生日礼物,日后又会怎样出人意料的,带来无法挽救的恐惧悲剧。 而孟离站在原地,微笑注视着那辆红色超跑飞驰而去,记忆中的声音一幕幕回溯。 “那辆车好酷啊……” “你喜欢吗?喜欢送你。” “算了吧,也开不了几次。” “只要你想要,就值得。阿离,在秦家,你不会再受委屈了。” 可是最后,是你亲手放弃我了,不是吗? 为了另一个人。 孟离徐徐吐出一口气。 愚蠢的错误,她不会再做被抛弃的那个人。 ** 与此同时,姜里在干什么? 姜里在挖坟。 第23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23 姜里在挖坟。 “宿主,冷静,这多少有点缺德。”岐归劝她,“女主的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而且我们要是真挖了女主的坟,恐怕天道先会一道惊雷劈死我们。” #宿主比作恶系统更疯怎么办 #职位是不是颠倒了 “我倒想要看看女主的坟是不是镶金了。”姜里飘在空中扛着一把铁锹,晃荡在金玉新区中。 这块地很奇特,阴气四起,亡魂游荡,又有金光弥漫之象。 这块地以前是商业中心,后来出事拆了,现在又要重建。 死在这还没投胎的小灵魂就围着姜里打转,跟在姜里屁股后唠嗑,姜里告诉他们,帮忙找一个叫孟离的人的坟,找到了,她教他们怎么在地狱赌场里赚他一千万冥币。 “哇,老大你等着,我们现在就去找!!”小灵魂一个个干劲十足,一哄而散。 岐归:“……”这都开始教鬼魂作恶了! 大海捞针也不是个办法,姜里凝眉思索,把铁锹还给这的开发工人,转身晃悠到季颂津所在的医院。 工作,下班,约会,直到夜深,季颂津和顾云夏牵着手,幸福的跟一般情侣没有区别,自己这个哥哥眉眼间的笑意也藏不住。 等到他们分开,姜里盯着顾云夏的影子,跟上去。 顾云夏上楼拿钥匙开门,看到客厅坐着的人,脸色微变:“你怎么在这?” 男人背对着她,站在窗边,淡淡看着季颂津开车离开的背影:“你真要和他结婚?” “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有要新的人生。”顾云夏说。 “你知道金玉新区开发案的事情了吗?”男人转过身,“如果这地方再次动工,他们发现孟离的尸体……” “够了!”顾云夏轻斥,半边脸如同白玉,“人也不是我们杀的,我们怕什么!” “可万一她还活着呢?”男人说道,“她恨我们。” “你觉得,如果姜里真的是孟离,你还能拥有新的人生吗?” 顾云夏说:“我会再见一次姜里。” “当务之急,我们需要把这块地买下来,她的尸体在……” 姜里飘过去听,突然间,感到一阵强而有力的拉力把她整个人弹出去,天旋地转间,再睁眼,又是姜家。 “fuck!” 岐归挪远了些,它害怕姜里下次骂的更脏。 深夜漫长,直到天边亮出白光。 顾云夏戴着口罩出门,并没有注意到跟在自己身后的影子…… 姜家寂静的别墅挨过深夜的静默,重新填满人声。 小提琴大师叶访琴已经到了京城,点名道姓要见姜里,叶访琴的地位在京城很高,姜父姜母为了人脉资源也会去。 孟离一回来,又是风头无限。 她这段时间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堆积了太多事情需要去做。 孟离做事狂妄,不会计较后果,就只能有姜家来代为解决,恢复了以往的“热闹”,但似乎却多了一些隐形的矛盾,在潜滋暗长…… 在出发去见叶访琴前,姜父在书房不能理解的问孟离:“你怎么能对陈家的小少爷出手呢?陈家是我们的投资方,他们要是撤资,对姜氏是一大笔损失!” “他出言不逊,我不过给他一个教训。”孟离不以为意,“这种小事,下次不要跟我说。” 姜父:“……” 孟离也看出姜父脸色不好,心底暗叹他见识短浅又顽固,给姜父一记定心丸,胜券在握道。 “爸,有我在,姜氏接的项目,我会让利润翻倍。不出三年,姜氏会是江城第一家走向国际的公司。” 姜父相信她的能力,沉吟道:“我刚好想问你,怎么看待金玉新区开发权的事。” 孟离闪烁片刻,淡然道:“姜家尽管去争。” 姜父还是欣赏能够跟自己谈正事的女儿,心情宽慰不少:“但崔止晏那边有些棘手,你有机会,探探他的口风。” 孟离:“好了,爸,准备出门。” 姜映雪一个人站在楼下,视线跟孟离一瞬交汇,面色清白。 一家人都出去,独留姜映雪一个人在家。 姜映雪提出想要跟着一起去见见叶访琴老师,却被孟离轻描淡写以叶访琴不喜欢生人而留在家。 孟离永远这样,不会给别人任何机会! 姜映雪冷着脸踏入琴房,瞳孔在下一秒骤缩! “姐姐,怎么了?” 孟离不语。 她说过,她容不得姜映雪在姜家—— 梨花溪边。 戏园。 叶访琴正与面前的忘年交相谈甚欢,银发双鬓,幽雅端庄,笑着说:“我有位徒弟,小小年纪在小提琴上造诣颇高,是个能传承我技艺的,你要不要瞧瞧看?” “不了。”崔止晏听着戏,茶香在唇齿间弥漫,“若有缘分,自然会见。” “老身不强求。”叶访琴站起身,“我小徒弟应该来了,我先去看看。” 崔止晏起身颔首。 戏园外,等候已久的崔修钰看着从远方走来的女生,步入晨曦之间,犹如凤之啸谷,百兽震惶。 崔修钰清冷出尘眉目满化柔情:“阿离。” “久等了。”孟离心中微动,对他说。 “只要是你。”崔修钰扣紧孟离的手,只能是她。 “阿里。”叶访琴从楼上款款下来,一袭旗袍,端庄大气,向她招手,“过来。” 姜父姜母带着姜少言客气的朝她点头,心底微异,看来叶老师还不知道孟离的真实身份,这等玄幻之事,他们姜家也不便对外公开,还是要瞒着为好。 “老师。”孟离朝她走过去,向叶访琴介绍道,“这是我的未婚夫,崔修钰,他小提琴拉的也很不错。” “姓崔?”叶访琴多看了崔修钰两眼,“我原本有个朋友,想介绍给你们认识,但他不便露面,只好等下次有时间再说。” “老师在江城的朋友?”孟离走在她身边,“那一定不是普通人。” “你呀,我先看看你小提琴练得怎么样了,我会在江城多留些时日,这几个月,你来练琴,就在这里。” 小提琴悠扬的声音隔绝在包厢中,姜里的灵魂又被牵引着回到孟离身边,无所事事的飘荡着,一时兴起,钻入另一雅间。 台上人在看戏,她在看崔止晏。 第24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24 雅间微暗,他眉眼倦怠,手中执着茶。 姜里低笑一声,飘过去,轻轻吹了吹崔止晏手中的茶。 只有一阵凉风扑过。 崔止晏神色淡漠,视线依旧落在楼下的戏台上。 姜里又伸手摸了摸崔大公子的睫毛、鼻梁、耳朵,还有落在唇上。 人养的贵,心再冷,唇也是软的。 崔止晏睫毛忽然动了一下,眉心微蹙,眼睛看的方向,刚好是姜里所在的位置。 姜里眨着眼,眉眼冰凉如画,看他。 姜家一行人一直在戏园待到傍晚,外头戏曲唱的终了,屋内小提琴的声音也渐灭。 暮光描摹,孟离两世为人,独爱崔修钰身上出尘的干净和孤高,那是历经沧桑的世俗不具有的气质,却见少年怔然抬眸,安静问了一句:“阿离,你弹过钢琴吗?” “钢琴?”孟离诧异摇头,“我没兴趣,怎么了?” “没事。”崔修钰没再提。 他也只听过那么一次,足够动人心魄的钢琴声。 “你们两个天赋都不错。”叶访琴赞赏他们,“未来,有可塑之才。” 姜少言对戏曲是不感冒的,就蹲在门外等他们。 孟离走出来,看姜少言正在给人发微信,看头像是个小姑娘,很清纯的长相。 “你谈恋爱了?” “什么啊。”姜少言猝然站起身,尴尬收回手机,灭屏,“就是一普通朋友,还挺有小个性的。” “你也有自己的秘密了,不能让姐姐看。”孟离看玩笑道,“不逗你了,你要是有喜欢的姑娘,带过来给我看看,我给你把关。” 她不能让姜少言被一些外面一些庸俗简单的姑娘耽误了。 姜少言心想南栀现在还跟他口口声声说“里里最美”,一想到南栀口中说的是姜里不是孟离,姜少言有点怪异,觉得有机会还真可以让南栀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优秀。 他们往下走去时,正逢上崔止晏。 他穿着黑衬衫,纽扣解开两颗,眉目深刻隽永,在红木幽雅的戏园,颇有几分消沉的风流。 “哥?”崔修钰诧异道。 “止晏。”叶访琴露出笑,“这是天意,可不容你推脱。” 孟离看向崔止晏,老师说的朋友,是他? 崔止晏的视线轻飘飘掠过孟离,嗓音低沉:“您放过我吧,让我看看戏也就罢了,听音乐这种风雅事,我是真坐不住。” 叶访琴打趣:“你先前不是还跟我说,最近听了个不错的钢琴曲。” 崔止晏淡淡一笑,眉峰深远矜贵,不动声色:“万里挑一。” “我这徒弟倒也不差。” 崔止晏并未言语,已显尽疏离。 孟离不明白他们怎么都在提钢琴,明明这是小提琴的主场,这种掌控之外的东西让她心口坠了一下,面上却没有波澜,看着崔止晏:“崔先生的身体还好吗?” 崔止晏站在那,转着腕间佛珠,平生站在他身后,微笑道:“先生尚好,劳姜小姐关心。” 他竟是一句话都不愿开口。 孟离第一次遇到这种人,心中不悦。 他不低头,就算是病死,她也不会出手救他! 倏然间,崔止晏的眼神微凝在孟离身上,难辨晦涩。 “哥,那我们先走了。”崔修钰不动神色挡在孟离前面,说道。 孟离后背挺直,迎上崔止晏的目光,看不透他的心思。 叶访琴不太悦,这里哪轮得到崔修钰先告别? 叶访琴看出崔止晏的不感兴趣,交谈道:“你有机会,可要把那名钢琴师带到我面前,我要瞧瞧你的眼光,是不是眼高于顶,音乐也能跨界交流。” “好。”崔止晏温润应下。 一行人别过,崔修钰心中松了口气。 他原本还担心崔止晏对孟离的态度有所转变。 现在来看,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就好,孟离总是会吸引很多人的注意,最坏的结果就是崔止晏也看上了孟离。 自己这个哥哥,从小到大,无论看上什么,都必须抢到手,外界来看虽然低调矜贵,但手段之阴狠,为熟人也猜不透。 如果他真的要争孟离…… 崔修钰眼中晃过冰冷之色。 他绝对不会相让! 但是崔止晏口中的钢琴师…… 难不成姜里入了他的眼? 崔修钰扯扯唇,弧度嘲弄。 月明星稀,晚风习习。 姜里漫不经心的飘在孟离身后。 刚刚崔止晏那一眼,她险些以为他能看见她。 这人的警觉真锋利的有点吓人。 能看到因为枉死心有怨气而留在人间徘徊的鬼魂,那崔止晏离死也不远了。 姜里测试了一下自己跟这具身体能保持的最大距离,不超过三公里,就会自动回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开始消融的指尖。 “等你灵魂全部消失的时候,你就会彻底死亡。”那少年怀揣着拂尘,对她说过,“你现在去投胎,还来得及。” ** 司机驱车回来,穿过重重夜色,姜父邀请崔修钰留在姜家用晚餐。 刚步入家门。 “爸、妈!”姜映雪站在客厅前,泪流满面,眼神看到崔修钰,怔了怔,声音哽咽从喉中逼出,“我的小提琴被姜里毁了!” 姜夫人愣了一下,严肃道:“映雪,不要胡说。” “琴房的钥匙平常只有我和姜里有,我昨晚练完琴的时候还是好的,在那之后只有姜里进去过!今天就成这样了!”姜映雪声音沙哑,带有某种被保护的期盼。 “这是你们送给我的十六岁的生日礼物!” “说够了吗?”崔修钰敛眉,挡在孟离面前,眸色冷然看向姜映雪,“阿离不会做这种事,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其他人默认,没有反驳。 姜映雪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态度,咬着牙,口腔尝到了血腥味,踉跄退后半步。 “这才两年……崔修钰。”站在孟离身边的父母,弟弟,还有自己的青梅竹马,画面一帧帧,视线一位位,“孟离到底给你们下了什么迷魂汤啊?” “是不是你们只需要她的优秀,就可以舍弃其他所有人?” 那一刻,姜映雪似乎尝到了属于姜里的茫然无措。 都幻化成孤独。 原来是孤独。 孟离轻轻拍了拍崔修钰的肩膀,从他身后走来,一步步走向姜映雪,眸光倏然一凝。 看到姜映雪身后飘着的灵魂。 第25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25 看到姜映雪身后飘着的灵魂。 姜里翘着个二郎腿,坐在茶几上,手中抛着一个橘子,神色云淡风轻,看着她。 孟离眸色一沉,掩下被窥视的不爽,站在姜映雪面前,声音冷傲。 “这样陷害别人的手段,从前有用,现在没用了,姜映雪。” 从前他们都相信姜映雪,但是现在,所有人都站在孟离身后。 “看来你确实不适合留在姜家,你应该回到你原本的家!” 一锤定音,犹如宣判! 姜映雪豁然看她,眼中有恨,听孟离低声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 “是我剪断你的琴弦又如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姜映雪,这是你自作自受。” “我说过,冒犯我的人,我会让她付出代价!” 重来一世,孟离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睚眦必报,绝不会委屈自己,誓要闯出一条通天大道! “我冒犯的人是你吗?”姜映雪动了动嘴唇,“你只是个小偷,你不姓姜。” “啪——”一巴掌扇在姜映雪脸上! 是崔修钰抬起的手。 “你不能这么跟阿离说话。”崔修钰顿了顿,修长手指垂落,眉心微拧,覆下淡漠阴影,“你知道阿离没有安全感。” 孟离跟他说,她上一世受了很多苦。 崔修钰只想保护她,让她快乐的活着。 十八年的梦——啪一声,粉碎彻底! 姜映雪眸光荒谬而破碎的看着崔修钰,半张脸木木的疼,提醒着她发生了什么? 而孟离在蔑视。 “崔修钰,我错看了你……” 姜映雪身体蓦地踉跄倒下去,脑袋磕到茶几,撞出血,晕了过去。 “真不是个东西啊。”岐归说。 “确实有点东西。”姜里说。 姜映雪是装晕,用苦肉计对抗孟离,换自己留在姜家,她不甘就这么离开。 姜夫人确实心软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养在身边十八年的女儿,却被孟离拦住。 “妈,我们应该尊重每一个人原本的命运,姜映雪不是姜家的孩子,她应该回到她的原生家庭。” 孟离这次醒来,必须清扫自己的眼中钉。 她没有姜里那么好的脾气,给自己留下一个隐患。 说这句话时,孟离眼神看向姜里。 姜里笑笑,漠懒。 ……好脾气?嗯,确实。 季颂津开车带着季母,在一个半小时后到了姜家。 别墅中灯火通明,气氛压抑。 季颂津穿着白衬衫,风尘仆仆的赶来,手中还拿着车钥匙,他第一个看向姜里。 彼时孟离表情漠视,并没有给他们眼神。 对于不听劝的亲人,她不想浪费时间。 自己已经告诉过季颂津,顾云夏不是好东西,他不听劝,那就别怪她不讲情面! 季颂津垂在身侧的手微僵,暗嘲自己为什么要对姜里一次次抱有希望,她已经离他们而去很远了,不是吗? 遂声音冷静:“姜叔叔,姜伯母。” 姜夫人勉强一笑,看向沙发上醒来的姜映雪。 季颂津单手挽着外套,坐在姜映雪面前,看到她额角的血,心头微悸,抬指替她擦掉留下来的血渍,嗓音沉下来:“谁弄的?” 姜映雪不说话,眼神空洞。 “姜里。”季颂津隐忍怒气,抬起头,看向直到现在仍漠然以对的女生,他甚至怀疑一个月前那个会笑着跟他说草莓牛奶最甜的女生只是一场他怀念过的梦,她怎么能变化如此之快,这真的是姜里吗? “你都做了什么,你非要去插手别人的人生,这么看不顺眼别人,你有完没完——” “哥,不是这样。”姜映雪拽住季颂津的衣袖,摇着头,眼泪如梨花带雨,都是绝望。 姜映雪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希望真正的姜里回来! 姜里那样不悲不喜游离所有人之外的无所谓,也好过孟离的自命不凡。 可是姜里,你在哪? 孟离看着季颂津的反应,脸色沉凝:“我做了什么?我只是做好我的事,我问心无愧!你比我大这么多,我一直以为你阅历成熟值得依靠,结果现在连是非黑白都辨别不了,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 “什么算是非黑白?只有你眼中的对才是对吗?别人的人生就要按照你的想法过吗?” “那你就带着姜映雪走!”崔修钰冷声,护着孟离,“你怎么也和她朝夕相处十六年,现在就这么说话?” 季颂津眼中都是失望:“我宁愿我朝夕相处十六年的不是她。” 坐茶几上磕瓜子的岐归已经刹不住刀了! “现在天道养着的女主都这么牛逼吗?需要你的时候口口声声拿你的身份给自己谋取利益,不需要你的时候又一脚踹开说自己本是异客女?” “炮灰的命呗。”姜里扭头,“你不是作恶系统吗,你不了解?” 岐归很嫌弃:“我一般不做这种低级趣味的恶。” “我们走。”季颂津认真对姜映雪说,“季家也许给不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但是你永远是我的妹妹,我们会永远把你当成亲人对待。” 甘心吗? 姜映雪动动唇,眼神无助看向姜夫人。 姜夫人踌躇着,手指抓紧华贵丝绸的衣衫。 镜头慢慢移到窗外,月上夜空,群星闪烁。 一颗流星正急速从北方滑过,万般皎洁之美。 原本漂浮在半空中的姜里骤然之间感到一阵强大的吸引力,紧接着天旋地转,灵魂被拽进一个漩涡之中! 再睁眼。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聚焦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中。 呼吸中萦绕着冷冽干净的淡香,是崔修钰身上衬衣的熏香气息。 他挡在自己面前,逆着光,仿佛遮挡所有风雨。 这是在孟离的视角中。 姜里啧了一声,一把推开面前的崔修钰。 季颂津拽着姜映雪,起身往外走去。 “等一下。”姜里朗朗出声。 “你又要做什么——”季颂津冰冷回头,生硬话音却收住,对上女生寒星熠熠的眼眸,仿若与刚才判若两人。 “姜里!” 不知道是谁先喊出来! 她们之间的差距,已经越来越鲜明。 一个转变,清晰可见。 第26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26 “姜映雪,你想走吗?”姜里眼中是随性而浅淡的笑,“不想走就留下来。” 姜映雪一把挣开季颂津的手,冲过去狠狠抱住姜里,哭的真心实意,“你回来了!” 姜夫人看着姜映雪和姜里相拥的画面,心中不甚是滋味,究竟是松了一口气,仿佛被那一丝血脉的牵连搅动着。 再怎么说,孟离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怎么能强逼着他们赶走映雪。 这一次姜里的突然回来,难得令姜母觉得轻松起来。 “这怎么可能?”姜少言侧头看着外面的天空,不可置信。 皓月当空,幽蓝静谧。 没有一丝电闪雷鸣之象,为什么会突然转变?! “你做什么了?!” “别吓到我哥。”姜里淡淡道,“姜少言,回头说。” 崔修钰被姜里推开,怔然片刻,看向女生的眉眼。 同样的人,怎么一夕之间,就能有全然不同的眼神。 姜里并没有看崔修钰,他们之间不熟,漂泊半个月重新获得身体,手脚还有些不协调。 如果不是有人在,姜里想在原地蹦两下。 考虑到很像大爷大妈活动筋骨的样子,姜里还是勉为其难克制住了。 “映雪还是先留在姜家吧,如果你想回季家看看也可以,但先不要搬了。”姜夫人轻声说,“这么多年,大家也习惯了……” “好,妈妈。”姜映雪垂着睫毛,温顺道,牵紧了姜里的手,亦步亦趋的黏着她。 “有点热。”姜里。 “我给你暖暖。”姜映雪抿出一个笑,梨涡浅浅,“外面待久了也很冷吧。” 这场闹剧,随着姜里的意外回来,似乎告一段落,迎来短暂的平静,但又潜伏着更深的、无法跨越的矛盾。 崔修钰定定看着姜里,声音凌厉逼人:“她呢?” “这里没有你的事情。”姜里回头看崔修钰一眼,那一眼分外清醒陌生,“我不知道她,你可以走了。” 崔修钰心口微窒。 姜里带季颂津和季母出去。 “如果你不方便说,我猜到了。”皓月下,季颂津的声音微抖,凝视着姜里,“我能为你做什么?” 原身只是一个炮灰配角,天道不会允许有太多人知道她的存在。 毕竟最后所有人只会记得孟离。 姜里立在月下,眉目清绝,缓缓道:“做你认为正确的决定。” 不必因为她改变。 这轨迹这方面,姜里没想过影响任何人。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 自认为不会被影响的本身,已然是一种影响。 它悄无声息,而后惊天动地。 深色夜幕中,那一轮明月皎皎,洒下清辉似的霜白,落在女生脚旁。 整个人身上,淡去了狂妄的咄咄逼人的锋芒后。 呈现出空旷而冷情的陌生来。 像旷野里的星,无尽也遥远。 崔修钰挽着外套出来时,刚好看到姜里的背影,数步之遥。 他抓紧外套,侧身上车。 “存活时间倒计时:两个月。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目前作恶值:45%。” 姜里拆了颗柠檬糖,走回姜家。 姜少言倚在门口看她。 四目相对,姜里笑的不尽如人意。 “姜少言,打个赌吧。” “什么?” “两个月,我把你姐彻底还给你。” 而与此同时,被挤出身体的孟离脸色阴沉,飘荡在姜里面前,双目带着血色。 “你到底在做什么?!别胡闹,把身体还给我!” “我这个人,没有别的爱好。”姜里回到房间,反锁上门,慢悠悠道,语气就是,散漫的挺欠揍,“就爱疯一疯,让别人不舒服。” “你在报复我?”孟离觉得好笑,“我帮了你这么多,让你成为现在被所有人重视的模样,你却恩将仇报,占了好处就要把我赶走?” 姜里撑着下巴,在灯光下看她。 孟离陡然逼近她的眼睛:“别忘了你最初是什么样子,我能让你走到现在,也能让你摔下来!” “跟我作对是你做过最愚蠢的选择,这种事情没有下一次。” 那么问题来了,姜里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双手枕在身后:“一个人最初的样子,是否是她这一生的底色?” “孟离,你变过吗?” 你上辈子惨死至此,这辈子,你打算变过吗? 她的话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那样的眼神看似散漫却又格外犀利,直直刺入人的灵魂,孟离有时候甚至怀疑,两年的时间姜里没有出现,怎么会和记忆中变化这么大,难不成姜里也被人夺舍了? 但这种想法很快被打灭,这种得天独厚的情况不会出现第二次,况且她使用这具身体,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的发生。 “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你只用知道现在我们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好你也好,我若是死了,你以为你能活?” 孟离冷静道:“姜映雪处处针对你我,她想要他们的关注,留下来后患无穷,你会为今天冒失的决定后悔。” 姜里没再说话,意思难以琢磨。 孟离的身体无所寄居,她跟姜里不一样,姜里的灵魂可以离开这具身体很远,她一旦离开太远,就会陷入沉睡。 这次两个人的忽然转变,让孟离措手不及。 她知道这不是姜里的本事,姜里如果能让两个人随意切换,那早就没有她的事情。 那契机到底是什么…… 孟离眉眼深沉,陷入沉思。 她真的需要和姜里共用一具身体吗? 如果姜里一直破坏她的计划…… 孟离眼中,狠辣之色划过。 下定某种决心。 ** 崔家,夜深。 崔修钰到家时,看到崔父正在书房和崔止晏下围棋。 在家,崔止晏显得更加随意,举手投足间,流露着清贵的气息。 “爸,哥。”崔修钰走过去。 正好崔父手机响了:“你跟你哥聊,我去接个电话。” 崔修钰迎上崔止晏淡薄的目光,突然说道。 “哥,我准备对姜里求婚。两家的订婚,只是爸妈之间订的事情,但是我想把订婚戒指亲手套在姜里手上。” 孟离的总是消失,令他感到不安,他想尽快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这样孟离就不会离开。 只是崔修钰并没想到,后来真如他所愿的时候,他竟痛苦的……不想要了。 第27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27 崔止晏听着,淡漠一笑:“好想法。” 他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银丝眼镜,多几分风流闲散,声音冷下来:“但她不适合你。” “她很优秀,没有人比得上她!”崔修钰反驳。 “本来就长久不了的路,走着不会痛苦吗?”崔止晏对他的反应无动于衷,双手交叉抵着眉心,看着面前的棋局。 “哥,你不了解她。无论如何,我不后悔。” 崔修钰看着昏黄灯光下,男人冷白凉薄轮廓,沉默半晌,又补上一句。 “我同时希望,你能离她远点。” 无论是姜里还是孟离,终归是一具身体,也是他的心上人。 崔止晏落下一枚黑子,没应。 ** 日月斗转,流云过罅,微风穿过校园里高大茂盛的梧桐树。 江城云中,模拟考的试卷有七校联合出题,已经下来了,定在明天,学生之间堪称“哀嚎遍野”。 周正清不停叮嘱姜里好好复习,不要紧张,姜里不想告诉他自己这辈子还没为自己考过试,点头应了。 “看来这次联考第一名,必然是崔修钰了。”郑嫚笑着说,掠过站在周正清面前的姜里。 姜里鼓鼓掌。 “你在干什么?” “我在恭喜你,老师。” 姜里回到班级,徐航的座位还是空着的,据说大病一场,到现在还没好,但是明天考试,他必须要来。 “宿主你要是不想让他来,我帮你搞。” “你知道为什么要留个姓徐的不让他退学么?”风把试卷吹走了,姜里用笔袋压住。 “因为他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你惊喜,又从不错过关键剧情。” “比如这一次,他能帮上我一个忙。” 至于更深的东西……谁说轨迹不会改变。 “姜里,明天记得给我抄一抄。”同桌双手合一。 “我尽量。” “稳了!”但是同桌没想到,姜里说的尽量,是真“尽量”。 放学后,田伊过来问姜里要不要去琴房拉小提琴。 姜里一键三连:“不去,不会,不拉。” 校门口,顾云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等着自己要见的人从云中出来。 透过窗外,三三两两的学生成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间充满青春的张力。 十八岁啊……真是一个美好的年华。 顾云夏轻捻着指尖,掰下后视镜,看到镜子中自己的脸。 皎若白雪,是漂亮的,微笑间,却挡不住嘴角陷落的皱纹。 她指尖微颤,抚着自己的脸。 距离孟离死后……已经过去五年之久了。 这一切本该结束,可是孟离,你真的回来了吗? 暮色四合,晚风吹来一抹微光。 顾云夏清清楚楚的看到一个从云中内走出来的身影,透过镜子,倒映出每一个动作的细节。 女生走步步伐不算快,在人群中戴着耳机,有种悠闲的松弛感,低头跟身边的朋友说了几句话,告别。 一身藏青色的制服,脸素白,像是初生的蒲公英,眼睛乌黑的透彻,倒映着万物,却显得空旷。 那是十八岁的模样。 顾云夏倏然扣紧后视镜,推了上去。 她见过十八岁的孟离,这个女生和孟离,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小里。”顾云夏降下车窗,对她浅浅笑道,“你哥刚好今天下班早,我们一起来接你回家吃饭,有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哦。” 姜里脚步停住,侧头:“我哥呢?” “他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就回来。” 正逢崔修钰一行人从云中校内走出来,少年各个身高腿长,担的是星辰皓月。 顾云夏看了一眼,知道姜里跟为首那个少年关系匪浅,便问:“要不要等你们打声招呼。” “不用。”姜里背着单肩包,“没你重要。” ……她这是,被一个小姑娘撩了吗? 正好季颂津这时候回来,穿着白t恤,比上班的时候要清朗很多,笑着问她俩:“要喝点什么吗?你们小姑娘都喜欢喝奶茶。” “还有时间,上咖啡馆坐坐。”姜里百无聊赖。 “正好我有些话想跟妹妹说一下,你在这里等着。”顾云夏毋庸置疑的将季颂津按在车门这。 “你们有什么话我不能听?”季颂津无奈挑眉。 “女性的话,你当然不方便听。” “哥你放心,我又不会和嫂子吵架。”姜里摊手。 顾云夏讶异的侧头看了眼姜里,给了季颂津一个眼神。 被两个人一起压制,季颂津叹口气:“行,那我在车里等你们。” “听话。”顾云夏在季颂津嘴角吻了一口,纤柔细腻的手指揽住姜里的肩膀过街道。 “注意影响。”姜里一手拎着书包带子,“在校门口,怪不好的。” 顾云夏看到某个方向,揶揄:“我倒是看你也有喜欢的男生。” “?” 看得出来顾云夏和季颂津感情确实很好,浓烈的,厌恶的,姜里见得多了,也就只是看看,转眼一笑就忘。 “钰哥!你看,那个女人真漂亮,长得好像个明星。” 同学怼了一把少年的胳膊肘,抬起下巴示意顾云夏的方向。 风韵成熟的漂亮姐姐,和青涩无知的十八岁比起来,一眼可以窥见鸿沟般的差异。 少年抬头瞥了一眼,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似乎从哪里见过这个人。 而后看着姜里和那个女人一起走,眉头微皱,也没放在心上,淡淡道:“明天就要模拟考,好好复习。” 跟姜里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人。 季颂津坐在车里,胳膊肘搭着车窗等人,低头给季母发消息,说他们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后回去。 这辆车的后面,还停着一辆车,车窗严丝合缝的关紧。 坐在里面的人,眼神望着前方的车牌号。 顾云夏在云中附近找了家装饰典雅的咖啡厅,坐在姜里对面。 “我们还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坐着说过话。” “你很温柔,我喜欢你。”姜里用瓷勺轻轻刮着咖啡拉花的地方,黑长睫毛在素白眼睑处扫落淡淡的蝴蝶阴翳,侧脸在斜阳虚虚的笼罩下,有种寒江水雾的缥缈感,直白而淡漠。 “以前不好意思,但我祝福你跟我哥。” 第28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28 顾云夏是什么人,跟季颂津是否合适,对姜里不重要。 她不干扰他们的人生,结果也由个体来承担。 顾云夏深吸一口气,静默,柔软指尖轻轻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今天来这里之前,她想过千百种试探孟离的方式。 这一秒,又全然推翻。 如果这是孟离演的,那她变化未免太大。 如果这不是孟离,那先前的事又如何解释。 刚刚顾云夏特意观察过姜里对待那个少年的态度,已然没有了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顾云夏曾经很熟悉那种占有欲,那是孟离疯狂索取的东西。 咖啡香醇厚中带有一丝苦涩,搅动着过往的记忆。 孟离的身世,和姜里很像。 她是秦家家主的私生女,多年养在外头,跟着母亲姓孟,直到家主快要不行了,才想起来外头有个女儿,接了回来。 顾云夏第一次见到孟离,就是在秦家,当时她和秦回致在三楼的小阁楼里练琴,笑闹间,秦回致不小心将篮球从栏杆初碰掉,刚好砸落在孟离脚边。 孟离仰着头看他们,那一眼,孤独、野心、强势,再回想,人一生的性格和结局,原来在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按辈分,秦回致应该算是孟离的大哥,那几年正值家族内斗的厉害,但他们三个之间的关系很不错,时常玩到一块。 后来他们长大了,在权势和感情之间,也都有了自己的方向,隔阂越来越多。 顾云夏清清楚楚能看到孟离眼中的野心在与日俱增,就像是月食,一点点蚕食掉整个黑暗天空。 她想要的甚至不只是整个秦家,而是更广阔的天地。 包括她对秦回致的无法遮掩的悖\/伦的占有欲。 教人心惊。 顾云夏曾指责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以你为中心来度过自己的人生,你没有资格干涉其他人的生活。” “那就像你这样虚伪吗?明明想要,却不敢说,偏要靠着暗地里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孟离反问。 再后来偏离正常轨道…… 顾云夏指尖冰凉,望着面前女生的眉眼:“其实你们一点都不像,对吗?” 姜里看着她,眸色淡漠。 “这家咖啡店,我第一次来。” 顾云夏攥紧瓷勺。 在秦家腥风血雨的争家产的过程中。 有人为了威胁秦回致,绑架了她和孟离,并告诉秦回致,他们之间只能救一个人。 秦回致选择了她。 绑架者的本意是为了让孟离与秦回致彻底反目成仇,而他要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孟离行事张狂,得罪了太多的人,有人趁着这个机会浑水摸鱼,借着绑匪的手要了孟离的命! 孟离真的死了——当时他们谁都不敢相信。 秦家争家产争得再厉害,也不敢惹上人命,这件事没人敢报警,否则谁的手上都不干净。 一家人商议过后,把孟离的尸体埋在了金玉新区,粉饰太平。 听说枉死之人不甘转世投胎,会留在人间,来找害死过她的人索命。 顾云夏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直到她遇到了季颂津,才慢慢开始新的人生。 秦老先生去世之后,秦家基业最终交到了秦回致的手上,而秦家其他几个孩子也手握着相应的股份,成为秦氏集团的股东。 这一次金玉新区的开发案,是秦回致同父异母的弟弟秦回帆一手操办,并且联合董事会全票通过。 纵然秦回致有力阻拦。 仔细回想这些事情,顾云夏总觉得有一双手在背后推动着,推动着他们的步伐,走向无底深渊。 秦回帆是个没有脑子的,怎么会突然之间碰到金玉新区的开发案。 秦回帆背后的人是谁? 直到她跟季颂津来到季家吃饭,遇到姜里的那一秒。 当时大脑一片空白。 ——孟离,借尸还魂,回来了! 彼时孟离看向身边人的眼神,就跟当初看向秦回致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疯狂、野心、占有欲。 那双眼睛是暮色燃烧着的火,吞噬每个人的人生。 可是现在呢? “姐姐。”姜里笑了一下,“咖啡要凉了。” 顾云夏握住了姜里的手,轻声说,“我很抱歉,这些年,我每日都在为你祈祷。” “什么?”女生眼神平静而清澈。 如果你听得见,顾云夏说:“有些人回不到过去,但至少可以拥抱新生,对吗?” 姜里坐在这里,灵魂仿佛撕裂成两半。 她听到孟离的叫嚣,感受到孟离的恨意,要冲破这躯干的束缚,来扼住顾云夏的喉咙! 孟离在说不! 姜里无法跟顾云夏证实自己体内的两个灵魂,这违背了天道的规则。 配角作恶,也只能一丝一寸,从边缘处撬动主角的故事线。 “我对你没有恶意。”姜里看着覆在自己手上的手,左手轻轻搭上去,声音静晦,“但我的身体,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这样。” “如果可以,跟我说更多记忆好吗?” 她需要了解孟离。 你所思念的人,我来替代。不会伤害你,来替代…… 电话铃声突兀的打破了咖啡厅的静谧,顾云夏接听电话,脸色微变:“怎么会这样?!现在情况怎么样?” 女人匆匆站起身:“小里,我有些事情,你跟你哥回家好吗?” “路上小心。”姜里站起身,看着女人的背影。 指尖轻点骨牌,命运莫测。 点了两悠。 姜里没抽卡。 顾云夏往外走去,步履匆匆间,撞上一个人。 “哎呦,疼死我了。”那人臂弯中搭着一根佛尘,瞥了顾云夏一眼,很快在人群中走散,手指来回算动。 维护人气道法和平,是他的使命。 这人,活不了多久了。 少年抬起头,隔着一扇玻璃窗,刚好和姜里对视。 “怎么了?”季颂津看顾云夏神色匆匆的出来,眉头微蹙。 “我朋友出事了,我得去看看,抱歉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姜里缓步从后面出来。 季颂津二话不说:“我送你。” “不用。”顾云夏闪烁其词,不能让季颂津去。 “出了多大的事情?你我之间还用这么见外吗?” 季颂津一边跟顾云夏说,一边从钱包中抽出几张百元钞票给姜里,手指按按她的肩膀。 “我和你嫂子先去趟医院,你打车回家再买点好吃的,先和妈一起吃完,不用等我们。” 第29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29 还有这好事?姜里接过钱,点头,对顾云夏说:“让我哥送你吧。” 考虑事发突然,再看向姜里的眼睛,顾云夏喉咙动了一下。 也许季颂津在她身边,姜里的顾虑会更多,他们也会更安全,于是点头说好。 那辆车从视野中开走,姜里转身回了咖啡厅,咖啡还没喝完,她不着急走。 在姜里转身之后,停在街角的一辆灰色小轿车也驾车出去…… 静谧的咖啡厅,苦涩醇厚的黑咖香在唇齿间研磨出悠久的口感。 姜里的脸色几度变换,如果有人看到,大概还以为姜里在玩什么变脸游戏。 “你不跟上去吗?”孟离怪声。 “我是跟屁虫?”姜里端着咖啡听音乐,“我只是选择一种最舒服的处境。” “把身体让给我,我有事要做。” “如果你觉得我能做得到,那随你。” 这确实是致命的问题,孟离一开始以为姜里是出于不满跟自己作对,必然千方百计阻止自己,现在看有不尽然? 当然,也可能是姜里的脑袋里根本想不出来那么多复杂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她下一步棋。 窗外香樟树郁郁葱葱,扫落几分街角的阴影。 “一杯拿铁,谢谢。” 低沉清越的声音在咖啡厅中响起,应和着高低错落的奏乐声。 姜里抬头。 看到崔止晏。 他难得没穿西装,一身深棕色的大衣,面料柔软而昂贵,衬出高大挺拔的身形。 这么热的天,他倒不怕热。 姜里抵了抵虎牙,悠悠出声:“崔先生。” 舒缓中,暗流涌动。 姜里猜到接下来会出事,那要不了命,那就是小意思。 季颂津这么和顾云夏相爱,她没必要横插一脚惹一身腥,腿长在他们身上。 况且外面那个无厘头的小道士神出鬼没,最近盯她盯得有些频繁。 这个命运,有时候还是要尊重的。 他闻声抬眸,嘴角温淡。 “好久不见,姜里。” 香樟树错落有致的阴影,矫健而有力的勾勒出男人深刻轮廓,信手低眉。 刚刚的疑云扫落不见,倒真多了几分闲情逸致。 孟离的意识又强制陷入沉睡,姜里倒是挺喜欢崔止晏身上这份身居高位的豁然,很放松,对于那句老生常谈的寒暄,奇异几分。 “我们还没到许久未见的程度。” “是吗?”崔止晏身体向后,矜贵而儒雅,“我倒觉得很久。” 姜里巧妙转移话题,声音懒洋洋的:“那这是朋友之间的寒暄咯?” 他端着咖啡的动作轻轻一顿,思忖两秒,眉眼沉默时总给人高高在上的疏远感,沉黑狭长的眸望着姜里,一哂。 “如何不算长辈和晚辈。” “崔先生也不能因为大我几岁就抬高辈分。”姜里支着头,漫不经心,“怪欺负人的。” “不敢。”他平淡。 姜里欣赏着崔止晏的脸,似这般赏心乐事:“你怎么在这?接你弟弟?” “从医院出来不久,顺道买杯咖啡。”崔止晏答。 “这点小事不叫平生跑腿。” “这不是看到你了吗?”崔止晏浅笑。 “那就是特意来见朋友。”姜里定义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不排斥跟崔止晏多接触。 这具身体的存在,总要有几个人记得的。 “算是。”崔止晏微一颔首,没有反驳她,眼神疏密温厚,自是令人难懂,但有几分温度的随和。 他端着咖啡的手,骨节根根分明,象牙白似的讲究。 浓厚苦涩的咖啡香在唇齿间弥漫时,倒冲减了每次见面时若有若无的药香。 两人在这喝完一杯咖啡,话不多,气氛意外平和。 姜里放下咖啡杯,起身,伸出手:“崔先生。” 崔止晏三分疑惑,牵动眉梢:“嗯?” “您不交朋友吗?”姜里叹口气,上前两步抱住他,声音低低浅浅,“朋友告别前,要拥抱。” 崔止晏站在原地,顿了片刻。 这些年防着高位暗杀的手段,又养成倨傲疏离的脾性。 像这种可以定义为亲密的拥抱,少有。 女生身上有种柠檬糖和沐浴露掺和的味道,还残留着咖啡香。 崔止晏本身反感这种乱七八糟的味道,但意外的没皱眉,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她抱了一下。 “白衬衫配棕色大衣也挺好看。”姜里慢悠悠道,“你也不用总那么令人望而却步。” 拥抱的时候,她视线正对上男人流畅的下颌骨。 这时候才觉得他确实很高,领口的位置干干净净,衬衣纽扣扣到了最上方,与大衣领口相称,喉结弧度如锋突出。 崔止晏眉峰牵动,清瘦修长的手指轻轻握着姜里的肩膀,让拥抱维持了三秒。 一个放手,一个推开人,倒是同时的默契。 “借你吉言。”他声腔震动。 那副皮相,确实优越的像是中世纪的壁画。 “下次见,朋友。” 姜里一笑,然后转身,离开,踏出咖啡厅。 崔止晏望着她的背影,双目微阖,眸光深刻,在前台结了账往外走。 平生在迈巴赫等他,替他拉开车门:“先生,姜小姐有没有做什么?” 崔止晏弯腰,长腿迈进去,语气不兴。 “她想跟我做朋友。” “咚。” 平生脑袋磕上车门。 “别这么傻。”崔止晏蹙眉。 平生脸憋红了。 做朋友?哪个做?这姜小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平生宁可倾向姜里看上了崔家权势,哪个都想抓在手里,才对得起她这半个月再一次风头正盛。 “先生身体经不起折腾,姜小姐身上的事情又多,还是少接触为妙。” 崔止晏闭着眼,手指转动。 “平生。” 平生知自己越界,不再多言。 不过姜里也没想到,自己简简单单三个字,会引得别人想那么多。 她确实只是想单纯的交个朋友。 嗯……至于她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那要看崔止晏的皮囊能引诱到她什么程度。 毕竟姜里奉行享乐主义,无论是精神还是欲望,从不委屈自己。 “姜里,你哥哥出事了。”季母突然打来电话,哭着说,上气不接下气。 第30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30 季颂津这事确实有些离谱,他们原本好端端开车,却被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拦住。 那人凌乱的头发长到肩膀,精神状态不稳定,说顾云夏害死了他的女儿,让顾云夏偿命。 季颂津原本还好好跟他理论,谁知道长发男人直接拔刀冲了过来。 季颂津为了保护顾云夏被捅了一刀,但男人力气很大,受伤更惨的是顾云夏,手臂上被泼了硫酸,幸好被西装外套挡住一些,现在都在医院。 “好戏。”姜里评价。 医院里,季颂津还在昏迷,季母坐在病床旁守着他,看到姜里过来,红着眼眶说:“有没有耽误到你时间?你说颂津和云夏明年就要结婚了,怎么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他们还能结婚吗,不好说,万一是真爱,姜里嚼着口香糖,没说话,拉一把椅子坐下,看着季颂津苍白的脸。 恋爱脑哥哥。 姜映雪亦得知季颂津出事的消息,她从姜家赶来医院,刚从专车上下来,却看到一辆黑色低调的迈巴赫停靠在路边。 车牌连7,非富即贵,但崔家,显然是后者。 而姜里从后车厢出来,藏青色的裙摆随风飘扬,有种山涧积雪的仙气,眉目冽然清冷,说了两句话后,踏入医院。 车中人始终没有露脸,稍后驶离医院。 姜映雪站在原地,看了两秒,若有所思,也走进医院,推开病房的门。 季母和姜里都在里面,姜映雪轻声说:“我来看看哥哥怎么样了。” 季母出去抹眼泪平复情绪,姜映雪坐在凳子上,主动跟姜里说话:“我刚刚看到崔家的车了。” “嗯。” “送你来的,是崔先生?”姜映雪的目光落在昏睡着的季颂津身上,眸光清浅。 “蹭个车。”姜里不太上心,削了个苹果自己吃,挺脆。 也算这通电话来得早,崔止晏还没走。 崔先生果然好心也大方。 姜映雪没再说话,和姜里坐着等待季颂津醒来。 她以前没有想过会这样平和的跟自己的亲生家人还有姜里共处一室。 轻风吹来,病房中一片苍冷冷的白,气氛静谧。 顾云夏比季颂津要醒得早,但是她并没有第一个来看季颂津,而是在另一间被保镖环绕着的病房。 躺在里面的人,正在慢条斯理的剥橘子。 鲜嫩的水汁从指尖溢出来,主人慢条斯理的接过保镖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指。 “我们被人算计了。”他抬头,“你猜,送这份礼物的人是谁?” 天降高空坠物,顾云夏被泼硫酸。 他们两个同时出事,这样的做法风格,背后只有一个人。 ——孟、离! 时隔五年,她在用这样的手段向他们宣战。 “季颂津还在车里,孟离怎么敢??”顾云夏脸色苍白,“我险些被她骗过去了,你要是见到她你也会惊讶,她现在太会伪装。” 秦回致在思量。 夕阳西下,晕一抹黄昏。 孟离会对秦回致产生感情,也不是无从而起。 他确实生了一副温文尔雅的好皮囊,连笑都似多情,那样的照拂和宽厚,是孟离在秦家受到的第一份善意。 顾云夏看着他,眼神微微恍惚,忆起曾经,他们之间也曾情意绵绵,后来避之不及…… “不用慌。”秦回致轻轻招手,让顾云夏过来,擦掉她脸上的泪,“这份礼,我也给她准备了一份,就当是她消失五年的礼物。” “不要让她回秦家。”顾云夏仓促推开秦回致的手,又在半路抓住男人的手腕,语气坚决,盯着他的眼睛。 “她回来会把一切都搅乱,我现在想好好生活,我不想连累季颂津,我们明年就要结婚了。” 秦回致沉默片刻,反笑,意有所指:“你不怕我嫉妒吗?万一我不愿呢,阿离阴差阳错,也帮了我。” “我们三个人之间,已经分崩离析。”顾云夏深吸一口气,眼中都是悲伤,“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 孟离的死是把他们三个人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推向深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和秦回致也曾暗下表白,互通心意,但是这段感情一旦带有了负罪,无休止的争吵就无法避免。 “你想让我怎么做?”秦回致摩挲着手指,顾念那一份年少情分。 孟离回到秦家十年,他和顾云夏之间已认识二十八年。 “借尸还魂本就为人所不容,她现在究竟是人还是鬼?这是个怪物,何不顺水推舟让孟离这两个字消失只留下姜里?” “云夏,她终究是我妹妹。” “她拿你当哥哥吗?如果你又在乎这份亲情,当初为什么抛弃她!” 秦回致不置可否。 顾云夏呼吸起伏,匆匆道:“颂津还在医院,我去看看他。” 病房的门被合上,五名保镖站在门口,仿佛没有人来过。 “秦总,结果已经出来了。伤害顾小姐的人精神错乱,一口咬死顾小姐害死他的女儿,而且……”保镖停顿片刻。 “他的女儿,确实在10年前,死在金玉新区。” 只是那时候,金玉新区还不叫这个名字。 她能找到这样的人,也是煞费苦心。 秦回致起身下床,侧头看向窗外的夕阳,脸上的柔情渐渐被某种冰冷所取代,指尖在玻璃窗描绘着谁的轮廓,回不到往事。 孟离…… 阿离…… “多好。”秦回致嘴角笑意温润,“省得阿离在黄泉路形单影只。” 这场较量。 你不仁,我不义。 他的礼物,已经送出。 而顾云夏出了门,身体贴着病房的门滑落,慢慢吐出一口气。 孟离说的确实没错,孟离的野心敢于袒露,而她只会在背地里用眼泪做武器。 可是阿离,有时候,有用就够了。 顾云夏擦干泪,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适时姜里推开病房的门,顾云夏唇角弯起温柔:“妹妹。” 你说,她又是在叫谁。 姜里点头,眉眼清冷:“你陪我哥吧。” 转身错过那一刻,顾云夏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孟离,你害我,可以。 但我们之间十年恩怨纠葛,你千不该万不该去害季颂津…… 我绝不会让、你、一、步! 姜映雪陪着季颂津和姜里聊了会天,看到顾云夏来,站起身,视线微愣陌生,说。 第31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31 “那嫂子,你们聊。” 顾云夏顿了顿,姜家的二女儿,他们知道孟离吗?又是什么态度? 心中千思百转,顾云夏嘴角含笑:“下次多来陪陪你哥,你哥也很想你。” 姜映雪羞涩一笑。 “云夏……”季颂津睁开眼,眸光柔和,对她伸出手。 姜里去医院的洗手间洗了把脸,冰凉水珠沿着下巴滴落,镜子前留下斑驳痕迹。 她从洗手间出来,迎面和从男洗手间出来的秦回致打了个照面。 不过两秒。 谁的表情都没有变。 秦回致垂着睫毛,神色缱绻,拿着手帕擦拭手指。 “目前作恶值:53%。” 岐归:……? 别去猜她又拿了什么主意。 ** 翌日,姜家在晨曦的微茫中,沐着一层白光。 姜夫人又检查了一遍他们的书包,嘴里念叨着:“今天好好考试,正好明天周末,你们要什么奖励跟我说。” 姜少言默默飘过来。 “一边去。”姜夫人瞪他一眼,“你高二又不考试凑什么热闹,整天吊儿郎当学习没个正行,多跟人家修钰学学。” “人家学神我能比得起吗?”姜少言阴阳怪气,“反正他也是你半个儿子。”说完,姜少言瞟了一眼姜里,清清嗓子,“谁让他对我离姐那么好。” 姜里喝着牛奶看报纸,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听他们说话。 姜少言决心要当崔修钰和孟离感情的扞卫者,坚决不让姜里靠近崔修钰一丝一毫,每天盯姜里盯得死紧。 姜夫人也看向姜里,叹口气:“你这一个月复习的怎么样了?天赋不够,就要努力来凑,但不能两者都不占吧。” “你看看你还有心思看报纸,这眼神,这姿势,跟你爸一模一样。” 在沙发上擦着眼镜看报纸,躺平也中枪的姜镇海:“……” 姜里看了一眼姜镇海的发量,冷着脸合上报纸:“……” 姜夫人说完话,恍神片刻,心头似感到一丝血脉的牵引,那从孟离身上看不出的相似之处。 自从孟离再次消失,两个人还没有进行转换,对于转换的契机,每个人都无可奈何,只好先维持现状。 两年的时间,姜母早就习惯了孟离的性格,即使后来得知她其实不是姜里。 但孟离出来也已经跟他们坦白,一家人在掏心窝的对话后,重新接受了彼此,并且真的拿孟离当亲生女儿。 可此时此刻,姜里的再次回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她,成了姜家每个人都很无措的事情。 “妈妈,你放心,我最近有跟姐姐一起复习。”姜映雪温声道,冲姜里眨眼,“对吧,姐姐?” 姜里颔首。 如果不是一个人在写作业,一个人在打牌的话。 姜夫人咽下口中的话,对姜里说:“尽你能力去考,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这是你的人生大事,能让阿离回来,就尽量让阿离来考。” 至于这次模拟考的成绩,姜夫人已经不复指望了,丢脸就丢脸吧。 “多谢关心。”女生拎起沙发上的黑色书包,甩在肩上,肩骨板正挺直,声音清凌凌的,没什么波澜。 姜里就这个态度,她不痛不痒,不喜不悲,不讨要也不拒绝,有时候姜夫人甚至觉得,她本身就像是个看客。 至少也应该有一点,索取亲情的动容吧? 天空中云层涌动,遮日蔽空,三个人一起上车,姜少言给人发消息,兴奋地约崔修钰他们今晚出去赛车,开孟离送的那辆限量款跑车。 姜里皱了下眉,手心隐隐作烫。 是那枚遗失的骨牌在发出震荡。 大凶征兆。 那个叫什么……秦什么,做什么了? “你看什么呢姜里?”姜少言放下手机,语气吊儿郎当,“映雪都在这背上书了你还不看,真打算考个零分给姜家长脸?” “彼此彼此。”姜里无所谓。 “谁跟你彼此,我今晚就能出去跑车,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 “和谁?” “你管那么多干嘛。”姜少言不耐烦的皱眉,一想到崔修钰他们都在,脸色顿时拉下来,沉声警告姜里,“你不能用我姐的身体去勾引别人,别因为你缺爱就要去破坏别人的感情!” “我的身体,就算是死,跟你有关吗?”姜里语气平淡无奇,偏偏气得姜少言横眉竖眼,火冒三丈。 “你果然、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司机快开到云中时,姜里让司机在这里停车,她上趟仓买然后去学校,司机点头放她下来。 姜里瞳孔平静,声音懒洋洋的背着姜少言,随风消散:“祝你好运。” 无利不起早。 她一贯,见死不救。 道对面刚好是一家小月亮超市,姜里进去,看着那辆姜家的车开走,一手慢条斯理从货架上抽出一盒烟和一个金属打火机,放在柜台上,声音不高不低:“结账。” 那手骨节纤瘦,血管分明,露出的一截手腕冷白,漂亮的厉害。 售货员抬头看了一眼。 看着像个乖乖女。 “104。” 姜里又顺带拿一罐冷冻柠檬汽水:“一起结。” 正逢徐航带着小弟进来,两行人视线交汇。 姜里眉峰清冷,漫不经心朝他笑了一下。 徐航暗自咬牙,扭过头,忽然看到一个男生,挑眉打招呼:“崔修钰!” 姜里将打火机揣进口袋,一手松松抓着汽水往外走,正逢便利店的门铃响起,门打开。 男生身形清俊高挑,从外走进来,迎面撞上。 姜里一手抄着口袋,从男生身边绕过。 崔修钰拉住女生纤瘦手腕,对上一双熠如寒星的眼睛,一顿:“姜里。” “有事?”姜里收回手,拒绝碰瓷。 手心落空,崔修钰将手垂在身侧,见到不是孟离,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又因为姜里的电话而侧目,拧眉看着女生清澈的眼睛。 以往这双眼睛沾满爱慕和讨好的小心翼翼时,他为这份喜欢落在自己身上而感到耻辱。 但现在忽然什么都没有了,每一次不是孟离的见面都漠然擦肩而过,惹得朋友私下议论纷纷,崔修钰又有些不适应。 想到那日自戏园回来,崔止晏说过的话,崔修钰不由气笑。 第32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32 姜里哪里值得他哥感兴趣,太荒谬了。 无论姜里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可能让姜里接近他哥。 “我和映雪的笔记都给你了,你好好考。”少年声音清冽。 “别指望我。”姜里左手在口袋中把玩着打火机,嗓音懒淡,“你们都知道我什么样。” 这期望,姜里不承。 “你能不能有点上进心?”难得好心被当驴肝肺,崔修钰一噎,语气带三分薄怒的指责,“但凡你自己努力,哪怕只有阿离的十分之一,姜家待你也不会是那个态度。” 啪嗒。 汽水拉环被姜里拽开。 冷气往上冒,汽水溅到崔修钰脸上。 “完了。” 姜里一边将金属拉环扔进垃圾桶,一边喝了一大口汽水说:“我没有上进心。” “祝愿你考第一名。” 礼貌恭喜,女生错开他,走出去。 玻璃门隔开了距离,制服的身影也渐远。 一身冷冰冰不入世的仙气,在云层翻滚露出的阳光下,隐约又透出那日在会所弹钢琴的模样。 崔修钰不可置信,擦了擦脸。 姜里真是……自暴自弃! “崔大学神。”徐航咬着烟晃荡过来,“你知道姜里刚刚买的什么吗?” 他挑眉,点了点烟盒。 “你说她是堕落,还是在学离姐?” 姜里背着单肩包走在阳光下,在进校前慢悠悠点了根烟,置在唇边,直到燃灭才往里走,白雾自指尖散去,慵懒不可见。 岐归托腮看着姜里:“你们人类是不是都对这些东西有瘾。” “没有瘾。”姜里淡淡一笑,“就是不好的东西都沾点。” 美好的也见过,罪恶的破坏过,都不过,平平无奇。 岐归掰手指:“黄赌毒?” “别把我框在人性里。”门卫大爷笑着跟姜里打了声招呼,姜里点头回应。 “你的恶意很大哦。”岐归转圈圈,“要不然怎么会跟我这么英俊潇洒,才智过人契约。” 她身上有种奇异的,像是一滩死水的气质。 深潭之下,惊涛骇浪。 太有辨识度了,所以岐归觉得这个世界姜家要是分不清她和女主,才是眼瞎。 姜里舔了下齿间的尖牙,“恶人卖瓜。” “我不是自卖自夸。” “一拳打爆。” “崔先生,您这次病情的复查报告专家还在讨论,结果会在明天下午出。另外,院长说有一位国外的专家来了江城,明天他会为您会诊。” 迈巴赫中,平生的声音随着风声擦过,平稳有力。 “多少次了?” 后者嗓音淡漠厌倦,倨傲之下透出一丝乏意,平生知道他的厌烦,轻声说:“万一有用呢。” 这么多年求这一丝万一,挺没劲。 崔止晏侧过脸,隔着车窗,看到街道对面掐灭烟往校门口走的身影。 “这小姑娘。” 也不令人省心。 平生见崔止晏没再说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个单薄散漫的背影,在拥挤的人潮中穿过人行道,脚下踩着晨曦的光,好像游离在人群之外。 “姜小姐身上确实有不少古怪之处。如果先生需要,我可以调查一下,她所说关于可以治疗您身体的事情。” “不用。” “先生,如果国内真的没有办法……” 他能放权吗,又或者,崔家想让他走,还是留? 姜里之前口口声声说先生被下毒日久,但崔家的事她所知甚少。 云层挡住了阳光,面前人的阴影打落下来。 “姜里。”男生说,“钰哥想找你谈谈,你跟我过来一趟。” “要考试了。”姜里脚步停住。 “还有半小时。”男生。 “走呗。” 男生领着姜里来到一间器材室,对她说就在这里等崔修钰过来,然后转身出去。 “啪嗒——”门落锁的声音! 姜里眉目无波澜的坐在器械上,曲着腿,从烟盒中敲出一根烟打发时间。 “你不跑?”岐归问。 “反正我也不想考试。”姜里身体懒洋洋往后倚,“干嘛还要走。” “他们会以为你因为害怕不会弃考了。” 姜里闷笑一声:“本来就不会。” “真的?” “我没上过高中,代考的也不是这些东西。”姜里双手撑着器材,挺闲散。 “我帮你作弊。” 两个人的话题从来好不到哪去,姜里闭着眼睛睡觉。 岐归一屁股坐在旁边,合拢翅膀睡觉。 它有点明白姜里身上那种发空的随性来源于什么了。 一般人做任务,会拼命来改变原主的现状,证明自己的不同,走出原先的困境。 但是到现在,姜里没承过任何人的期望,也没去改变过谁对她的看法,有时候觉得是她在被推着走,偏偏还能走出一条她的路。 考场上,叮铃铃的考试铃声打响,开始发卷。 崔修钰抬头看到第一排空着的桌椅,握紧笔,下颌线怒而紧绷。 他没想到,姜里竟然会直接放弃考试! 这就是她永远比不上阿离的地方。 金乌西沉,日暮四合。 姜里睡得浑浑噩噩,突然感到眼皮上一阵刺眼的光打过来。 她翻了个身,忘了自己躺桌子上睡的,差点摔在地上,低骂了声,尾音暴躁,抬头看过去。 姜映雪举着凳子踹开门。 “姜里!” “你来的真不是时候。”姜里叹口气。 姜映雪红着眼睛说:“我知道我来晚了,我早该想到的。” “不是……” 姜映雪抿唇,看着她的眼睛说:“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姜里放弃解释这个误会,拍拍手往外走:“我知道。” 姜映雪追上她出了器械室:“那你不问问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吗?” 姜里挑下眉。 姜映雪露出狡黠的笑:“因为我以前就是这么对孟离的,但是她砸破了器械室的窗户跑出来了,你怎么不跑?” “我不是她呗。” “等等我,你要去哪?” 夕阳西下,两个女生一前一后,一个冷清一个温婉,描摹出一幅颜色分明的画卷。 徐航正跟小弟在便利店门口抽烟,盯着路过女生的裙摆,嘴里说着不入流的话,大声嘲笑。 “哗——” 一罐汽水从他头顶淋下去! 第33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33 其他人都看傻眼了,姜里好心情的站在他面前:“对付我,乐此不疲啊徐航。” “姜里!!”徐航五官扭曲。 “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老师。”姜里收回手,将易拉罐捏瘪扔进了垃圾桶,“你帮她做这么多,我会好好告诉她,说吧,你指望她多看你几眼?” “你凭什么不让里姐回来!” “她回来过,但是她忙,懒得见你。”姜里平静道,“还有,她不叫姜里。” 姜映雪站在旁边,牵紧姜里的手。 姜里觉得这样跑路有点麻烦,但勉为其难没甩开,转身走。 “你那是什么眼神?”徐航被看的心脏发麻,气息不稳,追着问,“她可以看不起我,你凭什么?!” “我凭什么看得起一个围着别人转的人生。”姜里回下头,眼神淡而凉,在日暮中,清清醒醒,“你想当一辈子追捧他人的废物,我无话可说。” 徐航怔怔站在原地,像气球一样卸了气。 瘪瘪的,一塌糊涂。 但是心脏,又好像还灌进去一些别的奇怪的东西,在生根发芽。 “就是他把你关在器械室的?我们可以申请补考。” “你可放过我吧。” 并且,姜里说了不会告老师,但是不代表,她不会告家长。 徐航回家之后,迎来一顿混合连打,徐夫人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为什么又去招惹姜里?” 这一次,徐航难得没吭声,眼中闪着什么东西。 “作恶值+3%,目前作恶值:56%。” 打破主角光环,改变人物轨迹,违背天道之恩泽众生,都算作恶。 岐归静静看着这一幕,仰头,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 它本不该带着姜里存在于这个世界。 人类的一生幸福美满,世界正常运转,有人得天独厚,有人籍籍无名。 可谁规定……主角必然美满吗? 岐归嗤笑。 圣洁都会堕落,况乎人哉? “我等着你哦,坐不住的时候。” “记得来杀了我们……” 杀不了,那可就轮到我们杀你了。 另一边,姜夫人在家中接到云中打来的电话,得知姜里弃考,肺气得都要炸了。 “那你为什么不想办法跑出去?!难道你就指望别人来救你吗?” 姜里捧着一本书,扭头问姜映雪:“十万个为什么是为什么?” “唔?” “算了。”姜夫人认识到姜里充耳不闻的状态,疲倦按了按眉心,“我已经跟老师说了这件事,老师那边也同意补考,正好还有两位需要补考的同学,明天你要去学校。” “少言呢?这么晚了,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一直没见过他。”姜映雪摇头。 以至于最终,姜里还是没逃过补考的命运,心中真是服了,看得出来她很烦,洗完澡后拿毛巾擦着头发,桌上乱七八糟堆着各科的卷子。 姜里盯着看了两眼,一时兴起,拿手机拍了两张照片,给崔止晏发过去。 利木花:【崔先生还有印象吗?】 微信是上次见面敲诈加的,至于崔止晏这人玩不玩私人微信和商务微信这一套,姜里就不管了。 发完之后姜里就把手机扔在桌上,一手转着笔写了两道题,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不喜欢用吹风机,只用纯棉手巾拧了拧。 数学小儿科的有些无聊,姜里在灯光下打了个哈欠,没想到手机叮咚响了两声,捞起来,是崔止晏,回的还挺快。 景行行止:【大略有一些印象。】 景行行止:【不比你聪明,你应不用我教。】 姜里懒洋洋一笑,赤着脚踩住椅子边沿,椅子往后一晃一晃,她头仰着,双臂微举,拿着手机打字,指尖莹白,腕骨纤细,有种清瘦的随性美。 【崔先生在忙吗?】 他回:【嗯。】 【再忙也要休息一会儿,这么晚了,您身体受不了。】 她是会说话的,且有种即使是花言巧语,也觉得是真诚的体贴的奇异魔力。 崔止晏失笑,顺她话问:【那需要我教你么?】 利木花:【如果您不介意休息一两分钟。】 利木花:【今天没逃掉,明天补考,我需要您。】 崔止晏眉间微蹙,覆下淡漠阴影。 【临时抱佛脚,不一定会有好结果。】 利木花:【您委婉了,但至少让我抱一下您,借借您的脑子。】 深夜,书房。 正在开视频会议的董事们面面相觑,从弥漫已久的低气压中打了个激灵。 崔先生怎么一阵一阵静音的? 秘书谨慎问:“崔董,您有什么要事吗?” 笔记本屏幕的淡淡白光映出男人隽永的轮廓,立体感分明的甚至像是混血,勾勒出极具优越性的线条。 镜头对着他的上半身,灯火半昧,身后是书架,肩骨板正挺直,白衬衫质感柔软而清贵,纽扣严厉扣到喉结,在颈间打落若隐若现的阴影。 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幅银丝眼镜。 “继续,melody。”崔止晏转着钢笔,淡淡道。 桌案上,笔记旁的白色纸张上,写下一串数学公式的演算过程,字迹飘逸起锋。 明月浩荡,倾泻千里。 与此同时,半山腰。 一群富贵公子哥聚集在此,享受着夜晚的速度。 “言哥,这次跑第一赌你这辆车,敢不敢?”有人在风声中喊道,“我赢了你就把你的车给我!我输了条件随你开!” 姜少言开着那辆红色法拉利超跑,载着崔修钰,笑意骤冷:“你输了给我磕三个响头呗。” “得了吧,那车是他姐送给他的,你看言哥爱的跟命根子似的!” “言哥,你姐会不会开车,怎么不把你姐叫过来,我还想见识见识呢。” 姜少言烦躁皱眉:“提这个干嘛,来赌!” 崔修钰侧头说:“你别胡闹。” “放心,我有分寸。”姜少言不以为意,“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车技,我不可能把这辆车输给别人的,他们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崔修钰咽下口中的话,贴着口袋的那张骨牌遗忘了很久,隐隐作烫。 远方黑夜蛰伏在山腰的尽头,盘旋着几分不安的预感。 而山顶吧厅。 第34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34 而山顶吧厅。 男人坐在那,喝着酒,看山下停靠的那一排排跑车。 “那辆红色法拉利的车主是……” “姜少言,姜家的小儿子。他旁边那位是崔修钰,崔止晏的弟弟。” 秦回致喝了一口酒,苍白脸上露出丝温润笑意,垂眸看着山下那一幕。 姜里的弟弟和未婚夫?有趣。 “崔先生是人中龙凤,他这弟弟,倒也配得起姜家小姐。” 侍者站在后方,低眉顺眼:“崔先生与您还有合作,这次金玉新区的开发案,不知您是否属意崔家?” 夜色一点点弥漫加深。 姜里靠着椅背,也没有那么闲,专门问自己会的题。 会的一眼就会,不会的是完全空白。 在姜里摸着下巴,盯着崔止晏发过来的复杂且难的大题演算过程,问崔止晏其中最简单的基础运算是为什么的时候。 对面过了几分钟。 问她。 【你高一是在梦里过的么?】 【sorry,sir.】姜里歉意道,【我可能没学过。】 这场线上会议一直开到晚上十二点半,崔止晏对于董事提供的金玉新区竞标方案以及下半年度的调度规划始终不满意,声线愈冷,跟他们讨论其中的问题。 言辞还算温和有礼,但语势极其压人。 公司董事都习惯了崔止晏表面温厚下的严格,他愿意和他们研讨到深夜,而不是只说一句不满意就把所有东西扔给他们让他们自己猜,他们也愿意尽自己最大努力做到最好。 只可惜……就是老板身体不好。 而且往常,崔先生开视频会议从来不看手机,也不静音的。 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崔先生还不耽误工作! 真辛苦啊! 董事感慨。 “先生,咖啡。”平生敲门进来,低声说,“您应休息了。” 崔止晏看了眼笔记本上的时间,嗓音清倦微哑:“还有半小时。” 他转着咖啡,听市场部经理分析,浓稠褐色咖啡带着温热的温度,映出衬衫的洁白,在深夜的岑寂中填上三分暖色。 镜片下的眼神,偶尔落在旁边的手机上,回复她的问题。 同一时间,手机的另一端,姜里垂着头做卷子,湿的头发干了快一半,字迹快要写满,手酸,她甩了下手腕,看眼时间,快凌晨一点了。 利木花:【谢谢崔先生,今晚打扰您了。】 利木花:【朋友之间也讲究礼尚往来,下次我来教您^_^】 崔止晏支着额,好笑。 【你能教我什么?】 利木花:【怎么交朋友。】 利木花:【比如,下次见面先拥抱。】 脸好看,声音好听,字也漂亮,姜里慢悠悠数着这位崔先生的优点,好像除了命短以外,都是优点。 这样的人……姜里舔了下虎牙尖端,若有所思,如果一生都这么四平八稳,不在欲望里打滚,岂不是太过无聊? 平生在进书房端走咖啡杯时,崔止晏已摘了眼镜,眉眼慵倦温润,在夜色中徐徐侵染着几分遥不可及的凉意。 窗户开了一半,夜风吹动桌案上的白纸。 平生将西服外套披在崔止晏的肩上,眉头一跳。 那笔记本切的屏,一边是线上会议,一边是高考命题。 愣了两秒。 平生忍不住感动。 先生虽然感情淡漠了些,但是心里还是有自己弟弟的,深夜还这么关心二少爷的高考! 姜里写卷子写到凌晨三点,即兴发挥,一抬头时,忽然看到窗台上经过一只猫,不知道是谁家的。 她走过去,弯腰拿手机拍张照片。 “小东西。” 姜里叫:“喵。” 小猫呆萌:“喵。” “真乖。” 姜里把照片给崔止晏发过去。 【如果成绩好的话,我请客。】 【晚安,崔先生。】 姜里睡前,抽了一张骨牌,洗牌声作响,风声簌簌吹动。 镜头一帧帧切换。 切过姜家夜深人静时的二楼,切过那熄了灯的书房阖眼休息的人,溯着命运的踪迹,晃到山上赛道的风光。 半山腰上十辆车擦过山道如闪电般飞驰而去,尾气冲入黑夜,姜少言张狂吹了声口哨,眼神不知何时变得恐惧…… 秦回致轻抿一口红酒,遂而将酒撒在地上,敬这世上未亡人,俯看着山下的画面。 医院的白炽灯还在苍茫的亮着,专家会诊,手中拿着关于崔家掌权人的身体检查报告,谈论不休。 … 天亮了。 一切的一切预示着一个并不平坦的日子。 姜里第二天在考场和监考老师大眼瞪小眼,老师冷淡将试卷发给她:“一个半小时之后交卷。” 补考的试卷跟昨日的考卷不是一套,难度更是拔高。 就姜里最近的精神状态,老师觉得这次补考完全是浪费时间。 “加油,姜里,按你正常水平发挥就行。”周正清安慰姜里,挡不住满眼担心。 “周老师,昨天的模拟考第一名成绩已经出来了。”郑蔓来到考场,笑着说道,“第一名崔修钰,701分。” 周正清笑呵呵,一手拍着姜里的肩:“恭喜郑老师。” 姜里垂着眼,左手写字,第一张试卷考的是英语。 她在外国流浪过挺长时间,图新鲜,每个城市混了一圈,语言杂七杂八的学,时间久了发音也正了。再加上当时为了赚点小钱,也下功夫学过一些,试卷上的题一眼扫过去,跟直译没什么区别。 还有两名补考的同学,坐在姜里后面,小幅度的用笔戳了戳女生后背:“抄抄。” 姜里很大方的把涂完的答题卡直接拍在桌上,后桌顿时感动的五体投地。 只要他能及格,姜里就是他祖宗! 但是后桌也没想到,抄是抄了,这把……抄大发了。 … 与此同时,江城第一人民医院。 一辆担架被医生飞快推着抬往手术室,垂下的手,指骨扭曲变形,鲜血淋漓,分不清原本的模样。 “让让!都让让!” 崔修钰跟着担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救命……” 人向后倒下。 … 第二科考语文,姜里在试卷上写下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 监考老师站在姜里桌面,看了眼女生写的字,眉梢轻挑。 第35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35 字很有骨,看着不像练过,离奇但笔笔出锋,甚为好看。 身后的后桌抓耳挠腮:“……” 语文试卷上的作文在议论和记叙上任选其一,这次记叙的题材感情导向太浓,姜里直接跳了过去写议论文。 笔尖转动的沙沙声划过卷面,分外清晰可闻。 第三科数学。 姜里写到数学大题的第二道,下一行公式还没写完,考场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这是考场,不能随便进——”老师没拦住,姜夫人仓惶冲过来,一把抓住姜里的手腕,“你快跟我走!” 周正清大惊:“姜里试卷还没写完,你有任何事情也等孩子考完再说。” “她考试没那么重要,我儿子在医院,需要输血,让开!”姜夫人急红了眼,推开他们拽着姜里往外跑,声音是发抖的。 可能她也没注意,自己的手因为用力,指甲深深抠入女生手腕上薄薄的皮肤。 姜里声音清冷,无波无澜:“我会走路。” “你闭嘴!”姜夫人压根没听姜里在说什么,六神无主的吼了一声。 姜里观察着她的慌乱。 碳素笔掉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到角落,无人问津。 风吹过课桌上的试卷,周正清叹了口气,上前拿起试卷。 抄到一半的后桌傻眼了。 不、不是,他还没抄完啊!! 谴责!这种行为必须谴责! “我就说不应该允许姜里补考,她补考有什么用?”郑蔓不耐烦道,扯过周正清手中的试卷,“考试期间弃考,试卷作废。” “等等!”周正清高声说,手中紧紧攥着那张数学卷子,眼睛没移开。 “前面这些题……全是对的,这道大题,也是。” 洁白明亮的考场,和昏沉压抑的医院纵横交错,切割开两个世界,汽车尖锐的鸣笛声,是这大片大片静谧中唯一的声响,刺入耳膜。 刮刮地疼。 手术室门前,红灯不停地闪烁。 比起姜少言来讲,崔修钰只受了轻伤,至少还能行动,在医生给处理完伤口后,就疲倦的等在手术室门外,手指穿插过黑发,骨节骇白。 姜少言情况很糟糕,由于车祸,钢条刺穿心胸,大出血。 但是姜少言血型稀有,医院昨天才为一位病人临时做完急诊手术,血库空缺。 只有姜里和姜少言的血型一样。 崔修钰从口袋中摸出烟盒,抽出来一根咬在嘴里,没点,纯属要做些什么,才能发泄心中的惊骇,几个小时前,那扼住心脏的惊恐画面,还近在眼前,他难以回想当时发生了什么,眯着眼睛视线模糊中,看到姜里。 姜夫人拽着姜里,扑到护士台前哭泣:“护士,快,这是我女儿,他们血型是一样的,你快抽血!” “好的女士您别着急,你是叫姜里对吗,你的身体有没有什么特殊……” 护士穿着粉色的护士服,抬起眼耐心询问,已经被姜夫人急促打断。 “她没有!她身体很健康,你尽管抽就可以,她是他亲生姐姐,能有什么问题?!” “抽吧。”姜里冷静伸出手臂。 一截手腕细的过分。 青色的血管藏在冷白皮肤下,病态而脆弱。 殷红的血液持续不断地被抽取到细细的透明管子中,尖而细的针头扎入皮肤之下,微微鼓起一个包来。 满了20。 护士问她还能不能继续,姜夫人替姜里回答可以。 护士犹豫看了看姜里苍白的脸色,又继续抽血。 一管接着一管的,鲜红血液。 “姜少言怎么回事?” 头顶的白炽灯照在女生的脸上,清晰勾勒出苍白的五官,暗的阴影,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声音还是平稳的。 又或者是姜夫人什么都没看到,她心中装满了她那危在旦夕的儿子,嘴唇发抖。 “我也不知道,医生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说是飙车的时候刹车失灵撞翻了车。” ……刹车。 说到这两个字,姜夫人豁然抬起头,死死看向姜里,又恍然在女生清冷陌生眉眼上卸了力。 车是孟离送的,她能怪谁?她该怪谁? 姜夫人泣不成声,被抛在一片绝望中,脸上的妆被汗水打湿,脸色呈现出纸一样的惨白。 姜里盯着她的脸,仔细观察。 这幅狼狈的模样,她是重视血缘关系的。 抽血量已经超过了正常标准,但姜少言大出血,姜夫人坚称姜里没有问题,让护士继续抽,声音麻木。 抽血的针眼,起初只是轻微的刺痛,然后在源源不断的抽取中,演变成细细密密的扭曲疼痛。 最后护士看着女生的脸色,都不敢再抽了,被吓着了,说再抽是要出人命的,姜夫人这才勉强罢休,让姜里留在这里,害怕有什么意外情况。 “天哪,这是自己亲生女儿吗?自己女儿脸色都那样了她一点没看出来。” “唉,毕竟另一个儿子还在手术室生死未卜,也是关心则乱吧。” 抽血站两个小护士低声说了几句,微微摇头。 手术室的灯光还在亮,红的刺眼,像被染红的棉花。 崔修钰咬着烟,在麻木的疲倦中看到姜里。 他坐在地上,以为姜里会过来关心他。 她是那样的,至少两年前来姜家的时候,对谁都那么小心翼翼的热情。 但是姜里没有过来。 时间不等人,分毫流逝,暮色四合,雾霭重重。 隔着四把冰凉椅子的距离,同一面墙,昏暗的手术室前,女生低着头,一手按着棉花压在抽血的伤口上。 血好像有点止不住,浸透了两只棉花棒。 姜里留在这里,有她自己的考量。 她如果想救姜少言,姜少言就不会出这场车祸。但作为今天血型唯一匹配的人,姜里也不会让他死。 不然这故事,就没人走下去了。 “又下雨了,最近雨很频繁啊……”姜里嘴微动了动,声音轻的听不太清。 “你说,孟离什么时候会醒?” “契机难言。”岐归客观道,“但天道会无条件倾向主角。” 她需要走一步棋,这步棋,需要孟离毫无知觉的下沉睡去,才能不影响她。 思绪,越过百步,想的太远,如霜利刃。 倏然一道柔和的声音临近耳边,打破走廊的死寂。 第36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36 “小姑娘,你没事吧?”护士忧心忡忡走过来,柔和的声音打破走廊的死寂,手中拿着两块软糖,“这里没有你什么事情了,你吃两块糖回家吧,我看你……” 姜里仰头,对她一笑:“谢谢你。” 女生眉眼苍白,眸光熠熠,崔修钰在良久的寂静中听到声音,侧头看过来,一时失了神。 她怎么还没过来? 护士走后,崔修钰声音沙哑:“姜里。” 音线暗藏一丝脆弱和徘徊。 像是夜深里孤独而彷徨的人,极其需要有人向他伸出一只手。 无论是谁,他都会抓住那只手。 然后变得特别。 而与此同时,医院的一间诊室中。 几名专家摇摇头,声音低低。 “抱歉,崔先生,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不太好……” “或许可以出国一试。” 那人从容穿上西装,推开诊室的门。 夜色如晦,永远不尽如人意。 倾盆大雨如柱。 吞没了脚步声,推动新的宿命。 姜映雪下车赶来医院时,穿过静寂的走廊,刚好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从外头的雨夜携来的雨水,从伞尖上坠落,映出女生温柔洁白的面孔,眼神怔然看着手术室前的灰色幕场。 那眼神中有依恋、有悲悯,有又一丝奇怪的嘲讽。 姜映雪是从季家赶过来的,亦是最后一位被通知姜少言出事的人。 季颂津今天恰好不上班,姜映雪没有告诉他医院的事情,自己独自赶来。 这种血缘关系上把人分割开来的界限,第一次令姜映雪心灰意冷。 她十八年陪伴动摇不了的血缘和感情…… 那你的两年呢,孟离,算得了什么。 “姜里。”崔修钰并没有注意到姜映雪的到来,抬起头,又一次加重声音。 姜里全当听不见,身体靠着椅背,很冷,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的原因,冷的有些让人打颤。 久久的寂静中,他咬牙踉跄撑起身,白衬衫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那张贯来清俊的脸,这时候也显得狼狈不堪,慢慢走到姜里面前,停在她身前。 身体的阴影彻底挡住光。 姜里靠着椅背,双腿屈膝,脚后跟踩着坐垫边沿,双手环着膝盖,昏昏欲睡,脸埋在膝盖中。 崔修钰把她的手扯起来。 看到那冰如白玉的脸,一度惨白的颜色。 命运的轨线从这一刻已经滑向无可名状的方向。 岐归看着作恶值不断呈曲线状,跌宕起伏。 “警告,警告,比率下降为31%……上升为78%……” “太吵了。”姜里用手抵住嘴,嘴起了皮,微微干涩,乌黑发丝贴着下巴,“嘘。” 恶不在事,恶在人心。 她只是想安安静静睡一会儿。 那一秒被崔修钰拽起来,姜里抬头,眼神空荡的过分,倒映出少年眉眼高低,辨出纯粹而骇人的冷意。 崔修钰愣了一瞬,手指攥紧姜里的手。 这张脸让他觉得……哪怕此刻不是阿离陪在身边,他也需要她的慰藉。 但是姜里的眼神陌生,他忽然意识到,如果姜里和姜少言之间还有血缘羁绊的原因,永远斩断不了纠葛,那他和姜里之间有什么呢?姜里又何苦缠着他呢? 不知是否是为了掩盖那一刻发现自己并非重要的恼羞成怒,又或者是纯粹不想看到现在的姜里。 崔修钰哑声说:“你应该让阿离出来。” “我需要她,少言需要她,你妈妈也需要她。” 女生似乎笑了一声,低低的,从气音中溢出来半声呵。 她嘴唇轻动。 声音嘶哑。 “滚。” 崔修钰不可置信。 她说什么?! 大脑还头晕目眩,崔修钰咬着牙,双目充血:“姜里,你真是……自以为是!” 可是最后,崔修钰才想起这天的对话,多少追悔莫及,都已经成了过去。 混账的是他,自以为是的也是他。 他说出那样的话时,为什么没想过姜里的潜台词。 献血的是她,守了一夜的是她。 ——那谁需要她? 两个人,一段距离,割开不可跨越的鸿沟。 姜映雪远远看着,缓步走过来。 雨水湿淋淋的在走廊蜿蜒出一道痕迹,是谁晦涩的路? 她和姜里的目光有一瞬间碰到。 对方的眼神平静的可怕,在告诉她—— 想要就去争。 她和姜里的关系很奇怪,隔山隔海重重,却觉得对方是最了解她心地的人。 “修钰哥哥,你的伤也很严重,我陪你等。”姜映雪轻扶住崔修钰的肩膀,嗓音轻的像是一缕烟雾。 啪。 不知何时,手术室的灯光熄灭了。 姜少言被医生从手术室中推出来。 医生摘下口罩和姜夫人说话,姜夫人喜极而泣,捂着嘴谢谢他。 “你应该谢谢及时送你儿子赶到的那位先生,要是再晚十分钟,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你儿子。” 手术担架上,少年闭着眼,呼吸微弱,减去了以往意气风发的桀骜。 崔修钰猝然站起身,身体摇摇欲坠,脸色苍白的厉害,下颌紧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映雪陪着他站起身:“你的伤口都渗血了,也该好好休息了,我去朝医生借一点纱布。” 灯光忽明忽暗,姜夫人含着泪看着儿子的面容。 姜里瞥了一眼,捂着手臂起身:“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姜夫人还沉浸在儿子脱离了生命危险的喜悦中,抹着眼泪喊道:“少言才刚出来,你不问问你弟弟情况怎么样就说要走,你怎么这么冷血?!” “对,我冷血,你满意了吗?” “姜里!”姜夫人懵了几秒,怒不可遏,作势要抬手打她。 姜里目光如炬的看着她。 “姜夫人。”那几秒的僵持中,女生有一双跟他们极为肖似的眼睛,甚至于眼尾上挑的弧度都跟姜少言一模一样。 姜夫人很少仔细去看这双眼睛,可是在医院苍茫的白炽灯下,她突兀的发现那双眼睛是那么相似,可里面的神色,她却从来没有见过。 灯光如水,也如刀。 她叫她姜夫人。 “您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想起我,来向我证明,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还有那么一丝用处。” 第37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37 姜夫人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旋即被恼怒所覆盖,捂着心脏,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的指责姜里,语气几乎上不来气,也许来借此掩盖心中那一丝惭愧。 “你、你的弟弟危在旦夕,你却要在现在跟我计较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待你为何不如阿离和少言,你心中真的不清楚吗?” “我们确实不熟,日后也不必相熟。”苍白而清冷的光线下,女生的脸呈现出一种白到透明的病态感,后背那么薄,随时都会倒下,甚至开始变得有些虚幻。 后来姜夫人唯独记住了她的眼睛,乌黑的胜过所有,可自己眼神却游移。 她一贯厌恶姜里的木楞,冷漠,无动于衷,只是那时姜里的语气听起来,甚至是温柔的,难得一见的温柔。 “一次割腕,两次落水,这身血也给你,我没有多少东西,但胜在我们之间并不相欠多少,这些应该足够抵了你的生育之恩。” 她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那时候姜夫人是真没去琢磨,心中甚于恼怒,以至于再后来百般琢磨,也不过道个天凉好个秋。 彼时尚昏沉而死寂,反射着医院独有的空白感。 那份难以言喻而晦涩的安静被一声微弱的呼唤打破。 “姐……”姜少言被医生从他们身边推过去的时候,勉力睁开眼睛,瞳孔涣散,看到姜里的眉眼,然后艰难露出一丝笑,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我就知道是你,你回来了,我在手术室……手术室,都知道……” 那鲜红的血袋,注入他的身体,是他们血脉相连,心脏共鸣。 姜里垂眼,推开姜少言的手。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姐。” 姜少言的手没有力气,被一推,就轻飘飘的垂落在身侧。 他瞳孔剧烈晃动,看着姜里,想要起身,却没有办法,在视线中看着她转身离开…… “姜里……” 姜映雪借完纱布回来,听着他们的争吵,手按住姜夫人微颤想要追上去的手,让她停留在原地,微笑:“妈,别担心了,弟弟已经没事了。” 姜夫人心中惘然,泪如雨下:“连你都这么懂事,为什么姜里就什么都不懂。” 姜映雪低眉,并不言语,眉眼如蜜糖,轻柔丝滑,拭去所有砒霜。 因为姜里……根本就不在乎啊。 可是姜里不想要,我自己争不过来,却想要替她争过来。 那是你的亲生女儿! 你们会后悔吗。在无法挽回的时候明白后悔,才会好看! 姜映雪按下姜夫人的手,让她照看姜少言,自己将取来的纱布轻轻放在崔修钰手上,让他好好包扎,转身走向来时的方向。 “崔先生。” 诊室外,崔止晏接过平生手中的西装外套,披在身上,面色温淡薄凉,不愿再听医生无休止的劝阻和希望,迈步往外走。 “崔先生,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您出国接受治疗是最优选……”主治医师跟在崔止晏的身后,急匆匆道。 走廊的另一端,姜映雪迎面撞上他,顿下,深思晃过,轻唤出声,嗓音柔婉:“崔先生。” 崔止晏原本走得很快的脚步停住,眉骨深远下,眸光疏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压迫感,令人后背绷直。 “姜里也在医院,刚为弟弟献完60的血,恐怕情况不太好。” 医院走廊的光影苍茫,姜里往外走去,刚好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 淡淡的沉木香绕过鼻息。 是上次在医院洗手间撞到的人。 秦回致把他们送来医院,那身一丝不苟的西装也沾染上深红色的血迹,不知站在阴影中看了多久。 许是从姜夫人拽着姜里来到抽血台的那一秒起,他就一直在注视。 “夜深雨重,需不需我送你一程?” 秦回致脚步停住,转身,回头问她。 “你是谁?”女生抬眸,足够冷漠。 那一眼,刀光剑影又微风细雪,秦回致微微一笑。 “一个好心的……陌路人。” “不需要。”她一口回绝,足够陌生,山海惊不起半分波澜。 这是一份大礼……令人惋惜的是,送错了人。 孟离的反应不会是这样,令秦回致颇为失望。 姜夫人看到他,从医生口中得知是秦回致救了姜少言,匆忙扑上前说:“先生,这次多亏了你!” 她几乎要给秦回致跪下,哽咽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如果少言真出、出了事,我也不活了,您想要姜家做什么都可以……” 秦回致的目光从远处收回,嘴角挂着儒雅微笑,眉骨暗藏锋芒,匿在阴影中,扶起姜夫人。 “您客气了,我怎么能见死不救?” “您叫什么名字?” “秦回致。” 崔修钰站在另一端,看着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头疼欲裂,那种无法名状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这个名字……他从阿离口中听到过! 七个小时前的那场车祸,发生的太过惨烈。 十辆跑车驶入山道,极速超车,在经过一个极其险峻的山腰拐弯处时,姜少言为了超车直接一脚油门踩了出去,再也没有刹住车。 漫天风沙,满月当空。 挡风玻璃碎裂,轰然的撞击声和惊恐的尖叫声,成了他最后的意识。 姜少言伤得如此之重,他却几乎完好无损,是因为……因为那张揣在兜里的骨牌! 当时血沿着额角滴落,崔修钰的手指在废墟中动了动,灾难降临之际,骨牌从口袋中飘出,在模糊的视野中,红光大盛,挡住风沙走石的锋利—— 崔修钰恍惚间,像是看到了一道从骨牌中走出来的黑影,此生至多离奇鬼怪,尽在这一刻。 再之后,就是秦回致,他及时出现,把他们送往医院…… 骨牌! 崔修钰陡然想起什么,手摸向口袋,如坠冰窟。 没了?!怎么会没了?! 难道是落在事发现场?! 心中空荡的难受,仿佛被人掐掉一脚,崔修钰一时心乱如麻,翻遍口袋也没有找到。 再想,这骨牌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第38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38 再想,这骨牌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它救了他。 “刚刚那是,您的女儿?” “她叫姜里,还不太懂事,秦先生不要见怪。”姜夫人含泪尴尬道。 “姜里。”秦回致舌尖在咀嚼着这个名字,镜片下的眼神令人看不真切,视线隐晦难懂的落在崔修钰身上,“我倒是觉得,她很让人心疼。” 少年白衬衫滴血,和他对视。 可你这个未婚夫……也不过如此。 阿离。 选择这具身体,是因为她跟你太过相像吗? 相似的出身,相似的爱。 你要怎么来,和我打一声招呼呢。 “她为您的孩子输血60,我怎么会见怪……” “什么?” 崔修钰浑浑噩噩间听到,声音清哑,扭头看向姜夫人:“你让她输了60的血?” “我害怕少言有事……” 姜里是一个人走的,崔修钰脸色微变,害怕她出事,飞快跑了出去! … 白炽灯在晃。 眼前一片重影。 姜里走的背脊挺直,手扶墙。 头晕,这具身体不太好,两个月前才割腕,有点玩脱了。 细细听,还能听到医院外的雨声。 太晚了,这时候医院也没什么人。 姜里缓了两秒,慢慢往前走,眩晕感一点点蚕食意识,眼前发黑的厉害。 最后一秒,世界漆黑一片,天旋地转,落入药香苦涩的怀抱。 难闻死了。 姜里晕之前想。 交个朋友,不亏。 崔止晏稳稳接住她,将女生打横抱起。 平生跟在崔止晏身后:“先生,还是我来……” “不必。” 医院外,暴雨在下。 崔修钰疯狂冲出来,气喘吁吁的时候,手扶着膝盖,就看到崔止晏怀中抱着姜里的画面。 平生为他撑着黑伞,他缓步抱着人走进雨幕,轮廓沉默而高高在上,像是一幅贵重而遥远的画卷。 “哥!” 崔修钰死死盯着那一幕,开口道。 声音划破岑寂的夜。 远方电闪雷鸣,崔修钰仰头看了看划过天空的闪电,再次看向崔止晏。 雨幕中。 男人微微侧过脸,只是云淡风轻的瞥了他一眼。 遥遥的,温厚却漠然,显尽清贵。 崔止晏的脚步没有停,抱着姜里,俯身上车。 崔修钰冲进雨幕,大雨顷刻打湿了白衬衫,血水混合着雨水滴落,他咬着牙道:“那是我的未婚妻。” 崔止晏背对着他,声音四平八稳,贵胄权欲压人。 “她是姜里。” 崔止晏看出来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崔修钰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寸步不让,声音固执:“姜里也是我的未婚妻!” 崔止晏淡淡一笑,转过身来。 “她不见得同意。” “哥,你非要跟我争吗?” 崔止晏决然上车。 平生撑伞,为崔止晏关上车门。 崔修钰冲上前想要把姜里夺回来,被平生一臂拦住,看似轻描淡写的力道,却死死把崔修钰禁锢在原地。 那声音清越凉薄的从车窗中飘出来,喜怒难辨,难恻。 “姜里不是争抢的东西,修钰。” 话音停顿片刻后,他轻叹一声。 倨傲、贵重、强势尽都在那其中。 “倘若我真与你争什么,从小到大,你争得过我吗?” “崔止晏!!” 崔修钰双目血红,吼道。 “二少爷,自重。” 平生微笑。 回身,收伞上车。 雨夜中,那辆黑色的迈巴赫从医院门口消失,驶向远方。 “先生,我们要回哪?” “洛港。” 平生心中一惊。 那是先生的私宅,除了专业医生,还没有任何外人进出过。 磅礴大雨砸在崔修钰的肩膀上,他停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青筋暴起。 可是哥,这一次,你注定上方的不好吧输了。 姜里爱的,永远是我! 两年前是,现在也是! 你活不了几年,拿什么跟我争? 当闪电再一次撕开夜幕,映亮半边洛港的别墅,中世纪复古的建筑,仿佛过去的贵族生活于此。 崔止晏下车,抱着姜里一步步走进去。 “苦……”女生昏昏欲睡,半梦半醒,唇齿嘶哑间,模糊吐出一个字。 经年生涩的药香在鼻息间萦绕,糅杂着外头的寒意。 “没有那么多称心如意,姜里。” 他的声音生疏清朗,在意识昏沉间,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而又近在咫尺。 冷薄的腕骨抵着她的后背,连胸膛的温度也带有一丝凉意。 “崔先生。”姜里双手勾着他的颈项,小臂纤细的没用任何力气,指尖自然垂落,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亲密无间的拥抱,近到她侧着脸能够清楚听到崔止晏的心率,缓沉入耳,咚,咚,咚,不由失笑一声。 笑这样矜贵的人,也有什么都不懂的时候,算他身居高位,未尝人心欲乱。 视线晃动而涣散,晃出无数重影,姜里的视线被局限在他的怀抱中,干脆睡去,只是轻声呢喃:“这个时候,不适合说这么现实的话……” “应该说什么。” 他低眸,问。 眉骨深刻,可惜姜里没看到。 没看到也好,这些东西,又不会是她来教。 沉沉睡去。 这一夜睡得颠三倒四,姜里睡觉很死的,但凡她睡着之后,几乎没人能把她吵醒,只是睡觉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掰她的嘴,把什么液体灌了进去。 苦得渗入五脏六腑。 当时姜里心里就一个念头。 崔止晏,我艹你妈。 女生呛得全都吐出去,手指绷紧抓皱了那片昂贵的黑西服衣袖,留下一片并不平整的褶皱。 吊灯依稀灭了,只有昏黄的壁灯照出柔和的光芒,客卧设计极为典雅清贵,一派大家风格,从底蕴中透出贵重的感觉,只可惜从未有人住过。 淡褐色的药渍顺着崔止晏的西服外衣淌下皮带,昏暗中,男人静坐在床头,长腿交叠,西服内的白衬衫干净得妥帖,轮廓沉默冷清。 “先生……” 佣人战战兢兢。 崔先生从没有带哪个姑娘回过洛港。 今儿是头一遭。 崔止晏拿起床头叠放齐整的白色手帕,垂眸擦拭着西服上的药渍,半张侧脸嵌入壁灯的昏黄中,宛若旧时感官分明的油画,那双手显得比衣服更贵,骨感漂亮修长,青筋微突。 开口的嗓音温淡矜贵,没有什么波澜。 第39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39 开口的嗓音温淡矜贵,没有什么波澜。 “去买红糖回来。” “给她灌进去。” 他倒要看看,她还敢不敢吐。 这场大雨,也许是下到后半夜,雷声并不停歇,总是穿破云层而发出轰鸣声。 下得人,心神不宁。 壁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崔止晏徐徐起身,却被人牵住手腕。 她手心是烫的,有些发烧,熨帖着冰凉皮肤,意外磨人。 “陪我睡觉……” 崔止晏垂眸,看着她。 她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头发散乱,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小臂抬着,指尖抓着他的手。 手臂的血管上,残留着一个明显的针眼,有淤青。 崔止晏克制收回目光,手指握住女生的手臂,避开针眼的地方,将她的手放在天鹅绒被子里,嗓音低凛。 “你很健康么,当别人的血库。” 再健康的身体,又经得起几次折腾。 崔止晏轻轻呵了一声,白衬衫也陷落夜的昏沉,依旧一派清贵,久居上位,转身合上客卧的门。 “滴答、滴答。” 雨势渐渐变小了。 水珠沿着屋檐滴落,落在台阶上,又没入青苔。 白光从地平线升起,日色初生,也生乳虎。 大理石桌面上摆放着温热而精致的早茶和点心,崔止晏从楼上缓缓下来,一手系着黑色领带,抬腕看了眼时间。 “她还没醒么?” “一直没有动静,先生。” “昨晚的药没有安眠药吧。” 崔止晏系好领带,坐下,看着最新的新闻实事,等人。 眸色在晨曦的衬托下,浅了很多,宛若淡茶色。 也有种居家的温和随性。 他大抵能猜出来姜里等会儿醒来都会说些什么,无非是三两句虚伪又客套的感谢,偏被她用朋友的名义真诚又理所应当的说出来,倒也不令人感觉庸俗。 不知道有没有人说过。 她面上笑得再甜,看着也不令人省心。 这离云中很远,也许她还要找个理由蹭个车,但这都是什么大问题。 在一成不变的选项中,她确实突兀,但是鲜活。 崔止晏轻抿了一口茶水,骨节线条棱角如玉,放置在桌前,翻开新一页报纸。 然而这一切,在意料之中的假设,在客卧的门被人推开,姜里走出来的时候。 变得令人失望! “崔先生。”女生隔了一段距离,下楼看他,视线张扬轻狂,难言不羁本色,嗓音清晰凛冽,语气判若两人,“谢谢你救了我。” 很难想象这样的语气,会在昨晚闹他说苦,不肯一个人睡,无赖的像个孩子。 “不客气。”崔止晏甚至没有抬头,语气寻常却疏离。 有些人,连沉默都令人觉得高高在上,难以接近。 权贵者,崔止晏或是这里的典型。 孟离驻足在楼梯扶手处,看着崔止晏,眼神沉凝。 她对最近发生的一切有模糊的印象,只是当醒来,真正处在这所极奢而讲究的陌生私宅,却仍然错愕。 崔止晏竟然把姜里带回了家! 他图什么?! 姜里又有什么本事?! “您救我,是为了您自己的身体吧?”孟离走到崔止晏面前,视线居高临下,心中千回百转,已经猜到了他的理由。 语气笃定而自负,向来才高八斗而不知天高地厚,是她独有的特质。 姜里身上没有任何值得崔止晏另眼相看的东西。 崔止晏愿意救姜里,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因为她! 只是在下楼看到崔止晏的这一刻,诚然,孟离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至少在和这位崔家掌权人仅有的寥寥几次接触中,他从来都是在上流人群中最高不可攀的那位。 连回眸,都令人觉得疏远。 然眼下这幅温润模样,如雕如琢,深邃优越的侧脸在阳光下缱绻,倒多几分闲散风流。 孟离纵然不喜,可眼下近距离看着他,心中也微微一动,仿佛塌陷一块。 这副模样……就跟她十八岁,第一次回到秦家,遇到秦回致时,七分相似。 不相似的是他一身淡漠,眸也未抬。 晨曦跳跃的微光下,崔止晏静了两秒,淡笑一声。 有风度,但仍然倨傲。 他合上报纸,起身,接过佣人递来的熨烫妥帖的西服外衣。 “你可以吃完早餐再走。这儿是洛区,没有车站,司机会送你回姜家。” 孟离错愕两秒,面色微冷,站在崔止晏面前:“崔先生,你救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何必还高高在上!” 佣人上前,替崔止晏理好西服,他抬手挡住,不容置喙,眉骨深远而温重,往外走的脚步停了片刻。 问。 “天下名医尽访,你值几分分量?” “好!”孟离不怒反笑,“不用您送,我自己会走,以后有崔先生这句话,大可不必再来找我求医!” 话落,孟离拂袖而去,眉眼厌恶,铁骨铮铮。 “先生,这早餐……” 这些茶点都是甜口的,明显是按那位姑娘的口味做的,可先生一早对待姜家小姐的态度,又实在不冷不热,虽然不说刻意冷淡,但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撤了吧。”崔止晏瞥了一眼,往外走去。 “?”祸殃池鱼的姜里,“我吃啊!” 姜里饿的灵魂出窍,脸色比昨晚下那场大雨都要阴沉得厉害。 靠着餐桌。 面对满桌茶点,最终无言以对。 走在前头的崔止晏,脚步倏然顿了一下,眉眼淡漠回头,逆着晨曦的光,勾勒出一抹清绝的颜色。 姜里坐在大理石桌面上,冷冰冰瞪向他。 仗着崔止晏看不见。 人世人,看不见地上鬼。 他很快走远。 “目前作恶值:73%。” “倒计时:29天。” 人物轨迹变动越大,作恶值就越大。等到作恶值满,主角光环就会消失。 “我们只有一个月了,宿主。”岐归劝慰她,“你一个月后再吃也成。” 姜里嗤笑:“一个月后我就走了,还能吃上吗?” “换个地方吃嘛。”岐归狡黠一笑,“你不会失望的。” “也行。”姜里冷淡飘向金玉新区,小鬼魂告诉她,孟离的尸体找到了,她要撬坟。 “我这个人虽然缺点一大堆,但健忘也算位居其首,不跟你计较。” 第40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40 其实挺冷的,有种骨子里的过眼云烟的冷漠,不是孟离那种了然于胸的自负,或是看万物如蝼蚁的高位。 怎么说呢。 今朝尽兴,醉死繁花。 ** 江城云中。 “姜夫人,这次联考各大高校十分重视,你这么带走她,让她错失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云中,周正清不能理解姜夫人的态度,将姜里写完的试卷放在桌子上。 姜夫人面色憔悴,勉强安慰他们:“就算姜里考试,也考不出什么成绩,还不如……” “您可以看,这是您女儿的试卷。”周正清严肃道。 英语150,语文98,数学110。 姜里只答了语数英三科主科,或许单看不是特别出彩,但是,周正清深吸一口气。 “姜里的数学卷子没写完,但她写过的每一道题,一分没扣。而且她的语文,作文拿了满分,扣分大多是扣在基础知识上,最后的一个月,只要她想,语文一定能拔高,至于英语,我已经无话可说。” “您可能不懂这套卷子的含金量,但是补考卷子的难度,远远大于联考时的卷子,连崔修钰,都不一定能在数学上一道不错的答出来。” 姜夫人一时失声,看着卷子上笔笔出锋的字迹,不太能相信。 姜里竟然……也能做到这一步。 “抱歉,周老师。我回去之后会跟姜里好好谈谈。”姜夫人握着这份卷子良久,心中竟生出与有荣焉的感觉,这是她的女儿啊…… 郑嫚没有继续听他们的对话,拿着批完的试卷从办公室出去,来到一班。 “这节我们把刚考完的数学卷子讲了,这套卷子,崔修钰是全校最高分,148。” “老师。”课后,崔修钰走到郑嫚面前,停顿片刻,轻声问,“我听说,姜里补考的数学卷子……” “没有错题,但是她后面空了几道大题没写,如果给她时间,她也不一定能答上。”郑嫚拍拍他的肩膀,“你不用考虑这些,以你的成绩,稳定发挥就可以。” 崔修钰抿住薄唇:“补考的数学卷,我可以做一份吗?” 郑嫚诧异道:“可以。” 姜映雪和崔修钰是同一个班级,看着崔修钰拿着补考卷子回座位上做题,轻轻一笑。 “这套卷子,我也看了,姜里的解题思路确实很清晰呀。” 崔修钰笔尖微顿。 姜映雪翘着嘴角,笑意明朗,只是眼中的爱慕糅杂着几分悲悯和嘲讽,所有算计尽数都在温柔表面之下,倒显得不同以往了。 孟离在外办了一些事,四天后才回到云中上学,一如既往的作风,上课睡觉,获悉联考的事情,她不动声色,指尖微微用力。 课后,崔修钰拿着卷子来到四班,站在门口:“姜里。” 孟离睁开眼,有一瞬间的不爽:“我回来了,你找姜里有什么事?” 崔修钰怔了一下,走过来,校服清俊:“我做了一下补考的卷子,但是错了四题。她有一道大题的解法用了大学才会学的公式,还有两道没写的大题,我想看看她会怎么写。” 孟离心下一沉,淡淡道:“那你等等吧。” “不用了。”崔修钰低笑,牵住孟离的手,“有你在,我问你就好。” “我看看。”孟离转着笔,心中一口气却没有出去,反而越来越沉。 她曾以为姜里不足为惧。 可是现在,她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崔止晏和姜里之间是什么关系,崔修钰又凭什么来找姜里。 姜里不过是借着她的名义,给一切锦上添花罢了! “这个解法,你看一下。”孟离推出去。 “好。” 她们两个人的字迹,截然不同。 孟离的字很正,一看就是专门练过,而且笔走龙蛇,很狂。相反姜里的字,是有韵,字里行间,隽永的味道。 崔修钰垂着睫毛,停顿半晌,抬眼,看到孟离的眼睛。 孟离开始行动,实施她运筹帷幄已久的报复计划。 这是她对前世的最后一盘棋。 以后秦家树倒猢狲散,她自然会走上新的人生。 秦回致敢在这辆法拉利上动手脚,彻底触碰到孟离的逆鳞,她在消失的几天回到秦家,聚拢以前跟随她的人,以秦回帆为首,阴谋重重,誓要夺回秦家家业。 秦家以前的旧部下看到孟离顶着一张十八岁的脸的时候,脸色都扭曲了,如果不是孟离对秦家内部了如指掌,再加上秦回帆俯首称臣,他们真怀疑孟离是个骗子! “孟总,你这是借尸还魂?”有人怀疑又惊恐。 “天道佑我。”孟离不愿过多解释,坐在阴暗的房间中的那架皮沙发上,双腿交叠,唇红的欲滴血,“枉死之人,必将回来复仇。” 部下沉默,如果人人都能借尸还魂,那个世界得变成什么样子? 如此离奇,但所有人还是勉强相信。 孟离将事情交代好,金玉新区的案子也是时候收网,她离开后的十五分钟。 “砰——”旧宅的门被人踹开。 两个保镖开路,秦回致西装革履,面无表情走进来。 “哥!”秦回帆诧异片刻,张开双臂上前,笑道,“你怎么来了。” “孟离呢?” “家主你在说什么?孟小姐不是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吗?”有人装傻。 “家父去世之前,钦点我为秦家家主,在座各位是亲耳所听。”秦回致漫不经心的笑,用手帕缓缓擦拭一柄锋利的刀,“秦家家大业大,有人觊觎其家业,然名不正言不顺,即使侥幸得到,也不足服众。” “或许有人得天独厚,占了先机,但是……不是每个跟着他的人,都那么好运能活下去啊。” 秦回致声音幽凉。 孟离这些天做了不少事,单是秦回致身边的人,已经有三个人非死即残。 她真是比以前更疯。 “秦先生,车已经开出去了。” 秦回致摘下手套,扔进老楼的垃圾桶:“好歹是我的妹妹,别撞死了,落个残疾就行。” 孟离死而复生,那他倒要看看,她还能不能活第二次。 无论那天在医院的女孩是不是孟离。 秦家都奉行,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挖到了……” 姜里飘在空中,将铁锹扔在地上,看着尘封在黄泥中的尸体,准确来说,应该是尸骸。 第41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41 小鬼魂一个个都可骄傲了,挺起胸脯:“老大,这都是我们挖遍了每一个角落找到的地方!” “真乖。”姜里拍拍他们的头,“来,把尸体抗走。” “住手!”远方一声厉喝传来,少年白袍,手持拂尘翩然而来,荒谬的看向姜里。 “天上人还插手人间世吗?”姜里挑眉反问。 她身上那种亦正亦邪的气息,让齐州很不舒服,沉声道:“你已经违背了命格,再敢对主角动手,是要遭天谴的。” “就是我挖了,又怎么样?”姜里说,“你既然冷眼旁观世间兴衰,奉行大道无常,那就不应该插手。” “你们认为孟离是天命子女也好,且看所谓命运能不能走到最后。” 齐州确实在考虑要不要出手,倏然间,他脸色一变,掐指一算:“糟了——” 同时,姜里感到灵魂一痛。 “作恶值+15%,目前作恶值:88%。” 姜里想,女主的坟,真值钱啊! … 医院是太平间一样的白,孟离从病床上睁开眼,就看到低声哭泣的姜母。 “姜里你醒了?!” “妈……我没事。” 姜母脸色一僵,看着孟离嗜血眼神。 心中微慌。 姜里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回来了……这两个月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长时间的间断。 这次车祸姜母以为是天意的启示,可为什么还是孟离? 姜少言沉默站在旁边,拄着拐杖:“姐你醒了就好。” “你们在怪我?”孟离皱眉,“法拉利被动手脚的事情我不知情,我已经为你报仇……” “不是的,姐,我没有,是我太狂妄了。”姜少言,“其实我现在也不应该开车,要以学业为主,这些我都想清楚了。” 他只是……想跟姜里说声谢谢。 “是啊,姐姐,你别多想,我们都拿你当家人。快高考了,稳定发挥才是最重要的。”姜映雪在旁边劝慰。 孟离只觉得她虚伪。 也罢,姜里把她留下,定然会尝到被背刺的滋味。 孟离眸色浅淡了些,偏头看向窗外。 失衡感,如影随形的缭绕在心中。 然而——姜里,不能留了! 这个想法清晰的浮在心头,孟离无法忍受和另一个人共享爱! 姜映雪转身出去,心中怅然。 姜里这么久没出现,她真的有些想念姜里了。 恰逢顾云夏来医院看季颂津。 “小雪,下午要不要一起去喝茶?” 姜映雪微微挑眉,柔声:“好啊,嫂子。” 顾云夏的示好,她看在眼里。 从某种程度来说,她们都善于用柔弱可期的外表来获得利益。 可是顾云夏,想从她身上获得什么呢? 顾云夏见她答应,笑意渐深。 崔氏集团,顶楼。 崔止晏双目微阖,手中的黑金钢笔帽一开一扣,平生打完电话,低声进来说:“姜小姐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您……放心。” 秦宅,祠堂森然。 “崔家插了手,没要了孟离的命。” “崔家倒是有几位。”秦回致说。 “掌权人,崔止晏。”属下迟疑片刻,说,“崔止晏还让人带句话。他说,您要动她,他必动秦家。” 秦回致皱眉,从阴影中转身,慢慢露出五官的轮廓。 “崔止晏城府深沉,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是怕自己太闲?” 继而,秦回致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你说,他点名道姓,护的到底是那个叫姜里的姑娘,还是孟离。” “属下不知,但属下开车撞过去的时候,她的眼神……跟孟小姐如出一辙。” “有意思。”秦回致轻笑一声,“你说崔家这两位继承人,上心的不是同一个人,却是一具身体,你说,有不有趣?” “告诉崔止晏,我无意与他为敌,但是家妹在外作乱,我要整顿家风。” 崔氏集团高楼百尺,直耸入云。 策划书放在桌案上,崔止晏戴着眼镜,眉目清绝而沉默。 姜里的灵魂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无声无息的穿进来,歪头看着崔止晏,直到夜深,她没地方可以去,干脆飘荡着跟崔止晏回了洛港。 轻车熟路,已经不是第一次。 看佣人接过崔止晏的西装外衣,他上楼解开领带,白衬衫隽永而禁欲,解扣子的手,修长而骨骼如玉,很漂亮。 他会喝药,大多数时间是在书房,独处的时候会更放松而安静。 这样的人,什么都不缺,唯独活不长,眼睁睁看着日暖月寒来煎人寿,是不是也会觉得孤独。 姜里飘到崔止晏面前,用手去碰他的脸。 他的睫毛跟着一颤,原本微倦的涣散的视线慢慢聚焦,平静,而具有压迫感的凝视着她。 姜里一顿。 “你就这么趁人之危吗?”他喉腔震动,风吹进来,咳嗽了两声。 “你看见我了。” “嗯。” 姜里退后了两步,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难得斟酌:“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你吻我开始。” “不可能。”姜里不假思索,“我没做过我有节操你别瞎说。” 然后,她看到崔止晏眼中淡淡的笑。 那种上位者习惯性的高高在上的倨傲下,几分清浅的惬意。 灯光看人,平添三分颜色。 许是给他增色不少,连笑都显得撩动人心。 “崔先生,做人不能欺诈。”姜里叹口气。 崔止晏伸出手。 姜里看他两秒,将手伸过去。 什么也没握住,仿佛流动的空气,在指尖四散开来。 崔止晏垂眸看着这一幕:“要我怎么帮你?” “你要什么报酬?” “在决定资助人的时候,一般不谈报酬。” “先生心善,确实资助过很多学生,但我应该不是其中之一。”姜里坐在桌子上,眉眼清冷素净,“我是什么?” “以朋友之名。” 姜里一笑:“好,那我也送崔先生一份回礼。” “金玉新区的开发案,无论动用多少资金,拿下来,我保证你会赚。” 风吹晃了光影。 是人间魂,和尚存人。 生命的灯盏燃烧至此,颂一曲尾声。 至多离奇古怪,他一句不问,不置可否。 只问如何帮她。 第42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42 招标会上。 “崔先生。”秦回帆和秦回致都在,同崔止晏握手,“合作愉快。” 崔止晏眉目清贵岑寂,微微颔首,在谢幕后,撑伞而走。 这位崔家掌权人手段雷厉风行,出手也甚为大方。 秦回帆摸摸下巴,对秦回致说:“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哥,算算时间,秦家每年规定的家宴时候也快到了,四叔他们都会回来。” “我会安排。” “还有故人来。”秦回帆盯着秦回致的眼睛。 秦回致倏然一顿。 秦回帆说:“她说,五年未见顾家小姐,烦请您一并把顾云夏带过来。”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在家宴上见到的人是…… 姜父从招标会上离开,勉强笑着跟崔止晏打声招呼,然后回到家,看到孟离,痛心疾首。 “你在崔家那边,什么消息都没得到?好歹你也是崔修钰的未婚妻,崔止晏看在这的份上,不至于让姜家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吧!” 这次金玉新区的案子,姜氏集团费了多少心血?最后却是陪跑一趟! 一提到崔止晏,孟离就想起那日在洛港受到的耻辱,眸色顷刻暗了下来。 真正令她膈应的,也许是崔止晏触动到了她曾经那段不美好的回忆。 她也有过十八岁的懵懂,都被秦回致的虚情假意给毁的粉碎! 崔止晏和秦回致那三分趋于相近的特质,身居高位视他人如草芥,偏又有几分多余的悲悯。 只是不同于秦回致,崔止晏的这份悲悯落在了姜里身上。 无论如何——孟离心中冷笑——她会让瞧不起她的人通通付出代价! 没有人生来身居高阁,她从尘埃中起,亦能直逐龙津! “爸,你放心,我们没拿到金玉新区,是一件好事。” 她说的意味深长,姜父一头雾水,叹气连连。 从姜家出来,孟离去隐蔽的地方见了秦家的部下。 她一边喝药一边说:“可以把我的死因放出去了,我的尸体还葬在那里,金玉新区这块地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大家避之不及的地方!” 崔止晏在这上面一出手就砸了九千万,注定会亏损。 他倒台,崔修钰就可以上位。 没人知道,金玉新区的开发权在价格达到顶峰之时,是孟离在背后点名道姓,卖给崔家。 “秦家家宴就是龙潭虎穴,这次家宴,你准备好露面了吗?”秦回帆低声问。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孟离道。 但是姜里,是这其中的变故,她不会允许姜里阻碍她的脚步。 暗处,姜里坐在天台上,看着他们:“家宴啊……” 她良久地,一如既往地,看着孟离的模样。 秦家部下一一应是,最后都出去,只留下一名白发胡须的老者。 “你确定这药有用?”孟离冰冷道,居高临下睥睨着老人。 老人摸了摸胡须:“你本是天命之人,偶得躯壳一幅,实则并非偶然。命运既然让你再生,也会给你恩泽。我会帮你扼杀残魂,你按我的药方喝下去,不出半月,她必然魂飞魄散。” 孟离脸色微缓:“承您吉言。” “她要害你,看来你命不久矣。”岐归半真半假,毕竟女主光环还在。 “我问问。”姜里乍然飘到孟离面前,“这么快就想我死?” “???” #这就贴脸开大了? #你不要太直接啊,复仇不都讲究一个含蓄隐忍! “你出来了。”孟离心中被吓了一跳,面上不显,“我说过,你可以去投胎。” “你真是个好人。”就是还不知道自己坟被撬了。 孟离觉得姜里阴阳怪气,但就剩这么几天,也懒得跟她计较。 姜里浅浅对她一笑,宛若梨花春雪,潋滟温柔。 “那我可以成为你吗?” 短暂的静寂,孟离嗤笑:“开什么玩笑,痴心妄想。” 姜里一没手段二没能力,坐在她这个位置,恐怕早就被碎尸万段! 她也是为了姜里好,何苦折磨自己…… 老人转身离开,在半路,遇一少年。 少年唇红齿白,正是齐州,语气冰凉:“你这是叛道,为人间利,师父不会放过你的。” 老人眯着眼睛笑。 “小师弟,你还是太年轻。师父老人家云游数百年早已不知所踪,恐怕身死魂故。我现在亦是帮气运之子做事,不过是将气运往前推了一些,又何罪之有?” “天命不可违,乱动他人命格作为气运之子的踏脚石,对天道没有任何好处。” 齐州挥手一指:“你看孟离现在身上的紫气,在减少。” 孟离对此一无所知,也完全没有料到,周围人的态度竟然开始改变,甚至爆发矛盾。 姜少言住院这段时间,除了姜家,一直是南栀在照顾他,两个人的感情意外升温。 孟离去医院看姜少言时,正好撞上南栀,眉头微皱。 事后她仔细调查了南栀的出身背景,对姜少言说。 “你看看吧,这个南栀家境贫寒,背负了三十万债务,接近你心机叵测,你日后不要再跟她接触。” 姜少言回了学校,拿起那叠资料,过长的碎发有些遮住眼睛,微微扎得慌:“姐,你怎么能随意调查别人。” “我是为了你好。” “我了解南栀,她不是这样的人。” 南栀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她家庭情况,也没有和他提过钱的事情! “你太年轻容易受骗,听我的话不会出错!” “我也有自己的朋友。”姜少言看着她。 孟离一阵哑火:“你怎么回事?以前我说不对的事情你一定会听,姜里把你教坏了?” “这和姜里没有关系。”姜少言皱眉,“我的意思是,我也是个人,我总不能……什么都听你的吧。” 南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姜少言自己感兴趣! 孟离把这件事情跟崔修钰说了之后,崔修钰了解到姐弟俩冷战的原因,不由失笑。 “姜少言正是叛逆期,你跟他较什么劲?” “我是真的把他当弟弟。”孟离抬起头,眼睛微红,“他的态度很让我伤心。” 孟离突然伸出手,抓住崔修钰的手。 “你答应我,无论姜里出不出现,别跟她说一句话!” 第43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43 崔修钰停顿片刻:“好。”然后揉了揉孟离的脑袋,“别多想了。” 两个人之间温情脉脉,崔修钰趁机提出来,手指覆盖着孟离的手:“阿离,我高考之后会出国学习。” “什么?”孟离愕然。 “这是我爸妈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这对我是最好的选择,我也需要扩宽自己的前途,再接手崔家在国外的事务。”崔修钰认真道,“我们一起出国吧,阿离。”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没跟我商量?”孟离,“我的意思是,我很多事情都要在江城……”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攻克未来所有难题。”崔修钰握紧孟离的手,“我们申请报考同一所大学好吗?” 孟离沉默不语。 放学后,夜里,崔修钰坐着专车回到崔家,崔止晏正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背影温厚。 电视机上放着……猫抓老鼠。 崔修钰脚步顿住,一言难尽:“哥,你最近爱好,有点特别啊。” “确实年轻一些。”崔止晏平静道,银丝眼镜架在鼻梁上。 姜里坐在沙发背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机。 身边养了只鬼,对于崔止晏来讲,确实是一件比较新奇的事情。 好在除了这只鬼有些童心未泯,再加上喜欢捉弄人除外,其他还比较好养。 饭桌上,崔父又谈起崔修钰出国的事情:“让你哥帮忙参谋一下,看看哪所学校好。” 崔修钰抬头,看了眼崔止晏:“我跟阿离说了,我们会一起出国。” 他在心底无声冷笑。 无论崔止晏是什么态度,他都会把孟离带走。 崔父以为崔修钰说的“离”是“里”,点头道:“可以,你们在国外也有个照应。” 崔止晏表情纹丝不动,没有说话。 “夹那道!” “夹这个!” “水煮鱼!” 姜里稳坐钓鱼台指挥他。 崔止晏低声斥一句:“又不是你吃。” “那也不能亏欠口腹之欲。”姜里理直气壮,“况且你吃了,我多闻闻你就好了。” “……” 什么歪理。 夜里入睡,崔止晏留宿老宅,解开衬衫的时候,发现姜里还在,他平静抬眸,把姜里拎出去,即使手中拎的是一团空气。 “噫——” 要不要这么小气。 夜深人静,姜里在老宅转了一圈,发现老宅的露天阳台还站着一个人。 崔修钰还没睡,他撑着栏杆看着远方,眉眼被天上的月光笼罩,似乎有淡淡的忧愁。 姜里飘在他身后。 很多人都在他身上,但他眼中仅且仅能看到孟离,这是不可回溯的命运,无法更改。 姜里一开始就对这样的人没兴趣,转身飘走。 崔修钰惘然回头,长长叹了口气。 今夜是一轮满月,风朗月清。 倏然间,姜里感到一阵不可抗衡的拉力,把她整个人拉向一幅躯壳! … 姜里回来之后,依旧我行我素,鲜少与他人交流。 然而从联考试卷后,周正清看向姜里的眼神日益慈祥,每日慈父般看着她温习功课。 郑嫚虽然不喜欢姜里,但时间紧迫,她专心培养最优班,势必要让崔修钰拿下今年的高考状元。 距离高考不到半个月,这是结束,也是起点,是谁的人生的开始? 姜里另有打算,她会为这具身体画上圆满的句号。 孟离没有睡去,有时候还会盯着姜里的行动,发现她每天过得都很松弛,甚至通宵打游戏:“如果我是你,人生就不会烂透。” “如果我是你,一切会善良很多。”姜里微微一笑。 天空,是满月。 指间下,压着一张骨牌。 “the dream(梦境).” 不过自从她回来这天开始,崔修钰每次远远看她的眼神欲言又止,她怀疑崔修钰年纪轻轻眼神可能有什么毛病,可怜的孩子。 “他要是想从我这里说动孟离出国,我真的会谢。” 岐归一阵不好的预感:“这真是主角可能做出来的事情,配角都是给主角铺路的。” 直到崔修钰来四班找姜里,当时是课间,姜里在最后一排跟他们打牌,气氛热络。 然而徐航自从回到学校之后,一反常态的开始学习,小弟都怀疑徐航疯了。 但这是事实,比如徐航现在奋笔疾书,甚至拿着卷子僵硬问姜里:“你好,你能告诉我这题怎么解吗?” 一阵迷之沉默,姜里淡定拿笔圈了个题干,把公式写上:“从这解。” “你做啥了?” “跟我没有关系。”姜里手中无聊,转着骨牌,侧脸干净却冷漠。 “姜里。”崔修钰站在四班门口叫人,“你出来一下。” 他也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但他还是好奇姜里解数学题的解法,以及出国的事情,姜里也该知道。 只是话音刚落,崔修钰看到姜里手中的骨牌,瞳孔骤然一缩! 心脏仿佛被钟锤敲响,狠狠震荡起来,所有朝思夜想,化作疯魔般的执念,在这一刻沸起崔修钰的血液! 姜里没搭理,崔修钰脸色难看的走进来,抓着姜里的手往外拽,一时间忘了自己来找姜里的初衷,生硬的语气头一次有了起伏:“这个骨牌怎么在你这里?! “?” 崔修钰确信无比那就是他丢失的那一张! 那夜车祸的画面日夜在眼前浮现,他几度回去找一张骨牌都没有发现,如今却在姜里手中看到,语气一度失控。 “你偷人东西有意思吗?!你是不是看什么都想要!” 走廊没什么学生,四班的人都竖起耳朵在听墙角。 姜里拿了个响指,骨牌从手中消失,声音如死水,一字一句:“你傻逼吗?” 就在崔修钰按着姜里肩膀质问,额角青筋突起的时候,一个人大步过来,猛地一拳砸在了崔修钰的脸上! 崔修钰闷哼一声,踉跄退后了好几步,不可置信看向动手的人。 “姜少言?” 而姜里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背影,校服峻挺,后颈骨骼突出。 她眉头微皱。 挡光了哥们。 “离姜里远一点。”姜少言挡在姜里面前,手指骨骼因为用力咔嚓作响,抬眼看向崔修钰,脸色冰冷,“谁让你这么跟她说话的?” 第44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44 “你疯了姜少言!她是姜里不是孟离!”崔修钰气笑了,觉得荒谬,嘴里蔓延着血腥味。 “我知道,她是我姐。”姜少言缓缓道,那双跟姜里极为相似的丹凤眼中,一贯嚣张的一塌糊涂,写满难以驯服的叛世,现在也有某种奇怪而平静的坚定。 崔修钰看着他的眼睛,有两秒钟的空白,竟然诡异觉得姜少言现在的眼神跟姜里刚刚看他的时候一模一样,真不愧是姐弟吗? 四班学生一个个趴门口听墙角,低语道。 “弟弟和未婚夫大打出手?” “等会老师该来了!” 徐航还坐在座位上背英语单词,听到他们说话,面上没有表情。 也许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意外。 姜里身上有种神秘的东西。 仿佛能通过她的冷漠和随性告诉你—— [你的人生,不是以他人为中心!] “姜少言,你这么说话,你想过孟离吗?你把阿离置于何地?!”崔修钰抹掉嘴角的血,直起腰,嘲讽看了一眼姜里,漆黑睫毛下,眼神愈发冰冷,恶意揣测道。 “又是姜里耍了什么心机让你心软了?” 姜里:“?” 姜里靠着墙,拆了一颗薄荷糖,咬在唇齿间,偏头嗤笑了声,嗓音懒散。 “哥们,谨言慎行。”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崔修钰反问,眼神清高的厉害。 给姜里看的起鸡皮疙瘩。 有时候真不明白,他们身上这种清高劲哪来的。 出乎意料,姜少言并没有愤怒,他沉默了两秒,并没有移开站在姜里面前的脚步,而是第一次缓缓冷静道:“你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跟我说这种话?” “我是阿离的未婚夫!” “所以你只是孟离的未婚夫。” 姜少言一字一顿,沉声而有力。 “姜里的事情跟你没有丝毫关系,你更没有资格跟她说只言片语!” 崔修钰愣住,仿佛第一次认识姜少言。 “孟离也是我姐,我希望她好。但姜里姓姜,她和我的关系从来密不可分,如果我喜欢亲近孟离,就要把姜里赶走,没有这样的道理。” “呵……”崔修钰抬起手擦掉嘴角的血,并没有听进去,“看来你确实变了。” “但是姜少言——”崔修钰眼中都是红血丝,不复之前不屑一顾的高冷,有厌弃,有恨意,指着姜里那张散漫的面孔,咬着牙嘶哑轻蔑,“她偷东西,我不能说吗?!敢做偷窃的事,她能有什么好品质?!” “你从进了四班,第一句劈头盖脸,我倒是好奇,我到底偷什么了?”姜里屈膝踩着墙,纤瘦指骨转着骨牌,指尖生风,语气怠懒。 “你敢说你手中的骨牌是从哪里来的!” “砰——” 又一拳砸在了崔修钰的脸上,姜少言拎起崔修钰的衣领:“崔修钰,你真他妈是个傻逼!” 崔修钰侧脸火辣的疼,他舔掉嘴角的血,反手揪住姜少言的手吼道:“她偷了骨牌不能说?那对我很重要。” 那是救了他命的东西! 却被姜里占在手里! 让他如何能冷静? “她偷?”姜少言硬生生气笑了,眼睛压低,逼着崔修钰,凛凛锋利不可移,“老子他妈烦死你的假清高了!以前我因为阿离忍着,但是你也别傻逼再犯到姜里身上!” 崔修钰顿住。 “我告诉你,那骨牌本来就是姜里的东西。我看她玩过多少次,你别再自以为是,诬赖别人,卑劣的到底是她,还是你?” “……什么?” 崔修钰一时失语。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嘴里还含着血,耳膜也不断鼓噪,顾不得姜少言咄咄逼人的眼神,陡然看向姜里,沙哑声音几乎荒谬,不复素来清高高冷,变了调:“骨牌是你的?!” 姜里无动于衷:“我没说不是。” 这怎么可能?! “你为什么不说……”他相信姜少言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跟他开玩笑,眼神恍惚,看着女生瑰丽冷淡眉眼,惊觉疏远的可怕,这完全推翻了崔修钰的认知。 姜里终于舍得说了五个字:“我们不认识。” 自始至终,她跟崔修钰的正面交流都不多,她从来没回应过崔修钰什么话,就注定了这五个字。 “姐,我们走。”姜少言松开崔修钰的衣领,跟上姜里。 姜里转身走:“别跟我,我和你也不熟。” 姜少言脸色一僵:“至少我在你眼里还有形象。” 他很欣慰。 “是啊。”姜里说,“脑残算吗?” “……” 而四班,一个个听墙角的人面面相觑,看着狼狈站在走廊的崔修钰,谁也没上前扶一把。 崔修钰从来没有这么狼狈尴尬过,但他现在心中被另一种更深的情绪充斥着,直接冲到郑嫚的办公室! 哑声问。 “老师,我想问你之前没收的一张形状很奇怪的骨牌是从哪来的?” “那个啊,周老师桌上的啊。”郑嫚吓了一跳,“你脸是怎么回事?” 周正清一提到这个就生气,在旁边说:“我没收学生的东西是要在毕业后还回去的,你以后不能随便给我扔。” “那是……” “姜里的。” 仿佛当头一棒。 崔修钰的脸色红的厉害,忽然想起刚刚姜里说的话。 她一直都没情绪,对他。 ——[因为我们不认识。] 他们之间有婚约,从两年前回到姜家,到现在。 她眼中完全没有他的印象,竟然说不认识! 而楼道间。 姜少言憋了一会儿:“我是,我是脑残,但是我以后改行么?” 姜里脚步停住,站在楼梯口,隔绝天日。 “你感动了?” “什么?” “我只是给你献了次血,60也要不了我的命,你就打算感动得痛哭流涕向我认错认这个姐了吗?” “你能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吗……” “我们之间的事不是更难看吗?有什么不能说。”她平静道,“到此为止。” 她往楼下走,姜少言追上她。 “是,以前是我不懂事,我知道我做了特别多的错事,但是现在我知道是我混账,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吗!” 第45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45 “做错事不需要道歉。”姜里回头。 “为什么?”姜少言愣了一下。 “因为对我来讲不是错事,结束了。” 看在他是原主弟弟的份上,姜里会浪费这两分钟跟他把话说完,但也仅限于此。 楼梯间切割开明明暗暗的影子,阳光照不到的阴凉。 她往下走,背影仿佛走入一片阴暗。 姜少言站在原地,指尖蜷缩。 忽然想起一个耳熟能详的关于钉子的故事。 你所钉进去的每一根钉子,拔出来之后,永远鲜血淋漓! 姜里回家之后,会跟崔止晏打视频为高考学习,有时候他开会就会变成语音。 崔氏董事会的董事最近就是感觉吧…… 老板开会总静音,有可能恋爱了﹋o﹋ 夜深人静,姜里低低唤了声:“孟离?” 无人回应。 沉睡,开始了。 而计划,也开始了。 叶访琴老师还留在江城,孟离每周末都会去拉小提琴,姜夫人让姜里也去学学,她决定多培养姜里一些技能。 姜里直接推掉:“她不是我的老师,我不见。” “你不想学小提琴?”姜夫人怅然若失,“阿离在这很有天赋……” 话说到一半,姜夫人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表情讪讪,观察着姜里的脸色。 “不。” 孟离有的天赋,她不一定有,姜里没兴趣争这玩意,很无聊。 这次回来,姜夫人对她的态度开始变得有点小心翼翼。 姜里没有回应,像陌生人一样承受。 姜夫人看着女儿上楼的清冷背影,抿了抿唇,夜里把这件事情说给姜镇海听。 姜镇海不甚在意:“我们姜家又不是养不起两个女儿。” 孟离识大局,可以让姜家更上一层楼;姜里……姜里看着就挺赏心悦目,毕竟是他的亲女儿。 姜夫人觉得也是,心底安慰自己。 总有大把时间可以弥补,大家一起好好相处,其乐融融,多年的冰也会融化。 而卧室隔壁,姜映雪拉着姜里来她房间玩,趴在床上轻柔说:“最近顾云夏总找我。” “她想借我的手对付你,你说好不好玩?” “陪她玩呗。” #两个绿茶之间的pk 柔顺丝滑的发丝贴着姜映雪小巧的半张脸,琼鼻樱唇,笑意浅浅:“我可是为了你才跟她虚与委蛇的哦。” “等高考之后,你说我们上哪玩呢?去巴黎吧,你还没去过巴黎,我们一起去看时装周……” 姜里垂眼,看着自己握笔的手。 指尖微抖。 “孟离服了药,要除掉你。”岐归说,“这个没办法抗衡,毕竟她才是主角,我们只要把作恶值刷到一百就可以了。” 姜里一笑,没说话。 下一秒,眸光倏然变了,凛冽而锋利。 “姜里,你看新闻!”姜映雪惊呼一声。 #人命金玉新区 #秦家 从晚上到第二天一早,热度居高不下,迅速将所有人拽入漩涡之中! 于五年前尘封的旧案被揭开。 放出来的消息说秦家现任家主秦回致,当初为了争夺家产,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妹妹,并且葬在了金玉新区。 那名妹妹的名字叫做——孟离。 这件事惊动了警方,已经开始着手去检测孟离的尸体在哪。 而这件事对于刚刚斥九千万拿下金玉新区开发权的崔氏来讲,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董事会上争论不休,都在说该如何把这块烫手山芋抛出去。 “啪。” 蓝色文件夹被扔在玻璃桌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却让所有人熄了火。 崔止晏面容硬朗而清贵,眉眼间有淡淡的折痕,喜怒莫辨。 “开发计划按照原进度进行。” “可是崔董,这就算是建成了商厦,谁敢来……” “按原计划进行。” 这一次重复,是最后通牒,不容置喙。 他信自己,也信姜里。 与此同时。 秦家老宅,古老的吊灯晃出一重重的阴影,地上铺着厚重的红丝绒地毯,陷入柔软而深沉的褶皱。 秦家元老皆坐在呈长方形的古老檀木桌前,秦回致位于为首。 每个人的面前摆放着精美而讲究的瓷器,折射出微微森亮的白光,红酒放置在旁边,颜色宛若泼溅的血。 这是秦家每年规定的家宴,而现在,他们在等一个人,一个死人。 “砰——” 老宅,风雨轰鸣! 大门被人推开! 一个人撑着伞走进来。 风刮过她的衣摆,猎猎生风。 伞檐下,徐徐露出一双清澈而空冷的眼睛。 姜里微微一笑。 “哥哥。” “好久不见。” 秦回致倏然握紧了酒杯,重重提起的心跳又在某一秒跃入深渊,再升腾起来。 他站起身,紧紧盯着女生的脸,徐徐吐出一口气。 “阿离……” 饱含无尽叹息。 果然是她。 顾云夏坐在秦回致旁边,脸色苍白,嘴唇不停发抖。 她太清楚孟离睚眦必报的性格,今日这场谈判,如果秦家输了,她会成为第一个供孟离报复而交出去的弃子! 原本死寂无声的秦家家宴,就像是坟墓中肃穆的兵马俑,整齐排列,没有任何波澜。 到大门推开的这一秒,犹如惊石投入万丈水面,终于泛起波澜。 秦家老一辈长老相互低语交谈,眼神惊疑不定的看着女生徐徐走来的身影。 “欢迎回家,妹妹。”秦回致站在主座前,黑色西装,衣衫楚楚,率先伸出手,在巨大的灯光阴影下,温笑从容,仿佛石像精心刻量,还是记忆中好兄长的模样。 姜里一步一走,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却并没有坐在秦回致为她留出来的红丝绒檀木椅上。 她毫不留情的经过那把椅子,径直握住了秦回致的手,然后,坐在了属于家主的主座上,双手交叠置于桌上,看向众人,声音凛然有力。 “人已满了,开始吧。” 诡异凝重的气氛在这一秒达到了极致,刀光剑影,暗潮涌动。 她的狂妄和邪异。 尽显无疑。 没有人怀疑这不是孟离。 她的神态和语气——简直同五年前,如出一辙! “真的是孟离……” “小离。” 在座各位面目微动,眼神讳莫如深。 第46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46 秦回致顿了两秒,并没有计较,而是含笑落座在旁边,刚刚被女生握过的手,残留着几分冰凉的温度,却好像连骨骼都泛起阵阵不容忽视的痛感。 他道:“让我们举杯庆祝,阿离回家!” 姜里端着红酒杯,玻璃高脚杯,红色血泼溅,她嘴角勾笑,姿态松弛,说:“我敬诸位。” 这是一份厚礼。 是她顶替孟离,扮演的最大一场盛宴。 华丽假面,谁赴舞会。 人心各异,笑语盈盈。 有人问姜里这五年身在何处,有人当年发生了什么,还有人惺惺作态,说一直把姜里当成自己的孩子,得知她的死讯,十分心痛。 秦回帆坐在右侧,满眼喜悦贪婪的看着姜里的侧脸,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抖,不是恐惧,是兴奋。 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只有他坚信。 孟离一定没有死! 家宴过半,秦回致敬姜里,语气中饱含真挚。 “阿离,你能回来,秦家上下都很高兴,我们都是秦家人啊……你也知道,如果秦家倒了,只怕心心念念追随你的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是啊。”有老人沙哑感慨,“你父亲去世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你,他生前,也最疼爱你。” “三爷爷说笑了。”姜里眉梢牵动,嗓音幽然,“父亲生前若疼爱我,也不会十年都没有为我冠姓。” “我埋在地底下的这五年,真冷啊,也没几个人来看过我。” 秦回致脸色微微一僵,对这种灵异之事,到底有些忌讳,况且孟离是枉死的,谁没事会去看她? “我知道你对我们有怨,当初的事情也是我们的遗憾,我们都会尽力弥补你。”秦回致一手温情的搭在姜里的肩膀上。 姜里放下酒。 “我确实无意致秦家于不义之地,只是我的尸体葬在金玉新区过于寂寞。如果如哥哥所言,可以慰藉我的心,那我十分愿意……再挽秦家于水火之中。” 秦回致心中一沉。 终于走到这一步,但是孟离没有直接跟他鱼死网破,而是提出了利益互换,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他还有最后的底牌,那就是将孟离借尸还魂之事上交给国际研究局,但此事风险过大,万一孟离还有什么奇异能力也不好说。 倘若能够更好地解决秦家之事,只要孟离不狮子大开口,想要夺走秦家,那么她想要的,秦回致都会给。 到底,她也是他的妹妹…… “阿离想要什么?” 头顶奢华的吊灯,将光影切割的十分具有立体感,阴影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岳明天厦,鑫诚开发区,下半年度陈家合作案。”姜里徐徐吐字,“秦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转到我的账户。” 姜里每说一个字,秦回致额角的青筋就蹦动一下。 这些东西交出去,倾尽秦家半壁江山! “哥哥当家主的手段也不光彩,没爆出来的事情不只是金玉新区。” 姜里笑了笑,云淡风轻,像是猫抓老鼠前的最后通牒。 “但既然你已经当了这家主,秦家亦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和秦家百年基业比起来,我要的……不过是血案后的补偿,孰轻孰重,哥哥能想明白吗?” 秦回致在沉默。 他的沉默,代表思考和审视。 姜里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深知他骨子里的多疑和劣性,并不急着得到答案,反而与诸位长辈笑语盈盈,你来我往。 老一辈面皮抽动。 这具年轻的十八岁身体。 究竟是人?还是鬼? 老宅外阴云连绵,狂风暴雨,家宴也算温情四溢。 “噢。”姜里坐在主座,似乎微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神落在一直强装镇定的顾云夏身上。 她冲顾云夏举了举酒杯,笑了,红色的酒液相互碰撞,同时攥住的是人心,轻描淡写。 “还有顾小姐也在,跪下跟我叙个旧吧,我们的十年,还没好好说说呢。” “孟离,我们是朋友啊……”顾云夏嘴唇发白,在抖。 “埋葬对方的朋友吗?”姜里声音幽凉。 “你拿什么来保证。”秦回致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的诚意。” 姜里泰然自若:“金玉新区,没有我的尸体。” 秦回致紧紧看着姜里,在衡量和权益。 这场关于人心和利益的博弈,封喉不见血。 “回致……”顾云夏流着泪看向秦回致。 秦回致微微点头。 “跟阿离道个歉吧。” “我们也好叙个旧。” 他嘴角笑意,温情脉脉。 直到现在,秦回致也并没有彻底打消心中的怀疑。 他要确保,这个姜里真的是孟离,以及孟离不会反水。 他们的十年,可以说道的东西,太多了。 而姜里,接过秦回致每一句话。 家宴进行到深夜,觥筹交错,看似气氛推至尽兴而归。 秦回致留姜里宿在秦家。 姜里拒绝。 “我说不争秦家,就不会争。” “但我要的东西,三天之内,必须到手。” “好。”秦回致抱住她,嗓音低沉如同大提琴,在风雨中徐徐奏响缱绻的乐章,“阿离,你活着,我很高兴。” “再次回到秦家,我也很高兴。” 雕花大门敞开。 风雨如晦,电闪雷鸣! 姜里撑着伞笑,形单影只。 仰头,万里阴云如盖。 尽兴归! … 警方没有在金玉新区找到孟离的尸体,而秦家表面上的证据做的天衣无缝,这件事看似僵持下来,没有突破口。 而关于金玉新区,还处于一个比较微妙的状态,所有人都在观望后续。 但在孟离出现之前。 姜里扮演她,将一切推向极端的疯狂。 “这些都是你的基业!你怎么舍得全——”秦回帆哑然,跟着姜里说。 姜里在捐赠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大名,抬起头,眼神凌厉而狂妄。 “我能活过来的代价,你以为是什么?” 仅仅是这一句话,模棱两可,里面蕴含的东西太多。 秦回帆脸色微变,不知道都脑补了什么:“这……那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姜里轻描淡写:“全捐了吧。” 第47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47 秦回帆深吸了一口气,沉痛说好,过了一会儿,又抿唇看向姜里的眼睛。 “你放心,我永远在你身后。” 岐归:“……” 大哥你主子换芯了你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苏醒的这两天,姜里模仿着孟离做了太多事情,几乎将孟离所有心血全都毁了! 十年谋划付之东流,孟离得掐人中。 “你为了装成孟离,学了多久?”岐归不知道姜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主意。 “第一天。”姜里脚踝架着茶几,放下杯中酒,离开了孟离私下与秦家相聚的营地,背影踩在斜阳中,声音玩味深长。 在这来之不易的几天,她会想尽办法,让孟离陷入沉睡。 秦回致办事果然不含糊,不出两天就将姜里要的东西交了过来。 姜里将所有资产转移到海外账户,以崔止晏的名义。 这些东西不能放在她名下。 “如果你想回来,这些东西也能护你无忧了。”姜里嗓音微低,“但如果你想……” 笔记本屏幕倒映出姜里平静而奇异的眉眼,仿佛异世客,神灵再现。 她按下资金交易的按钮,给崔止晏发过去一条消息。 【我说过,崔先生,我不会让你亏。】 接下来,还有一份礼。 适时,雷声轰鸣。 姜里删除所有浏览痕迹。 “轰隆——” 暴雨应声而下。 姜里能感到无形之中,浑厚而恐怖的威压从自己身上降临。 “作恶值+7%,目前作恶值:95%。” 不知何时,日光大盛。 百兽震惶。 ** 又一天,秦家议事的出租屋中。 “小离!你交代我的东西,我都捐出去了!”秦回帆眉飞色舞的走进来,兴致勃勃的跟孟离分享,心情宽慰不少。 “这样是不是能替你的重生积攒一些功德……你怎么了?” “我去你妈的功德!”孟离脸色恐怖的掐着秦回帆的脖子,吼道。 “你是不是没有脑子?!是不是我你分不出来?!” 秦回帆愣住,从来没见过孟离这么歇斯底里的模样,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她始终是睿智的、狂妄的、不可一世的。 “那不是你……不可能啊。”秦回帆嘴唇微抖。 孟离几欲吐血,姜里能骗过他身边所有人,到底筹划了多久?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把钱给我追回来!” 姜里收了好处,替她放跑秦家。 倘若这九个亿现在真到孟离手里,也许她还能冷静一点,问题是,她成了姜里玩转的筹码,却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捞着! “姜里!”孟离环视四周,没有看到姜里的灵魂,这一切都是姜里做的手脚,她要将姜里碎尸万段! 孟离大发脾气,然后匿名报警,举报秦家贪污受贿,转移财产。 “已经按着电话去查了,果然是孟小姐举报。” 秦氏大厦,秦回致转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陡然睁开眼。 “她收了好处,却还不消停。” 阳光照在秦回致半张脸上,轻叹一声:“我这个妹妹,向来贪心……” 既然如此,不得不除。 就在秦回致下定决心的时候,孟离还在疯狂追查自己的财产,甚至一度不去云中上学。 而在孟离离开之后,秦回帆心乱如麻的捡起地上破碎的东西,打电话给手下的人喊道:“还没捐赠的资金立刻停下,捐出去的把协议撤回——” 一阵凉风拂来,渗骨的凉意席卷身体。 秦回帆动作一僵,仿佛意识到什么,慢慢抬起头。 四周散落一地的纸张胡乱地一页页翻飞,宛若鬼神显迹,挂在墙上的字画脱落,露出藏匿在后方,龙飞凤舞的一个大字—— [赠] “阿离,是你吗?”秦回帆喃喃道。 “秦回帆。” 空灵的、生冷的声音回荡在屋子中。 “按我说的做。” 秦回帆都要崩溃了。 到底哪个才是孟离啊?! “宿主。”岐归硬是没想到姜里能借着鬼神之说玩转两个身份,忍笑,“太坏了你。” 姜里很谦虚:“一般一般,骗术在行。” 老行当而已。 另一边,孟离的视角,她在回到姜家之后,崔修钰来找她,商量出国的事情。 “如果你这边没问题,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办签证……” “我不会出国。”孟离对着电脑说,“五年,五年我会成为江城的王上王,留下来,你陪我走这条路,亏不了。” “那你为什么不能为我走?” 崔修钰看着那张脸,声音干涩,突然失控。 “一直以来都是我为了你退步,你为什么不能迁就我一次?” 孟离不能理解他:“你出国也不会有什么成就的,我不一样。” “我现在对秦家的事真的很忙,你别给我添乱好吗?” “……” 这极大的伤害了崔修钰的自尊心。 他握着口袋中的戒指,指骨扭曲。 沙哑道。 “你现在不是姜里吗?秦家早就过去了,你还执着什么……” 孟离脸色冷下来。 房门外,姜映雪悄然无声的侧着耳朵,听着他们的争吵,洁白如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天使般的微笑。 佳偶成怨侣,这确实是一出好戏。 “这孩子,别的没教会你,听墙角倒是第一。”姜里坐在二楼栏杆上,抱臂,顶亏没人看,要不然下个半死。 岐归:“宿主你说她接下来会上哪?” “找尸体吧。” “啊?” 接连几日的暴雨,让金玉新区这片尚未开发的土地布满泥泞的痕迹,又是夜晚,天昏地暗。 她的尸体一直没有被找到,孟离意识到不对劲。 记忆中的地方,不知何时早已空荡! #自己挖自己尸体还挖不到 #她到底什么时候被偷家了 “妹妹。”身后,秦回致撑伞而立,嗓音浑厚儒雅,“秦家家训第一条,是守信。” “你把我的尸体藏到哪了?!”孟离豁然转身,眼神出锋。 “你的尸体不是你自己藏的吗?”秦回致身后跟了八名人高马大的保镖,岿然不动,“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晦涩的夜里,姜里往孟离耳朵中吹了口气,惋惜道:“我建议你快跑,别伤害这具身体。” 孟离看到姜里幽灵的轮廓:“是你……” 第48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48 “秦回致!赴秦家家宴的人不是我,是姜里!”孟离沙哑厉喝。曾经无数次设想她和秦家再次见面的场景,应当风光无限,百兽震惶,谁能想到竟然如此黑暗和荒谬? “阿离,我了解你。” 秦回致眼中没有波澜。 那日的孟离和现在,没有任何区别,是她狡诈,他不会被骗。 孟离忽地一阵心寒,竟然有种想要痛哭的冲动,笑这苍天惘然! 她不可一世的过往,她滔天的仇恨,到现在,他们竟然分不清她和姜里! 竟然被替代! “哭什么?”姜里平静道,“这样不是很好吗?你才能往前走啊。” #打着为你好的旗号 #伪善 姜家是在警局接的孟离,在作笔录。 孟离深夜出现在金玉新区,又赶上谋杀案的风口浪尖,而且深陷风波的秦回致也在,现场有打斗的痕迹,记者闻风而动,就像是苍蝇见了肉,都挤在警局外头。 姜父都快崩溃了,“姜家最近正在谈一个和政府合作的项目,算我求你,你安稳一些行不行!” 孟离闭着眼,没有说话,心中思绪万千。 记者是秦回致找的,他想要把她拉进过往扭曲阴暗的漩涡,不能独善其身,她不会如他所愿。 她现在必须要以姜里的视角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根本不了解秦回致,他是个伪君子,你这是与虎谋皮,害你也害我,今天来警局就是下场,如果你真的进了监狱,你怎么脱身?”孟离用意念对姜里说。 姜里在警局大摇大摆转了一圈,灵魂透明:“无妨,我善良,自有好人的路子走。” 孟离发现自己真的无法跟姜里沟通,她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尸体被姜里藏到哪去了,还有秦回致给的价值九个亿的东西在哪,但现在显然不适合问这些…… “我看姜小姐,精神似乎有些问题啊。”秦回致坐在另一旁,意有所指。 今夜并不安生,姜少言他们都来了。 崔修钰冰冷挡住秦回致探究的眼神,站在孟离面前,单膝下跪握住她的手。 “阿离,我们不闹了好不好?”他柔声说,“姜家不是比秦家更好么?” “是啊,姐。”姜少言低低叹口气,“我虽然不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但人都要往前看。” 姜映雪则在看姜里,可惜找不到她,她去哪了呢?心尖失落的同时,姜映雪安慰着在那边气得不行的姜父,思绪千思百转。 这一幕在昏黄的光影下堪称温馨。 在秦家也是少有。 秦回致看着处于温馨中央的孟离,眸色讳莫如深,收回目光,轮廓硬朗而迷离不定。 妹妹,你一点都没有变。 爱的,恨的,永远是那副模样。 可是你怎么能保证,你今日选择的人,不会是第二个我?又有第二个顾云夏? 孟离面对警方的盘问,废了好一番功夫解释为什么一个高三的女生深夜出现在金玉新区,说是因为家里曾经也争取过这块地,她考前压力过大由于好奇才去看的,没想到秦回致也在这。 “姜小姐。”警方眉头皱着,觉得孟离说的太离谱,一个高三女生再怎么大胆,也不应该做出这种行为,“你要知道欺瞒案件的后果,你马上也要高考,未来是新的人生,不要犯一时糊涂。” 孟离低着头,沉默不语,再抬头时,眼神清亮。 “实不相瞒,其实我有精神分裂症。” 现场所有人:“?” 这次切换真是意料之外,不再依靠夜晚和雨天,姜里就被突然拽回身体之中,但不妨碍她临场发挥,声情并茂了唱了一出戏。 “我从小不是生活在姜家,回来的时候压力很大,有时候会幻想另一个自己出现,无所不能……” 精神疾病确实是一个很完美的挡箭牌,但这句精神分离,并不是姜里的一时兴起,而是她为日后,埋下的最深盾牌。 “秦先生,那你呢?” “我每天从秦氏下班都会路过金玉新区,最近被无厘头的舆论诬陷成杀妹凶手,又在深夜看到一个女生进去,就跟着看了看,谁知道她会突然出手。”秦回致慢条斯理,“监控为证,我什么都没做。” 闹剧在深夜结束,姜里往外走时,秦回致快步追声,落在耳畔声线阴凉。 “你到底是谁?” 秦回致现在竟也糊涂了。 孟离借尸还魂,姜里也真的存在,而不是孟离刻意维持原相扮演的? 孟离谈完合作之后又突然反水,这中间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她值得信任吗? “先生。”姜里侧过脸,面孔淡漠,“我们不认识。” 女生的眼睛是清澈的,透亮的,空冷的。 乌黑到没有半分杂质和贪念。 秦回致慢慢松开手:“抱歉。” “姜里,我们走了!”姜少言走过来拽住姜里的手腕。 姜里撇开他自己走,姜少言也不在乎,跟在姜里身后,清清嗓子:“哎,魏子扬最近说他这周末要上古玩城,那里面……” 秦回致看着他们走远,不难看出那个男生对姜里的亲近,不由失笑。 阿离啊阿离。 不是独一份的爱,你受得了吗? 而姜里往前走,拆了一颗柠檬糖,嘴角挂着神秘微笑。 谁是姜里,谁是孟离。 她说了算。 她会让所有人分的清清楚楚。 孟离的灵魂淡薄,看着刚刚都在关心自己的人,此刻围着姜里,心中不甚是滋味,追着姜里质问:“我的尸体在哪?!” “好地方。” “阿门。” “?” 姜里再次让孟离强行睡下去。 “作恶值+1%,目前作恶值:96%。” 日空晴朗,雀儿南飞。 高考前夕的最后一个周末。 戏院。 叶访琴每周都会教导孟离和崔修钰拉小提琴,世家大族,奉行松弛有度的教育,姜夫人这周依旧让他们来了。 姜里原本没打算来,但是打算给姜映雪一个机会。 这条路,她已经慢慢铺好,毫无后顾之忧。 打量姜里的第一眼,叶访琴不动声色,微微挑眉。 孟离之前已经跟叶访琴坦白过这件事,叶访琴爱惜自己的爱徒,自然不喜姜里,更没有抱任何期望。 第49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49 倘若姜里想借着她对孟离的偏爱做些什么,她也绝不会允许。 但现在看着姜里和崔修钰两个人之间站着的距离,几乎快要隔绝一整天地,叶访琴眯了眯眸,笑着问姜里:“你会拉小提琴吗?试一试。” “不,老师。”姜里穿着一身白裙,其实她跟孟离一点都不像,从穿衣打扮、再到眼神气质,嗓音清灵如山涧细雪,将姜映雪拉到自己面前,“我是带她来的,她很敬仰您。” 这是一次机会,而姜映雪抓住了这次机会。 姜里转身出去。 “你真的不算试试小提琴吗?”崔修钰踏出包厢,几次欲言又止,衬衫清俊出尘,最终还是主动生涩的跟姜里搭了句话。 “我的意思是……你弹得钢琴很好。” 叶访琴看着崔修钰离去的背影,慢慢喝了口茶。 姜里在外头撑着栏杆看戏。 朱红栏杆,洁白纱裙,呈现出一种极具差异感的色彩。 不知为何,崔修钰胸腔憋着一口浊气。 尤其是知道姜里从来不在乎他之后。 天之骄子,没受到过这样漠视的待遇。 “我要出国了。”崔修钰淡淡道,“阿离也会跟我一起,你有时间跟我一起去把手续办了,你在国外如果有什么不适应,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他想,阿离一时不同意也没关系,只要姜里这边先配合他,到时候都可以在国外在慢慢谈。 “她不会跟你走。”姜里背对着他。 “你就是她,何必分的那么清楚?”姜里身上离奇古怪的东西很多,还有骨牌,崔修钰第一次这么好奇一个人,他薄唇紧抿,语气微微缓和,“或许我们也可以试着成为朋友……” “你提醒到我了,我和你之间的婚约,不应该作数。”姜里转身,“你应该跟秦家女订婚。” 台下的戏子在唱,水袖轻舞。 姜里手指跟着拍打节拍,隔着小轩窗,看到崔止晏。 她一乐,上崔止晏那蹭了杯茶,他说她真不客气,姜里说朋友之间才不需要客气。 “先生为什么听戏。” “戏里的一生,不就尽收眼底了么?”他看她,隽永微雅,笑不达眼底,三分寂寥,七分月色。 姜里不置可否,只说这儿的茶不错,戏倒是没人好看。 间歇,他嗓音徐徐低沉:“蹭车么?” “要的。”姜里一口道。 不知何时日落黄昏,叶访琴来寻姜里,却被戏园的人告知在四楼的包厢,分外诧异。 “叶老。”崔止晏看到她,微微倾身,取笑,“我这位钢琴师怎么样?” “你是指……姜里?”叶访琴惊讶,隐隐约约明白他那时在戏园的淡漠。 孟离在她眼中已经足够有天赋,却不得这位崔家掌权人半分青睐,究竟是因人而异,还是真的缘起钢琴。 崔止晏贯来山雨不兴的视线映着姜里的眉眼,女生散漫一笑,竟也甜的发腻,他语气清和半分:“嗯。” 崔修钰和姜映雪是跟着叶访琴的,崔修钰微微心浮气躁,主动开口:“老师,时候到了,我们走吧。” 他不愿姜里和崔止晏多接触。 也不愿承认,从小到大,兄长确实比他优秀太多。 可姜里是他的未婚妻,只是解除婚约一说,崔修钰只觉得荒谬,怎么可能? 戏园挂着红灯笼,光影向来是微暗而静谧的。 崔止晏走在前头,背影清沉而辉煌,姜里脚步慢悠悠的,问他要不要扶,他眉梢牵动,说也没病到那种地步。 至戏园园口。 叶访琴慈爱看向姜里:“孩子,你可以跟阿离一样叫我一声老师,只要你来,我就在这。你既在音乐上有天赋,何妨不试试小提琴?” 这孩子并不像是孟离口中说的那么心机叵测,愚昧无知。 相反,她身上有股自在的灵性,像鹤。 “贪多不得。”姜里谦和道,“谢谢老师,不过愧对您的栽培了,我不过在钢琴上略知一二,要论别人的,不如我妹妹。” 有灵性,有胸怀。 能大大方方推出别人的人,本身也差不了多少。 孟离恰恰欠缺后者,叶访琴越发喜爱姜里,却看出姜里眼中平静的坚决,那种不容外界动摇的东西,像是雪漫山! “好吧,我不勉强你,但你日后可以来找老身聊天,我相信崔先生也会愿意你来。”叶访琴微微一笑。 崔止晏哼笑一声,声线华贵浅倦,带有一丝熟稔的轻斥:“她惯爱蹭车。” 姜里面不改色,偷偷伸手扯了扯崔止晏的西装袖口。 指尖摸着扣住那颗质感冰凉昂贵的水晶袖扣,不知道值多少钱。 崔修钰看不下气,突然沉声:“姜里,我们上车。” 崔止晏薄眸微掀,视线轻描淡写,沉的令人发怵,站在戏园外时,身上是贵公子的风流,背后是更深的倨傲。 徐徐说:“她上我的车。” “哥,我和姜里还有话要说!”崔修钰硬邦邦道。 清风绕过女生白裙缱绻,钟灵毓秀,嗓音清冽好听,但满是陌生:“我跟你没话说。” 崔修钰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了,难道就因为他喜欢孟离,而她和孟离之间关系不好,就要这样僵持吗? 他们之间就不能缓和关系吗,连姜少言都可以,为什么他不行。 “修钰哥哥,我们先上车吧。”姜映雪跟崔修钰说。 崔修钰没动,脚下生根,不知道犟什么。 六月的日头有些大,连空气都弥漫着热度。 姜里接过平生手中的黑玉骨伞,一手撑开,阴影遮天蔽日,多了几分阴凉。 “先生,走吧。” 平生原本想要说我来打伞吧,但是姜里一手将伞塞到某位高高在上贵公子的手中,黑玉的伞柄冰凉,衬出象牙白的修长指骨,金尊玉贵一幅画,如同盛夏精美冰雕,沁出几分凉意来。 “你高,你给我撑伞。” 平生默默收回手。 这姜小姐熟悉之后,真是越发“肆无忌惮”。 也就先生什么都不说。 “哥。”崔修钰从喉咙中挤出来一个字,隐忍克制。 “修钰。”崔止晏一手举着伞,伞雅,戏园雅,人更有韵致。 第50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50 “修钰。”崔止晏一手举着伞,伞雅,戏园雅,人更有韵致,西服清沉讲究,偏头顺势敲出一支烟,但是没点,指间夹着,语气也像玉,温凉又莫测,一字一落。 将分寸和庇护,楚河汉界的画出。 “姜小姐是我的朋友。” 闻弦知雅意,而他的言外之意却是,只是姜里,不是孟离,仅此而已。 崔修钰明白,却不舒服,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对上兄长深如墨玉的眼眸,眸底是淡漠的不喜,便消了声,无由再说。 “呵,年轻人。”叶访琴笑了笑,有意提点,“有什么话,留着跟阿离说吧。” 她们之间的迥异,不可同日而语。 朝夕相处,崔修钰若是想两个都要,那真是孟离看走了眼。 叶访琴淡淡想,印象大打折扣。 好在她这个妹妹还不错。 … 夜深,姜家卧室。 无人见得暗气横生。 “把我的尸体还、给、我。”孟离这次没有陷入沉睡,逼近姜里,嗓音血腥鬼魅! “你现在是姜里,哪里有什么尸体?”姜里冷淡,“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孟离的灵魂炸毛带着煞气,魑魅魍魉都在眼中:“是你使手段让我沉睡,我不会让你如愿第二次!” 哪怕是用尽一切手段,她也会让毁了她计划的人,下地狱! “真希望黄泉路上你能来追着我说这句话。” “不过做人的时候还要讲公平。” “你愿意当姜里,那我来当孟离。” 好处总不能都让一个人占了,不是么? 孟离根本听不进去,只有那句话仿佛咀嚼进血肉,剥人皮,削骨肉,辨出滔天狠辣:“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从你取代我开始,我没有代价。”姜里倏然抬眼。 两个人的对视。 她那双眼睛空荡的厉害,地狱在人间。 “你害怕失去。而我,别无所求。” 最近两个人身体切换的很不稳定,姜里抓住每一个缝隙游刃有余地拆毁了孟离所有部署,玩上一人饰两角的游戏,眼睁睁看着孟离回来再收拾烂摊子,还要遭受所有人的怀疑。 孟离不会睡也没关系,那就眼睁睁看着。 重生不是恩赐,这具身体不是平白无故占据的。 孟离心有执念也强势,导致她现在跟崔修钰的裂痕越来越大。 说来也好笑。 孟离让崔修钰离姜里远一点,崔修钰不听,缠着姜里让她离崔止晏远一点。 姜里觉得他俩都是傻逼,天生一对别来烦她。 这点上姜少言做得很好,十分自觉的帮姜里挡住了崔修钰,不准他靠近姜家半步。 高考如期而至,考试的是姜里,不是孟离。 盛夏的蝉鸣聒噪,就此唱着夏天的尾声,姜里看着面前洁白的试卷,感觉到心脏有微弱的、蓬勃的跳动。 像是枯树生出芽,雨披泽润,缓缓开出新的花。 “你看得到么?” 姜里在心中说,面对自己帮助的灵魂,语气意外温柔。 “你的未来。” 在答题卡上,字迹娟秀,端端正正写下—— [姜里] 是那个默默无闻十八年,一朝沦为主角代替品的姑娘。 姜里在今天,为她交上一份满分答卷。 走出考场,姜里若有所思:“我还能见到她吗?” “可以的。”岐归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到时候会见到她,在一个新的地方。” 下一秒,系统下达警告指令。 “时间倒计时——四天零二十三个小时五十四分!” 不远处,香樟树下,少年白衣佛尘,仙气飘飘,站在那里,轻轻叹口气。 命运啊。 倒数第五天。 姜里最后跟秦回致合作一次,理由是帮他彻底磨平金玉新区的凶杀案。 信任是迂回的,一寸寸累积的,前两次姜里确实实打实的帮助了他,坑了孟离。 “阿离,有时候我真的看不透你。”秦回致支着脑袋说。 “我若是轻易让你看透,岂不是白死一次?” 姜里转身离开,喟叹一声。 可惜这是最后一次敲诈秦回致了。 因为秦回致……可能要进去咯。 从一开始,姜里就没打算掺和进他和孟离之间的恩怨,这两个人手上都不干净,而她只看利益最大化。 秦回致要压下金玉新区的黑暗过往,而她刚好要帮助崔止晏在金玉新区上大赚一笔。 中间的差价,就可以从秦回致身上出。 她抽了一次卡。 “the miracle i(神迹壹)。” “作恶值+1%,目前作恶值:97%。” “?”姜里,“跟我玩上瓶颈了是吧。” 金玉新区凶杀案是孟离匿名报案的,时隔久远,再加上秦家压下来,孟离尸骨没有找到,所以即使立了案,也依旧没有任何案件上的头绪。 现在,姜里主动将五年前孟离的死因完美推了出来。 追根溯源,孟离并非是秦回致杀死的,顶多说是秦回致放弃了她,导致她被绑匪杀死。 单单只是一个案件的真相曝出来,这对秦家动摇不了根骨。 但会彻底将秦回致和孟离的矛盾激化,不死不休。 大众现在对金玉新区埋骨案的猜疑纷纷,姜里早就将孟离的尸骨转移到了…… 秦家老宅的地底下。 引导警方发现。 警笛声鸣叫不绝,将秦家各位长老带走,开始审问。 秦回致面色喜怒难辨,亦被警方带走,临走前看向保镖,擦肩而过,声音深沉晦涩。 “等我回来,按照原计划行动……” 秦家人此生,最恨背叛。 “狗咬狗,爽。”岐归喟叹。 “接下来交给女主光环。”姜里看戏,瞳孔纯黑浮沉,“不管秦家怎么报复,孟离都会反杀,也能保护这具身体。” 这天道给予的气运,真是一把双刃剑啊。 用得好了,女主光环也能成为姜里手中刀。 踏脚石也好,路人甲也罢,姜里自始至终都可以做一个无名的人,来看主角争斗。 “有机会,我看看有没有主角灵魂不稳的地方,我们也当一把主角。”岐归肚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墨水。 “路人甲也行。”姜里哂笑,“做了坏事没人抓。” “有理。” 一人一系统击了个掌。 但此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第51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51 顾云夏眼睁睁看着秦回致被警车带走,方寸大乱,眼中带着泪。 来势匆匆,秦回致只来得及作了个口型:“等我……” 顾云夏无法冷静,慌乱之下,下定决心去医院,姜里也跟着她来到医院。 见季颂津,手指绞紧泛白:“颂津,我求你了,你能不能让姜里收手?你知道她最近一直在针对秦家吗?” 季颂津正在医院上班,摘下听诊器,语气和煦却坚定:“云夏,我知道里里是什么人,这些事不是她做的。” 顾云夏脱口而出:“颂津,她早就不是你妹妹了!她被人代替了!” “我作证。”姜里恶劣举手。 医院这地方,尚未投胎的鬼魂实在是多,看到姜里,好奇的飘过来,无端的,顾云夏觉得阴风阵阵。 季颂津沉默一会儿:“你和那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季颂津早就猜到这件事情,可是他不明白,顾云夏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过往是一片狼藉,顾云夏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泪如雨下:“我和她之间,只怕不共戴天。但是颂津,我爱你,我现在只爱你。” “我会问问里里。” 姜里笑笑。 季颂津太重感情了,顾云夏相信他绝不会对自己的妹妹出手,等她从医院出来,冷静下来,深思之后,给一个人打了电话,声音柔和:“我有东西给你,如你所愿,见一面吧。” “嫂子,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姜映雪坐着姜家专车来到咖啡馆,明眸皓齿,面若李华。 她们都太年轻,还有无线希望,可是她没有了,她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顾云夏一定会扞卫到底。 “你想成为姜家唯一的千金吗?” 姜映雪不动声色,佯装讶异:“什么?” 这座咖啡馆,昏黄雅致,当初还是她和姜里在谈论,那个小姑娘确实生的清冷漂亮,可惜命不好,被孟离占据了身体。 而她,容不得孟离活在世上。 “从此之后,无论是季家还是姜家,都只有一个姜映雪,没有姜里。” 顾云夏将手中的一包朱红色的药塞到姜映雪手中。 “我接近不了她,但我知道你跟姜里关系不错,想办法让她吃下去……” 难不成,孟离还能再一次借尸还魂? “鹤顶红,转宫斗频道。”姜里实在闲来无事,在每个人的视角来回切着转,点评道。 “okok。”岐归收到。 骨牌的神迹作用还没有发挥结束,孟离案件水落石出的当天,正值初夏的金玉新区。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那还是一片废弃之后尚未开垦的土地,到处布满荒凉的枝杈和废墟。 然而干枝抽条,喜鹊来报,漫天洁白花瓣似雪,风一吹,枝条花瓣晃动着,扑簌簌生了一片,馥郁幽香弥漫不休,象征着新生与希望!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不同于之前对金玉新区的恐惧和猜疑,这一次舆论的声音如春风,是温暖的和煦的。 “好美的花,好美的地方。” “一定是孟离的灵魂显灵啦,枉死可以瞑目,愿她在天之灵安息。” “愿孟离在天之灵安息。” 网络上都刷起了这样的话。 如今满腔恨意歇斯底里的孟离:??? 看到金玉新区热度扶摇直上的姜父:眼红,眼红,还是嫉妒的眼红! 姜父郁闷从书房出来,刚好撞上戴了顶帆布帽出去的姜里,女生穿着白色棉裙,看着清凌凌的,很干净舒服。 “你上哪?”姜父现在特别想问孟离,不是你说金玉新区一定会亏吗,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崔止晏赚。 “约了朋友,看海,去玩。”姜里看他一眼,嗓音清脆,眼睛黑如墨玉。 姜父一直和自己这个女儿交流不多,看对方的生活好像只有吃喝玩乐,但至少还有漂亮的皮囊和气质,看着赏心悦目。 她也不怎么跟他们交流,就好像单纯的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去吧,钱不够跟我说。”姜父叹气,还是很郁闷。 姜里点头,往外走。 淡淡的光晕晕开圣洁的气息,骨牌中半边天使的翅膀在轻轻扇动,象征着天使的光环开始旋转。 画面中的天使睁开眼,瞳孔是蕴含希望的草绿色,晶莹剔透,对着姜里微笑,于是夏季藤蔓疯涨。 姜里亦微微一笑,伸出手。 骨牌归于肃穆,静静躺在了姜里的手心上。 “……你是哪门子的魔术师?” “天机,不可泄露。” 姜里垂眼,看着几乎用不上力的左手。 分明是她的身体,但已经慢慢使不上力。 孟离要醒了。 服的药渐渐显现作用。 也好,姜里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没有做。 “崔先生。”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海浪和风声一并贯入听筒,仿佛带着海盐的味道,呼啸着,撞击着,姜里坐在那块海岸上最大的礁石上,仰头,看向万里无云的蓝天,笑了,问电话那旁的人,“要不要出来看海?” 海水声,呼吸声,风声,都是寂静的。 大海广阔,远处海天相接,一望无际。 崔止晏赶来的时候,只看到女生穿着白裙的背影,海浪打湿她的裙摆,似要将她推回岸边。 海鸥与白鸽齐飞,风浪共长天一色。 那副画面亘古一生,像是一幅漫长的无法回溯的镜头。 在视野中聚焦,又随着记忆模糊。 “姜里。” 清沉的声音落下,似海浪扑到礁石发出的回响。 姜里转头。 笑得一望无际。 是自由的气息。 崔止晏一步步走向她。 海水没过西裤,风浪将那身清凛矜贵的白色衬衫衣料吹得鼓起,肩正挺拔,如玉如琢。 “我小时候,很喜欢看海。”姜里弯腰捡起泥沙中的贝壳,嗓音悠悠,被海风吹向天际,无影无踪。 “但是那时候家里离海边太远,只能等每个周末跑到海边捡贝壳,如果运气好,还会碰到漂亮的海螺……” 崔止晏亦帮她寻找地上乳白色的贝壳,捡起数枚,反复摩挲贝壳上的纹路,泥沙浸过这位贵公子身上昂贵讲究的西装面料,他恍若未觉,面色清淡隽雅,将捡好的贝壳轻轻放在女生手心。 “以后可以天天看。” 第52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52 分不清是他指尖冰凉,还是她的手心了无温度。 “听说那些医生想让您上国外治疗。” “嗯。” “您会去吗?”姜里扭头看向他。 “你要去吗?”四目相对,崔止晏八风不动。 “我说去,你要带我走吗?”姜里不太有所谓,错过他深邃眸底,懒洋洋望向天际。 那是一片没有尽头的天空。 崔止晏看着女生的侧脸,半晌,声音徐容,像是一种深思之后,仅此一生的承诺:“只要你来。” 他伸出手。 姜里轻轻叹口气,往前走了两步,天幕低垂,低的快要跟海水融为一体,冰凉海浪没过了脚踝,打湿翻飞的白裙,静静垂在透彻的海水中,下坠。 她一时玩心大起,弯腰鞠起一把海水泼向远方,一并将回声交缠:“你怕死吗?先生!” 崔止晏站在她的身后,相距几步距离,斜阳将两个人的背影越拉越长,也越拉越远,他将伸出的手收回,长身玉立,背影寂寥落拓,久居人间,一哂,嗓音莫测:“命罢了。” “这个海螺很漂亮。”姜里忽然转头,眼睛极为清亮,落入辰星,一瞬将距离拉近,“听说朋友之间会互相分享,给先生了。” 那天他们不仅看了海,也见了历史文物的艺术展,沿着展览的年代,看过古时的画卷。 “那是平阳公主啊……” “历史上平阳公主的下场算不上好。” 看展的人低声说,语气庄严,敬畏着久远的历史。 画像中的女子侧倚朱栏远眺,眉眼间似笼罩着一抹淡淡的愁情。 画像中的右下角,落下皇家印章,朱泥墨字,因着年代久远,早已斑驳。 有人被画像吸引,久久驻足。 四周摆放的青花瓷器,狼毫墨砚,似乎都成了陪衬。 有国际摄影师得了许可,可以在展览中拍摄相片,刚好按下快门,在平阳公主的画像下,还有两道驻足的身影。 那画面是如此隽永,以至于摄影师反复看了又看,到底没舍得删除。 意外之下,也成了有人唯一一次出现在镜头中的痕迹。 直至夜深,月朗风清,崔止晏在展览外敲了根烟,没有点燃,指腹摩擦着复古金属打火机的滑轮,习惯性的陷入沉思,抬睫问她。 “走么?” 未完的答案。 未尽的话。 “你出国吧。”姜里在后方说,“旁人都说您命薄,我倒觉得您会长命百岁。” 展览外的光影一盏盏熄灭,他的轮廓也陷入昏沉中,像是一场辉煌的旧梦,温厚倨傲的牵动人心。 他淡淡一笑:“这算答案么。” 夜凉,风重。 远处有蝉鸣声响。 姜里在黑暗中上前一步,夺过他长指间夹着的烟,腾的一声,极有质感的滑轮摩擦声响后,幽蓝火焰转瞬即逝,薄白烟雾袅袅上升,动作倒是云淡风轻。 “先生之所以会看到我,是因为您孤独。” 孤独的人,往往记得会久一些。 幽蓝的火焰在两个人中间明灭闪烁,映出女生乌黑的眸,和他沉山眉眼。 勾勒出男人峻挺的鼻梁线条。 他眉眼微阖,薄唇翕动,似乎在说,错了。 “记住我吧。” “来年我喜欢梨花。” … 那天晚上姜里回到家,一阵头痛欲裂。 孟离的灵魂醒了,想要强行挤入身体。 宅子前,姜少言蹲在台阶上面,打了个喷嚏,看到她,揉揉鼻子站起身,语气恶劣。 “这么晚了你跑哪鬼混去了?” “不知道早点回家?” 假期,他放飞自我,染了一头白金的头发,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 姜里忽视徘徊在自己四周的孟离,忍着疼平静道:“真丑。” “你全家才丑!”姜少言横眉竖眼,怒道。 两相沉默。 “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姜里随意间提起,“我做到了。” “什么东西?”姜少言早不记得。 正逢崔修钰深夜过来找她。 姜里:“孟离不在。”在你身后呢。 你回头看,真不一定两眼空空。 “我来找你。”崔修钰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月光下,眉眼柔和。 他承认他以前确实对姜里抱有某种偏见,但是最近在跟孟离疲惫争吵下,他也认识到,无论是谁,他们之间都需要和平共处,毕竟未来还很长,不能总是针锋相对。 “出于礼节,你应该离我哥远一点。” 姜里没由来的冷笑一声,往前走,崔修钰自知失言,懊恼的跟上去:“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和我哥在一起我会生气,我是真的想要跟你好好谈谈。” 姜里真想说一句。 嗨,哥们,你知道你说这话的时候,你女朋友的灵魂就在身后死盯着咱俩呢吗? 姜里可没情致卷入男女主的爱恨情仇,冷着脸脚步更快了。 月色如水,裙摆荡漾着,像是一只乳白色的小船。 崔修钰声音从喉咙中滚动出来:“我们真的不能像最开始一样重新认识一次吗?” “你还记得最开始认识我的样子吗?”姜里问。 崔修钰顿了顿:“你当时……很不安。” 踏足陌生的地方,只能用惊弓之鸟来形容她。 “你现在也不过一时新奇。”姜里下定结论。 “不是这样。”崔修钰,“我是真的想要了解你。” 姜映雪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睫毛良久地眨了眨,手心捏着一小片朱红药粉,辗转间出了汗。 柔声道。 “姜里。” 姜里看到她,朝她一笑,熠熠生辉。 崔修钰一时微怔,从来没见她这么笑过。 很快姜里收敛,不耐与崔修钰交谈:“这叫朝三暮四,别把我和孟离的人生混为一谈。” “她和你是爱情。” “而我和你,是陌路人。” 崔修钰拧眉:“你对我一定要是这个冷冰冰的态度吗?就因为我和你没什么血缘关系,所以你就要将其他所有人都拒之门外?” 姜少言:“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脑子是不是又犯病?我应该背一块贞节牌坊给你。” “啪!”的一声,孟离附身,抬手,一巴掌扇在崔修钰脸上。 第53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53 “阿离……”崔修钰愣住。 “滚!” 这一次,崔修钰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孟离需要的爱。 从来。 独一无二! 得不到,她会发疯。 姜里灵魂升空:“连主角之间固若金汤的爱情也会改变,还不如一场诈骗来的真情实感。” “不要宣传你的骗术,谢谢。” 孟离甩开崔修钰往前走。 姜映雪还站在那里,嘴角刚升起的笑意一寸寸消失。 孟离不屑一顾,撞开她的肩膀。 姜映雪垂着头,眉眼柔顺。 手中的药早已皱皱巴巴。 她是渴望,一度渴望,非常渴望孟离消失。 “修钰哥哥,疼不疼?”姜映雪垫脚,擦去崔修钰嘴角的血,眼中含情脉脉。 这一次,崔修钰没有推开姜映雪的手,低声喃喃:“她要是有你半分柔软,就好了。” 不那么要强,会示弱半分。 彼时尚未想到,这一份固执己见的占有欲,将一切推向深渊。 孟离和秦家的争斗进入白热化阶段,她拿着姜氏集团的公司跟秦家斗。 姜父觉得孟离疯了,他根本不想招惹秦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是孟离一意孤行,和姜父之间的分歧越来越深。 尤其姜父得知,金玉新区的案子是孟离背后授意给崔止晏的时候。 “姜家在你身上倾斜这么多资源,你现在是要把姜氏往破产了逼啊!!”姜父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孟离来公司,火上浇油的时候,才怀念起自己另一个花瓶女儿。 起码安安静静不惹事,多好啊。 姜·花瓶·里:“……” 长得漂亮没办法。 这场较量的尾声,气运伴随主角走到尽头,原本的故事线扑朔迷离。 姜里发现自己已经回不了身体。 孟离和姜映雪被绑架了,背后的人是秦回致。 孟离之所以能被绑架,是因为姜映雪给她下了药,在姜家,防不胜防。 那药正是顾云夏所给。 姜里冷眼旁观,并不意外。 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对错的边界何其模糊,不过是从个体的视角出发。 小绿茶要是突然之间心软变圣母,姜里倒也觉得索然无味。 只可惜姜映雪也没想到,自己也是戏中人。 “我的好妹妹。”秦回致平静在仓库中看着她们,最懂杀人诛心,“你猜你的未婚夫会选谁?” 秦回致挺疯的,他在重现孟离的死因。 当初他选了顾云夏,孟离死了。 姜里飘在旁边,叹了口气,反正自己现在也两手无缚鸡之力,什么忙都办不上,只好惺惺作态的劝孟离,几分真几分假。 “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孟离冷冷对姜里说:“帮不上忙就闭嘴。” “我也没打算帮你。”姜里耸肩。 “崔修钰到山下了。”顾云夏走进来,抿唇说,“我怕警方会来,不如快点解决,杀了孟离……” “不差这一刻,给崔修钰打电话,不,打视频。”秦回致慢条斯理的改口,凝望孟离这幅皮囊之下陌生眉眼,却是同一个灵魂。 孟离敢如此戏弄他,他怎么会轻易放过孟离? 那就再尝一遍绝望的滋味。 孟离暗地里试图割断绳子,嘴里说:“哥哥,事情都过去多久了,你以为现在这些事还会动摇我吗?我不在乎这些。” 秦回致摇头:“阿离,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了解你的本性。” 视频中,出现崔修钰的脸。 姜映雪一直在嘤嘤哭泣,我见犹怜:“修钰哥哥,救我。” 孟离手指攥紧,尝到一丝刺痛。 崔修钰几乎冲口而出,要救孟离,但是透过视频,看着孟离冰冷的脸,又想起这段时间两人的争吵,每次都是姜映雪安慰自己…… 孟离有本事自保,姜里有神秘骨牌,可是姜映雪柔弱不能自理,谁来救她? 又或许带有一丝赌气成分。 崔修钰那张清俊面孔说:“救姜映雪。” 这是一场主角与命运的博弈,姜里没办法在这时候附身,自身恐怕也难保,她视线平静看着孟离身上萦绕着的淡薄紫气,飞速飘动形成旋涡,影响每一个人的人生。 这是所谓……气运吗? 姜映雪一个劲哭,真害怕,听到答案,哭的更厉害,没有感动,都是讽刺! 同时,孟离手腕上的绳子割断了! “冷静点啊姐。”姜里提醒孟离。 孟离已经看不到姜里,手中拿刀,双目血红。 “哥哥,胜负尚未定!” 秦回致的搏击,顾云夏的尖叫,还有姜映雪的哭泣声,组成了山顶唯一的回响。 混乱中,孟离的刀挥向姜映雪。 姜映雪手臂被划伤,恰好给割断了绳子,惊慌失措往顾云夏身后躲,喊着嫂子救我。 她可聪明,知道秦回致会护着顾云夏。 警笛声阵阵传来,警察排满,还开来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车速极快。 崔止晏从驾驶座上下来,面容冷峻,眉眼间都是风雨欲来的深沉,黑色西装更衬着人冷硬的像是古希腊的雕塑,没有丝毫温度。 他快步往前走。 姜里难得见他这幅褪去病懒温厚的模样,浅浅一笑。 阳光下,灵魂澄澈而绝美。 却从指尖开始,如流沙般倾泻,渐渐变得透明,是消失的前兆。 崔止晏抬眸,看到她。于是驻足。 沉着微乱的心跳,春风过罅。 孟离从里面走出来,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看到崔止晏,和崔修钰,还有一辆辆停下的警车,刀一扔,彻底装成受害者,懂得示弱。 “修钰哥哥。”姜映雪顶着手臂上的伤,哭花了眼看着崔修钰。 崔修钰抿唇,越过孟离上前。 孟离笑了,心如刀割。 凭什么两世为人。 她还是得不到唯一的爱! 山风轻悠悠的吹,拂过男人笔挺妥帖的西装。 崔止晏在看孟离身上的伤,眸色深远。 他久病缠绵,爱惜的是健康的身体,也不想让她尝到痛苦的滋味。 “崔先生,救我……” 孟离第一次使用这样示弱的伎俩,她们可以,为什么她不行? 只要她想,这一切都应该是她的——这毫不怀疑——孟离深信不疑。 警方上前带走孟离,崔止晏给了平生一个眼神。 第54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54 警方上前带走孟离,崔止晏给了平生一个眼神,平生去跟警方客气说:“能否先让姜小姐上医院?” 警方看了眼崔止晏所在的方向,他面容清贵温厚,看起来无波无澜,然后点头,卖了崔家掌权人的面子。 那一秒,孟离奇怪读懂了崔止晏背后的眼神。 他们都是在看孟离。 可崔止晏在看姜里。 连姜里这样怯懦无能的人,都能得到唯一青睐,和所有人的爱! 不应该是这样的……事情不应该是这个走向! “警告,警告,主角光环度持续下降!” “目前主角光环度:0%。” “作恶值+2%,目前作恶值:99%。” 一缕紫气,从孟离身上飘出,化作烟雾,渐渐缥缈难寻。 “命数已尽,命格转移。” 齐洲一步步走上青山,手臂上搭着佛尘,格格不入的出现在这幅画面中。 和姜里对视。 姜里的视线万里空旷,了无人类情绪。 齐洲动了动嘴唇:“我会抓住你。” 而孟离迷惘的看着齐洲,仿佛在前世就见过这个少年,她仓皇间被警方带走,竟伸手抓住齐洲的手腕。 “再给我一次机会……” 齐洲垂眼,没有动,看着孟离被警方带走。 佛尘轻动。 百年尘世,秦家倒台,不只是因为绑架案,还因为更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如果孟离还在,也会进监狱,庆幸她现在是与这一切毫不相干的姜里。 秦回致被判了五年,顾云夏是同谋,被判了三年。 原本的故事确实不是这样,秦回致会后悔,顾云夏会死,可是现在女主光环耗尽了,于是配角的人生如同野草疯涨,在城市四通八达的血脉中,延伸出不同的方向来。 进监狱前,顾云夏哭着握着季颂津的手,让他等她。 姜映雪白着脸走过来:“哥。” 她将那包还剩下一半的药递出来:“顾云夏从来不无辜,她不仅想要杀了孟离,更是姜里。” 妹妹是季颂津的逆鳞,他僵着脸,看着顾云夏,陌生的看了很久,然后一寸寸抽出自己的手。 “我们还是别结婚了。” 姜映雪沉默陪着季颂津走出去,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什么也没说。 她不想说谎,但也做不到坦诚。 ** “任务结束,系统正在计算中……” 以三个月为终点,是故事线中原主的灵魂魂飞魄散的时候。 然而直到最后一天,作恶值仿佛卡死在99%的进度条上,分毫不动。 只差这1%,所以姜里仍旧停留在人间,暂且没有离开。 系统的核定结果没有下来,而现实世界中,正迎来高考出分的时候,将是无数高三学子崭新璀璨的未来。 姜家人都紧张的坐在电脑前,刷新着数据。 考生:姜里。 总分:731.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盯着那个分数,姜少言率先欢呼:“姐你也太牛逼了!” 他抓住女生手腕,对上孟离没什么表情的脸,停顿片刻:“姜里还是挺厉害的,哈。” 姜夫人亦是心满意足,又查了姜映雪的分数,694,也足够优秀,决定为他们出去庆祝一顿。 “阿离,你能不能让里里现在回来?她考了这么高的分数,好几所985都打来电话,还没问她想上哪。”姜夫人试探问。 “不用问她,我已经决定好上京大。” “可这是姜里考出来的。”姜少言嘀咕一句。 “你们不是都不喜欢她吗?我服了药,她消失了。”孟离端坐着,“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唯一的亲生女儿了。” 在空白的几秒钟,没有人知道彼此的想法,不知道是谁问。 “什么是消失?” “消失就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本该是阖家欢庆的吉日,然而姜家却好像陷入了某种凝固而破裂的冰川末日之中。 关系变得微妙、冷淡、岌岌可危。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孟离执意上京大,京大距离江城千里之远,她已经开始打包行李。 他们这些人中,是姜少言先受不了这样岌岌可危的气氛,仿佛物理实验在爆裂前夕的压抑。 他从来最恶劣,也最直率。 “姜里在哪?” 少年染着叛逆的白金色头发,瘦了很多,骨相越发俊美逼人,侧脸削薄,牵着孟离的手腕哑声,一字一句的固执。 孟离拎着行李箱,脚步停下,凝视着他跟自己这幅皮囊越长越肖似的冷峻骨相:“弟弟,你不是说你只有我这一个姐姐吗?” “我拿你当姐姐,你别让我恨你。” “你为了姜里要跟我闹到这一步吗?”孟离问他。 “这不一样!”姜少言忽然吼了一声,眼眶有些发红,声音甚至无措,“你们一个是我很好的朋友,一个是我亲姐,你不能代替她!” 孟离看着少年通红的眼睛,眼底好像有眼泪。 她记得当初不是这样的。 只是她恰好拥有过一段,不属于她的感情。 那为什么不能永远属于她? “姜少言,你们现在在这虚伪什么啊?”孟离轻声说,“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来的?” ——那是个雨夜,两年前,在姜家的露天泳池。 ——被他一脚踹下去的女孩。 “是你们选择抛弃她,所以我来替代她!”孟离一字一句,犹如这世上最锋利的刀,以永远无法挽回的力度,撕开一切虚伪的表面,裸露出血淋淋的真相,“你们不能再后悔要她回来。” “你看她愿意回来吗?” “为谁?” “你吗?” 手腕上的力道慢慢松懈了。 孟离清晰无比的看到少年眼中的痛苦和悔恨,将人淹没,无法呼吸。 不爱她那就去痛苦,孟离反而觉得畅快,提着行李坐上飞机走的潇洒。 姜父并没有露面,他只需要孟离不牵连姜家。 姜夫人住进了医院,查出心力衰竭,往常那张保养极好的脸苍老了很多,时常哀愁郁结,后来请了大师来看,不知怎地开始吃斋念佛,日日祈求佛祖,让她的女儿回来。 孟离再好,也不是亲生。 这个道理,他们懂得太晚,那就永远错过。 ** 飞机在高空中,留下一道航线。 孟离看向窗外,高空万里无云。 合上眼罩,入眠。 第55章 不当豪门马甲文女主的踏脚石(完) 心胸开阔,前路鹏程。 拥有这具身体的人是她! 她将迎来新的人生! 遇到新的爱她的人! 突然间,飞机开始颠簸起来,紧接着是剧烈的晃动,机窗外不知何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闯入一片强降流空气中。 原本安静的机舱中,有人尖叫,有人谩骂,有人哭泣。 空姐的声音在广播中回荡,让每一位乘客系好安全带,不要慌张。 尚在人间的姜里转着骨牌,坐在一朵巨大的黑云上,看着这架卷入暴风雨中的飞机,飘摇破碎不堪。 不至于女主光环没了,就要拉着所有路人甲一起陪葬吧? “姐姐,我好害怕。” 孟离旁座的小女孩约莫只有四五岁,粉雕玉琢,像是个糯米团子,粉嫩脸蛋憋着泪,在眼眶中打转,揪住孟离的衣角。 “找你家长。”孟离打掉小女孩的手,心生不喜,语气冷硬。 她一贯讨厌小孩子,只知道哭闹,眼睛盯着外面的强降雨,微咬牙。 她的人生才刚走出去,她不想死。 被打掉手的小女孩终于忍不住,眼泪憋了一圈又一圈,哇地一声哭出来,抱住身旁黑西装男的肩膀,声音软糯。 “阿凡阿凡,你快跟应声说,我以后再也不闹脾气离家出走来大陆了,我要回香港!” 飞机在剧烈的颠簸中,有人已经开始打电话跟家人道别,发短信写遗言。 黑西装男抱住小女孩,冷冷看了眼孟离,口中讲着粤语:“我给声少爷打电话。” 电话接通时,对面的声音说的同样是粤语,腔调很纯正,男音冷漠好听。 “哭什么,妹妹仔。我在直升机上,应家会来接你。” 直升机的轰鸣由远及近。 在轰隆的雷声中,每个人人心惶惶,飞机开启紧急降落模式。 在云层中的姜里眯起眼,看到暴风雨中的飞机,有金光漫起,是强大的气运四溢! 她忽然想起那日齐洲在山上说的话。 [命格转移。] 气运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而配角永远轮不到当主角的机会。 这又是新一轮故事。 飞机最终在强气流中平安降落。 数十架从香港而来的直升机遮天蔽日,黑西装男抱着小女孩在众人惊魂甫定的目光中踏上直升机垂下来的梯子。 上方,站着一个模糊而深刻的身影。 “根据我的经验,这波男女主应该是——”岐归缓缓顿了顿,“港圈大佬的养成系小青梅。” 姜里坐在云朵上荡秋千:“呵。” “别笑,我们早晚会碰上的。”岐归喃喃自语,“那日在博物馆,我也被画中的女子吸引,不知道奈何桥上的冤魂,是谁先来一步……” 直升机轰隆隆的开走了,只留下普通人羡慕的眼神。 孟离煞白着脸站在原地,望着那十架直升机飞走的画面,恍惚觉得。 那是她应该有的命运…… ** 然而来到bj的生活,并不顺遂。 孟离在人潮中淹没了。 她没有了气运,丧失了引以为傲的天赋,不再吸引任何人的注目,张扬狂妄的性格成为了惹祸的根源。 天之骄子众多,她只是芸芸众生之一。 孟离接受不了这样的情况,她在走一个名叫做平庸的下坡路。 再后来,孟离精神失常了。 那时候崔修钰已经出国,他出国前没有见孟离,但后来回国,倒是在bj碰到过一次,已经快认不出来她。 女主角的气运消失,命格开始重塑,就连崔修钰身上的紫气也慢慢消失。 在国外的生活并不尽如人意,他同样开始泯灭众人。 不再有女生追捧,不再有人痴迷,当所有的一切回归到正常水准,崔修钰看着身边成双成对的人,总觉得怅然若失。 姜映雪虽然没上京大,但也上了一所985高校,她从来没打算出国,也不再围着崔修钰转。 她彻彻底底认清了自己追了十八年的这个人——褪去她眼中美好的滤镜,他跟普通人一样,自私、卑鄙、劣性根。 当然,她同样没好到哪去,只是学会不再奢求,以及……偶尔愧疚。 崔止晏在国外接受了漫长的治疗,令人惊奇的,数年干涸枯死的脉象有在慢慢好转。 他每年会往姜家寄一束梨花,洁白花瓣清雅馥郁,一张雪白的卡片上字迹飘逸,写着姜里收。 “先生不打算回国看看姜小姐吗?”平生不解。 “等她回来。” 后者嗓音徐容,一如往昔。 吹散异国的风。 每个人都在缓缓往前走,即使坎坷和泥土,也有鲜花在盛开,偶尔踟蹰,一直上前,才是最正常的人生。 ** 而孟离反复做一个梦,梦中她被所有人仰慕,走上无双荣华。 醒来她说她是女主角。 迫于无奈,姜家人送她到精神病院看医生。 这是主角光环消失的一年之后,轨线走到尽头,本该达成happy ending。 是个满月夜。 孟离惊恐的发现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这具身体,溯着命运的痕迹,最终落回秦家老宅的坟墓之下,一抔黄土,白骨累累! 那是她的尸骨! 她终将回到自己的过往,陷入永眠。 “不!”孟离发出凄厉的呐喊,“再让我重生一次,我会做的比这一次更好!” 那你又要去剥夺谁的人生,影响谁的命运呢。 “叮,任务完成。” 同时,机械音在姜里耳边响起。 虚空中,缓缓撕开一个黑洞,模糊了天与地,日与月的边界,黑洞不断扭曲旋转,仿佛是这个世界不应该存在的罅隙,通往未知的方向。 “宿主,走吧。”岐归翅膀微动。 姜里眸光闪动诡谲光芒,瞳孔纯黑的几乎溢出黑雾,辨出一丝模糊了善与恶的混沌,像是掉进深井中的月亮。 未知的神秘令一名在人世间流浪已久,忠诚于真实和虚伪间的魔术师为之颤栗,流连忘返。 骨牌在姜里周围翻滚,发出阵阵轰鸣。 姜里伸出双臂踏进去,不设任何防备,缠绵悱恻的拥抱新的天地。 瞬息,天地为之一暗。 … 阴风阵阵,鬼火明灭。 荒凉的路上大雾四起,有游魂踌躇不前,亦有游魂两相疾走。 -本位面未完待续- ** 后面还有番外,记得作恶值卡在99%,番外打脸会更爽~下个位面开古代流放路,杀疯~ 宝宝们记得留言投票票,笔芯笔芯。 第56章 番外:人鬼情未了 远远往前看,似乎有一座隐在大雾中的城池。 古老的城牌上镶嵌着三个字迹遒劲的大字,仿佛一眼刻入人心里面。 [通鼓城。] “到啦,到啦,阿娘,前面就是通鼓城了!”四五岁的孩子穿着麻布衣裳,拽着一名妇人的衣袖,童声稚嫩。 妇人啜泣,口中唱着:“天访年间,荒淫无道,昏君当政,韩家起义,又是一年饥荒,民不聊生,民不聊生,无明主哟,无明主哟……” “笑那韩参令治水灾把家还,平阳公主的魂在路上哭,哦呦,是哪个山的劫匪横刀立马……” 声音凄凄,切切,如哭如诉,听的人灵魂颤栗。 生与死之间,令人恍惚。 而尚在人世间,齐洲有所感应的踏足秦家老宅,已是万般荒凉:“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见她的机会。” 又是那个地方的人,齐洲叹口气,下次见面又是势不两立。 “这是恶灵聚集的地方。”岐归在姜里耳边轻声说,“你过了桥,进入那座城,从今往后……你也许会发现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总之,恶灵的生命是无限的,未来还很长,对吧?” 姜里终于看清他的本体,像是古希腊神话中描述的精灵模样,羽翼邪异而漂亮,在肩胛骨处轻轻闪动着,四肢纤细敏捷,皮肤极为苍白,甚至于一种没有体温的惨白色调,银色的发,眼睛是殷红的,像是两颗镶嵌在眼眶中的琉璃红宝石,表情总是充斥着奇怪的怜悯与邪恶。 好q。它真的只有一个拳头大小。 “你别告诉我这座桥叫奈何桥。”姜里扯扯嘴,冷漠平直。 岐归能感觉到她在脱离人类世界后,骨子里更深的冷意和漠然,像是烈焰燃尽的灰烬,它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后方有一道灵魂飘来,讶异挑眉,转瞬又变得不爽,嘀咕了一句。 “不准我们插手,那帮人却又出手,真是虚伪死了……” “姜里!”孟离的灵魂冲来,在大雾四起中拦住姜里的路,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都是恨意,“是你毁了我的人生!!” “朋友见面,不来个拥抱,真令我伤心。”姜里旋即一笑,又是那种笑,乖戾的,温良的,游离于万物之外的,嗓音温柔。 “你的路都是你自己走的,怎么能说是我毁了呢?” 孟离崩溃不已:“如果不是你插手,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既然懦弱那就一直懦弱下去,一切的路都是规定好的,你凭什么改变!” “哦。”姜里嘴角的弧度变得平直,“你有权争取你的人生,当然别人也有权利,我不过是在做我的选择而已。” 无论是踏脚石,还是路人甲。 无非是不愿再籍籍无名而已。 是非对错,分得清吗? 孟离双目血红的看着姜离,露出嘲讽的笑:“你以为你有多善良?难道你就是正确的吗?你这样下去会毁了很多人,已经命中注定的东西就不应该再改变,你早晚有一天会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真期待那一天。” 姜里微微一笑,语气有几分虚伪的讶异,脉脉含情:“还有……我本来也不善良啊。” 即使偶尔伪善。 “我要杀了你!” 只要姜里消失,一切就有可能回到原来的方向。 孟离已经魔怔了,冲向姜里,用尽生前浑身解数。 姜里漠然几次躲过,指间旋转着骨牌。 “奉劝你一句,能回去就回去,别在这动手。” 打架不是姜里的专长,她也没有兴趣跟孟离一较高下。 她从来没有把孟离当成过敌人。 孟离已经听不见,出手越发狠辣,携带满腔恨意:“你敢不敢还手!难道你就一直躲着吗?!” 姜里游刃有余接下孟离的动作,瞥了眼那大雾中的通鼓城,语气有些惋惜:“抱歉,我是弱鸡。” 摸清楚地形之前,姜里不会轻易动手。 就在这时,有两名穿着铠甲脸色苍白的士兵从远处走来,钳住孟离的肩膀,深深吸了一口气,面露红润的贪婪之色。 “是气运的味道,可惜没有了,但还是很香……” “你们放开我!” 姜里看着孟离被带走,消失在大雾之中。 大地之上,人间。 “不好。”齐洲站在坟地上,掐指一算,脸色微变,闭上眼口中念着梵文,金光从指尖溢出,没入坟墓…… 姜里踏上桥,木桥并不牢固,甚至有些破败,桥下是奔流不息的黄泉,呈现出幽深的绿色。 有灵魂坠下桥,连惨叫也发不出。 淡淡的绿雾缥缈升起。 姜里与这具灵魂分离,露出原本的模样。 桥上,女生苍白微笑:“谢谢您,我该怎么……称呼您?” 这是原本的姜家的亲生女儿。 姜里不动声色看她,声音沙哑平直,像极了生死簿那最后一笔的钩子:“不必称呼。” 她问:“你回去吗?” 在人世间,姜里从来没把这具身体当成过自己的,也未尝是自己的人生,不过区区过客,届时归还。 “我不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几波经历,足以令人心灰意冷,没了归属和认可,家也称不上家,名字不过是代号。 女生微笑道:“我愿将灵魂献给您,转世投胎再开始。” 斑驳木桥之上,幽幽黄泉湍流不息,萦绕出淡绿色的鬼雾,她的嘴唇动着,念着某种奇怪而逐渐晦涩的话。 姜里听不懂,眉头皱着,只看她纵身跃下黄泉! “收到了,她的魂魄。”岐归笑眯眯道,对姜里解释说,“无利不起早,她为了找到我们也会付出代价,她抵押灵魂,而我们为她复仇。” “没了灵魂,她还能投胎吗?”姜里嗓音淡淡。 “可以的,可以重新开始,只是在轮回中少了一魄,圆满终将付出代价,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 姜里过了桥,脚步八风不动。 幽绿色的河水湍急向前,时刻变换,却又总在此刻,吞噬一个又一个灵魂。 过了桥,离城就近了。 守城的两个士兵正在盘查进城的人,穿着黑色的铠甲,脸色惨白。 第57章 番外:她来自远方 守城的两个士兵正在盘查进城的人,穿着黑色的铠甲,脸色惨白。 姜里跟着前面的人进去,前面的人被拦下,出示证件,她没有,但是士兵仿佛没有看到她,完全的漠视。 姜里就那么走进去。 “我们的身份是这座城中特殊的存在,就连职位也是。”岐归习以为常,“如果有一天……你足够强大,也可以成为这座城的主人。” 城内混沌,气息幽凉,模糊了生与死的边界。 姜里漫不经心的扯嘴:“这算阴间吗?” “不一样。宿主,这个世界很大,大到六神之上,八魔在下,亘古混沌。”岐归狡黠一笑,“可我们这地方,却脱离世界管辖,你会知道的。” “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还需要你解决一下。”岐归说道,正常来讲,就算是女主角气运消失,也不过是平庸下来罢了,不会有太坏的结果,可是现在孟离的灵魂受到禁锢,导致小世界中姜里的身体处于无主的状态。 命运未尽,却没有魂,这是违背天道的。 “你得回去把路走完。而且姜里的身体渴求顺遂的结局,她这一世的灵魂会得到安息,到我们手上的东西就会越发纯粹有价值。” 姜里沉默几秒:“不是,我连遗言都跟人说好,现在回去诈尸?” “你是指反派?哦男女主没有了,反派的命数也会变动。” 崔止晏的短命是为了崔修钰而设的,但是以后不会了。 “还是诈一下吧,宿主。” 倏然,姜里听到城外的声音,扭头看过去。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被拦在城外,裸露出的皮肤青青紫紫,浑身一直在发抖,那张脸也脏污的看不出原本模样。 姜里眯着眸,觉得似曾相识。 平阳。 平阳公主。 那在博物馆的画卷上,高贵而哀愁的一国公主。 姜里突然折身走过去。 她穿着一身黑色斗篷,斗篷的帽子是扣上去的,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半截苍白而削尖的下巴,偶有两缕黑色的发丝飘散在颈项前,窥不见真实面容。 阴风吹动宽大的斗篷衣摆,她的身体近乎渺小而单薄,却深深的蕴含着强大而神秘的力量。 走近守卫,嗓音沙哑。 “她是我的人。” 姜里倒要看看,她的身份,在这通鼓城,到底有多特殊。 平阳公主正哭着哀求士兵让她进去:“求您了,我想见掩日阁的阁主,听闻他通晓古今穿万界,我愿意献出我的灵魂,只求他为我重活一世。” 岐归忽然笑了一声。 “巧了。” “撞上了。” 士兵停顿了两秒,苍白如死鱼的眼睛看向姜里,然后垂下眼,一声不作的继续盘查后方的行人。 姜里冷漠压低兜帽,声音平直低哑:“跟我走。” 平阳公主仓促跟上她:“谢谢您,大人您是……” 姜里走在通鼓城的前面,踏过石板路,背影孤高:“你不是在找我吗?” 绕过七拐八弯的街道,一面是交易闹市,一面是陡峭悬崖,在掩日阁就坐落在此,在大雾中影影绰绰。 瘦金体镌刻下的三个大字,历久弥新,蛊惑灵魂。 姜里踏上荒芜的石阶。 紧闭着的朱红大门应声而开。 檐下悬挂着的红灯笼左右晃动,里面传来阵阵铃铛的清脆响亮之声,久久不休。 “我会出一趟远门,你暂且住在这里,诸事回来告知于我。”大门合上,姜里的面容隐在黑色斗篷之下,唯有声音怪异森哑。 平阳公主颤声应好,自从踏入这座古老的殿阁之中,她深深被一种未知的威压和恐惧席卷,寒意窸窸窣窣爬上灵魂,不敢放肆分毫。 她再一度想起自己在来到通鼓城前,是如何听闻传说中掩日阁的名号,还有自己的生平…… 空旷的阁内,看似雕梁画栋,却又离离鬼火,有回音作响。 岐归说道:“先上正殿,把这一世的轮回印上。” 九曲幽深,姜里缓步经过一重重殿阁,同样身着黑裳的仆从纷纷低着头,游荡在掩日阁中。 步入正殿,视野昏暗,桌案前摆放着一撂撂人间册,笔墨纸砚俱全。 姜里上前,桌案正摊开人间册的第一本,上面用墨字写下了孟离所在的小世界的经历。 旁边静静放着红色印泥。 “盖章。”岐归说。 在姜里翻阅主殿中包罗万象的书册时,岐归就懒洋洋趴在旁边,跟她讲了一下脱离三千小世界五千大世界以外的天地。 “天地混沌之初,造物主开天辟地,诞生了神域和烛魔,执法界以及人世间,当然也有一些脱离善与恶的地步,比如消失已久的血族,还有我们所在的通鼓城。” “所有的势力在相互吞并和演化后,已经诞生出了一套完整的规则体系,没有人能打破这个体系。” “目前维护天道平衡的,能称上大道无形的只有两个势力——一个是天道管理局,一个则是执法界。这两家也并非完全独立,中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扞卫天道规则。” “而我们,做的是打破规则的那个人。” “我遇到的那个人呢。”姜里研磨着红色印泥,声音冰凉。 岐归弯起眼睛道:“他是后者,是执法界的人。不是每个世界都会有这样的人,这次是有点倒霉,但好在他们也会受天道禁锢,不会轻易对命运出手。” “他们对命运都很敬畏的。” “通鼓城是怎么形成的?” 这个岐归闭口不谈:“通鼓城在外名声也不是很好,天道两界并立,我们是其中裂开的那条缝隙。但是他们没有能力摧毁我们,我们就会一点点反噬他们。”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哀吾生之须臾,羡万界之无穷。 掩日阁,自万物不变而观之,物与我皆无尽也。 桌案前,那一盏鬼火明灭在琉璃盏中,长久地昏黄地映照着人间册的墨色字痕。 … … 这是孟离脱离了身体的半年之后。 姜里来了之后,重新回京大上学。 第58章 番外:你是喜欢过我的对吧 毕竟是她考上的大学,而人这一生的时间中,前三分之一最无知也最纯真就在学校度过。 姜家人在当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姜里。 梦中的女孩笑意温柔而纯真,说她要去投胎了,遇到新的家人,他们之间缘分已尽,请不要再来打扰她。 姜夫人在梦中泣不成声,哭着说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啊。 女孩仍然坐在那里笑着,轻轻摇头:“我们之间,早无关系。” 他们亲手推开了她。 从今往后就是两相陌路。 她的期许,她的幸福,她的爱意,从今往后,再与他们无关。 梦醒之后,姜夫人抱着姜镇海哭的撕心裂肺,心底仿佛被生生剜下去一块。 那是十月怀胎,血脉连心的血缘感应。 姜镇海木坐着,眼神空洞。 正是月明星稀,夜凉如水,姜少言坐在姜家的露天阳台前,低头看着清澈涌动的池水,声音低喃:“你恨我,我还给你就好了,可你怎么就转身走的干脆利落。” 他尝试去改掉恶劣的坏脾气,改掉跟着孟离的所有任性和居高临下,静下心和人平等交流,去做一件认真的事。 他尝过在池水中窒息的滋味,于是总想到那个因为他的傲气和冷酷溺在池中的初来乍到的姜家的女孩。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永远的失去了一名家人。 他们在她胆怯而惶恐的时候欺辱她,在她小心翼翼而示好中忽视她,又怎么能在她终于变得自信、大方,幸福的时候,虚伪的上前拥抱她诉说自己的遗憾和后悔。 给谁看。 贱。 姜里在bj上学,从来不跟姜家人联系。 姜夫人把梦境中的投胎,理解为姜里在bj的新生,她经常上寺庙祈福,也试过和姜里修复关系,但最终无济于事。 她的漠视,已经完全走上一条新的路。 那年姜少言高考,分数689,和京大失之交臂,但是也上了一所跟京大挨得很近的大学,有时候会装作不经意又熟稔的去看姜里,维持着一种表面生疏客气的不自然的关系。 “那是你姐啊!你姐好漂亮啊!这就是高智商又美貌学姐吗。”朋友感慨,“但是你姐好高冷,你能不把你姐微信……” 姜少言:“滚。” “我回校了。”姜里漫不经心道,个子高,皮肤白,穿着清冷干练,有种一眼看上去,给人感觉智商很高又不好接近的肃杀美感。 姜少言抿抿唇:“姐姐再见。” “嗯。” 姜里戴着蓝牙耳机转身走,街道上停留着几只白鸽,飞向蔚蓝的天空。 “你在你姐面前真乖,言哥。”朋友说道。 “谢谢,你也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我跟你不一样,但是你干嘛小心翼翼的。” 姜少言愣了一下,含糊过去:“因为我以前……很叛逆。” “不会吧,你看着多好学生啊,还参加那么多竞赛。” 姜少言没再说话。 那是他在孟离身上永远学不到的。 平等和谦和。 别去把它扼杀在溺爱中,视而不见。 崔修钰在国外,听说姜里回来,还特意买票来了趟bj,那时候他在人群中已经不大打眼,隔着莘莘学子,看到从校区出来的姜里。 穿着一身白衣,如凝霜雪。 他忽然觉得喉咙干涩,仿佛失去了什么,走上前:“姜里……” 姜里和舍友一起出去买饭,戴着耳机,没听到他的声音。 “姜里。”崔修钰又叫了她一声,“你现在跟我哥还有联系吗?” “他是我朋友。”姜里回了下头,礼貌道,“有事吗?” 崔修钰沉默一会儿,苦涩一笑:“你也不用这么生疏,我想问问……你喜欢过我的,对吧?” “缺爱的孩子会向身边的所有人汲取爱,无论是谁。”姜里平静道。 “但是他最终会发现,只有足够尊重自己,才能获得爱。” 崔修钰不甘心:“我们真的不能当朋友吗?” “嗨,哥们,你已经是第三十七个这么跟里里说话的人了。”舍友翻个白眼,“能不能新奇一点,我们还要去买饭啊。” 崔修钰明白。 他从来不是那个特例。 她开始变得优秀,也变得遥远。 而他越落越远。 “抱歉,打扰你了。” “没事。” 后来崔修钰还试图联系过姜映雪,不过姜映雪也不搭理他了,她跟姜里还保持一点联系,只是对方对谁都随缘,属于一个生死看淡的状态。 她们曾短暂走到一起,但是人总是有劣性根的,所以还是不能成为很好的知心朋友。 姜映雪有时候看着她想。 她好像不缺朋友。 她永远自由。 还是很羡慕她,姜里生日那天,姜映雪送她一大束花,白玫瑰,卡片上写着抱歉,抱歉曾经利用。 姜里没放在心上,眉眼漫不经心。 姜里大学毕业后接着读研,专业是关于生物学方面,比较冷门,但她感兴趣,没事泡泡实验室。 那年冬天,bj下雪。 很大的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世界银装素裹,呵出的呼吸变成冷气。 姜里走的最晚,戴着围巾关了灯实验室的灯,慢悠悠从研究所出来。 在楼下,见到一个人。 崔止晏穿着黑色大衣,肩上落了雪,眉墨如画,气质温厚慵懒,难掩矜贵本色。 他含笑。 “好久不见,姜里。” “崔先生。”姜里挑了下眉,慢悠悠走向他,“老朋友啦。” 那晚他陪她走在回宿舍的路,一路叙旧。 她问他身体怎么样,他说托她的福,已经好的差不多。 他又反来问她有什么打算。 姜里没有考虑那么多,说再计划计划。 崔止晏轻应一声,于是谈话止步于此。 他们之间大多是默契,谈话不多,偶尔交心,确实是段奇妙的可以交付的关系,不能被任何所取代。 除了老朋友,还能说什么呢。 “这时候纽约也在下雪。”崔止晏说。 “我还是习惯bj。”姜里歪歪头,“待久了懒得动。” 崔止晏淡淡一笑。 路灯下,眉睫三分颜色。 “那我回来吧。” 第59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1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流放路三千。 一名女子落在最后,衣衫破烂,面容脏污,吃力地在大雪中留下深一下浅一下的脚印。 她抬起眼,望向远方城墙的轮廓。 已快到林家流放的邺城了。 始料未及,劫匪出没,狂笑声起,烧杀抢掠,偌大的队伍登时乱成一片! 后史书载,平阳公主卒于天访三百二十八年,生平二十有一。 记史者叹,倘若平阳公主再多活两年,就两年,便可以跟着她的驸马得召回京,洗脱冤屈,从此享尽无边荣华! 她那驸马,可谓千古风流人物。 可叹,命不好。 而此时此刻,尚未知命运走到终点的平阳,唇瓣惨白的几乎没有血色,在大雪中颤抖唤。 “夫君!夫君救我!” “行郎——” 平阳尖叫着被绑匪淫笑着擒住,俯身欺辱,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却见那清白冠发的公子——林行致。 怀中护着他的哑女心上人苏和璧,面色紧绷,遥不可及,始终未看她的方向! “慎之……” 女子口中声音渐弱,任人摆布,双目无神的看着灰暗天地,仿佛漏了一个大窟窿。 风雪不停地呼啸,是谁盛大的哀悼的葬礼,掩去那一抹鲜红的贞洁! “微臣林行致,字慎之,拜见公主殿下。” 昔日赌书消得泼茶香,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她宁愿、宁愿永远也不要这一份金玉良缘! ** 天访三百二十三年隆冬,严寒酷冷。 姜里做了一场太漫长的梦,在梦中光怪陆离的看过了平阳公主的一生,然后在她最华美的年华中醒来。 暖香阵阵,炭火在烤炉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侍女若云正坐在旁边织着她的衣裳,轻声笑道:“公主不日就要和驸马成亲了,想这圣旨这时候应该已经到驸马府上了,我们的公主呀,也算得偿所愿,日后是要做天底下最美丽的新娘。” “若云。”姜里睁开眼,抬指按了按眉心。 长睫垂落下,落了深宫朱砂的阴影,辨不清那眼底深处平静如寒潭,不掺杂任何喜怒哀乐。 恍若人间鬼。 “皇兄现在何处?” “叮,欢迎宿主迎来人间册第二卷:洛阳往事。” “主角为林家驸马与哑女苏和璧归京录。” “目前作恶值:15%。” “时间倒计时:五年。” 大雪纷飞,帝王行宫。 男人披着墨色大氅,伫立在雕梁画栋的天地之间,眯眼看那雪地里仅着红纱的舞姬赤足跳舞。 “陛下,平阳公主求见。” 听了小太监通报,姜邵脸色更为阴沉,烦不胜烦。 “不见,拖出去!”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小太监脸色登时煞白,已经被带刀侍卫面无表情的拖了下去。 那中央的舞姬还在点起足尖旋转了四十四圈,一双白嫩玉足早已冻得青紫。 枕风宿雪,如与虎谋。 姜邵未有动容,嘴角溢出一丝淡淡的笑,对舞姬招了招手,指骨尊贵如玉,嗓音垂怜。 “平阳几次三番哭着求来的赐婚圣旨,朕已经允了她。你说,她倘若还想为林行致求什么……” #每日都在暴躁的暴君和他的恋爱脑妹妹 舞姬扑在地面,抖如筛子! 但见红装素裹美色,不见关外尸横遍野。 “慢着,谢容渡回来了没有?”帝王倏然侧首问。 “回陛下,宁国公昨夜已从淮阴县策马赶回,约莫已在进京的路上。” 话说回来今儿年会淮阴县发生这事也怪,好端端的接连几十个青年壮丁,悄无声息在市井闹市中消失了! 倘若不是其中有位夫人怀着麟儿喊冤鸣鼓,这事儿到现在还没浮出水面! 姜邵面色缓和一些,长睫在苍白眼睑下打落阴影,显现出意兴阑珊的暴虐。 “这洛阳没有他倒是无趣的很。正好平阳大婚,让他赶在大婚前夕,带着贺礼给朕回来!” 说着,姜邵低声自语一句:“朕也应该为他配名高门贵女。” 宁国公,坐拥监察百官之责,堂堂外臣被陛下亲封为国公,身配九麟令调动十万兵权,直接听命于陛下。 一暴君一佞臣,便是大梁半壁江山! 更值得一提的是—— 公子弱冠倾连华,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只可惜年纪尚轻,罪人无数,若非如此,如今尚未婚配,该是多少洛阳高门贵女的梦中人? 行宫外,太监匆匆走出来,低着头对候在大雪中的女子说,声音尖细。 “平阳公主,陛下正有要务在忙,恐怕没时间见您。” 若云为姜里撑着伞:“公主,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她有所顾虑,“我们先前为了林家公子求旨,陛下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姜里的视线落在太监脸上,瞧着脸生,不是方才进去通报的那个,里面一声惨叫下去,除人身上抖三尺,便什么声都没有了。 “告诉皇兄,本宫明日再来。” 这梁昭帝,是否是昏君还有的一说。 总之日后天下豪杰勇士愤而起义,跟随林行致,推翻了这大梁江山。 初来乍到,姜里不急着打草惊蛇,此时男女主的主线也应该刚刚开始,不过俗话说得好—— 危险,掐之于未成患之际。 想现在林行致还不是几年后那个老谋深算的当朝首辅,可真是,好欺辱啊。 姜里虚伪感慨一句,转身穿过九曲游廊,正逢恭亲王进宫,真好,又打卡一个大男主起义上扳倒的npc。 “皇叔。” “平阳。”对方已经年逾四十有五,仍然丰神俊朗,温润如玉,宽厚对姜里笑道,“陛下宣下的圣旨我已听闻,你觅得如意郎君,也算了却先皇一桩心事!” 姜里哦了一声,无情的跟他打卡:“多谢皇叔。” 这具身体确实生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凝若霜雪,遗世独立。 恭亲王眯了眯眼睛。 当今梁昭王登上帝位的手段不算光彩,想当初朱雀门之变血流成河,至今皇宫石阶前仍残留着斑斑血迹! 如今先皇这辈幸存下来的,唯有恭亲王——先皇的弟弟,亦是姜里和姜邵眼中如同闲云野鹤的皇叔。 再便是当今圣上的两位姊弟——一位是平阳,而另一位…… 第60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2 而另一位……就是个地位低贱的妃嫔所生的痴傻皇子了,因着天生弱智,才留了一条性命,久居宫中。 “我先去面见陛下。”恭亲王抖抖衣袖上的雪,脸上略显松弛的肌肉跟着一颤,却令人觉得温厚亲切。 “皇叔请。” “想先皇在世时最疼公主,几位皇叔对公主也极好,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若云替姜里打理斗篷,不愿她在深宫无依无靠,轻声细语。 “陛下性情孤僻古怪,不近人情,但恭亲王为人忠厚,倘若公主日后嫁到林府,真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恭亲王。” 姜里回眸,看了眼恭亲王的背影,在这皇宫的巍峨壮观,每一幕都令人心惊! 心惊的是它建起于多少心血,即将轰然塌陷。 “倒是可以一叙。”砝码从不压在一个人身上,与恭亲王走近,没什么坏处。 彼时,重回四年前,公主发间步摇未晃,面若白玉,唇若朱砂,穿过重重大雪,出了皇宫。 “我想……活下去。” “我只想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那是平阳死前最后的遗愿,作为主角起义路上的踏脚石。 流浪路上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离京城几千里远,穷凶极恶,这洛阳城的风水再养人,也瞧不见。 如今终是,又回来了。 “真是个好地方。”姜里喟然叹息,“杀人无需偿命。” 岐归亦笑:“确实是个,好地方。” 不夜河畔,通鬼路上,有厉鬼执笔,为她附身,取人间路。 深眸之下,唯有森森恶意亘古。 就在姜里出宫时,恭亲王也到了未央楼,他跟着领路的小太监走进去,见一路奢靡享乐,眉眼安如泰山。 “皇叔!”姜邵已笑脸相迎,“今日淮阴县的案子颇为古怪,宁国公昨夜才飞鸽传书呈上细节之处,侄儿年少不懂朝政,还想让皇叔来帮做个决断!” 恭亲王心下一沉:“陛下,臣早已不事朝政。” 那些在姜邵登基后仍在朝为官的,现下有几个好下场? 宁国公是个例外。 ** 洛阳外,山脊绵延,背靠矿山,是为淮阴县。 “禀司主,人死了。”锦衣卫俯身伸手探了探地上那人的鼻息,深红色的血泊从他身下溢出来,起身肃道。 他们昨夜调完案子后就迅速赶回洛阳,行到半路才发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大人下令折回,赶上的是淮阴县县令冰冷的尸体,死在昨夜。 区区几十个青年悄无声息的失踪,竟然有人为此诛杀县令!这背后到底是谁,多大的权势…… 为首那人坐在红檀木椅上,玄裳云纹,冷冽肃杀,闻言,倒了第一杯酒,声音低凉:“出来吧。” 暗处,县令颤巍巍走出来。 而锦衣卫撕下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的人皮面具,面皮下是一张普通的脸! “把尸体处理了。”为首的人吩咐一句,侧首看向县令,狭眸深邃凌厉,指骨在檀木桌上一敲一叩,连声音也极具压迫感,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直教人不寒而栗,“倘若你昨夜留在这里,这就是你的下场。” 背后之人为了掩埋真相不惜杀人灭口,他这个做县令的,何必还苦苦隐瞒? 县令咚一下跪下:“求宁国公救我!”声音哆嗦个不停,冷汗从额前渗透。 “我手中只有份名单……记载了他们要的所有青年及其家人,背后之人我也不甚清楚,但都通过一个路子走——归云当铺!” 归云铺遍开天下,背后是皇商在经营,人在洛阳,在户部当官,姓张名锦城。 那人默然片刻,喝一口酒,周身气势摄人,示意锦衣卫去拿名单。 锦衣卫在县令指引下很快找到,为首之人当机立断,声沉如钧:“回洛阳。” “那他……”锦衣卫擒着县令。 “易容,带回去。” 锦衣卫快马加鞭,马蹄声如骤雪打破山路的寂静,凝重而肃杀,犹如鬼魅穿梭! 而淮阴县仍长久的陷入昏暗的阴影之中,与锦衣卫相驰渐远,又似有沉睡的野兽,悄然睁开了左眼。 有人缓步从淮阴县踏出…… 夜深,风雪回标,山路崎岖。 与锦衣卫所行路线相交的,是山脚下的一名女子,背着行囊,背井离乡…… 锦衣卫至山下驿站,稍作休息。 “洛阳现在有什么动静?”宁国公站在驿站二楼窗前,玄裳近乎与黑夜融未一体,不辨容颜与年龄,唯有声音低沉,透如乍现的刀锋。 “一切如旧,文武百官并无人员走动。”锦衣卫十七回禀道。 看来背后的鱼坐得稳。 谢容渡垂眼,望着窗外大雪。 “至于其他,倒还有一件事。陛下下诏,为平阳公主择了驸马。” “驸马新科状元郎林行致,家出密水县,十年寒窗苦,非有势者,唯有些才华,不日成婚。” “林行致。”后者道,“是个耳生的名字。” “他到洛阳不过一年,应与此案无关,需要查吗?” 宁国公道:“既是公主驸马,必然家世清白。” 十七明白,便姑且不用,况是陛下定夺,没有皇令,冒犯调查,也恐冒犯公主。 隔壁忽有窸窣声响,窗外,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窗前的人微掀眼,半张脸没入昏暗中。 隔壁是县令所住。 “名单看好。” “是。” 一阵诡异的气息弥漫开来,突然,驿站的上方降下数十个黑影,手持利刃,寒光闪烁,生死悬于一线! 归京路险。 ** 洛阳城,花外漏声稍低。 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宝帘闲挂小银钩。 梦长君不知。 “不日就是赏灯节了,届时洛阳定然热闹的很,无论公主是想要放灯还是祈福,都可以出去逛逛。”灯下,香雾透,绣帘垂,若云微红着脸同公主说。 “林公子最会作诗,这次赏灯节,也是他们这些新科才子相互较量,公主定然能遇到林公子的,也好多看看,还可叫他作诗。” 姜里仅着中衣,倚靠在软榻上,出神望着窗外和风细雪,倒是个好天气,细想记忆中的剧情。 这赏灯节又会生事,林行致确实作诗了。 第61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3 这赏灯节又会生事,林行致确实作诗了,字里行间,是思念那位郎骑竹马来的哑女姑娘,当初平阳公主有多傻才没听出来林行致诗里绵绵情意与惘然。 他们这些新科才子在中榜后到现在,是还没有在洛阳安排职位的。 林行致在赏灯节借着公主大出风头是个契机,直接被陛下恩准进入翰林院,一路官运亨达。 但是赏灯节似乎还发生一些别的事情……可惜与平阳无关,平阳记忆中便模糊了。 姜里垂眼,睫毛在眼睑处拓下苍白细腻的阴翳,若有所思:“去打听打听,苏和璧这个人,现在何处?” “苏和璧?可是哪位大家小姐,可是京城姓苏的小姐只有那几家,奴婢没听过这个名字。” 姜里意味不明,吐出四个字:“寒门贫女。” 苏和璧的身世绝不简单,天道向来偏爱女主,当然这都是后话。 姜里现在以平阳的视角来看待整个故事,没办法做到先知。 若云虽然不知姜里大婚在即,好端端为什么忽然想找一位素不相干的姑娘,但还是应了。 接下来姜里又两次入宫面圣,皆未得恩准。 姜里前两次态度平和,说下次再来。 若云不解,既已经求得圣旨,为何还要面圣,在她看来,眼前赶紧准备新婚才是正经事,这是女子一生的天地。 “你眼中是只有林行致的风采了吗?”姜里这两天听都听腻了,再听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给我讲讲其他洛阳才俊。” “那可是您驸马,您怎么不上心!”若云气得跺脚,奈不过姜里,只好跟她讲,“跟驸马同为考生的还有好友柯经亘,探花陆永丰,今年科举开恩,都从寒门子弟选拔出来,这二人也是有才华的……” “你帮我整理一份名单,无论是中榜还是没中,只有才华出众的,都呈份名字给我。” 诸侯时期,门客三千,无论什么时候,身边都少不了人。 这次姜里不打算为林行致在仕途上浦路,但还有些好人才,她要提前留下人脉。 若云觉得公主有些疯了,叹口气,干巴巴说到最后:“要数容色,其实还是当宁国公为首,可惜他手段过于狠厉,没有贵女敢嫁给他。” 故事中的反派,姜里听岐归说过,也有印象,照理来讲她和谢容渡是有几次交集的,因着宫廷。 平阳公主嫁给林行致是纯瞎了眼,但当时也确实没有其他合适的才俊。 不过她要是嫁给宁国公,兴许能多活几年。 谢容渡手段虽残暴,但只是办案之上。内宅中,他的羽翼算是密不透风。 至于谢容渡有没有娶谁,姜里还真没印象,但好似他最后也和一名女子有些许牵连,斩不断理还乱。 “不过关于宁国公,还有一段宫闱秘史,很是香艳……”不过这回,打死若云也不肯往下说了,怕污了姜里的耳朵,便想起另一件事。 她为姜里绣着画屏,说道:“听说宁国公快回京了,定然是在公主大婚前回来。您与宁国公也算自幼相识,于情于理,他都要送上一份新婚贺礼的。” “他去哪了?”姜里随口问。 “听说是淮阴县。” 最近洛阳异常太平祥和,祥和之下仿佛有暗潮涌动,若云也不太懂。 第四日,雕栏玉砌小轩窗,姜里眸色一暗,素手折枝,把一束腊梅插进白玉花瓶中,置青玉案。 “走吧,入宫。” “公主,还去啊。”若云哭丧着脸,“宁国公回来是要禀报公事的,别和外臣撞上了!” ** 密水县。 “苏姑娘,此去山高路远,进京路难,你一定要好生珍重啊!”乡里乡亲都围着一名白裙女子,为她送行,七嘴八舌的说着,乡风淳朴。 苏和璧已经背上行囊,执意上路,她不能言语,就跟他们打手势,感谢他们十多年来的关照,便独自上路了。 从密水县到洛阳的路千里迢迢,苏和璧穿山越岭,吃了很多苦,都咬牙坚持下去,看到前方的驿站,静默水灵的眼睛充满渴望,灰头土脸的走过去。 林行致久无音讯,她一定要找到他。 此番离开密水县,苏和璧心中也很是悲凉,她从小在这长大,习惯了淳朴的民风和乡亲的关照,哪曾想外面的世道如此惨暴。 倘若有朝一日,她能改这世道,定叫人人吃饱饭,路不拾遗…… 这想法悄无声息的浮现在心头,苏和壁走进驿站,身无分文,但实在冒着大雪严寒,瑟瑟发抖,疲惫不堪,想要讨杯水喝。 驿站的气氛似乎有些古怪,苏和璧顾及不了这些,伸手跟掌柜比划。 “没银子?还是个哑巴?!滚滚滚!我这驿站可不收容要饭的!”掌柜不耐烦的挥手。 苏和璧急得眼中有泪,手指攥紧包裹。 忽闻迅疾而劲沉的脚步声从楼上渐近,一群身着黑裳腰间佩刀的锦衣卫下楼,面容皆寒冽。 为首那人尤甚。 苏和璧虽然居在穷乡僻壤,但常爱看书,也愿意掌灯陪着林行致熟读百家之言,因此识得锦衣卫的标志,如今大梁锦衣卫都由监察司掌管,神出鬼没,雷霆万钧。 宁国公下来,将一块沉甸甸的银子放置在柜前,大步踏出驿站,外头风雪漫天。 掌柜看着银子吞了口口水。 锦衣卫十七跟着谢容渡,听到方才掌柜的争执:“多余的银子,给这姑娘些吃食吧。” 掌柜连不住应好。 苏和璧泪水夺眶而出,心中多些钦佩之情,加深了对监察司秉公执法,体恤民情的印象,感动之余,念到他们极有可能是前往洛阳,心中忽惊,急忙追了出去,不顾步伐踉跄,拦在谢容渡面前。 谢容渡已旋身骑马,冷厉逼人。 在风雪中,眉目居高临下,极为冷峻深邃。 [大人,恳请您带我一路,我寻故人,不胜感激。]苏和璧急忙打手势,脸上脏污看不出原来模样。 “哑女?”他嗓音无波。 … 洛阳,公主府的马车正在进宫的路上。 姜里掀开帘子看,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才子在酒楼茶话,好不意气风发,也有人因再一次落榜苦闷不已,大口灌酒。 她放下帘子,指尖悬着骨牌,抽出一张。 第62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4 她放下帘子,指尖悬着骨牌,抽出一张。 “the puppet。(傀儡)” 姜里微笑:“去吧。” 骨牌悄无声息透出马车,在闹市中,幻化为人形,身高挺拔,风度翩翩,好一俊俏儿郎,从鼻子到眼睛都极为肖似人间,眼中是平和而睿智的笑意,摇着折扇走进酒楼,很快与人攀谈起来…… 宫中。 未央楼外,若云为她撑伞,伊人遗世独立。 “公主,陛下今日还是不见。”太监叹道,“您这是何苦呢?” 雪花飘扬,落在女子身上披着的狐裘上,红的披风,白的裙,那一圈火红的狐狸毛簇拥着淡若水墨的面容,是皇家娇养出来的矜贵。 “倘若今日本宫偏要见呢?”姜里娴娴静静一笑,面容柔软如弱柳扶风,却在睫毛开合间,脸色转厉,拂袖径直往里走去。 “让开!” 已是第四日,她给足这个世界时间。 时间到了,她也想会会这个在故事最后惨死无全尸的暴君,车裂而亡,是否如同传闻中一样昏庸无能,只知道纵情声色! 行宫外的两名佩刀侍卫没有挪开脚步,伸出配剑挡住姜里的脚步,沉声有肃杀之意:“公主,这不合规矩。” “本宫倒要看看,这规矩是谁定的。”姜里拢了拢身上的火红狐氅,轻言细语。 “铮——”的一声,侍卫拔尖凝眉:“公主。” 她每一步,走上前。 侍卫刀尖微收。 她明明看似那么柔弱。 可身子骨下蕴含着的韧性,却令场面一度僵持。 远处,大雪扬起尘屑乱舞! 矫健的骏马从宫道上疾驰而过,马背上的人披玄裳,手握缰绳,逼至宫门前勒住! 苍茫隆冬,天幕低垂。 雪花翻飞,飘飘扬扬的落在姜里的披风上。 带刀侍卫脸色一变:“宁国公。” 他回来了。 当今唯一一位拥有策马进宫觐见特权的,便只有这位陛下倚重的监察司司主。 姜里抬眸看过去。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对方策马而立,垂眼而视。 不过轻描淡写一眼。 谢容渡翻身下马,衣袖生风,寒冽而不近人情,平直大步踏入行宫。 “公主,我们还是改日再来吧。宁国公也来,定然是有要事同陛下相商,我们前阵子为了求圣旨已经惹恼了陛下……”若云劝道。 “你怎知是圣旨惹恼皇兄?” 姜里声音清凌,如山涧野泉,无波无澜落下,声线虽柔软,到底少了几分温度,便显得平直而清醒。 “天恩不愿,本宫能嫁?” 走在前方的人,脚步微顿。 而姜里平静仰头,看着这座在记忆中已经遥远而模糊的行宫,这般朱红又壮丽,令人心惊! 平阳公主这个角色,自始至终都是权谋下的牺牲品。 她求来的爱情,是梁昭帝掣肘朝廷的手段。 她心中的夫婿,既憎恶皇室又踏着她平步青云。 问其中都有几分情?一厢情愿。 她在深宫,无依无靠,早就,如履薄冰。 若云一惊,低声:“公主慎言。” 姜里却温软一笑,驻足在大雪纷飞的皇宫之中,白雪覆盖琉璃阶,几分教人望而生畏的庄严与肃穆,盈盈喊住前方的人。 “宁国公。” 谢容渡本可以不必理会,但那日他偏偏立马在行宫前停了片刻,又转了身。 面容如玉,冷冽昳丽。 连落了雪的黑裳,都透骨的凉,写尽高不可攀的权臣风流。 公主单单望着他。 目若秋水,是静谧的,隐下所有狡黠而冰冷的黑色月光。 天冷,连呵出的热气化作白雾,袅袅模糊朱颜,本就绝色。 “你我相闻十六载,虽未相识,但今日,可否同行一段路?” 谢家是殷亲贵族,与皇室结百年之好,想当初先皇在世,诞下平阳公主,抓周礼上,也有他谢容渡一份礼。 但凡相见不相识。 谢容渡眯了眯狭长深黑的眼眸,视线淡薄而睥睨的落在女子单薄身影上,半晌,却伸手拂却肩上雪,嗓音低沉疏远,已有拒绝之意。 “臣本外姓,公主千金之躯,恐有不妥。” 姜里浅浅一笑,眸底深处不动声色,声若佩玉。 “宁国公拥监察之固,还怕世人流言蜚语么?” 谢容渡亦哂笑一声,可惜脸色毫无动容。 “公主奉金尊玉贵,又有金玉良缘,何必今日执意面圣?” 姜里站在大雪中,岿然不动:“世人所求,无非钱财与命。宁国公料案如神,可知本宫求什么?” 谢容渡与她四目相对。 眉梢轻抬。 起初是她的清瘦和孱弱之下,那种剔透聪慧的韧性,令人觉得新奇。 又或是她险些被风雪压垮,又偏偏立于风口的那双眼睛。 半晌,谢容渡开口。 “公主乃是陛下之皇妹,你们拦什么?” 侍卫一惊,不再顾虑,唰地收回剑。 谢容渡已拂袖离去。 姜里跨过朱红门槛,白裙摇曳,一步一柔软,走进去,太令人怀疑会粉身碎骨。 本无任何牵扯。 油纸伞下,姜里看他贵不可攀的背影,眸光缥缈如青烟。 世人所依,无非权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与之争锋者,除宁国公与谁? “宁国公留步。” 姜里低哑咳嗽了两声,宫服束着羸弱腰身,单薄美人骨几乎要被那火红狐狸毛的披风挟裹住,遗世独立,低眉信手。 步在他后方。 前者没有停步。 一玄裳一白裙,逐渐在雕梁画栋的朱檐下越拉越远。 只余下他的声音冷漠有力,一语锋利道出她的目的,又在风雪中湮灭。 “圣旨已下,不可违抗。公主有心,不必白费周折。” 天恩浩荡,岂容轻易更改? 想这时候赐婚圣旨早已传到林家,平阳长公主嫁入林府,是洛阳城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就是命。 平阳这一生,毁在两道圣旨上! 原是金银细软容无双,不想残殿血路断此生。 第一道圣旨——她痴恋上那寒门出身奔京赶考的状元郎,洛阳街上打马而过,惊鸿一瞥就定了此生。 可那风度翩翩状元郎,清高屈直,却从未跟她说过—— 第63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5 可那风度翩翩状元郎,清高屈直,却从未跟她说过,他还有一位在老家的心上人! 不惜在行宫前跪了一夜才求来一封帝王下诏的圣旨,从此下嫁入林家,成他林行致明媒正娶的妻子。 自以为是金玉良缘永结同心,不曾想不过镜花水月大梦一场。 新婚三年,红袖添香,换不来他一次回眸和动容。 她用尽长公主的身势,为他铺路,在朝堂上平步青云,只以为他是面冷不善言辞,终究心中记着罢了。 新婚二年,得一子,雪滑流产。 三年又得一胎,早产,是个死婴。 悲痛欲绝,他终于温声安慰,他们还会有孩子的。 不曾想正是这年迎来噩耗,林家查出在朝堂上结党营私,通敌叛国,一夕锒铛入狱,天子圣旨下来,满门抄斩! 平阳坚信林家无辜,林行致素来清高节俭,更不可能行苟且之事,有叛国之心! 第二道圣旨——平阳手中拿着先皇留下的免死金牌,穿着长公主的蟒服,行宫前跪三天三夜,耗尽最后一丝念想,换得林家抄斩变成流放路三千,到邺城。 那穷凶极恶的路啊,她以千金之躯,陪他走了整整一年! 也是那条路上,他身边多出来一个姑娘,执意要陪他去邺城,是个哑巴,说是曾经受过林行致的恩惠,必要以性命报答。 平阳不疑,只看他们越走越近。 温情脉脉的林行致令她觉得陌生。 原来不是他本性疏离,而是她不是苏和璧。 终快到邺城,遇劫匪,那是平阳永远无法忘怀的惨死。 她的驸马——为了救那个口不能言的哑女,以大梁金尊玉贵平阳公主置换苏和璧——亲手将她推向了劫匪! 他们看着她衣衫罗裙翻血污,看着她受尽欺辱滴贞血。 看她面色无华咽下最后一口气。 “大梁皇室人皆恶,死不足惜。”林行致说,面容冷硬,一如君子。 四年相伴,掏心掏肺,换来一句,死不足惜! 平阳从来没有想过,她的驸马竟然对大梁皇室憎恨至此。 林家的流放……究竟是无辜吗?! 她死的太早,可惜死的太早,没看到后面的路。 “一切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我不恨。” 平阳公主哑声笑,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可是皇兄,你也从未告诉过我,这两封圣意,是你早有意为之,谋权与势。” 她这半生蒙在鼓中,作了戏子唱洛阳,不过是史书中留不下性命的公主罢了。 所以临死前,平阳公主对姜里微微一笑,眼中有泪光,消散在天地间,张了张嘴。 “如果你是我……请你为自己活一次吧!” 宫墙巍峨。 姜里深深望着宁国公黑裳矜贵的背影,眸中死寂又燃了浮华的灰,疯批而刻骨。 透着凉意的风,彻骨的冷,拂动发带与青丝,抚过美人温润绝美眉眼,在天地苍茫昏暗中,外表褪去所有柔弱之后,是仇与恨的冰冷。 朱唇翘起,笑意雍雅。 “我答应你。” 从今往后这山水迢迢路遥遥,功名尽在你手中! #说吧,是黑心莲还是黑月光人设 #死后公主不疯谁疯 宿主稀奇古怪之处很多,岐归不想过多干预,只说:“不管什么,不要崩人设,太明显会被天道驱逐。” 开口之后又沉默,觉得多此一举。 “无妨。”雪花落,姜里拂去披风上的雪片,绵延出孱弱矜贵的皇室风流。 岐归皱了皱眉,提醒姜里。 “宿主,我们回到四年前这个本不可能回来的时间线,天道不会坐视不管,男女主的气运正值巅峰,并且会沿着故事的轨线走下去,很难改变。” “你这时候想要退婚,基本没有可能。” 路人甲的悲哀就在于此,所有的挣扎与愤恨是毫无意义的,到最后的千方百计也抵不过一条正道! 绑定作恶系统的宿主之所以崩溃,大多在于此。 与原剧情抗衡,不可小觑。 平阳的戏份只占了整个剧情的十分之一,她死后生命的大片留白,才是主角角逐天下的精彩开场。 饶是如此,也不容更改。 姜里徐徐道:“那就试试,这婚退不退得了。” “我也想看看,剧情限制,能限制到什么地步。” 岐归最担心的不是这个,他嘀咕:“你能重生回来,恐怕天道也会给气运之子很多补偿,这一次的走向……恐怕有变。”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天道都不讲道理的维护他的公正。 姜里浑不在意:“宁国公的结局如何?” 岐归答:“气运在林行致那边,这些皇室子弟,达官显贵,下场都不是很好。” 岂止不是很好,故事的最后,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但史书向来由胜利者书写。 “可以利用一下。”姜里点点下巴,“交个朋友也行。” 既然平阳公主是个弱女子,那姜里便愿意她藏在最后,搅动天下乱局,然后,尽收囊中。 岐归眼皮子一跳! 宿主你对跟反派交朋友是不是有瘾? 姜里无利不起早。 她突然折身,发髻间的流苏轻盈剔透,停在方才的侍卫前,远看身似画,声音沉沉。 “剑呈上来——” … 林府。 快马加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平阳长公主,是为朕之皇妹,温婉贤淑,德才兼备,乃朕心之所系。今有新科状元林行致,品行高洁,才华出众,实乃国之栋梁。朕观其为人,可为公主之良配,故赐婚于二人。 望新婚大喜,永结百年之好。 钦此。” 太监总管洪公公宣布完毕,尖细的嗓音久久回荡在清廉高洁的大厅中,笑眯眯看着跪在面前的人。 “驸马,接旨吧。” 跪在最前方的人,身着月白色长袍,后背端正,风姿绰约,双手稳稳接过了圣旨,而背脊也弓起弧度,头深深贴向地面,看不清神色。 “微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二公子,好事将近啊!”洪公公并没有叫他进来,而是说,“哎呦,瞧奴才这张嘴,应该叫您驸马爷了!” 第64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6 “微臣不敢。” “平阳公主可是陛下唯一的妹妹,您呐,十年寒窗再苦也比不上今日一遭,半脚踏入龙门,日后就要飞黄腾达了……” “流风,送洪公公。” “是。”面容清秀的小厮伸手道,不卑不亢,“洪公公这边请。” 在洪公公走后,林府一家人从地上起身,面色却并没有能娶到公主的喜色,反而夹杂着几分说不出的忧虑。 “行致……”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天恩浩荡,岂容臣子违抗?你与苏家姑娘的前缘,忘了吧!” “祖母,慎之明白。” 林行致沉稳的厉害,走出大厅,君子如玉。 这洛阳城的阳光是美,洒下万丈辉煌。 飞檐角壁在风雪中耸入云端,百年松柏在寒风中昂首挺立。 受人庇护,方知大树底下好乘凉! 林行致乍然抬眸,看向远方,嘴角却勾起笑。 可是起义三年,推翻皇室。 他这一世,又回来了! 洛阳城上,国号为梁。 在风声中,猎猎飘扬! 行宫,白雪皑皑,雕梁画栋。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谢容渡走进来,就见姜邵闲赏花姬舞,他不为所动,面不改色,喝第一口温酒:“淮阴案扑朔迷离,看来陛下兴致极佳。” 姜邵转身,好整以暇地慵懒问:“失踪的人呢? 谢容渡归京之后,就立刻进宫面圣,期间没有和任何大臣会面,诸事细节,也未假借他人之手,只看后续是谁坐不住。 “不好查,人没找到。”谢容渡说,“只拿到份名单,已传回监察司密库。” 这事确实稀奇,监察司之耳目已遍布天下,掘地三尺却挖不出来人! 而监察司唯一动不了的地方,只有…… 姜邵眸色一暗,屏退侍从,听谢容渡继续说。 “淮阴县令交代的属实,这些失踪的人都与一家归云当铺有过接触,而经营这家当铺的人,正在洛阳。” “户部,张锦诚。” “户部要人做什么?”姜邵淡淡道。 “户部要人是没什么用,与人结党就有用了。”谢容渡手中转着酒盏。 两人相谈许久,推心置腹,气氛才逐渐松散下来。 姜邵行事虽暴敛,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但有些话,惟天子能知耳。 姜里闯进来时,姜邵正唤舞姬跳千秋案—— 谢容渡但笑,修长手指支着额角,望向雪地里跳舞的歌姬,颇有几分嫌色:“乏味得很,换个人跳吧。” 谢氏与皇朝渊源久远,谢容渡从小说是在宫中长大也不为过,幼为太子伴读,便占尽世家风流。 姜邵漫不经心:“你不喜欢轻浮浪荡,那就换个人,让潇姬过来,她可等你很久。” “不必。” “宁国公眼界这么高,教朕怎么给你婚配?”姜邵盘算着,几分真几分假,“皇亲国戚,平阳已经许了人,倒是还有几位郡主,但都不太打眼……” “陛下不妨盘算让微臣娶谁才能固权。” 姜邵睨他一眼,人往后靠,声音轻不可闻。 “你要是有心上人,朕未尝要牺牲你的婚姻。” 谢容渡轻摇头。 姜邵尚欲说些什么,却见一道身披斗篷的白裳身影,在风雪中走来! 他苍白脸上在看清女子面容后,重新变得意味不明起来,审视着她。 “谁准你进来的?” 帘卷未央楼,宫阙锁深冬。 舞姬尚在歌舞,丝竹管弦不停,楼内暖香玉生烟,屏退的宫人侍从,也纷纷进来,唯恐天子不悦! 烟色氤氲女子睫上清寒。 谢容渡没有言语,视线在姜里身上停顿片刻,又迅速移开。 若云为姜里撑着伞,手中还捧着……一把剑。 姜里执着团扇,娴静雅致,温润动人,盈盈一福身,白裙重叠小银山,仪态讲究到极致。 “平阳拜见皇兄,宁国公。” 姜邵并没有示意伴奏的宫人退下,隆冬化为浮生昳丽的背景,他视线打量过姜里。 非一母同胞,相熟也少,是没有几分真心的,声音莫测:“听闻皇妹前些日子着了风寒,近来可好?” 姜里微笑:“多谢皇兄挂念,平阳身体尚痊愈三分,只是心中还有些郁结,想找皇兄讨个法子,却被几遭拒之门外,更郁结了。” 姜邵狐疑一秒,没想到姜里今日怎地如此直率的过头了! 她来找他无非又是因为林行致的事情,她脑子里也只有儿女情长。 好在也只有这些,就不了解此番圣旨的弯弯绕绕。 想到这姜邵着实有些没心情,姜邵一没心情,就把话头推给谢容渡:“左安你看,平阳即将大婚之人,身上哪有郁结的样子?” 左安,是谢容渡的字。 谢容渡焚一盏茶,并未抬眼,言辞疏离有礼:“殿下风姿绰约,想来在宫中一切顺意。” 姜里却抬睫,目光扫过谢容渡,眼瞳乌黑透彻,眉眼若华何光,声音温淡悦耳。 “皇兄不必借着宁国公取笑平阳,只是适才在行宫外遇宁国公,一时心有感慨,想送皇兄一份礼。” “哦?”帝王瞳孔黝黑的厉害,浮着残虐荒淫的光影。 “啪——”的一声! 姜里将身后若云捧来的那柄剑重重扔在脚边,脚步轻挪,绣花鞋精美华贵,徐徐踩住剑面,语气平静。 “天下臣民无召,不得策马配剑见天子,是对皇室的尊崇。普天独宁国公有此恩典,今日若无宁国公,平阳一介女子,一无配剑,二不策马,见不得天子。” “平阳若为民,该当如此。但平阳以皇室之躯恳请面见皇兄,却被区区侍卫挥剑拒之行宫,实有损天家颜面。” “为了维护皇兄的规矩,这把剑,就当平阳近些日子以来的见面礼,不知皇兄可还喜欢?” 未央楼内一时静的厉害。 宫人大气都不敢喘。 殿下胆子怎么这么大了!! 竟敢妄议外臣! 半晌,姜邵晦暗难明问谢容渡:“可有此事?” 小楼金明灭,雪光交相辉映,勾勒出宁国公冷峻的骨相,半张脸无所波澜,薄唇启是启了,只吐出两个字:“确有。” 第65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7 她是发脾气,也是在摆明自己的身份,她是公主,这行宫,是随进随出的,不似以前那么温婉了。 姜邵忽然开怀大笑,笑声爽朗,可能脑回路也不太正常,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你送了朕见面礼,你想要什么回礼,嗯?”最后一个尾音,阴柔的有些阴凉,带出嗜血之意。 “平阳请皇兄退婚。” 正随丝竹赤足而舞的舞姬绝艳,红袖滑落,忍不住悄然望向姜里的方向,对着的是两位天底下极为尊贵的人物。 她已是公主,但天威面前,无人能得自由身。 未央楼的气氛急转直下,无人作声。 这折戏,她的聪慧和回旋,谢容渡都能看在眼里,无心再看,亦不合适再留。 他起身:“陛下与殿下有话,臣先行告退。” #见事不妙,礼貌告退 姜邵心气不顺,没准谢容渡,嗓音讳莫如深,问姜里:“你当圣旨是儿戏?” “平阳不敢,但心意已决。” “圣旨已下,君无戏言,无缘无故,此事休与朕提!” 姜里出声更快,孱弱却有力,寸步不让:“皇兄钦点林行致为驸马,也不过是为了以林家掣肘左右丞相!” 如今朝堂局面颇为复杂,甚至有三分天下的趋势,左丞相陆家,右丞相高家,再便是谢容渡的监察司。 左右丞相一旦联手,那便是姜邵的心腹大患! 在剧情中,林家三年后的流放,是林行致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成了姜邵的弃子。 但弃子也有用处,平阳苦跪三夜求来的流放,也不过是帝王顺水推舟的把戏! 他待旁人,从无半分亲情可言。 这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姜邵自有盘算,但平阳一个久居深宫的公主,哪里懂得这些? 姜邵回身,黑裳龙袍绣金线,天子狠厉,平静望着姜里。 “是哪个宫女乱嚼舌根?” “与旁人无关,是我不愿下嫁!” 姜里站着,身形孱弱,纵有暖玉生烟,也挡不住隆冬回雪的寒意,宽大的披风被风吹起,白裙褶皱逶迤一片又一片。 落在谢容渡眼中。 白的有些丧气。 一个久居深宫不识大局的金枝玉叶,现在却为了自己的婚事跟九五之尊争论,甚至寸步不让。 确实难得。 “林行致是你先看上的,他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才情一绝,你嫁给他,有什么委屈?”姜邵沉声问。 姜里眉眼微寒,半分天家轻蔑。 “平阳前不久得知,林公子进京赶考前,已有心上人。” 原来如此,说到底还是情丝百结。 姜邵阶前凭阑干,许她公主荣华:“普天之下能有几个心中无人的男儿?这想法未免太天真,你以公主尊荣嫁过去便是正妻,怕什么外室贱妾?” “再者,就算你退了婚,清誉受损,这世家子弟,你还想嫁谁?” 公主眉眼沉静的厉害,白裳红斗篷,在未央楼中衣裙翩然,荣华如玉,偏生坚韧,直教人油然生出,众里寻她千百度的万年之感。 视线与谢容渡相撞。 谢容渡视线凌厉,深邃眉峰在眼下打落阴影,不动声色。 他与殿下虽算自幼相识,但不相知。 她如今这出,他也看不懂了。 姜邵态度明朗,谢容渡深知自己不适宜再在此处,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请辞,正欲直接离去,却听她说。 “宁国公。” 她唇齿清晰,吐出三个字。 谢容渡和姜邵具是一愣。 姜里却从容不迫,并不窘迫,在行宫内,满宫宫女战战兢兢地跪着,小雪飞扬,她落落大方,瞳眸清明,眼中不是情丝,胜赞誉。 “宁国公风姿绰约,举世无双,非寻常男儿能比,一无意中人,二无妻妾,平阳心悦之。” 想嫁谢容渡的贵女不少,但大都畏他查案血腥,雷霆手段,久而久之,避之不及。 像姜里这样,从一个火坑转而毫不犹豫跳进另一个火坑,还当着他的面,他也是第一次见。 说到底。 她是想借着他的势来替自己摆脱姻缘,却得看他愿不愿意帮这个忙,更遑论牺牲婚姻大事。 谢容渡一直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那张脸素来带着监察司严明执法的冷厉孤高,现下没有表情的眉头微蹙,深眸如墨潭,愈发显得压迫感摄人,直教人心底打鼓,恐不得其意。 带她入宫,原因为那一份不屈不折的韧性。 现下,他厌恶麻烦。 公主于他而言,便是天大的麻烦。 姜邵缓了一会儿,理清姜里说的话,还是觉得无比荒谬! 她前阵子爱林行致爱的死去活来,今天又忽然看上谢容渡,她跟谢容渡虽然相识已久,但都是因为身世缘故,绝无半分接触的可能性。 “嫁左安?”姜邵从来没想过这个联姻,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一位深宫公主,一位探案司主,他意味不明的咀嚼着姜里的意思,脸上的表情到底带着帝王深沉晦暗,问谢容渡,“你愿娶吗?” 监察司司主娶公主,没人敢说不。 “你若愿意——朕今日便改了这道圣旨!” 谢容渡与姜里的目光有一瞬交错。 姜邵的话哪有这么简单,监察司再娶公主,那就是一手遮天,打破洛阳平衡。 帝王卧睡之榻,不容他人酣睡,即使是最亲近的人。 谢容渡一笑,平直拱手,语调浸着隆冬回雪,尽是君臣疏冷恭敬。 “臣是臣子,出入监察,百般奔折,配不上殿下。” “既然左安这么想,那朕也不能强人所难。”姜邵慨然一句,晦涩难明,声音低温的难以揣度,对姜里说,“平阳,你听到了吗?” “圣旨不会下第二道,你安心等待出嫁,朕不会亏欠你的嫁妆!” “皇兄执意如此吗?”姜里面容依稀经年,从幼时懵懂,再到朱颜辞镜,一字一顿。 “平阳此生,宁缺毋滥!” 气氛凝止在最可怕之处,行宫广奢,血溅三尺足矣。 先皇在世时,这里是一大片梅苑,王孙赏梅笑语盈盈;如今先皇已去,梅苑被砍,多少往事断送。 第66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8 往事断送,行宫建起,建起的是九层之台,是君臣有序,是帝王孤家寡人,与众人疏远,猜疑和忌惮。 而如今她问姜邵:“普天之下,谁来规定女子三书六礼,必须嫁人?” “平阳自幼在深宫长大,虽饱读诗书,但终日困于后宅之见,今日方知从前见识短浅,今后自有山高水远,更愿以身作则,为大梁倾尽所有!” “请皇兄三思!” 话罢,她转身决然奔出宫殿。 未央楼,静若悬针。 暴喝声响起,丝竹之声乍停。 “都给朕滚出去!” 宫乐之人慌忙退出未央楼,唯恐在这时候触了姜邵的霉头。 宫人都出去,谢容渡亦拱手:“微臣告退。” “你给朕留下!”姜邵厉喝,把人都轰出去之后,仍然余怒未消,这桩婚约原本板上钉钉,如今却又再生事端! 沉声薄怒:“你在未央楼外跟平阳说什么了?” 这个皇妹平日看似不声不响,竟然为了一封圣旨跟他抗衡,让姜邵有种吞了苍蝇的感觉。 谢容渡哑然,他是真冤枉。 姜里抗了旨一走了之,受苦的成他们。 叹道。 “臣与殿下素无交集,惟方才行宫外偶遇,思及殿下身份,故准她进来。” 姜邵喝酒,并不做声,脸色并不明朗,伴君如伴虎,难揣其中意。 “那她突然抗旨……”他扭头,懒洋洋睨着谢容渡的脸,上下打量,调笑,“左安,你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 尾调渐低渐凉,“她不会真的想嫁给你吧。” “陛下不必取笑微臣。”谢容渡亦笑,不动声色,从容镇定。 “臣无辜受累,陛下不体恤微臣,反讥其容,受之父母不可改之实也,真叫人寒心。” “况且公主殿下也并非肤浅之人,只凭容色而论人,倘若再让殿下听到陛下此言,难免伤了兄妹情分。” “朕不跟你说,你最会忽悠人,不去当文官可惜了!”姜邵太阳穴突突地跳,挥手道,无论如何,心气稍平,猜疑也淡三分。 谢容渡的婚事他另有安排,更不可能许他们二人婚嫁,无意最好。 “哪天微臣辞了监察司职务,再考虑入职内阁。”谢容渡声音疏然,看着姜邵的脸色,表情不变。 姜邵惫懒,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玉屏寒梅:“去查一下林行致心上人是谁,杀了省着再生事端。” “一条人命。”谢容渡面色淡薄,“风月事小,争风吃醋,动用不了监察司。” “那你说朕怎么办?当今朝局,林行致是最清白可用之人,必将与皇室捆绑,这婚约,临到头朕还真能退了不成?” 谢容渡沉默片刻,回想起未央楼前,风雪中看到的那双眼睛,看似柔弱无依中,尽数是狡黠和坚韧,语气平直疏离:“公主秉性纯良。” 姜邵挥手:“你别跟我说这些官腔。” 后者正色:“陛下身边之人已少之又少,切勿再增新愁。” 良久的静默。 有奴才通传,萧姬到了。 谢容渡眉梢轻抬,问,你叫她来? “已隔半月,你见不见?” 后者摇头。 外头终究不如未央楼蓝田玉暖。 天幕低垂,风也刺骨,姜里奔出来后,消瘦霜白脸上的情绪却归于淡漠,甚至嘲讽。 若云追她追出来的急,连油纸伞都没来得及拿,急急道:“公主,奴婢还是回去……” “雪不大,就这么走回去吧,不碍。”姜里百无聊赖。 若云微微张嘴,看着姜里脸色的变化,刚刚在未央楼伤心欲绝的公主好像是她看过的一场梦。 婚约不好退,但是她的态度要明确,姜里已把戏做足,且看剧情是否限制。 其实嫁与不嫁,对姜里无关痛痒,她不懂这些规矩,只看翻手权势。 她把谢容渡卷进来,确实别有用心。毕竟监察司的势力,是一把好手。 不亏不欠,就交不到朋友。 双管齐下,狡兔尚三窟。 嘴角轻扯,姜里一哂,另一个计谋盘旋而上。 “婚退不掉,就退掉人。” “你要干嘛?”岐归不知道她肚子里又是什么墨水,总之她从来不干好事,“我们才刚来,事情闹大了会被天道驱逐,不过……我都支持你~” “林行致是在三年后才被流放。”姜里笑眯眯,“你不觉得有点晚了吗?” “既然大男主想走拯救天下苍生挽民生于水火的起义之路,做那一夫当先万夫莫开的英雄,我何不成全他?” 「作恶值+3%,目前作恶值:18%。」 身后,宫侍鱼贯而出,神色慌张,怕是被赶出来的。 姜邵纯是欠揍,古语曰,先礼后兵,她如今礼完了,那下次见面,就该兵了。 “你脚上的伤很疼吧。”舞姬脚步踉跄摔倒,姜里扶住她,嗓音淡淡,吩咐宫人,“让御医过来给你瞧瞧。” 舞姬惶然:“奴婢不敢。” “怎么,本宫做不得主?” 她究竟是公主,宫人连忙应是。 而前方,一名头戴面纱的女子款步走来,衣衫轻盈,身姿飘逸,每一步都摇曳着风情万种,令人心醉神迷。 擦肩而过,那女子并未行礼问候姜里,被宫人领着向前。 “那是谁?”姜里问。 “萧姬。”若云扶着姜里的手往前走,温和谦恭,语气却有些生嫌,抿唇道,“是那浮生阁的人,公主还是不接触为好。” “是皇兄看上她?” “陛下喜欢点她来宫中奏乐,她的舞蹈算是一绝。听说陛下曾经想纳她入宫,但她誓死不从,说此生只入谢家府,但是宁国公从未表态,只曾在浮生阁点过她两次……”若云顿了顿,说。 “具体发生什么,没人清楚,但谢家是百年世家,不可能容许一个舞姬进门,萧姬就算甘作外室,也不够格。” “这些都是传闻,公主听听就好。” 这时候的阶级制度是坚固而分明的,舞姬再如何,也是最低贱,入不得高门大户。 从老百姓到官吏再到皇室,这阶级一层层的往上排上去,就好像吃人的石头,巍峨宏大,密不透风。 从若云口中的避讳和鄙夷,就能听得出来。 倒是有趣,也可悲,姜里懒洋洋打个哈欠,对这些风月之事并不感兴趣,只有作为利益的工具时,才存在价值。 “瞧着倒是六宫粉黛无颜色。” 无论宁国公看不看得上,今朝状元郎与舞姬春风一度的故事,倒是引人无限遐想。 负我薄情郎,登上天子堂! 得不到,就毁掉。 他和那哑女的爱情,当真坚不可摧? 第67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9 若云沉默扶着姜里的手往前走,踏过宫道绵软白雪:“公主似乎变了一些。” “奴婢只愿公主好。” “会的。”清辉雪光,映出公主一身荣华富贵,素指拂过云钗。 “金银细软的日子过惯了,谁陪他过那清贫家。” 这流放路三千又三千,功名尽在洛阳道。 林行致和那哑女自个儿走去吧! 忽然间,一只雪兔惊慌失措的跳到姜里脚边,两只小耳朵圆润润的抖动。 “啊呀!”在姜里面无表情拎起兔子耳朵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惊叫。 姜里看过去,是个穿着青衫宫装的女子,长得眉清目秀,不施粉黛,看衣着款式,应该是姜邵的哪个妃子。 姜邵后宫都快成河了,不知道哪位成妲己,得亏林行致把他灭了,要不然,哪天姜邵折腾出来烽火戏诸侯,洛阳都扛不住。 “殿下,不好意思。”女子小跑过来说。 “钟才人。”若云点头。 直到后方另一个与女子年纪相仿的少年走过来,姜里才想起来这女子身上的熟悉感来自于哪里。 ** 且说苏和璧历经千辛万苦,整整一个月的风餐露宿,终于赶到了洛阳城。 好在她快撑不下去的那几天,遇到锦衣卫,顺路把她带了过来! 始至洛阳东门,苏和璧原本还想要好好感谢他们,可是大人已经率领锦衣卫策马奔走,她心中记下这份恩情,想着日后好好回报。 不过苏和璧可能也没想到,她贵为女主,在后来和林行致的起义路上,几度蛰伏,直接把洛阳城的高门贵族,连同她现在的恩人,都一并千刀万剐了…… 后来的监察司,也沦为一地废墟。 当然现在,苏和璧站在繁华的洛阳都城中,深受琳琅满目的震撼,仍然在天子脚下感慨自己的渺小。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林行致。 苏和璧口不能言,再加上一路波折,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惨不忍睹,但毕竟女主都是天生丽质,就算是脑袋上插一根菜叶子,看起来也像是玉簪子,很快又遇到贵人相助。 “你是来投奔你表哥的?”陆庭筠说,奇怪的打量着苏和璧,为她在客栈要了间上等房。 苏和璧握紧行囊点头,出门在门,林行致又是要走科考仕途的人,她不能轻易影响他。 “你表哥是什么人,兴许我认识。”陆庭筠看着苏和璧跟小花猫一样的脸,忍俊不禁,“好了,你先去梳洗一下吧,跟个乞丐似的,也幸好我心善。” 苏和璧犹豫了下,用手语跟陆庭筠比划:[我表哥叫林行致,字慎之。敢问公子叫什么名字?] “我姓陆,你叫我庭筠就行了。”陆庭筠惊讶道,“你表哥竟然是林行致,今年的新科状元啊,了不起!” 苏和璧抿唇,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心中充满力量,为林行致感到欢喜,顿时感觉这一路的艰苦都是值得的。 陆庭筠看着她的笑,心神微动:“你也得亏是遇到我,要是别人,说不定被拐到哪去了。我还要进宫一趟,先不能陪你了,你有需要可以找我。” [我可以进宫吗?]苏和璧还没有拜见过天子,也不知道上哪里找林行致。 “陛下不是随便见的。”陆庭筠被她的天真逗笑,忍俊不禁,“陛下性情暴戾,小心他砍你头。” 苏和璧闹了个红脸,有些失望,再次谢过他。 陆庭筠进宫,心中还琢磨,日后可以向林行致打听打听他这个表妹。 林家虽然来自县城,门第是贫寒了些,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况且林行致又娶了公主,日后林府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啊。 而苏和璧备受鼓舞,心胸鼓胀,欢天喜地的梳洗好,看着镜子中含羞带怯的姑娘,手中还捏着半块月牙似的残玉。 她惆怅的看了眼玉佩,重新塞回衣领中。 她并不是从出生就在密水县的,听母亲说,她的父亲是罪臣,被朝廷流放,当时她母亲已经有五个月大的身孕,在路上早产生下了她。 后来父亲病死流放途中,临死前让母亲带着她跑,母亲跑了出来,但时运艰辛,又被拐到一家姓钟的富贵人家作姨娘! 母亲为了父亲守节,吞金自尽。 照顾母亲的嬷嬷奉母亲的命令,悄悄把当时只有八个月大的她放在了密水县,被邻里乡亲收养,吃百家饭长大。 母亲死前,只留给苏和璧一封信,直到苏和璧十六岁这年,乡亲才把这封信给她,她拆开看后,泪流满面。 信中说他们一家是罪臣,她们是偷偷逃出来的,大梁王朝有个酷刑,为了防止流放路上有人逃跑,会在每个罪犯的脖子上烙下犯印。 有了烙印,就能识别出来,如果在官道之外路上,就是逃跑的犯人,直接杀无赦。 苏和璧当时才刚出生,官吏也没有放过她,信中告诫苏和璧,一定要掩饰自己脖子后面的烙印,永远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密水县是个偏远的地方,乡亲的见识也短浅,所以十多年来相安无事,但如今来了洛阳,一下子见识到天下之大,苏和璧怀罪自危,行事更要步步小心。 而这半块残玉,就是她父亲留给她唯一的关于身世的东西。 母亲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去追查自己的身世,隐姓埋名过一辈子最好——如果有危险,就拿着这块玉佩上京城,会有恩人来帮你。 可是她来了洛阳该找谁?自己的父亲又到底是谁? 苏和璧心中还是一片茫茫然。 她心中隐隐有个执念,坚信自己父亲是无辜的! 这也是苏和璧一直对大梁王朝颇有微词的原因,更为日后她和林行致推翻姜邵统治奠定了基石。 既来之,则安之! 苏和璧换好衣服,确认遮好了脖子后的烙印,便决定去打听林行致在何处。 忽然间,一块石头砸到苏和璧的脑袋上,她捂着脑袋哎呦一声,抬头看去。 皇宫,大雪覆盖的宫道上。 “阿里,你也进宫了?”那少年从钟才人的身后走过来,正是陆庭筠。 第68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10 姜里点头:“你来见皇兄吗?” “我来拜见我姑母,刚巧碰到表妹。”少年眉眼俊秀。如雕如琢,一派青竹松柏的气质,矜傲清高。 这便是当朝左丞相的第三子,陆庭筠。 方才说朝堂势力三分,这三足鼎立中陆家就是夯实的一个青玉贵鼎,百年昌盛,所以陆庭筠自幼也是洛阳有名的才俊,人中龙凤。 平阳与陆庭筠相识,两个人的关系很是亲近,一直不错,后来她困在林府,久居后宅,再加上外男与婚妇避嫌,两个人之间渐渐开始疏远。 平阳被流放的时候,陆庭筠还为她求过情,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场。 钟才人怯生生看向姜里:“殿下好。” 姜里怀里还抱着钟才人的兔子,面如朱玉,笑道:“娘娘怎么也跟个兔子似的,入宫多久了?是被皇兄吓成这样的吗?” “一年不到。”钟才人抿唇红脸道,“陛下天姿尊贵,我还没见过几面。” 钟家是肃州的商贾之家,大梁轻商,虽然商人富甲天下,但是地位是看的很低的,肃州的大门大户,到了洛阳,比起真正的高门贵族,也显得乏善可陈。 但贵在钟家和陆家有亲戚关系,陆家出了个贵妃,便是陆庭筠的姑母,但这两年不得姜邵宠幸,又怕姜邵被那些美人勾了魂,想要固宠。 又不敢从自己家挑,因为陆家本就权势滔天,害怕姜邵才觉得陆家觊觎后位,争宠无度,于是就从钟家挑了个水灵灵的美人来,送进宫。 姜里对钟才人的羞赧不理解,又想到姜邵那副暴戾模样,当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惋惜一秒,将兔子还给钟才人。 “谢谢殿下。”钟才人小心谨慎,声音也温柔,听得姜里骨头都酥了,不知道姜邵会不会动容。 但是剧情后来记载,姜邵会对…… “你近来还好吗?”陆庭筠关切问姜里,“你我也有小一个月没见了,总觉得你瘦了不少。”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最近有不少喜事。”姜里淡定道。 陆庭筠自以为姜里说的是成婚,点点头:“恭喜你。”哪成想,最后是给他的惊吓。 “我还要去见姑母,先行一步。” “好。” 这时候陆庭筠看着还是很可人的。 可惜姜里记得剧情中,主角光环在起义路上发挥了绝对的作用。 平阳死后,林家被流放到邺城,两年后又得召回京,苏和璧跟着林行致一起回去,甚至还被陆家认作了义女,陆庭筠心中也对她有情,为她的孤女身份奠定了良好的出身。 陆家的滔天权势,也帮助林行致站稳了起义兵权的脚跟。 总之就是苏和璧流放出来的各种冷静和睿智,成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俊杰才子,甚至就连暴君姜邵都对她青睐有加。 大哥,醒醒,人家是要亡你的国! 而早早死在流放路上的平阳公主呢?只是用她的悲惨和愚蠢,用她的胸无大志和后宅之见,反衬出了女主的胸中有丘壑,妙手化回春。 谁对谁错,很难说清,站在主角的视角上,苏和璧未尝有错。 只不过这一次,平阳公主也想要为自己活一次。 那故事的结局可就有趣多了。 宫墙高百尺,大雪仍然纷飞。 这条宫道过于漫长,一走就是半生,多少人禁锢折在其中。 宫道上,若云本扶着姜里说闲话,气氛倒也算温和,只是雪又下大起来,没撑伞,她也不愿打,走的便慢很多。 却惊闻马蹄踏雪声,沉而有力发千钧。 尘雪扬过披风,是宁国公策马擦肩而过,银披玄裳世无双。 姜里微微抬眼。 谢容渡在前方勒马回首,衣袂飘飘划过凛冽弧度。 四目相对。 侍从于后方赶来,气喘吁吁,手中握着一把油纸伞,递向若云:“公主,撑伞吧。” 若云愕然接过伞。 彼时雪落薄肩,落在殿下青丝间、睫毛上,颈项处,消融在衣带间,皮肤白的似雪又三分,隐在宽大的火红披风中。 消瘦中带了病态,半张脸微抬便是冷静风华。 她好像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在崎岖中愈发出锋。 谢容渡居高临下看她,眼神如古井无波。 “雪寒风急,公主慎重。” “多谢宁国公。”姜里坦然道。 他是警告。 天恩浩荡,君无戏言,他要她慎重。 谢容渡未再言语,而后扬鞭驱马,姜里忽而高声:“但倘若今日之事,并非平阳一意荒唐呢?” 他侧首。 姜里稳声,眉眼寒冽:“今朝放榜,连中三元。然林家二公子志不在此,将出其右,监察司不得不防!” 君王以右为尊,无人出得其右。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谢容渡垂眸审视她,目光锋利如箭,慑住人的灵魂! “绝无戏言。”姜里一字一顿。 他立,她站,视角交错,半生平行。 每个表情,尽收彼此眼底。 倏然,无形之中压在姜里身上无与伦比的压迫感散了。 谢容渡收回目光,策马转身,声音遥遥又漠漠。 “朝政不得妄议,公主休再与人提!” “监察司查百官之密,平阳惟信宁国公!” 谢容渡沉默,马蹄踏破尘雪飞扬,远离宫道,蟾宫折桂,好一权臣风流。 若云为她撑伞,伞面微抬。 姜里从容理好披风与衣领,在后方缓步而行,发间步摇未晃,面若白玉,唇若朱砂,铺开深宫画卷。 倘无权无势,又无依无靠,便只能做政治下的牺牲品。 可惜姜里,野心勃勃。 监察司……确实是监察百官的好爪牙啊。 洛阳城的夜,悬月高空,风声更紧,寂静的街道几尽看不到行人。 户部官吏张大人刚从户部处理完今日的工务,脚步疲惫的往家府走。 突然间,从暗处窜出几个黑影,迅速将张锦诚包围! 张锦诚心神大骇,看向四周想要呼救,却被一双粗粝的大手狠狠捂住嘴巴,一道沙哑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毒蛇附身。 “陈侍郎,别出声,否则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借着微弱的月光,张锦诚看清他的脸,心脏就是一沉,声音哆嗦:“大、大人……” 第69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11 “这次的差事,你办的不好。” “大人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已经让人在名单上做了手脚,监察司什么也不会查出来的,至于关在密牢里的县令,我保证他活不过三日,就会暴毙而亡啊!” “如果事情暴露,你知道该怎么做。” 张锦诚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大人你留我一条命,我还会为你做更多事情的!” 那人一笑,用刀拍着张锦诚的脸:“你在户部的账目上做了多少手脚,一旦查出来,祸及妻儿三族连诛,但我家主人自然有办法全身而退。” “不要想着糊弄主人,否则,你会死的悄无声息。” 月色空明,空旷的街道仿佛从来没有人出现,张锦诚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往家走,眼中是刻骨的恨意。 监察司,谢容渡…… 你敢毁了我的荣华富贵,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家中,妻子正在教稚子识字,暖橙的灯火从雕花灯罩中透出来,一片安宁祥和,张锦诚的心稍稍落回肚子,同时也下定了决心,就在这时,下人匆匆来禀告,说林行致求见。 一个状元郎,还不会放在他眼中。 那天张锦诚本不会见,但许是劫后余生,一时鬼使神差就点了头。 林行致负手而立,眉眼温文尔雅,清高俊逸,等待张锦诚多时:“张侍郎。” “林公子所为何事?”张锦诚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却在听到林行致下一句话时,脸色陡变。 “张侍郎,你可听说过卸磨杀驴的故事?只怕现在淮阴县是那头驴,日后,就轮到你了……” “你什么意思?!” “幕后之人已动了杀心,慎之今日前来,是想要为你指一条明路。” 林行致上辈子历经艰辛,打打杀杀拼出一条血路,眼看着刚坐稳皇帝的位置,又励精图治势必改国之弊端,谁成想,还没等他享受到手的荣华富贵,当皇帝不到三年,就重生了! 重生到一无所有的时候! 林行致刚重生的时候心痛得滴血,这就意味着他还要再经历一遍千难万险。 但林行致很快从气馁中振作起来,他现在必须要面临一个问题—— 究竟是走上一世一样的路,跟姜里成婚,等待流放,时机出现。还是说,他这次掌握所有先知条件,结交才俊,先发而制人? 林行致心中已有判断,看着面前张锦诚苍白的脸色。 张锦诚上辈子死的很早,他幕后的主人不容小觑,也跟林行致斗了很久,他们都有同样的目的——那就是一切风云,都因大梁皇脉而起! 得皇脉者得天下,得矿山者杀天下。 这一次,林行致必须将大凉矿握在自己手上,但他此时过于弱小,不是跟幕后之人斗智斗勇的时候,不如令那人与姜邵相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而他暂且蛰伏,把张锦诚变成自己的人,留下棋子以待后用。 所以,林行致要为张锦诚摆脱惨死,并且那一天,就在不久后的一日。 林行致深思熟虑,步步为营。 但还是没有料到,人算,不如天算…… ** 天色来晴,时日一过,大雪初霁。 “皇叔送来的请帖?”姜里接过若云递过来的青色请柬翻看了两眼,“都邀谁了?” “照例是洛阳才俊。”若云答道,又补充,“但这次还邀了宁国公,但宁国公忙于监察事务,一向极少出席这种场合。” 姜里若有所思的点着请柬,这时候可不是什么大办宴会的好时候,但是…… “皇叔诚心邀我,为什么不去?” 姜里不是闲得住的主,不搞点事情不舒服,她不仅要去,还要挑拨离间! 应邀那日,恭亲王府内人员走动可算络绎不绝,人人出口成章,好不热闹。 公主府的马车金丝玉缕,经过市井,驾车的小厮朝里说道:“殿下,前方似乎有人欺负哑女,起了争执。” 姜里打个哈欠:“直接开过去。” 这点小事用不着姜里出手,因为陆庭筠很快路见不平一声吼,把苏和璧护在了身后! 他看到姜里,还很高兴的和姜里打招呼! 姜里鸟都没鸟他一眼。 讲真,如果没有这么多护花使者,苏和璧在洛阳真是难如登天。 她被陆庭筠护在身后,素衣简朴,脸颊消瘦,偏生透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倔强气息,怔怔望着公主府的马车驶过,用手语问陆庭筠。 「那是平阳公主……」 “对啊,阿里人很好的!”陆庭筠尴尬道,“她刚刚应该没看到。” 苏和璧眉眼黯然神伤,心在滴血。 她还没见到林行致,就已经听说了林行致跟姜里的婚约。 金銮殿前赐圣旨,他是自愿的吗? “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去吗?”苏和璧打手势问,眼睛上都是期盼。 陆庭筠为难一瞬:“这需要恭亲王的拜帖,但是你可以扮成我的侍女进去。” 苏和璧立刻点头! 她想问问姜里,他们是否两情相悦? 姜里下了马车跟恭亲王打招呼,恭亲王穿着一身青衣,精神焕发,笑着应下,但言行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美玉字画如流水供人观赏,看着这亭台轩榭,姜里和恭亲王面对面站着,惋惜道:“如果父皇还在世,这时候应更鼎盛。” 恭亲王叹口气:“往事不可追啊。” 王府来的官吏不少,但像是林行致这种还没有官职在身的人,是没有资格来的。 “阿里!”陆庭筠看到姜里,喊她,眉眼润朗,意气风发。 姜里看了眼陆庭筠身边,跟着一名白衣哑女,一看就是女主才有的气质。 耿直道:“看来你也没什么事情干。” 陆庭筠一噎:“散心不行吗?而且千金难买风流。” 姜里跟他怼了几句,不搭理了,转头去找恭亲王。 苏和璧低着眼,纵然有心向前,却没有机会,只是远远看着那名女子,谈笑风生间,生在富贵与权贵砌成的洛阳梦里。 而姜里正在和恭亲王谈心(忽悠)。 “自从皇兄登上皇位,便与我们日渐疏远,心中真是不好受。” 恭亲王确有耳闻,看着眼前这般流水似花的光景,乐景描哀情,心中更有戚戚然的感慨,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走进姜里的话术陷阱。 第70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12 “天命不可违,阳儿你要是心胸郁闷,大可以来我这王府喝酒!皇叔永远欢迎你!” “皇叔仁厚,说起亲情渐疏远,我与皇叔也算同病相怜。无论如何,犹记得皇叔待我极好,平阳就更割舍不下这皇室剩下的最后一份真情,日后可要多叨扰皇叔了。” 恭亲王哈哈一笑:“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你永远是本王的侄女!” 姜里面上却掠过一抹忧色,欲言又止。 想当年太上皇金戈铁马便定了国号为梁,这几百年的兴衰把天恩写的淋漓尽兴。 然自从十年前,少年新皇继位,史称梁昭帝,性情残暴,施加酷刑,修建行宫,大兴土木,将天下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有民间预言到—— 不出十年,大梁必亡于梁昭帝。 梁昭帝不听,行事愈发残暴。 人人盼着明主出现,但谁才名正言顺呢? 起义也需要名声,所以古之人起义,大都会故弄玄虚来显示自己是那天命之人,授之于天。 “阳儿可是还有话要说?”恭亲王道,“但说无妨!” 与此同时,监察司。 阁内四壁皆由厚重的青石砌成,一根根粗壮的褐色立柱顶天立地,支撑起沉重的穹顶,久久遮天蔽日,昏黄的烛火在石壁上摇曳,映出肃穆而阴冷的阴影。 司内侍卫来回走动,各司其职,连脚步声都象征着严肃的庄重感。 谢容渡穿着一身黑色官袍,正站在监察司密库前深查卷轴详细记载的脉络,嗓音低沉。 “恭亲王的请帖?” 自谢容渡面圣出宫,京城暗潮涌动,陆续开始有朝中重臣前来拜访谢容渡。 言语中,明里暗里各种打听关于淮阴案的线索和监察司的意思。 有的大臣暗示谢容渡只要提供关于此案的线索,金银财宝应有尽有,而有的大臣则是暗地里相威胁,如果淮阴案一旦深查下去,监察司就是万劫不复! 太岁爷上动土,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但却有诡异的似乎都太直白了,背后仿佛有一个共同的目的。 反教真有心思的人在其中浑水摸鱼,看不清了。 “说是前阵子淘到了大师绝笔之作,邀洛阳众俊杰前来观赏,大人要去吗?”十七一身官服,毕恭毕敬站在密库中央。 恭亲王一贯热衷游山玩水,笔墨纸砚,不袖手朝廷,这时候送请帖,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谢容渡垂眼,密库中昏暗的阴影雕刻出他冷峻轮廓:“用公务推了吧,左右丞相还没动静,没什么意思。” 大鱼咬饵,但还不是钓钩的时候。 “前日左丞相陆固丰的次子陆庭筠,遇到了那名刚进洛阳的哑女,现下居住在兴隆客栈。” 当初那哑女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不得不防,大人顺势带她一路,至洛阳分开。 谢容渡正在翻阅那份淮阴县县令交上来的名单,方想起来这件事,沉吟两秒:“没什么用,不必跟了。” “是。” “户部那边有动静么?” “没有,张锦诚告病在家,并没有拜访恭亲王府。” 谢容渡背对着他,背影修长劲挺,微一颔首。 能钓到鱼的从来不是淮阴县,是淮阴县背靠的东西。 恭亲王府。 姜里站在桥旁,看着桥底下冰封的流水,早已冻结成光滑的冰面,就算是有鱼儿,也冻死了。 她在恭亲王的询问中,状作无奈之色。 “侄女也只是那日进宫,偶然听得皇兄与人的对话,竟对皇叔你起了猜疑之心,还说什么淮阴案,西北矿……” 恭亲王面色倏然一变! “侄女深知皇叔您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其他念想,否则早在父皇去世时就作乱了。”姜里言辞恳切。 “但是您也知道皇兄性情暴戾,身边又被奸佞环绕,心智不明,恐会对您这般的贤明功臣手产生误会。”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这些时日他战战兢兢,看来那个姜邵小儿还是疑心他! 自古哪个帝王不多疑,杀兄弑父,他这个没多少感情的皇叔更是自身难保! 恭亲王并不疑心姜里的话,他先前就已经深深感受到了姜邵的喜怒无常,本来想要从谢容渡那里讨些消息,但谢容渡还不来! “真让人寒心。”恭亲王面上愁容满面,“但我们终究是臣子,又能有什么法子。” “皇叔当然是闲云野鹤,但毕竟孤身难证,朝中又有奸佞小人献谗言惑主,还是应有人为皇叔美言才是。”姜里说道。 “平阳虽贵为公主,但也时常感到身不由己,皇叔又是宫廷中待我最为宽厚之人,凡事还需依仗皇叔,也待日后一旦寻得时机,定然会在皇兄面前,为皇叔澄清误会,还皇兄一个清白。” 恭亲王心神一动,“平阳何出此言,就算你不说,你也是本王的侄女,本王感念兄长遗风,当然会护着你啊!” “出嫁从夫,便更百般不由己。”姜里娓娓道来。 “幸好驸马还算有才,考得状元博取功名,得陛下赏识,日后也希望他的官路能够顺畅,侄女也好过一些。” “那林公子确实有才华,名动洛阳是早晚的事……”恭亲王若有所思,“你不必担心。” 他明白姜里话里的意思,是要相互照应,恭亲王原本只是想打着官腔,说到最后,真有些动心,毕竟有时枕边风的威力也不可小觑,况且姜里总归比自己要自由些。 他不能坐以待毙。 还有那林行致,确实家世清白,如今又没有党派,如果能拉拢过来,未尝不可。 姜里跟恭亲王推心置腹一番话后,宴席也进行过大半,夜毕,大家尽兴而归。 “作恶值+1%,目前作恶值:19%。” “宿主,我发现,”岐归缓缓道,“你只要是在忽悠人的时候,都是十分在行的。” “不叫忽悠,这叫结盟。”姜里面不改色。 恭亲王能在姜邵登基之乱中安稳无事的活到现在,也不可小觑。 让他们之间相互猜疑斗起来,把林行致卷进去,结党营私的罪名少不了。 坐山观虎斗,这是姜里喜欢干的事情。 姜里闭上眼睛小憩,在马车中坐的极稳,半张脸美如画卷。 苏和璧一直在外等候,但始终没能见到姜里,她焦急的拦在小厮面前打手势。 第71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13 小厮颇为新奇:“殿下,那哑女求见。” “不见。” 很快就会打照面了,不差这一次。 陆庭筠也很奇怪,一转眼苏和璧人就没了,找到她才发现她望着马车的方向愣神,眼神很复杂。 ** 洛阳夜,红袖软,劝人早归家。 罗裙环佩萦绕的巷深阁楼,栏杆上头香帕挥舞,一名身着白衣闲散如玉的公子负手走进来,很快被老鸦笑脸相迎:“哟,郎君,来了浮生阁,想要哪位美人陪啊?” 姜里摇着折扇,但笑不语。 二楼。 “她又生气了?” “八成是因为没见到宁国公吧,就从宫中回来了。” “也不看看自己在哪,整日想着入谢府的梦,这高枝哪是谁都能攀上的?” 桑嫱混在其中磕着瓜子,吐出壳,撇了撇嘴,语气酸了吧唧。 她和萧姬原本是浮生阁齐名的两大花魁,可自从萧姬得了御前青睐,她就被硬生生横踩了一脚,怎么甘心! “有本事你也让谢大人点你。”萧姬忽然推开门,冷说一句,然后怦然合上绣花门,“今日我累了,不见客!” 而灯火阑珊中,姜里含笑用折扇挡住胭脂水粉的热情招待,唔了一声,指向桑嫱:“不如这位姑娘,陪我吧。” 桑嫱低头,看到公子温润俊美眉眼,心中打鼓似的跳起来。 这洛阳城的达官显贵里,何时有这么俊俏的公子哥了…… 案前添香金明灭,桑姬伺候人伺候的极卖力,她会察言观色也讲笑话,娇滴滴问姜里叫什么名字。 “楚风。” 灯影下,姜里手中握着折扇,侧支着额,一派淡然闲适,随口胡诌了个名字:“在下楚风。” “原来是楚公子。”桑嫱眉眼低垂,脸颊薄红,仿佛涂了层醉人的胭脂。 姜里轻轻用折扇抵住唇,示意她噤声,眼睛深邃,看着她:“下句话,是不是要问我打哪来?” 桑嫱仓促间,弹错两个琵琶音。 伺候这样一位公子,显然是要比那些七老八十的好色官员要值得的多。 灯下他支额听曲的模样,很安静,不像他人耐不住动手动脚。 风流,却不下流。 桑嫱从姜里口中得知,他也是今年来洛阳的考生,但是不慎失足遭人陷害,落了榜。 桑嫱安慰他说,公子才华出众,待到明年一定会中榜的,眼看着时辰差不多,桑嫱老练的来解自己的衣裳,凑到姜里耳边和气如兰:“公子,夜深了,我们也该……休息了。” 不曾想,他用折扇挡住,眼底都是淡漠:“你们这儿的规矩,是客人听曲听不尽兴不成?” 桑嫱愣住,慌忙道当然不是,又继续弹起琵琶,心底泛起嘀咕。 月上柳梢头,琵琶声悠远。 姜里在桑嫱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银元,放在那红檀木小香案上。 “你的赏钱。” 话落,他离开。 桑嫱瞌睡虫一下子惊醒,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姜里走了,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香案上留下来的银子。 这都够买她三个晚上了,他却只听了个曲?! 真是怪人。 桑嫱吞口口水,去追姜里,他已经不见了,其他小姐妹见桑嫱的客人走了,又看到那银子,惊叫连连,不得了啦! 萧姬在隔壁,听着一群女子兴奋的声音,对镜贴黄花,冷笑连连。 真是见识短浅。 没见过真正的高官贵族,也就会为几块银子而惊叫了! 而姜里徐徐行走在洛阳城的夜里,洛阳没有宵禁,晚上也热闹的很,但这个点没什么人,孤月照着青石板,一片清辉。 “宿主你这是玩美人计叠叠乐了?” 岐归都服了,姜里前两天才冒出来的想法,这两天把洛阳逛遍之后,就直接开始荒谬的行动。 女扮男装去招惹花魁,再用花魁招惹林行致。 最重要的是她玩的还真有那么点味。 “消消乐。”姜里笑,但笑意究竟淡薄了,那双从繁华中脱离出来的眼睛,在孤月的映照下,愈发清晰而淡漠。 “你怎么确定林行致一定会上钩?” “因为……”姜里缓缓道,“我说他能。” 路过酒馆,还没有打烊,有人欢喜就有人愁,放榜的事情一落,几度落榜的人都在大哭。 柯经亘就是其中之一,郁闷的饮酒,满腔愁苦! 他是跟林行致一起从密水县来的,在这之前,他已经科考了三次,都没有中榜! 今年,又是无收而归。 只是这次柯经亘的对面,还坐了一个青年,陪他一起饮酒,穿着一袭蓝衣,面容并不打眼,实在有些平凡了,却有种平和的魅力,正在劝说柯经亘,声音低迷。 “柯兄不必为此苦闷,如果你信我,我倒是认识几个人,可以为柯兄的仕途之路添上一瓦,不必回到密水县……” 隔着窗户,姜里平静望着那面容平凡的青年。 那是她的傀儡! 人,终究不如傀儡信任可靠。 也只有傀儡,姜里才能放心的交给他去做所有的事情。 那说起现在正应该春风得意的林行致呢? 此时大概是没什么心思去关注柯经亘这些落榜考生的。 从到洛阳脚下的这一刻起,他们的人生就注定划出了鸿沟! 林行致是要匡扶天下的风云人物,而大多数兄弟只是籍籍无名,做了在史书上留不下名字的大林皇室的良将。 这一次,姜里给他们所有,全部名动京城的机会。 不同的主子,也有不同的路。 也许是说曹操曹操到,林行致从一家铺子里出来,单手负在身后,身形挺拔,刚好和摇着折扇踏过石板路的姜里迎面撞上! 林行致脚步匆匆,正在沉思,并没有留意。 就算留意,也只是以为哪家公子哥深夜出来消遣。 踏出去几步远,林行致忽然若有所感的回头,只看到一个白衣绣鹤的青年背影,陌生得很。 不知为何。 那背影有些让他心生不祥的预感。 这预感来的稍纵即逝,林行致收回目光,同样经过那家酒楼,一眼看到柯经亘,但是柯经亘旁边,还有一个自己不曾见过的陌生男子。 第72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14 也正常,毕竟自己上辈子这时候没怎么和柯经亘联系。 林行致在酒楼门口驻足片刻,心中有所感慨,上辈子跟着他的那些豪杰,如今,他还需要提前拉拢他们。 “林兄!”柯经亘诧异起身,满眼通红。 “柯兄!”林行致走过去,看到柯经亘旁边的人,“这位是……” “小生不才,段叙。”青年微微一笑。 京城这两年在外战火不断,与其他国家接连发生冲突,有些压抑。 直到这一年,陛下亲自将自己的妹妹下嫁给风光霁月状元郎林行致,才算是大梁今年唯一一桩喜事。 整个洛阳城仿佛都松了一口气,沉浸在欢乐祥和的氛围之中,百姓都期待着公主和驸马大婚之日的到来,共同见证这一美好时刻。 却不曾想,等来的不是金玉良缘,永结同心,而是一场充满了血腥与背叛的新婚之夜! 但如今,这洛阳梦华录,大梦三千,确是繁华一场。 正是赏灯节,街头的杂耍艺人,使出浑身解数博得看客一笑,赏钱更是不断,一大串银子抛进那瓷碗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殿下!你慢点走,人太多了,别走丢了。”若云匆匆道。 姜里头戴着面纱,衣衫轻盈明亮,扔却银子之后,转身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懒声笑道。 “有自由的日子还不好好享受享受。” “瞧殿下这话说的,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到时候和驸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呀……” 洛阳的夜晚,华灯初上,人潮涌动,一夜鱼龙舞。 人潮拥挤处,是在玩一种看灯接诗的游戏。 算算双向重生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姜里第一次和林行致打了个正面。 上辈子林行致就是在这场对诗中出尽风头,也让平阳公主倾心不已,还给自己谋取了官职,只因为对心上人的满腔情意,可真是一箭三雕。 林行致正吟出一首诗,周围响起鼓掌声,喝彩连连! 姜里微笑站在外围听着,徐徐鼓掌:“林公子,好诗。” 灯笼的光影沿着人群一直铺到她的脚边,瑰丽而迷离。 她穿了身酒红抽丝重莲广袖襦裙,袖口处的金线细密精美,裙摆轻盈昳丽,在繁华昏黄的光影中逶迤着浓稠颜色。 墨发如瀑,仅用一根红丝带松散束着,垂落在纤细腰间。 面覆轻薄纱,眉若朱砂痣。 林行致穿过人群与她对视,一时怔然! 算算两辈子,他也已经有八年没见过姜里了。 对她最深的印象,竟还是那流放路上,她衣衫褴褛的不堪模样。 后来逐渐在记忆中淡化,林行致就再也没有想起过姜里。 可如今,重回今朝,才发觉。 公主十六年华,竟极美! “殿下。”林行致回过神来,掩下眸中复杂思绪,轻声唤道。 姜里微微颔首。 周围泛起一片喧哗声,姜里让他们继续对诗,自己也来饱个眼福。 林行致稳住心神,继而出口成章。 “竹影横斜水清浅,桂香浮动月黄昏。” 青年声音清朗,姜里站在人群中听着,若有所思,声若碎冰撞玉:“不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林行致出声的动作一顿。 旁人一听细细琢磨,赞道:“仅仅改了两个字,意境却大不相同,妙啊!” 林行致垂眼笑道:“殿下聪颖。” 卖灯的老板也很高兴,站在重重灯笼之中又摘下一盏,大声说道:“以落花命诗,诸位请,尽管大展才华!” 众语纷纷,气氛更盛。 林行致道:“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 “汉皋佩冷临江失,金谷楼危到地香。” 林行致抬眼看过去,姜里就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红裙明艳,眉眼如画,一双墨眸如月,极为平静。 “殿下此诗可是用了两个典故?”卖灯老板抚掌,“含而不露,以外物起兴引起所咏之词,极美!” 周围之声议论纷纷,不住点头。 “林公子的诗也很美啊……” “倒是殿下的诗更有深度。” “看来这灯是非殿下莫属了。”林行致含笑谦让道,主动从老板手中接过那一盏暖融融的灯笼,递给姜里。 姜里坦然让若云接下:“我也只是起了兴致罢了,良辰美景难得,不如尽兴。” 老板又摘下一盏灯笼,笑呵呵的命题,请诸位赋诗:“就着这山,咏史怀古!” 长街长,人影重,陆庭筠正带着苏和璧逛洛阳的夜晚,手中还捏着给苏和璧买的糖人,眼睛如星辰,笑道:“我看这糖人勾勒的精巧,极似苏姑娘。” 苏和璧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繁华的夜晚,久久被惊艳,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又听前面一阵喧哗声响,有些好奇。 陆庭筠立刻道,我们去看看。 越走越近,穿过人群,只看有人对诗,声音清越击玉。 苏和璧听到熟悉的声音,彻底顿住。 而对诗的另一道声音,如同山涧环佩。 与此同时,属于洛阳夜的阴影悄然弥漫,延伸至户部侍郎的府邸。 张锦诚正伏在桌案前草拟着户部账目的明细,以便应付朝廷盘查,至于真实的账本——为那个人办事,将户部的银子用来买卖奴隶,送往凉山矿。 他留了一手,藏在只有他妻儿知道的地方。 前些日子林行致来找他说过的话,张锦诚深以为然,更暗下决心要为自己留条退路,鸡蛋不能放在两个篮子里。 林行致说今日出去赏花灯会有危险,张锦诚连夜告病,大门紧闭,就连妻儿也不让出去。 看着账目上的新字,张锦诚满意点点头,却忽然听到啪的一声,窗户开了。 难道是风太大了?张锦诚心下奇怪,起身去合上窗户,往外左右看去,四下无人。 而头上,一柄匕首寒光闪烁。 他抬起头,目露骇色! 血,蔓延在地板上…… 视角一转,时差错开,监察司笼罩在夜色中,朱红大门高耸而厚重,踏入暗阁,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纵横交错的梁柱每隔五步伫立,如同一张巨大的囚网,将阁中的一切禁锢其中,外人可不见,其内查古今。 轰然声愈近——脚步声沉凝而迅疾! “司主有令,监察司一处集结!” 第73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15 青光晦暗下,谢容渡大步踏出暗阁,踩过大堂中央冷硬的石板,脚步劲急,衣摆猎猎,玄裳银纹间,腰间挂着的令牌随之晃动,他面容冷峻,左手抬起令牌,声音沉冷惊破长夜。 “出发!” 堂内正中央的梁上,雕绘着神兽的图案,怒目圆睁,从大梁开国之初奉为神兽,仿佛在监视着世间民生一举一动的善恶,视角往外延伸,昏沉的夜色下,监察司高悬起的牌匾,沉郁宏大,令人望而生畏—— [监察司] 而与此同时,灯火交错,风花雪月间,尽是民生的喧嚣与鼎沸。 人群如潮处,对诗声朗朗。 “意中流水远,愁外旧山青。” “猿鸟犹疑畏简书,风云常为护储胥。” 林行致清声:“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觅处。” 姜里对下句:“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数重。” 一时气氛静然,在场之人皆惊艳。 姜里又道出,徐徐而缓缓:“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留下潇湘去。” 林行致怔然,已再接不下去。 “今夜可真是让我们大饱耳福啊!”有人喝彩。 老板笑道:“那不如就用最后一盏灯来结束吧!殿下才思如涌,林公子亦是人杰,我这儿的灯,二位随便挑,喜欢尽管拿走!” 这是最后一盏灯,当然特别一些,老板决定让每个人不受任何限定的作诗,而到底是谁的诗好,由观众决定。 今日这场赏灯,堪称对诗会,人越来越多,诗句也篇如乐章。 洛阳鼎盛,便是人杰地灵。 林行致面上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在灯光的照应下,更显得天然如玉,却微微抿起薄唇。 虽然已经时隔数年,他记不太清往日之事。 可这一朝作诗天下知,那最初的少年是如何在洛阳步步成名?他却还依稀有些印象的。 今夜本该他一家独大,如今却百花齐放,更有姜里精妙绝伦。 为什么会这样? 林行致忍不住看向姜里。 公主眉眼高低,在洛阳隆冬月亮高悬下,在模糊的记忆中,一笔笔清晰起来,拓入视线。 她一身风华,只是浅浅笑着,都令人觉得贵不可攀。 “林公子,可有好诗?”身边的兄弟问。 林行致正欲收回视线,却突然撞到人群中的某一处。 瞳孔微微一缩! 而在人群的最后,苏和璧眼中含泪,远远看着他。 这一路风雪交加的艰辛,从未退缩,支撑着苏和璧来到洛阳的是他们那二十年的美好回忆! 每每回想起他们曾经在密水县相伴的日子,那时候生活虽然清苦,但两个人的心紧紧相连。 白日在田间劳作,林行致总舍不得她干活,自己弯腰锄草,额头滴汗,还让她在树荫下坐着,处处留心照顾着她。夜里在小院里读书,因为家中没钱点油灯,于是借着萤火虫的光影读书,他低头背诗,她为他研墨,哪怕她不能言语,每每眼神交汇时,都是默契与爱意。 他们也曾相约偕老,默默许下愿得一心人的心愿,在清贫的小院中,仰望密水县的夜空,幻想洛阳的远方,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可如今,一朝洛阳成名天下知,什么都变了! 她跋山涉水赶来,看到的是他与公主成双成对,犹如璧人! “林公子?你怎么不说话?”身边的人关切问。 “我……” 林行致喉结滚动了下,声音微微沙哑。 究竟是经历过两辈子的人,这样细微的情绪很快镇定下来。 纵使他想告诉苏和璧,他携手的人一直是她!但不是现在。 他还是需要走这一条路。 林行致自以为将情绪隐藏的很好,然后姜里还是一眼看穿了他,瞳孔淡漠。 相爱之人不能相守,这撕心裂肺的戏码。 她爱看。 恶人,她来做。 林行致很快收回了目光,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有力,三分哑意,不知多少怀念和决心,想这一路崎岖。 “山川风景好,自古洛阳道。少年看却老。相逢莫厌金杯,别离多,相会少。” “好!好诗!” 喝彩之声连绵不绝,众人沸腾。 林行致眼前回荡着十年霸业,看向人群背后的那名女子,又想起他们之间的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姜里忽然出声。 声音如桑叶,若华何光,将林行致的思绪陡惊。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几世为人,从现代而来,诗词名句姜里信手拈来! 四目相对。 林行致看着姜里的眼睛! 喧嚣的气氛迎来了漫长的安静,而且是凝神而晦涩的安静过后,有人微吸一口气说。 “殿下此句……意中意,欲寻已无穷,好一个天上人间!” 林行致握紧了手,拱手说道:“慎之自愧不如。” 姜里道:“承让。” 林行致朝她走近,一步又一步! 停在了姜里面前。 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一尺,咫尺天涯,那中间隔着的,因是因,果是果,深仇大恨。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林行致反复念着这一句话,垂头,与姜里目光交织,眼神深意复杂晦涩,偏偏身形又被灯光勾勒的无限温润挺拔,正直无害,在寒冬呵出的热气仿佛变成玻璃碴,“殿下心中在想什么?为何听着如此沧桑。” “那堪隆冬和灯谜,更特意,忆王孙。”姜里站着,面纱之上,睫如鸦羽,瞳如清月,淡漠的辨不出一丝情意,清晰倒映出林行致的眉眼。 仿佛石子投入静潭,也激不起半分波澜。 风吹过她的裙摆,今夜不知何时飘下小雪,雪落满肩,恰似故人归。 林行致却心乱如麻! 他不敢想,姜里回来了吗?! 他能重生,姜里为什么不能? 可是姜里上辈子惨死,多多少少是因为他和苏和璧,如果姜里这一世想要报复—— 林行致喉咙干涩。 他已登揽天下,他已阅人无数,这无限江山,他拍遍栏杆,如今只想从一名曾经在最美的芳华用生命爱他的女子眼中,看出半分蛛丝马迹。 第74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16 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没有欢喜,也无恨。 而她眼中的自己,却清晰可见。 姜里能察觉到林行致身上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威严,那是坐惯了皇帝的人。 “怎么?”姜里坦然道,声音清越,“林公子风光霁月,不过几句词而已,哪得萋萋愁煞郎君?” 他将大梁推翻,杀了洛阳改国号,这大梁皇室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无一生还! 他现在,倒是以帝王之心,担心她的报复了。 林行致敛下眼,哑笑一声,眼神如墨浓稠,辨不真切:“满城新雪,又唤起无家,一年新恨。” 姜里道:“谁省,去年春静。输与池上鸳鸯,日日阑前双暝。” “今日,是公主赢了。”林行致深深看着她,微微拱手,眉眼低垂,“慎之甘拜下风。” 一句慎之,一句相逢。 毁了平阳半生。 曾经多少痴恋,还是差池不定。 今已无动于衷,只余雕栏玉砌尚在,人生长恨水常东。 然这一幕在旁人看来,却是天作之合的一幅画面,苏和璧的心被撕裂一样的疼痛,强忍着才没有让泪水夺眶而出,她本来想要转身就走,却被陆庭筠拉着手腕逆着人群挤上前。 “阿里!林公子!”陆庭筠笑道,“可以啊殿下,你今日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林行致微顿,没想到陆庭筠会带着苏和璧上前。 苏和璧看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人,还有林行致身边的姜里,掐紧了掌心。 “阿里,这是林公子的表妹,苏和璧。”陆庭筠介绍道。 “表妹?”姜里淡懒,意味不明问,“从哪里过来的啊?” 陆庭筠道:“密水县,我都想不到她一个女子是怎么来的。” “多亏监察司相助。”苏和璧勉强点头,眼睛如同黯然下来的秋水,看着公主与林行致如此登对的画面,心中更是撕裂一样的疼痛。 林行致心神一凛,握紧拳头。 不对劲——上辈子苏和璧分明是三年之后才来的洛阳城! 就在这时候,人潮摩肩接踵,越发拥挤起来,前方不知道起了什么混乱,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跑,转眼就将同行的同伴挤得没影。 姜里被人撞了下,意外被人冲散。 “阿里!” 陆庭筠去抓她的手,抓了个空。 他本来想去追,苏和璧却也被挤得消失在如潮的人群,他一愣,但还是下意识去抓姜里,毕竟姜里是公主,万一真出了事就糟了。 可就在那一秒,陆庭筠却似乎看到林行致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 匆匆之间,他来不及捕捉。 林行致已经快速抓住了姜里的手腕,嗓音低沉:“殿下。” 姜里垂眼,看到同时抓住自己的两只手,反应过于淡漠:“我没事。” 陆庭筠抓她,是此时迷恋苏和璧的程度还不够深。 至于林行致。 姜里真应该赞他这三年的皇帝没有白当,意外之下也懂得审夺人心。 苏和璧被人撞到,吃痛扭了脚踝跌在地上,看着那两个男子同时握住姜里的手腕,眸中第一次有了惘然的东西。 在未形成于恨意之前,先是悬殊的嫉妒深埋于心,悄然潜滋暗长,直至苍天大树。 “让开!” 厉喝声破空而出。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人群中一闪而过,手持剑刃狂奔,掀翻了商贩的货摊,阻碍后面追赶的人! 孩童当街哭泣,但无人有暇顾及,苏和璧的大女主光环在这时候得到了触发,纵使自己心中伤心欲绝,还是扑上前一把抱住那个孩子。 这时候那黑影也疾奔而来。 迎着月色,踏着苍雪。 姜里看清追在黑影后的人。 个个骑在马背之上,劲装肃杀,侵入玄夜,而为首的人——是谢容渡。 孩童的啼哭声异常尖锐刺耳,苏和璧在混乱中仰着头,怔然看着策马奔过来的玄衣司主。 是那个人……送自己来洛阳的人。 她的视线艰难,但还是从四处散乱逃窜的人群,一闪而逝的捕捉到马背上的人,腰间挂着的令牌,如玉雕刻,隐隐眼熟。 苏和璧的心奇怪的被悬吊起来,有什么在疯狂跳动,呼之欲出,还来不及细看,却被重重身影挡住。 那刺客明显已处于劣势,却占了人潮熙攘的好机会,眸光一动,长剑扫过姜里,顷刻间将姜里夺在身后,回身对锦衣卫说:“退后!否则我就杀了平阳公主!” 姜里:……? 好事轮不到我,坏事真一个个拿我当炮灰顶啊~ 抱着小孩就在旁边的苏和璧也惊呆了,刚刚那森寒的剑刃就从她脖子旁边晃过,削断一缕发丝。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惊心动魄的刺杀场面! 当然,彼时尚且青涩稚嫩的女主还会害怕,等到以来陪着林行致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就不会这样了。 锦衣卫有片刻的停顿,但是谢容渡面容没变,更没有停,勒紧缰绳冷冷冲了过去。 “阿里!”陆庭筠目瞪口呆,生怕这监察司司主追查起刺客来,杀人也不眨眼,高声警告,声音破空,“宁国公,你要顾惜殿下性命,以保护殿下为先!!” 黑影趁着那片刻的停顿,抓紧姜里混入闹市之中! 林行致看着这一幕,眸中深处没有变化,但还是装出一副担心焦急的模样:“殿下安危至关重要,快去报官。” “监察司就是官。”陆庭筠沉声。 热热闹闹的百姓早就背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慌失措,原本有序的街道也乱作一团,苏和璧运气也不太好,在混乱中被人挤散,林行致抓紧片刻的时机混入人群。 等陆庭筠一回眼,方才还在的人都不见了! 谢容渡已经策马追了上去,音尘绝,锦衣卫紧随其后。 “苏姑娘!”有监察似,自己也帮不上忙,陆庭筠赶紧拨开人群慌忙寻找,苏和璧是个哑女,被人欺负怎么办? 他必须抓紧找到苏和璧! 洛阳城的月,那样淡,转眼已经被乌云遮盖,大雪飘落。 隆冬的寒意在深夜中深深慑住每一个人的灵魂,也使得街道周围的民居集市陷入一片片忽明忽暗的阴影之中。 刺客抓着姜里飞快穿梭在狭窄的胡同间,跳跃飞纵,身后的锦衣卫紧跟其后。 第75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17 姜里回头,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锦衣卫穷追不舍的音影,却惑然不见谢容渡,呼啸的风雪拍了满脸,公主看似柔弱,喘不过来气:“你是谁?” “想活命就闭嘴!”刺客压低声音威胁,明显是看中姜里的身份,能让监察司有所顾虑,才带她一起跑路。 糟了—— 当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巷子的尽头是一条死胡同,他穷图匕现,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剑。 “你来自哪里?”姜里对上他的眼睛,嗓音幽凉,如同黄泉畔上。 刺客的眼神忽然空了,下意识说:“凉山矿。” 果然。姜里沉眉,嘴动了动:“你效忠的主人是谁?” 刺客张口,锦衣卫已逼至巷内,气氛剑拔弩张,暗影涡旋! “你们敢上前,我就拉着平阳公主给我陪葬!”刺客诡异一笑,沉哑嘶吼,黑面巾上露出的一双眼睛杀意尽显,将剑刃横在姜里的脖子上,压出血痕! 锦衣卫皱眉,停在巷口,望着里面那一幕,十步之遥,气氛僵持。 断断续续的刺痛,更教人清醒,姜里的身体快呼吸不上,眼神却平静的可怕,手中捏着一支银簪,藏在宽大的袖口中,骨节纤细泛青,十分用力,狠狠捅向刺客的脖子—— 也就在那时。 “咻——”的一声! 一支玄箭横空射来,撕破了空气! 谢容渡自暗处策马疾驰,尘雪飞扬! 电光火石之间,容不得刺客丝毫反应,修长五指拉开弓箭,迅疾而狠厉的逼近中猛地射出那一暗箭! 鲜血,毫无预兆溅了姜里一身。 温热的。她僵住。心底想,真脏。 刺客瞪大眼睛,低头看向射中自己腹部的铁箭,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轰然往后倒了下去。 “司主!”锦衣卫齐齐道,声音回荡在暗巷,飘荡着回声。 姜里站在原地,脚下是刺客的尸体,上京城高空中的那淡薄的若隐若现的月光时而破云,照映在胡同深处,鲜血逐渐渗透了斑驳地板上的深冬积雪,蜿蜒出血红的颜色,在那双属于女子才有的金丝玉缕的绣花鞋上绽放,酒红色的瑰丽娇贵襦裙也被风雪吹得翩然翻飞。 她徐徐松开手,抬头看向翻身下马的谢容渡。 十步之遥。 宁国公大步走过去,身姿挺拔而冷肃,透出杀伐之气,视线扫过姜里,俯身看向地上的尸体,手指一探,没气了。 又一个活口断命。 玄箭贯穿了刺客的身体。 而刺客的脖子上,静静插着一支女子才戴的银簪,染了半边血,露在外面的半截银白簪花依旧皎洁秀气,一片冰凉雪花无声飘落在簪子上。 脖子处不断汩汩冒出的血,足见刺得力度之深,主人下手有多狠! 姜里的手要有多稳,下手又要有多重,才能准确无误刺穿大动脉? 她哪来的勇气——生于闺阁之中,不见血流成河——令人生疑也钦佩。 “让殿下受惊了。”霜夜下,谢容渡直起身,持剑看向姜里,落在她身上的血渍上,声音透出低沉的肃杀之意,“殿下受伤了吗?” “宁国公的箭,射得刚好。”姜里稳稳站着,北风吹动酒红绣金摇曳襦裙,与这胡同格格不入。 “是殿下自救的本领,令微臣自愧不如。”谢容渡原本想要留个活口,但当时情况险急,皇室安危不容冒犯,对方只能死。 他不欲过多停留,命令道:“十七,送公主殿下回府。” 风欲静,却有后来之声。 只听“咻咻”两声,暗器在月光下闪烁着寒芒,入木三尺,生生钉入胡同的墙壁上! “保护殿下!”谢容渡厉喝一声,旋身上马欲追上去,暗器从四面八方而来,阴狠毒辣。 姜里在混乱中,简直像个最脆壳的人形靶子,血条直接降到岌岌可危的边缘。 谢容渡看到那一幕,心底暗骂一声,在电光火石间容不得其他考虑的时刻,一手飞快解开披风,在空中呼啸而过,挡住暗器迅疾披在姜里的身后! 他伸手抓住姜里的手腕,直接将她带上马,动作一气呵成,不作任何停顿的策马追了上去,吩咐十七:“分三路,擒活口!” 呼吸中混合着寒冽的风声和雪片,血腥味在弥漫,盖不住一丝侵入呼吸的冷香。 姜里在马背颠的天昏地暗,几乎要吐,眼睁睁看着周围的景象从洛阳城繁荣的街道渐渐变得荒凉空旷,踏上城外的山林,大雪覆盖。 一路留下马蹄印。 谢容渡的肩膀刮过纵横交叉的枯枝,积雪扑簌簌砸落下来,寒凉之气四溢,长驱直入的追踪着刺客的方向。 姜里困在谢容渡身前,密不透风,倒是没怎么被刮到,但是她仍然难受得恶心,金枝玉叶养出来的身体就是弱鸡,估摸半辈子都没骑过马,这回可真是一下子骑够了。 她的声音几乎从唇齿间挤出来,略微咬牙:“我们恐怕已经陷入了八卦阵,这时候骑马已经没用了,宁国公,你能否放本宫下来?” “你还知道八卦阵?”谢容渡声音冷硬,显然也有所察觉到不对。 “读过古书,略懂一二。”姜里没有藏拙。 谢容渡骑马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四周雪满山,枯树残枝交错,阻碍了前行的脚步和视野。 那轮月亮被乌云严实地遮住,飘下黯淡的雪花。 他翻身下马,直接舍了马,将其系在苍老的树干上,带着姜里继续往前走。 姜里最佩服的便是谢容渡说一不二,从不迟疑这一点。她扶着树干,喘着气,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白的跟纸片也差不多。 “殿下先忍忍,过了今夜就好了。”谢容渡没问她能不能走,这放在当下的情景显然是废话。 姜里没动,闭了闭眼,看向谢容渡:“托宁国公的福。” 山林错综复杂,枝桠纵横落下的阴影切割了他的眉眼,依旧冷肃的摄人,鼻梁线条挺而笔直,唇极薄,线条显得凌厉肃杀。 他说:“我回去后向陛下请罪。” “等本宫真出了事,你再向皇兄请罪吧。” 第76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18 姜里嘴角的弧度有些嘲讽,出现在那张温婉孱弱的脸上,确实显得有些违和,发丝粘稠的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那双眼睛却意外显得冷静。 谢容渡看她,朝她伸出手。 姜里缓了片刻,将手搭上去。 谢容渡不欲耽搁,径直带着姜里往前走,一手持着剑,审视四周是否有人的痕迹。 带着姜里绝非他本意,没人追查线索的时候想带着一个多余的人,且身份尊贵,还要顾及公主安危。 但姜里已经被卷了进来,既然有人能盯上姜里,那就会有第二个。 当时的情况让谢容渡把她扔给锦衣卫,他不放心,锦衣卫按计划行事,不容差池,也没有合适的人手专门护送姜里回公主府。 情急之下不容权衡,等现在冷静下来,谢容渡再看着身边的姜里,也只能认了。 两个人的脚步一轻一重,一稳一乱,踏过厚重的白雪和枯枝,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空旷的山林中异常清晰,拉长了回音。 仿佛山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杀机尽伏在暗处。 姜里跟在谢容渡身边,一手提着酒红色的襦裙:“你们要追查的是什么人?” 谢容渡专心致志的往前走,没有回应。 “今晚哪里发生事情了吗?刚刚你射杀的那名刺客杀谁了?” 谢容渡仍然没有开口。 姜里侧头,在四野空旷中看监察司司主线条干净冷冽的侧脸,薄唇紧抿,错落下阴影,愈发显得不近人情,似笑非笑:“宁国公嘴这么严?” “此事与殿下无关。”谢容渡终于开口,声音冷漠,“殿下无需多问。” “我既然都已经跟你到这了,还不能问?”姜里漫不经心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要是死在这不明不白,那得多冤,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不会让你死,殿下尽管放心。”这是职责,也是皇命。 姜里并不满意,不依不饶:“说这话的很多,本宫怎么信你?都说监察司的人铁血无情,大人要是只顾着抓刺客,把本宫一个人留在这怎么办?” 相知十余载,谢容渡第一次知道姜里这么伶牙俐齿,他看着前方幽影错综,并没有看向姜里,声音冷漠中隐隐透出一丝嘲讽之色:“微臣以性命担保!” “很好,那本宫与宁国公也有过命的交情了,有话但说无妨。”姜里点头,费力在林子中跟着谢容渡的步伐,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才一针见血的指出。 “监察司之所以这么重视淮阴县带出来的案子,是因为这一切都和大梁龙脉有关吧?” 大梁起家夺天下,大凉矿占据了绝对的因素,那是皇室的命脉所在,从那之后,无数的地理优势和经济资源倾泻而出,在一代代君王传承中,被奉为龙脉,也称为保护洛阳的天然屏障。 但是姜里仍然记得后来的剧情,这大梁皇脉也被林行致和朝堂重臣里应外合,捣毁占据。 天时地利仁和,都眷顾在林行致那一边。 教人唏嘘。 谢容渡侧首,眼睛狭长沉黑,冰冷如同寒潭,桎梏住姜里的眉眼。 山林间,四目相对,暗潮涌动,都是试探和警告。 他没有问她怎么猜的出来:“殿下聪慧,不愿袖手旁观,是大梁之幸。” 姜里踩过雪,回首脚印已经模糊不清,被新一轮的大雪覆盖,愈发显得迷雾重重。 他们谁也没有回头看,都知道回不了头,只抓真凶。 “提司,你作为监察司司主,与我,与皇兄,与大梁,早就已经共生死。”姜里笑道。 “说不好听点,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本宫性命愿与大梁到最后一刻,相信宁国公亦如此,不必视我如外人,如此防备。” “监察司和皇室不同,事情曲折,殿下有心,日后再谈。”谢容渡淡道。 终究解释只言片语。 “大凉矿举足轻重,现如今背靠矿山的淮阴县混乱,朝堂贪官横行,有人坐在背后浑水摸鱼,监察司的职责就是揪出幕后主使,以绝后患。” 姜里听着他说话,了然于心:“看来今日的刺客也是为了灭口,阻断你们查案。” “张锦诚死了。”谢容渡不管她认不认识,大步往前走,扔下一句。 “人命果真如蝼蚁。” 姜里停了两步,感慨一句,看着谢容渡挺拔笔直的背影,快步跟上去:“本宫倒是知道关于此案一些其他官员的消息。” 对上谢容渡的眼神,她狡黠一笑,眸中黑月光融融:“若能活命,日后再谈。” 所有先知条件,都能成为谈判的工具,姜里玩的得心应手。 越是深入山林,周围的气氛就变得越发诡异起来,高大枯树生长交错暗藏玄机,而脚下的路径也越发错综复杂,无论怎么走,走过一段路,又是相同的场景。 但都被大雪覆盖,很难辨别清楚。 直到再次看到谢容渡系在树干上的那匹马,姜里明白谢容渡的用意。 “你说你懂八卦阵,懂多少?” “凡是八卦阵皆有阵眼,既有阵眼定然会有排列的线索,这就是缺口。” 姜里也并非一路都在跟谢容渡闲扯,她一直留心观察着四周的景象,但显然天时地利不在他们这边,阵型复杂,暂且还没有找到阵眼。 “继续走吧。” 姜里吐出口气,脚步渐渐沉重,这身襦裙赏灯节穿确实美得不可方物,到现下就只剩下累赘了。 没有自保之力,民女还是公主,在乱世都一样。 谢容渡侧头静静看着她,酒红色拓在大雪枯林中,繁美鲜艳的厉害,和在洛阳长街上捕捉到的那一眼,有几分肖似。 当时金丝玉缕织佳人,灯影下盈盈一笑便是风华绝代,现下到底多了几分狼狈,却遮不住金尊玉贵的傲气,眉眼还是精细温润的。 饶是谢容渡,也不得不承认。 她确实极美,无论何时何地。 但这美,美得不合时宜。 谢容渡微微放慢脚步,姜里没出声,身上还披着他的披风,寥寥抵御风寒。 突然,林间响起细微的声响,混合在呼啸的风声中,很难辨别清楚。 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四周窜出,手持利刃,直逼谢容渡袭来! 第77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19 谢容渡眸色一沉,将姜里护在身后,长剑出鞘—— 他们是想要杀人灭口,彻底断了探查案子的可能性。 此时锦衣卫必然也在山中,可是八卦阵悬之又悬,将人马冲散,他们纵然有心支援,也找不到谢容渡和姜里所在的位置。 这些黑影招招出手狠辣致命无比,毫不留情,谢容渡一手护着姜里,一手跟他们展开激烈的搏斗,厮杀声在山林中切金断玉,撕开了耳膜,仿佛也将灰暗的天地撕开一个大窟窿! 姜里唇色泛白,站在谢容渡身后,那些人似乎也看出谢容渡的弱点,改了方向朝姜里袭来。 “宁国公。”千钧一发之际,险象环生,姜里声音虚弱,还算冷静,“本宫真是被你连累惨了。” “闭嘴。”谢容渡眉目冷峻肃杀,杀招迅疾,出手极快,一手死死攥住姜里的手腕,带她躲避攻击,在百年残枝枯树间纵横翻越。 有人趁着谢容渡不备,两手难敌百人之际,从背后偷袭,姜里一眼看破,厉声:“小心!” 谢容渡猛地侧身夺过,长剑出锋,反手狠狠刺穿刺客心脏,血洒在雪地上,殷红可怖。 “还要我闭嘴么?司主。”姜里面不改色,一笑,“这次出去之后,你欠我一次。” 谢容渡没有出声,冷冷从刺客中杀出去。 他是出手冷厉,但是护着姜里就有了弱点,林间大雪纷飞,阻碍了视线,八卦阵不断变换着位置,刺客显然是有备而来,巧妙利用阵法的转移,让谢容渡防不胜防,形式渐渐变得严峻。 姜里护着他的后背,手中从一个尸体手中捡过一把剑,方便她补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阵不破,杀手不断,耗死两个人的体力是早晚的事情。 就在这紧急关头,姜里忽然看到山林一侧那颗最靠近悬崖边上的大树,树干上有着隐隐约约的划痕,像是年轮一样! 她眯起眼睛,视线清明,耳语让谢容渡靠近悬崖。 谢容渡眉头没动,但是听了她的话。 林间的风声和怪异声愈发强烈,在耳膜中轰鸣回荡。 姜里不断靠近那颗树干,凝神记住上面的划痕,眼前的山林错乱的路径在她眼前变幻,指挥谢容渡左拐右转! “咻——” “咻——!” 暗箭从四面八方射来,谢容渡挥剑斩断暗箭,削铁如泥,没有片刻停顿和喘息的时间。 姜里在他背后,深刻认知到这阵再不破,自己绝对没有谢容渡那么好的身手,被射成马蜂窝也太难看了。 她声音愈疾,指挥谢容渡不断变换方向,而刺客出招也越发狠辣起来,直直招架不住,就在这时,一支暗箭从西北方陡然射来,携裹着一往无前的力道,狠狠刺中姜里。 姜里能感觉到箭尖刺入血肉的声响,那是沉闷的,甚至细微的一声。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姜里闻到呼吸中浓郁的血腥味,抬眼,挡住那支箭的人是谢容渡。 “往哪走?”深夜的雪光下,视野模糊而混乱,他唇色泛白,却眼睛没眨一下的折断那支刺穿肩头的箭,哑声询问。 姜里神色不变,也没有慌,冷静将树木纵横的方向和方才树干上的划痕结合起来,不断推演着可能的破阵路径。 终于—— 阵眼找到了! 风雪大作,姜里能感觉到一阵强大的力量想要将他们深深拉进阵法之中,大雾四起,视野模糊的甚至分不清敌友,唯有手腕上紧紧握着她的那只手触感尤为清晰冰凉,渗出的汗液也将两个人的皮肤相贴! 谢容渡始终握牢了姜里的手,向前冲去,一路上脚下无数尸体。 “咻——” 这次,只剩下风声。 后来,连风声都静止。 山林不知何时归于寂静,月亮迟迟从乌云后面显露,清冷皎洁的月光照应到林间的道上,犹如明河在天,四野无声。 与此同时,洛阳城的夜,仍然人潮拥挤。 监察司的人马穿梭其中,寻找可疑之人。 苏和璧自己也不知道被人群冲挤到了哪里,如同幽魂般飘荡,泪眼婆娑地抬头仰望天上的月亮。 曾经无数次在密水县憧憬,如今她才发现,这洛阳城太大,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苏苏!”林行致匆忙扒开人群,大步朝着苏和璧冲过来,声音发沉,“跟我走!” 林行致找到苏和璧的时候,苏和璧正心灰意冷的摩挲着颈项间常年佩戴着的身世残玉,那半枚玉佩被体温熨帖的滚烫,而混在墙角的一名小乞丐跟她说话。 “你这么伤心,是害怕没有食物吗?不如跟我一起讨饭。” 这小乞丐说他名叫阿九,苏和璧初来洛阳城,被砸了石头,就是他狡猾砸的,但了解之后,苏和璧才发现阿九也是个可怜人,父母病死洛阳城,贪官污吏之下,一张草席了事,无人问津(只能说明女主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很惨,并且女主同等的心善,让每一个孤儿都痛哭流涕并且心甘情愿的追随她) 苏和璧鼻头一酸,眼中都是眼泪,忽然意识到她现在的悲伤有多可笑,天底下还有那么多吃不饱饭的人,他们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而那些皇室贵族,还着金缕,兴宫殿,永享无疆之乐! [我还有钱,你吃吧]苏和璧用身上仅剩下的两个铜板,给小九买了两个大馒头,打手语说。 小九面上脏兮兮的,抓着馒头狼吞虎咽,老成道:“馒头之恩我会记住的,苏姑娘,你是个心善的人,只要心善就会有人追随,你会遇到贵人的,也会成大事。” 苏和璧苦笑,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脖子后面从出生陪伴她到现在的流放奴隶烙印,愁眉淡蹙,面色清淡凄然。 她这一生充其量只是个普通民女,比不上高堂之上的公主。 不甘的火焰,悄然在心中生长,而这时,林行致逆着人群而来,犹如天神降临,抓住苏和璧的手腕,缓声:“苏苏。” 苏和璧一看到他,心如刀绞,转身匆匆跑远,每跑一步都像是跑在刀尖上,白裙仓促而破碎,那么清冷。 林行致追上她,紧紧握住苏和璧的肩膀,沉声。 第78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20 “苏苏,我跟平阳公主是陛下赐婚,天命难违,我是被迫的!但我向你保证,我早晚有一天,会推翻这份婚约,明媒正娶来娶你,你给我三年时间,不出三年,这一切都会实现!” 长街长,木桥上,谁挑灯吹箫,灯火重重,自古功名道,一片繁华在洛阳。 民生在最初的混乱过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常态,吆喝着生意,谁能想得到,这是暴君统治下最后的安宁。 人潮中摩肩接踵,林行致和苏和璧站在桥上,身影被三千盏灯笼模糊的虚幻而辉煌,仿佛洛阳梦华录的伊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谁来捧一颗真心,守明珠一颗,奉于锦绣山河,左擎苍,右几圈,还天下黎明百姓太平,过上能吃饱饭的好日子? 苏和璧脚步钉在木桥上,震惊的看着昔日与她田间朝夕相伴的郎君! 眉眼分明勾勒的熟悉,可一身难恻的气质和若有若无流露出来的阴狠,却令她觉得无比陌生! [你这是欺君,你想干什么?]苏和璧急得打手语,手指都在抖。 林行致看着她一片良善的眉眼,喟叹一声,携裹满身风雪,三千里路,十年霸业,将苏和璧拥入怀中,仿佛与心中空缺的地方完美无瑕的嵌合到一起。 “苏苏。”他在她耳边郑重道,“你只要记住,你永远是慎之唯一的妻子,这就够了。” [那平阳公主呢?]苏和璧不能理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无法哭出声来,时而欢喜,时而绝望,痛苦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你不能这么对一个女子,她是无辜的!] 苏和璧的心已经很痛了,她不敢相信如果平阳知道这一切都是骗局,对方的痛苦,恐怕到最后是她的千万倍! 林行致将女子散落的一缕青丝别在耳后,动作温柔,声音却温凉,渐渐凉入骨髓,堕入洛阳夜。 “苏苏,你无需担心这些事情。凡是大梁皇室的人,没有一个无辜。他们眼睁睁看着饥荒连年,看着生灵涂炭,自己却享行宫之乐,酣畅淋漓。这是天罚!而我,会顺应天意,推翻大梁……” 苏和璧吃惊的睁大眼睛,震惊到无以复加。 来自十年后的林行致,对于现在的苏和璧来讲,还太遥远荒谬,她现在只是个普通民女,并没有真的想要跟大梁作对的打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梁拥燕岭十六州之固,铁骑百万师千军,哪里是区区一个起义军能轻易撼动的? 这注定是一场漫长、而且残忍的血战,并且完全可以预料到,将有多少战士,多少百姓死在这连年的战争中,哀嚎遍野,尸不得裹! 苏和璧胆战心惊的退后一步,不知道林行致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明明考上了状元郎,只要为大梁效力,励精图治,匡扶正义,何愁维护不了百姓? 难道是因为这道梁昭帝强加在他身上的圣旨吗? [我们去见陛下,求陛下退了这道圣旨。]苏和璧说。 林行致看着她,而后深深摇头。 重来一世,已居人上人,如今怎能受得了再为人臣的滋味? 况且今夜赏灯节发生的一切过于异常,姜里也不复跟他初见的模样。 姜里是否重生一事尚未可知,如果对方重生了,那一定不会放过他。 这是一条没有退路的路。 他与姜里,与大梁,此生——不死不休! 今夜是赏灯节,满城明灯三千,摇曳着民生最美好的寄托,许向天神。 究竟是祈求风调雨顺,祈求锦绣前程,还是祈求金玉良缘,都是人个中事。 林行致拥着苏和璧,从小贩手中接过两盏长明灯,执笔风流,含笑写下两行字,字迹杀伐果断,已有帝王之迹,脱手放飞上高空! 苏和璧仰着头,看着那两盏孔明灯在空中飘飘摇摇,直逐青天,她没有说话,脑袋慢慢靠在了林行致宽厚的肩膀上,仍然是此生的依靠。 两人十指相扣。 此生惟愿,不负天下不负卿。 可是人群之外,陆庭筠震惊的站在他们身后,遥遥望着那一对相互依偎的背影。 手中拿着的糖人,砸落在地上! ** 而山林之中,大雪封山,星月皎洁。 满地都是黑衣人的尸体。 林间除却呼啸而过的气流,带走扑簌簌落下的雪声,再无其他声响。 谢容渡握着剑深查四周,确认再没有其他人和危险的存在,才暂时让姜里坐下休息。 “你的伤势怎么样?”姜里喘着气坐在树下,经过这一场精疲力竭的大战,身体早就承受不住,看向谢容渡。 他左肩的衣料已经被鲜血浸得暗红,站姿依旧挺拔。 谢容渡收回环视四周的目光,面容冷峻苍白,挑在姜里的对面坐下,长剑就放在身侧,垂眸检查肩上的伤,手指抹过伤口处的血,告知姜里:“没毒。” 这是最好的结果。 中箭的人从不怕伤口有多深,只怕剑上有暗毒。 “那就好。” 谢容渡身经百战,姜里不懂药理,但相信他的判断。 明月在天,四下空旷,姜里的手心都是汗液,手腕也是,但似乎还残留着对方冰凉的体温和骨节的温度。 方才,攥的那么紧。 没有丝毫隔阂和尊卑的,将生死系于一体。 她松开手掌,看向坐在对面的谢容渡。 他只缓了少顷,遂而拿起旁边的剑起身,检查四周的刺客,背对着姜里,后背挺直,仿佛身上永远有一种监察司严明执法而绷紧的弦,不容丝毫懈怠。 背影如松如竹。 面罩一一扯下,并非是那些失踪的青年,而是全然陌生的脸,这些应该都是经过长期训练的死士。 大梁自开国之初,已经明确下令禁止王侯世家豢养死士,并且一旦发现,处罚极重,按谋反处理。 谢容渡皱眉,拿起刺客手中的武器,指腹擦过刀刃,声音发沉:“凉山矿。” 真的是大凉山矿石炼制而成。 凉山矿矿石材质之锋利,远非其他矿山所能及也。 但凉山矿产出的矿石一直都是大梁皇室在经手,源源不断充盈国库和军需。 这其中,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第79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21 失踪的青壮年,接二连三死去的官吏,密制的武器,一切的谜团都在指向大凉矿,背后仿佛藏着令人发凉的阴谋,吞噬整个皇脉。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梁当初靠凉山矿平定天下,姜里靠坐在谢容渡身后的那颗百年枯树,酒红色襦裙已经被枯枝刮得破烂,趟着雪,“古人不余欺也。” 谢容渡转身,当机立断:“我们下山。” 线索到这再一次断了,留下去没有意义,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再在林中查探,而洛阳城的情况尚不明朗,他们得赶回去。 难得从谢容渡口中听到我们这两个字,不容易,但是姜里扯扯嘴角,背靠着树干,有气无力,经过紧绷过后的声音柔哑惫懒:“不行,要走你走,我走不动。” 谢容渡站着看她,薄唇紧绷,没有退让,向来说一不二:“殿下可以回去看御医。” 好像一脱离方才生死悬殊的危机情况,他又变回宁国公,两个人的关系是君与臣,是未出阁与外男,拉开疏离的距离。 姜里闭上眼,岿然不动:“好,你回去吧。” 谢容渡微咬紧牙根,深吸一口气,满腔寒凉,在纷飞的大雪下,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 她在生死攸关时的睿智和勇气,在厮杀中从未拿剑的手,拿起剑挡在他身后,当时风声雪急,她一往无前。 那一幕在月光照映下的雪色中浮现在眼前,林间薄雾重重,她面容是真正意义上的清冷。 谢容渡很少钦佩一名女子。 “一刻钟。”他薄唇紧抿,垂下眼,守着姜里,在她对面坐下,“至多一刻钟。” “司主的时间这么金贵么?”姜里淡淡道,“四千里山河三万宗悬案,你整日奔波查的过来么。” 谢容渡不欲争论这些:“皇命在身。” “本宫的命令也是令。”姜里冷然,抬头看向谢容渡,“司主敢不从么?” 监察司就算再只手遮天,监察百官谏皇帝,但再脱离中央控制之外,他也是皇室建起来的机构。 他敢不从吗。 谢容渡沉默片刻,距离悬殊,声音平直冷淡:“凭殿下决断。” 姜里闭上眼休息。 并非她有意争论,但这具弱鸡身体实在不给力,而姜里最擅长的又是绝不委屈自己,而且对方明明也受了伤,结果跟感觉不到疼一样,就算是金属经过烘烤都能弯曲,更何况是人,总需要休息。 气氛一时静了下来,树影晃动,笼罩下斑驳的阴影。 两人面对面坐着。 谢容渡刚刚只是把那只暗箭的箭杆折断,但箭头深深刺入皮肉,不能轻易拔出来。 先不启程,谢容渡便先老练的给自己处理伤口止血,一手解开衣襟,领口扯到一半,感觉到姜里在看自己,抬头,狭长眼眸径直撞上姜里视线。 高挺鼻梁下,谢容渡薄唇唇色泛白,沾着冷情雪色:“殿下。” 姜里下意识挑眉,视线清明,这才意识到,大梁规矩森严,也遵循女子不得与外男接触的条例。 像今夜这样,也真是迫不得已了。 也是想到这,才忽然意识到谢容渡着急启程的另外一个原因——她身为公主当街被劫走,失踪了一整个晚上,就算是她和谢容渡之间清清白白,但是民生不一定会这么想,两人这么在山林相处,很有损清誉,更何况姜里马上就要成婚。 原来如此。 姜里哑然失笑。 “我不会包扎,要不然就帮你了。”礼尚往来,姜里还是清楚的,这是交朋友的前提,她坦荡道,“你是为我受的伤,我不放心,于情于理也要看一下吧。” “职责所在,殿下不必放在心上。”谢容渡说过,他在,就不会让她受伤。 不然他这个监察司司主,也是白当了。 “你一定要这么一是一,二是二吗?”姜里反问。 撇得这么干净,真不知道他是对皇室忠心耿耿,还是循规守矩避嫌。 看着谢容渡沉郁肃冷目光,姜里觉得百无生趣:“算了。”不过这确实提醒姜里一件事,“我确实应该学学医。” 谢容渡也没有再接这个话题,迅速处理伤口,语气平静有力:“御医有御医该做的事,殿下千金之躯,没必要夺了他们的职。” 姜里摇头:“万一御医不在呢?”她又问,“万一监察司和皇兄都不在呢?”继而指出,“人都要有保命的本领。” 她既然接下平阳公主的委托,那就得给对方创造最好的条件,学医虽不至于去悬壶济世那么大,但至少是有用处的。 姜里永远是个行动派,也没想过今夜突然警醒的想法,日后会带来多大的帮助…… 她当时也没考虑过,苏和璧后来在流放路上是怎么出名,成为神女的。 “殿下有时候的想法很远。”谢容渡顿了顿,低头说,“但居安思危是好事。” 姜里喟叹一声,“现下未必是居安啊……” 多少暴乱,多少阴谋。 岑雪,在林间飘过。 他的面容在视野中变得愈发鲜明而冷峻,线条凌厉的厉害,流畅延伸到锁骨,冷汗淋漓,泛着玉一样的冷色。 姜里看着,从四周捡些枯枝柴火,本着钻研精神刻苦研究了一会儿,奈何古人精神不易学。 谢容渡看她真有在这过夜的架势,扯扯嘴角,冷眼看着,本来没打算管,但看她冻得青白的脸色,到底还是公主,身体孱弱。 这样的身体,怎么能有这样坚韧的灵魂。 两人经历本来不同,他何必对她要求那么苛刻,还是上前动手,三两下窜出火苗来。 干枝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烘烤着双手,寥寥抵御山风。 姜里抬头,看他近在咫尺眉眼,容色无双惊人,被火苗映着,眉墨勾勒的似画。 倘若不是终日查案沾染的血腥气,那这张脸以及出身,也合该是陌上谁家王侯足风流。 谢容渡拨弄着树枝,眼睫在眼睑处扫落一片扇形的阴影,薄唇线条抿得肃冷,专心致志,没有说话。 火光映着姜里垂下的手,宽大的衣袖金丝玉缕,贴合着柔若无骨、细腻养尊的指节,手背上都是刮痕,腕间指印鲜明。 第80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22 他视线不经意间对上,眼睫掀起便是公主静默温润眉眼,半晌,语气微缓:“再休息半刻钟启程。” 姜里看着谢容渡熟练的动作,论荒野求生,甘拜下风,说好,拢着身上银色的披风。 他抱着剑,靠在另一旁,闭目养神。 山风呜呜地吹过,亘古而悠久,仿佛一曲沉郁的山歌,这时才真正余出几分劫后环生的安宁。 ** 洛阳城。 木桥的对面,便是浮生阁,二楼栏杆上,各个窈窕的姑娘摇着手绢,巧笑嫣然。 桑嫱就站在栏杆旁,慵懒而又惆怅的望着远处的身影,心中有个心心念念的人。 向来说婊子无情,风月不交心,只谈花前月下,可是比起那些油腻轻浮尽想着占便宜的官员来说,桑嫱就更加怀念来了四次,只听曲不留宿的那个人。 是个怪人。她确信。 “楚风……”这两个字在桑嫱口中呢喃,怅然若失。 其他小姐妹都建议桑嫱,下次对方再来的时候,点上一盏浮生阁特制的香料,不怕对方不留宿,可是那人,却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过来了…… 莫非是有了心上人?终归比她们这些青楼女子要拿得出手。 桑嫱越想越意兴阑珊,磕着瓜子,把壳吐到楼下,看到下面经过的公子哥二张摸不到头脑的往上看,再笑的花枝乱颤,本来想要回去,却不经意间,眼尖看到一道身影。 似乎是今年的状元郎,林行致。 她们都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从来没有见过对方。 中榜之后,有不少才子春风得意来这里消遣,但这传闻中蟾宫折桂的林公子似乎格外高风亮节,其后有公主赐婚,就距离她们更加遥远了。 桑嫱之所以能够认出来林行致,还是托了楚风的福。 楚风说他落榜,很大一份原因是因为跟林行致结仇,林行致有皇恩眷顾,对他暗下手脚。 后来出街,桑嫱就特意去看过林行致的画像。 想到这里,桑嫱对林行致的印象大打折扣,再眯着眼睛,看他怀中拥抱着的那名女子,十分素净,背影清丽,一看就不是什么高门贵女。 桑嫱口中发出一声轻蔑的切声,嫌恶的皱紧眉头,愈发吊胃口。 没想到堂堂状元郎,也不过是外名听起来清风朗月罢了。 已被钦点驸马,不日成婚,还跟民女牵扯不清! 她无意再看,从二楼回房间,刚好看到萧姬从外面匆匆走进来。 对方身上披着黑色的披风,落了雪,一身寒意,看样子是在外面待了很久。 桑嫱心下觉得奇怪:“你上哪去了?” 谁料萧姬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十分吓人,随后一言不发的回到房间。 桑嫱气得跳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私会情郎去了呢!” 不过萧姬眼高于顶,一心苦恋宁国公,桑嫱绝不相信那声名远扬的监察司司主会与萧姬私会。 而彼时林行致尚未想到,今夜的交心,为他日后留下多大的破绽。 今夜种种发生的事情过多,林行致还需要处理,况且姜里情况不明,他不能和苏和璧久留,也不能草率把苏和璧带回林府,只好先让她住在驿站,叮嘱如果有事,来寻他身边的宁远道。 宁远道是林行致身边的侍卫,武功非凡,上辈子一直忠心耿耿,更是在攻打大梁的起义路上立下了汗马功劳,连斩三名大梁将士的头颅,林行致对他很是倚重和信任。 分开之后,林行致面色冷峻的离去,佯装寻找姜里的模样…… 方才的孔明灯,仿佛只是昙花一现,苏和璧怅然无比的站在喧嚣的人群中,仰头望着天上一盏盏长明灯。 这真的是对的吗……她一开始,只是想要愿得一心人。 苏和璧没有头绪,走在人群中,却突然之间僵住。 “不想死就跟我走。”身后之人声音诡异沙哑,用匕首抵住了苏和璧的腰间。 [你是谁?]苏和璧如坠冰窟,诸多血腥古怪之事,都发生在今夜。 那人轻蔑古怪:“等出了城,你自然会知道。” 苏和璧看着在人群中四处搜查的监察司人马,她心细如发,很快想明白,此人正跟今晚的刺客有关,才会急着逃出洛阳城。 先前姜里被绑架,恐怕也是因为这一点。 但是苏和璧不明白,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甚至命若浮萍的哑女,对方挟持她有什么用处?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能掩护你。]苏和璧抿着唇,唇瓣泛白,冷静打手语。 那人却一笑,一把扯出苏和璧挂在脖子上的半枚残玉:“装什么傻,有这个就够了!” 苏和璧瞳孔一缩。 残玉,监察司,谢容渡腰间挂着的令牌…… 一帧帧画面在苏和璧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千丝万缕的线条中,她隐隐抓住了什么! ** “噼啪。” “啪。” 火星四溅,干柴渐渐烧成灰烬。 谢容渡闭着眼,脑袋中浑浑噩噩,冰火两重天,一时沉重的难以睁眼。 一缕淡淡清香袭住呼吸,带着独属于女子身上的胭脂甜腻味儿,他凭着本能警惕睁开眼,视线凌厉清明,与姜里四目相撞,不过半寸距离。 姜里平静蹲在他面前,身上还披着他的披风,束发的红发带散落,青丝如瀑,更衬着面容削瘦,身后是茫茫飞雪,眸子潋潋如秋水,用手碰了下谢容渡的脸。 “宁国公。”她手心沾着冷汗,启唇,“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谢容渡下意识偏了下脸,从未跟女子靠这么近过,心下违和。 他皱眉,强行用剑撑起身体,从喉咙滚出来的声音沉哑:“无碍,该走了,殿下。” 姜里这次没有阻拦,跟在谢容渡身边。 他在寻找那匹系在树干上的马,毕竟要单凭着他们两个人的脚力走下山,恐怕天亮了都不一定能下去。 皓月当空,夜深人静,只有林间的脚步声,和一深一浅的呼吸声。 “我不会跟皇兄说今夜除了刺客以外的事,也不会牵扯你。” “微臣秉公执法,陛下处理有当。” 姜里不跟他打官腔,就不说话了。 “你说你知道案子的事。”谢容渡提及,声音虽然沙哑,却依旧严明,明显更关切这件事。 第81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23 “下山之后告诉你。”姜里耸耸肩,耍无赖,“不然司主下山之后把本宫再次当成陌路人,我找谁说理去?” 谢容渡没想到姜里还会玩这招,但她终归在他眼皮子底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抬手拨开枯枝:“八卦阵的解法,我需要你。” 姜里不跟他卖那么多关子:“可以,回去画给你。” 她说的一直是你,不是监察司,谢容渡没太区分这个,眉头微动,道多谢。 他不那么冷着脸的时候,其实很冷隽好看。 姜里跟他并肩而行,刚好看他的侧脸,停顿片刻,收回目光,暗叹口气。 反派长得这么好看给谁看啊,又不能给剧情当饭吃。 令人惊讶的是,山林间还有捕兽夹,有农民生活的痕迹,他们还遇到一个老夫,对方在山脚生活二十来年,见到他们也很是惊讶,再看他们的衣着严明,伸手作揖。 “不用多礼。”姜里眸色微动,片刻调侃道,眉眼盈盈,襦裙金丝,“我只是和我夫君在山上迷了路,敢问下山该怎么走?” 谢容渡侧头看她一眼,眉骨深邃,雪色清朗。 “失敬,原来是公子和夫人。”老夫很热心的帮他们指路,说自己姓张。 “张伯,谢谢。”谢容渡站在姜里身边,看着老夫,背脊虽笔挺却不傲怠,声音冷沉称呼对方,停顿片刻。 “适才听到山林中有狼声嚎叫,恐是群狼,夫人亦受惊。近日又大雪连绵,尤恐雪崩。您最近若是无事,还是别上山了。” 老农脸色一变,连连谢过二位提醒,于是两行人分开。 “看来监察司还是有温度的。”姜里回头看了颤巍巍下山的老农一眼,“司主也没那么无情。” 她称两个人的关系,是不想暴漏真实身份,哪怕后来再有人来寻问,也无妨。 谢容渡又特意提醒,是不想对方招致祸患了。 “殿下亦怀仁。”谢容渡倦道。 “谢容渡,你脸色真的不太好。”姜里突然摸他的脸,摸到一手冷汗,冰凉的,凝眉道,“你知道吗?” 谢容渡:“我们需要尽快下山。” 他油盐不进,姜里没有办法,漫不经心,嗓音温和,带着女子特有的甜腻感:“夫人关心一下你。” 谢容渡提醒她:“殿下莫再戏称,有心人听到,会非议之。” 他脸色虽然有些迷离倦怠,但走的步伐还是很快,单手握剑,斩断拦路的横斜枯枝,骨节会绷出苍白而冷肃的线条。 姜里不知道是不是古人都这样恪守礼节,走在他身边,认真问他,纤长睫毛下,瞳仁温润绝美,透出一片片林间清辉:“宁国公如此避嫌,是心中有人吗?” “微臣没有。”谢容渡垂眼。 姜里问的认真,是誓要求一个答案:“那为何一味与我疏远?” 他只言片语,寥寥四字:“君臣本分。” “哦。司主真是恪尽职守。” 大概是听出姜里话里的阴奉阳违,不给一个答案就会满意,谢容渡持剑,清哑平直:“殿下已许婚嫁,清誉为重。” “你明知婚嫁非我本意。”姜里淡淡道。 谢容渡本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但当时不知为何,大雪封山,行路艰难,两人一路走着,也许是意识混沌,也许是气氛使然,问就问了:“那为何要去求那封圣旨?” “司主监察人心,也应该知道多少是出于本意,多少是身不由己。”姜里淡笑,笑中却没有多少真心。 模糊的视线中,墨眉琼鼻,盈盈艳艳,饶是如此狼狈的情景下,也美得令人恍神。 谢容渡头痛欲裂,但对今夜长街上打眼看到姜里还有印象。 当时风雪杀声起匆匆一瞥,她在人群对视中最灼灼其华,对面站着的就是连中三元新科状元林行致。 还有左丞相之子陆庭筠,以及那名哑女。 姜里说的确实不错,谢容渡身居监察司多年,监察人心的本领为盛,一眼就能看得出那几个人关系非凡,再思及姜里所说的林行致心中有人,一切都明了。 “陛下不会轻易退婚。”他说。 姜里存心狡黠,声音意味深长:“如果宁国公娶我,皇兄大概会改变主意。” 谢容渡忽顿,继而大步走,踩过地面声响咯吱,面容冷峻,声音遥遥又漠漠:“这是殿下接近微臣的目的吗?” 普天之下能摆脱这道圣旨的没有几个人,他确是其中之一。 姜里倘若要借他的势退婚,想法无可厚非,但于他而言,用婚姻做牺牲,未免太大了。 谢容渡虽然对婚嫁之事无感,但也没想过如此轻易交付。 “仅此一半。”姜里说道,看着谢容渡的玄裳背影。 她在危难之际的冷静甚至冷酷,心计以及手腕,又或者闺阁女子的孱弱和矜贵,足以教人钦佩。 王室重重束缚之下,谢容渡欣赏她敢为人先的勇气,但也仅此而已。 “微臣在朝堂上步步为营,明枪暗箭,恐怕没有心思护殿下周全。” 言辞之下,已是拒绝。 “宁国公不必这么急着给本宫答案。”姜里叹口气,坦白劝说他。 “您也知道世间婚嫁之事并非皆是两情相悦,也有互利互惠。你娶了公主,出入自由无人阻。而本宫自有本宫的风花雪月,不会干扰你公务,也与您无关。” 她竟完全把婚姻看成交易,只有理性的算计和利益能够为之筹谋,清醒的可怕。 但她贵为公主,却也天命难违。在宫中如履薄冰,一步行差走错,便是万劫不复,不知生在帝王家,是否比寻常百姓家更可悲。 可这生于高阁,享了荣华也束缚,都是命。 谢容渡太阳穴突突地不安地跳,能感觉自己的体温是在发烧,很难再去思考这些东西,看到前方系在树干上的那匹骏马,吐出口气,疏离平直。 “殿下慎言,微臣只当从未听过。” “好。”姜里点头,“本宫日后不会再提。” 谢容渡解开缰绳,翻身上马,朝姜里伸出手。 姜里披着披风,将手搭上去。 山下,将是一场浩劫。 第82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24 他拢着她,在马背上,寒凉的雪夜里,体温炽热的厉害,还有股近在咫尺的雪松香的味道,冷肃肃的,直教人清醒。 姜里背靠着他胸膛,背脊挺的笔直。 “殿下坐稳。”谢容渡在她身后说了一句,呵出的热气落在姜里后颈处,勒紧缰绳,快马加鞭! “本……”宫。 姜里后背撞上谢容渡的胸膛,再一次尝到了那种颠簸的想要吐的感觉。 姜里在心里把谢容渡骂了个十万八千遍,一张口,吸进来的全都是风雪,只好闭紧了嘴巴,视野迷蒙中,满目飞扬的尘雪,纵横的山路,惟有身后的体温异常清晰可靠。 拉过来。 这么趁手的人,必须拉过来。 姜里胃里翻腾犯恶心的时候想。 入了洛阳城,一路灯火渐渐繁华。 明灯三千,四处都是祈愿的孔明灯。 这一幕从高山往下行的时候,尤为壮观。 可惜姜里和谢容渡都没闲心欣赏。 但匆匆之间,姜里只看到其中两盏孔明灯上写下的墨色字痕。 一盏写:受命于天,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另一盏写:丰功伟业,不负如来不负卿! 好大的口气,好狂的话! 姜里冷笑连连:“谢容渡,箭拿来。” “干什么?”他垂眼,面容肃杀。 “射寇者。”姜里手持弓箭,在手中的触感尤为冰冷沉重,她徐徐拉开弓,拉至最紧绷的时候—— 谢容渡同时也看到那两盏孔明灯,他托举住姜里的手腕,两人的姿势亲密无间,却无关风月,声音低沉冷肃:“手腕再抬高,绷紧。” 体温相覆。 力道深重。 “咻——” “咻——!” 一箭射出去之后,谢容渡立刻上箭,握紧了姜里的手,连发第二箭! 玄箭破空,携裹所向披靡之势,撕裂了洛阳城的上空,直直贯穿那两盏孔明灯,坠入上洛阳城的夜! “林行致么?”谢容渡的声音莫测。 “司主,我早说过。”姜里意味不明,“他不愿北面而事梁。” 而与此同时,皇宫之中,气氛低到极点。 姜邵暴戾地将名贵的瓷杯狠狠摔在地面上,周围所有人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陛下息怒。”林行致跪下道,面容在忽明忽灭的宫灯中,并不明亮。 “户部遇刺这么大的事情现在才来通报朕,你们眼睁睁看着刺客跑了,还把公主劫走,怎么有脸来见朕?!”姜邵厉喝,声音阴狠,震慑三尺。 跪在地上的人,战战兢兢,包括林行致、陆庭筠当时在场等人。 甚至左右丞相、户部尚书深夜也被传唤御书房,监察司人马截获身份诡异的苏和璧,伏在地面。 可以说凡是涉及到这一件事情的人,现在都困在皇宫。 在姜里和谢容渡没有出现之前,谁都不能离开。 独姜邵空荡荡地站在他们面前,眼神如刃,森寒而多疑的审视着每一个人,在偌大的御书房中来回走动。 天子脚下,发生这样的事,简直荒唐,哪个皇帝能不震怒! 他们今天能行刺户部,改天是不是就能行刺皇帝?!! 这简直是在姜邵的脑袋顶上动土,他冷冷盯着每一个人的脸,声音低沉残忍:“监察司回来之后,朕会问谢容渡的罪。而你们——这些无所作为的人,也难逃其咎!” “陛下!” “宁国公和公主殿下回来了!” 侍卫匆匆走进来,急声通报。 “轰——” 沉重的北城门开。 谢容渡一路快马疾驰,将时辰压缩到最短。 那巍峨辉煌的皇宫步入视野,踏入宫道。 宫道两侧的御林军悉数下跪。 至御书房前,夜色最浓时,寒冽上玉阶,九九八十一面见天子。 谢容渡翻身下马,玄衣衣摆猎猎生风。 姜里亦下来。 他在那一阵令人窒息的威严中,解开腰间的令牌,扔到姜里手中。 姜里一顿,接住。 手中令牌冰凉,带有某种沉甸甸的重量。 “欠你的一次,还了。” 谢容渡大步往前走,踏上玉阶。 “日后有事,上监察司!” 姜里笑了,毫不客气的收下令牌,这次行动属实不亏,她盈盈拜谢。 “微臣拜见陛下。” 大门推开,日月可见。 谢容渡携着重重月色,上前半跪,声音低沉恭敬。 姜邵站在那里,一身森寒嗜血之气,令人退避三尺,周遭的宫人还有相关人员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身体抖个不停,如与虎谋。 听到声音。 姜邵缓缓抬起眼睛,看着风口踏进来的人,面无表情。 其后,姜里不紧不慢的提着酒红色的襦裙出现,眉眼惊华:“皇兄。” “可有大碍?”灯火明灭不定,在强烈的风声下,姜邵深深看着他们,指腹掰过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动了动唇,沙哑问。 姜里说道:“多亏宁国公以命相护,平阳并无受伤。” 行宫中,在场的所有人,她是唯一一个站着跟姜邵说话的人。 这就是皇家威严。 难怪林行致眼馋。 姜邵听到姜里的话,视线在公主身上停了一会儿,她只是衣裙有些狼狈,但看起来没有受伤,遂而将视线收回,落在了谢容渡身上,大手一挥:“起来吧。” “谢陛下。”谢容渡起身。 姜邵第一句话,关切问:“劫走平阳的人呢?” 目光交汇,谢容渡明白他的意思,凛声:“微臣追至城郊山路,已将刺客悉数斩杀。” 姜邵真正在意的不一定是公主,但一定是天家威严。 只要公主失踪,劫走公主的刺客就不能活,更何况这幕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单单是姜邵在行宫之中,盛怒之下,已杖杀三人! 姜邵闭了闭眼,再睁开,轻舒一口气,面色喜怒难辨:“有劳宁国公。” 姜里回来,见这么大场面,眉梢轻抬,在晦暗不明的灯火下,打量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还都匍匐在地,伴君如伴虎。 今夜这场面已经很大了,大梁的半壁江山版图几乎都掌握在这些人手里。 也是重生以来,所有重臣以及男女主,罕见的齐聚一堂。 只怕今夜一桩桩一件件,站在其中的林行致心中还莫名其妙,苦苦思索—— 第83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25 他已经帮助张锦诚避开了今夜的死因,张锦诚为什么还会死?姜里还会被掳走? 天时、地利、人和……究竟哪个最重要? “此番还好公主无事,否则你们都难逃其咎!”姜邵呵斥道,声音直让人心里打鼓,久久回荡在御书房中。 “到底是谁兴风作乱,这般乱臣贼子,朕要你们将他连根拔起!” “陛下息怒。”谢容渡拱手。 “陛下息怒。”在场之人,以左丞相陆冲如今已有六十九岁的高龄,颤颤巍巍地咳嗽道。 陆庭筠是他的孙子,神色黯然跪在陆冲的身后。 姜里自幼同陆庭筠一起长大,也常在陆家做客,对陆冲报以一笑。 “皇兄,平阳既已无事,此事又牵连甚广,应以安抚民生为重,诸位劳苦功劳,还需善待。”姜里能看出姜邵余怒未消,言辞温和。 “只要大梁无事,平阳便无事。况有皇兄龙威在身,镇守洛阳,又有监察司之存,万事将水落石出。” 姜里这番话说的漂亮,又得体,不夹杂私情,姜邵慢慢转着玉扳指,面色多云转霁,目光扫过他们,心下厌烦。 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当然如何做有用的东西是一门修养,可能在姜邵这里的标准微微有些高)。 哦,其中还有个哑女,但姜邵盛怒之下,没怎么注意。 如果他细细打量,大概会发现苏和璧长得跟故人有几分相似。 这大抵就是故人之姿的杀伤力。 而苏和璧谨小慎微地跪在后方,紧抿着苍白唇瓣,白裙清冷脆弱,眼神一点点抬起,看着那中央的帝王,看着在场各个位及权臣的人物,都是曾经遥不可及的世界,彼时尚且不知,这些人在未来将牢牢跟她的命运纠缠到一起…… “算了,都起来吧。”姜邵语气低沉惫懒,挥了挥手。 跪在地上的众人,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 左丞相陆冲老态龙钟,语气慎重,第一个开口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陛下,侍郎惨死,公主被掳,此事极为蹊跷,微臣只恐,是背后有人精心策划,动摇朝堂根基。” “陆大人此言差矣。” 右丞相高成弘闻言,不禁皱紧眉头,忍不住反驳道:“刺客已经在监察司受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当务之急正如公主所说,是安抚民心,不适宜在此妄加揣测。” “左丞相此言亦差矣。”陆冲叹道,“倘若陛下不动用全力调查此事,极有可能令有心之人侥幸逃脱,到时候才是更加危害大梁根本!” 左右丞相朝堂上不对付是已久的事情了,姜邵向来乐见其成,要是他们两家交好,估计就可以坟头长草了。 两位朝中顶流在交锋,其他人都三缄其口,林行致混在其中,面色沉凝,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有说话,毕竟这里还没有他能随意插口的份。 而苏和璧脸色苍白,只能忍受着相见不能相识的苦楚,默默垂头。 苏和璧此时还没有和陆家有过多交集,即使后来渊源匪浅,助她名满洛阳,此刻但凡相见不相识,她现在也只是无人问津的哑女,卑微隐在人群最后方,口不能言,便耳朵灵,眼睛灵,祸不从口出。 于是福至心灵。 姜邵脸色不定,转着玉扳指,低沉问谢容渡,你们一路可还发生了什么。 谢容渡一一回禀。 户部尚书听着都要昏厥过去,捂着心脏,做出悲痛欲绝的模样:“陛下,侍郎惨死,臣心惶恐,定要让凶手绳之以法!” 他能不怕啊?他还在家乐呵呵喝酒,莫名其妙侍郎就没了,莫名其妙被宣召入宫,莫名其妙挨了陛下一顿骂。 谁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他! 姜邵来回踱步,嗓音难辨喜怒,最后一声,如同秋风扫落叶,叹息落下,万般难明:“监察司本有监察百官之责,然而侍郎遇刺却没有收到半点风声……左安。” 谢容渡面色冷冽苍白,鸦青长睫在眼睑处拓下阴影,侧脸如玉。 他在帝王面前站得笔挺,玄裳劲拔,如同一柄沉默而浩荡的剑,终日悬于刀刃之上监视百官,蛰伏深渊之下,出则权欲滔天。 未尽之语,牵扯更大的阴谋,此时人多眼杂,不宜多说。 未合严的门,猎猎吹动他的衣袖,谢容渡俯身下跪,闻君意,请罪道:“此事是监察司看管不利,微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姜里站在旁侧,看着良久,这其中的刀光剑影,每个人的对话都值得细细品味,最终视线落在谢容渡身上。 他岿然凛直,她拢了拢身上冰凉的银色披风,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淡淡松香挥之不散。 姜里轻缓出声。 “皇兄息怒,此事事发突然,怪不得监察司。” “你是公主,不必为臣子求情。”姜邵来回踱了两步,声音莫名,下一句话忽然加重,惊得人心神一颤,“谢容渡,你办事不力,该当何罪!” 这声厉喝,其他人也跟着跪下,没人敢出声! 谢容渡认:“监察司会全力彻查此事,失职之罪,请陛下降其官职,重罚以示众!” 姜邵看他一眼,没吭声。 这位自登基开始极为年轻任性的帝王,也只有遇到监察司的时候才会奢侈的考虑两秒,而那两秒,是监察司永远跟他在一条船,绝对的忠诚。 “皇兄,宁国公他们已经拼尽全力,莫要太过责罚。”姜里蹙眉为谢容渡说情,眉眼精细温润,细看之下与姜邵有几分肖似,却都如出一辙的过于凉薄了,灯火下衣裙盈盈,也叫人心动。 谢容渡没有再言语为自己辩解,跪在地上,眉骨深冽,古井无波的视线正对着龙袍。 气氛一时静的可怕,这时监察司的人匆匆赶来,说刺客经过审讯,已经有所交代。 所有人都抬头,心思各异。 林行致心中千回百转,筹谋着对他最有利的局面,看着眼前这一位位当朝元老,再看向姜里,看向皇帝。 他需要一个出头的机会,而不是坐以待毙,只能日日勤勤恳恳等待微不足道的升官来扬名。 第84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26 可惜姜里自回来之后,只瞥过林行致一眼,那一眼十分陌生,便已错过。 林行致看姜里问谢容渡求情,又心存疑惑。 姜里何时同监察司走的这般近? 监察司势力庞大,决不能和大梁一条心,否则对他极为棘手。 姜邵冷冷睨了这些抬头的人,怎会不知这些老东西肚子里装的什么墨水,寒冽出声:“动不动就跪,御书房有那么吓人?你们先起来。” 话落,他停了一停,脚步经过谢容渡,修长苍白指骨落在谢容渡左肩上,用力捏了捏,嗓音冰凉:“你先跪着。” “等结果出来,朕再定你的罪。” 苏和璧被救回来后,一直一言不发地站在后方,听到监察司的消息,终于忍不住抬起眼。 视线越过文臣武将,遥遥落在那中央唯一跪着的身影上,旁人都在听汇报,唯有他,身为监察司司主,在此刻却跪着。 算得上一种折辱。 苏和璧两次被监察司救回,心中钦慕之情油生,此刻不禁感到愤然。 都说陛下与宁国公自幼伴读,感情极好,如今看来在君王眼里,只有那些阴谋诡诈,何来情义之说? 事发之后其他人都是动动嘴皮子,只有监察司在力挽狂澜,姜邵这时候兴师问罪,又杖杀三人,实在是昏庸残忍! 不知不觉间,苏和璧对大梁王朝的厌恶更深一层,微抿唇瓣,视线下移,却没有再看到谢容渡挂在腰间的令牌,也许是已经收了起来。 她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自己脖子中的残玉。 这块玉一定跟监察司有关,说不定还能查出她的身世! 一想到这里,苏和璧呼吸不由急促,心跳如同擂鼓,她做了流亡的孤女将近二十年,只有苏和璧自己知道,她想要寻找身世的执念究竟有多深。 她必须要有一个见谢容渡的机会! 对方一定知道什么。 监察司司侍凝重禀告:“陛下,根据密牢同党交代,此番行刺户部侍郎,乃是朝中一位重臣与户部侍郎勾结。” 每个人眼皮都是一跳,老神在在。 你是重臣?不不不,我不才,我不是,你是,你也不是?那我也不是,那谁顶罪啊! “他们暗地挪用朝堂公款,并做假账瞒天过海。事情败露之后,那人担心侍郎背叛,才痛下杀手,刺客为了活命,掳走公主。” “并根据同党交代,先前淮阴人口失踪一案,也是户部侍郎所为。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买卖人口,贩卖奴隶,好将赚取的银子填补账本空缺,方便户部在核查的时候蒙混过关。” 司侍每说一句,姜邵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到最后,御书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朕的眼皮子底下,也能出现结党营私的事情。”姜邵慢慢出声,嗓音幽凉,“好啊,真好!” 姜里若有所思,没有出声。 户部尚书大吃一惊,眼珠一转,沉痛道:“究竟是何人如此大逆不道?!” 陆庭筠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陆冲一把拉过他摇摇头,老成道:“此事非同小可,还需陛下仔细审查,再经定夺为佳,切莫漏了线索,冤枉忠良。” “左丞相何必如此瞻前顾后?”右丞相高成弘突然出声,“案子已查到现在,陛下定要将奸佞绳之以法,以儆效尤!” “右丞相又何必如此急切盖棺定论?”陆冲不慌不忙,意有所指,“难道是怕事情还有隐情不成?倘若错杀一人,不是你我能担待的起!” 高成弘冷冷道:“你莫要血口喷人!” 姜邵忽然笑了:“众爱卿还有何看法?” 这时一道清越声音忽然出声,尽显睿智风范。 “陛下,依草民愚见,陛下与其放过宵小,善罢甘休,不如上到六部,下到百官开始清查!奸佞一日不除,朝廷一日不得安稳,唯有斩草除根,方有大梁福泽万代!” 这话着实大胆,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看向出声的人。 林行致面容清明,不卑不亢。 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大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高弘成一直是保守派,对林行致的提议十分不喜,沉声道,“好一个上六部下百官,你可知道这要动摇多少国力,掀起多少风浪,残害多少人命?” 林行致是草根出身,再怎么彻查也伤害不到他的利益,他甚至能够重新洗牌,并在其中站稳新的脚跟,他当然不怕。 但是六部官员大多投鼠忌器,不愿轻易调查,谁私下还没有几本账,查下去对他们没有好处。 即使是陆家,也不愿意如此。 “草民只知,忠于陛下,直言敢谏,乃是心系大梁。” “好一个忠于大梁!”姜邵回身,居高临下睨着林行致,“你就是林行致?” “草民林行致,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林行致恭敬道。 林行致未得一官半职,始终不能称臣。 上一世这时候,也确实有这一段差池,平阳公主被掳走,监察司又将她带回来。 她声誉受损,林行致却凭借才名位居高官,在平阳的心意下,帝王还给林行致很多赏赐。 只是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也许可以称之为蝴蝶效应,但更多是人心在作怪。 现在林行致心中打的什么算盘,姜里都会让他狠狠摔下去,摔到再也爬不上高处的位置,再也不敢想。 满庭飘摇沉凝,姜邵意味不明,指着林行致高声问姜里:“平阳,朕为你选的夫婿,你可满意?” “林公子才华出众,不负其名。”姜里平静道。 其他官员急谏道:“林状元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陛下三思!” 姜里却说:“皇兄英明,公私分明,自当内断其心耳。” 林行致心神诧异,不懂姜里为何会帮助自己说话,忍不住看向姜里。 她到底……记不记得前世? 众人继续唇枪舌战,姜邵行至门口,仰头望着高空中深谙夜色,黑金宽大的龙袍裹着削瘦身体,衣袖被吹得猎猎生风,背影看起来竟有些孤家寡人的孤独,高处不胜寒,口中莫名轻喃一句。 “所谓筑舍道旁,无时可成。” 第85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27 他转身,步子往回走,停在谢容渡面前:“左安,你有什么看法?” 谢容渡跪着,面色平直:“把罪过都推在死人身上,把疑点泼在活人之间,确是个搅乱人心的好办法。” 姜邵忽然拍掌大笑,众人大骇,却不料姜邵指着谢容渡笑容不止,良久喟叹:“唯左安一人耳,深得朕心。” 姜邵猛地转身,面容冷冽:“那重臣是谁?” 司侍低头:“刺客不肯交代,还需再审。” “目前监察司正在清查户部侍郎家中的账目,并在极力调查刺客口中的朝廷同党。” 猜忌,疑云,懦弱,兴衰,笼罩着御书房的上方。 姜邵凌厉目光扫过众人,阴冷道:“朕限你们半月之内,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九泉之下,张侍郎也孤独得很!” 众人连连应是。 “左安,起来吧。”姜邵上前,亲自扶起谢容渡,目光交汇间,别有深意,手掌拍了拍谢容渡的肩膀,温度滚烫。 “此番彻查之事,朕就交给你了,但凡为官皆可查!六部全权配合你,别让朕失望,否则朕唯你是问!” 谢容渡拱手,声音冷肃疏朗:“监察司定当竭尽全力。” “陛下!”林行致愕然,没想到姜邵竟然将这么大的事情全权交给监察司。 谢容渡,确实是个棘手的人物。 他犹然记得上一世,对方就是自己攻破大梁的最后一道阻碍,偏偏这最后一道阻碍,两年来令林行致发狂无比。 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会败在洛阳外,幸好上天佑他,他费劲最后一计,才彻底离间了姜邵和谢容渡之间的关系! 此计成后的结果,林行致记得清清楚楚,他是亲眼看着谢容渡的下场,才放心攻破洛阳…… “林行致。”姜邵锋利看他,不容置喙,“此事非同小可,你初出茅庐,还需多历练两年。” 姜邵又看了眼姜里:“况且你与平阳即将大婚,手上不宜沾血,凡事等成婚后再说,这段日子就有劳左安。” 谢容渡不动声色:“微臣听旨。” 林行致纵使再不甘,也只能道:“谨遵陛下圣旨。” 好计谋给谢容渡做嫁衣,林行致心底愤怒,但终归他在姜邵面前露了脸,从被人熟知开始,日后的事情也好办。 陆冲等人拱手,颤颤巍巍道:“陛下放心,臣等定当竭尽全力,彻查此事,擒获幕后之人以安我大梁社稷。” 姜邵点头,语气微缓:“二老深夜议政,身体辛劳,先离宫歇息吧。” 林行致在这时似乎不甘寂寞,又道:“公主身份尊贵,又受了惊,恐有其他伤病,不妨找御医为公主瞧瞧。” 除却那地位最高的几人在灯火下对话,整个御书房便是寂静无声,宫人更不敢开口。 林行致确实没料到苏和璧会被刺客劫走还带到皇宫,但现下他决不能和苏和璧相认,所以一直避嫌的很。 此刻出声打破安静,本意是想要关切姜里,毕竟他们之间有婚约在身。 没想到,自己这句小聪明,却彻底犯了姜邵的忌讳。 说到底,也怪姜邵是个喜怒无常的狗皇帝。 林行致一而再,再而三的插话,让姜邵感觉到冒犯。 姜邵沉默半晌,突然冷不丁问,语气直教人毛骨悚然:“丞相都没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话刻薄。 这有丞相重臣,有监察司,林行致在这其中,着实是不够看了。 林行致袖中的手握紧成拳,声音平稳:“陛下恕罪。” 姜里漫不经心劝姜邵:“毕竟是皇兄钦点的状元郎,皇兄勿要迁怒。” 她在高堂上,酒红襦裙金丝缕,银簪玉面好风光。 满庭压抑,他出身寒门。 林行致喉咙一滑,深深看着姜里,但姜里并没有看他,而是在看谢容渡。 “状元郎?”姜邵冷笑一声,面容如玄铁,颇有些残忍的味道,“但凡居功自傲,朕能钦点,也能撤去!” “倘若只会动动嘴皮子功夫,那大梁设立科举有什么用!”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都与林行致不熟,没人为林行致说话。 况且林行致上一句话还说要彻查百官,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更不喜欢这个状元郎了。 讨了陛下的嫌,正暗和他们的意,毕竟状元年年有,懂事的却不多。 但林行致实在不该被他们低估。 林行致脸色一变,再度跪下,这一跪还有他曾经登上皇位掌国三年的尊严:“陛下息怒!” “皇兄,连中三元者不可多得。”姜里淡淡道,“哪有和监察司比的道理。” 姜邵这话是有些无理取闹了,刀剑相向那是武将要做的事情,至于文臣当然是要动动嘴皮子,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才好,有文化吟诗,也是一桩乐事。 但是现在姜邵心气不顺,无论是状元郎还是落榜的,现在在这都要撞枪口上,没有办法。 在大梁的科举之下连中三元,几百年也就出过两位,林行致是第二个,可想而知他的才华。 姜里和姜邵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直接将林行致踩在脚底下。 你再有才华,你也是臣民,既然是臣民,那就要效忠天子,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 事实证明,林行致的三元不是白考下来的(其中可能也有苏和璧日夜在灯下陪他苦读的功劳),他不仅在军事上十分有天赋,指挥作战马背上夺天下,在血洗洛阳登上皇位之后,更是凭借着文科的优势,任用贤臣,批阅奏折,甚至——亲自指点编纂史书。 林行致再怎么牛逼,只要反了,就是乱臣贼子,他不愿意自己背负上这样的骂名,况且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 所以后来的大庆在开国之初,史书把前梁写得很黑,黑到天下百姓听了都要戳着大梁的脊骨骂上三天,才能衬托出林行致是一名深明大义励精图治的正统皇帝。 那时候林行致最忌讳有人说他谋反,大梁的那些文武百官都被他杀了个干净,他起义说姜邵杀人无道,其实他登上皇位后杀去的人也要和姜邵比一比。 尤其是林行致会玩阴招,后期的时候。 第86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28 尤其是林行致会玩阴招,后期听到哪个臣子私底下说了两句当初谋反的话,他表面不会说什么,上朝还乐呵呵听你劝谏,下朝直接找个罪名——诛你三族去吧,拜拜嘞您。 现下林行致又体会到身为臣子朝不保夕,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日子,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可见今生的起义之路漫漫啊! 姜里都替他愁的叹口气。 姜邵还凉凉道:“诸位怎么不开口了?” 沉默,还是沉默,沉默是金。 唯一想为林行致说话的人开不了口,她比划的手语姜邵更是看不懂,也没心思看。 苏和璧还是聪明的,知道自己现下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民女,天子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自己,并没有冒冒失失就冲上去为林行致求情,只是谨小慎微的垂着头,身形脆弱。 这样隐忍,难怪能陪林行致走到最后。 还是谢容渡打破这份可怕的寂静,对姜邵说:“陛下,一路奔波,恐公主已乏。” “是朕疏忽了。”姜邵好像突然之间恍然大悟,对姜里关切道,“皇妹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快传御医来行宫!” “陛下,贵妃娘娘带着暖汤过来,还有钟才人陪着,说您夜深还未用膳,别伤了身体。”一个走进来的小太监,低着嗓子对姜邵耳语几句。 贵妃,是陆家的人。 姜邵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老态龙钟的陆冲,意味不明的惫懒挥手:“让她回去。” 随后,姜邵遣散朝中官吏,御书房中的人便所剩无几,陆庭筠原本是要跟着陆冲一起走的。 姜邵却点名道姓,让陆庭筠留下。 陆冲看了眼陆庭筠,轻点头,自己先踏出御书房。 姜邵看过御书房中的人,他留下来的都是年轻的面孔,笑着慨然。 “诸位都是文韬武略的英才,也是大梁的国之栋梁,日后也该别开生面,千万别再墨守成规。” 大家都一头雾水。 这句话看似简短,但是隐含的意思却极为丰富。 这是警告他们不要立党派,不要跟着父辈固权,还是要他们大义灭亲? “陛下,御医已经在行宫候着了。” 姜邵点头,对姜里招手:“跟朕走。” 他往外走,至门口叫谢容渡:“左安,你也出来,朕有话同你说。” 至于被剩下的人,该散就可以散了。 姜邵是注意到其中有个哑女,监察司救回来的民女,但除了生了一副好相貌以外,也没有放在心上。 苏和璧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心中急切,在想怎样才能和谢容渡见面。 她有些难过。 姜里被劫,陛下震怒,人命血溅三尺,监察司倾囊而出,只为护驾,甚至是谢容渡亲自出马。 可是自己呢?只是被无名小卒救了回来,又被扔在这里,无人问津,就连受伤都不知道。 这就是民女和公主的区别吗? 可如果大家都处于平等的位置上,谢容渡不一定会多看姜里一眼,他也许会救自己。 今日发生的一切,彻底让苏和璧认识到皇权的残忍,催生心中的某种执念。 而林行致冰冷看着他们走出御书房的大门,眼中都是狠辣无情。 各中人有各中人的心事,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陆庭筠眼中的苦闷…… 深夜孤寒,大雪纷飞。 御医正在行宫中为姜里诊脉。 行宫外,姜邵和谢容渡并肩而行,彼此气氛有些沉默。 姜邵盯着远处枝头欺霜赛雪的梅花,无意识的摩挲着玉扳指:“你们在山中,可否还有其他事情?” 谢容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女子清誉为重,有些话是不合适当着人说的,但姜邵心底一定要有数,他道:“公主金枝玉叶,有福泽庇护。” 飞雪覆盖琉璃瓦,霜从梅花枝头坠落,刚好滑过谢容渡的肩颈,他的容色也似覆了一层霜降,眉目疏远凌厉,鼻梁极挺。 霜红的梅,映出左肩的伤。 姜邵睨了他两眼,微舒口气,松口道,语气如良夜温和:“你的伤,等会也叫御医看看吧。” 自幼相伴,谢容渡的为人他信得过,对方说无事,那便无事。 谢容渡好笑:“多谢陛下,微臣没那么金贵。” “朕让你看你就看,哪来那么多废话。”姜邵眉头一皱,长久身居高位,挥之不散的阴冷摄寒。 又是半晌沉默,他望向行宫中的灯火,侧脸苍白削瘦无比,最终在长夜中平声道,声音不掺杂任何情绪。 “你知道,朕无意怪罪于你。” 只是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和文武百官的眼睛。 问罪定然要问,监察司的失职不能轻易接过,姜邵也不过重拿轻放。 “臣知道。” 先君臣,后兄弟。 事天子,忠大梁,哪怕姜邵不喜欢君臣有别,自从对方登基那一刻起,谢容渡已习惯跪拜。 “知道就好。”姜邵呵出一口凉气,黑金龙袍外,身披着墨色大氅,声音微低,又重复一遍,“知道就好。” “陆冲,高成弘这些开国元老,老谋深算,势力独大,六部之人大多都跟他们有收受贿赂的关系,如果想要连根拔起,大梁势必风雨飘摇,但是任之势大,只恐皇室式微。左安,你知道朕想要什么。” 如果有一天对方也不明白,他也就不知道,他还能信任谁。 自古以来,没有一个皇帝,能够容忍权利的分散,大臣位居自己头上。 谢容渡抬眸:“只要陛下在一日,监察司就在。” 多少夜深,促膝长谈。 监察司,君之左臂也,与大梁共存亡。 未央楼。 画屏重叠金明灭,梅花欲渡长夜苦。 “公主稍感风寒,微臣会开几张方子,公主按方子服药即可。”太医收回诊脉的手,将白帕叠好重新放回盒子中,说道。 姜里侧着额,灯下透过小轩窗看人,刚好能看到那一片梅林中,帝王与谢容渡漫步的身影,她低嗓:“有劳太医。” 心中筹谋着下一步棋。 今夜赏灯节之事,只是打破林行致平步青云的一个开端。 林行致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无论接下来他会怎么行动,姜里都会见招拆招。 第87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29 林行致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无论接下来他会怎么行动,姜里都会见招拆招。 说到底,张锦诚的死只是一个引子(可怜这哥两辈子也活不过今夜)。 姜里早就派人去监视林行致的一举一动,有虎在身侧,岂有放任之理耶? 得知他去找张锦诚后,姜里很快就猜到了林行致的想法。 他想要把张锦诚纳入麾下,可姜里偏偏断定张锦诚必死无疑,甚至不需要她消耗一兵一卒。 这是姜里手中最深的利器——天时。 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前面已经说过,只有张锦诚死了,笼罩着凉山矿的阴谋才会一步步扩大,席卷整个大梁王朝,这是命运在往前推进,也是历史规则。 林行致只是顺应了历史规则,演变而来生出的气运,但不代表,他可以凌驾于历史规则之上。 张锦诚不死,也会有第二个张锦诚,所以姜里只是稍稍透露风声,冷眼旁观,自然会有人替她出手收拾张锦城,不顺林行致的意。 姜里按着眉心,隔着风雪,看不清姜邵眉眼,只是看着宽大的黑金龙袍背影,立于梅苑中,多少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林行致起义的最根本原因——是姜邵是个昏君。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史记一时可以被篡改,但经久流传的历史永远不会骗人。 所以每一个想要谋反的人,必然会为自己找一个贤名,来证明自己是圣贤,来拯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没有哪一个帝王愿意背负上狼子野心,篡位搅得天下不宁的名号。 所以林行致起义的口号就是,暴君当道,王侯将相天灭矣! 可是姜邵,真的如他们口中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吗? 姜里心中尚存疑,这是个制度规划极其森严的世界,而她要走的路,必须需要姜邵。 平阳公主的遗愿,是想要好好活下去,但剖开她的内心深处,她生在大梁,也爱大梁,更愿大梁能福泽万代,不愿改朝换代。 篡位当女帝?这是姜里绝对没有的想法,虽然本质原因是因为她懒,她不愿意担起束缚的责任,况且从本质上,这绝对不会是平阳公主的遗愿,对方只是公主,也愿意当个公主。 从摆渡者的角度来讲,姜里是个充分尊重求愿者的人,甚至说是一个精湛的艺术演员,来安排一场索愿者心中想看的戏。 而平阳的戏幕无非是——大梁昌盛,百姓富足。 所以这场戏幕中,皇帝是个不可或缺的重要演员。 姜里需要好好筹谋这个位置上的人。 “陛下,平阳公主想单独同您说两句话。”内侍走上前轻声说。 姜邵回身,沉吟片刻,对谢容渡说:“也好,左安你先回去吧,让御医给你看完伤再走。” 这是命令,也是殊荣。 谢容渡不能驳他:“微臣告退。” 姜邵大步踏进未央楼,里面候着的侍女已经全部被屏退了,小楼重叠烟雾绕,四下清寂的厉害。 “皇兄。”姜里襦裙盈盈,站在他身后。 姜邵刚回身,姜里已经手持长剑,一剑刺过去! 姜邵大惊,侧身躲过,伸手握住剑,厉喝:“你干什么!” “平阳想跟皇兄比试比试。”姜里抽出剑,剑刃划伤姜邵的手掌,她左腕翻转,又一剑毫不含糊的刺出! 上次从皇宫出来,她说下次打一架,是认真的。 “你找死么。”也许是出于自大,姜邵根本没有打算喊人来救驾,而是迎上姜里的招数,几番交锋之下,被对方步步紧逼,他心惊之余,也开始认真应对姜里,言辞愈发恼怒。 “皇兄可以当平阳找死。”姜里下手毫不手软,好像根本没拿姜邵当成皇帝看待,更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滔天大罪。 但凡是姜邵追究起来,就算是有血缘关系又如何,敢胆刺君那就是脑袋不想要了! 可是姜邵没有叫人。 一炷香的时间,姜邵额头渗出冷汗,脖颈右侧横着一把长剑,姜里动作停住,气氛僵持。 姜邵是皇帝,也是马背上的皇帝,别看他现在好像身体虚弱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但当初藩王之乱,姜邵是真靠着百万雄兵打下来的江山。 即位之后的最初几年,姜邵又广建行宫,大兴土木,扫荡匈奴,看哪里不顺眼打哪里,把边疆游牧民族打到不敢说话为止,打到所有小国都心甘情愿北事大梁年年朝贡为止。 皇帝年年御驾亲征,在历史上也是少有的。 姜邵太好强,却不会体恤人心,正因为没有休养生息,战乱连年,粮食又供应不足,大批运到边疆,还招募青年从兵,赋税沉重,导致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这也是后来起义军连绵不绝的重要原因。 他在国家建设方面,也许是个好皇帝,但要说开拓盛世安定百姓,那他绝对算不上一个好皇帝。 好大喜功,操之过急。 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这两年朝中势力愈发复杂,文臣专权,姜邵才没有心思继续打仗,只能镇守洛阳,但不代表他从小到大学的骑射都是白学的,可是姜里在这样的情景下,居然真能接住姜邵的招,确实让他惊骇。 他第一次正正经经把自己这个看似柔弱的皇妹看在眼里。 “你要弑君吗?”姜邵笑,眼神浓稠如墨,恍若塞北埋骨杀声开,一触即发。 一点都不怕。 他大概也猜出姜里意不在此。 “臣妹不如此,皇兄恐怕不会认真听我接下来说的话。” 姜里手持着剑,跟他面对面站着。 潜台词大概就是,我都是迫不得已的! “哦?”姜邵很感兴趣的样子,“你要说什么?” 其实姜里也不擅长打架,她更擅长用脑子和跑路,真打起来,她不一定能和姜邵打出什么。 但出此下下策,为的是后来的上上策。 自称臣妹,已经是她对姜邵的表态。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战火流离,大梁覆灭。”姜里冷眼看着他。 “洛阳被攻陷,皇兄过河拆桥残害监察司,宁国公死无全尸,你身边无人可靠,在城墙上自刎而死,百万大兵尽归后庆。” 姜邵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消失。 第88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30 姜里需要姜邵的信任,这会为她接下来的行动打下坚实的基础。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和姜邵内斗,展开你猜我猜的游戏,古人迷信玄学,姜里所说之事又正中姜邵的心腹大患,以此为切入点,姜邵必听。 “皇兄可以怀疑任何人对您的忠诚,也可以怀疑我。” “事实上,我也不一定忠于你。” “但我此生,忠于大梁。” 社稷为重,君为轻。 他们体内流淌着皇室的血,他们永远只有一个共同的目的。 那就是让大梁百年传承,威振海外! 无论国君是谁,这是永远毋庸置疑的事实。 姜邵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凝重,到最后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深深凝视着姜里。 “好一个忠于大梁!” 姜里继而道:“我知道你生性多疑傲慢又自负,但是你现在急于铲除异己,身边除了监察司和宦官无人可用,而内阁之人以及丞相机构又虎视眈眈。” “我来帮你,你不必信我,但要信大梁。” 这一夜,秉烛长谈。 姜邵登基那年,十五岁,接手的是先皇纵情声色,任人为奸留给他的烂摊子,周围是八个叔叔虎视眈眈,镇守一方,随时想要进京谋取他的皇位。 他削藩王,杀异己,背负暴君的名声。 姜里确信他也许是暴君,但绝不是昏君! 行宫外,大雪纷飞。 贵妃陆氏正带着自己的侄女钟才人匆匆往未央楼中走去,脸上敷珠粉,明艳难掩朱颜老,丹唇轻启:“一会儿见了陛下,好好讨陛下欢心,无论陛下说什么,你尽管听着,不要妄议朝政,明白吗?” 钟才人瑟瑟点头,声音细软:“我知道了。” 贵妃扫过钟才人白嫩粉糯的脸蛋,原来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从姜邵还是太子开始,她就在东宫陪着他,只可惜伴君如伴虎,如今姜邵对陆家存了猜疑之心,陆家需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势必需要一个孩子。 姜邵如今对她冷淡,也许会喜欢一些干净的人。 少时情谊相伴,到底走到这一步。 休与帝王谈真情。 雪还在下,催生曾经没落的梅苑,砍完的梅花败了又长,片片冰红,傲然生于枝头。 啪。 残雪从枝头坠落。 没有人在乎一个哑女的所去所踪,苏和璧从御书房离开,脚步匆匆,误闯梅苑,在雪地中留下脚印。 她尚不知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故事,今夜又会发生怎样的邂逅,日后又将兴起多少动荡。 只是小楼今夜又东风,她手中紧紧攥着残玉,思念自己的母亲。 朔风刺骨,苏和璧仰头看着白茫茫的世界,远处宫殿灯火通明,一片梅花花瓣,从树枝上坠落。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苏和璧自己孤苦无依,感慨命运多舛,又看梅花飘落,一时心生怜悯之意,于是俯身,小心翼翼拾起地上的梅花花瓣,葬在雪中。 “苏姑娘!”陆庭筠一身湖蓝锦衣,急匆匆从远处走来,“我有话对你说。” “何人在此喧哗?”内侍吊着嗓子问。 谨小慎微地跟着前面的姜邵。 陛下和公主已经走了很久。 姜邵身上拢着墨色大氅,表情沉默,姜里眉眼亦平静,两人在夜里交谈,声音被梅苑的风声吹散。 苏和璧吓了一跳,惊慌失措抬头看去。 就看到天子。 赶过来的陆庭筠脸色也是一变,立刻跪下:“陛下。” 苏和璧根本不懂洛阳的礼节,生在小县城长大,也从来不习这样,只好硬着头皮照葫芦画瓢的跪下。 方才姜邵在御书房中发怒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苏和璧心有惧意,不敢抬头。 “陆冲的孙子?”姜邵眯了眯眼,“你们还在宫中干什么?” 陆庭筠支支吾吾,却说不出所以然。 本来要来未央楼的贵妃等人,正好在这时候赶到梅苑,远远看到姜邵,匆匆上前。 “陛下,是臣妾许久不见侄子,才留他小叙,没想到冲撞了陛下。” 贵妃躬身行礼,钟才人亦随着她行礼。 姜里看着这梅苑浩浩荡荡的人,心底叹口气。 孽缘,真是孽缘。 天时的力量也确实匪夷所思,偏偏要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相遇干什么? 总不能所有人都为苏和璧折服。 无论剧情发展成什么样,苏和璧对大梁的厌恶都会与日俱增,然而后期姜邵对苏和璧的态度却可以说是扑朔迷离了。 天子心沉,姜里不信姜邵是个恋爱脑。 那还不如在梅苑一头撞死,直接掐死这段孽缘。 说说而已,女主肯定没那么容易死。 跪在雪地上的苏和璧,一直低着头,谨小慎微,睫毛轻颤,听到从贵妃身边传过来的细软声音,几分熟悉,心神一紧,慢慢抬头看去。 钟才人白腻的脸蛋,映入漆黑瞳孔。 她掐紧手心。 钟晚意! 钟家! 苏和璧万万没有想到,时隔十多年后,她竟然会再一次看到钟家的人。 当初母亲被钟家老爷强抢为妾,为了替父亲守节一头撞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钟家啊,确实是钟鸣鼎食之家。 她当时那么小,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嬷嬷连夜送出钟家。 没有人去在乎一个小妾的死,那时候钟家夫人还在笑吟吟拿着手中的拨浪鼓,去逗她的小女儿钟晚意开心。 没想到十多年后,钟家会送钟晚意进宫为妃。 苏和璧垂下视线,嘴唇泛白,脸色也白,不敢再去看钟晚意一眼,唯恐自己的眼睛暴露了什么,视线平视,是天子的长靴,乾坤纹路定生死。 生父流放,母亲惨死,她一生为奴,可是手起刀落宣判父亲流放的皇帝,还有害死母亲的凶手,都好端端的坐在高堂之上,永保无疆之乐,享受荣华富贵! 钟晚意站在贵妃之后,好奇地看向苏和璧低伏的背影,生出一丝没由来的熟悉之感。 钟晚意当年还小,是不记事的,就算记事,也不过听闻有个姨娘病死罢了。 错就错在,那钟家还留着一幅苏和璧母亲的画像,想当初钟家家主见到苏和璧之母时,尤为惊天。 梅苑一时寂然,人多景却冷。 第89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31 梅苑一时寂然,人多景却冷,梅花傲然屹立,经久不衰,送来寒香阵阵。 旁人都已经起身,只有苏和璧无名无分,还在跪着。 陆庭筠想说话,却被贵妃冷冷阻拦,犹豫欲言又止。 姜里没兴趣开口说话,只看看姜邵的态度。 “你的伤好些没?”陆庭筠问姜里。 “没有大碍。”姜里淡淡道。 “那就好,这实在危险。”陆庭筠低声,反复念了两句。 皇帝冷眼看着梅苑聚集了这么多人,寒冽如玉的面容有几分不耐,旁人他都知晓,唯独这个哑女,不知从哪冒出来。 白的丧眼。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梅苑?” 这一语,真高高在上,侮辱人。 苏和璧低着头,抬起脸,仰视姜邵。 对方眉墨深重,是和林行致截然不同的深邃。 苏和璧再一次稳住心神,发挥了女主独有的魅力,冷静打手语,对他解释。 [民女误闯梅苑,见梅花飘零,有意葬花,惊扰圣驾,请陛下恕罪。] 原剧情中,这画面是描述得极美的。 银装素裹,落英缤纷。 多少先王游览,多少权利升起。 未央楼阁外,哑女与梅花。 那一丝怜悯的善意,令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产生了一丝触动。 落雪冰凉,扑簌簌在苏和璧双肩,眉眼皎皎如月光。 现如今,姜邵垂眼,审视着出现在梅苑的陌生女子。 不知是否会效仿当年之事? “看来夜已深了。”姜里平静道,披着银色披风,游云腾上,矜贵淡雅,冷眼旁观,“皇兄。” 错、错、错! 一错再错! 很多时候都是第一步行差走错,但如果换了一个开头呢? 姜邵本来正跟姜里谈到兴头上,除却谢容渡,这么多年,他很少遇到第二个能让他这么畅所欲言的人,又不用怀疑。 对方的身份就是最大的保障。 天寒地冻,隆冬回雪,浇不灭帝王的野心和热血,这时候,哪里有心思酌情风月? 况姜里刚有意给姜邵灌输完往年的陈年旧案,人心有怨,话刚落不久,是有温度的。 只是不知,能否逆得过命运回旋? 风雪呼啸着刮过梅苑,最终送来帝王的一句话。 “看来这梅树该砍了。” 苏和璧眼中流露出震惊之色,其他人亦不敢复议,都知道今夜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姜邵心情不好。 也是可惜,这梅树是先皇亲手所植,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苏和璧在这葬花,眉眼宛若仙人。 恍惚间,让姜邵想起故人之姿。 那还是先皇在世时候的一宗牵连朝政极大的案子! 姜邵当时还身为太子,但犹然记得,那案子牵扯的所有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几乎没留下活口。 那人之子,怎么可能出现在洛阳? 他根本没有把苏和璧放在心上 也没有问苏和璧的名字,冷冷扫了眼陆庭筠,皇帝见多识广,哪里看不出陆庭筠的心思。 “外臣这么晚,还不出宫?” 陆庭筠心神一紧:“微臣遵旨,微臣告退。” 他跟姜里告别。 “跟我走。”他经过苏和璧身边,说道。 苏和璧起身,膝盖跪的麻木,走的很远,才敢回头看去。 梅苑浩然。 她心底,有什么在蔓延。 贵妃给钟才人使了一个颜色,钟才人只好怯生生拎着姜汤上前:“陛、陛下,这是贵妃娘娘给您熬的姜汤……” 贵妃娘娘差点晕厥,苍天,我是让你争宠,不是让你给我争宠! 姜邵扯扯嘴角,掀眸瞥了钟晚意一眼,也觉得好笑:“你们回去吧。” 他转身,同姜里一起走,离开梅苑。 姜里也要出宫,便让姜邵留步。 东城门。 内侍洪公公亲自送姜里出宫,侍女若云亦步亦趋的跟在姜里身后。 “宁国公已经走了?”姜里声音清冷如月华,脸上没什么表情,寒霜素裹。 “是,谢大人奉命出宫,想必今晚监察司有的忙。”洪公公笑着说。 姜里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七日之内,监察司必然会来找她。 看来反派大人也是个劳模,姜里在心中感慨一句,就在宫门口看到一个伫立在那里的蓝衣身影。 林行致已经等候多时。 他听闻了未央楼外梅苑的动静,料定姜里这个时候会出宫。 “公主殿下。” 四目相对,宫道漫漫。林行致面容俊朗,人模人样,对姜里拱手道。 倘若不是他们之间隔着不死不死的两辈子,还真有点一眼穿越千年的韵味。 “这么晚了,林公子怎么还在宫中?”姜里微微颔首,半张脸被月华虚虚笼罩着,浸泡着隆冬回雪的寒意。 “殿下被劫,慎之放心不下,特来问候两声。”林行致说道,“御医可否说些什么?” 他最多是担心苏和璧和自己惹怒皇帝的前程,但苏和璧很给他争气,这点倒是不用劳烦林行致过度担心。 “有劳林公子,洛阳脚下,本宫无事。”姜里疏远道。 林行致默然片刻,看着姜里的影子。 彼时对方是这样洁净清雅,与他悬殊。 他隐去眸中深深的探究之意,看到姜里身边还有洪公公,不方便多说些什么,否则可能前脚刚走,后脚所有的话都传到了姜邵的耳朵里。 “殿下无事就好,否则慎之心中难安。” “林公子真会说笑,你我不过第一次见面,有何心中难安?”姜里淡笑,声音打破夜的寂静,显得莫名的锋利,容颜遥不可及,“莫给林公子第一眼瞧见本宫,就觉得亏欠于我?” “殿下相信前世今生吗?” 林行致反问,心理素质也十分强大,面上没有丝毫变化,生了一双十分深情的眼睛。 就是这双眼睛,可以骗走一个女子的性命!可以让人黄粱大梦十年!也可以曾经心怀百姓,后来君临天下,所有仁义冷却,只有权欲横行! 时间可以重来,但是眼睛不会,人的眼睛历经沧桑之后是会变的。 天访三百二十三年隆冬依旧如同记忆中寒冷,可惜林行致并非再是初出茅庐的林行致。 姜里也不再是那个满心纯善的公主。 第90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32 “不信!”姜里一口回绝,语气淡漠,“玄学之事是钦天监的份内职责,林公子饱读诗书,还是慎言的好。” 当皇帝都想长生不老,搞玄学在大梁也是一份危险职业,混的好了,被痴迷长生的皇帝大大赏赐,混的不好,也可能被文武百官上连名状直接斩了。 如今大梁的皇帝就不信玄学,偏偏钦天监是先皇留下来的机制,经过五十年,势力还演变得极大。 “殿下不信也好。”林行致轻笑一声,声音渐渐低下去,轻声说道,声音飘渺在天地间,“慎之确实是第一次见殿下,三步对诗,心悦诚服,倾慕之。” 当了皇帝之后都这么不要脸吗?! 这话也亏林行致能说得出口,姜里得替他鼓掌。 林行致此行等待姜里的真正目的,其实是想试探她和监察司之间的关系,以及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事情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出乎意料,林行致确实有些糊涂。 不过他从姜里这里注定是得不到什么消息了。 姜里嘴巴很严,并且闭口不谈,就跟他闲扯几句天子脚下太平无事,林公子不必过于担心。 林行致还想要问问张锦城。 姜里就充分地发挥了一问三不知的技能,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不知道! 林行致:无语凝噎! “本宫乏了。”最后姜里道,“林公子请便。” “殿下再会。”林行致眼看着套不出话,还要陪着姜里大雪天的在这冻着,也想滚蛋了,回家睡个好觉,至少还有供暖,比这里讲冷笑话强。 姜里带着若云走远,出了东宫门,背影遗世独立,妗妗飘然,上了马车之后,很快消失在白茫茫雪地间。 林行致站在东城门口,深深思索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外走。 他现在还没清楚自己这句再会的真正含义。 在今后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 林行致会对姜里这两个字恨的咬牙切齿,巴不得今生再也别见着她,却又日日夜夜期待重新见到姜里的那一天! 「作恶值+10%,目前作恶值:29%。」 从重回洛阳到现在,作恶值只是缓慢增长了两次,这次倒是突然拔出一大截。 看来主要的攻击点还是在林行致身上,阻碍林行致谋反是关键,彻底打压他才行。 既然这样,姜里可就不客气了。 不过她也没想到,在今后五年,林行致还真是一个打不死的小强。 时刻摩拳擦掌,卷土重来。 最后还是一了百了,较为省事。 … 张锦城的死成了林行致的心病,毕竟重生第一招就出师不利。 林行致本来还想借着皇帝的权力自己彻查此事,结果在御书房中自己的提议非但没有得到重用,反为他人做了嫁衣。 没想到两天之后,好消息就来了! 坏消息是,好消息只有一半! 因为林行致中榜之后一直没有官职,所以这次洪公公来是给他封官的。 拉开圣旨,就喜气洋洋的对林行致说:“好好干啊!陛下十分看好你!只要你干好了,日后必有重赏!” 排面摆的这么大,结果一听圣旨林行致就傻眼了。 姜邵给他封的官,根本就是一个九品芝麻官!甚至比九品还小! 完全说是在翰林院帮人打杂了。 历史上没有哪个状元郎是从这么低的官职做起的,就算有也是少数,得罪了贵人,所以被人整了。 林行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为什么会被封这个官。 他上辈子混的再落魄的时候,也是一个从四品。 更别提天访三百二十三年刚上洛阳城,就直接当了从三品的官职。 难道是姜邵看自己不顺眼?还是姜里从中作梗? 可如果姜里真的想要报复自己,又何必如此迂回呢?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对方一个脚趾头就能碾死自己。 这下林行致叹口气,是真看不懂这套路了。 那怎么办呢?撸起袖子加油干吧! 没有任何能难得倒未来皇帝的事情! 东山再起也需要时间,林行致刚好趁着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开展自己的抱负,结交人脉。 话是这么说,可真干起九品芝麻官的活,真是苦不堪言。 每天上了翰林院,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这边那边叫去,忙得满头大汗讨不到一点好处。 起初翰林院里面的人心里还嘀咕,陛下好端端把一个状元郎打发到这里打杂干什么,但是看时间长了姜邵还没有把林行致召走,这些文官就直接肆无忌惮的差遣林行致了。 翰林院有一个大活就是抄书。 林行致本来想要大展拳脚,却日复一日干着这些活,心中渐渐积压怨气。 也许是老天都看不下去,想要帮他,林行致还真在看似普通的抄书这份工作中,获得了极大的好处,并且在日后他返京获得支持,打下夯实的基础。 那就是在抄录的文书中,会涉及到各个部门、大小官员的信息,概括来说就是每个人的档案,林行致拿着这份档案,可以说是通读了别人的祖宗十八代,那他可就好好说道说道了…… 于是林行致一拍手,做了一件极其光荣的事情—— 那就是行贿! 姜里听到这个消息,微微沉默,放在手中的书。 “狗逼急了还会跳墙,看来林行致是真被逼急了。” 久久得不到重用,林行致只能自己为自己寻找出路。 行贿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六部官员,谁都沾一点关系户。 前来禀告的人问姜里,要不要阻止。 “现在阻止没什么用,等事情大了再说,随他去吧。” 于是林行致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一路不复返的行贿之路,并且从此以后致力于造反的方向狂奔。 当然每每总是悬崖勒马(因为迫不得已,要在后面再说) 那么这个时候,就必须要有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来探讨一下。 林行致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经过前文介绍,我们已经知道,林行致出身寒门进京赶考,已经花光了所有盘缠,他究竟拿什么行贿呢? 这就要介绍出林行致的秘密武器—— 第91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33 这就要介绍出林行致的秘密武器—— 空手套白狼。 历史中永远不能小瞧一个文官的嘴。 更不能小看一个文官的能说会道。 当然只靠谋也是不行的,这就跟画大饼不是长久之计一样,六部官员也不是傻子,这时候林行致又要开始动用起他那英明无比的脑子了。 他搬走了张锦城的遗产! 没错。 户部侍郎尸骨还未寒,林行致已经凭借着自己的先知条件,把张锦诚生前留给他老婆孩子的银子通通搬走,一分不剩! 可怜这位仁兄(张锦诚)已经死了,还要被抬出来反复鞭尸。 兄弟,只能先委屈你一会儿,因为日后还有要用到你的地方。 并且林行致没有料到,此时这个看似便利的办法,却会为自己日后的流放之路,埋下深重的引子。 可见苍天有轮回! 锦诚兄,你再忍忍,胜利就在前方! 所以林行致在翰林院的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闲着。 因为张锦诚的死确实给林行致造成了一个很大的打击。 那就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他的预料行事。 他可能改变不了每个人的结局,那就得加倍努力造反! 就在林行致这边努力在翰林院日日耕耘的时候,姜里也没有闲着,乐此不疲的,给林行致挖了一个又一个坑。 林行致那边每日累得倒头就睡,还梦想着收了他好处的官员好好在皇帝面前,为他美言几句,好早日把他调离这个九品芝麻官,到一个真正大展拳脚的舞台。 却不曾想下一秒又栽进姜里的坑里。 这一坑不要紧。 损伤了政治前途都是小事,离间了他和苏和璧的感情那可就是大事! 好了,接下来欢迎我们许久已经没有登场的桑嫱姑娘荣幸出场(桑嫱姑娘已经等的花都要谢了)。 罪魁祸首还要归在姜里这个女扮男装的主意上。 但就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楼姑娘,却在林行致和苏和璧完美无瑕的感情上,深深地砸出了一道裂痕! “公子已经很久没来了,莫非是忘了奴家?” 洛阳夜里,红绡帐暖,桑嫱身着一身罗裙,怀中抱着琵琶,娇滴滴地伏在姜里面前说。 姜里一摇折扇,玉冠束发,眼里都是淡漠风流,嘴角挑起笑:“你能让我记住什么?” 桑嫱愣了一下。 毕竟这话怎么也不按套路出牌,一般客官这时候都要哄她几句,再赔礼道歉,再鸾凤颠倒。 正常的流程是这样的,只可惜姜里从来不走正常流程,她直接一步登天。 “官人既然瞧不起我,又何必再来。”桑嫱也是有脾气的,她日夜苦思姜里,对方却始终不冷不热,不划算,实在不划算! 但很快,姜里就跟她提出了一个极为划算的交易,甚至这个交易,改变了桑嫱的一生。 “我为何要瞧不起你?”姜里平静看着她,那双眼睛中没有轻蔑,没有傲慢,没有欲望,有的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让人心底凉的彻骨,然后清醒。 桑嫱在那双眼睛中打了个哆嗦,心中生出一个隐隐的声音,就是他了,他一定能带自己走,实现自己十年来的叛逆梦想! “近日不来,实在是惹了麻烦,抽不开身。”姜里饮茶,徐徐道,“林行致即将迎娶公主,他两次暗杀于我,日后康庄大道,更加不会放过我。” 说完,姜里在桌上放下一块沉甸甸的金子。 “你琵琶弹的不错,就算是给你的赏赐。” “日后见不到我,也不必吃惊。” “我走了。” 桑嫱的眼睛盯在那块金子上,她还没见过这么闪的金子,恐怕她陪睡一年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她再看到姜里大步离开的背影,白衣飘飘,风流无双,心头忽然一凛,隐约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这人能给她的,绝非仅仅是这一块金子。 事实证明,桑嫱姑娘的眼光是极其独到的! 于是当时桑嫱做出了一个十分明智的决定,她大声喊住姜里:“公子想让我做什么?” 对上姜里冷酷审视的眼睛,桑嫱不慌不乱,微微一笑。 “桑嫱的琵琶值不了那么多银子,受之有愧,愿倾囊帮助公子,只愿公子在事成之后,可以为桑嫱赎回自由身。” 姜里沉默片刻,拍手招人进来,一名小厮捧着一个大的檀木盒子走进来,上面盖着红色的幕布。 幕布掀开,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桑嫱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到底有多少身价?才知道方才那只是一道开胃菜。 还好她叫住了他,不然恐怕会悔恨终生。 “我不想让他娶公主。” 姜里只说了两句话。 “他一贯洁身自好。” 桑嫱心领神会,这是青楼女子必须学会的修养,而姜里的授意,也确实是青楼女子最擅长做的事。 “桑嫱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事成之后,桑嫱愿一生为您作妾。” 一双玉臂千人枕,和一生只伺候一个人,尤其还是长得这么俊俏养眼的郎君,这笔交易桑嫱怎么算怎么划算。 姜里负着手,反问:“你的志向就这么点吗?” 桑嫱愣了一下。 “事成之后,我会在洛阳为你开一家店,到时候你就是清斋店铺的老板娘,为我经营生意。” 姜里看上桑嫱绝非意外。 她第一眼看到这个姑娘的时候,就发现她身上有一种潜质! 干销售的潜质! 这可惜封建的古代束缚了女子的脚步,但不会束缚住姜里说干就干的行为。 从今夜开始,这也是后来名满天下,手揽全天下奇珍异宝的清斋店铺的开端。 今夜两人就这么简陋地一拍即合,却在日后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事实证明,姜里看人的目光是极准的。 之后的很多次,桑嫱确实没有让她失望,甚至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 姜里今夜照例没有留宿,其他小姐妹眼红桑嫱赚到的银子,触发青楼的各种嘲讽技能,说桑嫱现在连勾引男人的本事都没有了。 这一次桑嫱没有再跟她们争论,因为她将干一番伟大的事业。 好像多年来忽然拨云见雾,她要走出这堵围墙! 桑嫱转身回屋,正好撞上一个人,满身风雨。 第92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34 桑嫱转身回屋,正好碰上萧姬。 萧姬穿着一身素衣,眉眼冷淡,却掩盖不了绝色。 她身上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萧字也是青楼的妈妈给她取的,据说当年萧姬被妈妈从这条街后面捡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 后来她一舞成名成了花魁。 这张脸确实当之无愧。 但一个姬字,似乎注定了她只是王侯将相中的悲剧,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萧姬。”这一次桑嫱仍然是打了声招呼,却没有再像往常一样拈酸吃醋。 唉!唉!唉! 混了这么多年的死对头,到现在才发现,其实她们都在同一堵围墙,有什么可攀比的? 萧姬冷眼扫了桑嫱一眼,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在萧姬看来,所有风月中的女子跟她都是不一样的。 他们永远匹敌不了她。 萧姬回到房间,有人花千金买春宵一刻,结果被萧姬以身体不舒服拒绝的果断。 烛火照应着黑暗的内室,绫罗细软,珠宝无双。 也映出一个女子的如玉容颜,琼鼻挺翘。 隐在黑色兜帽之中。 萧姬看着铜镜中的脸,拆开香炉中的纸条。 上面只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林行致。 她将这张纸条烧掉。 此时还不知自己已经成为几个人的眼中钉的林行致,还在兢兢业业干着自己的芝麻官。 “林兄,我们先走了啊。” 每天晚上,林行致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去,就会在翰林院大翻特翻查找各种有用的文书,暗中记录下官员的信息。 除此之外,林行致还有个伟大的目标—— 监察司! 敌明我暗,最利己! 苏和璧此时也在洛阳,两个人就很少有时间小聚。 林行致也没那么大胆子在姜邵眼皮子底下,跟苏和璧日日私相授受。 说起苏和璧,也不能不说,这是一位奇女子。 林行致相信,就算没有自己,她也不会那么脆弱的被打倒。 毕竟上辈子他带着苏和璧回到洛阳,自己还在担心她身份是孤女,没有立足之地的时候,陆家就已经把她认为义孙,就在他担心这个身份不足以服众的时候,朝堂上又爆出苏和璧的真实身世。 无论多大的险境和困难,他身上似乎都有化险为夷的奇异魔力,受上天眷顾。 所以林行致相信她,自己也能宽慰的大展拳脚,大干一场。 事实上,林行致预料的没有错,苏和璧在洛阳城一直是贵人相助的。 上辈子苏和璧在三年后林行致被打入大牢才来洛阳陪他,这一世姜里提前通风报信,自然是有更深的用意。 苏和璧每遇到一位贵人,姜里微笑打倒一位贵人。 杀光了? 杀光了好啊。 本就互不两立,何必心慈手软。 小轩窗,正梳妆,双双金鹧鸪。 无论林行致那边在搞什么幺蛾子,又或者经历这一件件风波(又对诗又抢劫),但是他和姜里之间的婚约还是板上钉钉,没有改变。 黄道吉日的大权掌握在钦天监手中了,大梁应该还算比较敬鬼神,至于所谓的黄道吉日(当然也有可能存在送人上黄泉路的吉日)礼部是不敢轻易涉手的。 林行致有这样一块金字招牌在身上,也算是有一颗定心丸(虽然这颗定心丸随时有可能会变,且是皇帝一句话)。 就目前来看,姜邵显然没有打算改变主意的想法,所以礼部还在筹备。 姜里贯旧随心所欲,四处在洛阳城闲逛,今日跟王孙小聚,明日请监察司喝茶。 收到姜里请柬,谢容渡还惊讶片刻。 但一直忙着姜邵交给他查的案子,根本不得闲,就搁置下来,放在监察司里快要积了清灰,直到姜里遣人来催。 名义上是感谢他救命之恩,实际上却摆起殿下的架子,以权压人,你不来我不走! 谢容渡头疼的厉害,白日忙完案子还要和姜里斡旋,如果只是简单的以权压人,他倒是好推脱,大不了直接上姜邵那告姜里一状,让公主消停点儿,都快要成婚的人。 但显然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他们之间还有在洛阳城郊外山上的约定,姜里没有忘,谢容渡也没有忘。 给姜里令牌,相当于监察司的一道护身符,并非是求什么回报和交易,千金难求的东西,但当时患难与共,再加上姜里品行确实不错,日后或堪大用,给就给了。 他还需要姜里对八卦阵的研究——问题就出在这——监察司请她,她不来,点名道姓,让谢容渡亲自来。 谢容渡前几日忙的脚不沾地,现在考虑这事,下定结论没折儿,这是个监察司不能强行去抓的主,只好去望月酒楼会一会姜里。 彼时栏上雪,明月雕金角。 姜里站在这望月楼的最高点,仰头是天空中的明月,低头是繁华洛阳道,确实有种揽尽天下盛景的意气风发感。 她一时心有感慨,看向远方的道,绵延不休。 这望月楼也是传奇,多少高中的才子都曾在这里提笔赋诗,内阁多少大臣,也曾在这里起步,留下为世人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 就连林行致也不例外,他在连中三元的时候,就在望月楼提笔写下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踏尽洛阳城的名句,据说前些日子在翰林院混得还不错,于是在望月楼上赋诗。 道是天生我材必有用,莫使金樽空对月。 其他人都连连贺喜林行致,大街小巷都快传遍林行致作的诗。 政治家,军事家,谋略家,诗人,林行致集于一身,虽然他现在还是个芝麻官,且姜邵没有提拔他的意思。 林行致站在这里提笔赋诗时,心中恐怕想的远远不止这些。 这些时日,不过潜龙腾渊。 明月高照,满目风雪,姜里在民生的吆喝声中,听到了马蹄的声音,沉发千钧,始识君意。 她看去。 策马而来的身影,挺拔刚直,冷冽凌厉。 今日难得,没穿监察司的那身官服。 一身墨蓝锦袍,宽袖云纹,束着深蓝腰封,倒是愈发俊美的很。 姜里今日也没料到。 这一时兴起的望月楼,在今夜还会发生一段故事,牵扯着几个人的命运殊途。 第93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35 此刻姜里站在栏杆上,将楼下的风景尽收眼底,饶有兴味的挑起眉梢,不由再次赞叹这张脸,生在谢容渡身上真是委屈了。 “宁国公。”姜里悠悠出声。 谢容渡修长手指抓着缰绳,勒马抬头,肩颈线条笔直,鼻梁高挺。 月色和雪色相渡间,清尘纷飞。 鸦青眼睫下,丹凤眼狭长而深邃,薄唇轻抿。 他看着上头的姜里。 还没进门,望月楼醇厚的酒味已经飘了出来,名满洛阳不是没有道理的。 楼枕小河春水,月孤明,风又起,梨花稀。 公主一身浅杏冰纹宽袖襦裙,衣摆宽松愈发衬着身躯的羸弱纤瘦,连衣领处湘绣的丝线也极为温润,立于三楼栏杆之上,明眸皓齿。 洛阳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谢容渡心底叹了一声,翻身下马,大步踏进酒楼。 酒楼中的小二瞧见谢容渡,高兴得手都在抖,主动带着谢容渡上三楼。 他们这望月楼,也真是独一份,汇聚天下洛阳俊杰了! “殿下。”谢容渡拱手道,声音疏朗。 姜里转身,后倚栏杆:“今日官员休沐,你不必唤我殿下。” 谢容渡坚持:“礼不可废。” 姜里一说话就是一个坑,谢容渡断然不会跳进去的。 况且他们之间无非君与臣,更无其他合适的称呼。 “礼是谁定的。”姜里淡淡问。 谢容渡避而不谈,反问:“既然今日休沐,殿下可否饮酒?” 拿着休假反将一军,姜里也懒得跟他计较,毕竟能请动这位查案马不停蹄的监察司司主也不容易。 姜里决定送他一份洛阳第一卷的光荣称号,足够和林行致升官上的卷并驾齐驱。 姜邵尽管花前月下,才是最终的赢家。 “既来了望月楼,怎能不饮酒。”姜里慵懒道,看着谢容渡。 人人尽说洛阳好,才子只合洛阳老,八千里功与名,柳暗梁王孙。 如今再忆洛阳乐,当时年少春衫薄,策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姜里也不知后来那王孙守城门,天子死社稷,谢容渡此生是悔了,还是没悔。 “殿下这么看我。”谢容渡缓缓道,在桌前斟酒,“令微臣有种明日无多的感觉。” 姜里没忍住笑,调侃:“宁国公多年出生入死,难不成还怕死?” “怕了王侯。”他亦笑。 两人这么一见面,谁都没有主动提起政事,显然事关官场都老谋深算,跟这样的人说话很有默契。 “本宫见你许久不应,只是差人说说而已,又不会真的拿权逼你。”姜里含笑坐下,正对着明月,“既是休沐,宁国公也可以畅所欲言。” “喝酒。”谢容渡举杯,清酒映明月,衬出主人修长如象牙白的指骨线条,宛若兵刃的弧度,十分好看。 明月在天,人间喧嚣。 芙蓉美人面,王侯将相聚。 想多少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洛阳城内风光好啊。”姜里轻声感慨一句,与谢容渡举杯。 谢容渡淡淡一笑,只喝酒,不说话。 两人之间倒也没那么多规矩,酒桌闲谈,听风起月鸣,杯中事醉,姜里忽道:“直须看尽洛阳花。” “始共春风容易别。”谢容渡举杯。 姜里轻笑,跟有心人喝酒其实是很畅快的一件事,也怪不得那么多文人墨客私底下都喜欢小聚对诗,风雅韵事。 谢容渡的出身注定了他的眼界并非只有打打杀杀,更饱览天下群书,名山大川,他若去科举入仕,姜里倒相信他并非比林行致差。 风和雪细,月淡如水,三楼之上,仰看名景,姜里素手支着额角,皓腕凝霜雪,声音浅浅。 “圣命难违,大婚不改,宁国公打算送本宫什么新婚礼?” 谢容渡看她一眼,为她倒酒,声音低沉:“殿下叫我来,是想要什么。” 谢容渡本不会来的,两人虽然相识已久,按渊源来说更是匪浅,但也要讲究避嫌。 “监察司给得起。”姜里跟他打哑谜。 谢容渡叹口气:“公主聪慧。” “我那驸马清高廉洁,比我聪慧。”姜里端坐,面孔淡漠,浅杏襦裙衬着人温润如画,恍若仙人之姿,道是无情。 谢容渡与她席面而坐,深蓝宽袖垂落,想到数日前姜里在山林中,淡淡嘲讽说出的那一句婚嫁非我本意,并没有评价姜里现在说出的话。 事实上,他也没有权利评价,这世间事十有八九不如意,有一二分坚守已是难得,更论抗衡。 那夜谢容渡将姜里带回来,御书房中林行致也在,姜邵没有提出改圣旨一事,现在也不会提出来。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个中人的命,谢容渡真帮不了她什么,正因如此才惑然,二人在山林间也算剖开胸怀说得分明,姜里又何必接近自己。 “是人都会犯错,难免落人把柄。”谢容渡提点姜里两句,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什么起伏,低沉疏疏入耳,“连中三元,春风得意,陛下有意磨之,奈何其人本性过傲,必然不甘居人下。” “殿下有心,授其把柄,日后便清闲。” 林行致做的那些事,很难瞒过监察司通天的耳目。 他没说日后好掌控,只说清闲,声线虽浸了几分酒的余韵,依旧清醒的锋利点评,又恰恰带有三分明哲保身的分寸使然,才令人琢磨不透,更引人入胜。 姜里失笑,看着面前人俊朗冷厉的眉眼:“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谢容渡道:“事可以做绝,话不可说绝,皆因圣恩。” 好一个事可绝话不可绝,几乎抛出朝堂本质,谢容渡不愿牵扯到皇室婚事中,也就只能通过题外话来同姜里说,说到这里,也算坦诚。 姜里点点头,仰头还看鹊衔巢:“今日不谈政事,好么?” 谢容渡相对而坐,默然。 “改日令监察司备纸笔吧,阵法玄妙,恐夜话不完。”姜里说。 “好。” 没有人愿意无功而返,但今日这酒宴到这一刻,也算是完完全全脱离了利益互换,只余下露酒尊前,风雪嘈嘈,明月何时照? 缓弦歌别绪,移破秦筝柱。 姜里看着他在酒色下的眉眼。 第94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36 姜里看着他在酒色下的眉眼,蓝裳绣鹤,丰神俊朗,更添三分颜色,呼吸中将熏香与美酒送到一处。 她惬意倚着椅背,晃着杯中酒,喝到尽兴,声音微哑,倒是真正的好奇,声音徐缓,落入月夜。 “学子十年寒窗,王侯征战沙场,凡是来了洛阳城,他们总有想要的东西。” 她看向谢容渡,眼神沉静悠久。 又似透过他,看到了五年之后,天下漫漫长。 监察司上方,姜里只在成立之初,见过那秉公执法四个字,圣上亲赐,庄严肃穆,永久的供奉在监察司中央,经兵刃熏陶,经血案洗礼,亘古不变。 谢容渡自年少之日,握剑的初衷,接过圣上重任,隆恩在前,踏入监察司的第一天。 决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 然世事难料,官场更是大起大落,十有八九不如意,稍有不慎就陷入阴谋诡谲,这绝对不是一个天真的理想世界。 而如何在这样的情境下生存下去,还要坚守自己的初衷,是一件极为困难且少有人做到的事情,走过的路。 姜里从高处往下看,纵使高处不胜寒,依旧无数人喜欢生在高处。 如今明月在天,相对而坐,气概风流,歌酒尽兴。 她恍惚之间,看到谢容渡身上毫不退让的两个字。 刚直。 无畏的刚直。 这两个字对于权臣来讲,似乎听起来分外讽刺,尤甚谢容渡经手血案无数,手段狠厉,官场之上,他能有几分清白?站在多疑的皇帝身边最久,又如何独善其身? 他绝对不应该是一个愚忠的人,甚至应该说他出身王侯,世承爵位,幼年伴读太子,半只脚踏进皇权路,多年伴君如伴虎,他懂得变通,更对官场规则得心应手。 可姜里心神一动,却透过这两个字,找到了后来谢容渡死守城门的最终奥秘。 于是她倾身问。 “林行致现在求得是登入天子堂。” “你呢,宁国公,你求的是什么?” 谢容渡眉目沉着而冷静,眼中并没有几分醉意,一眼望进姜里的眼底。 两人相对而坐,明月在天,呼吸清浅。 平心而论,谢容渡很欣赏姜里的性格,有城府不是坏事,敢做更是手段,但欣赏不代表交心,对方的身份对他来讲过于敏感。 只是这一眼,他好像望进她眼底无尽的孤独与遥望。 劝君今夜须沉醉,樽前莫话明朝时。 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谢容渡唇动了动,一笑,嗓音落下,重若千斤。 “社稷。” 在满朝文武百官已经投降之际,燕州十四城尽数被林行致所占,甚至已经有人准备迎林行致入宫,尊为皇帝的时候。 家国风雨飘,皇帝猜疑他。 他一步未退。 死守洛阳城,与大梁仅剩的十万将士共生死! 有人建议谢容渡自己先逃了再说,日后凭借着他的才华东山再起,择机报仇不是问题,总比现在这样守着残兵败将还有一个昏庸无能的君主,要有希望的多。 没人知道谢容渡是怎么想的。 只知道谢容渡最终没有同意。 他出身世家,他饱读兵书。 他不是平民不是草根。 他受大梁的庇佑和熏陶更久,久到三百年前,他的祖上横刀立马,为大梁开国之君,立下汗马功劳。 从此世袭爵位,百年复百年,纵横官场,荣宠不衰。 抛却君王,弃兵而逃,是谢容渡此生绝不会做的事! 社稷,臣一生所求。 “好志向!”姜里笑,再度添酒,与他举杯。 谢容渡最后的结局,是谁都没有主动提起的,每每到这里戛然而止,是过于悲剧。 此时姜里眉眼盈盈,金尊玉贵,宛若谪仙人,却举酒对他说,千般认真:“倘若我所求,与宁国公一样呢?” 谢容渡与姜里举杯的动作微顿,眉目深邃沉着,三分清酒凛凛雅色,旋即失笑。 他放下酒杯,桌宴半尽,月华浮动,声音低哑清越:“殿下今日设宴,是想与微臣交心,还是想说服微臣?” 姜里讶异于他的警戒和锋利,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斟酒的动作徐缓讲究,浅杏衣袖垂落,陷入几分褶皱的阴影,语气平静:“宁国公看我,总以目的而视。” “殿下万人之上,本与微臣素无交集。”谢容渡端坐,“旁人亦是如此。” “谢容渡。”姜里抬眼看他。 那一眼,冷静的彻骨。 仿佛前次山林,共御生死的一瞬。 “很少有人能够一个人孤独地走完一条路。” 她想说的是,“孤臣不好当。” 谢容渡垂眼,淡漠只说:“君要臣死。” 寥寥四字,轻描淡写,惜字如金。 姜邵空悬帝位,孤家寡人,他要的不是权臣,是孤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为帝师,辅王路,振社稷,兴家国,一生之宿命,万死不辞。 “你知道,我和我皇兄是一类人。”姜里清浅一笑,呼吸淡薄,从未有一日在谢容渡面前隐藏过自己的本来面貌,却悠悠指出,“唯有一点,我与他不同。” 她在谈话的时候,太擅长钩人心思,谢容渡顺势挑眉问:“什么?” 姜里一笑,清润动人:“我待人温柔。” 谢容渡眉梢抬住,诧异片刻,也笑了,感叹:“殿下确实……不假此言。” 姜里却倏然敛住笑意:“有功之臣,本宫不会赶尽杀绝。” 酒水,微微摇晃,过满则溢。 谢容渡静了片刻:“事做绝则话不绝,看来殿下上手很快,已熟记于心。” 他不信。 是的,他不信。 今夜话过了今夜,就没有温度,王权几遭沉浮,万事都难预料,谁会信守最初的做事风格。 “宁国公大可以日后来看,你也不必过多猜疑。皇兄用你,是大梁之幸,我并非要离间你们之间的君臣关系。”直到这一句,姜里是直白说了,语出惊人。 “但治国之术,重在权衡,如何平衡各方关系,皇兄做不来,我后来居上,有何不可。” 世间万事并非只关风月,他们都已在没有退路的王权中,付出了一生心血和情感的代价。 第95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37 姜里要问,结盟么。 你缺好友,我缺刀。 这是权与情义最完美的结合。 小楼夜话,推心置腹,清酒上弦月,迷迷人心间。 烈酒直滑过喉烧灼,谢容渡眉骨深重恣意,一袭墨蓝宽袍却为眉眼平添三分温润。 “恐负明意。” 已有拒绝之意。 这确实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可他一旦上前一步,就是绝不退后。 “你来,就不会辜负。”姜里窈窕眉眼绝美,一语笃定。 谢容渡抬眼举杯:“殿下新婚,我当然来贺。” “当真?” “必然。” 从长久之计转到近日新婚,是半句承诺,谢容渡会出手,也要看看,她究竟有几分本事。 “也好。”能得到谢容渡态度的松动,对于姜里就已经是意外之喜,她已经做好跟谢容渡开展拉锯战的准备,皇城脚下,他总避不开她的。 姜里聪明之处就在于她总能借势转换每一个话题,悠悠道:“说好今日不谈政事的。” 谢容渡椅背看她,意味不明的倒酒,反将一军:“难道不算交心?” “此言妙矣。”姜里慨然,将粼粼名贵清酒推到谢容渡面前,桌案上,浅杏衣袖飘如彩云,松松覆盖住谢容渡搭在案上的手腕,带有一丝女子的温度,袖间满盈香。 谢容渡没动,酒香微醺,他想的是少时与社稷,言止疏冷慵懒,看她。 “你我之间,不必急着交出答案。”隔着衣料暗香,酒香醇厚浮动呼吸,近在咫尺间,小楼明月,衣影重叠,姜里的手覆在他手上,浅笑动人心,“洛阳岁月长,今夜且饮酒。” 谢容渡此生,从未与人走近,未曾亲近言志。 只是那一刻,手背上的温度柔软而炽热。 小楼夜上,他没推开她。 此时正值林行致深夜从翰林院回来,揉着疲乏的肩膀,他不喜欢坐马车回府,更喜欢日复一日地亲自走这洛阳道。 将景色看遍,将民生尽揽。 经由望月楼,林行致的脚步停下。 他今夜在这里,还有一件辛苦的事要做,那就是应邀喝酒,此酒非彼酒,多少官场暗语都在其中。 林行致现在是人微言轻,还需要多仰仗六部,再加上他之前给姜邵出的点子,不知道被哪位仁兄传了出去,导致六部看林行致多少有点不顺眼,林行致还要忍气吞声,忍辱负重地给自己洗脱冤名。 当直臣也要有后台,没有的话就是一抔黄土,白扯。 林行致喜欢直臣,但他自己不一定愿意当了(虽然这是他年少的梦想,也是他母亲让他读书,一直教育他的理念) 可是林行致后来在外面摸爬打滚一圈,只能大声说,官场和书本上说的根本不一样!你没有后台不收贿赂活不下去! 于是年少的林行致离现在的林行致渐渐远去,背道而驰。 忆当时年少,自负才高八斗,不识天高地厚! 此时抬头仰望着望月楼的牌匾,林行致想到自己前两次在这里赋诗,心神微动,迈步走过去。 多少意气风发都在这里升起! 当然此时林行致不会想到,很快他梦想中的飞黄腾达的机会就要来了,却要看,他能不能抓得住,继续在官场痛苦升职记…… 不经意间地抬头,林行致视线陡凝,看到一幅令自己心存芥蒂又难忘的画面。 三楼栏杆旁,公主襦裙丽,王侯气风流,好一饮酒潇洒。 林行致定定看着,心气一沉! 还是一眼认出了姜里对面的人是谢容渡。 而姜里慵懒喝着酒,眼睫下垂,眉眼昳丽,刚好高高在上的对上林行致的视线。 月暗楼栏杆,此时心转迷。 凝恨对残雪,忆君君不知。 短暂的目光交汇,不过几眼之间,此时官居翰林院的新科才子仰望着他将要成婚的妻子。 倘若林行致不反,故事的结局是否会改,尚未可知。 但现在,她在等他反。 “慎之!”等候已久的朋友们已经上前把林行致围住,乐呵呵拉他喝酒。 酒过三巡,林行致的脸色并不好看,但还是游刃有余的应付着周围的官员,并且也把跟自己进京赶考的朋友带上,介绍给他们,谋取一官半职。 毕竟这些都是日后谋反的坚实力量,不能浪费。 然而这其中,林行致唯一失算,并没有注意到混进来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人,那就是段叙,突然冒出来的像是影子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又非常具有亲和力,能说善道很快跟林行致身边所有人交好的青年。 青年面孔平庸并不打眼,每每说话令人如沐春风,苍白的眼神能注视到林行致沉思的侧脸,瞳孔中幽暗沉浮。 林行致坐在喧嚣中,心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在反复思量着一个问题。 他到底要不要过去找姜里? 很快,这个决定就不需林行致再过多思量,就已经有人给他做了出来。 林行致做事一贯是个深思熟虑的人,断然不会贸然行事,这一点上的腹黑在他日后谋划江山的时候得到了很好的证明。 也就说明了,这位仁兄实在不是一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 如果情景允许,姜里甚至怀疑,万里疆土面前,林行致会毫不犹豫牺牲苏和璧。 所以今夜,林行致也只做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小二还兴高采烈的为他们上酒,一趟趟跑上三楼,林行致看着,沉着气问了一句:“宁国公来了多久?” “约莫一个时辰了。”小二快活答。 林行致陡然捏紧酒杯,一直沉稳而运筹帷幄的心在听到那一句话后,撕开一个小小的裂痕。 其他官员一听谢容渡的名号,脸色大变,酒都醒了三分,缩缩脖子,大惊失色问:“宁国公怎么也在?” 提起谢容渡这三个字。 所有官员的第一印象都会是——完了,又是谁的家被抄了?! 这么好的晚上,这么美的月色! 谢容渡那小子不去抄家,怎么突然有闲情喝酒?! 这实在不是监察司的做事风格,于是喝酒上头的官员们集体得知一个结果。 恐有大事发生。 事实上,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这个想法很快会歪打正着! 第96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38 小二老实答:“公主殿下似乎和宁国公有要事相商。” 官员眼前一黑,又得出一个结论——皇帝和监察司要搞阴谋! 然后再看身边面色如常的林行致,眼神变得不太对劲。 监察司一直是林行致拉拢不过来的对象,即使是林行致努力向满朝文武行贿。 而且林行致的做事风格,也和监察司截然相反。 文臣的武器就是笔,骂人不见血,一封封奏疏都能指着天子脑袋要求他改圣旨,而且皇帝还不能轻易杀文臣,落了个拒谏的名声可就糟了,历来的皇帝一般都忍着。 而武将呢?答:只负责提刀就好了。 由此可见,林行致写奏折和监察室提刀,简直就是往两个相反的极端跑,怎么可能指望他们和平共处? 但是监察司背后又是皇室,林行致又即将娶公主,公主也算背靠监察司。 林行致在其中的势力,就好像是一块夹心饼干,不知道歪向哪边。 虽然喝了酒,但是六部官员想的也都是政治大事,没人往龌龊的方面想(实在是监察司威名在外)。 可是林行致不一样,他确实是个心胸不那么宽广的人(后来帮他登基的人才,都被他杀绝了,由此可证)。 林行致忽然站起身:“我去见殿下。” “林公子!”旁边的人脸憋红,拽着林行致的袖子,“去不得啊——” “殿下与我有婚约在身,我理应关怀,如何去不得?”林行致倒不是意气用事。 只是他怎么算,自己也不是理亏的那一方,更不能一直回避姜里。 官员支支吾吾憋半天:“我们喝酒……万一监察司……恐陛下大发雷霆。” 说得好听叫小聚,难听就是结党,怎么还能当着监察司的面冲上去,这不是给人家送把柄吗! “王大人多虑,陛下不会。”林行致淡淡一笑。 两世为人,他多少也算了解姜邵的为人。 “……”废话,你入了陛下的眼,你当然不会被陛下兴师问罪! 林行致还是上去了,稳得一批,声音由远及近:“夜深雪寒,殿下原来也在此处。” 他上来的时候,姜里正与谢容渡打赌,赌一会儿月亮西沉,会不会有一场雪? 谢容渡又不管钦天监,哪里知道这个,她是殿下,全陪她无理取闹。 姜里笑得开怀,眉睫涟涟,清酒水色下,指尖沾着酒,在桌上划字。 谢容渡微眯着眸,安静地垂眼看,三分醉意,便愈清醒,呼吸中的风雪清酒与女子身上特有的金沉熏香味糅杂在一起。 在听到林行致的声音那一刻,谢容渡就知道今晚的望月楼不会消停。 他抬眼看向姜里,有那么一瞬间在想她是否故意? 姜里只笑而不语,唇红齿白,好一温良貌美:“林公子。” 林行致走上前,看到谢容渡,眉眼一沉:“宁国公。” “林侍书。”谢容渡淡淡放下酒盏,冷肃声线漠然,称呼他的官职。 “微臣近日被翰林院诸事缠得脱不开身,料想监察司应如是,没想到殿下还有闲情雅致,与宁国公独上望月楼。”林行致温和道,话里却迂回藏锋,压抑着愤怒,也算是文人的通病。 月光下,他一幅皮囊也带书卷气,如果不是想要谋反,做到宰相又何妨。 姜里微笑看他,面容在疏疏朗朗的雪幕中,究竟显得淡薄了,突然发难:“本宫与友人小聚,与你何干?” 林行致不解错愕:“微臣只是关心殿下。” “婚尚未礼成,林公子不必管的太宽。”姜里嗓音慵懒,略带嘲讽,“今日这酒,本宫爱喝,别说监察司,就算是六部都来,也要陪本宫喝下去。” 林行致没想到姜里如此不讲情面,一时沉默:“微臣一心为您着想,只望殿下莫要任性。深夜与外臣喝酒,恐有失皇家颜面。” “看来林公子在官场上混得不错,辩论绝佳。”姜里点头道,忽而起身怒喝,“你这是在教训本宫?” 望月楼中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听闻了风声的官员都噤若寒蝉,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喝过这趟酒,不知这场风波该如何收场。 “微臣不敢。”林行致目光如炬,一字一顿,“但殿下如此行径,确有不妥!” 文官理亏,都能为自己辩论三尺,更何况林行致自认理在他这边,更是不肯退让。 姜里无论如何,也是他的妻子,这是四书五经天经地义的事情,林行致尚且不知,这是两世相识带来的占有欲,就算知道,也不以为然。 毕竟在他看来,万里江山到最后都是自己的,所有人也合该是他的。 谢容渡稳稳坐着,置身于风波之外,一直没什么表情,杯酒中映着天上月,模糊拓出主人冷峻的轮廓。 他持着酒杯,并未言语,寡淡听了半晌,忽然放下酒杯,低沉问:“林侍书来这望月楼,是来寻人,还是聚酒?” 林行致方因为薄怒的大脑清醒两分,对上谢容渡不偏不倚的目光。 对方眼底像深潭死水,永远掀不起风浪,仿佛除了社稷安危,贪污诡案,没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他的眼,拨弄他的情绪。 视线清醒的像是兵器的刃,透出监察的刚直。 林行致跟他对视,还是退了一步,冷冷道:“休沐小聚,不劳宁国公关心。” 现在监察司正得姜邵信任,林行致还需要韬光养晦,他不傻,没想要现在跟谢容渡正面刚,无异于以卵击石。 否则他贿赂百官的事情,监察司往深了查,不罢休,林行致也说不清。 但是现在姜邵用他,所以监察司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说到底。 都是天子一念之间。 底下已经有懂事的官员悄无声息趁着楼上那几位僵持对峙的时候,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生怕自己的名字第二天出现在监察司的名单上,被谁参上一本直接喜提“颐养天年”。 谁成想,没走得了。 被监察司带刀司侍拦住! “诸位还是再等等吧,不是喜欢喝酒吗?大家继续,我们司主不叨扰诸位雅兴。” 第97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39 刀亮出来了。 各部官员面如土色。 架在脖子上逼你喝,你能怎么办? 最后还是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样沉凝的气氛,毕竟这人的身份背景摆在这,靠山很大,谁也不能得罪。 “林公子既然公务繁忙,又何必来问候阿里。” 陆庭筠踏上楼梯,走过来说:“友人相聚而已,要是按林公子这么墨守成规,我与阿里自幼相识,岂非日后连说句话都不行了?”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林行致回头道,“小陆公子误会了。” 这人靠山确实很大,背后是丞相,几百年的从官履历,谁敢惹啊。 而且林行致心里已经把陆家纳成了自己的势力,更不欲与陆庭筠争论。 但他并不喜欢陆庭筠。 即使后来陆庭筠把苏和璧认成了义妹,他也知道陆庭筠看苏和璧的目光并不简单。 没有男人会乐意自己的女人被人觊觎。 还是像林行致这样城府深沉睚眦必报立志要做天子掌管无疆之休的男人。 如果陆庭筠在这里,那苏和璧呢? 林行致心思一沉,往后看去。 果不其然。 苏和璧确实是和陆庭筠一起来的,但是她又不能说话,不妨碍一个眼神爱到你心碎,默然站在陆庭筠身边,衣衫简素清冷。 旁人虽然有些奇怪,近日陆家二公子身边怎么多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女? 也只当是少年心性一时兴起,没有过多关注在一个哑女身上,着实不值一提。 陆庭筠不悦的站在苏和璧面前,挡住林行致看向苏和璧的目光,心底火气正浓。 陆庭筠这明显的动作,让林行致皱了皱眉头:“既然陆二公子也带有表妹在,不妨大家坐下一叙。” 小楼上,一时人影聚集,举重若轻,好不热闹。 姜里挑眉看着,浅杏襦裙,独善其中,公主威仪,凛然不可攀。 “林主事不满人喝酒,倒是对自己破例了。” “不必了!”陆庭筠冷冷对林行致道,“我没兴趣和两面三刀的人喝酒!” 林行致脸色微沉。 苏和璧跟在陆庭筠身边,微垂眼,拉了拉陆庭筠的衣袖。 她看着林行致和公主在一起,就连监察司站在皇室那一边,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虽然落寞,却也知道林行致的不易和隐忍,不想再给他多添麻烦。 眼神暗中渴望,怔怔落在谢容渡身上,犹如秋天荒野里的火焰,隐隐透出蓬勃的燎原之势,在清冷中生出生生不息的倔强。 那块不同反响的令牌,与自己的残玉多有相似之处,自己一定要和谢容渡谈一谈! 但是对方每次出去,不是办案就是跟皇帝在一起,导致苏和璧寸步难行。 他又明显不像是陆庭筠这样平易近人。 上天是眷顾苏和璧的,很快她就会拨开重重迷雾,看到遮掩自己身世的真相。 谢容渡本来也没醉,被姜里拉过来喝了几杯,越喝越清醒,现下看着这场面,果然什么时候都逃不了干活,走哪都能碰上用公务解决的事,那还是监察司见。 “殿下。”他云淡风轻,“今夜客不少,谁请?” 姜里诚挚道:“本宫确实只邀了你,未知官员私下小聚,这般热闹。” 谢容渡侧凭栏杆,不置可否,能察觉到苏和璧的目光,容色疏狂。 对于陆庭筠身边的哑女,谢容渡还有印象。 当时带她进洛阳,是疑心她和淮阴县的案子有关。 现在再看,她能跟林行致、陆家都牵扯不清,也算奇人。 监察司做到这个位置都多疑,谢容渡的疑心也不遑多让,这次才算彻底记下了苏和璧这个人。 在场每一个人的想法都不单纯,剑拔弩张,看似随便说的一句话都暗藏刀光剑影,等着人往坑里跳,于是造成一种奇异的迂回场面。 来喝酒的官员还都被堵在望月楼不能回家。 不是都爱喝吗? 喝吧。 谁都走不了。 “殿下,我送你回府吧。”林行致声音最先打破安静,说道,这些人里,他的身份是最顺理成章的。 再留下去没什么意义了,难不成还真能在望月楼把事情闹到,打一架才行么? “林侍书整日忙着公务,不用你忙,我会送阿里!”陆庭筠抢话冷淡道。 陆庭筠现在看林行致很不顺眼,即使林行致没有跟他作对,自己的爷爷还很欣赏林行致,但也改变不了对方在感情上欺骗两个女子的事实! 林行致隐忍怒意看他,还不清楚自己哪里得罪陆庭筠。 不过很快,这些事情就不用他们决定了。 “圣旨到——!” 这事传到皇帝耳朵里,可想而知。 姜邵大晚上,也不能让所有官员都被监察司堵在那。 你说喝个酒吧,也不至于,但是再往上说说,拉帮结派少不了,哪个皇帝心里能高兴。 今天晚上在望月楼的官员都被记了过,姜邵又雷厉风行把林行致召进宫,还把谢容渡和陆庭筠一并叫来。 这下也轮不到林行致来送姜里了,圣旨都到了,他只能屁颠屁颠走。 持刀在外面的监察司司卫这才让开一条道路出来。 姜里挺遗憾:“下次再聚吧,宁国公。” “殿下的召集力,旁人不敢不从。”谢容渡往外一看,手撑栏杆,似笑非笑,半真半假,“这场面都是给您的。” “如此而已。”姜里拢了拢披风,“还有更大的场子,那宁国公进宫吧,本宫也该回府了。” “虽然如此。”姜里顿了顿,看着他,真诚道,“但今晚见你,确实欣喜。” 小楼夜枕回雪响,王侯衣袖猎生风。 谢容渡侧脸看她,精细温润眉眼步入眼底,比青黛更添三分颜色,空了半拍,他斟酌回姜里:“殿下心性欣然,臣等有幸。” 咬字疏朗低沉,随着风声灌入耳膜,细辨依旧是监察司的冷硬平直,又带有一丝酒的余温,所以显得格外好听。 姜里不计较谢容渡说的是官场话还是真心话。 林行致看上监察司的势力,她又何尝不是,但姜里更看重谢容渡这个人,官职没了那就再立一个,多的是,但是人才没了,想找第二个代替不容易。 姜里还要他镇守大梁,又要防着林行致离间谢容渡和姜邵,所以目的还是很单纯的想要跟他交个朋友。 朋友好办事。 姜里浅浅一笑:“如此甚好。” 谢容渡出望月楼,让司卫都回去,苏和璧踉跄追上他,打手语:[大人,事关紧要,民女可以跟你说两句话吗?] 第98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40 要说不是苏和璧每次挑的时间都不那么好,那就是时机未到,谢容渡要进宫面圣,还要看看林行致怎么到姜邵面前瞎掰发挥文官的口才,哪有功夫跟苏和璧秉烛夜谈,连眼神都没抬就大步走了。 确实。 此时相见,不相识,实在不值得谢容渡耽搁时间。 但很快,这个时机就会到来,他们会有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对话。 林行致被姜邵召进宫去之后。 这位深夜被望月楼的事情传到耳边而吵醒的天子,并没有发难,而是很悠闲的跟林行致东扯西扯,又交代给林行致一些无关紧要的政事。 林行致一头雾水,谨慎的一一应了。 先软后硬,最后姜邵才亮出他的看法。 说朕还是很看重你的,但是皇室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干好你的本职工作,随公主开心就好,没事也少和六部混在一起,当监察司是吃白饭的。 姜邵不责怪监察司擅自扣押官员,反来说他。 林行致虽然心中愤怒,但是面上还没有显露,一一应下了。 他能怎么办? 此时对面是天子。 谢容渡和陆庭筠到了之后,姜邵也让监察司这次不必太过克扣那些官员,这事就算了了,挥挥袖让林行致先走。 陆庭筠是和谢容渡一起来的,在来的路上还狠狠告了林行致一个黑状——双脚踏两船,玩弄人感情,又想上江南又要去江北! 他不好整治林行致,但是监察司可以。 可惜谢容渡并没有表态,只是听陆庭筠唠唠叨叨一路。 得出一个结论。 文官都挺能说。 文官的孙子也很能说。 能说到谢容渡差点想一脚把陆庭筠踹远点。 但是陆庭筠还是很聪明的,毕竟是陆冲的孙子,从小浸泡在官场里,他能感觉出来林行致的行事跟一般官员不同,郑重说道。 “此人非同小可,而且品行不端,若不严加管束,日后必然掀起风浪,搅得朝政不宁!” 谢容渡半张脸隐于夜色,凛然深刻,也给陆庭筠一个承诺:“他叫嚣不了多久。” 一个人,能有才,有权,有势。 这些皇帝都可以容忍,但唯独容忍不了什么? 对方想爬到他头上,取而代之。 姜邵大晚上又听陆庭筠告状,打个哈欠安抚他几句,让他上贵妃那块请安,然后终于精神起来,拉着谢容渡质问。 “你都给我惹的什么事?官员说扣就扣下了,好歹搞个像样的理由。” “这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谢容渡笑。 姜邵深夜被迫穿上龙袍,来回踱了两步,指出来:“你最近和平阳走的有些近。” 谢容渡指尖微动,应了一声。 姜邵默不作声看他一眼,半晌道:“林行致说的也并无道理,你还是要有些分寸。” “罢了,不说这个,来陪朕下棋。” 天恩难测,伴君更如伴虎,性本多疑,但谢容渡很少会去花心思揣度姜邵的意思,琢磨过头就会像是林行致这样,你比我想的都聪明,你还想当皇帝不成? 反正这事风波过了之后,朝堂上上下下大概没有轻易出去吃酒的了。 很长一段时间肃清不少。 而此时灯下谢容渡陪着姜邵下了两盘棋,期间洪公公还走进来送上一叠精致的桂花糕,凑在姜邵耳边低语两句。 姜邵打发他出去,下棋在兴头上,跟谢容渡分着把桂花糕吃了。 甜而不腻,刚好解酒,谢容渡充分发挥不该听的话一句不听的本领,专心下棋,险胜一招。 输了棋,姜邵却很高兴,在灯下惬意眯起眼睛,薄薄的单眼皮,很窄,眼中有灯影在晃,收棋子感慨:“还是你好啊,左安。现在他们一个个看着听话,都骗着朕,真是无趣。” 旧时王孙梁前燕,日夜伴书望宫廷。 那时候只消一叠桂花糕,还有一个谢容渡,就能让年幼还是太子的姜邵心满意足。 世易时移,风水相轮,如今一路走来的人,削官的削官,夺权的夺权,谢容渡最懂他,于是便留谢容渡还陪着他。 高处不胜寒,最纯良无忧的那几年也杀死在东宫的尔虞我诈中。 谢容渡执着黑子,指骨冷肃,线头有棱,有经年拿剑的薄茧,听姜邵说话,淡淡道:“他们是畏惧陛下。” 姜邵哼笑,捏碎一块桂花糕,眼底敛着帝王暴戾残忍,阴晴不定:“朕心里清楚。” 帝王偶尔也会孤独,但永享无疆之休,终究是将权利死死握在手里,并且时刻警惕盯着杀死企图觊觎它的每一个人。 所谓追忆,也不过是一时寂寞的假惺惺的垂怜。 谢容渡太懂他,但不说破,也不愿拿往日情分说事,倘若真到穷途末路,情分也顶不了半点事。 姜邵也真就是一时的心有所感,见谢容渡喜欢吃,就把那碟桂花糕推到谢容渡跟前,倾身问:“监察司的人挑好了吗?” “身世清白,无所牵挂。”谢容渡低沉道,“送了过去,不会让人怀疑。” “那就好,要是有把柄的地方,就处理干净点儿。”姜邵轻飘飘道。 连着陪大梁皇室这两个作精玩到深夜,谢容渡再卷也累了,下完这盘就告退,姜邵看天色已晚,让谢容渡留在宫中算了,谢容渡推拒,走出御书房。 打眼,看到一个宫嫔怯生生站在外头,不知道等了多久,身上带股桂花香。 “宁国公,陛下可休息了?”钟才人小声问。 “尚未。”谢容渡给她答了两个字。 钟才人微松口气,狐狸毛簇拥着巴掌大的精致脸蛋,又或许称她为钟嫔,她最近实在得宠的紧。 后宫的枕边风素来也是前朝威力的一部分,谢容渡一向对他们敬而远之,况还误打误撞把对方一整碟桂花糕都吃了,谁料钟嫔犹豫片刻,主动道。 “宁国公近日可遇一哑女?她原是我的妹妹,跟着姨娘嫁到钟家,但姨娘过世后,她便不知所踪。父亲对监察司一向尊敬有加,她昔日听了监察司的名号,又因些许误会对钟家心存芥蒂,倘若言行失礼,还望宁国公切勿当真。” 第99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41 入宫前经历了千般培训,又从宫斗中升职出来的人,连说话都漂亮,便否决了苏和璧的未来。 谢容渡忽而想到姜里。 在宫中的人,没有简单的心。 他态度寡淡,墨蓝宽袍,玉冠束发,月色下御书房前,芝兰玉树宛若仙人之姿,语气疏远。 “劳娘娘挂心,监察司只查冤假错案。” “微臣告退。” “宁国公慢走。” 钟嫔看着谢容渡离开的背影,也不得感慨一句对方确实生了副好皮囊,公子弱冠倾连华,自是白衣卿相,又深得陛下依仗,前途无量,也不知将来求得哪家贵女。 想到父亲信中说的话,钟嫔还是有些忧心忡忡。 当年苏和璧之母死的时候,钟晚意还小,根本不记事,但是现在看父亲讳莫如深的态度,恐怕也知道肯定是死的不明不白了。 她原本只是新奇,告知父亲在洛阳见到苏和璧。 故人之姿,出落落落大方。 谁知父亲竟惶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钟晚意在姜邵面前多说说,不得相信苏和璧的话。 钟晚意就纳闷。 苏和璧根本不会再有见到天子的机会,何至于如此? 但是她没有选择的权力,她的现在包括进宫也是被家族支配的,只好稀里糊涂的跟谢容渡来了一番刚刚的对话,也努力兢兢业业的在姜邵耳边吹枕边风,达成家族的使命。 姜邵今夜又翻了钟嫔的牌子。 后宫其他嫔妃眼睛都红了,暗中磨刀霍霍,下毒陷害一百零八计都折腾出来了,杀气腾腾。 “你不要怕。”姜邵温和牵着钟晚意的手,踏过梅苑,月光纷然,雪色逐清辉,宫殿高阁无双丽,他看着女子懵懂单纯的眉眼,心下一软,仿若回到东宫最初的岁月,“朕会好好待你。” 钟晚意心神一颤,红着耳朵低下头,支支吾吾:“妾、妾不怕……” 天子俊美且年轻,只肖半分柔情,搅乱谁家意。 钟晚意只觉得心跳如擂鼓。 她早听闻姜邵凶名,杀人不眨眼,入宫只想安安静静做个小才人,每天有饭吃,有菜种,不给家族惹祸就满足了,却没料到……他这样温柔。 只觉得让人,为他赴死,也心甘情愿。 “桂、桂花糕陛下喜欢吃吗?”钟晚意舔了舔嘴巴,干涩问,“妾还可以再做。” 姜邵笑而不语,眸色幽深,捏起钟晚意的下巴,却避开了这个话题,天子嗓音低慵沙哑:“吃些别的。” 明月高悬,梅花幽然,烟锁凤楼无限事。 此间尚未知,日后命运纠缠,无限风月,付与天子薄情,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小栈别院,满院荒凉意。 苏和璧正跪在地上,含着泪给亡父亡母烧纸钱,白衣素镐,磕了三个响头。 「昔日之仇,小女绝不敢忘。」 身后,林行致为她执着一盏灯笼,将苏和璧拥入怀中:“苏苏,我会陪着你。” 苏和璧面容消瘦,看着林行致,坚定道:「我要进监察司。」 “什么?”林行致一怔。 「我的身世,定与监察司有关。也只有监察司,才能为我父亲正名。我相信我父亲不会贪污受贿,当年流放,他必被人陷害!」 林行致沉默不语,想起上辈子的事情…… 转眼时日已过,拒姜邵规定的彻查张锦诚一案期限已到。 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肃清,政事正议,监察司忽然带人把吏部尚书直接给抓了,下诏狱。 震惊文武百官,一时人人自危,唯恐牵扯其中。 有人埋怨监察司权势过大,张狂不懂收敛,能怎么办?人家背后是皇帝授意。 林行致在这场风波中思量遍,做出了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举止。 他上书请求姜邵,提前大婚日程,自己想要即日完婚! 为了提早婚期,林行致还私自打点了礼部的人。 至于钦天监,这是个怪地方,他进不去,对方也不理人。 即使是上辈子大梁灭亡,钦天监落在林行致手中,也依旧神秘无比。 姜邵看完奏章,忙于审判谢容渡交上来的案子,暂没有准奏。 林行致这么着急,是有原因的。 他已经察觉到,这个爱了他两辈子的女子,大梁最矜贵的长公主,这一次满腔的心思似乎不再那么热忱,不再全部落在他身上。 这对于做事谨慎狠辣又多疑的林行致来讲,无疑是悬了一把刀放在他的脑袋上! 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等着这把刀落下来。 说来也好笑,林行致从来不觉得来自公主的这份感情能够令他引以为荣,可当这份感情真的烟消云散时,看着姜里和谢容渡越走越近,他又觉得怅然若失,坐立难安。 如果谢容渡要娶公主,那他现在的计划悉数功亏一篑。 自己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爬上前世千辛万苦爬到的位置? 绝对做不到! 娶公主是一条捷径,这份婚约林行致上辈子承了,这辈子也没打算拱手相让。 况且谢容渡和姜里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到一起。 林行致把原因归结于他们做了三年的夫妻。 姜里都是他的妻子,不能与监察司不清不楚! 这是林行致心中的阴暗面,自然不会与任何一个人说,也不会和苏和璧说。 事到如今,只有早日成婚,他才好掌控姜里,不会生出意料之外的差池来,至于谢容渡,也最好离姜里远一些,否则笔墨相诛,姜邵也不会容忍。 林行致心中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看姜邵迟迟没有回应,又连上两封奏章请求完婚。 外人来看,也只是林行致心悦公主心切。 毕竟两人之前在赏灯节对诗的韵事还历历在目,也算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苏和璧只是哑了又没有聋,当然能听得到林行致的风声,沉默以对,不知道心中何种滋味! 昔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是谁和谁?命运际会。 而林行致还在翰林院努力奋斗,梦想升职加薪,忙于人际关系,显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安抚苏和璧的脆弱情绪。 在林行致心中,皇图霸业永远是第一位! 命运变故突生,是在意料之外的邀请。 第100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42 “干完活了?都干完了,还不如今夜出去喝喝酒吧?消遣消遣。”几位官员相互点头。 林行致也跟着去了,都是人脉。 但没想到,他们去的是洛阳有名的浮生阁! 林行致眉头微皱,见势不妙,已经打算撤了,他身上还有一块完美的挡字牌,那就是公主的婚约。 但是也许近日来孤军奋战久了,很是孤独,苦于任何人都不能理解自己。 苏和璧看他娶公主,面上不显露什么,心中到底是生闷气。 林行致在众人的拉扯下,还是踏了进去。 “官人,喜欢听什么曲?”桑嫱姑娘声音婉婉靡靡,落在林行致耳畔。 姜里早就料到林行致城府深沉,不可能轻易上钩。 她令让桑嫱模仿苏和璧的言行举止,就连背影都一模一样。 替身文学永不过时! 林行致无法排解苦闷又不能去见苏和璧,那就只能在桑嫱身上过过眼瘾。 这是一个普遍三妻四妾的时代,即使后来林行致给了苏和璧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也认为偶尔看看花魁并不是什么大事。 事实证明。 做人不能飘,否则要挨刀。 万事要小心。 林行致只能说悔不当初。 可是眼下,丝竹管乐,白裙急舞,林行致半醉半醒,自负才高八斗,无人能算计得了他,怔然看着桑嫱舞蹈的身影,久久的出了神…… 陆府,宏大庄严。 陆庭筠正在后院逗鸟。 听到林行致上奏请求完婚的事情。 他脸色一变,气得差点没有直接从陆家冲到翰林院,撸起袖子把林行致大打一顿,愤然骂道。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朝三暮四还想要娶阿里”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 但是他难道要直接告诉姜里吗? 陆庭筠又迟疑,脚步停住,面露犹豫之色。 这件事情如果这么简单,陆庭筠就不会拖到现在还纠结了。 阿里是他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没错。 但陆庭筠始终在顾虑一件事情,那就是苏和璧的名声。 苏和璧只是一个哑女,本来就口不能言,之后怕是会被欺负的更惨,如何在洛阳立足? 他一开始抱有希望,跟谢容渡说这件事,也是看重谢容渡或和姜里关系匪浅,可眼下见谢容渡迟迟没有动静,林行致又上书请求完婚。 陆庭筠就再也坐不住了。 苦思冥想,陆庭筠终于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他一边告诉姜里,一边再把苏和璧纳入府,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很好,小陆同学暂且坐下,这个想法很天真。 小陆同学坐不下,并且已经要开始实施。 没想到阴差阳错,反闹出一场乌龙。 无论陆庭筠在想些什么,扑身风月中,他的亲爷爷还在战战兢兢的搞官场,支撑起陆家百年封侯。 此时,陆冲正在书房见一个人…… “陆家求稳,老夫年事已高,不欲为此事。” “陆家想要安稳,皇帝不一定愿意放过你。” “你告老还乡那一天,就是死期之日!” ** 朱红屋檐,雕梁画栋。 “殿下,监察司司主有请。” 若云带着监察司侍从进来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监察司何曾几时踏足过公主府? 姜里正倚着软榻看书,闻言毫不意外,先后两次,这次已经不能提出别的要求拒之门外,否则就真叫蹬鼻子上脸了。 “走吧。” 就这样,姜里从容上了监察司的马车。 通常来讲,这马车都是接送关押犯人。 隆冬时节,天气总是寒冷的,这种冷是无时无刻深入骨髓,随着冷冽的寒风侵入呼吸。 姜里拢了拢身上的白狐狸大氅,在马车停下来之后,由若云扶着下来,仰头看向监察司的牌匾。 这当今天子亲自设下的机构,御赐的牌匾高高悬起,威严而肃杀,探查多少密案,染指多少鲜血! “殿下,请。”司侍恭敬说道。 却拦下了若云。 监察司是官吏重地,闲杂人等不能入内,即使是六部官员也要经过书文请示才能进入。 况且平时若是闲来无事,根本没有一个人愿意踏进来。 走进来的人在出来之后都丢了半条命! 大门开了。 姜里一步步踏进去。 青灯照壁,圆柱错落,一路绕过小道,进入大堂,阴凉的气息始终如影随形,竟比外面的天更冷。 姜里只怕, 今夜有一场暴雪。 姜里来的时候,谢容渡刚审问完一个犯人,从密牢中出来,黑裳银纹,冷冽劲挺,身上沾染着血腥冷厉之气。 他正在翻阅文书,就听司侍通报,公主到了。 谢容渡抬眼看去。 姜里穿过大堂走进来,声音在空旷的机密处似乎有着经久不衰的回音。 “谢大人。” 女子声线如环佩,碎冰敲玉山涧响。 这样清尘的声音,出现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真是违和。 谢容渡的视线从文书落在姜里的身上,看到满目的白,白裳白斗篷,人也白如玉,融入了这洛阳城夜里的大雪。 “殿下请坐。”谢容渡合上文书,声音肃疏低沉,响在监察司的厅室在。 透出经年久月的渗骨凉意。 自从望月楼风波一别,姜里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见到谢容渡了。 对方有意避嫌,她也不自讨没趣。 四壁青灯明灭昏暗,仿若无数幽灵拉扯着,微垂眼,黑檀木桌案上已备好了宣纸笔墨。 姜里站在谢容渡面前,只这一眼,便明白监察司是什么意思。 谢容渡是一个做事不喜欢耽搁的人,前几日的案子刚查完,就请来了姜里。 姜里收下了监察司的令牌,当然也乐意给监察司办事。 “殿下可还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谢容渡道。 “司主料事如神。”姜里微微一笑,顺势坐下,柔婉手腕执起严整置于桌案上的毛笔,解释道。 “八卦阵存在变化,解法也并不唯一。那日我们破阵之后,山中的阵法极可能变动。” 不过要是解法真的没有用,姜里就不会来了,没有人喜欢白跑一趟。 她一边写一边说,宽大锦白的衣袖垂落在手腕间,衬出瘦削的腕骨线条,青灯微弱映着,昏昏暗暗,勾勒出美人半边绝美温润容颜,肖似画中人,旧时梦。 音色徐而浅。 第101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43 “但我会把怎么找到阵眼写出来,这是不会变的,到时候监察司需要上山一试。” 姜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显,出了问题不能怪我。 “好。”这些问题谢容渡事先已经考虑过,他看向姜里,声音冷肃凛然,没有起伏,“有劳殿下。” 这是记忆中姜里第一次踏足监察司,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百官都把监察司比作鬼门关,甚至比大理寺的牢狱还要神秘令人畏惧,第一次来见了里面最大的官,对姜里来讲倒不算亏。 他看起来更沉郁。 没人敢靠近。 像是一把不见天日的暗剑,微微拔出剑鞘,就已经饮血蚀骨。 姜里抬眼,能看到监察司司主削瘦的侧脸棱角,对方垂着眼,没有再看她,几尺之隔,肃肃疏疏,在青灯的颜色下,对方鼻梁高挺,拓下阴影,轮廓线条更显得冷峻苍白,不容侵犯。 他落笔,写下上报天子的奏章。 在无声中站起身,翻阅存在监察司的密档。 千万别误会这里的密档和翰林院之间的区别。 监察司记载的,大概是某年某月某日,某家行贿多少官员,犯下多大罪行,斩首多少脑袋,甚至是一些更大的不为天下知的皇室夺权秘事。 值得一提的是,百官上报的奏章一般都会先经由内阁审阅,在内阁审阅完之后,才会交给天子批阅,盖章天子独有的印章。 至于一些无关紧要的奏章,就会直接被内阁扣下。 毕竟皇帝也是人,一天几千封奏章,把他累死也看不完。 当然这其中的弊端也显而易见了。 假使你哪日心血来潮,突然想要揭发一名贪官,又恰好这名贪官跟内阁中某人的关系较好。 那么恭喜你,你就完了。 最大的可能大概就是你的奏章会被永远的扣在内阁不见天日。 然后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你会被人拖出去,以莫须有的罪名砍了脑袋。 可能直到死,皇帝也不会知道你上过一封奏章。 但是监察司不一样。 监察司所写的每一封皆是密报,即使是内阁也不得阅览,从头到尾经手的不过三个人,司主,信使,皇帝。 一旦写出,由皇帝直接批阅。 当然就是这样一个机制,在日后也帮上了他们一个大忙。 林行致眼馋监察司的机密就在这里,但是他想要进监察司,基本是不可能的。 历来监察司少有文官,是一支直属天子的精锐。 四下站着监察司的司侍,腰间佩刀,沉默肃杀。 唯有青灯照壁的阴影在无休止的蔓延,隔绝了天日。 姜里伏在案前,白裙裙摆逶迤缱绻,成了最为违和的颜色。 即使是姜里到这里,也是被防备的,不能走的路,不能看的事,映入眼睛的,只有监察司愿意展示给她的。 但是无妨,总有一天她会在这里出入自由。 她也无需过多看什么。 因为她和监察司从来不是平级关系。 皇室永远是皇室。 中途司侍上前低声跟谢容渡说话,谢容渡眉骨冷漠,不动声色。 “殿下若还有任何需求,尽管跟十七说。” “可是有要事?”姜里抬头看他,没有放下笔,“你先去忙吧。” 谢容渡点头,起身离去,背影寒冽孤冷。 办事厅就只剩下姜里和两名司侍。 姜里并不在意,抄写完阵法之后,闲来无事阅览阁中的密卷。 大都是陈年旧案,记载的每一个字都令人心寒。 这其中就有张锦诚的案子,还有其他很多。 姜里细细数着编号,那时候应该是哪年呢? 天访三百零二年秋。 姜里动作一顿,抽出一封卷宗。 谢容渡是被皇帝召走,除了案子,只有姜邵能随时随地调动监察司,当然这时候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有好事的时候不会叫监察司。 张锦诚的案子结了,在御书房的刀光剑影中,几位拥有精湛艺术精神的演员轮番登场。 首先是调查的最后结果证明了张锦诚确实是一个贪官,他以一个小小侍郎的职位几乎挪用了国库一年的银子。 这是监察司彻夜核对每一笔账粗略估算出了数目,事实上远远还要超过这个数。 姜邵怒了! 他都快要没有银子修行宫,一个侍郎怎么敢搬空国库?! 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但是监察司让他稍安勿躁,还有后续的结果。 根据调查,跟张锦诚是狼狈为奸的是吏部的一名官员,两个人在摊牌银子的问题上发生争执,有人先下手为强。 姜邵立刻将涉及这个案子的所有官员停职追查,家产充公,凡是主谋者,连诛三族,斩立决! 而朝中几位重臣对这样的处决方法也颇有微词,争议不休。 左丞相陆冲认为,你是皇帝,皇帝应该仁慈,不能再这么滥杀无辜了,把主谋者杀了就可以了,连诛三族恐怕会引起朝堂恐慌。 而右丞相高成弘一贯和陆冲抬杠,更是坚决无比的站在姜邵这边,支持皇帝的所作所为,并且主张应该严查到底,绝不姑息,才能给文武百官一个警示,让他们不敢再贪污受贿,就差再大喊一声,陛下威武! 姜邵脸色果然多云转晴,陆冲看着高成弘小人得志得意洋洋的脸色,气得直翻白眼,又看着姜邵,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最后叹气连连。 这是朝堂上主要分裂的两大党派,至于其他人的意见,大都也站在这两边,就不那么重要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个中立派,就是钦天监,因为前辈子刚上任三年的林皇帝和先皇都比较信任这个职位,姜邵也没办法除掉这个位置。 钦天监原本不能参与政事,但是在痴迷长生不老的先皇的大力培养下,也发展出自己的门派,并且茁壮成长,钦天监能在姜邵这个暴君手底下活这么久,不是没有道理的。 钦天监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不偏不倚,至于暗地里,他到底更倾向于哪个门派就不得而知了…… 比较有趣的是,关于这个案子姜邵不仅照例找了内阁的这么几位商量,还把林行致和谢容渡给叫过去了。 姜里是亲眼看着谢容渡出去的。 至于林行致收到消息,还颇为惊讶,暗想难道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102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44 林行致还在为自己的升官之路筹划,看到姜邵问自己怎么看待张锦诚案子的处理结果,林行致心底斟酌片刻,面上反应很快,立刻正色说。 “陛下是天子,自然遵从陛下的旨意。” 大白话大概就是随便你吧,你是皇帝,爱咋咋地。 吃透了上一次的教训,仅凭这一句还是不行的,林行致还是见多识广,足智多谋,给了姜邵不少处决后治理的好意见。 姜邵听完很高兴,赏了林行致一个官当当,又问谢容渡有什么想法。 谢容渡早就在私底下给姜邵上过密奏,能有什么想法? 就是纯被皇帝陛下拉过来看戏,顺便得了空再说两句:“陛下圣明。” 其他人也知道谢容渡的意思就是姜邵的意思,都没再说什么。 于是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林行致从这件事情中获益最大。 经过持续不断,日夜耕耘的贿赂,林行致终于在六部官员的美言下,成功在姜邵这里摘获了第一个职位! 户部主事,正六品! 林行致春风得意,喜气洋洋的走了,差点没痛哭流涕(没那么夸张)。 毕竟这是他重生以后,第一件好事,混了这么久,太不容易了! 走出御书房后,陆冲的脸色很复杂。 他站在高阶之上,背后是偌大的御书房,仰头看着天上的太阳。 阳光苍茫,竟也有些刺眼,想到千年历史前的讽刺。 时日曷丧,汝与予皆亡! 难道要重现暴梁覆灭的事情吗?! 右丞相高成弘笑呵呵从陆冲身边经过,别有深意的看了陆冲一眼。 “陆老,回家路上小心啊。” “不劳高丞相费心!”陆冲拂袖,不给高成弘好脸色,心底叹气连连。 “陛下武断,满朝惶恐,这大梁的江山迟早会被他败完……” 不用怀疑,这位是预言家。 要说清白,陆冲在贪官中也不清白,他认为自己为国家做了那么多好事,收些贿赂也是应该的,他做的好事确实都很有利天下民生,其他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年纪,陆冲更要为自己的子孙做出打算,死死抓住手中的权力。 他深知现在这位年少天子的秉性,如果手中没有倚仗,下一个被铲除的,很有可能就是陆家! 现在姜邵对待他们这些功臣的态度,已经不同以往了。 高成弘是一个,他是一个。 现在彼此斗得死去活来,到最后什么下场,还不是皇帝说了算? 陆冲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朝廷上的年轻人,再加上今年科考的人才也比较多,愿他们能够大展宏图,为自己所用。 “陆丞相所想,亦是在下所愿。” 林行致走到陆冲身后说。 陆冲一惊,陡然回过神来,看向林行致年轻俊朗的眉眼。 “林主事明知这个案子陛下下定结论过于武断,又会血溅三尺金銮殿,为何还要附议陛下?” 因为之前林行致当着大家的面毫不畏惧的提出彻查的想法,陆冲一直以为这是一个不畏强权的年轻人。 但是今天他却又有些失望和不解。 林行致看着陆冲,由于苏和璧和陆家后来的关系匪浅,他的心中早就已经把陆家当成了自己的势力,此时也有心想要和陆冲结盟,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貌岸然的说道。 “陆大人认为,我说什么能改变陛下的主意呢?” “先前我已经因为得罪人被打发到翰林院,现如今,只有接任好新的职位,微臣才能够救更多的人。” 陆冲一惊,瞬间明白了林行致的意思,林行致想的很远,又不冒失,这才是大梁现在稀缺的人才啊! 于是对林行致更为欣赏。 “是老夫误会了,林公子一表人才,日后定然能够匡扶社稷。” 是的,匡扶了后庆的社稷,一举把大梁给灭了。 姜邵很厌恶结党营私,因为这个罪名杀过不少人,陆冲心中即使在欣赏林行致,但是也不敢邀请他来自己家中小坐,只好先行道别,但是目光交汇间,彼此都心领神会。 出师大捷,人逢喜事精神爽。 林行致走下九九八十一阶台阶,嘴角露出笑意,看着远方,心有感慨! 姜邵那边做完决定,把所有人赶出去之后,又私下命令谢容渡办一件事。 这个案子到现在看似已经完全结束,但实际上太过顺水成章,好像背后已经有人安排好了一切,只等他们去查。 国库堂堂一年亏空,哪里是那么几个官员能做得到的?! 这次明面上查办出来的人,都是姜邵看不顺眼已久,打算铲除的了。 但姜邵明显没有就此收手的意图,他命令谢容渡暗中继续调查此事,势必要揪出一条大鱼。 这些有关张锦诚等人的处罚,也算是给暗中的人还有六部官员一个警醒,让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姜邵最擅长的手段确实是杀人,谁让他是皇帝,他说了算。 “平阳现在在监察司?”姜邵随口问了一句。 谢容渡应道:“是。” 他赶来得急,谁让这一通会议没有提前通知,身上还穿着监察司的服饰,黑裳银纹,杀过人,残留袖间血腥气,更显得面容冷厉。 姜邵回头瞥了眼谢容渡,语气听不出情绪:“让她去吧。” 然后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觉得林行致这号人可不可用?” 谢容渡回想起那日赏灯节看到的东西,沉默片刻,这么回答道:“可用,不可信。” 说到底,谢容渡的意思就是,官职可以给他,事可以让他干,但是要提防着不能委以重任。 再说白点就是纯干苦力的。 姜邵的想法显然跟谢容渡一样,意味不明的仰头道:“这朝中的老东西,迟早要洗牌……” 这时候闲下来,姜邵终于从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中翻起一本,扔给谢容渡。 谢容渡打开一看。 林行致上奏请求即日完婚的奏章。 姜邵声音漫不经心传过来:“你说朕是准还是不准?” 这算试探么。 谢容渡合上奏折,缓缓道。 第103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45 谢容渡合上奏折,缓缓道。 “边疆战事不断,朝中局势不稳,林行致此时为一己私欲请求完婚,其心不妥。” “但诸事已开,监察之日必以陛下心中所期为结果,乃至婚期吉日,也应由陛下定夺。” 林行致还不知道自己在姜邵眼中已经成了一个干活不用付钱的苦力工,他看到谢容渡从御书房出来,眸色一动,特意上前打了招呼。 “宁国公。” 谢容渡颔首,脚步错开他。 但显然林行致的话还没有说完,追着他继续说:“近日林某在翰林院抄书,遇到几个人的档案有些问题,能否上监察司一趟?” 监察司的密档包罗天万象不是吹的,林行致还有点别的心思,他也答应了苏和璧会帮她查找卷宗。 尤其是他听到姜里上了监察司,就更加坐不住。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梁皇室一个个都跟监察司交好。 谢容渡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上辈子看到斗了这么久的人死在皇帝的刀下,他也挺遗憾。林行致不是没想过招降,但是谢容渡死不肯降。 他是有血气的。 林行致可能有些地方比不过上几代皇帝,但唯独看人才的眼光极为老辣。 这一次,林行致想要试着和谢容渡交好。 如果交不好……那就必须尽早借着姜邵的刀除掉他,不能为自己日后埋下祸患! 谢容渡不为所动,声音冷漠:“外臣踏入监察司,需要陛下的公文。” “宁国公能否通融一下?”林行致低声,“近日洛阳新开了一家茶馆,我也想要和宁国公小叙一下。” 谢容渡觉得林行致疯了。 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新官上任第一天,他就想着贿赂监察司? 未免太过荒唐。 谢容渡还是拒绝,大步离开。 林行致一时间无可奈何,只好先上翰林院收拾东西滚蛋。 老子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但是当林行致屁颠屁颠来到户部,他很快会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而另一边,谢容渡回到监察司,看到桌案上的宣纸,墨痕已干。 姜里坐在旁侧看书,白裙如云垂落,青灯灰墙,美人书卷,竟然也生出一种岁月渐好的美感。 “有劳公主。”谢容渡刚进来时,脚步停了片刻,遂而迈步过来,低沉说。 “无妨。”姜里抬头道,眉眼盈盈明细,温润如秋水,“能帮上监察司,本宫也很乐意。” 外面下了雪,雪落了他满肩,谢容渡身上也沾染着寒意,面容如玉,冷冽逼人。 恍惚间,似是经年故人归,公子王孙本陌上。 “张锦诚的案子结了?”姜里捧着书,动作停在那里,问。 谢容渡点头,走进来解开肩上的银披。 姜里猜到背后大概没那么简单,她很了解姜邵的本性,轻拿尚且重放,更何况是这种事:“恐怕司主还会辛苦。” 他坐下,似笑非笑:“公主想要帮忙吗?” 姜里微微一笑:“本宫不才,但也知道一些小事。” “殿下若是不才,洛阳才女怕是无人敢称。” 两人几番推拒,晦涩又交锋,姜里无奈一笑,去斟出一杯茶,恰好谢容渡拿过茶盏,两人的动作几乎是在同时发生,指尖相撞半分,渗过雪意的冰凉。 他动作一顿,率先收回手,指骨棱角也凌厉,姜里没怎么在意,斟了杯茶推到谢容渡面前:“听说皇兄召见了林行致。” “嗯。官至户部主事,正六品。”谢容渡垂眼看了眼面前的茶,指尖微动,寥寥一句,言简意赅。 姜里默然片刻,并没有选择旁敲侧击:“这里有你的份吗?” 换句话说,是谢容渡举荐的林行致吗。 “以林行致的才能迟早会往上爬起来,与其让他结交满朝,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谢容渡漫不经心,倒也给了一句中肯的评价,“他确实能堪大用,但需要磨。” 至于怎么用,用得好还是用得坏,那就要看怎么磨了。 姜里发现谢容渡跟姜邵都是一脉相承的坏水——物尽其用。 榨干最后一滴利用价值才跟罢休,这大概也是当官的通病。 可惜最后的结局棋差一着,姜里现在不置可否:“让他再往上升升也好。” “司主可以关注一下这个人。” 姜里在宣纸上写下他的名字。 是翰林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职。 也是后来凉山矿与幕后主使之间的联络人。 这些东西她会利用,林行致也会,只看谁走的棋兵险一招,更为有用。 谢容渡扫了一眼,尽收眼底。 “好。” 他身上靠近时有淡淡的冷香,大概是官服回家之后都会用熏香料理,没有那种从诏狱里沾染的血腥味,毕竟出身王侯世家,也会讲究。 姜里知道他对她的态度背后也有姜邵的意思,天子一言九鼎,孤家寡人,也想要身边的人都孤直。 结党营私,才是最大罪名。 依他们的身份,是走不到一块去的。 谢容渡早就看透这一点,所以那时拒绝婚约才拒绝得那么有力。 姜里笑着放下笔,锦白衣袖柔软如云,倾泻着明亮的光泽:“监察司确实是一个好地方。” “殿下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人。”谢容渡听着,不置可否。 第一个,那当然是姜邵。 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机构。 监察司好不好,取决于进来的人是以什么身份进来。 “殿下尊贵。” “愧不敢当。” 眼看着谢容渡还要忙,姜里没什么事情,不要再留在这里。 她怀疑谢容渡大概也是个铁人,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加班不休点,这要皇帝给开多少工资? 姜里要走,谢容渡自然不可能留客。 正事已经办完,这绝对不是唠唠闲嗑的地方。 他顾了礼节,起身相送。 这监察司内的通道纵横交错,由玄色长柱支撑起天穹似的房梁,越过重重厅室,悬放在墙壁上的兵器透出冰冷而凛然的杀意,窥视着每一个踏足监察司的人。 外头,仍然大雪纷飞。 寒凉之气席卷监察司的大门。 姜里停在门口,站在三尺石阶之上,遥望白茫茫的远方两眼,青丝被北风吹得轻轻飘动,悄然落下几片洁白的雪花,呵出的热气也变成雾,缥缈淡薄。 “留步吧,司主。”她说。 外面是大雪的天,苏和璧站在监察司的侧门,脸色已经冻得青白。 第104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46 她想要见监察司司主,也知道监察司通古今晓万物。 自从那日在宫中见到钟晚意,苏和璧想要知道自己生父是谁的执念就越来越强。 圣人都会有一念之恶。 女主虽然标榜大善无私,兼爱百姓,但是她也有自己心中的仇恨,那就是她的父母。 可是监察司又不是菜市场,哪里是你想进就能进的,于是苏和璧就一直被拦在外面,躲在暗处看到姜里从里面出来,谢容渡相随! 对方一身锦衣白裳,是金尊玉贵,高不可攀,与监察司司主交谈。 此时昭昭如日月,王侯将相意气长! 苏和璧视线怔然,远远地看着她,再看着自己,冻得瑟瑟发抖,不能言说,同样是一身白裙,命运也可以悬殊到如此程度。 苏和璧不由得苦笑一声,指甲深深掐紧手心,常年劳作的手掌生长着一层薄薄的茧,也没能抵御得了那片刻锥心般的刺痛。 其实苏和璧心中也不必如此不平衡,毕竟她前二十年来受的苦,在今后一辈子都会得到补偿。 而姜里确确实实是只享受了二十年,然后就嘎了,嘎在他们的流放路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顾,但很快,谢容渡就会临时接到任务出司办案,届时…… 彼时,监察司大门口。 谢容渡的脚步停住,站在姜里身侧,微退一步,是对皇室的恭敬和疏远,风声呼啸着吹动他的衣摆。 “风急雪重,公主路上小心。”他声音肃朗,少顿片刻,又正色,“监察司多谢殿下。” 姜里转身看他,眼眸沉静如阖月。 看着谢容渡冷峻的眉目。 语气并不明显。 “难怪皇兄喜欢你。” 这么多年,只有谢容渡能一直稳稳站在姜邵身后,还能被委以重用,实在是有迹可循。 他的分寸太好。 人得志尚骄狂,谢容渡手握生杀大权,却时时刻刻保持着清醒的敬畏感。 如果不是明哲保身,那就是对大梁的忠心,日月可鉴。 “公主谬赞。”谢容渡并无波澜。 “下次见,希望听闻的是监察司的好消息。”姜里声音温凉,踏出一步,若云已上前为她撑过伞,“有劳宁国公。” “还有,下次监察司的茶,该换了。” 味涩久苦,实在不是待客之道。 谢容渡大抵觉得有几分好笑,她是来写文书的,还是来品茶的? 漫不经心,让司侍记下,遂而疏疏朗朗,道了别:“殿下慢走。” 姜里下了台阶,若云撑伞,一步一走远,登上马车。 这功名迢迢路昭昭,尽为登上天子堂。 谢容渡看着她远走的背影,白裳洁白无瑕,皎皎如同天上月,在隆冬寒雪中照耀人世间。 他望了良久,平静收回目光,转身往监察司内走去,踏入黑暗之中,摒弃所有动容心绪。 姜里的本性没有她的外表看起来这么柔弱。 心计比起姜邵,也不遑多让。 大梁皇室出妖孽,宫廷中为求权利与自保,永远是一出经久不衰的好戏。 不动感情,不欲深交,是谢容渡一直恪守的自保之道。 谢容渡也不是看戏人,他只在这其中守护自己想要守的东西。 受命于案发生在姜里走后的半刻钟之后,事发突然,谢容渡立刻集合了监察司三处的人马出司。 苏和璧眼睁睁看着谢容渡离开,正要失望而走,却碰着了她生命中又一位贵人。 那就是监察司的二处处长。 这位处长先前跟谢容渡去淮阴县查案,在路上护送哑女,也就是那几天,他深深的被这个姑娘身上的坚韧和善良折服。 在听到苏和璧的缘由之后,再加上调查身世对于监察司实在是小事一桩,于是处长于心不忍把苏和璧带了进去。 苏和璧大喜过望,连连谢谢对方,然后竟然真的在监察司找到了有关十年前的流放案! 大冷的天,苏和璧额头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心跳如擂鼓,颤抖翻开了那一章卷宗…… 揭开所有陈年往事。 历历回荡在她的眼前。 歧归指出来:“你故意留给女主。” “她迟早都会发现,倒不如我现在顺水推舟。” “女主知道之后,一定会跟监察司牵扯不清。” 姜里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手中摩挲着谢容渡给她的令牌纹路,反复勾画:“谢容渡不是糊涂的人。” “但有天时。” “我知道。” 姜里做事,从来只做万全之策。 [作恶值+3%,目前作恶值:40%。] 这点作恶值实在不痛不痒,毕竟主角光环不能一步削到位,天道不是摆设,可是姜里接下来,打算玩一票大的。 …… 且说林行致这边,在他千算万算,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恳求完婚的奏折终于被姜邵看到,并被批准。 这场婚期,也许正好赶上这年洛阳隆冬的最后一场大雪。 瑞雪兆丰年,整个洛阳城都显得喜气洋洋。 林行致大喜过望,舒了一口气,也在静静等待着这一场大婚的到来,虽然心绪多少有些复杂,但还是有种一切终于走上正轨的感觉, 我心甚慰啊! 但不是所有事情都一帆风顺的,正当林行致兴高采烈从翰林院滚向户部报到后,第一天他就傻了眼! 户部鱼龙混杂,礼章混乱,尚书每天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找皇帝哭诉没钱! 大家一看来了新人如同看到救星,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林行致! 林行致几乎吐血。 吐血之后,林行致开始着手整治户部。 来都来了,必然要干出一番业绩。 于是林行致开始每天白天卷深夜卷,摩拳擦掌励精图治的治理生活,在短短的两个月,真的把水深火热的户部管理得井井有条! 看得出来,林状元是一位人才。 当然,林行致不是只会闷声干活的人,他在这其中也广交人脉,为自己谋取利益,继续暗中进行他的贿赂大业。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说的大概就是林行致现在的状态。 他完全从一开始得罪姜邵在翰林院不受重视的阴霾中走了出来,似乎所有好事都接二连三地向林行致袭来。 他很快迎来人生中第二次升迁! 第105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47 历经两个月,现在林行致已经从正六品的户部主事调到了正二品的户部侍郎,期间林行致一直在各个部门之间跳来跳去,每被姜邵调离一次都是升迁,最后稳居户部。 正好官居张锦诚空缺下来的位置。 升迁太快也不是好事,因为林行致每到一个地方,刚接受一个烂摊子,好不容易处理完就要马不停蹄奔赴下一个战场,他都快要怀疑姜邵是不是故意折腾自己,但是给的官职和银子又是实打实的。 朝堂之上,除了林行致大放异彩,这次科考确实也给大梁拉来了不少新鲜血液,都是人才。 在日后的将来,他们会死死钉在朝堂之上。 形成一股坚不可摧的势力! 而姜邵穿着黑金色的龙袍,撑起瘦削孤傲身躯,头戴天子十二琉璃冕冠,坐在至高无上的龙椅上,冕冠下的眼神永远沉默而冷冷的审视着金銮殿下的每一名官员。 在林行致历经官产沉浮升职记,专心致志打boss的时候,姜里每天跟人喝喝酒,在春花秋月何时了的平静中,给林行致挖出了一条坟墓。 大婚前的最后一件事,姜里跟一个人接触的频繁。 恭亲王! 皇叔有没有谋反的心思她不知道,但是姜里知道有备无患。 她只是忠于大梁,又没说忠于哪个皇帝。 如果姜邵不中用,那她就还有个备选。 又为了防止后来姜邵反水,姜里还要给他培养一个劲敌,来制衡皇帝。 她就可以高枕无忧。 当然轻易姜里不会产生换皇帝的想法,因为谢容渡确确实实是站在姜邵那里。 姜邵听闻这件事情冷笑连连,毕竟明面上的走动都瞒不过皇帝的眼睛,监察司就是皇帝的耳目。 不过姜邵也没有出手阻止,这些都还不过分。 谢容渡也随姜里去了,没有让监察司多留意这一方面。 恭亲王就乐呵呵的和姜里喝酒,每日分享他收藏的古玩字画,看起来一副闲云野鹤,没有野心的样子。 几个人都很默契的保持着某一种奇妙的平衡。 ** 夜深,宫墙楼阁红如砖,丝竹管弦声凄凄。 今夜的洛阳城注定不同以往,这亦是颠覆平衡的最后一场风波,却也决定了这场婚事的成与败。 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下场,往往在一日看尽洛阳花的背后,还有可能一脚栽在泥坑里。 官居三品侍郎的林行致,和同行一起出去喝酒,青楼女子温柔小意伺候,其中就有桑嫱姑娘。 酒过三巡,跟林行致一起喝酒的段叙脸色苍白平和,深深看着林行致,指尖转过酒杯。 千算万算,林行致喝的正起兴,尚未察觉,也没有将段叙放在眼中,含笑跟旁人交谈。 大家都奉承着林行致,断定他日后前程匪浅。 然而,今夜的浮生阁,却迎来了几位让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 林行致并不是一个好色的人,而且为人谨慎惯了,怎么会在大婚来临之前,这么敏感的风口,和桑嫱发生露水情缘的事。 这是个谜,而对于姜邵会在这里来讲,也是个谜,林行致半边醉酒半边风月,桑嫱伺候他,伺候伺候就到了床上。 “苏苏……”林行致拉着她的手,眼神迷蒙,低声唤,坠入今夜良夜,一声喟叹,半生风雪。 酒醒人却冷。 更听人通传,皇帝微服私访(即兴出宫)来了! 你说你一个皇帝,晚上不好好的批奏折,加班加点搞业绩好制衡权臣! 无论林行致心中怎么骂,但姜邵不仅来而且还临幸了萧姬! 论女色这一点上,姜邵也真算是薄幸无度,否则这也没有办法解释姜邵为什么会深夜出宫,毕竟他之前独宠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钟晚意。 钟家仗着钟晚意得宠,不仅在县城仗势欺人,还大肆宣称自己是皇亲国戚,不知道是吃了哪门子的雄心豹子胆,还主动上奏折请求姜邵为自己封官加爵。 这就算是一百个宠妃,也拉不回来你一个啊! 况且姜邵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臣子得意忘形无法无天。 然而姜邵也许真的挺喜欢钟晚意,只是表面上敷衍的驳回了钟家的奏折,警告一番后就算告一段落。 可姜邵敷衍了事,钟家却不一定会善罢甘休,这也给日后埋下了祸根…… 总之,姜邵心情不好,一怒之下出来逛洛阳,没通知任何官员,也没有带监察司防身。 这对皇帝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想要刺杀他的人不在少数。 其他在青楼的官员听到姜邵来了的风声,惊惊惶惶,几乎滚了一大半,唯恐撞上天子。 皇帝可以逛青楼,官员可以偷偷逛,但是官员不能被皇帝看到在逛青楼,否则就是不务正业,你官职还想不想要了?! 当时林行致在隔壁听到姜邵的声音后,脑袋里嗡嗡的,一下完全空白。 心都冷了,压抑坐在床头,脸色难看到极致。 月度迷津,红袖添香,柳梢头上无限事,昏昏轩窗小夜灯。 桑嫱在香榻上,垂着眼睫看着林行致的侧脸,猜测林行致的每一个动机。 他和桑嫱的风月,是姜里看透了林行致心中爱人的模样。 所以在那一秒,小香炉焚香袅袅幽沉,红莲帐暖,公子阴沉之际。 “公子放心,桑嫱自知身份低微,从不敢攀附王侯将相。” 桑嫱开口说话,也抢占了先机。 她柔声说。 “公子满腹经纶,有惊世之才,桑嫱只当这一夜是今生之幸,绝不会对外人提起半分,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林行致抬起头,眼眸幽深,看着桑嫱的脸,和苏和璧略有几分相像。 露水情缘,转瞬即逝!传出去,只怕污了状元的名声! 只要桑嫱活着就是祸患,永远有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 争夺皇位的路上,林行致学到的最深刻的道理就是只有死人才值得信任! 这一点和姜邵不谋而合,也印证了帝王都是孤家寡人。 苏和璧。可悲吗?在林行致对别人动心的那一秒清醒,他心中想的不是你的模样,是这件事如何妨碍了他的王图霸业。 因此姜里算准了第二点。 今夜姜邵在,林行致无法动手,不敢轻举妄动。 日后他再想动手,就不会有机会。 这场风月情事的背后,姜里悠哉悠哉的摇着折扇,女扮男装,在浮生阁的高处,饮酒赏月,好不快哉。 桂华浮动,落在白玉骨扇上,看天上人间。 但还有一点,出乎了姜里的意料。 天牢中,银针血溅三尺。 一个穿着白色囚服的男人仰头大呼:“救我!我是冤——” 毙喉而亡。 … 洛阳道,红袖舞。 姜里端起酒杯,不动声色的看着远处疾驰而过的人马。 第106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48 姜里端起酒杯,不动声色的看着远处疾驰而过的监察司司卫。 踏破白雪飞扬,越逼越近! 此时青楼中的林行致还不知道这场好事会越来越热闹,只能隐忍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耐心等待姜邵先行离去。 不能让对方发现户部侍郎在这里。 于是林行致只能再度尴尬的做了一回柔情蜜意的旁听者。 哎,林侍郎,珍惜吧,毕竟皇帝的墙角,也不是谁想听都能听的,也许这辈子就这一次了! 你出去以你奇妙的口才写成一个话本,只要你不怕死,并且有敢于奉献的精神,我保证,绝对会大卖! 眼看着月上柳梢头,天色越来越深,姜邵那边的动静还没有结束,并且越来越激烈,这给清风霁月林侍郎急的嘴角差点起泡,也不知道是怒气还是火气。 “监察司查案,无关人等速速离去!” 外面的厉喝声打破了一切! 青楼的大门被人踹来。 谢容渡抬脚走进来,身后是大雪纷飞的深夜。 一身监察司黑色官服,银纹冷厉,面容阴寒。 监察司一处的佩刀司卫,站在谢容渡的身后,手中兵刃如饮血。 一时间气氛惶然压抑,给人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所有欢声笑语都在这一刻凝滞了,寻欢作乐的男子,还有敷粉带花的花魁脸上都变得惊惶。 很快,所有官员都连滚带爬的躲避,连个屁都不敢放,没人敢上前质问谢容渡一句。 “老子在喝酒,你没看见吗?” 敢说出这句话的仁兄实在是胆大包天,并且有舍生取义,坦然赴死的精神。 监察司出现的地方,都有血案发生。 可偏偏今夜,还真有这样一个不长眼的人,也许是喝酒喝大发了,打了个酒嗝,在沉凝肃杀的气氛中,他摇摇晃晃的走到谢容渡面前,说出了我们上文中提到的话。 “大家都在喝酒,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振臂高呼,企图得到其他仁兄的回应:“大家说是不是,都是出来玩的,凭什么把我们赶走?!” 满堂空寂。 安静,静得落针可闻。 这位看起来四十过五,穿金戴银的中年仁兄,表情有那么一两秒的疑惑,不理解为什么没有人回应自己? 其他人已经在心中给他点了根蜡,并且麻溜的滚了。 事实可见,天地为证,这位仁兄实在是没有舍生取义的精神,但是有一腔孤勇的愚蠢。 谢容渡只是微微抬眼。 冷薄而窄的双眼皮下,深黑沉眸倒映出浮生阁的万众风情。 眼里却没有半分动容,充斥着魑魅魍魉,阴寒冷厉。 杀意四起。 “滚。” 音色寒沉。 惜字如金。 不出两秒,这位仁兄已经连人带酒,被监察司扔了出去。 希望他明早健在。 也好在因为今夜大多数的官员都因为得知了皇帝陛下也在而被吓走了,此刻清场清得更格外的快。 方才还笑语盈盈暗香幽的浮生阁,转眼空荡死寂的厉害。 姜里沉默的坐在三楼喝酒。 监察司整日是盯着别人脑袋顶上,生怕别人活着长了吗? 但是监察司也并非闲的,他只有重案的时候才会来回奔波,这次更是死了两个朝廷重案的家属,竟然还是在天牢里直接死的,死人是…… 根据追查,刺客逃到了浮生阁,耳目说皇帝居然也在浮生阁。 和刺客共处一地。 姜邵的小命要是出了问题,谁也别想活。 谢容渡当时听到手底下的人报告的消息,姜里猜他面上就算再镇定,心里也绝对会把姜邵骂的狗血淋头。 还是不得不抓紧时间,十万火急的带人赶了过来。 可是这情姜邵领不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皇帝,都要面子。 这事谢容渡要怎么解决,既要在保证皇室威严的情况下,还要抓到刺客,也是他当官生涯中遇到的比较棘手的状况。 谢容渡最终还是做了一个决定,以逮捕刺客为先,抓住者格杀勿论。 否则也不会这么来势汹汹的赶过来。 几乎所有官员都已经跑光了,姜里安如泰山,没有动。 倏然之间,和谢容渡对上视线,自下而上。 姜里斜倚栏杆,端坐酒桌前,左手摇着玉骨折扇,玉冠束发,眉眼含笑,好一翩翩浊世佳公子。 谢容渡眸光冷冽,拦住司卫要动手的动作,踏过楼梯走上去。 “殿下。” 他停在姜里面前,沉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里惊讶道:“什么殿下?今夜你只可唤我公子。” 监察司一处的人马已经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踹开搜寻刺客,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今日刺杀的危机,远远不在天牢,而是暗中将兵刃,指向了最至高无上的地方…… 在人未察觉之时。 姜里和谢容渡面对面站着,能感到谢容渡身上的冷意。 但谢容渡还要去找皇帝,确保姜邵的安全,先来不及探究这件事。 林行致在桑嫱的屋子里,听着外面的声音,翻箱倒柜,越来越近,他沉着气,眸色幽暗,微微棘手。 出去?还是不出去? 他这个时候要出去,就什么都说不清了。 很有可能连到手的婚姻都会被取消! 姜里现在本来就不愿意嫁给他,只怕更会借着此事大做文章。 可不出去,被人发现又说不清,他必须找个合适的理由。 刺杀案这三个字在林行致心底盘旋,他微微眯起眼睛,手指因为思量而微微摩挲着衣袖,每当林行致工于心计时,都是这般。 桑嫱在身后小心翼翼看着林行致,眼珠转了一圈又一圈。 沉香袅袅,遮掩了人的思绪…… 阴差阳错,却是隔壁的姜邵帮林行致争取了时间,也给了他冷静思考的筹码。 皇宫,脚步声匆匆。 “幸亏陛下今夜不在,否则我也不能带你入宫,你要问就快些问吧,我在外面等你。” [好。]穿着斗篷的女子抬起头,眉眼清丽,打手语道,[多谢。] 黎禧宫,钟嫔看到突然出现的人,手中的茶碟摔落在地:“你是谁……” 陆庭筠提心吊胆,等在外面。 要是让姜邵,他们全都要完了。 残月出门时,香灯半卷流苏帐。 金盏玉酒小银灯,满室荒唐意。 浮生阁,二楼内室,气氛静寂。 第107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49 姜邵阴沉着脸穿上衣服,松松披着一件黑色宽松外袍,坐在桌案前,满脸风雨飘摇之象,冷眼看着谢容渡留下司卫,一个人踏进来。 “你好大的阵仗!” 姜邵怒喝,一手将桌案上的酒盏砸向谢容渡。 酒水溅了谢容渡的官服,沿着衣袍滴滴答答。 金盏滚落在地的声音刺耳。 谢容渡不避不闪,看向姜邵,脸色却比张锦诚更冷,且孤直。 这一场君臣之争中,萧姬是没有发言的权利的,早在谢容渡进来的时候就被请了出去。 她低眉顺眼,一身锦衣,与谢容渡擦肩而过,眼角藏着痴恋。 奈何谢容渡没看她一眼,径直孤冷。 萧姬走了出去,楼内空旷,司卫到处走动,一身肃杀。 她不动声色看着四周,面色苍白,手心出了黏腻的汗水。 手心在衣袖摊开。 一根长而尖锐的银针隐于袖内…… 藏着淡淡血腥味。 “当下朝政混乱,文武居心叵测,陛下此时一个人出现在此处,叫臣惶恐。” 姜邵看着谢容渡的脸,缓了两秒,忍不住气笑,惶恐,他哪里像是有半点惶恐的样子?! 狂的几乎要姜邵跟他请罪。 姜邵今晚郁闷,出来本来就是为了打发心情的,结果半路就听到兵器打打杀杀的声音。 “谢容渡。”姜邵隐忍怒气,眼底都是冰冷,“你今天如此行事,尚未知会朕一声,别以为朕不跟你计较!” “臣有错,难道陛下没错么?” 谢容渡反问。 气氛陡转直下,如冰封三尺。 上一个这么跟姜邵抬杠的人,坟头草到如今应已经三尺有余。 没人能说帝王有错。 姜邵原本只是火气,现在却是怒火。 他不明白他就是一时兴起逛个青楼,谢容渡在这种小事上跟他斤斤计较什么?他又不能预料到今夜会有刺客。 况且这个位置坐久了,他总不能整日贪生怕死困在皇宫那一把椅子上。 姜邵忽然沉静下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如刃,冷冷看着谢容渡。 谢容渡亦毫不退让。 帝王之怒,眼底都是漠然。 薄唇轻启,天威浩荡难测。 “你身为臣子,见了朕不跪拜么?现如今质问朕,成何体统?” “臣自应当跪拜。”谢容渡平静道,“只是陛下身为天子,掌朝堂局势,深夜孤身行荒诞之事,现下四野不平,若出了事,微臣担当不起。” “请陛下随臣回宫!” 姜里被监察司的司卫看着,很是无奈,看到萧姬出来,暗料大事不好,到底还要进去救个场。 于是摇着折扇,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与萧姬擦肩而过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旋即沉思走进去。 “皇兄!”姜里声音脆朗,“这浮生阁的美人果然有趣啊!” 这一声音,打破屋内风雨欲来的压抑。 案几前的姜邵披着常服,面容阴沉隐晦,眸地都是风雨之色,正望着谢容渡,审视思量遍,忽见姜里,表情震惊。 从古至今,根本没有哪个公主踏足过青楼! 尤其是姜里还是一身男装,白衣风度翩翩,玉冠束发,看起来唇红齿白一郎君。 究竟是自己的妹妹,姜邵还是能认得出来。 姜里却慢悠悠摇着折扇,径直走过谢容渡的身边,他站得笔直,姜里心底轻叹,走过去,大咧咧又不拘小节的坐在姜邵对侧的软榻上,顺带拿起青瓷酒盏,倒了一杯美酒,酒声碰撞,感慨。 “我早就听说这儿的风名正盛,今日才见,以前真是虚度时日了。” “你一个公主……”姜邵头疼欲裂,用手撑着额头,抵住桌案,“怎么会在这?”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皇帝都一个样。 “那皇兄又怎么会在这里呢?”姜里反问,斜倚软榻,白裳风流,借着这个姿势,再去看站在屋内中央的谢容渡。 玄黑官服如冰刃。 “宁国公。”姜里笑着打招呼,“你终日忙于奔波,今夜又因心系皇兄安危赶来浮生阁,想必还要抓审小人,平朝政风波,这阴暗诡谲之事,都要劳烦于您。” 灯影明暗,勾勒出监察司司主冷峻的半边轮廓。 “微臣职责所在,愧不敢当。” “您辛劳,担得起。”姜里诚挚道。 蓝田玉暖,映出殿下如玉如濯,眼眸漆黑如墨,笑意坦荡温暖。 她含笑,看向姜邵:“皇兄?” 姜邵转头,看向窗外思量遍,表情微微有些动容。 姜里话不多,却说在姜邵心坎上。 他虽恼怒谢容渡的生硬办事,但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可是让君王认错是不可能的,姜邵无非是想让谢容渡闭嘴,偏偏谢容渡坚决起来半步不让不退,于是就在这么僵持。 真让姜邵尝到被自己培养起来的势力桎梏的滋味,心底火气正浓。 天恩不容质疑,以权压人又是姜邵最擅做的事。 姜邵按了按眉心,沉默良久,孤影对灯,才低声开口:“你匆匆赶来,是哪出了事?” 谢容渡:“张锦诚妻女被刺死于天牢,追查刺客逃匿到此处。” “有人比朕动手还快。”姜邵停顿片刻,不由感慨一声,对上谢容渡凌厉眸光,又讪然道,“擅闯天牢,岂有此理!” 姜邵当初一怒之下连诛张锦诚三族,拉入天牢秋后问斩,也就是说明年的秋天。 天牢不是监察司的诏狱,不归监察司管。 前几日张锦诚儿子闹着要平冤,说父亲是被冤枉,结果惨死狱中,现在妻女接连被刺。 此案仍有反转,幕后之手是要做绝。 “你先审查可疑之人,朕自会回宫。”姜邵说道。 “刺客尚未抓到,四下并不安全。陛下与公主请在此稍等,监察司送您回去。”谢容渡说完,多看了姜里一眼。 这是最好的办法,姜邵点头。 姜里摇着折扇,不动声色看着这一幕,朝着谢容渡笑。 如春风遇雨,无声无息的化解了这场干戈。 谢容渡和姜邵都是大梁的核心人物,他们闹起矛盾对姜里没有好处。 况且姜里还能给谢容渡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谢容渡出去继续办事。 独姜邵和姜里相对而坐,沉香袅袅从香炉中升起,夜色晦暗,危机四伏,尚且难料…… 第108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50 姜里慢悠悠给他倒了杯酒:“既然皇兄有时间,那我们不妨来谈谈婚约的事情。” 一门外,谢容渡出来,满楼肃杀。 萧姬站在来回穿梭的监察司人马中,锦绣衣裳,背脊挺直,等待着谢容渡。 她的眉眼在重重虚影间,有种孤傲易碎的绝色之美。 “司主。”萧姬行礼,声音不卑不亢,“陛下有没有怪罪于你?” 谢容渡单手持剑,冷冽漠然,令人退避三尺:“监察司查案,无关人等回避。” 萧姬低着头,三步之遥的距离,看他的官服,连仰头看他的脸,都似是一种冒犯,手指隐在衣袖中,几度蜷缩青白:“你知道……我是情非得已。” 谢容渡根本与她不熟,更无耐心听她讲话,轻描淡写打断。 只有两字。 沉冷淡漠。 “慎言。” 满楼寂静,谢容渡还有要务,大步往前走去。 背影挺直疏狂,王侯孤冷。 拓入灯影重重,拉出清沉的辉煌风流。 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萧姬永远记得初见谢容渡的那一眼。 世人笑她一点朱唇万人尝,贪恋她容颜又恨她轻贱。 他不一样。 谢容渡对她如此冷淡态度,也只是碍于姜邵罢了。 如果姜邵死了,他就不必再这样可以回避她了! 萧姬想着,面上仍然是寡淡如水的模样,最后一眼,深深的看向自己刚刚踏出的包厢,眼底是深如墨色的恨意。 平阳公主? 萧姬也听说过姜里的名声,不过是和姜邵是一丘之貉! 倘若不是皇室公主的身份,何须谢容渡倾尽监察司的人马在山林救她性命,日后又两次出入自由监察司!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们迟早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萧姬收回目光,表情漠漠,低头看着楼下监察司走动的人,嘴角弧度诡秘。 与此同时,司卫已经查到最后一间房,正是林行致所在的地方。 “你们要干什么?!”桑嫱看他们翻箱倒柜,花容失色地问。 没人停。 谢容渡亲自带人来查,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屋内烛火晃动,他轮廓冷峻,眉眼俊美。 “宁国公!”身后有一道高声。 谢容渡原本已经走到床头,听到声音后立刻回头。 林行致擦掉额角的汗,穿着一身官服,站在门口处,关切问:“我一听户部的案子又出了问题,就赶紧过来了,可抓到了刺客?!” 谢容渡眯起眼睛:“林侍郎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已有一会儿,我本在附近。”林行致赔笑道,心脏在谷底。 这确实是个冒险的决定,但林行致决不能坐以待毙,与其等着被发现,不如反客为主。 况且,林行致淡定自若道:“我想,我知道刺客是谁。” 两世称帝。 有人会忽略一个重要的因素——林行致不仅是文人,他还善武。 林行致随着一行人马出去,瞥过桑嫱一眼,那一眼充满冰冷的警告。 眼下已过了杀人灭口的最佳时机,林行致不能再轻举妄动。 但如果桑嫱敢暴露今夜之事,他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司主!出事了!陛下……” 林行致说猜到刺客,确实不假,可他只猜到了一半。 监察司也发现了。 林行致是靠脑子推算出他们的可疑,监察司是靠武力。 然而大事不妙的是,这刺客也许是看自己死到临头,还想要拉一个垫背的,并且是天下最尊贵的垫背的,一死大梁都要乱那种,又不知从哪听说皇帝也在浮生阁。 于是毅然决然,选择刺杀皇帝。 姜邵所在的包厢已经被监察司层层围住,按道理来讲苍蝇都飞不进来一个。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这浮生阁居然还有暗道,直通各个包厢! 这不讲武德! 这个特殊的建筑安排原本也许是为了给寻欢作乐增添刺激性,但现在成了刺客抓到皇帝的便捷之处。 谢容渡骤然抬眸。 林行致亦瞳孔微缩。 危急关头,楼内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姜邵更是危在旦夕,差点小命不保,连带着他身边的姜里都跟着遭殃。 皇帝逛青楼,是说出去未免太不光彩,也有损天家颜面,因此谢容渡来的时候就顾虑到这点,严防死守,结果还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如果姜邵出事,性质就不一样了。 谢容渡当下心底一沉,手腕翻转间就大步佩剑过去。 林行致亦不甘落后,赶紧跑过去看到满室狼藉,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灰布衣裳,竟就在姜邵身边,身手不凡。 “狗皇帝,今天我就要杀了你!” 男人通红着眼睛,大吼道。 不要命的人最狠,他显然是抱着同归于尽的目的。 姜邵表情阴郁,听着对方破口大骂,翻来覆去他十年听遍了,没什么心意。 方才事发突然,男人突然冲过来的时候,差点一剑刺中姜邵,好在姜邵躲避及时,只划伤了左臂,飞快跟刺客对了几招。 奈何身边没有趁手的武器。 姜里肯定要护驾,顷刻之间反应迅速,一手按住姜邵肩膀带他往后退,另一手扯开系在床上的纱幔当白绫,缠住男人手中的剑! 男人毫不退让,愈发愤怒:“你奸恶不分为虎作伥!竟然还有人拥护你!你害死了我父亲,杀人偿命,拿命来!” 姜里冷声:“你父亲犯了罪才会死!休将仇恨怪天子!” “分明是他不留情面!” 姜邵冷笑连连,推开姜里,不能让自己妹妹挡在自己面前:“你让开,我看他能不能杀得了朕。” 不过姜邵大概没有清晰认知到自己这条命有多金贵。 “停手!”咻的一声,谢容渡破窗而来,手中长剑出鞘,剑势锋利,声音携裹风雨欲来,王侯无情,冰冷摄人。 “今日天子半分伤,你九族替你受罪!” 男人被剑锋扫过的力道震得手腕发麻,退后两步,眼睛更红,发疯扑上来:“你们不讲人道,老子孤家寡人,不怕你们!” 男人跟姜邵距离那么近,监察司的人投鼠忌器,林行致看着那一幕,心脏狂跳,千回百转,甚至有那么一秒想要暗下黑手,直接让姜邵死在这里! 第109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51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现在大梁虽然贪官作恶军队薄弱,可国运还摆在这里,也不缺乏像谢容渡这样的人才镇守,就算是姜邵死了,还有宗室继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 还是要等大梁自取灭亡。 瞬息的权衡过后,电光火石之间,林行致看到姜邵背后遇刺,很快做了一个决定,堂堂一个文官,竟然不要命的扑上前,大呼:“陛下小心啊!~” 姜里在旁边看着,眼神震惊。 男人那一剑没刺中姜邵,刺中了林行致,也被谢容渡踹翻了剑,一剑逼至喉咙,迅速被监察司制住。 眼看着自己都要杀了姜邵,却被突然冒出来的林行致阻止了,气得大喊。 “放开我!放开我!” “我不仅要杀了张锦诚的儿子,我还要杀了狗皇帝!” 这人头发华花白,但是少白头,实际上年三十左右,奋力挣扎,定睛一看,确是个熟人。 是牵涉在张锦诚案子中,一同被革职流放的武将之一。 从他衣袖中,掉落下一枚长而森寒的银针,沾染着血迹。 谢容渡表情寒冷,居高临下:“你再说一句话,就地处决。” 四下一片狼藉,金银玉器都碎了一地,泛着尖锐的冷光,凄凄诉说什么。 姜邵背脊紧绷,惊魂甫定,眼神明灭不定,更显得阴鸷,站在男人面前,看到受了伤的林行致。 林行致捂着伤口,脸色惨白。 好一出忠心救主的戏码,姜里都快给林行致拍掌。 林行致跟姜里对视一眼,很快不动声色移开目光。 “陛下伤势如何?”谢容渡问。 “一点小伤,无碍。”姜邵摇头,“这人是谁?” 他暂且没时间理会林行致的忠心,现在在考虑怎么赐死这个要杀自己的人,打量着男人的脸,着实困惑了。 “哈哈哈哈哈哈!”谁料跪在地上的男人笑得悲怆,“不出五年!天亡大梁!” 可怜他对姜邵恨之入骨,姜邵却连记都不记得他。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他的官职实在太低,姜邵要是每个小官都见一遍,也不一定能记得住。 男人想要咬舌自尽,被谢容渡提前识破,咔嚓一声,淡漠卸了他下巴。 天牢中张锦诚的妻女,正是死于银针之下。 用银针杀人,这确实不是一般人想得出来,也会用到的招数。 事情到现在已经明朗。 怀恨在心,因而报复。 却是太巧。 偏偏赶在张锦诚的儿子叫嚣他们是冤枉的,要写供词的时候。 从开端,到天牢,再到现在被捕,天衣无缝的巧合。 姜邵又不是监察司,看了一眼谢容渡,意思很明显,交给你处理。 谢容渡少思量遍,玄黑官服冰冷凌厉,捡起那根银针,用指腹碾了两下,看向男人。 “这银针,你磨的?” 男人重重呸了一声,不问所答,恨恨呜呜骂着。 “我问你——”诤的一声,长剑出鞘,横在男人的脖子上! 泛着冷光。 谢容渡一字一顿:“你磨的?” 血腥气,杀伐扑面而来,是从万里疆土上历练出来的,一收一放顷刻间,男人身体紧绷,半晌哆嗦点头。 “带下去。”谢容渡直起身,长剑利落入鞘。 林行致站在旁边看着,脸色苍白,鲜血沿着指缝流出来,庆幸道:“还好及时抓到刺客,陛下身体怎么样?” 大事落幕,姜邵不知道在想什么,思绪落回来,转着玉扳指:“林行致确实护驾有功,让你当户部侍郎,真是委屈你了。回去之后,把你转到兵部如何?” 林行致捂着伤口,心神一动,到了兵部那就是有兵权的地方,比亏空的户部好不少,他当然求之不得,面上却虚弱道:“只要陛下无事,臣死而无憾。天子养臣,用于一时,臣实在不敢称功,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既救了架,又替自己遮掩了嫌疑。 这招急中生智,一石二鸟,也是林行致足够机警,心理素质过硬,算是赢麻了。 姜里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手中的折扇,反对姜邵说:“皇兄,林侍郎身为文官都如此英勇,必然要赏。” “赏罚一事,陛下可回宫再做定夺,此地不宜久留,还请陛下和林侍郎治疗伤势。” 长剑出鞘,谢容渡声音冰冷。 这地方确实不好再待,监察司留下一部分人马收拾残局,另一部分护送天子回宫。 林行致抬脚要跟上。 “且慢。”谢容渡的声音不紧不慢,却流露出一丝寒意,如破晓前的长夜。 “林侍郎,你尚未回答我,你是何时到的浮生阁?” 林行致脚步顿住,看到横在自己面前入鞘的玄黑长剑,主人执剑的手冷肃修长,溅着血。 “宁国公这是什么意思?”林行致虚弱道,“我已说了我是匆匆赶来。” “据在下所知,浮生阁在两刻钟前清了场子,清出去的人并没有林侍郎,在那之后,任何人不得踏进浮生阁半步,林侍郎是从哪进来的?” 谢容渡轻笑一声,声音却没有半分笑意。 “难不成林侍郎是提前知道这儿还有暗道不成?” 糟了。 林行致没想到谢容渡这么难缠,抓着这件事不放,偏偏林行致没有合适的理由,故作愤怒。 “我身为户部侍郎,为国效力,宁国公竟然怀疑我和刺客勾结?!” “此案与户部匪浅。你现在做的,不就是张锦诚的位置么?”谢容渡淡淡反问。 暗潮涌动,剑拔弩张。 林行致愤然:“宁国公如此,我愿对峙公堂!” “好!如果林侍郎说不清楚,不妨革职待办,来监察司喝杯茶。” 谢容渡声音冷然。 “二位都是我大梁栋梁之材,何必如此针锋相对。”姜邵看着他们。 “陛下。”林行致拱手悲愤道,“臣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监察司逢人就疑,官场上不只我一人遭此待遇,如此无法无天,恐让文武百官都为陛下心寒!” 他说的这么愤怒,姜邵沉吟片刻,道。 “监察司查案,你身为户部侍郎,从当官时就和张锦诚一事息息相关,既然如此……” 第110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52 “既然如此……那你就全权配合监察司调查,作为监察司的副手,共同审查此事。” “这件差事办不好,朕会问你们两个的责。等结果出来,朕再升你的职。” 姜邵这个决定也真是腹黑,完全拿捏心思,说的还好听。 林行致要查案,也要被查,捞到手的官职也要等案子结束,见鬼,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查出来。 谁都无法反驳。 林行致暂时逃过一劫,还恐有后患无穷,但眼下也只能先应下,作为光荣负伤的大臣,跟随姜邵一起离开。 天子和颜悦色,给了林行致一个难得的殊荣,让他同乘马车,普天还没有几个大臣有此殊荣。 林行致这次倘若获得皇帝信任,那就值了。 姜里在外等着,并没有急着出去,折扇骨抵着掌心,若有所思。 对付林行致这种人,只有在他站在最高处的时候,然后狠狠把他打进深渊,打到他再也不能爬起来才行。 谢容渡持剑而出,看到姜里,步伐微顿,声音清举:“殿下怎么还不上马车?” “看看你。” 对方身上的气息冷厉微凉,沾染着雪夜的寒意和血腥味,愈发显得不近人情的刚直杀伐。 果决追杀刺客,敢跟皇帝叫板。 要是姜里当时不进去救场,她真不知道谢容渡要怎么收场。 这人也是挺敢。 姜里笑:“今日辛苦宁国公。” 谢容渡左手握着剑,背脊挺拔,垂眼看她,片刻的安静后,声音微低,依旧冷肃平直,有夜的微哑。 眼神专注使然。 “今夜有劳殿下。” 姜里看着谢容渡的眼神,心头一动。 忽然觉得今夜来这么一趟,真是不亏啊! 广撒网欠人情交朋友日后好办事。 他已经在慢慢走进自己的坑里,姜里心情甚慰。 “得见宁国公,值了。”姜里笑眯眯道,折扇在手中摇,面如冠玉,“改日我们再喝酒。” 谢容渡语气转肃:“公主千金之躯,此地少来为好。” 行吧,无论是谁在谢容渡这里都会被平等的教训,姜里闭嘴。 不过这个风波折腾了大半夜,也该各回各家了。 监察司提审刺客押送回密牢,谢容渡骑马护送姜邵和姜里回去。 马车轮的声音滚滚向前,压过深夜的道路,在积雪中留下深深的车轮印记。 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姜邵和姜里坐在马车中,林行致坐在马车的另一侧,谢容渡骑马在外面,背影挺拔笔直。 姜里撩起车帘,夜风飘动,带着几分刺骨的冷意,吹动谢容渡的衣袖,沾满月华。 道路很长。 她静静看着,慵懒道:“宁国公,你要不要上马车?” 姜邵闭着眼睛闭目养神,暗中踹了姜里一脚。 姜邵还是要面子的,黑着脸不想面对谢容渡。 大梁历史上第一个逛青楼和刺客共处,然后被大臣抓回来的。 姜邵可能荣登第一个。 丢人!太丢人了! 好在谢容渡拒绝,声音遥遥:“不必。” 姜里耸肩。 林行致双手放在膝盖前面,微微沉默:“公主此番也受了惊吓,回去好生休养。” “有劳林侍郎。”姜里颔首。 姜里跟监察司走得很近,跟姜邵又有感情破冰的趋势,她前世只围着自己转,林行致尚不知道姜里还能干这么多事,如今心中有些违和的不爽,更担心姜里脱离掌控,只好希望尽快完婚。 终于到皇宫。 安全把皇帝大人送回家,监察司也算是省心了。 林行致因为负伤,也被带进皇宫见御医。 夜深高墙,禁锢离人梦。 姜邵这初初回宫,迎来的就是哭天抢地的洪公公,眼泪汪汪的抹眼睛,发誓以后一定要一步三不离! 钟嫔披着披风,也候在外头,默默等姜邵,眼神沉默瘦削。 姜邵漫不经心的踏过宫门,却径直掠过钟嫔,毫不留情。 几日红帐,帝王情薄。 林行致跟在姜邵后面,待看到钟嫔后面的人,眼睛中却划过一抹震惊之色。 她怎么会在宫中? 苏和璧低着头,谨小慎微,并不惹眼,但是宁静致远的气质却与其他宫女截然不同。 她从监察司那里得知自己的身世,只想来找钟嫔求证当年之事。 母亲的死,苏和璧一直耿耿于怀。 得见钟嫔,是陆庭筠帮的忙,因为钟嫔是陆庭筠的远方表妹。 苏和璧第一次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如此微薄,根本无法复仇。 所有的仇人纵横交错连成密不可分的线,都有亲戚关系。 但她不会放弃钟家。 永远不回。 宫墙高大厚重,隔绝人影,谢容渡又将姜里送回公主府。 其实姜里还是有一点比较困惑的。 “宁国公。”冷月悬空,对影成双人,姜里在马车中支着下巴,“民间都说那柳墙内第一花魁倾心于您,真有此事么?” 然而姜邵召幸萧姬,纵使姜里也很难评价这件事。 两次擦肩而过,这位名满洛阳的花魁,姜里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 “殿下。” 只有马蹄声与车轮声,在月落乌啼霜满天中徐徐前进。 “洛阳城内无风月。” 平直的声音,飘散在隆冬北风中。 洛阳城内佳人多,洛阳城内无风月。 风月只是权利的牺牲品。 姜里明白了。 “查案虽忙,且早归家。” “拜过殿下。” 姜里入了公主府,又一夜青灯与月影。 … 这件案子,由林行致和监察司一起盘查,林行致最终在其中全身而退,由于桑嫱的证词,桑嫱承认是她带林行致进来。 全身而退的背后,是姜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跟他计较。 林行致又有救驾之功,自此愈发春风得意。 令人奇异的事,案子查到最后,监察司竟然也完全放手,在陛下的授意下,由林行致全权接管此案。 在其他人看,这就是林行致受到天子重用,甚至可能成为未来首辅的迹象啊! 林行致虽然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但还是认真审查此案,顺便从中捞了不少油水和好处,再结交了有用的官员。 案子的结果他亲手查出。 第111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53 案子的结果他亲手查出。 是刺客怀恨在心来刺杀张锦城的家人,又刺杀皇帝,直接问斩。 至于张锦诚儿子在监狱中大喊我是冤枉的,我有要事禀告,我要见陛下,也随着被刺杀这件事不了了之。 其实参与此案的人,心中多少有点数,张家绝不无辜,但张锦诚儿子说的也不一定是假。 这背后很有可能跟户部遗失的账本有关,在张锦诚手中不翼而飞,至今没有下落。 账本上记载着的,一定是张锦诚贪污银子的去向。 可惜,找不到。 监察司都查不到,林行致更不愿意揽这个瓷器活,再加上牵连甚广,很多官员都暗中给林行致送好处,请求他了结此案。 林行致假意推脱两次,就匆匆结案了。 毕竟他不想站在满朝文武的对立面。 但林行致万万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自己这次抱着侥幸的想法,给自己被抄家埋下了深重的祸根,也成了日后百官对他群起而攻之的利刃。 见势随风倒,官场无真心。 林行致将彻底认知到这句话。 上一世林行致在官场三年顺风顺水,得到器重,但这次开头不一样,过程,也不会相同。 宫中,姜邵收到了林行致交上来的奏折,审批之后盖下了章,就此落幕。 监察司。 谢容渡将天牢刺杀案与张锦诚案并在一起,单独归档。 那一面架子,藏得是朝堂上贪污纳垢,深居帝王狼子野心。 “属下遵命,定不辱此行,不成不归。”身后的死士在对御赐的兵刃磕下最后一个响头之后,转身离去,踏出的是密道。 谢容渡背对着他,指腹划过密档,每一案皆与同一人有关,始至天访三百零二年尘封的档案,那还是先皇在世时,牵扯洛阳城整整三十四家高门大户的贪污流放案,亦是诸事开始的源头。 他刮过上面淡淡的灰尘,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此时距公主大婚,还有二十七天。 “密水县,林行致。”谢容渡转过身,指腹擦过手中青刃,“他不应该和张锦诚有过接触,又从何得知凉山矿,罪证不够,继续查。” 偌大的监察司内,兵马走动,密档传递,气氛森寒诡秘,风云变涌,待到破晓日,列百官其鸣。 那一天,姜邵在林行致的奏章上盖章之后,就收到来自监察司的密报,夜半帝王虚前席,长谈到天明:“不能再推后了,左安。” “就在公主大婚之日,无论查到什么地步,就到这里。” “林行致若有把柄,就不能留。” 谢容渡容色疏冷:“微臣明白,但另有一事,虽不妥当,但不得不问。” 姜里在灯下抵着额头:“你说。” “陛下那日是几时到的浮生阁?”谢容渡正坐在棋局对面,抬眼。 姜邵皱眉,自从这案子结了之后,已经没人敢再提这件事。 一时兴起惹个麻烦,姜邵就算心虚也不可能承认自己心虚,尤其洪公公整日在他面前哭丧。 帝王临幸也没那么多事可讲,无非他一眼看萧姬顺眼,对方便不能反抗,至于坊间瞎传的那些横刀夺爱,姜邵纯属当个乐子听,谢容渡又根本不认识萧姬,就算认识,以姜邵封建阶级制度森严极其讲究严苛的眼神来看,一名花魁,配不上当今宁国公。 “亥时……三刻?”由于姜邵当时身边没人,时辰也只能大概推算一些。 一枚冰凉剔透的白子落在棋盘上,谢容渡淡淡一笑。 “张锦诚妻女遇害是在亥时一刻。” 谢容渡出宫时,天光已大亮,他与进宫面圣的陆冲打了个照面。 擦肩而过,谢容渡忽然道。 “近日陆阁老的手伸的有些长。” 陆冲脚步一顿,诧异道:“宁国公何出此言?” 对方装老糊涂,谢容渡也无意再说什么,一袭月白锦袍,端正冷肃,站在大雪厚重的宫道上:“陆老年事已高,行事看人,还需慎重。” 陆冲眸色深深,看着谢容渡离开的背影。 后起之秀,着实可畏。 但陆冲已经将棋压在了林行致身上,只希望林行致不要让他失望。 此番监察司暗中调查林行致,陆冲纵横官场多年,私下多番托人打点,替林行致处理好所有行踪,确保监察司查不出什么来。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他给林行致韬光养晦的时间,自然是希望林行致在日后能够给他应有的回报! 淮阴县山后,凉山矿。 产银练器,皆在此处。 上级不断对四下正在搬运着矿石的劳工幺喝,士兵手中拿着鞭子,非打即骂。 一个穿着黑斗篷的身影走过来,将账本递过去:“拿到了。” 上级懒洋洋的伸手接过来,翻开两页:“今年新招的人进来了,都没什么问题,我们还会安排代替你的人,你明年可以回来。” “我还有事没做完。”黑斗篷下的声音,清越到清丽,却分外冷酷。 矿山口,一个个瑟瑟发抖的新面孔,踏进了幽深无比的矿道。 混迹在其中的一个青年,抬头看向拿着鞭子的矿工长,眼神划过一丝冷意。 ** 直到天访三百二十三年腊月最后一场雪的前夕,一场空前盛大的婚典将载入史册。 礼部已经筹划已久,经过钦天监夜里观测天象,更称这是黄道吉日,金玉良缘。 前一夜夜深,姜里从钦天监出来,在大梁宗庙祭祖,上了三根香。 白衣长袍,仅别银簪。 犹如亡灵。 “大梁皇室列祖列宗在上,受平阳一拜。”宗庙寂静,月下无声,姜里举香敬神灵,也迎昔日葬礼。 宗庙外。 姜邵站在外头,一身黑色龙袍,背影庄严而肃穆。 林府。 夜上小楼听风枕,天阶夜色凉如水。 “宗庙?他们这时候为什么去宗庙?”林行致听着心腹的话,心下有些狐疑,但也只觉得是一次简单的祭祖罢了,挥手让心腹下去。 他刚从户部回来,即使明日新婚,今夜也处理好了所有公务,登上林府小楼高台,仰头看着月亮。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不禁吟出一首诗,感慨去日良多。 第112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54 寒冬腊月,月色迷蒙,林行致的眼神幽深,遥望千里迢迢的远方。 那里,是巍峨壮阔的皇宫! 那里,是猎猎生风的梁旗! 那里,是百年征战的疆场! 他,来了! 这是始创千秋伟业的开端,从一纸婚约开始。 大梁,姜邵。 我永远不会臣服于你。 所有政变,就让我们从这里开始吧! 在林行致的身后,苏和璧沉默而清冷的站在那里。 月华拂过了姑娘的素衫罗裙,本应只是民间女,却误入江山无限事,从此爱恨皆痴缠。 林行致拥住她:“苏苏,我心中仅此一人,是你。” 苏和璧想到自己的身世,满心荒凉意,纵使今夜之前已经下定决心,只是此刻看着林行致的眼睛,还是觉得凄凉。 他不会知道,也许,她已经不能陪他…… [我相信你。] 苏和璧微笑着打手语道,想到他们过去在密水县无数个相互依偎的日夜,五脏六腑仿佛被一股暖流渗过,夜风拂过她的青丝,温柔的鼓励着她,给予满腔信任和爱意。 却没有察觉到,林行致眼中的微微闪躲。 林行致一方面沉浸在自己即将与姜里成婚,又一次开创千秋伟业的酣畅淋漓的想象中,另一边又对苏和璧带着难以言喻的愧疚,因此也没有察觉到今夜今时,苏和璧眼中决绝。 于是一对号称最了解彼此无论什么时候都患难与共的枕边人,在明日将会以一种荒谬的方式,给彼此一个最大的惊喜。 小楼昨夜又东风,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都付诸笑谈。 翌日破晓时,锣鼓声宣天。 第一缕金光漫漫从东方乍破,穿过层层乌云,雕梁画栋,轻抚着飞檐玉壁。 “殿下,这身嫁衣真美。”若云小心翼翼为姜里梳头,羡慕惊叹道,看着铜镜中的女子。 朱颜如玉,婚服如金。 在最美的年华,在繁华的洛阳城,理应嫁给最心爱的男儿。 姜里端坐着,看铜镜中模糊的脸,仿佛跟前世对视,双眸平静而致远。 “嫁衣裹白骨,再世嫁亡人。” “殿下说什么?”若云愣了一下。 “没什么。”姜里听着外面众人喧闹的声音,素手打了个哈欠,“怎地这么吵。” 天还没亮,公主府就没消停过。 若云嗔怪道:“今天可是大日子,奴婢们都要忙的脚不沾地了,皇宫和林府那边也正热闹着,百姓家家都在欢庆,公主可倒清闲。” “估计再有一会儿,驸马的迎亲队伍就要到公主府了。”分明是姜里嫁人,若云却比她还要紧张,心脏都提到嗓子眼里,唯恐出了什么差池。 侍女端来的深檀木托盘上,摆放着团扇,在灿烂辉煌的光线折射下,栩栩如生。 姜里侧头看着。 这一切跟前世几乎完全吻合,仿佛命运的轨道如东流水,川流不息。 若云小心翼翼地低声道,瞳孔中倒映着姜里的脸,不知为何,额头微微出了汗。 瞳孔中的脸盛装出席,却无端显得幽魂般苍白,仿佛端坐在那里的,似鬼非人,不为索命,来还太平。 “公主从今往后,便是林家夫人了。驸马有才,待人有礼,奴婢愿公主往后岁岁平安,与驸马举案齐眉。” 姜里抬手,抚上若云的脸。 若云是怎么死的呢?跟着平阳公主在流放路上,饥荒时,把所有吃的都给了平阳,自己染病,没有人给她医治。 苏和璧会医术,怀仁救世人,但不救若云。 所以世人皆有私心。 他们有,也别怪大梁也有。 最后说不准若云是饿死,还是病死,一命呜呼,连草席裹尸的余地都没有,还是平阳一个人用手挖出坑,把她埋在地底下。 “谢谢你,若云。” 红妆十里,喜乐齐鸣。 一片刺耳而尖锐不休的锣鼓声,停在了公主府外。 “驸马来了!驸马来了!”嬷嬷喜气洋洋的来通报。 铛。 是女子手中执着的团扇在晃。 铛。 绣花鞋高抬,墨绿色婚服雍容华贵,随风飘动。 踏出公主府的大门。 林行致骑着马,候在大门外,狭长眼睛紧紧盯着大门的方向,不知为何,心跳沉闷的厉害,一声又一声! 直到姜里迈出门槛。 林行致看着她。 团扇雍雅,遮住女主的半张脸。眉目盈盈,风华绝代。 林行致眼中掠过一丝恍惚之色。 上辈子她嫁给他的时候也是这样么?太久远,林行致有些记不清了。 却模糊记得,那时也有片刻心动! 婚后相夫教子,桌案添香。 那时相敬如宾,他唤她一声夫人。 他们是有过孩子的,是的,是个男孩,如果长大,可能像他,也可能会像她。 可她偏偏,是大梁的公主。 林行致更不能要一个流着大梁血脉的孩子。 所以他亲手杀死了那个孩子。 在他还未出世之时,看她悲痛欲绝,日夜流泪。 “驸马,快去接公主啊。”有人说。 姜里站在屋檐下,玉阶上,并没有动。 素手执着团扇,美目落在林行致身上。 林行致恍然惊神,对上姜里的目光,竟诡异的像是大梦初醒,险些继续堕入那场良夜。 他立刻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姜里,红色喜袍猎猎生风,随着上京城的风雪一同翻滚。 在这隆冬的天。 微笑停在姜里面前。 伸出手来。 温声唤。 “公主殿下!” 两世,公主,骗取一颗真心。 姜里垂眼看他,倏然笑了。 所有人都看着,唢呐声不停。 姜里却没有动。 林行致有些疑惑:“殿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若云站在前面,拿出圣旨,沉声道,“请林氏子弟林行致接旨!” 林行致愕然,但还是跪下接旨。 寒风呼啸,将风雪都拍在了脸上,有些发疼,唯独若云的声音沉凝而有力。 “朕承天之运,统御万民!今有林家子弟,品行端方,平阳公主,金枝玉叶,为成佳缘,特赐林氏子入赘皇室! “自即日起,驸马当恪守夫道,敬妻爱亲,与公主相濡以沫,共谱佳话。享皇室之尊荣,担家族之重任。助朕护佑江山社稷,造福黎民苍生! 第113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55 “钦此,天访三百二十三年冬。” 猛然间,林行致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十里长街皆喜乐声,欢天盖地,百姓同庆,迎亲队伍抬着轿子,表情都有些微妙。 原来驸马……是入赘啊! 想想也很合理。 姜里是大梁唯一的长公主,嫁给谁都算下嫁,天家怎么会允许皇室养的玫瑰受这样的委屈? 可依林行致的才情,居然能接受入赘,也真是对公主爱之深切啊! 毕竟以后孩子,都要跟着皇室姓。 无论如何,这对林家也算是殊荣吧。 旁的官员想要姓姜都没机会! “林公子,接旨吧。”若云站在林行致面前,表情庄重,决不允许姜里受半点委屈。 林行致跪在石阶前,阶前落满雪,渗透着膝盖寒凉。 饶是经历了与大梁抗争那么久的光辉岁月,脸色还是没忍住变得难看。 他今天接下这封圣旨。 就是林家这辈子的耻辱! 林行致终于明白昨夜姜里和姜邵祭拜宗庙的时候,玩的是什么花样了。 公主府外,大门敞开,里面是无尽回廊清雅。朱红色的门柱庄严肃穆,两座石狮怒目伫立,门上的铜灯锃亮夺目,随风微微晃动。 风雪覆盖檐角,抖落的冰雪落在林行致的肩膀上,凉意袭人。 他半张脸清晰,半张脸昏暗。 终究稳住心绪,面上依旧是前世那副温良如玉的模样,眼神望向姜里,轻叹,盼她心软:“殿下。” 多少次,虚情假意,让平阳错付真心,赴汤蹈火,陪他走这一程,换来横尸荒野,群狼啃咬。 “林公子。”姜里轻柔地唤。 嗓音如金山重叠小香炉中,轻拢慢捻匀出的那一丝香料,醇厚而悠久,极雅深致,令人回味无穷。 团扇遮住鼻和唇,只有纤长睫毛下,清眸清润绝美。 “请接旨。” 墨绿婚服,与大红喜服。 林行致深深看着她,心底权与欲的不甘,就此埋下祸根,日夜不休。 那堂前长久对视,说不尽爱恨痴缠,同归于寂。 “臣林行致,谢主隆恩!” 林行致双手接过若云手中圣旨,磕头叩谢。 姜里这才将手,慢慢地递出去。 搭在林行致的手上。 公主的手也养尊处优,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犹如青葱。 林行致用力扶着姜里的手,每走一步,记得苏苏的手,早因为在田间劳作,生满茧子,冬有冻疮,每次都需他小心翼翼为她上药。 出生不同,命不同。 “殿下请上轿。”林行致温声,扶着姜里上马车,自己再次翻身上马,面容冷峻。 盛装十里,与公主府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游遍整个洛阳城! 很多老百姓都沉浸在今日的喜悦中,往香车上扔着手帕和喜糖,遍地可见炮竹放过的红碎片,随风直上九重天。 宝马香车笙铺路,姜里稳稳坐在轿中。 外头的人,只能透过偶尔被风吹起的车帘,看到公主若隐若现的半张脸,皙白纤巧,养尊处优。 车轮滚滚,经过监察司外的大道。 然监察司大门终日紧闭,不禁添加了几分阴凉肃杀之感。 “司主,那是迎亲的车轿啊!”高楼之上,恰恰俯瞰整个洛阳城,司卫十五指着十里红妆经过的方向说道。 谢容渡凭栏远眺,眉目冷肃,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犹如长河般的红流淌而过,用剑柄敲了敲十五的脑袋,声音低哑:“快去办事。” 今日的监察司,大门紧闭。 里面的人,却脚不沾地,马不停蹄,风起云涌,暗潮杀意。 最终香车终于停在了林府大门前。 随着林行致一起进京的林家老夫人,还有幼弟等人,都站在大门口,等候着迎亲的队伍。 在等候的过程中,他们已经听到那封入赘的圣旨。 林老夫人当时脚步踉跄,差点没有晕过去,被林行致的弟弟扶住,自此脸色便大不好,只能强颜欢笑。 “殿下。” 林行致站在轿外:“到林府了,请您下轿。” 姜里一路平静假寐。 握着团扇的指骨泛白。 仿佛能感觉到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意。 反复咀嚼着三个字。 “夫妻情……”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遑论他们之间,只有虚情假意。 昨日昨夜死,今时今日生。 此时站在外头的林行致,心中期盼着姜里顾念夫妻情。 但他自己却从来没念顾过! 为了救自己的心上人,亲手把自己的妻子推向了山匪,眼睁睁看着妻子被人侮辱,当着所有人的面,粉碎荣辱与尊严。 死后平阳才知。 兵乱并非偶然,山匪实则是起义军假扮,他用天家的血,大梁公主的命来献祭这场流放路。 敬上苍,诛皇室! 三年相欺她不恨,流放千里她不恨,她恨的是那一夜,坠入万丈深渊。 如此恨意,但平阳公主在通鼓城见到姜里,唯一的请求也不过是让她保住大梁,君和民睦,不要让林行致闹到四处起义,饿殍遍野。 “我的皇兄虽然善战独断,但他已经将生命注入了大梁。他没有犯下大错,江山也不能易主。请你,不要让大梁落入外姓人手中。如果天访年间风调雨顺,百姓富足,也不必对他们赶尽杀绝,战火不断。” 这是来自平阳公主最后的博爱,也是最后的仁慈。 上苍将以民心赢天下,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林行致满嘴仁义道德,但骨子里比谁都要果断冷血,这份来自大梁的仁爱对他来讲,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住? 即使那时,一直号称善良的苏和璧,也未发一声,阻止这场悲剧。 大婚已至,喜气绵延。 皇权路上,不择手段,无人善终! 姜里睁开眼。 北风扬起轿帘,姜里俯身下轿,墨绿裙摆盈盈。 踏入林府大门! 胜友如云,宾客满堂。 皇帝更是亲临林府。 高堂之上,坐的本应该是林老夫人,但是皇帝来了,谁敢让皇帝坐下面?所以林老夫人只能屈退左侧。 “阿里。”姜邵站在最前方,这位恣睢残忍的暴君,今日眼底也沾染几分笑意,一袭常服,依旧尊贵无比,长身玉立,没有唤她的封号,而是名字。 第114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56 今日谢容渡不在,跟在姜邵身后的只有贴身伺候的洪公公,自从被上次姜邵出宫遇刺的消息吓破胆,就一直跟在姜邵身边,此刻脸上笑得也灿烂的像朵花。 姜里的视线盈盈和姜邵撞上,金缕绣兮,美目盼兮,如水如洗,微微屈膝:“皇兄。” 按照辈分,现下林行致也应该跟姜里唤一声皇兄,他也是两世练出了一幅好心态和厚脸皮,立刻拱手随着姜里客气叫了一声:“皇兄。” 这条路很长,仪式繁琐而庄重,新人已到,随着司礼监的人奉渡礼仪,一对新人开始拜堂,但很多人莫名地心不在焉,交头接耳。 低语纷纷,总觉得这拜堂……成不了。 千万人赴宴,名动洛阳城。 朝中的几位老东西自然也在,这大好的日子,高成弘笑呵呵的对陆冲说:“你家孙子也要到成婚的年纪了吧?还不请陛下物色物色吗?总不能跟个哑女厮混。” “高老多虑了。”陆冲抚着白嘘嘘的胡子,心中压根没将一名哑女放在心上,高门大户的子弟,身边哪还没有几个一时兴起的小玩意,过眼就忘了。 两个丞相阁老在一起不掐架,大家还有些不习惯,高成弘忽然神秘兮兮的凑到陆冲耳边,低声道:“陆老,你可知道前阵子陛下让林行致彻查刺杀案的事,我听说这小林大人也被查了,却安然无恙,似乎背后有人啊……” “是吗?”陆冲不动声色,佯装惊讶,“哎呀,都是后生可畏!” 高成弘别有深意的瞥了陆冲一眼,撤身回来,看着一对新人,老神在在的喝茶:“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一天。” 近几个月的洛阳事,高成弘几乎没有掺和,他内心有种不祥的直觉。 冷风刮过高悬在雕梁檐角的红灯笼,呼啸着发出呜呜的声响,在檐下左右剧烈地晃动,与空中尘雪凛然相击打。 放眼府外,人山人海,万里阔! “一拜高堂——” 那声音尖细,满堂鼎沸。 红光中拜堂,官人你在何方。 爱与恨难解,她站在最中央。 跨过门槛和火盆,林行致和姜里之间隔着用红绸挽成的花,将两人牢牢牵住,又离得极近。 林行致还能闻到女子身上诱人深入的沉香,那一丝余味,几缕悠长,像是阴色小漏勺在香炉中烘烤已久。 曾无数次,夜里执书相伴,葱葱玉指笑翻一夜,萦绕呼吸。 不知为何,林行致心脏有些发闷,黄粱大梦不断交叠,好像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今生,而是前世。 他甚至在拜堂时不敢去看姜里的脸,怕自己混淆今年何方。 这一双人,俯首,此生便无退路! 这一拜高堂,入了皇室,先皇又已经去世,拜的自然是姜邵。 姜邵稳稳坐着,看着面前的新人。 林老夫人坐在左侧方,喝了一口茶,压下翻腾的思绪。 满堂喝彩。 “二拜天地——” 你看她轻声浅唱。 你看她疯癫褴褛。 你登上城墙,笑得猖狂,心冷如砥,面上含情。 且须知,天未有果,人来还。 陆庭筠站在宾客的后方,看着这一幕,心底暗叹一口气,希望自此林行致可以收心,好好对待阿里。 他也希望阿里能够幸福。 想到这里,陆庭筠侧头,看向身边的苏和璧。 他喉结滚动,心如擂鼓,悄悄试探地握住了苏和璧的手,轻唤一声:“苏苏……” 苏和璧一身白衣,格格不入,平静看着那一副天造地设的画面,察觉到指尖被人牵住,并没有甩开陆庭筠的手。 无人知道,苏和璧的右手衣袖中,藏着一把匕首。 [宁国公今日为何没来?]苏和璧动手之前,谨慎问。 “我也不知道。”陆庭筠摇头,“但是监察司一般都不掺和这种场合,可能是在忙别的事情吧。” 况且监察司出来都见血,谁愿意在这时候看到谢容渡。 苏和璧点头,心底微微放心。 谢容渡不在,就没有人护驾。 这时候又是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候,她抬头看向那最高处的位置,身边没有人保护他,成败在此一举! 满堂欢笑声中,苏和璧逐步靠近那高堂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姜邵慵懒看着姜里和林行致拜堂,毫无察觉,狭眸意兴阑珊,深不可测。 东风吹散广陵烟,笑看山河天地间。 功名过往如云烟,千回百转又一回。 “夫妻对拜——” 就在林行致和姜里即将礼成的时候,恐怕林行致都没想到,令苏和璧提前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竟然会意气用事到这种程度,打破他所有部署的计划。 也许是满堂的喝彩令人沉浸在皆大欢喜的气氛中,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团扇珠翠,凤冠霞帔。 两人转向彼此,近在咫尺,林行致避无可避,近距离看着姜里的脸,团扇半遮半掩,美得惊心动魄。 姜里唇角翘起笑意,已经盈盈垂下浓密眼睫,琼鼻樱唇隐在团扇之下,墨绿婚服,衬如瓷中人。 林行致自认铁石心肠,但还是有片刻动容。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能解释,那对视前虚妄的惶然,和此时的失神。 那对新人啊,一眼对视,两世回首。 三分情意,十分隔阂。 都化为冷漠。 就在林行致要俯首向姜里拜下第三拜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喊:“有刺客!!” 苏和璧已经抱着决然的心思冲了过去,一把匕首通向姜邵,满眼恨意! 你害我父亲,以莫须有的罪名流放我全家! 我母亲被大户人家抢做妾,折磨至死。 这些都归因于你。 天下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你身为皇帝,无所作为。 今天我就要为我父母,为天下老百姓,舍生取义,报仇雪恨。 去死吧!! 仇恨,是一个人最大的力量。 那一秒,在苏和璧瘦弱无比的身躯中,就爆发出了这样惊人的力量,以至于所有人愣神之余,都没有拦得住苏和璧,眼睁睁看着她刺向姜邵! 这时候谁有防备? 姜邵听到声音抬头,已经太迟,匕首没入小腹,尝到一丝痛感。 第115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57 上天眷顾苏和璧,她的女主光环在这一刻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即使是姜邵有武功,也没能迅速躲得开。 满堂乱做一片。 但明显气运虽然在女主这边,天道也要按照规矩行事,大梁的国运还没有亡,正如林行致预料的那样,姜邵还不能死。 姜邵反应过来,闷哼半声,双手紧紧握住捅入小腹的那把匕首,在苏和璧惊慌失措的眼睛中,硬生生拔了出来! 鲜血,溅了两人一身,旁边的林老夫人也没能免于遭殃。 染红双手,血溅三尺犹不足。 苏和璧大脑一片空白,到底是第一次做杀人这种事情,仇恨支撑她捅出这一刀,却没办法磨灭她的恐惧。 她在那一刻竟然退后了一步,也错过了再一次下狠手的最佳时机。 有人嘶吼:“救驾啊!!” 堂没拜完,但也没有人有心思再注意拜堂,几拜红尘凉,人间世扰人。 林行致在看清行刺的人是谁时,脸色倏然大变,汗如雨下。 完了!! “保护陛下!”林行致直起腰大吼。 他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苏和璧杀死姜邵,否则就算是有十个他,也救不下苏和璧! 先有救驾之功,这一次林行致又怀有大无畏的精神朝着姜邵扑了过去,在别人惊叹的目光中。 只是别人不知道,上一次林行致是为了保全自己,这一次,林行致是为了保全爱人。 苏和璧慌乱之下,紧咬住牙,竟然握住匕首再一次刺了过去。 姜邵已经有了防备,冷着脸狠狠掰断苏和璧的手腕,一脚将苏和璧踹翻在地! 林行致心底心疼的滴血,还要挡在姜邵面前,呵斥:“大胆狂徒,竟然敢行刺陛下,快拖出去!” 苏和璧本来怀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为父母报仇,哪料没能如愿杀了姜邵,满眼都是悲伤。 眼泪滚落苍白的脸颊,仰头无助看着林行致。 “住手。”姜邵捂着小腹,鲜血不断顺着手指流淌出来,滴在地上,看着也实在渗人的很,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漆黑瞳仁一眨不眨的盯着苏和璧,沙哑道,“把她给我扣下。” 直到这一次,姜邵才真正端详过苏和璧的脸。 凄凉变成凄厉。 一袭白裙在满目的红堂。 那双清澈的眼睛,充满仇恨和决绝,凛然不畏死。 上次惊鸿一瞥是在梅苑,那时帝王心中是皇途帝业,今日宾客云集是在大婚,彼此成为不死不休的角色。 “你叫什么名字?”姜邵良久盯着苏和璧的脸,动了动唇。 七分相像,故人之姿。 她是谁的女儿? [苏、和、璧!] 苏和璧冷笑,用力打手语道,只恨不能说话,否则昭昭日月长,她此时定要将全天下都知道大梁王室的罪行,为苏家平冤! 姜邵读懂了她的手语。 “苏家。”他眉目平静。 洛阳城自从十八年前,已经没有了姓苏的显贵世家。 林老夫人吓得不轻,身体痉挛,捂着心脏吃惊指着苏和璧:“你……你……” 姜邵何其敏锐,眯眸看向林老夫人。 林行致暗道大事不好,立刻道:“陛下安危要紧,快把人带下去请御医!” 姜里执着团扇,面不改色走上前,抬眼问姜邵:“皇兄,如何定夺?” 声音柔和温雅,如同碎冰撞玉,梵文诵经。 墨发珠翠,团扇绿裙,好美一新妇,亦是谪仙之公主。 半边团扇上,眉眼犹如菩萨。 姜里这一句话,止住混乱,也让林行致不能趁乱定夺。 弑君之罪,乃是死罪! 林行致脸色难看到极致,看向姜里和姜邵,旁人只以为他是担忧陛下,却不知道林行致喜服下的手指青筋暴起。 姜邵紧抿着薄唇,面容瘦削阴鸷,睨着苏和璧的脸,杀气凛然骇人。 堂外有喜鹊扑腾着翅膀飞过,入了谁家王孙院落。 喜怒嗔痴,洛阳脚下。 苏和璧跌坐在地上,手中的匕首早就当啷掉在地上。 如果她的父母还在,今日洛阳城的大家小姐,跟林行致拜天地的人,应该是她啊! 泪,坠落。 苏和璧孤立无援,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和公主一身婚服的模样,竟也算有气节,竟然直接捡起匕首想要自刎! 林行致顾不得其它,一把夺过苏和璧的匕首,反应过来后立刻斥责道:“大胆刺客,竟然畏罪自杀!” 四目交汇,他用眼神暗示苏和璧。 自己一定会救她。 苏和璧知道自己活着对林行致就是天大的麻烦,痛苦摇了摇头,两行清泪坠落! 这无声的默契与爱意,在姜里眼皮子底下,满堂宾客朋友如云中,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上天不成全,都是委屈了这段真正的金玉良缘! 姜里站在旁边,冷眼看着。 “陛下,此女该杀!”洪公公看着这一幕,声泪俱下,肝胆俱裂。 短短不到一月,姜邵已经遇到两次刺杀,这次更是差点命丧皇权! 以后,陛下再也不能出宫了! 林行致猛地握紧手,眼神阴狠看过洪公公。 “打入天牢,朕稍后再审!”姜邵捂着伤口沙哑道,声音音阴寒冰冷,不容置喙。 倘若她真是苏家唯一的遗女,身份不同于庶人,那就是现存在今的唯一血脉。 当年苏家全家流放又在半路惨遭灭口,她知道多少? 一般的刺客这时候都会万念俱灰,破口大骂,要不然就跪地求饶。 苏和璧并不一样。 她身板挺直,也不跪地求饶,握着匕首捅进姜邵时眼睛中的恐惧,足见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却有视死如归的胆识和气魄。 最低微时,气节不改,清冷如山上雪。 姜邵倒是也想知道。 想杀他的人很多,她身上的气节来自于哪里? 陆庭筠看着这混乱的画面,手指尖微抖,险些怀疑自己尚在做梦,否则苏和璧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哑女,到底和九五之尊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陛下恕罪!” 砰的一声,陆庭筠跪在地上! 陆庭筠出身陆家,并非贪生怕死之徒,更深知把苏和璧带进来的是自己,在这件事上绝对逃脱不开关系。 第116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58 “此女是微臣的朋友,由微臣带进来。” “微臣识人不清,但微臣这位朋友是个孤苦无依的哑女,手无寸铁,不能为自己辩解,此事应当另有隐情,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明鉴!” 陆庭筠这时候还能为苏和璧说话,也算情意深重了,他甚至连苏和璧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就笃定苏和璧是无辜的。 姜里站着,垂眼看他,眼神淡漠。 苏和璧的身世是她刻意透漏的,今日的闹剧,姜里预料的到,甚至往后的事,一如提线木偶。 陆庭筠跟这位多年好友对视一眼,微微低头。 “哦?”姜邵扯唇,阴森森笑了。 “那你就陪着她一起入天牢吧!” “陛下!”陆冲眼前一黑,叫道。 “皇兄,陆庭筠毕竟是陆家的孙子。”姜里淡淡道,假惺惺一句话,实际上根本没打算挽救。 姜邵说一不二,更不会看陆冲的面子。 事情闹这么大,现在居然连监察司的影子都没有,实在是奇怪。 禁卫军赶来,把苏和璧和陆庭筠一起压了下去。 姜邵身受重伤,还能撑这么长时间,也被御医接走,这场大婚稀里糊涂,连夫妻对拜都没拜成,礼官吓破胆居然吓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都不想让这对新人成婚…… 其他宾客看向两位新人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大婚见血,皇帝被刺,也算是千古奇闻了,未免……太不吉利,日后指不定还有什么事。 但是他们不会想到。 没有日后了。 就在今夜,一切都将终结。 姜里懒得拜堂,林行致满心都是苏和璧的安危,也不想夫妻对拜。 于是随着姜邵匆匆离去,堂上礼也就此了事。 彩云摇曳,人影攒动。 “送夫人回后院。”林行致吩咐小厮。 姜里点头:“劳你应酬。” 林行致看着公主温润绝美的脸,心底一分缱绻,九分阴冷算计,面上点头:“你不必忧心。” 而姜里转过身,平静想的是。 杀吧。 杀疯这洛阳城。 … 姜里回到林府后宅,这地方,平阳公主曾经待了三年。 一花一草,一事一物。 似这般断井残恒。 都错付流年光景。 从皇帝赏识的高建起状元府,再到三年后的流放吵架,然后是四年后的大庆占据洛阳城。 再次兴建,承载多少荣辱兴衰,往事犹在,物仍是物,人则非人。 若云扶着姜里,穿过九曲回廊,有些诧异:“公主似乎熟悉这里?” 姜里但笑,看向远方明经堂,是书房的地方,暗藏林行致多少秘事。 “这地方,以后适合新建。” 她说,裙摆摇曳,背影如旧画,谁家新人。 天色未晚,林行致按照规矩,还要陪酒。 这洛阳城的公子哥可不怕事大,一个个本来就瞧不起半路寒门出身的林行致如今在官场上如此通达,简直是笑着往死里灌林行致酒喝。 欢声笑语,人声鼎沸。 满地明红堆积,好一个皇上御赐的状元府! 欢庆颜。 林行致却笑得十分勉强,眼睁睁看着日薄西山,一杯杯烈酒下肚,心里着急万分,完全没有办法脱身。 直至深夜,杯盘狼藉,几乎所有人都喝大了,即使是林行致有意保持清醒,一半的酒都洒进袖子里,但他毕竟是今日的新郎官,喝到最后也有几分模糊的头疼。 “能娶到公主,是林兄的福气啊!”同窗好友柯经亘喝得红光满面,揽着林行致的肩膀感叹道,“林兄日后飞黄腾达,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昔日弟兄。” “一定一定。”林行致笑着说,脚步着急往后宅走,看有人还要敬酒,连连摆手,“抱歉,诸位,在下酒量不好,失敬。” “噢!林兄这是着急去见美娇娘啊!”有人恍然大悟道,语气揶揄。 林行致心底发冷,面上却是一幅温润多情,心系妻子的模样。 他这幅面孔,数十年如一日,骗过了姜里,也骗过了他身边所有弟兄,为他功成名就,而后粉身碎骨。 这其中,有人欢庆,也有人不屑:“不过就是写了几篇好文章,身居高位不忧国忧民,草草结案又贿赂百官,也能称得上洛阳才俊?我看他高楼起,我看他楼塌!” 旁人一噎:“宁兄,慎言!人家现在已是驸马了,不久的将来就得封侯拜相。” “有何惧?”那被称作宁兄的青年面色孤冷,青衣板正,似乎不愿与其为伍。 旁人摇摇头,也不敢惹这位煞神。 毕竟这人的后台和才华不亚于林行致。 别人不计较,不代表林行致不计较,他听到声音,眸色一暗,在浓稠寒凉的夜色下还是一眼记住了说话的人,等待日后再做报复,脚步急匆匆踏过飞雪乱红,在大喜灯笼下,沿着回廊往书房走去,并不是后宅。 “天牢那边情况如何?” 书房中,对影成双人,声音沉凝。 与此同时,林府家居,宅院深处,风萧萧兮,飞雪更扑檐上雀。 喜烛燃尽,姜里表情淡漠的端坐在床头,身下是绚软名贵的红绸棉被。 墨绿与佳人,满室灯影照。 若云站在一旁伺候,颇为紧张:“时辰差不多了,奴婢方才去前院看了一眼,那些高门子弟几乎都已经离去,驸马快要来了。” 按道理他们是要闹洞房的,可是公主的洞房谁敢闹?装装样子连门都没敢推,就算是林家后背,也不敢在这时候造次,姜里可没那么好脾气。 但凡敢来,她就敢打。 “林行致不会来这么早。”姜里懒洋洋道,身子骨微松,声音更漫不经心,沾染京夜的凉华。 若云不明白:“公主可还忧心陛下?” 姜里起身,羸弱慵懒站在窗前,小轩窗支开一条缝隙,漠漠看着外头的大雪。 这场雪,下的真是时候。 只怕林行致,正焦头烂额。 “你就是我兄长的正妻?” 一道冷冷的声音打破雪夜的宁静。 那少年站在窗外,审视看姜里,眼睛乌黑,眉眼跟林行致顶像。 不知将来长大,能否是第二个林行致? 终归来了。 这林家人呐——姜里心底发笑——都是森寒杀意! 第117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59 平阳嫁入林府三年,未曾得到过半分好脸色。 始至流放,林家更是迁怒平阳公主的身份,在路上对平阳百般羞辱践踏,害死若云,称皇室冤枉林家,平阳公主也是一丘之貉。 饥肠辘辘,高烧不断,平阳还要照顾林行致,几乎病死时,林老夫人扣下平阳的伙食,又虚伪说药钱太贵,要给林行致留着,请平阳挺挺。 挺到最后,被他们为了活命亲手推给劫匪,欺辱至死,化为亡魂。 林家恨皇室,然而平阳——化为厉鬼,更恨林家! “我是。”姜里看着他,笑靥如花。 朱颜红唇,翠玉横钗。 语气温淡,恍若谪仙,高不可攀。 今夜,姜里就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一丘之貉! “你别以为嫁给我兄长,就能成为林家人。” “我兄长心中两情相悦、宜室宜家的女子,绝不像你这样仗势欺人,蛇蝎心肠!” 苏和璧算是在林家长大,全家人都向着苏和璧,根本没人会接纳姜里。 那少年眼底都是厌恶,抓起一把雪球就狠狠砸向窗内的姜里,然后转身离去! 雪球落在窗上,尘灰四起。 若云气的不轻,怎么敢有人如此放肆?出去要追他。 姜里拦住若云,莞尔:“不必追了。” “公主!” “嚣张不过今夜。”公主垂下鸦青眼睫,嗓音淡漠入骨。 笑吧,今夜笑得猖狂,明朝笑得得意,笑道几时,只恐人生苦短。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林家人都是刻进了骨子里的冷血利己。 把平阳公主推向劫匪的手,谁都有份。 那人跑过来,言辞恶劣,却不肯扯出苏和璧——怕是他心中也模模糊糊知道,私瞒婚事,欺君罔上,这是诛九族的罪名! 屋内,姜里微阖着双目,轻轻摇着团扇,翠钗在发髻间微晃,绿宝石耳坠晶莹剔透,肤白如雪,对若云吩咐道。 “去请郎君来。”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就用林家的血,来祭奠这女子亡魂,山河万里。 外头,声音模模糊糊。 “少爷!今日是大公子的大婚之日,你可消消停停点吧,别冲撞了谁。” “哼!反正兄长是新科状元,受陛下青睐,以后这洛阳城,都是我们的天下,还怕谁不成?!” 此时,毫无心情理会新婚之夜的林行致,也并不知道一出得意忘形的惨剧正在进行。 他正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步子焦躁。 听到侍从回禀的消息,林行致眼前一黑,竟然直接跌坐在软榻上,脸色阴沉,不见白日里陪酒应付宾客的翩翩如玉。 “天牢怎么敢,怎么敢对她用刑?!” 那天牢是什么地方,再硬的骨头出来都丢半条命,十八酷刑,屈打成招,不在话下。 苏和璧的骨头也真算硬,在酷刑之下,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虽然她也不会说话,更没有供出和林行致有关。 林行致抗住眼前发黑的感觉,再次声音,声音嘶哑:“谁下的旨意?” 侍从小心翼翼道:“是……是陛下。” 苏和璧不认罪,姜邵轻飘飘一句,你们天牢就这点本事么? 办事的吓得肝胆俱裂,对皇帝解释说那是个哑女,回头立刻施加酷刑逼苏和璧交代原由以及幕后主使。 按姜邵的意思。 就算是哑女,也得让她吐出话来! 不管什么手段。 你说这不是纯粹难为人吗? 非得往人家生理缺陷上硬戳,跟指鹿为马有什么区别? 林行致陡然握紧掌心,青筋暴起。 灯影下,狭长眼睛血色浮现。 “姜邵,你怎么敢……?!” 就在这时,书房外的小厮低声通报,说公主身边的侍女来了,请郎君回后院。 林行致坐在黑暗中良久,薄唇一张一合,声音晦哑:“告诉她,我一会儿就到。” 烛火,明灭,映亮血红的眼。 几度扭曲。 姜邵,你敢这样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哑女。我会把这一切,都十倍、百倍奉还在你的妹妹身上! 你们大梁皇室,惹得天怒人怨,剥皮斩首,死不足惜!! 林行致心中被巨大的仇恨充斥,推翻大梁统治的念头再一次占了上风,可是他也没想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人九五至尊差点被一刀给捅得没命了,还可能去怜惜刺客是个哑女,而放她一马? 遑论是皇帝,就算是寻常人,也不见得能有这样的气量。 但凡意欲谋反,伤王侯者。 奉律当斩,死不足惜! 侍从跪在地上,能感受到林行致身上弥漫着的深深的压抑的煞气,忍不住发抖:“公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侍从也是从密水县就跟着林行致的心腹,亲眼看着苏和璧和公子相知相伴,此刻心底也焦急。 但行刺这么大的事情,天牢彻夜忙活,兵马水泄不通,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林行致坐在软榻上,良久没有说话,缓缓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今夜一千人马,五百在城外接应,三百在路上埋伏,剩余两百,劫狱。” 苏和璧在天牢待下去,无论她招不招供,下场都只有一个——死。 林行致必须把她救出来。 唯一庆幸的是,苏和璧是被关押在天牢,而不是监察司。 监察司防守之森严残酷,且有谢容渡坐镇,才是真的棘手。 愤怒冲昏了林行致的理智,他下定这个决心,也冒着很大的风险,却没有想过…… 这么大的风声,监察司都无动于衷。 那现在,谢容渡到底在哪? 侍从震惊抬起头,对上林行致面无表情的脸。 便知晓此事,绝没有回旋的余地。 林行致这一年没有白干,私底下还养了一千的精兵,就放在郊外操练,按照他行兵打仗的方式,这一千精兵也被培养的极其强悍。 今日倾巢而动,不成功便成仁! “请公子三思!”侍从苦苦劝道,“天牢事小,劫狱事大!如果不能全身而退,这一千精兵,要的可是公子的命啊!公子如今刚与平阳公主成婚,前程似锦,万事还可以从长计议,待到来日再为苏姑娘报仇雪恨也不迟。” 第118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60 林行致何尝不知道,这次他几乎豁出家底。 他慢慢直起身,走到侍卫面前,在侍卫满怀希望的目光中,一脚狠狠踹上侍卫的胸膛! 侍卫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飞出去,重重撞上墙壁,匍匐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苏苏陪我走了一路,今夜你们救不下她,就都给我去死!” 这等深情。 可叹。 书房中的密谋,理应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林行致也并非完全意气用事,仔细安排了劫狱的计划,仅靠硬抢是不够的,好在他还和看押天牢犯人的官员交好,十两黄金换来了钥匙。 万事俱备,一声令下。 林行致的军事才能和容不得沙子的报复欲望,在此刻尽显无疑。 “砰——”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 风雪满尘,飘摇直坠。 今夜这场暴雪,越下越大了。 林行致面无表情,背脊挺直,一步步走向后院的方向…… … 深夜,皇宫中,严军把手。 御医冷汗淋漓地跪在地上,为皇帝陛下处理好伤口。 满室压抑,姜邵支着额,面容苍白。 “还没招么?” 禁卫军摇头:“这哑女嘴硬的很,一概都不肯交代,但是她脖子后面有当年先皇设下的流放制度烙印,应该是从哪个流放之地掏出来的罪臣之女。” 这种流放制度到姜邵登基之后,已经废弃了。 看来八九不离十,她就是苏家的后人。 苏家出事的,姜邵还是太子,当年不过十一二岁,但仍然记得那是一场浩劫,亦是先皇犯过最昏庸残忍的罪行。 至于苏家是否无辜,事情已经过去十八年,无从说起。 姜邵转着玉扳指:“不会写字么?” “纸笔都给她备好了,她却……却只写下一句话。” “什么。”姜邵平静问。 禁卫军不得已将纸张呈上,已经做好了姜邵会龙颜大怒的准备。 那竟是一封血书! 上面只写了四个大字! 天诛大梁! 姜邵睨着眼神,看了良久,满室噤若寒蝉的气氛中,竟是笑了:“还会识字。” “可惜。”他态度异常和煦,“既然如此,不必审了。” 怎么又不必审了?禁卫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看姜邵站起身,走向窗前,孤身仰望莫须有的明月,良久,听皇帝陛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落地。 “杀了吧。” 遇上一个求知欲不强的皇帝,也是一场悲剧。 往事如风,姜邵没有给先皇翻案的癖好。 苏和璧本来就是应该死在那场流放的人,既然苟活十八年,也应该知足了。 苏和璧:谢邀,知足?知不了一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皇帝。 也许是几次的天时地利人和不对劲,姜邵现在确实没有像是原剧情一样对苏和璧产生感情。 留苏和璧,姜邵最多是惊异于她的硬骨头,但看过了,也就那样了,不足动容。 皇帝已经下了命令,那这件事就应该落幕,告下尾声。 但老天说女主命不该绝,孽缘没有结束。 禁卫军统领和洪公公面面相觑,洪公公白着脸一跺脚:“没听见陛下说话吗!杀了这个妖女啊!” 禁卫军统领道:“……那小陆公子怎么办?” 陆庭筠现在还陪着苏和壁被关押在天牢,一个不会开口说话又没有身份的哑女,他们可以随便用刑,可陆庭筠身后,却是占了朝堂三分之一江山的左丞相。 “陛下,钟嫔在外面求见。”太监进来说道,“还有陆老先生,也一直跪在外头呢……” 姜邵孤身看着窗外大雪,脸上露出一丝不甚明朗的笑意,喟叹道:“陆冲养了一个好孙子。” 他转身,扶起禁卫军统领:“你说,陆庭筠可否清白?” 登时,禁卫军统领如坠冰窟。 姜邵谁都不见,任由这一夜求见的人在外面跪着,手中翻开监察司送来的密信。 不成功,便成仁。 今夜,对于所有人来讲,都是一场覆灭。 “陛下,钟嫔让奴才传个话,她说她不是为了给陆庭筠求情,只是知道那名女子的真实身份。” 钟嫔与陆家关系匪浅,此时来令人不得不多想,尤其经过钟家欺辱百姓之事,她已经不如之前受宠。 能来,便有决心。 姜邵扔下密奏,有长时间的安静,响起帝王寡淡嗓音:“让她进来。” 雪夜,钟晚意得到通传,身着梅花粉宫装,自是人比花更翘,嫔位髻,蓝玉珠,脸色却比谁都要苍白,看着还跪在外头没有被召唤进去的陆冲老态龙钟的背影,深吸了口气,踏进帝王宫。 …… 林府,深夜的红灯笼,那样的炸眼。 嘎吱一声,紧闭的门从外推开。 “大公子!”若云一惊,转身,站在姜里身边。 姜里坐在床头,一手慵懒执团扇,遮住下半边脸,只觉公主威仪,凛然不可视。 “你下去吧。”林行致声音沙哑。 眼睛望向姜里。 林行致的表情有些奇怪,若云心中莫名惴惴不安,心想林行致是不是喝多了,又观察几眼林行致的面色。 只好往外走去,经过林行致,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血腥味。 若云来不及分辨,轻轻替两人掩上了门…… 红烛摇曳,一室寂静。 林行致站在门口,很长时间并没有走动,也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别方,良久,才偏头看向姜里的方向。 一步步,在寂静中很是清晰,走在人的心里。 “阿里。” 姜里漠然抬起眼。 女子眼睛乌黑绝美,眉眼如画,琼鼻樱唇,哪哪都是红妆细细描绘过,是钗中风,偏偏矜冷引谪仙,教人不可欺。 谁懂其中冷漠。 林行致停了两秒,凝视着姜里,然后一笑,坐在了姜里的身边。 你我夜话,小楼风雪。 “你我已许久没有这样坐下谈过话了。” “何谓许久?”姜里,“一年罢了,往后岁月长。” 是啊,往后岁月长,只是有些人,是没机会走了。 “算上前尘,只怕不止一年。”林行致低头。 “何谓前尘?” “你我相爱的前尘。”林行致淡笑,“也许是命中有缘吧,你既然不懂,那我也不提了。” 第119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61 彼时花烛鸳鸯被,再娶已亡妻。 红的彻骨,情意绵绵,不知天牢几度冷,人心那堪折。 “郎君有很多心事。”姜里道,“不妨跟我说说,愿为慎之解忧。” “忧从喜来,无从说起。” 林行致面色如常。 今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现下还能坐在这里跟姜里闲谈,语气温和,也真是历经沉浮了。 “今日诸事繁多,你我已有些乏,不妨早些休息。”林行致坐在姜里身边说了一会儿,指尖抚着她的青丝,指尖滑落一缕,两世因缘际会,皆不可错。 今夜的姜里格外冷淡,可林行致已经没有那么心思放在这上面,猜测她的动机。 他起身,欲要吹灭喜烛。 爱归爱,恨归恨,不死不休和情欲,他倒是分得很开,也行的坦然。 什么都想要,又理所应当。 即使林行致最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 他对姜里确实有某种隐秘的欲望。 也许是出于征服欲,也许是出于占有欲。 即使这一世,姜里很多行事态度再让林行致琢磨不透,心尖若有所失。 但她最终还是属于他! 这是孽缘,也是宿命。 连林行致都不得不喟叹这样的命运。 却不曾想……这是怎样把他推进地狱的宿命。 “慢着。”姜里拦住了他吹灭烛火的动作,忽然出声,声音疏离,威仪不容置喙。 灯火下对视。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 “圣旨到——” 林行致心神一紧,抬头看出去。 “深夜来圣旨,可是陛下出了什么事?” 传圣旨的太监拢着衣袖,摊开圣旨,眼皮也没掀动一下,淡淡道:“户部侍郎林行致听旨。” 林行致跪在地上,脸色微紧。 饶是心理素质再强,额头在那一刻也微微渗出冷汗。 难道是劫狱的事情暴露了…… 几秒间千回百转,林行致甚至连怎么逃跑都想好了。 “诏曰:朕于今日大婚遇刺之事实属突然,传言纷纷。夜里惊闻天牢罪犯招供,称与户部侍郎林行致相识已久,素有旧情。” “今晚乃公主与驸马新婚之良辰,却现如此惊人之口供,朕心甚怒,不得不问,你与行刺之人究竟有何干系?” 林行致听着瞳孔微缩。 太监提着嗓子道:“若此乃无稽之谈,当速速澄清,以正视听,莫使公主蒙羞,皇室蒙尘。若确有此事,当如实招来,朕念及旧情,或可从轻发落!” 看来是劫狱还没有被发现…… 可苏和璧招供了?! 冷汗从林行致额角滴落,短暂的慌乱过后,他很快冷静下来,至少从圣旨中得到一个信息,那就是苏和璧绝对没有说太多不利他的话,否则此时不会只有一封圣旨。 林行致想明白之后,立刻抬起头,言辞凿凿否认:“微臣冤枉,陛下明鉴!” 姜里站在身后,听着林行致的起誓。 太监拢着袖子站在林行致面前,笑着道:“林侍郎可想清楚再回答,陛下顾念恩情,没有直接招你入宫觐见,你可要感谢天恩啊。” “臣谢陛下体恤。”不关劫狱,林行致已经松了口气,道,“但刺杀之事,臣一概不知,倘若陛下想令微臣协同调查此案,臣愿鞍前马后,倘有半分虚言,不得好死!” “有林侍郎这句话,奴家就放心了,这就回去给陛下传旨去。”太监笑眯眯道,“大婚夜的,公主还等着你呢,你可快回去吧!” 林行致立刻给他一把银子,送了太监几步,看着对方离开林府。 姜邵这一封圣旨,看似温和却有雷霆万钧之势,搅得林行致心神不宁。 非得赶在晚上传这么一道吓人的旨意,要是胆小的恐怕都彻夜不眠了,评:不是人干的事。 林行致回身,往屋里走,看着站在门口的姜里。 公主不知听了多少,嗓音意味不明,浅浅温良,无端惹得夜色冰凉:“可是有关那名刺客?” “与我们无管,卿卿不用忧心。”林行致眉心微蹙,没察觉到姜里的语气。 “上次在赏灯节见她,应是良家女子,不知为何做出这样的事。”姜里看着林行致的脸色。 “知人知面不知心。”林行致没想到苏和璧会招供,一时心不在焉,敷衍道,“你与她不同,不必想她的事情。” “我当然不会想她。”姜里漫不经心道,“行刺天子,死罪不免,活罪便无。” 林行致一顿,良久没有说话。 姜里却绕步到桌前,提起狼毫:“你还有心事。” 不是疑问。 “我昔日在宫中,常同宫人玩一套对诗游戏,打发时间。” “你若是没有心情,不妨先陪我几句。” “慎之。” 她唤他的字。 这一声,隔了两世。 让林行致心神一颤。 与此同时,天牢中,蚁鼠丛生。 明月何时照我还,透不过逼狭窗。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陆庭筠还不知道自己这一遭究竟给陆家惹下了多大的祸患。 他看到被两个犯人粗暴抬进旁边牢房的苏和璧,立刻从茅草中起身冲上前,双手握紧栏杆,瞳孔微缩,看到苏和璧浑身的血还有奄奄一息的惨白脸色! “你们怎么敢滥用私刑!”陆庭筠愤怒道。 那两个守卫斜睨了陆庭筠一眼,将苏和璧扔到牢房的茅草上:“小陆公子,这是陛下的旨意,你还想抗旨不成?” “陛下也要讲究公道!公道自在人心!”陆庭筠大声道,“你们连真相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这样做,我出去之后,陆家不会善罢甘休!” 陆家实在是座大山,守卫脸色微变,投鼠忌器,还是笑呵呵赔笑道:“陆公子,我们也是奉命办事,你不能叫我们为难啊,你看你这,我们不都好吃好喝伺候着的吗?您可是饿了?要不要我们再给您上几个小菜?” 陆庭筠恨透他们的嘴脸,第一次如此发自内心的厌恶权势:“我要药!我要你们给她上药!” 这时,另一个守卫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靠过来耳语说了些什么,两个人眼神交汇,再看向陆庭筠时。 第120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62 眼神交汇,再看向陆庭筠时,态度却突然冷淡很多:“陆公子,别开玩笑了,天牢哪里有药,给你留条命就不错了,你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吧。” 说完,他们转身就走。 “你们什么态度?!”陆庭筠急得用力摇晃牢门,“你们给我回来!” 声音,在天牢中回响,空旷中染上几分凄凄之意。 其他犯人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嘴角有一丝麻木的讽刺。 多少王侯最初被关进来时,都这样趾高气昂,认为自己明日就能出去,却不知道,明日复明日,都在帝王手中…… 这的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天牢暗不见天日的死寂,年复一年磨灭人的意志。 王侯同庶民无异。 陆庭筠叫了半天,嗓子都喊哑了,却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他气得不清,脑海中闪过那两个守卫突然冷淡的表情,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很快,苏和璧发出一声微弱而痛哭的声音,也叫陆庭筠心底那丝预感飞快抹去。 “和璧!”陆庭筠隔着坚硬的铁柱子,忧心忡忡握住苏和璧的手,“你怎么样?你再坚持坚持,我爷爷很快就会带我出去了,我会救你的。” 苏和璧在涣散中睁开眼,看着陆庭筠的眉眼。 “慎之……”无声的呢喃。 她多么希望,此刻是林行致陪在她身边,那个陪了她很多年的男人。 现在正与公主共渡新婚夜吧。 也好,不要为她奔波,不要受她牵连。 “和璧你别怕,我陪着你。”陆庭筠说。 苏和璧轻轻摇摇头,在说,不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她已是必死之人。 陆庭筠握紧她的手,鼓足勇气道:“和璧,你……你看看我好么?我心悦你。” 天牢中,人的心跳变得异常清晰,成为回应。 “如果你觉得孤单,你可以把你的往事说给我听,我保证,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苏和璧泪流满面,无声问。 [你听说过洛阳城二十年前的苏家么?] 陆庭筠抬起头,在沉寂中看着那扇狭小的天窗。 他从来没有这样厌恶王权,又渴望王权。 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护住他想护的人。 过往十余年的逍遥与自由。 似乎在这一刻被动摇。 …… 红烛夜,小轩窗,正对诗。 桌案狼毫前,笑问佳句何处来? 林行致此刻心情确实不佳,只能等待心中预期的东西,便顺势同姜里打发起时间来。 他执笔在宣纸上,挥毫泼墨,写: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道出林行致现在的心境。 诗可以咏古,也可以怀志。 一个人说不出来的话,平生的性格,纵然深不可露林行致,也能在那喜欢拜读的诗人中,自己所做的二三诗句中,看到些许端倪。 姜里瞧着,微微一笑:“好字。” 她垂袖,落字: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林行致看了,笑,站在姜里身边,戏谑温声:“你我明年,不妨登城墙一叙。” 谁家高楼? 姜里嗓音清淡:“愿意奉陪。” 起初只是打发时间,渐渐倒也体会到其中妙处,林行致十年寒窗,饱读诗书,不得志时访遍天下名山大川,自是好句信手拈来,但此情此景,却教他不忍轻薄辜负,思量许久,字字斟酌。 便沉着写下: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林侍郎年纪尚轻,怎地愁煞前途,来日尚有无限前景。” 林行致叹道:“世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姜里却知前句是。 世有伯乐,然后千里马。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林行致是暗恨自己怀才不遇,没有得到王朝重用,拿了俸禄又抱怨朝政百官无能,一心想要遇到真正的伯乐,那就是鼓动他谋反的军师。 确实,心怀雄心壮志。 曰,天下无马乎。 唯长驱直入耳。 “慎之若潜心做事,为国为民,也许回报稍晚,但封侯非我意,民生自当还。不出十年,策之以其道,食之尽其才,鸣之通其意矣,风调雨顺,路不拾遗。” 林行致静了一会儿,看着姜里的眼睛,却笑:“十年,太长。用我,三年足矣。” “共开万世,好大的志向。”姜里眉眼淡漠,凛凛生姿,莫名教人畏耳。 她素手执起毛笔,徐徐蘸墨,在宣纸上写下行书,字迹飘逸出锋,不似簪花小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林行致看着这话,微顿,端详着姜里的容颜,心底有些不安。 今日姜里的态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林行致,站在他对面的女子,不仅仅是他的妻子,更是大梁的长公主。 前者不足道,后者,却教他俯首称臣,轻易要他性命! 林行致勉强镇定心神,继续与姜里对视。 说到底,这种势均力敌的野心和气魄,是苏和璧给不了林行致的,偏偏苏和璧胜在了数十年如一日的相伴。 从某种程度来讲,林行致也算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因此灯下对视,你来我往,也别有一番趣意,然这趣意之外,看似葳蕤生花一片宁和,窗外风雪飘摇乌云遮月,无尽的暗潮涌动,终于揭开了今夜残忍的序幕…… 彼时,林行致说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姜里说,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 窗外传来杀声,那时姜里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百十年来家国,三千万里山河。 轰然。 马蹄千钧,杀声震天! 千里马,鸣之不通其意。叹你不是那匹千里马。 林行致手中的笔摔落在地,震惊推开门! 风雪满天! 林家所有主事的人以及家丁慌乱逃窜,悉数被擒获,跪在地上溃不成军! 监察司一处兵马如虎狼之师,纵横直入,至其府内,甲胄鲜明,戈戟森寒,将偌大的状元府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骑在兵骑骏马上的身影,玄裳银披,监察司官服冷冽! 狂风暴雪,迷乱人的视线,刮过他的衣袖,猎猎生风,手起剑落,就地斩杀一名反抗的家仆。 “监察司奉命抄家,敢违抗者,按律当斩!” 第121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63 一口猩甜的血,涌入喉间。 “谢容渡!”林行致看清他的脸,再看到四下逃窜的家人,双目冒火,恨意滔天,大步冲上前去,凛然无畏,指着他呵斥。 “今日是我林府大婚之日,你敢胆擅闯府内,狂妄枉法,其罪可诛!” 暴雪,自天而降。 两个人。 一骑马,一立地。 尽数是宿敌冰冷之意。 谢容渡坐于马背,一手持着剑,剑刃往下滴血,殷红落在尘雪中。 垂下薄薄的眼皮,睨着林行致。 喝然道,声音如兵刃,划破漫长岑寂深夜。 “监察百官,肃清奸佞,监察司之职也!” “林氏长子林行致,十年寒窗,一朝成名,连中三元,官职侍郎,上则身承圣恩,迎娶公主,下则出入朝堂,百官皆羡。本当忠君报国,为臣之范,然竟欺君罔上,罪莫大焉!” 每一个字,携裹冰棱骤雪之意,砸在林行致的耳膜。 嗡嗡作响。 周围奇珍异宝随着监察司的动作摔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眼睁睁看着这状元府起,也眼睁睁看着随着奸佞名塌。 林行致在其中,犹如困兽。 他挺直背脊,眼神如刀,临危不乱。 愤然指着谢容渡,一字一顿:“你一无实证,二无圣旨,空口无凭,捏造事实,就敢带着兵马入我林府,你将公主的面子放在哪里?你将陛下威严置于何地?!” “我林行致此生忠君报国,鞠躬尽瘁,你想将连诛九族的罪名扣在我头上,仅凭几句话,能污蔑得了我?” “我看你才是那奸佞之人!” 不愧是状元,连科举都不是白考的。 这两端精彩绝伦的对话,后来还会被记载下来,可惜,不是为了林行致正名。 因为接下来的话,将彻底将林行致道貌岸然、狼子野心的形象,揭露向世人—— 姜里听着声音,正稳坐钓鱼台,看到青灯喜烛下,映出的宣纸墨字。 三千万里山河! 挥毫泼墨,她在宣纸上写下最后一句话。 遂而起身,走出屋内,迎来风雪漫天! 目光无波,对上满院杀声起,以及那马背上的宁国公。 “宁国公,师出何名?” 风雪吹过公主发髻,珠翠婚服,宛若谪仙,美得不可方物。 生而傲骨,高高在上。 谢容渡的目光与姜里相接,今夜雪满天。 一人着官服,一人新婚装。 火光里看人,你在何方。 府内哭喊声、嘶吼声、痛骂声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下人开始逃窜,却被谢容渡斩于剑下,其他人吓得呆呆站在原地。 他眉眼凌厉肃杀,在暗沉的杀声中,薄唇轻启,声音遥遥,犹如天威。 音色偏偏漠然的不沾染半分人情。 “驸马既有婚约,而隐之欺君,与公主成婚,此乃背信;既婚,复结党营私,欲乱朝纲,收受私财,贿赂百官,此乃不义;乃至违背梁律,豢养私兵,广招门客,遣人劫狱,谋逆之心昭然若揭,此乃不忠;谋逆之罪若成,致天下动荡,百姓受苦,父母蒙羞,有违孝悌之德以安亲长,此乃不孝。” “驸马林氏,自登京之日起,犯下此等不忠不义不孝之举,十恶不赦,罔顾君恩,按律抄家,谁敢阻拦!” 林行致当时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这些罪名扣下来,足够令人死无葬身之地。 监察司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抄家,但凡登门入府,那就是铁证如山。 他说为什么大婚上不见谢容渡的身影,原来是在查罪证紧急深夜登门拜访! 苦心经营一年,重生踌躇满志! 还不等他韬光养晦,报复大梁,怎么就一夕之间尽数暴露,日薄西山! 到底是谁背叛了他?! “慎之,这都是真的吗?你说句话啊!你不是状元郎吗?!大好的前途你不要了?”林老夫人颤抖抓住林行致的手,哭着喊道。 不——不。 还有机会。 林行致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向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带着怀疑。 只要姜邵没有直接下令将自己处死,他就有逆风翻盘的可能,四年起义的路九死一生他都走过来了,还怕今日不成? 林行致忽然回身,看向姜里。 能知道自己密谋的人不多,姜里倘若重生,就算其中之一! 她因为自己失去两个孩子又枉死流放路,怎么可能再度嫁给他,是他对她看的太不设防备! 可事到如今,能救自己的人,是姜里。 “公主……”林行致声音沙哑,“我是有苦衷的。” 你唤我一声公主,我曾唤你慎之。 你以为,我们之间,还有几分情意呢。 姜里面孔淡漠出尘,疏远应入林行致的视线。 她那么遥远。 就连开口,都是皇家冰冷无情,制度森严。 “驸马,你我本是一体的。” 林行致已经与姜里捆绑在一起,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眼中燃起一丝希冀:“是的,公主你我本是一体,你跟监察司说说,今日之冤情,实不宜擅自抄家,你我大婚,应留待宽限,再做调查。” 监察司背后是皇帝。 姜里也是皇室公主。 只要姜里开口,监察司再如何奉公执法,也要后退半步! 留待喘息的时间,林行致就会绝地反击! 谢容渡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场抄家之行,面上没有半分波动动容,居高临下,不沾情意:“公主千金之躯,不宜涉及此事,请与监察司归宫面圣。” 跪下的人,数不胜数,金银珠宝,散落一地,满院惶惶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姜里轻轻笑了。 那一丝笑,太凉薄。 手中团扇,轻飘飘地掷在雪地中。 砰—— 镶嵌在扇面上的千金珠宝应声而碎,四分五裂! 一同碎开的,还有无数前尘往事。 “堂未拜完,礼不成!” “林行致,你隐婚约而诓天下,承天命而欺皇兄,天下只知洛阳贵,不知密水县私定终身,是以欺瞒数年之久,视君威如无物,背信弃义至极。” “此等行径,乃堪为驸马?” 她的每一句话,声音并不重。 不同于监察司的肃杀血腥,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恩浩荡,皇室威严。 犹甚最后一句。 温声反问,谁堪其力。 第122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64 林行致怔然看着姜里,耳边嗡嗡作响,被呵斥得竟然回不过神。 两世为人,第一次认识她! 她的坚定,她的决绝,她的城府。 她是她吗? 她不是她,那是谁? 林行致自知今日一入天牢就是龙潭虎穴,腹背受敌,难以脱身。 既负罪名,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拔剑而起,朝谢容渡袭去。 “我看谁敢动林府的人!” 夜色如墨,狂风暴雪。 林府彻夜灯火通明,被监察司重重包围。 那铁桶般的正中央,刀剑相向,困兽搏斗,上演着最后日薄西山的戏码。 “砰——” 谢容渡单手生生接住林行致的剑,并没有抽出佩剑,指骨棱角肃杀,眼中都是风雨欲来而不动的平静。 “罪臣谋逆,罪加一等!” “我何畏?!”林行致怒吼道,“我是忠臣,心系天下,是你们大梁皇室,不知人善用,是你谢容渡,滥用职权!” 话罢,林行致再一次挥剑而上,携裹着愤怒和绝望的力道,爆发积压已久的乾坤之势,袭向谢容渡。 谢容渡并未让监察司兵马上前,他在最中央,未下马背,本不欲与林行致动手,但林行致也并非负隅顽抗。 他所有的愤怒只是为了迷惑谢容渡,作为最会审时度势的人,他下一秒剑锋陡转,竟然袭向姜里! 公主伫立,眉目如月。 只有劫持姜里,才可能获得逃出这重重包围的机会。 然而在那一瞬,电光火石之间,一直端坐在马背上无动于衷的谢容渡,猛地抽出佩剑。 只听咻的一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出出手,但已经策马挡在姜里前方,剑刃接住了林行致的攻势! “找死。”谢容渡沉声。 林行致在风雪中眯起眼睛,不甘败退,再次上前,与谢容渡就地展开了激烈的对决。 刀剑相交,火花四溅,谢容渡飞身下马,周围的人纷纷退避,林家哭嚎之声不绝于耳。 那中央的惊心动魄,两两交手,让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林行致是文官,却有这样的身手,还豢养私兵,意欲何为已经昭然若揭,着实令人心惊! 暴雪下,谢容渡左手拿剑,招招冷厉,电光火石擦过他眉眼,恍若出锋的青古剑,古井无波。 林行致几乎用出了看家的本领,冒着必死的决心跟谢容渡对决,但他终究不是武将出身,这具身体这辈子没有经历过尸山血海,在谢容渡的攻势下,很快力不从心。 不能这样下去。 林行致一咬牙,暗下毒手,动用袖中暗针。 天地间仿佛漏出了一个大窟窿,大雪从乌云下无尽的坠入人间,只在那兵刃相接,千钧一发之际—— 一支冷箭突然射来! “呲——” 刺入血肉。 林行致猛地睁大眼睛,踉跄退后好几步,用剑支撑着身体,鲜血染红了他的喜服。 谢容渡已用剑抵住了林行致的喉咙。 林行致身体摇晃,缓缓看向射箭的方向。 万里乌云常作客,百年暴雪,谁家新府,独登台。 姜里拉开弓箭,面容漠漠! “为何是你……” 血,涌出林行致的嘴。 他膝盖一弯,跪在地上,手中的剑再撑不住身体,摔落在地,发出铮的一声,仿佛一代枭雄的终结。 “慎之!慎之!”林家人在尖叫,满院都是林老夫人哀恸的大哭声,她扑上前抱住林行致倒下的身体,眼睛愤恨的看向姜里。 “你这个恶人!!慎之是你的驸马啊!你怎么忍心痛下杀手,你不得好死!” “叮,作恶值+15%,目前作恶值:65%!” “作恶值+7……” “作恶值+9%,目前作恶值……” 一阵尖锐的系统暴鸣在姜里脑海中回荡,随着林老夫人哭的越狠,那警告声越是跌宕起伏。 姜里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么舒畅的声音。 哟,爆金币了。 这时候不捡装备,何时捡? 等到人约黄昏后吗? “罪臣林氏,反抗皇令。本宫承天景命,射杀逆臣,乃皇室之本。”她声音冰冷,远比弦上箭更冷。 “带下去。”谢容渡一手用剑抵着林行致,对监察司的人马吩咐,声音寒冷,平静道。 “林老夫人,即今日起,林家已无驸马,勿再错称。” 林行致流着血,拿剑欲要自刎,林老夫人悲痛欲绝,慌忙打掉林行致的肩,怒斥他糊涂。 林行致并非要真的自刎,只是还想抢救一下,为自己博一个好名声,他最不理解最难释怀的是姜里,看着对方无情眉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唯有鲜血涌出喉咙。 “除非你们杀了老身!”林老夫人颤抖耍起无赖,非要姜邵的圣旨,怕她也知道,此去,回来就难了。 偏偏就在此时,宫中禁卫军快马加鞭,冲入林府,大喊道:“事出紧急,陛下口谕,众人听令!” “朕令监察司速速抄没驸马状元府,寸草不留,抵抗者,斩!诸多凡事,皆有监察司代为决断,尔等不听宁国公之令者,斩!府中之人,无论主仆,凡涉罪者,皆从重惩处,绝不宽宥,敢在监察司麾下逃跑者,斩!驸马即刻打入天牢,着三司会审,务必彻查其罪,以正国法!” 三句斩,定生死,全权交予监察司。 今日大权在手,谁还敢说一个不字?! 完了,事到如今,万事已成定居,林老夫人身体也瘫软灰败下来,被士兵拖走。 偌大的状元府,转眼人去楼空。 四周寂寂,不闻方才兵马声,唯有血迹还血溅三尺有余。 “陛下还有口谕,请宁国公带公主回宫。” “臣受旨。”谢容渡颔首,看向姜里,“殿下,走吧。” 姜里一笑:“有劳宁国公。” 他沉默,与姜里并肩而行,走出状元府。 监察司兵马见谢容渡点头后,深夜点一把火,将火折子扔进了府内! 以后这洛阳城,彻底没有状元府了。 团扇、凤冠,也一并烧毁在其中,姜里站在台阶前,回身看着,火光映出她的面容,漫不经心而怠懒的解开身上的墨绿外袍,一手轻飘飘的扔进了大火中,丝滑绸缎很快被火舌吞噬,只留下几缕黑色灰烬。 第123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65 婚服已烧,她身上穿着雪白的中衣,衣摆如月华,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清冷无情,不为任何人动容,只为命运鸣金。 风是冷的,大火是热的。 谢容渡站在姜里身边,眉梢一动,眉墨深重,解开自己肩上的银色披风,披在姜里的肩上,挡住所有风寒。 披风气息薄凉,带着一丝王侯沉香,沾染他身上的味道,姜里淡淡一笑,并没有推举,身为公主,心安理得享受王侯照料,缱绻感慨:“这火,烧的真旺啊。” 谢容渡看着被火舌吞噬的状元府的牌匾,那还是春风得意时候陛下亲赐,如今也随着熊熊大火摇摇欲坠,最终在高温的压力下彻底坍塌,轰然倒下。 火光映红他的半张侧脸,鼻梁高挺,线条极为深邃也深刻。 声音平直而稳出刀锋,无尽漠然。 “这是第一把火。” 洛阳这蛰伏十年的火,终于要彻底烧起来了。 林行致,只是一个火引子。 姜里淡漠侧过脸,能看到谢容渡冷峻的被火光映亮的五官,一身凛然杀意,那塞北埋骨,十里杀声,都在他跃着野火的眼睛里。 世间豪杰,当以洛阳宁国公为首。 “你这般行事,刀下亡魂无数,不怕有朝一日牵扯自身吗?” “将在外,有所行有所不行。” 他只管做,姜里沉声对他说:“那就放开手做。” 谢容渡做了一个手势,请她上路。 风重雪寒,姜里转身,披风被吹得鼓起,踩过薄冰微滑一瞬,谢容渡抓住她手腕。 手指贴合着腕骨的温度冰凉,力道紧密,那一瞬的僭越近乎亲密无间。 “小心。”谢容渡垂眼,很快松开手。 姜里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也不用他扶,自然站在高处就站得稳,她看着谢容渡的手,淡淡一笑:“无碍。” 遂而拢好身上的披风,伸出手:“我们走吧。” 雪骤风急,并肩而行。 于谁都稳。 今夜,确是个转折点,无论是洛阳、林府、于九五之尊,还是他们之间。 姜里那句放手去做,已表了态,是背后有平阳公主的身份,岿然矗立。 监察司彻查林行致罪行,能够如此彻底,姜里应居第一等功。 她绝不柔弱,城府何等深沉,天家从不出匹夫,也无懦夫。 这是他们第一次合作,结果皆大欢喜,不是么? 姜里缺乏趁手的兵权利器,谢容渡则少制衡监察司和皇帝之间的靠山。 雪夜下,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笑意清浅如谪仙。 几分玩笑。 “权利与殿下,天生一对,不是么?” 谢容渡直直看向姜里的眼睛。 左手持剑,将右手伸出。 手掌上有积年拿剑摩擦出的薄茧,手指骨节突出。 “殿下请。” 姜里嘴角翘起笑意。 两人并肩而行,寒风凛冽广袖下的手,若即若离。 尚难言说,日后会变成十指紧扣? 皇宫,姜邵独自坐在榻前。 “陛下,公主到了。” 姜邵扔下手中的奏章,站起身。 姜里款款走进来:“皇兄。” 美人提刀映山河,四目相对,姜里露出一笑,所有过往,宗庙祭祖那夜的祈祷一一应验。 姜邵无言。 而在天牢中。 林行致和苏和璧终于迎来了大团圆! 甚至还拖家带口来陪你,感不感动? 苏和璧垂怜病中惊坐起,是懵逼的。而林家各个头撞地,口呼天,凄迷的气氛久久回荡在牢房中。 这时候林行致身受重伤,反而坐的很稳,不哭也不闹。 苏和璧略懂医术,隔着铁栏杆艰难为林行致包扎,焦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行致则端坐着,在想另一件事情,看着苏和璧的眼睛,动动唇:“你可招供?” 苏和璧心冷,她不知道抄家的事情,还以为林行致是因为自己才入天牢:“你怀疑我?” 苏和璧真的没有招供,那封圣旨写的也很有才,是钟嫔亲口说的有关苏和璧的身世,还同林行致相识,结果圣旨下笔,就变成惊闻刺客招供。 谁听了不误会。 主角团这边陷入低迷的猜疑气氛,唯一能指望的人竟然只有陆庭筠了。 陆庭筠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完全没想明白,事情怎么渐渐变得不可控制! ** 这一夜,风声鹤唳,所有官员人人自危。 等到翌日,天光大亮,杀声也开。 据统计,因为林行致行贿而受到牵连的官员数不胜数,至少达到三百九十一人。 这么多人?怎么办呢,总不能全部逮捕吧,那谁来干活? 可监察司只奉行一件事:查,继续查,往死里查! 这下所有官员也哭天抢地了,以前贪赃枉法的,行为不端的,结党营私的,现在各个惴惴不安。 这也是传闻中貌美温良的平阳公主,第一次走进了历史的阴谋之中,以女子的身份,处政事之中心,与姜邵共同商议如何处决这些风口浪尖上的官员。 陆冲老当益壮,昨晚在宫中倔强求见姜邵一宿,不被帝王准见,劝他回家。 今日下了早朝,又颤巍巍追着姜邵跑。 姜里劝谏,姜邵大发慈悲,准见。 陆冲苦笑一声,看着公主,姜里一袭淡蓝罗衫,别着白玉簪,面孔飘逸出尘。 “多谢公主。” 在这场史称“壬戌之乱”的浩劫中,正月十九,壬戌日,以婚期命名,旷日持久,姜里每做下的一个决定都会比较迷,看似跟姜邵站在统一战线,却又总在关键时刻反对姜邵的判决。 “陆丞相,所为何事啊。” 天子漫不经心道。 陆冲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在御书房跪下,说出了自己思量一夜的决定。 他原本也以为,此事只是陆庭筠一时冲动,他退让半分,便能解决。 现下看来,这是久居高位沉默看百官权势的皇帝,第一次如此狠厉的露出他的爪牙和手段!而监察司的风起云涌,逮捕百官,其势力纵横洛阳,教人触目胆寒。 从林行致查起,搅动天下风云。 是他看走了眼,原以为林行致是那条龙,没想到是地里的蛇! 之前监察司调查林行致,陆冲不是没有想过是皇帝的意思。 第124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66 之前监察司调查林行致,陆冲不是没有想过是皇帝的意思,但他凭借着在官场上的直觉堵了一把,赌林行致会赢,结果这一次的直觉,让陆冲输的倾家荡产。 林行致一经被查,他为林行致遮掩打点的事情也掩盖不了多少时日。 但区区状元郎谋反,甚至还没谋反,至于如此?! 姜邵分明是要肃清朝堂上下,重新洗牌! 皇帝隐忍已久,而陆家,已经成为了帝王开刀的第一个刀下臣。 陆冲这时候再痛恨陆庭筠的不谙世事,再后悔自己以前贪恋权势不肯告老还乡的行为,也无济于事。 现下,只求救出陆庭筠,保住陆家满门。 “家孙率真无能,识人不清,与刺客为伍,有愧于陛下,但十余年饱读诗书,报效家国,并无不敬之心,陛下明察秋毫,可当自断。” “微臣年事已高,不堪重用,识人不清,与罪臣林行致私下多番交涉,但绝不知对方怀有不轨之心,事已至此,老臣罪无可赦,愿带着妻子儿孙,举家告老还乡。” 御书房安静良久,姜邵道:“官场上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陆老在洛阳几十余年,官居高位,这洛阳城的荣华富贵,你舍得吗?” “老臣只求颐养天年。” 陆冲这些年,在朝上将好事做尽,也将坏事做绝。 为民效力,他做到了。结党营私,贪赃枉法,他也没少干。 姜邵要查,陆家的下场只怕更惨。 事到如今,权利哪有命重要? 人活着什么都有,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姜邵道:“准奏。” 天恩浩荡,陆冲不由得老泪纵横,叩谢陛下,而后颤颤巍巍的走出御书房,仰头,看着宫墙巍峨。 想当年指点江山,他也曾站在这里创下无数辉煌,权倾朝野啊! 此生足矣! 只是事到如今,陆冲只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他见到姜里,姜里这几日住在宫中,方便面圣议事,正要进御书房,淡蓝罗裙翻飞,多少清冷风月,阴谋诡谲,都在那素手广袖间。 陆冲深知姜里不可小觑,低声苍老道:“殿下,看在庭筠与您自幼一起长大的份上,可否顾念几分情谊,护他平安。” “陆老折煞本宫了。”迎面而来,姜里脚步停下,身后跟着若云。 她道:“情谊是否变成旧情,全由他。” 言外之意,这份情谊始终在她这里没有变,陆庭筠不闹出大事,她会帮,倘若触及底线,那便是旧情,当舍! 陆冲弯腰:“多谢公主。” 他这一把年纪,却为孙子操碎了心,四处奔波,还赔上陆家,即使谁心底也清楚陆庭筠只是一个借口。 可悲,但不值得同情。 事情做绝,就该想到日薄西山之时。 即使是大梁也是如此,但是姜里会尽她所能,在五年之内,将大梁推向繁昌盛景。 陆冲只是这局中的第一个,但并非是最后一个,要知道朝堂还有右丞相高成弘,贪官污吏不在少数。 …… “陆公子,换身衣服,出去吧!” 天牢中,所有人抬起头。 陆庭筠离开前握紧苏和璧的手,低声道:“等我,我会救你。” “求你,帮帮慎之。” 苏和璧知道自己这样很卑劣,在利用陆庭筠的感情,但穷途末路,她已经没有其他方法。 陆庭筠一凝滞:“我知道。” 林行致闭着眼睛,并不做声,也没有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去求陆庭筠什么。 这位仁兄野心勃勃,难道真的甘心在天牢等死吗?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他还有后招—— 然等陆庭筠出去之后,就彻底傻眼了! 他不过是在天牢住了几天,怎么出来之后,洛阳的天都变了,陆冲竟然还要辞官还乡! 这下陆庭筠急了,匆匆就去见陆冲。 当天晚上,陆庭筠被执行家法,打了五十个板子,跪在祠堂。 他不懂自己做错什么,还跟陆冲叫嚣。 “你怕皇帝,我不怕!这就是冤案!我要为苏苏正名!她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才行刺皇帝!” 陆冲气成脑血栓,命令下人把陆庭筠关在祠堂,等到搬家那天才放出来。 陆家的仆人一日日减少,家产也在清减,各奔东西,陆冲看着先皇遇刺的陆家牌匾被人摘下来,心底五味杂陈。 走到临头,反而开始不舍,另一种情感在心头作祟。 人欲皆贪。 陆冲这么多年混过来,不可能告老还乡就什么都没有了,他还留有后手,以便自己颐养天年。 可是现在看陆庭筠的样子,陆冲很担心,不得不再铺出另一条路。 虽然陆庭筠大多数说的话很是天真,但关于苏和璧的话,陆冲留一个一个心眼。 这个哑女,不容小觑。 也许可以在她的身世上做做文章,确保陆家能全身而退,如果能够再借此于浩劫中留在洛阳最好。 陆庭筠也没有消停,被关在祠堂,自己竟然偷偷跑出去,可跑出去之后,却发现天大地大,很是茫然! 天子脚下,他能怎么救苏和璧? 冲到监察司大喊大叫吗? 陆庭筠也有点脑子,思前想后,他风尘仆仆去拜访姜里。 公主府。 青天白日,乾坤朗朗。 姜里正在和谢容渡商讨近日监察司查办的案子,这次是真动了狠劲查,所有陈年旧案,甚至连十年前的案子都翻出来了。 包括有关苏家的案子。 二十年前,由于一场入春之后的洪灾从大梁南部兴起,短短一月,黄河决堤,洪水奔流,淹没了无数村庄与县城! 先皇从国库拨出银子,派人赈灾,结果银子越花越多,水灾却不见半分减少。 先皇震怒,一怒之下查出贪污者百人,下天牢,命流放,因此而死者不在少数。 苏家,是其中之一。 庭院银装素裹,屋内沉香如屑。 “时隔久远,看苏家有没有罪,不好查。”姜里沉吟。 “但凡是当年的人,该死的都死了。”谢容渡与姜里正对而坐,侧脸入画,姿态闲暇。 因为流放之后,还有一件大事,也造成了二十年的谜团…… 第125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67 监察司兵马只管动手,但决断之事,又涉及百官利益根基,都需要谢容渡来衡量,他素来是跟姜邵商议,姜邵是大事张口,小事不管,又信任谢容渡,让他自己全权处理。 谢容渡再厉害也处理不了这么大的工作量。 偏偏姜里的点子又很新,完全跳脱沉疴宿疾的局限,谢容渡愿意听她说。 因此近日公主府来的愈频繁。 此时谢容渡也没有想到,往后只会更加频繁。 从他松口到思量遍,下定决心跟姜里走近之日起,他们的关系就已经扯不清了。 但此时谁都能信誓旦旦指天发誓,为了查案他们竭尽全力,直到日后…… 关于苏家,姜邵给的结论是不查,人才是有限的,时间是有限的,况且涉及到先皇,你查了,当年无辜,你要给苏家平反,把先皇的脸放在哪里,你不查,哦,皆大欢喜。 但是这件事上,姜里坚持,一定要查,不仅要查,还要查的彻底,不只是苏家,当初所有被卷入那场贪污案的世家,都要查! 苏和璧心中秉信的东西,姜里要用绝对的真相告诉她,是对是错。 然后再来看,苏和璧会选择什么。 是否打破引以为傲的善意与清白。 “公主,陆公子来了。”若云犹豫半天,怕打扰他们,但陆庭筠一直催,还是进去通报了一声,红着脸不敢抬头看谢容渡。 还是不习惯宁国公踏进公主府。 “快请他进来!”姜里猛地坐起,很快平复声音,“让他来吧。” 姜里跟谢容渡商议许久从大清早强行开机到现在,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用,嗓子都说哑了,他言辞正色,尚有说到傍晚的趋势。 姜里第一次感受到卷王的杀伤力,古代都这样吗? 果然内卷是从古至今的。 “殿下……”谢容渡微蹙眉。 “左安,我们稍后再议。”就算谢容渡长得再好看,姜里也是受不了的,立刻说道,“庭筠是我的朋友,又刚刚出了天牢,此时正需要安慰,我如果再晾着他,良心过意不去。” 谢容渡微顿,却不是因为后半句话,而是她的称呼。 姜里也是在议事的时候听姜邵叫习惯了,就顺口而出了。 古人唤字,原本就有几分相近之意。 谢容渡片刻敛下心神,眉墨深邃肃冷:“那好,殿下既要会友,微臣先行告退。” “无妨,你在西厢房等着即可。”姜里靠着软榻,手中还捧着小暖炉,娇娇气气暖手,看不出一肚子黑月光的祸水。 谢容渡起身出去,穿过公主府气势恢宏的九曲回廊,迎面遇上陆庭筠。 陆庭筠被下人带进来,心情急迫,突然看到谢容渡,简直是天降横财! 毕竟苏和璧等人的命运现在都掌握在监察司结案的手中,他又没有机会见谢容渡。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对方一身墨蓝鹤氅,腰间玉佩,身形挺拔,眉墨如画,在朱红的廊柱间,清沉而辉煌,自有如玉如琢的世家韵味。 但看这身行头,很难将他和监察司那冷血无情的办案司主联想到一起。 年少春衫薄,策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倒也不是浪得虚名。 陆庭筠着一身青衫,五官俊俏,脸色微微苍白,不似从前那般讲究,有风尘仆仆之色,来不及思量谢容渡原本与姜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公主府,便上前道。 “宁国公!” 谢容渡是何等人也,早在陆庭筠还在书房诵读长河落日圆时,他就已经在官场上身经百战,领兵征战,此时又在这个节骨眼上,一眼老练地看透了陆庭筠的想法。 来找姜里,怕也不是为了谈年少情谊。 “陆二公子。” 谢容渡语气疏冷,看透,却不点破。 陆庭筠眼中有哀求之色:“宁国公,你我虽然不熟,但自小在洛阳也多听过彼此的名号,今日我有一事相求,能否请你高抬贵手……” “陆二公子说笑。”谢容渡道,“我只听闻过陆老先生声名在外,不见年少才俊做出过什么功绩。” 谈情面?在谢容渡这里,从来没有用。 手起刀落,眼都不眨,有什么情面可讲。 陆庭筠微微咬牙,这时候才意识到:“你为何会在公主府?阿里也跟这个案子有关对不对?你别想利用阿里!” “殿下自有殿下的决断。”谢容渡眼神倏然冷厉,沉黑映风雪,塞北埋骨开,一字一顿,压迫感极强,“还请陆二公子,切勿干涉。” 陆庭筠一时冻在原地。 王侯冷隽,衣带飘逸,已经径直走过。 其实陆庭筠会来,早在姜里的意料之中,他来的目的,姜里也已经猜透。 因此翻了两页书,便微笑道:“不行。” “为什么?”陆庭筠嘶哑急切道,“阿里我知道你心肠最软了,你劝劝陛下,现在只有你能救这么多人命。” “按梁律处决,勿再多说。” “阿里!” “别说为了多少人命,你也只是为了一己私心!”姜里忽然站起身,冷声呵斥,“陆庭筠,你身为高官贵族,享受王侯富贵,却不思报效家国,一心为谋逆之人奔走周折,你对得起你陆家列祖列宗,祖上功勋?!” 陆庭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黯然离去。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来求你……” “你也是因爱生恨,但苏苏和林行致认识那么久,他们两情相悦,我们也没有半分办法……”陆庭筠还是忍不住说,“但是监察司手段狠厉,你也不应该和谢容渡狼狈为奸。” 恋爱脑油盐不进,姜里硬生生笑了,在风雪中看前廊,认真道。 “陆庭筠,如果你眼中只装着这么点小事,那你这辈子,也就走到这了。” 眼界决定上限。 陆庭筠空有才华,却优柔寡断,感情用事。 他如果继续昏头下去,谁也救不了他,甚至可能一把将陆家葬送。 …… 天牢中。 时距陆庭筠出去,已经有了半个月,仍旧毫无音讯。 这零零散散一加,林家已经在天牢待了一个月,把人的心都待冷了。 第126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68 在这里并非完全与世隔绝,林行致每天都能听到外界的风声,又有多少官员因为他被查,下放天牢。 现在整个洛阳城,但凡是当官的人,都恨死了林行致,恨不得他九族连诛。 林行致端坐在茅草上,淡淡一笑:“姜邵拿我当靶子,可叹我着了他的计。” “我们应该怎么办?”苏和璧打手语道,眉眼在天牢那一丝天窗透出来的光线下,苍白消瘦极致。 林行致沉默看着苏和璧的眉眼,这一个月夜里辗转反侧,想的却是另外一个女子。 他自以为能看透所有人,可大婚夜姜里射出的那一箭,却打破了林行致云淡风轻的运筹帷幄。 大雪,喜服,弓上箭,骤风吹动她的广袍,眉眼清冷无双,无情到极致。 三年夫妻,一年流放路。 她重生,学会的最狠的一件事,就是无情。 也好,就当他欠她的,都在这一箭上了。 省着日后夜寐,看万里江山时,还想着她被人欺辱死不瞑目的模样,说恨他无情。 可这一箭的伤口,在天牢腐败发炎,生生作痛,林行致用刀剜下腐肉,冷汗淋漓,再看它长出新肉,像一万只蚂蚁啃噬作痒,一种别样的情绪,也在林行致心中叫嚣。 他要让姜里后悔! 他要把谢容渡千刀万剐!他要把大梁江山唾手可得!他要让姜里那双冷漠无情的眼睛再一次有他! 就算是两人心知肚明的重生,她的人生也逃不开他,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欲念还是野心,爱与恨难解,这一次,林行致也站在最中央。 “不日,我们就会出去。”微薄的光线下,林行致看着苏和璧的脸,淡淡道,眼中有冰冷狠辣之意,稍纵即逝。 旁人看林行致,都觉得这么多人因他下狱,林家很快就会被诛九族。 可林行致知道,这背后还有一个举重若轻的大人物——那是姜邵最大的敌人——足够挽救林家的性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对方不会拒绝自己。 况且林行致预判前世,手中更有那人的把柄。 恩威并济,他必帮助自己走出困境! “劳烦将这张纸条交给陆庭筠,多谢。”林行致在前来送饭的官吏手中塞下一张纸条,声音压低。 林行致还在等待帝王判决,苏和璧却是被姜邵金口玉言,下过杀令的。 但因苏家案迟迟未定,监察司查案在即,侥幸拖得一条性命,夜里被人带去审问,狱吏用刑,刚好监察司二处处长来天牢,于心不忍,阻拦。 “求你。”苏和璧认出他,是曾经帮助自己进入监察司的人,攥紧手中半枚玉佩,奄奄一息打手语,“带我见谢大人。” 烛火幽暗,阴凉渗人。 案前, 那人侧身而立,轮廓冷峻出锋。 苏和璧走进去。 砰然跪下。 手奉玉佩,那是监察司独有的信物。 “当年人情,只问谢大人一句话,可还否?” 直至天访三百二十四年春。 阳春回暖,草色入帘青。 这场冬天在大梁史上也是持续了极长时间的,从下了第一场初雪开始,到最后一场暴雪落幕,将近五个多月,几乎占了半年。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壬戌之乱彻查持续两月有余,当监察司将最终核定的结果和罪行呈上来的时候,姜邵看了很久,最后只平静说了一句。 “都杀了吧。” 天子杀意伏洛阳,满朝见血倾惶惶,削官,流放,诛三族,足够令记史者笔尖微抖,读史者触目惊心! 这是一场以清君侧为目的的,彻头彻尾的整顿行动,也彻底的巩固皇权帝位。 帝王之威,镇压四海,天下苍生安居乐业。 关于林家的审判结果,一直存在争议。其实也没什么争议,毕竟被姜邵清理到现在,几乎铲除了所有异己,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够有地位抗衡,为林家说话了。 但很多人都忽略了,这其中一直隐身在幕后的两个人…… 林家最终的审判结果是—— 三千里流放路,到邺城。 姜邵在这件事上杀了不少人,可唯独留下了始作俑者的性命,实在令人费解。 天子昭告林家流放之日,亦是苏家旧案真相大白之日。 洛阳榜上,广贴告示,昭昭日新月明,人人围堵上前,争相抢着看。 后宫,钟嫔心神不宁的看着窗前的菊花,听着由林行致牵扯出来的浩劫的最后一道判决,眉眼怔松。 宫里的奴婢眉眼间都带了喜色,欣喜道:“娘娘,这壬戌之乱终于结束了!宫中会有好一阵消停呢,娘娘不妨给陛下做些桂花糕吧……” 姜邵已经很久没来过了,宫人都着急。 钟晚意抿唇,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怅然若失,还有浅浅的不安在盘旋着。 林家被流放,林行致欺君罔上,跟苏和璧在密水县早已成婚是事实,苏和璧没死了,自然会跟着林行致一起去邺城。 监察司是查完了林家,但还没有查完苏家往事。 去往邺城,其中的必经之路,就是钟家所在的淮河县。 钟晚意立刻动笔,给家中写了一封信,让他们安分守己度日,无事不要外出,嘱托宫女送出宫。 想了想又问,“表哥现下如何?” “陆二公子口出狂言,触怒陛下,已经被赶回家禁闭思过了。” 陆家势微,靠着陆家的钟家日子也不好过,陆冲辞官就和林行致有关,陆庭筠这时候还敢跟苏和璧牵扯不清。 钟晚意也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 自从那日养心殿,她跟姜邵吐露了苏和璧之事,就没有再见过帝王。 虽然苏和璧每次身处于危险之中,但她都能留住性命。 钟晚意发呆,也不知道苏和璧是不是有福之女。 算了,想多了脑袋疼,钟嫔敲敲脑袋,还是认真做了桂花糕给姜邵送过去。 养心殿外,遇到当今第一权臣。 对方蓝衣束冠,眉目隽永,年级尚轻,怕已弱冠倾华年。 “宁国公。”钟晚意微微屈膝,同他错开。 “娘娘。”谢容渡疏离唤一声,大步离去。 骑马配剑,出入皇宫,谁予他特权,无人能及。 四月桃花开,诸事尘埃落定,养心殿中,姜邵侧支着额,手中转着檀木珠,看着关于监察司呈上来的陈年旧案。 这是一份万字奏折。 翻到其中一页的名字。 苏永全,苏和璧之父。 第127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69 当年洛阳的高门大户,官居正三品。 要说姜邵也是真倒霉,他爸惹出来的时候,到他这一代登基了,被刺杀。 结果证据查出来,苏家还不无辜。 那年洪水赈灾的银子正是从苏永全手中拨下去的,手底下的官员官官相护,到了老百姓手中什么都捞不着,他无所作为,先皇盛怒之下,连苏家一并抄斩流放。 那时,苏和璧的母亲已有八个月身孕。 苏和璧的父亲在御前苦苦哀求,愿以死谢罪,只求妻女留在洛阳,换不来皇帝开恩。 你看,再来一次,也是一样的结果,无论是谁,一朝天子一朝臣,都换不来帝王深沉。 姜邵静了良久,淡漠一笑,在这份监察司耗时已久费劲心血的奏折上,盖上了印章! “陛下,钟嫔来了。” 钟晚意是不了解苏和璧的,她所说的,不过是苏和璧与钟家的渊源。 不过此时姜邵,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万事已定,他或许该为谢容渡,婚配一名高门贵女。 小轩窗,龙涎香,无处话情意。 钟晚意站在外头,脸颊微微带着婴儿肥,唇红齿白,软糯可欺,有种不经世事的干净。 唯独干净,教人心软。 钟晚意偶尔也会想,帝王情薄,究竟会青睐怎样的人。 她脑中,有时会晃过苏和璧的眼睛。 尚未结束。 告示榜,传遍洛阳,也传到天牢。 …… 公主府。 四月阳春,春光好。谁家新燕,啄春泥。 姜里听到林家流放的圣旨下来时,正在窗前剪花,几分弄闲情,闻言:“可惜了。” 姜里并不意外。 作恶值在暴涨之后,稳固在81%的位置上,岐归给了姜里五年的时间来刷作恶值,如今不过半年,看来刷到满分没那么容易。 赶尽杀绝,是姜里一直奉行的真理。 她已经将三年后的流放推到了三年前,自然也会将林行致的死期提前。 “咔嚓。” 花落枝头闲,似水流年。 “殿下。” 身后一道清越无比的声音传过来。 轩窗前,盈盈白裙缱绻矜贵,弧度惊鸿。 姜里转过身去。 谢容渡抱着剑,侧倚门栏,正笑着看她。 这时候的阳光正盛,照在他身上。 彼时诸事尘埃落定,朝政一片清明,前途明朗可期,他一直负在肩上的使命也终于完成。 那与年岁不符的深沉冷冽之下,直到此时此刻,才真正的流露出几分鲜活的张扬恣肆。 年少春衫薄,策马倚斜桥。 姜里在这一瞬忽而有了更深的印象,放下了手中修花的剪子,笑着道:“宁国公,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倒是有闲情。” “我来恭喜殿下。”谢容渡倚着门,看她,云淡风轻,眉目深邃,声音疏朗悦耳,“终获自由身。” 大婚未拜,婚姻终未成,姜里已随心所欲。 最初所求,到今日,遂顺意。 姜里浅浅一笑,意有所指:“同喜。”她指着茶具,指尖如玉,“讨杯茶喝?” “正有此意。” 你我先谈养心殿,再拜瀑淋身。闲暇闻几页,臭读几篇书。 谢容渡跨步进来,蓝裳玉冠足风流,慵懒在椅前与姜里闲谈时,让人想不到那生杀予夺的一面。 姜里支着下巴,堂前看他。 “怎么?”他问。 “官居一等功臣,当今好不风流。”姜里浅笑,手捧半卷牛皮书,“届时金銮殿上,论功行赏,本宫在想,左安值些什么。” 谢容渡诧异片刻,自己倒是没想过这些,自幼御赏行如流水,早就看得习以为常,嗓音低磁:“赏赐都是后话,清查也只为民生,殿下思虑的倒远。” “这次不一样。”姜里轻抿了一口茶,盈盈转,茶香绵密,嗓音便也沾染微醇温厚,茶不醉人,人自醉,“你已站在最高处了,多少人眼中钉。” 年少权臣,生杀予夺,当属洛阳第一人。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还有什么能制衡他呢? “左安身边,少位妻子。”她莞尔,“皇兄若是有心,当择良人婚配,以贺功臣之喜。” 谢容渡叹道:“别取笑我了,几遭出生入死,哪有心思顾及宅内事。” “良妻也是你不得不争的权势,御前宅后,哪分得开。”事不关己,姜里手捧书卷,皓腕凝霜雪,堂前光影重重,树影葳蕤,悠闲道,“只怕你等不到两情相悦那一朝。” 以前与他谈婚嫁,是针对林行致,现下,他们之间谈起婚嫁,已无关痛痒,姜里自然有几分作壁上观的意味。 “你别笑得太明目张胆。”谢容渡伸出手,抽走姜里手中书,仰头慵懒看,堂影洒在半张脸上,念出上面的诗句,“大芳菲次第长相续。自是情多无处足。” 姜里抿茶:“落尽梨花春事了。” 谢容渡笑,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堂下拍打着节拍,连锦靴足尖轻点的弧度都跟有节奏似的,声音疏朗便悠远,半分喟叹:“我既不求金玉良缘,相敬如宾即可。” 王孙闲情,也如今日午后赌书。 他笑指堂外池边,那一枝梅花未落,偏偏道:“晴雪小园春未到,池边梅自早。” 姜里拢着衣袖,如流云般垂落,眉目如画,落入洛阳旧事:“高树鹊衔巢,斜阳明堂草。” 谢容渡侧头看她,风吹过,穿堂来,她的发丝在午后轻晃,让人心微微柔软,不知为何宁静,他手中占着她的书,衣袖带茶香:“便至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姜里:“何不亭皋木叶下,陇首秋云飞。” 他放下书,望着堂外,轻哂良久,语势低沉,气蒸云梦泽,声撼洛阳城:“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 姜里拾着小银勺,调香炉:“世浑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 光影变幻间,狼毫泼墨勾勒,映出他干净的侧脸,鼻梁高挺,嘴角泛开凌狭笑意,足风流也疏狂。 拍打节拍的声音若有似无,清脆慵懒。响在姜里耳边。 他动作恣意。 有一瞬间,姜里目光遥远,低声取笑。 “好像看到你十一二岁的模样。” 第128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70 是否也堂前吟啸,王孙如玉。 “那恐怕让公主失望,我那时不如现在有礼。”他愣了一会儿,戏谑。 “也要让宁国公失望,我那时不如现在筹谋。” 谢容渡斟茶:“那岂不是,如今最好。” 光影游移,始共春风,牡丹花在堂前枝繁叶翠,含苞待放。 洛阳春光好,但愿好景长。 年关过了,元宵也过,四月春风吹杨柳,日子回暖,该流放的人,也不能留。 但流放不是说你上一秒被抄家,下一秒就能收拾铺盖滚蛋的,漫漫长途,看守的官吏和粮食都是问题,所以犯人一般都关在天牢,等待人手抽出来的时候,一起流放。 五月暗香,七月流火。 府邸雕花,公主荣华,日月游移斗转间,岿然不动。 一袭穿着斗篷的消瘦身影躲在石狮后,看着那道挺拔冷峻的身影在日暮中出府,匆匆跟上去。 谢容渡走出一段距离,停下脚步。 淡漠转身,眉目风流。 “出来吧。” 晚风起,送来一丝寒意,风吹小巷,无人声。 苏和璧穿着一身白披斗篷,偌大的兜帽掩盖了大半张脸,风吹过,身形空荡的厉害,形销骨立,影子被斜阳拉的很长很长,拓印在幽暗的长巷中。 她一点点抬起眼神。 “大人。” 谢容渡料到是她。 彼时洛阳盛景,拨云见雾,王侯将相意气长。 他一身墨蓝锦袍,长身玉立,脚下是花枝层层弄影,偏偏眉目冷作辰星,乍现青锋三分,都是冷漠入骨的肃杀之意。 “流放罪女,私逃天牢,你可知后果?” 苏和璧苦笑一声,望着谢容渡的脸,缓缓打手语道。 “我本就是死罪加身之人,还怕罪加一等吗?” “我没有想要借此事要挟您的意思,只是流放在即,山水迢迢,距洛阳千里之远,只恐此生再不能回来,心中有关苏家之事,不得不问,望大人开恩!” 她紧紧盯着谢容渡,仿佛牢牢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似乎有所依仗。 苏和璧知道自己今日前来,有多冒险,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提出的要求有多过分,但是她已经别无选择。 而监察司会出手帮她。 凭她手中玉佩! 苏和璧能从天牢出来,必然是有贵人相助,也见到了关于苏家案的皇榜告示。 此女体质奇特,入洛阳半年,跟数家公子哥皆有牵扯,饶是谢容渡也为之罕见。 谢容渡知道苏和璧要问什么,声音疏冷。 “苏家之案,上下同心,洪灾之下无所作为已是事实,经手监察司,证据确凿,不算蒙冤。” 当时先皇的动作很大,很多东西查到点苗头就定罪天牢,导致很多人在其中公报私仇,故意抄家。 至今时隔近二十年,苏和璧的父亲在其中到底有多少贪污,并不好查,监察司耗费了无数精力,才调出一丝蛛丝马迹,当年苏家抄家时,累积家产,并非苏和璧之父的官职所能拥有。 不管他拿的是不是赈灾的银子,他绝不清白。 其实二十年后,谢容渡再看这桩案件的时候,和姜里在灯下研读,日夜调查,终究不得不客观说上一句。 也许先皇的出发点是好的,为百姓震怒清天下,但他的动作太大,反受有心之人的蒙蔽,导致无数清官也在其中枉死,甚至很多罪不至死的人,下场都很凄惨。 这一点,在史记上也为人诟病。 再看当今,今日的“壬戌之乱”,和二十年前,何等相似? 后人哀之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 谢容渡唯一能做的,便是彻底查透每一个人,管他王公贵族,恩怨私仇。 苏和璧眼中有泪,却露出一丝笑,了却一桩心事。 “大人亲手所查,我相信您。” 也许他是自己到洛阳城,第一个给予过自己善意的人,尽管他只是顺手而为,但她仍然心怀感激。 她为苏家不平之日久,看到告示,尚疑天子,是人都不愿意相信家人有罪,但她毕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坚信苏家无罪,也是母亲在信中口口声声跟她说的。 监察司没有将赈灾银的事情硬往苏家上扣来快速结案,给出相对公平的结论,苏和璧心底的石头落了一块,但这仅仅是出于对谢容渡的感激。 皇权暴戾,她永远无法释怀。 “我只问一个问题。”苏和璧打手语,眼神清冷,带着孤注一掷的气魄。 “告示榜上,未曾提过半句,为何流放路上,犯人、家属以及押送的官吏全部遭遇杀害,无一生还!” “究竟是山匪作乱,还是帝王恼恨?” 那是一场浩大的屠杀,苏和璧不相信这是山匪为了抢劫能干出来的事情! “此非你能妄议!”对方立于危墙之下,语气凌厉逼人,压迫感浩荡。 天子若想要屠杀,直接下令就好,哪里需要特意找人假扮劫匪? 谢容渡相信这不是先皇作为,但这确实是一个千古谜团,也不是苏和璧应该再问的事情。 春寒斜阳暮,巷内无人声,江风吹过素青衫。 苏和璧惨淡一笑,心中明了! 无论是谁,都只能是劫匪! 帝王赶尽杀绝,哪里能载入史册?! 这就是无情帝王家! “谢过大人为苏家翻案。”白斗篷,猎猎地吹,她终究也学会跪拜,俯身道,摊开手掌,残玉在如血的光线下折射着熠熠的光辉,眼中有决然之意。 “手中残玉,授有人情,乃是监察司当年亲手授与父亲!那日天牢中民女问大人,昔日之情,可还算话,大人应算。民女今日,唯有一不情之请。” 果然如此。 谢容渡在等她这一句话:“你想要什么。” 呼吸屏住,心脏跳动。 苏和璧掩下带有颤意的紧张。 “我不愿当年悲剧重现第二次。”她抬头看他,眼神漆黑如墨,灼灼生光。 “慎之在洛阳罪人无数,大多数人都想要在林家流放路上痛下杀手,但皇命已下,流放既是事实,请宁国公,放林家一条生路,安然无恙到邺城!” 第129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71 “请宁国公,放林家一条生路,安然无恙到邺城!” 可堪孤馆闭夏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往这边移一点儿,行,就栽在这吧。”公主府内,檐下黄昏,姜里漫不经心的指挥着小厮,把果树苗栽在庭院。 西域进贡,千里奔疾,只因大梁公主一句喜欢,再远也要送来,这是大梁之名威震四海。 “出天牢了?”姜里听着下人说话,莫名一笑,花树葳蕤下,她眉眼落在花蕊处,白裙朱颜醉,矜贵似神仙,“她这贵人倒是不少。” “也罢,差人请请宁国公,他当年征战在西南境外待过两年,知道这果树怎么养。” “不行!” 两句话几乎是在同一秒落下。 重叠了小山香炉金明灭,又是墙外三尺出秋千。 风拂他衣袖,谢容渡一口回绝,不容置喙。 “既是皇命,受之于上,绝无半分徇私照拂。” “林家与谁恩怨,是林行致一己私仇,监察司不会涉手。” 苏和璧没想到他竟会拒绝的如此干脆利落,甚至没有半分思量多加考虑,眼睛充满失望和绝望! “宁国公位极人臣,这件事对您来讲只需一句话,为何不愿?!” “你本是必死之人,林家亦当谋逆之罪,监察司留你们性命,已是格外开恩。” “贪多不得,自当慎重。” 冰凉,蔓延到心尖。苏和璧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去,似是那日她冒死见他,他一身官服,在明灭鬼火之下,冷冽不可攀,半张侧脸,陷入昏暗勾勒,无心无情。 她拿出残玉问他,于是他允她不死。 苏和璧踉跄追出去,看到公主府的下人在巷子外候着,便知道姜里定然知晓了此事! “宁国公,殿下有请。” “宁国公!” 苏和璧脸色苍白,用力打手语,只恨自己喊不出他的名字,风声猎猎,犹如夏日刀。 “她长公主满腹经纶城府极深,绝非外表貌美纯善,林家落得如此下场,虽是咎由自取,可如果没有姜里,也罪不至此!” “大人昔日欠我人情,既不允流放照拂之日,那可否日后莫要再帮着姜里和我们作对!我与慎之,和公主本无深仇,奈何命运弄人!” 落花落,夏朝长。 苏和璧站在阴影中,身形单薄,仿佛随时都会被那公主王侯檐下金角压垮,偏偏眼睛中蓬勃燃着遒劲的野火,烧尽所有倔强和不甘。 她手中死死捏着残玉,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出了黏腻的冷汗,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谢容渡背影,内心如翻江倒海般,等着他的答案。 那紧握残玉的手,藏有一丝紧张而急切的期待。 期待他能够念及旧情,哪怕是给予一丝怜悯! 谢容渡的脚步停顿,左手握剑,声音遥遥而漠漠。 “监察司辅君,乃国之根本,非一己私欲。” “你今日以流放罪女之身,私自逃出天牢,我已不与你计较,再生事端,斩立决!” 好一个国之根本,好一个斩立决! 苏和璧原以为他会顾念半分情面,眼神惘然,看着谢容渡大步走远。 白斗篷,像梦一般,凄婉迷茫。 “不过因为,她是公主罢了……” “我并非不懂感恩,大人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日后必倾尽所有报答。但只怕此去千里,若有朝一日再能相见,就是誓不两立,还望宁国公,莫要后悔今日之决定!” 这些话,自然传到姜里这边,她碰完果树苗,正用手帕擦手,心情闲暇,并无什么波澜:“看来是天牢的日子没吃够苦。” “你去知会两声。” 若云捧着铜盆,清水盈盈,应了一声是。 当夜,苏和璧回到天牢时,惨遭官吏殴打,林行致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为苏和璧挡住,被打瘸一条腿。 官吏下手没轻没重,姜里听到的时候都有些诧异。 苏和璧纵然身有医术,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药什么都是白扯,大半夜哭着向狱吏求药。 “告诉她,是平阳公主下的命令,让她求我。”姜里继续吩咐。 不是恶女么,姜里偏把这个名声做实,不仅做实,还光明正大,让他们一句话都不敢说。 恨就忍着。 「作恶值+4%,目前作恶值:85%。」 姜里好不容易搞来的盟友,不是让她拿着女主光环这么挑拨的。 虽然谢容渡是反派,势必跟主角誓不两立,但姜里不爽,恶女不爽,就得有人倒霉。 成全苏和璧小白花形象。 听说那一晚上苏和璧哭的嗓子都哑了,本来就不能说话,真可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天牢求见姜里,求她高抬贵手,甚至求到皇上。 说密水县的婚约是自己要隐瞒的,与林行致无关。 无人理会。 林行致这次是真为了苏和璧受了无妄之灾,腿能不能恢复不好说。 皇帝就算是听到风声,哪里有心思管一个天牢罪女,花前月下,他懒洋洋咬住钟嫔手中的荔枝。 钟晚意红了脸,像个粉色的草莓馅糯米团,心微软:“陛下要不要叫人看看……” “无碍。”姜邵漫不经心,“管这些小事干什么,别脏了你的眼。” 流放那天,钟晚意已经封妃,现在应该称为钟妃。 风声能传到姜邵这,说明还是有人担心苏和璧的。 谢容渡手腕狠厉,直接查办了世家公子,疾风扫落叶,寸草不生。 之前监察司破例网开一面,是由于司内信物,已无下次,然而监察司二处处长擅自带外人入司已经违背了铁律,谢容渡眼中容不得沙子,连同二处一起降职查办,革起官职终身不得再入监察司。 又因为在司内之日久所知机密不少,所以终身都要受人监视,如有疑点,杀无赦。 “若知道跟司主求情,都是这个下场,以后怕是无人再敢会面。”姜里轻描淡写,笑着煮茶。 “执法无需情面。”谢容渡侧脸道,半张脸线条干净如玉。 庭院半卷,暮斜阳,飞檐朱角,梁上燕。 他指着那院子中栽种下的疆外果树:“殿下若是想它活,三日浇一次水足矣。” 第130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72 “跟洛阳的东西差异太大了。”姜里一时兴起,没养过这东西,近日捧着医术研究,先从动植物入手,有现代生物基础,还算容易,“还要多劳烦宁国公照料。” 谢容渡瞥她一眼,失笑:“我是来给你养花的?” “养人如养花。”姜里浅浅道,碎冰撞玉,弦上语,“左安能养得好花,便是待人也不错。待到枝繁叶茂,我再邀你赏花。” “殿下倒是一点力也不费。” “你照看,足够了。” 东风夜吹木槿花,满院幽香飘落,谁堪折。 衣袖馥郁煮茶香,闲情半倚屋门前。 谢容渡侧着脸看她,视线顿住,心神微动。 倘若养人如养花,那她大概是最娇贵的那一束,不仅娇贵,还傲气。 月上枝头,淡如水,姜里私下待人接物,墨发仅别白玉簪,素也生辉,看向谢容渡:“怎么了?” 谢容渡眉眼微抬间,鸦青睫羽,鼻梁高挺,几分冷冽落拓,勾唇一笑,陌上谁家王侯,云淡风流:“在想,花开日,我该要什么报酬。” “你我之间,还谈报酬?”姜里挑眉,拢着衣袖, “左安,你未免太不厚道。别把你监察司无利不起早那套落在这儿,亏待这果树了。” 谢容渡轻哂:“那就小酌怡情吧。” 姜里若有所思:“这倒是尚可。” 只是花开之日久,不知到时物是人非几度秋。 彼时庭院植树,友人闲谈,几度交心,坦诚无忧。 夏风过,梅子雨时节,簌簌作响。 …… 秋高云淡燕来,城墙可高百尺。 九月初,天子令下,流放路上! 也许是吸取了二十年前那场被山匪截杀的血案,这次姜邵特地派了兵部的士兵看押,但凡少了一个人,唯兵部尚书是问。 林家各个人神色惨淡,低声啜泣,跟着林行致富贵一遭,还没享受,转眼就成了阶下囚,还不如在密水县安居乐业。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他们还不知道,日后,自己会喜提反臣家属,诛三族的名号,那时才是可悲可泣。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一天,还发生了一件轰动洛阳城,让所有世家公子都大跌眼镜的一件事! 那丞相府的陆家二公子,竟然自己打包行李,说要和苏和璧一起走! 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了,上赶着去流放,百年来第一奇才也! 陆冲都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启程回老家了。 他原本想要最后搅动一局,但是监察司全权揽事,陆冲左思右想,还是没涉手,没想到走到临头,被陆庭筠这一招打的措手不及! “陛下,家孙愚钝,老臣愿带他回宜州管教!” “我要和阿苏一起走!求陛下成全!” 陆庭筠拨开陆冲的手,态度坚决。 陆冲一把年纪,颤巍巍指着陆庭筠:“你是要活活气死我吗?” “对不起,爷爷,是庭筠不孝,但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这十多年,并非我所愿,求您成全!” 陆冲喉中腥甜,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天真一根筋的孙子。 金銮殿上的姜邵:“……” 姜里以公主之身上朝,也沉默了。 陆庭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她:“阿里,你最懂我,让我走吧,留在这里,我不会快乐的。” “你当真不悔?”姜里问。 陆庭筠坚定点头:“我的选择,我绝不后悔!” “如他所愿吧,皇兄。” 沉默之后,姜邵拍案定板:“准奏。” 与此同时,天牢的大门,终于敞开,镣铐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沉重压抑。 林行致一直沉郁的表情,微微闪过一丝波澜,由于旧伤堆积,微坡着脚走路,看到外头的阳光,竟刺眼。 万事如他所料,重见天日。 “林公子。”在林行致往外走的时候,一名狱吏突然叫出林行致的名字。 林行致眉头一凝,难道是那个人的人? 狱吏上前,从怀中交给林行致一把匕首。 “这是何意?” 狱吏郑重道:“公主说了,前路漫漫,希望林公子铭记大婚之日盟誓,若遭遇不测,望您为她守节,自刎以证清白。” 林行致的脸色,僵了两秒,然后缓缓地,死死地,攥紧了那把匕首,手背青筋暴起。 羞辱,这是彻头彻尾的羞辱! “劳烦你回去转告平阳公主,”林行致紧逼着狱吏的眼睛,声音沙哑,一字一顿,“慎之深感殿下隆恩,两年之内,必有重逢之日,望那时,殿下健在,与旧友一叙!” 苏和璧站在林行致的身边,忧心地看着林行致的脸色。 林行致已决然收下匕首,然后牵住了苏和璧的手,牢牢带着她往外走! 待到重归日,还来百万军! “阿苏!”远处有一道声音,陆庭筠风尘仆仆赶来,“我来陪你了!” 苏和璧:??? 于是共计千人的流放队伍,就这么在官兵的看押下,浩浩荡荡的从洛阳城出发了。 街道两边,老百姓远远地看着那一幕,对自己孩子小声说:“以后寒窗苦,考科举,可千万别学那林行致,空有才华,欺君罔上,骗取婚约,背信弃义,知道吗?” 姜里站在高楼之上,无人会,登高临顶刚好可以俯瞰下方的官吏兵马,黑压压的一片,流放的队伍。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两世,只为这一刻! 手上和脚上都戴着沉重镣铐的林行致若有所感,在苍茫的秋日阳光中,抬头望去,忍不住眯起眼睛。 看到了城墙上那一身绝艳红裳,金尊玉贵。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想到最初重生之日,两人赏灯节相见,彼此交锋。 林行致竟忍不住大笑。 自古洛阳道,少年看却老! 彼时,姜里身边是当今第一权臣,监察司之主。 谢容渡一身黑裳官服,腰配令牌,修长指骨撑着城墙边沿,站在姜里身边。 林行致的笑声越来越爽朗猖狂,回荡在天地之间,响彻云霄。 其他麻木流放的人,惊诧地看着林行致,都觉得他是一朝臣子贬为泥,受不了,疯了。 可是只有林行致知道, 他们的较量,只要他活着,就不会结束! 第131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73 他会等,等有朝一日。 林行致握紧贴着胸腔的,姜里临行前送给他的匕首,深深盯着那高墙之上的两个身影。 你已变心,更别怪我无情。 亲手奉还! 而在两街百姓外,二楼处,还站着一名披着披风的女子,淡粉襦裙饰条,肌肤胜雪,望向远方城墙上的黑裳身影,高不可攀。 “那就是宁国公?”女子声音清婉。 “待到林家也走,功臣当赏,怕是小姐的夫婿呢。”侍女红着脸道。 右丞相府,高成弘正在书房逗鸟,是只绿毛红嘴的鹦鹉。 “林行致走了,陆冲走了,那么多人都死了……”高成弘淡淡一笑,“又只剩下我了,多孤单啊!” “死光了!死光了!”鹦鹉大叫道。 “没用的东西,好的不学净学坏的。”高成弘一手用力掐住鹦鹉的脖子,直到鹦鹉断了气,才吩咐下人,“再给我找一只来。” 高成弘此人没什么其他的癖好,唯独喜爱鹦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高成弘是在这场浩劫中,姜邵唯一没动的人,实在不容小觑。 彼时,姜邵正在养心殿和恭亲王下棋。 恭亲王再一次输了,连连叹气:“陛下这么多年,棋艺精湛之速,让臣望尘莫及。” “是皇叔谦虚了。”姜邵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如今四海平定,朝政清明,然朕唯有一个后顾之忧,常常夜里辗转反侧,不安入睡,还望皇叔能为朕出手解决。” “朕能信任的人不多,皇叔是其中之一啊! …… 诸事已定,洛阳高枕无忧。 是以接下来的很长时间,洛阳城推向最繁荣的巅峰。 姜邵也一改往日的喜怒无常,愈发励精图治,才知前世种种,皆为一朝清君侧。 而谢容渡作为壬戌之乱中的一等功臣,论如何赏赐,几月间御赐婚约的风声,已流传百官之家,不少世家心思活络,登门拜访谢家府,但前人之血历历在目,文武百官都被吓破了胆,短时间内,也没有人敢再行结党营私之事。 谢家本是钟鸣鼎食之家,在风头鼎盛下,实在做出一个教人意外的举止,大门紧闭,谢绝外客。 “右丞相之女,乃大家闺秀之首,温婉贤淑。左安,配你极好。” 直到壬戌之乱结束不久后的一次夜里宫宴,初秋露白。歌舞升平,姜邵酒后当众说道,板上钉钉,十分已定八九。 这次赴宴前,谢容渡尚在路上遇姜里,两人眼神交汇,几句交谈,皆关司案。 对方眼神意味深长,颇有幸灾乐祸之意,到此明了。 宫宴上,推杯换盏,丝竹管弦,好不热闹的盛景画图。 当时谢容渡坐在帝王左下方,姿态淡漠,月白锦袍,玉冠束发,凛然端正不可攀,凌狭桃花眼映出钟鼓馔玉,倒也多几分淡淡的风流,猝不及防被点名,还是一对鸳鸯谱,腕间执酒微顿。 这桩婚约中,另一位名满洛阳城的女子,正坐在宴会左侧的女眷处。 一袭银白罗衫胜雪,眉眼温婉贤良,听到姜邵的话,心神一紧。 她颤颤垂下眼睫,搭在膝上的素手握紧得微微泛白,又忍不住在满庭歌舞声中,悄然抬眼望向对面的谢容渡,有对未来夫君的期待和探寻。 那一眼。 四目相对。 王侯意气,眉墨深重。 在此之前,她已见过谢容渡,更在闺阁中百般听闻对方的名声,是心中意中人的模样。 父母之言,天恩浩荡,她也并无其他选择,愿嫁谢家门。 姜邵此言一出,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恭喜高成弘,天定良缘啊。 高成弘坐在右侧,喝酒红光满面,拱手笑得淡淡:“同喜,同喜。” “你看,还不是让我说中了。”姜里轻喃一句,端坐在左前方,衣衫谪仙,清雅矜贵,遥遥冲谢容渡挑眉。 谢容渡暗自咬牙,回视姜里。 你宴前知情,一字不谈?! 姜里老神在在,坐的极稳,继而温良回视回去。 早在四月之处,她就与谢容渡提过。 到这十月才展露,但也不算意外。 你既然不求两情相悦,那这姻缘百利而无一害,不如干脆承了吧。 谢容渡竟然真的读懂了姜里眼中的意思,看来俩人也真是相处久了,对方肚子里装的什么黑祸水,不用说就猜的出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几眼对视,风起云涌。 谢容渡放下酒盏,沉默了良久,指骨冰凉,并无温度。 起身对姜邵道,干脆利落。 “恐负圣意。” 寥寥四字,满堂寂静。 高成弘微微皱眉,看向谢容渡。 高家小姐的脸色,微白。 “为何?”姜邵面上没什么表情,难辨喜怒,问道,“难道不合你的意?” 谢容渡与高家小姐见都没见过一面,谈不上合不合意,只是这几月多有耳闻罢了。 “监察重任,无心家室。” “愿为陛下效忠。” 谢容渡推辞,语气平直冷漠。 姜里坐在高堂上,看着站在中央的谢容渡,素白指尖轻点桌案,叹了口气。 说你无心妻室,到底还是不爱委曲求全,心中有何人。 只怕这一次,是将高成弘得罪狠了。 高成弘脸色不虞,冷声道:“宁国公心高气傲,我们高家也高攀不起!” “父亲,别说了。”高家小姐轻轻摇头。 始至宴会结束,谢容渡大步离去,身后有人大着胆子追出来,手提粉襦裙,风吹素罗衫。 “宁国公。”她问,声音温软,带一丝颤意,“我自幼听闻谢家长子才冠洛阳的名声,多有倾慕。到适嫁年纪,多家登门说媒,皆婉拒。始至陛下赐婚,心甘情愿。但敢问一句,宁国公为何拒婚?倘若是公务繁忙,我婚后自然会体谅;若是没有情意,你不知婚后相处,怎就笃定生不了情?” “是我无意。” 谢容渡转身,眉墨深刻平直,冷冽凌狭。 “丞相府大,他日必有高门子弟登门。” 但不是他。 自年少读书握剑之日起,谢容渡不是没有设想过未来婚嫁之女子。 纵有天恩在前,但还是, 不愿将就。 那日夜里,谢容渡留宿宫中,陪帝王下棋。 棋落最后,谢容渡对姜邵道,语气冷硬:“我不要赏赐,你别再瞎下旨。” 第132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74 看来是挺生气,陛下也不叫了,臣也不称了,姜邵理亏,讪讪道:“朕也是为你着想,你这么多年为了大梁做这么多事,又辅佐朕登基,身边却没有一个知心的人。” “我不需要。”谢容渡淡道。 不说谢容渡同意,这桩婚事也成不了。 谢容渡可以娶任何人,但是不能娶高家女,权势联合,让皇帝如何高枕无忧,唯有今日彻底撕破颜面,势不两立。 谢容渡知道姜邵每走一步不得不未雨绸缪,但是这次事先连知会都没知会,心底介意,在所难免。 姜邵憋了半天,实在憋不了:“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我从未见过你对谁青睐有加,你跟我说句实话吧!” “莫非你有断袖之癖?” 棋子落在地上,声音清脆,谢容渡存心报复,慎重道:“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一点,但今日我发现,这是有可能的。” “……你出宫吧,你离朕远点,实在不行你去边疆也行。” 两句玩笑过后,姜邵叹口气,但犹然不善罢甘休,势必要探究出来,谢容渡与谁婚配较为合适。 这么好的基因,他还指望能世代相传,继续为大梁效力。 谢家满门,真忠臣也。 那夜养心殿烛火半寐,谢容渡留宿偏殿,夜里无眠,倚窗望外。 得知平阳公主在东桦轩,那是姜里幼年在宫中常住的地方,也时不时会在宫中小住一段时日。 深秋桂花香,月下桂华浮动。 远处有古筝之声,迢迢传来,空旷悠久,回荡在天地间。 小楼东风,人不寐。 谢容渡倚窗而坐,恍惚间梦回年少,宫中闲游,出入无人阻,他淡淡一笑,听得这古筝主人是何许人也,除却她,大概不会有人能在寒波澹澹起的悠然下,弹出十里埋伏,一时无事,四周俱静,遂而吹箫和声。 桂华下, 冷白修长指骨,鸣萧低沉。 昏沉的影,静寂他半张脸,落拓冷峻,一分风流,几分会心,几分寂寞。 “铮……” 音节错落,指尖拨弄,桂华如流水。 姜里穿着一身白色中衣,将要就寝,端坐在古筝前,削薄身子骨带着几分慵懒意,筝声清冷,山涧清泉而过。 直至箫声起,肃肃朗朗,高山流水。 她在灯下温淡一笑,青丝如瀑。 楼外楼,桂花十里,秋风夜过。 谢容渡望着远方,眼眸沉静,心绪淡淡。 只是在想。 望平生,姻缘易求,知己难遇。 得一人足矣。 时至此,洛阳城在昌明下的暗潮涌动,还有大鱼浮水。 谢容渡暗中着手调查凉山矿一案,终有进展,监察司派出死士乔装打扮混入矿山劳工之中,根据对方传出来的情报,可以确定矿山产量记录遭人篡改,大量矿石被私自转移。 无论是淮阴县县令,还是张锦诚之死,他们都是这其中最底层的人,暴露之后就会被杀。 当初林行致匆匆结案,监察司看似全权放手,但暗中一直没有松口。 这名死士的隐藏身份是重中之重,谢容渡令他不要轻易打草惊蛇,同时利用人脉巧妙结交了一位在矿山任职的小吏,有过多次密谈,等待幕后之人再一次出手。 朝堂上,能搅动风云的人已不多。 但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年,且等来一次,惊涛骇浪。 且说林家的流放路,走了整整一年,风餐露宿,食不果腹。 林行致有上一世的流放经验,本以为这一遭会好走很多,而且能趁机结交地方官员,以待后路。 却没想到,这一次路上的官吏看守极严,手段残酷,不仅擅自克扣饮食药物,还对犯人随打随骂,鞭子抽下去,身上见血。 半路林行致不慎染上风寒,脑袋高烧得糊涂,求官吏进城买药,官吏拿着牙签剔牙,站在荒草高原上,却笑着说:“一个犯人也想买药?没病死就自求多福吧!” “我们是流放,不是抄斩,你们怎么能这么见死不救,要是犯人死了,你们该当何罪!”苏和璧愤怒打着手语。 “但凡是流放的,都犯下滔天大罪,谁还在乎你们性命?”官吏对着哑女,不屑一顾冷冷道,“就算传到洛阳,真以为天子会因此问责不成!” 哭声,耳边都是林家哀泣的哭声,林行致吃力地撑住身体,倒在树干下,脑袋因为高烧不退沉重得抬不起来,浑身滚烫,呼吸困难,意识痛苦模糊之际,仿佛有一千个小锤子在大脑里拼命的敲打着。 他模糊掀开滚烫的眼皮,看向远方,秋风万里荒凉,恍惚想起一名女子。 那名曾在他高烧垂危时,不惜自己躺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也要抱着他为他降温的女子。 “平阳……” 林行致喉咙干涩,溢出一声嘶哑破碎的笑。 都是报应吗? “慎之,你再挺挺,等到了邺城,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苏和璧哽咽抱住林行致,破布衣裳,面容狼狈脏污,一个劲的流泪。 “啪!”一鞭子抽下来,皮开肉绽,押送的官兵嫌弃骂道:“快点往前走!别耽误行程!否则你十条命也赔不起……” 林行致死死盯住那官兵的脸,在高烧的炙烤疼痛中,眼神可怖到极致,只剩下一个执念。 到邺城!他会千倍奉还! 陆庭筠看着这一幕,吓傻了,神情麻木,竟不知道自己执意跟着苏和璧流放,究竟是为了什么? 洛阳长大的贵公子,锦衣玉食,何曾见过这么样的场面! 押送的官兵,可不管你的出身,只要你被流放,在他们眼中就是死人! 行路难,这次林行致,注定要吃大苦头了。 洛阳花下,书卷茶香。 姜里素手弹筝。 真金不怕火炼,她为林行致历练履历上增光加彩,他合该双手合十谢她。 天访三百二十四年冬,劫匪烧杀抢掠,杀死千人,皇帝派兵剿匪。 天访三百二十五年秋,陛下赐婚平阳公主与宁国公,被拒。 据传,陛下见两人议政,颇为和睦,以为两厢情愿,特赐婚约。 第133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75 据传,陛下见两人议政,颇为和睦,以为两厢情愿,特赐婚约,然宁国公拒称,微臣与殿下,朝政见略相同,私下交情甚笃。 但唯得私交,并无私情。 平阳公主拒称,愿为大梁倾心血,乃不婚不嫁。 姜邵:? 总之,姜里和谢容渡一拍即合,两票对一票,皇帝败。 拒完圣旨那日,谢容渡登门公主府,正是月上小楼正当时,他策马登阶,满院梨花中,斜倚着门,望屋内看书的姜里。 仿佛前年壬戌之乱落定,他满心清明,恣肆来寻姜里,一切都没有变。 姜里抬头道:“这么熟了,讨茶自己来斟。” 谢容渡微微一笑:“殿下懂我。” 娶公主么?姜邵提出那道圣旨时,谢容渡其实有片刻的迟疑和停顿。 他也许这辈子遇不到第二个政事上如此交心的人。 但她就是太懂他了,两人朝堂交锋,下朝议事,知己知彼,满腹城府。 谢容渡实在想象不到,他们成婚之后的日常是什么模样。 你今日杀了几个?我今日抄了三家。 ——算了。 想想就头疼。 她看起来柔柔弱弱,肚子里搅和的都是黑月光的祸水,谢容渡本来在朝上就跟姜里议事已久,若再成婚,那岂不是时时刻刻都要遭她差遣,听她命令,连仅有的自由也没有了。 不成,绝对不成! 思虑良多,谢容渡坚定不移地拒绝了婚约。 至于姜里拒婚,那理由就很简单了。 他们之间不缺利益结合,就无成婚必要。 “左安,我看人很准的。”姜里悠悠道。 “何出此言?”谢容渡挑眉,走进来问。 梨花打春雨,他肩上清俊。 姜里支着额,睫毛浓密,眉目温润:“你的意中人,要一往而深。” 他慎重,她不愿耽误他。 姜里只有五年,又给不了他诚挚的爱。 两人的相识虽然经过周折,但终归成了好友,姜里望他过得好。 “承殿下美意。”谢容渡失笑,“只是我的意中人,或许还远在天边。” “会遇到的。” 姜里信他,金玉良缘。 月夜下对视,四目错过。 天访三百二十六年,春。 一场空前的洪灾从南方泛滥而来,席卷向大梁,伴随着洪灾而来的,是大面积爆发的一场可怕瘟疫,传染速度之广,已经有八城十六县染病,甚至有一路蔓延到北方的趋势。 不少地方官员,因为害怕自己染病,竟然不管满城百姓,率先收拾铺盖跑路了! 八百里加急,朝堂上奏,已拨出赈灾粮,支援四地,然而等到运到县城,赈灾粮竟然不翼而飞,只剩下满箱的石头!! 二十年前后,场面几度相似! 天子震怒! 下朝后,姜邵诏人到御书房议事。 “必须派人前去镇压暴乱,亲自护送赈灾粮。” 但是派谁去呢? 这不是一件普通的差事,洪灾瘟疫闹得如此大,百姓四散官员惊惶,不信皇室。 必须要找一个有身份有气魄的人,不再复刻先皇的悲剧,银子刚拨出国库,就被地方官员瓜分。 十万火急,一时要找这样一个人,实在太难,每个官员都很愁。 谁敢去送死? “皇兄,臣妹愿前往邺城,治理水患。” 悦耳声音,山涧流水。 姜里在一片愁云惨淡中,平静站出来。 御书房沉寂,那双漆黑眼睛深处,辨出一丝杀声四伏的寒光。 洪灾的发源地,在邺城。 “公主不可!”高成弘大惊,“你如果出了事可怎么办?!” “受之于民,理应为苍生百姓挺身而出,如若不然,岂不愧哉?” 姜里这两年涉手朝政,出入内阁,已无人能拦。 一天后,姜邵准奏,命平阳公主再次带着赈灾粮,赶往邺城。 监察司司主谢容渡为节度使,随行,辅王命。 姜邵已经认识到,这次的洪灾非同小可,派姜里出去是门面,派谢容渡出去是手段,他相信这两个人的组合,不会让他失望。 除了谢容渡,姜邵不能信任任何一个官员,能够在关键时刻杠上地方官员,又能保护公主平安返京。 除此之外,谢容渡此次离京,还肩负了一个重要使命,是沉浮在洛阳水面多年的惊天密谋。 皇命颁布之后,事态紧急,所有人不敢有任何耽搁,即日启程。 公主府,小轩窗,若云抹着眼泪给姜里收拾行李,那哭得,真可怜,抽噎道:“公主此去,危难重重,你让奴婢跟着你去吧……” 姜里无奈,擦去她眼泪:“说的跟我要去送死一样,我是去赈灾,这是件好事。你看哪个去办大事的,带那么多侍从去的。” “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若云一时着急,脱口而出,巴巴拽着姜里绣银丝柔软衣袖。 “出身天命,有所受有所不受。”这么多年,若云是一心一意对平阳好的,姜里识得好坏,五年之期限不到,她不会一走了之,“你放心,我会带着好消息,平安归京。” 若云踌躇良久,“公主真的不是对林公子余情未了吧?” 林行致,就在邺城。 姜里给了她一记脑壳:“瞎说什么。” 真是不巧,她此行,也确以林行致为半个目的。 放虎归山时,斩草除根日! 窗外,谢容渡倚着那,面容淡淡,看着杨柳枝头的喜鹊,啄着羽毛,背影挺拔冷隽:“殿下,你家小侍女再哭哭啼啼,怕是要误了时辰。” 万事俱备,从晨时来公主府,谢容渡就听她们哭个没完。 “走了。” 姜里走出堂前,一身素罗衫,清冷如谪仙。 谢容渡抱剑回眸看她,玄裳劲挺孤冷,东风起,穿堂过,人犹入画三分,彼时洛阳春景好,一眼似万年。 九转回廊,斑驳光影,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府内。 “殿下此去,必将抱舍生取义之心,不以归京为时日。” “我明白,左安亦是。” 谢容渡出生入死多年,识得此去凶险,水火之中挺身而出,是他自幼执剑使命。 但姜里,并非必须要去。 她去,他不拦。 他站她身边。 为天下苍生,也有王命与私交。 身居庙堂之高,出入江湖之远,方知民生,无愧于心。 第134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76 出了公主府,再过数十街,运粮的军队浩浩荡荡,黑压压如长龙。 阳光极盛,城墙上,九五之尊亲自相送。 “四月维夏,六月组暑。先祖匪人,胡宁忍予。” 姜邵头戴十二珠冕冠,龙袍猎猎,声音郑重,对他们说:“彼路斯何,君子之车。诸位受命于天,大义凛然。百万百姓,三十六城,待重拾。他日风调雨顺,早日归京!” 带着帝王最深的期望。 姜里一身素衫,眉眼矜贵清冷,微笑:“百尔所思,已其所往。” 姜邵深深看着姜里,对于这位同父异母的皇妹,他曾把她当成深宫中不足为道的棋子,她却用她的智慧向他证明,女子也可入朝堂。 时至今日,姜邵心中对姜里,亲情淡薄,敬重更多。不与帝王论情意,但那三分亲情,也已胜过世间他人。 “阿里,朕等你回来。”姜邵动了动唇,转头看向谢容渡。 谢容渡骑着马,整装待阵,眉目冷冽淡漠,在马背上,背脊劲挺,等着他们说完话,漫不经心对上姜邵的视线,嘴角扯了下。 “这么多次了,不必多说。” 俩人都习以为常,谢容渡多少次在塞北埋骨杀声开,得胜回朝见天子,姜邵时常觉得亏欠,默然片刻:“珍重。” 谢容渡手中握着缰绳,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赈灾队伍,衣袍在风声中猎猎翻腾,停顿片刻,对帝王道,声音吹彻天地间。 “戎车既驾,四牧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回声响彻,久荡在天地。 一路风雨兼程,但见春雨贵如油,可目光所致,都是饿殍遍野,洪水泛滥。 举家赶往北方避难者,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不在少数。 很多地方,都成了空城,越往北走,越让人心惊。 北方就算地方再大,一时也容纳不了这么多人,更何况——这些北迁的人,身上可能携带着最可怕的瘟疫! 姜里和谢容渡骑着马,轻装上阵,并没有跟赈灾粮的队伍一起出发,否则行路太慢,等到邺城,黄花菜都凉了。 但为了防止赈灾粮运输到地方,再一次不翼而飞,把皇朝变成笑话的意外,这一次的运输粮食,特意做了手脚,只等鱼儿咬钩。 因此姜里和谢容渡先行赶到了前面,相互对视一眼,看到眼底寒意。 他们一路经过了二十七个县城,当官的都听说公主要来,险些以为是来送死的。 一个半月后,邺城。 风沙走石,尘土四起。 邺城的县令在城外守候,胡子被风吹得凌乱,灰头土脸的眯着眼,遥望着远方浩荡队伍,握紧了官服袖子下的双手,心底泛起嘀咕。 这年头连皇室都敢来送死,也不怕有来无回。 你以为他不想跑吗! 但是洪灾瘟疫都是从邺城发源起来的,他要是敢跑,只怕下一秒就会被帝王通缉砍头,只能苦不堪言的留守邺城,提心吊胆跟瘟疫度日。 好在邺城,还有人才…… “怎么不见公主殿下?”待到队伍走进,邺城县令敞开大门迎接,结果傻眼了,四处张望,疑惑道。 前来的官兵持剑道:“殿下已入城!” 姜里没那么傻,一路上多少官员碍于她的身份,提前整顿好城内的事情,她看到的都是假象。 因此他们特意向邺城县令报错了时辰,先行乔装打扮,混进城内查看。 经过每一条街道,家家大门紧闭,荒凉萧索,几家粮店更是挂上了闭店的招牌,积灰已久。 难得见到几个人,都缩在角落里,苟延残喘,咳嗽着,脸上脖子上,大片红疹,是瘟疫的症状。 这种瘟疫,只要有过皮肤接触就会传染,很多官员怕蔓延,只要抓到染病的人,直接拖出去活活烧死,残忍至极。 然而邺城别名,不夜城。 谢容渡把姜里拉远一些,视线扫过四周:“此地不宜久留,公主还是先行跟县令见面,找到安置的地方,再商议对策。” “说了在外面,不要叫我公主。”姜里甩开折扇,“唤我阿里。” 谢容渡在赈灾一事上是节度使随行,执政大权在姜里手中。 “我既来,必要亲眼所见。”姜里快步往前走,一身月白素朴的衣裳,看了谢容渡一眼,嘴角微勾,意味不明。 “而且,我就喜欢送死。” 脚下,踩过落叶,嘎吱作响。 越往前走,看到行人的足迹越多,都行色匆匆涌入一个方向。 姜里拦住一个行人问:“大伯,你们这是要去哪?” “你们不知道吗?!”大伯一把年纪,走路都颤颤巍巍,抬眼惊讶地看向他们,沙哑道,“邺城有好心人啊!在东城免费施粥!” 施粥? 姜里一顿,跟谢容渡混在人群中去看。 东城边,一家医药铺门口。 排满了长长的队伍,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碗,面黄肌瘦,衣衫破旧,眼神迫切的看向最前方,吞咽口水的声音明显,跟他们方才所见的街道荒凉,简直相反。 差异的让人觉得违和。 姜里在人群中看去,望到那家医药铺外站着的人,一袭白裙,清冷温婉。 “大家都慢一点,谁都有份,不要抢,如果粥洒了,下次就再也没有了!”陆庭筠穿着一身麻布衣裳,擦掉额头的汗,晒黑了很多,扯着嗓子喊。 站在锅前,给人盛粥的人,正是苏和璧! 唯独不见林行致。 人人都缺粮食,为什么没有敢上前去抢? 苏和璧又是从哪里来的粮食? 他们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又几乎将邺城走遍,这小地方实在不大,小半天就走遍了,怀揣着疑惑回到驿站。 苏和璧拿碗盛粥,对每一个灾民态度温柔和善,嘘寒问暖,视线怔松从远处收回目光,垂下睫毛,递给小孩子铜碗,柔声说:“小心点,别弄洒了。” 声音如黄鹂动听。 陆庭筠在旁边,并没有察觉到刚刚来了什么人,还在百忙中给苏和璧打下手,面上心满意足,仿佛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邺城县令已经等候多时,心里翻江倒海,看到姜里,赶忙笑着上前行礼寒暄。 第135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77 这是个不会做事,而且贪生怕死的人。 谢容渡掀开眼皮,凭借着多年断案的经验一眼看透,神色冷漠,转而会审其他官员。 这人站在这像个煞神,邺城县令擦掉额头的冷汗,满面笑容堆积,忙道,公主殿下要是有哪里住的不舒服尽管提出来,他们一定会安排妥当。 早听说过谢容渡在洛阳的名号,监察司查人查鬼查神明,更何况区区一个邺城,不能惹,不能惹。 “我们是来这干什么的,彭县官。”谢容渡低沉问,声音极为平静,风轻云淡,反透出深入骨髓的阴寒。 “瞧我这嘴!”彭县官脸色一变,“殿下和宁国公当然是为了百姓!” 心底却不以为然,只怕这俩人撑不了几天,就要走了。 邺城这个地方,现在来了就是送死,无力回天。 姜里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跟彭县令说了不少话,轻易套出邺城近况:“本宫来时,倒是看到竟还有人施粥。” “这是林家那口子,他们懂得医术,救了不少人,至于粮食都是自己攒的,这东药铺,确实是户好人家。”彭县令笑着说。 原来如此,姜里眸色淡漠,医术对于现在来讲是最奢侈的,难怪那些难民不敢抢粮食。 原剧情中,女主一举成名天下知,就是因为研制出了瘟疫的解药,救下无数百姓,也为林行致积累了民心,拥护他造反。 人家都救了自己的命,百姓当然支持,称苏和璧为神医哑女。 主角气运真好,洪灾瘟疫早不爆发,晚不爆发,赶在林行致困境的时候,送给他崭露头角角逐天下的机会。 姜里当即召集所有官员,商议对策。 谢容渡的剑就横在哪里,俩人一刚一和,任是谁也不敢再说谎话,老老实实交代。 “敢问殿下,赈灾粮现在何处?” “还在路上,一月后到。” 一个月后?!彭县令傻眼了。 光是你们人来有什么用!等到一个月后粮食才到,人都被饿死了! 姜里显然没有反应,态度轻淡,更关注洪灾的起因。 洪水淹没城镇是因为春日暴雨连绵,再加上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但瘟疫就古怪很多,从水里带出来,谁也没找到传染源,那些大夫研究到现在,也没研究出一二三。 姜里来得一路,已经看清地形和情况,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命人加强堵塞住了洪水灌进来的缺口。 邺城已经三次派人堵过了,但是洪水还会冲进来,大家都心灰意冷,可紧接着,姜里竟然命人将邺城外的河道收窄! 这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之前朝堂派来治理水患的官员,都是扩宽河道,这样才能将洪水排出去。 本来就泛滥成灾了,你还要收缩河道,岂不是要把满城百姓都淹死?! 这个命令太离谱,底下的官兵都不敢干,再加上认定了邺城守不住,纷纷找县令,说姜里胡闹。 一个连洪灾都没见过的公主,这不是闹着玩么? 彭县令也很为难,找姜里商量。 令人意外的是,这里有一个年轻官员,做起事很利索,二话不说闷头干,官职还不高,是个彭县令手底下的小吏。 姓宁,叫宁长清。 姜里多注意这个名字两眼,回应彭县令,只有轻飘飘的一句话,她下的是命令,该执行的是你们的事。 很快,他们就知道姜里这句话的分量。 消极怠工者,当斩! 私逃出城者,当斩! 贪扣粮食者,当斩! 但凡是因为瘟疫,擅杀百姓的人,一律当斩。 一开始大家以为是在开玩笑,直到谢容渡剑下有了第一个亡魂。 那三尺青峰犹在滴血,谁也不敢说话了,卯着劲干活收缩河道。 姜里让他们放心干,立功者,赏赐黄金千两,封官进爵,如果收缩河道出了问题,后果一律由她自己承担,绝对不会连累他们。 赏罚分明,这回大家干活更有劲。 洪灾的事情暂时有了解决办法,那还有瘟疫,姜里跟当地的大夫在研究。 而谢容渡身上,还背负着另一个使命。 这么大的动作和阵仗,自然也传到东城铺。 姜里来了。 林行致站在夜色中,面容隐晦冰冷。 两年飞沙走石的恶劣天气,把他的皮肤晒得更黑,灯下,一条腿微微畸形。 煤油灯下,苏和璧忧心忡忡,走到林行致面前:“他们前来赈灾,对百姓是好事,可如果他们发现……” “我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林行致在夜色中说道,斩钉截铁,杀意四伏。 两年,他日夜苦盼,终于等到这一日! 那一年流放路上的仇,到邺城前夕,劫匪出没,杀死了林行致的父母还有弟弟! 这些都是因为姜里——他会让她在邺城,死无葬身之地!! 苏和璧一时默然,看着林行致瘦削的脸颊,几乎形销骨立。 他真的瘦了很多,性格也变得更加阴郁,喜怒无常,尤其是自从两年前,在天牢被打断腿,路上得不到救治,一路流放,落下了病根,走路坡脚之后。 说到底,他是为了保护她,才被打断腿,她被狱吏针对,是因为得罪了姜里。 狱吏如此嚣张,命令定然是姜里下的。 谪仙面容,蛇蝎心肠,苏和璧从来没有这么深切厌恶过一个人,对方怎能苟活于世?!当真该死! “他们身边都是官兵,你行事还要小心。”苏和璧柔声说,心底有些忧虑,“尤其是谢容渡。” 林行致怪笑一声,睫毛在眼底拓下浓浓的阴翳,望远处对岸,人声繁华的江面:“他活不了多久。” 苏和璧掐紧手心,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苏苏,很快,我们就不用待在这个鬼地方了。”林行致满是柔情的握住苏和璧的手,粗粝手心抚摸着她的脸颊,“我会让你当上皇后,弥补半生颠簸。” 他阴郁的可怕,唯独深爱自己,对姜里也只是曲意逢迎,身边从来没有其他女子。 “我还是那句话。”苏和璧也握住了林行致的手,“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第136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78 清贫苦难,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 唯有一颗真心,最难得。 从洛阳相聚,到流放落难,始终如一陪在自己身边的只有苏和璧。 林行致绝不会负她。 然而,满腹心事的林行致,似乎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一件事…… 他私下开始筹谋,如何趁着姜里和谢容渡都在邺城的机会,复仇,找来人。 “告诉李长生,我还需要更多的货物。” 小院子的隔壁,月明星稀,陆庭筠怅然的坐在木凳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阿里来了邺城…… 陆庭筠与世隔绝两年,心底说不想念家人和朋友是不可能的,犹豫着。 自己要不要去见姜里? …… 邺城的夜晚,与白日是两个极端,即使是亲眼所见,犹然让人觉得不可置信。 灯火彻夜通明,画舫歌舞风流,完全让人想象不到,这是一座处于洪灾和瘟疫中,摇摇欲坠的边境之城。 “乱世,不会减少人性的贪欲,反而会放大人心的恶意。” 江上画舫,波光粼粼,一座桥横跨江河,称为不夜桥。 画舫在江上徐徐前行,丝竹管乐之声不断,夜风轻轻吹动了纱帘,舫内,谢容渡坐在香桌前,手执琉璃盏饮酒,玉冠束发,华贵蓝绸,风流倜傥,看上去像是谁家富贵公子哥,唯有声音冷淡肃朗。 姜里站在外头的甲板上,手撑着栏杆,隔江远眺,望着岸上人们大笑的身影,喧哗混乱交织,堕入良夜,仿佛临死前的最后一场狂欢,将见不到黎明的太阳,又像是极端之下的自暴自弃。 竟回光返照般,显出不同于洛阳的繁华来。 她折身进去,喟叹:“确实如此。” “谢公子,久仰大名!” 姜里和谢容渡被请上画舫一炷香后,舫内极大,从里室走出来一个笑容满面的中年男人,眉目慈祥,嘴角有一颗黑痣,更像是财神爷。 “李先生。”谢容渡同他握手。 李长生,邺城富甲一方的富商,做生意三十余年。 他没出过邺城,谢容渡来的又突然,对方不会认出他。 现在谢容渡的身份是,冒着瘟疫的风险,来到邺城想要跟李长生做一笔生意,发财致富的生意人。 有钱能使鬼磨人,此话不假。 李长生也不会怀疑被钱冲昏头脑的公子哥,眼神打量过男装的姜里,疑惑道:“这位是?” 谢容渡淡淡道:“我的侍从。” 谢容渡当然不可能真的来做生意,但是根据隐藏在凉山矿的卧底来报,这两年的矿石秘密运往邺城,都由李长生经手。 谢容渡便以买矿石为由,和李长生展开了漫长的交易。 对方警惕心也很强,通信一年之后才松了口,答应见面。 而且朝堂不翼而飞的赈灾粮,和矿石被运走的手段,十分相似,监察司跟踪了这么久,可以断定,背后的幕后主使是同一个人。 追查到现在,终于要钓起一条大鱼。 李长生坐下,跟谢容渡欣然洽谈,越谈越投机,发现这人完全是做生意的料啊! 他动动心思,原本想要拿到所有银子之后,杀人灭口,钱货两赚,现在又想让谢容渡跟着自己做事,又推荐谢容渡去罗汉钱庄,压低声音道:“你想要的货,就在这里,去找姓孙的主事。”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谢容渡出手阔绰,今日给李长生付了一半的定金。 满箱的金元宝,闪瞎人的眼。 姜里站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记在心里。 船上的歌女还抱着琵琶潋滟拨动琵琶弦,如诉如泣,交谈声密密,落在其中。 就在这时,画舫外发出沉闷的一声,被什么东西猛地重重撞上,毫无预兆地剧烈晃动起来! 香炉滑落,美酒泼洒。 “是谁!” 李长生愤然道,眼底划过一丝慌张的阴狠。 谢容渡手起刀落,立刻打晕李长生,控制住画舫中歌舞升平的奴仆,看向姜里。 江风凛冽,寒意扑面而来。 “抱歉!在下的船工失手,并非故意撞上阁下的船,可否允许在下登船道谢?!” 温润低沉的声音,借着呼啸的江风传了过来。 是林行致。 姜里等人行事已经低调无比,他的消息倒是灵通。 事到如此,不妨见上一面! 姜里轻笑,与谢容渡对视一眼,手中白玉骨折扇转了一圈,摇扇风流,掀开帘子,大步走出船头! 林行致正站在对面的船头,负手而立,眉眼沉凝。 明月在天,岸上人声喧哗。 彼时四目相对! 天幕低垂,平江浩荡! 疾风起,江水翻腾汹涌,击打的浪花撞击画舫,仿佛随时都能将金碧辉煌的画舫掀翻,拉扯入深不见底的江水。 “两年不见,看来林侍郎在邺城过得还算如意!”姜里笑道,眉目俊雅风流,月白衣袍猎猎生风。 林行致紧紧盯着姜里的眉眼,眉骨高而削瘦,阴凉一笑。 “承蒙殿下关照,慎之两年不敢忘!” “既然如此,林公子不妨上船一叙?”姜里挑眉,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林行致的眼神落在姜里身后的画舫上,阴晴不定。 画舫寂静。 林行致是个多疑的人,而且极为爱惜自己的性命。 他敢上船吗? 这是一出空城计。 但凡林行致看到里面的画面,恐怕什么都会暴露。 姜里在杀声四伏的气氛中,清晰地听到心脏对峙的声音,面上含笑,仍然做出请的动作。 但林行致沉默了良久,最终没有上前一步,反而道:“不若殿下过来,与慎之一叙。” 姜里并不客气,足尖轻点,身轻如燕,掠过了画舫船头,径直落入林行致的船上,为谢容渡争取了更多时间。 “好啊!” 林行致始料未及,姜里的胆子真有这么大。 他们之间,隔着深仇大恨,她真的不怕自己忍不住在今夜动手? 可不知林行致出于什么考量,到底没有动手。 江上险象环生,直到上岸,林行致回首看着姜里所在的那艘画舫:“殿下船上可还有其他人?” “都是些歌女罢了,没什么。”姜里注意到林行致走路的姿势,一条腿微微畸形,眉梢不动声色的挑起,淡淡道。 第137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79 “听闻今日有流民四窜,还是谨慎一些好。”林行致眸光一暗,眼底都是阴鸷,仿佛没有察觉到姜里的目光,走步却慢慢落了姜里半步,二话不说,直接让人上船检查,他惜命,自己没上去。 但画舫里,除了歌女,什么也没搜到。 林行致心底狐疑,对上姜里笑意盈盈的眼睛。 明月在天,她唇红齿白,仿佛没察觉到任何异样。 “听闻林公子开医药铺救人,心怀流民,是好事。” “都是陛下的教诲,微臣流放两年,已经痛定思痛,如果有机会回京,一定会尽职尽责,报效大梁。”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俩人谁也不信谁。 夜深,姜里才得以脱身回到驿站,看到谢容渡已经回来,而且换了身衣服。 “你怎么回来的?”姜里问。 对方冷白着一张脸,瞥她一眼。 “游回来。” 姜里朝他竖起大拇指:“谢大人好水性!” 但是林行致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他们私底下调查的事情瞒不了多久。 林行致在邺城两年,这件事跟他息息相关。 他们必须赶在林行致之前动手,这是一场比谁速度更快的游戏,输的代价是性命。 果不其然,林行致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对劲,派人去打听李长生,这一打听就糟了,当夜李长生并不在家! “快去钱庄!”林行致心底咯噔一下,厉喝。 来晚一步,谢容渡已经提前带人赶来。 对方在死亡的威胁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运过来的矿石,都被用来打造兵器,赈灾粮粮食也变成了军粮,邺城外三公里就是一支庞大的铁骑军队。 私下养兵,锻造兵器,意欲何为,昭然若揭! “和林行致合作的人是谁?”谢容渡拿剑压着他的脖子问。 林行致一个人做不了这些事情,凉山矿的诡异早在林行致流放之前,就已经存在。 那人颤颤巍巍,在月夜下说了一个字,忽然七窍流血而死。 人死了。 现在姜里和谢容渡,面对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 林行致打算谋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凭借着林行致的敏锐程度,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的计划暴露无遗,他会选择怎么做? 让姜里走了出去报信? 别想了。 ——他会选择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 正如林行致所说。 邺城,彻彻底底是林行致的地盘。 城外就驻扎着林行致为谋反准备的十万大军。 而姜里和谢容渡,只有朝堂派过来的一千兵马,还有几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官员。 这些人去打十万大军? 傻子也知道是什么结局! 当初流放,就是一次放虎归山。 现在查到了所有线索,能不能活着回去告诉姜邵,却是个大问题。 姜里在沉默中尝到了一丝兴奋,舌尖抵住虎牙尖。 她有预感,这次做得好,作恶值会直接暴涨到巅峰。 谢容渡很快做下决定:“我会派人暗中送你出城,把这些事告知姜邵,让他即刻出兵。” “不行。”姜里一口否决,“我是公主,我消失了林行致一定会察觉。” “我来处理。” “左安,我不是让你垫后的。”姜里笑了一下,眉眼在苍白如水的月光下,冷静睿智,浅浅勾唇,“你放心,林行致现在,不会动手。” 而林行致派去的人来晚一步,看钱庄空空如也,就知道出事了。 林行致造反,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果现在让外界察觉,那不一定会赢,还可能功亏一篑。 他当机立断,立刻下令封锁了邺城周围,连苍蝇都飞不出去一只。 “真正的对决,开始了。”林行致眉眼阴凉。 彼此都心知肚明阴谋,但令人奇怪的是,林行致在江上那夜之后,竟然没再采取任何的行动。 姜里和谢容渡现在困在邺城,犹如腹背受敌,身边的官兵并不清楚,只以为姜里留在这里治理水灾。 事实上,姜里真的在认真治理水灾,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个月的功夫,河道被收窄之后,谁都冷笑着看能有什么作用。 没想到,奇迹发生了。 洪水不仅没有再出现泛滥的情况淹没城池,堆积的洪水竟然也有渐渐消下去的趋势! 其实真正能够治水的方法就在眼前,而且很简单,只看谁先想到。 姜里一路过来的时候,沿着长江一岸,发现但凡是洪水决堤的地方,都是由于河道过高,导致水位过高,一旦决堤,泛滥成灾,结果就不堪设想。 这跟历史上有过记载的一次洪灾,很是相似。 而当初,伟大的水利专家潘季驯先生,采用了一个办法,叫做“束水冲沙法”。 现代调用水库中的水去冲挤河道的泥沙,来降低水位高度,跟这个做法是差不多的。 但是附近没有水库,也不方便引流,那便收紧河道,河道一旦缩窄,水流压力变大,冲掉底下的淤泥之后,水位自然就会降低,决堤的风险也会大大减少。 多看历史,多读史书,受益匪浅。 除此之外,姜里也参考实地情况,做出了一些安排,并且采用分洪的办法,派士兵开始大动干戈的挖道,而且要一个四下凹陷的地方,挖出一个惊天巨坑。 尽管他们不知道姜里要干什么,但有了上次的经验,看到洪水真的减少之后,当地百姓和官吏干劲十足,不用姜里多说,就立刻马不停蹄地开始挖坑。 而且公主说了,等待洪灾结束之后,但凡是立功的人,都赏黄金千两! 这下谁都兴奋了,各个自告奋勇,参与干活,这一次,名叫宁长清的官员仍然一马当先。 所以姜里这一个月,就做了这一件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意义重大。 其他人都佩服宁长清的眼光:“宁兄啊,你怎么知道公主这么做是对的?” “引流分洪,就可以降低洪水量。”宁长清一身青衣,淡淡道,一直板着的脸没有波动,“士大夫为民谋利,岂能为金银所动!” 旁人把说话的人拉走,指着脑袋,摇摇头。 第138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80 这姓宁的是个死脑筋,说话锋利从不留颜面,要不然也不会被人从正四品的官职贬到这。 姜里事先留意过宁长清的名字,之后议事见过他两次。 这人确实是个可塑之才,放在彭县令手底下可惜了。 姓宁,有些耳熟。但姜里公务太多,没心思琢磨这件事。 林行致也没想到,姜里居然真的能够治理洪灾,又看姜里派人挖道。 一开始林行致大吃一惊,还以为姜里要挖一条地道逃走! 后来想想,她要是想要逃走,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再思虑如何治河,林行致就明白这个举动的意义所在了。 饶是自己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姜里的智慧。 可惜了。 林行致想。 林行致之所以没有急着动手,并非因为他还怀有仁慈之心,这简直是无稽之谈,而是谋反也需要安排的,包括粮草军队攻城路线。 况且他们人在邺城,就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林行致自信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现在万事俱备,就差拿着姜里和谢容渡的血来祭奠起义的第一炮! 在姜里治水的时候,苏和璧也没有闲着,一直在努力研究瘟疫的解决办法,真的让她找到眉目,不由得引以为傲。 那些御医、大夫,整日研究,却不如自己读过医术,尝过百草知道的多。 苏和璧开始小范围的给染病的百姓进行救治,同时听说了洪灾被遏制的消息,手上动作一顿,淡淡想。 姜里空有才华,却心肠恨毒,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指望她心怀百姓,带领国家走向昌盛? “庭筠,你要去哪?”苏和璧叫住要出门的陆庭筠。 “我?我想去见见阿里。”陆庭筠犹豫道,“我想问问洛阳的情况。” “你去吧。”苏和璧微笑道,走上前,换下陆庭筠佩戴的香囊,“你这个香囊都旧了,换这个吧!” 陆庭筠很高兴的谢谢她,苏和璧百忙之中还会为自己亲手缝制香囊。 他一路去县令府见姜里,以为会得到一次久别重逢的谈话,没想到姜里的态度格外冷淡。 谢容渡出门办事,姜里泡在药房看医术,头也不抬的交代了一下陆家的情况:“陆家已经回了宜城,宜城地势平坦,气候温和,陆老先生田地不少,也算颐养天年,你不用担心。” “你跟我说说话呀,洛阳这两年怎么样了,你在洛阳还好吗?有什么新鲜事吗?”陆庭筠抿抿唇,“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阿里,我也想过了,我以前说过一些不好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没有,一切照旧,我很忙。” “你是在找解决瘟疫的法子吗?”陆庭筠殷切道,“苏苏已经研究出苗头了,等她找到方法,我来告诉你。” 邺城已经暗潮涌动成这样了,他是一点都没有往心里去。 也是,这些事林行致都不会告诉陆庭筠,他心中还是把陆庭筠当做外人防备,姜里也不可能信任陆庭筠,他什么话都跟苏和璧说。 做人做成陆庭筠这样,姜里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回去吧。” 陆庭筠失望道:“那我有时间再过来。” 苏苏不喜欢他和姜里过多接触,他应该也没什么机会过来了。 陆庭筠落寞离开后,姜里拿着笔在医书上画了个红圈,若有所思。 陆庭筠回头,只能看得到公主白裳淡漠的侧影,依旧如记忆般尊贵,不知何时少了些许柔和,余下更为深不可测的冰冷。 她变了很多…… 谁还不会变呢。 但是没想到当天夜晚,姜里就开始咳嗽,咳嗽完之后,就是高烧。 谢容渡夜里从外面回来,脸色格外阴沉,守在姜里身边,从侍从手中接过铜盆,亲手给她敷冷毛巾。 侍从如蒙大赦,赶紧逃走。 整个驿站的人都吓傻了,这是瘟疫的最初症状! 姜里当机立断,立刻清空了驿站的所有人,杜绝瘟疫继续传染蔓延的可能性,同时将医术交给邺城的大夫,只留下她正在看的两本。 “你也走,谢容渡。” 谢容渡睨她一眼,端坐在床榻前,脸色冰冷寒凉:“我走了,谁留下照顾你?” “我不需要人照顾。”姜里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意外,甚至有些琢磨不透的疏离,令人觉得她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反应依旧寡淡,“你很清楚,这是瘟疫,绝无第二种可能。” “嗯。” “你留下没有用。” “嗯。” “我来给你收尸。”谢容渡不痛不痒,淡淡道,“同行一场,我怕你尸体烂了都没人知道。” 谢容渡这张嘴,姜里都服了,真明白他为什么是反派而不是主角,换个心理防线脆弱的,都要直接崩溃。 “会传染的,谢容渡。”姜里加重语气,她能感觉到呼吸的吃力,倒是真有三份困惑,打量着谢容渡,“传染会死,这不是玩笑。” 这不同以往,不是普通的针锋相对,谁都清楚。 谢容渡沉默片刻,修长手指搭在膝盖上,声音轻了很多:“我知道。” “但我答应过姜邵,我会带你回京。” “从现在开始,我会寸步不离守着你,直到你好转为止。” “我明白了。”姜里看他脸色,点头,“你跟我皇兄是真爱。” “……” 一直隐身的岐归也明白了,有人这么久都谈不了恋爱,是有原因在的,主角之所以能海誓山盟,也是有原因在的。 “闭上你的嘴!” 谢容渡冷冷道,脸色阴寒的可怕。 至少姜里跟他认识三年,一年试探,两年结交,多大的风浪,也没见过他这幅模样。 他起身,沉默不语的拧毛巾,又靠近掰过姜里的脸,沉默不语的给她擦脸,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甚至用这样亲近的举止来发泄他的情绪。 脸上感受到的力道从粗暴,再到近乎轻柔。 始终是沉默。 姜里真有些看不透谢容渡了,窗外明月在天,照在他的眉眼上,睫毛极为浓密。 距离那么近,她呼吸滚烫,连张口也是灼的,心底千思百转,微微意外:“谢容渡……” 第139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81 “嗯。” 姜里问的认真:“要是咱俩都阴沟里翻船了,谁出去通风报信,救大梁啊?” 她这时候心心念念的,还是正事,一点不顾及自己死活的。 谢容渡动作停了一下,都气笑了,但他心中也清楚,这是多现实的问题,他并非意气用事,已经考虑过。 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姜里的眼睛。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她倚着床榻,仅着白色中衣,领口敞开露出一小片肌肤,锁骨线条明显,青丝垂在身后,皮肤比衣裳更白,面容虚弱却绝美,眼眸仍沉静,如秋水,深不可测。 他坐在她床头,配剑放在身侧,左手还托着姜里的脸,指腹有常年握剑的薄茧,沾染风霜孤凉的意味。 指间下肌肤滚烫,一直烫到心尖。 谢容渡眸如寒潭,冷冽至极,薄唇轻启。 “就算没有瘟疫,林行致也容不下我们。半月内不出邺城,必死无疑。你我若能走,那便一起走出去,再治瘟疫,要是不能走……就一起死。” 最后四个字落下,低哑生硬,被夜风吹到姜里耳边,甚至带着某种孤独的决绝。 姜里知道谢容渡的性格有多执拗,她劝不动他,才只能跟他谈条件,而这个条件,是谢容渡不能避开的责任。 却没想到,他能执拗到这种地步。 他分明能自己安然无恙,又何必选择受她牵连,遭受折磨。 “人有时候太重情义,也不是一件好事。”姜里的计划被打乱,叹口气,倚着床,看着谢容渡的脸,棱角挺拔,公子王孙,也曾蟾宫折桂气风流,也曾手持长剑嗜鬼神。 而此时邺城荒凉,明月在天,他一身常服,线条沿着他的眉目勾勒,比春风更添三分颜色,凌狭干净动人心,眉骨是硬的,鼻梁也是。 但是睫毛是软的,唇也是,还有心是柔软的。 “世人都说监察司阴险诡诈,不常人情。”姜里淡淡一笑,“如今来看,是不曾识得谢家子。” “殿下不必急着感慨,我还没有送死的癖好。”谢容渡低哑道,他从不打没把握的杖,自年幼为大梁效力之日起,就有疏狂的资本,就像是,“我必然会带你走出邺城,诛杀叛贼!” “平阳不信他人,唯信宁国公。”姜里静了一会儿,指尖盈着月光轻轻点着腕间,思量遍,最终嫣然一笑,苍白脸颊也潋滟生辉,一缕墨丝落在锁骨凹陷的深窝中。 谢容渡视线重重一顿,因为她的话。 最初洛阳宫道长,大雪漫天,他策马而过,是她对他道,平阳不信他人,唯信宁国公。 三年后,她对他再一次说了同样的话。 命运际会,原来如此难解。 姜里染上瘟疫的消息虽然在第一时间封锁,但还是泄露许些风声,除却谢容渡,已经没有人再敢进入那所驿站。 她并不在意,终日与医书相伴,还有常进常出的谢容渡。 “你分明猜到,为何不避开?”岐归问。 “我只是想看看,真正以一个配角的力量,能对抗几分主角光环。”姜里淡淡道,“在我不用骨牌的情况下,苏和璧能做到的,平阳公主,未免不能做到。” 她会让平阳公主与她的这笔交易,完美落幕。 “找到了。”姜里溢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从别人身上找不到解决办法,那就在自己身上找。 上个世界念了大学又读研读博也不是白搞,生物学帮了姜里很多忙。 终归跟主角抗衡,每个世界学一点儿。玩转起来,还是绰绰有余。 算算日子,运在半路上的赈灾粮,这时候也该到了邺城,这件事由谢容渡操心,他惯会玩转阴谋,毕竟监察司在这方面就数一数二,姜里没有过多担心。 到了他们该出去的时候了,林行致。 岐归神隐。 赌徒,这个宿主不仅是个专业演员,还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徒,现在魔术师都身兼数职吗? 驿站外,有愤怒声音。 “殿下来邺城一月,修窄河道开凿分流,体恤民情不顾安危,你们这些人只知道敷衍了事,蛇鼠一窝,有大事发生就想一走了之,让开!你们贪生怕死,我不怕!我要见殿下议事!” 姜里听到这斥责的声音,足以见主人有多火冒三丈。 她推开驿站的窗户,往下看,看到一个青衫身影,五官冷正。 宁长清。 她记起原剧情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这时林行致已经让人准备动手,却听到赈灾粮送来的消息,神情微滞。 之前朝堂上的赈灾粮不翼而飞,是林行致派人截下来供给军队,十万口人都是要吃饭的,邺城又是个不能产粮食的地方,你拿什么犒劳士兵?只能抢。 再剩下一点,喂给百姓,自然能让饥荒中的百姓感恩戴德。 只是这次,林行致照旧派人去截赈灾粮,结果翻开一看全是石头,运送的队伍压根没几个人,就知道自己被对方反向耍了。 这时候赈灾粮运到,对准备动兵的林行致不是好事,尤其是侦察兵接下来带来一个更坏的消息给林行致。 “对面初步判断,可能有五十万大军……” “多少人马?!”林行致眼前一黑。 “五十万……” 疯了吧?!运送赈灾粮要五十万大军?朝廷得被逼成什么样?! 林行致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反应就是怀疑真假,人那么多,自己事先不可能没听到风声:“让一小支骑兵出去确定真假,再去调查这一个月从洛阳到邺城的县城军队调动情况。” 此时,谢容渡正在江边,弯腰测量江水上岸的程度,比上次又降低了一寸。 江幕低垂,他眯着眼睛,顶着风看辽阔的对岸,衣袖被风吹得鼓起。 “谢大人。”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弦上黄莺语。 谢容渡冰冷横过剑,兵刃并没有出鞘,五官苍白更显深刻:“退后。” 苏和璧站在江的一边,江风拂过白纱裙,怔然看着谢容渡。 同样的白,放在两个人身上,却是不同的风度。 前者贵,后者倔。 “我不害怕。”苏和璧上前一步,“昔日你救过我的性命,今日我来救你。” 第140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82 “你我毫无干系,不需要。”谢容渡收好尺子,转身要走。 他和林行致本身不死不休,怎么会去相信一个苏和璧。 “谢大人!”苏和璧快步追上他,“离京前我就说过,我并非不是知恩图报的人,哪管他日见面已成仇敌,但是你的恩情我不会忘。” “林行致不会留你的性命,我知道一条小道可以让你离开邺城,今夜我送你走,瘟疫我会帮你治疗,但是……你只能一个人走。” 姜里和她有深仇大恨,又是大梁公主,苏和璧不可能放过姜里。 “不必,留步。”江风寒冽,他身上毫无温度。 那份永远无所动容的疏狂漠然,苏和璧不知究竟来源于哪里。 她苦笑一声,心底百般滋味难言。 再次见面,她以为谢容渡会惊异于她身上的变化。 “你们这样的王孙公子,是不是永远也看不上我们这样生在县城的人。”苏和璧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情绪渐渐激动,“可我原本也是出身洛阳名门,是谁害我流亡民间?!” “那是你满门咎由自取。流放路上私自出逃,侥幸十八年留你性命已是王法开恩。” “如果不是皇帝赶尽杀绝,我怎么可能会当逃犯!”苏和璧咬牙道。 谢容渡淡漠:“流放路上的劫匪并非大梁所为,你已执己见认定此事,何必再跟我说这些。” 苏和璧眼眶通红,她的委屈谁人能动。 “你冒着如此风险,也要守在平阳公主身边。” “谢容渡,你对她真的只是君臣之礼吗?” 苏和璧不明白, 像姜里那样恶毒的人,怎么会有人爱她。 还是洛阳第一权臣。 她更困惑。 “如果姜里不是平阳公主,你还会对她另眼相待吗?” 江岸翻腾,寒风了无温度。 他站在远处,眉目端正淡漠,生来隽永。 衣袖下的手不知为何,重叠心脏的节拍停了半秒钟,遂而握紧手中剑,抖落剑上霜。 “你若瞧不起阶级制度,又何必口口声声王侯天下。” 他大步离开,谢绝所有好意。 苏和璧这次是私自来见谢容渡,自然不能让林行致知晓,将牙龈咬出了血,尝到铜臭味。 满心仇恨,已将人的初衷改变。 于谁也一样。 谢容渡回去之后,就听到赈灾粮已在城外五里开外的地方。 一切按预料进行。 他偏头望向窗外十里荒凉。 他要林行致,送他们安然无恙走出邺城! 押送赈灾粮的军队正在急速朝着邺城赶来的路上,时隔五里,地在震动,梁旗飘荡。 这样的阵仗,少说四五十万大军。 林行致收到消息,脸色难看到极致,在屋内踱步良久,下令让军队隐蔽,退居营地三里之外! 对方有五十万,他手中只有十万,以少胜多,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可是对方手中带着赈灾粮,姜里又治水有功,他如果现在扣押了公主跟对方硬碰硬,只会出师不利! 这十万军队是林行致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就这么灰飞烟灭,林行致冒不起这个风险。 况且他原本的计划是隐秘的,先积累人心再夺取四周人心散乱的城池,慢慢壮大队伍,姜里的到来打破他的计划,又撞破阴谋,他才打算先下手为强。 可现在的情况……难道就这么放走到手的人吗?! 林行致不甘心! “公子!公子!解药!瘟疫的解药研究出来了!” “苏苏怎么没过来?!”林行致大喜过望。 “不是!”士兵喘着气大口说,“是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身染瘟疫,现在却安然无恙,病已好转,解药大量散发在邺城,一部分的人病情开始好转。 不仅如此,姜里直接将配置瘟疫解药的药方写了出来,广贴告示,只有你有足够的药材,也能自己配制出解药。 博爱,不私,道济天下之溺。 天时已去,林行致阴沉着脸坐在凳子上。 与此同时,对方五十万大军驻扎在城池外三公里处,派人入城送赈灾粮,日夜号角吹彻,兵火不断,震天动地。 百姓也开始疑惑。 朝堂的赈灾粮都发下来,就在城池外,你怎么还不开城门啊?! 百姓要吃饭,苏和璧的那点粥根本不够养活一城人,而且还是林行致的十万大军吃剩下的,开始在城里闹。 林行致在双重心理压力之下,不得已开了城门,放赈灾粮的队伍进来。 单单是押送一车车赈灾粮的军队,已有五万余人,黑压压犹如长龙。 而城池外,震天动地的声音仍然不停。 至如今,一个月的时间,洪水得治,瘟疫已解。 姜里的功绩,在邺城,将千古流芳! 百姓在街道两边成群地欢呼,彭县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耐不住这么热情的阵仗,也没想到公主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送姜里出城。 毕竟人家还要赶着到别的地方治理,时间宝贵,不能一直留在邺城。 “邺城风波,多谢殿下救助。殿下圣明,定是上天厚爱。”彭县令谄媚地恭维道。 姜里和谢容渡走在长街上,这条街水泄不通,都被百姓簇拥包围,哪怕是在洛阳,也鲜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地方偏远是真,民生淳朴也是真。 不夜城,姜里倒是有了更多的体会。 姜里眼神淡淡扫过彭县官,心中对这个贪生怕死的角色毫无触动。 但凡是林行致得势,他也能瞬间变成林行致的走狗。 但姜里发现的另外一个人才,确实是个宝贝。 宁长清板着脸走在后面,一直没说什么,直到快要出城门,才郑重对姜里和谢容渡道。 “微臣代满城百姓,谢殿下仁心,谢宁国公相助。” “邺城,还要有劳你。”姜里深深说道。 对方将来的天地,不会只是邺城。 运粮的士兵正在对谢容渡禀告,谢容渡侧脸淡漠,风过衣绣扶摇直上:“殿下,环洲有急情,该走了。” 姜里点头。 邺城大门敞开! 五万军队,簇拥着姜里和谢容渡,浩浩荡荡离开邺城! 林行致混迹在人群中看着,握紧成拳,心在滴血。 眼睁睁放走仇人的滋味,谁能懂? “为什么不杀了姜里?!为什么?!”苏和璧失控问道,脸色苍白。 第141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83 “姜里做的事情太多了,我们现在不能动她。”林行致沙哑道。 其实姜里什么也没做,她自来邺城之日,只做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为民生效力。 所以治洪灾,解瘟疫,颁粮食,皆为百姓。 林行致太清楚这一行动带来的结果分量。 他上辈子能够夺得天下,靠的不是自己手上多少兵,也不是自己的才华有多逼人。 而是民心! 民心所向,天下所归! “你是不是还对姜里余情未了?!”苏和璧质问出口,歇斯底里。 三年夫妻情,她如何不介意。 苏和璧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林行致怔了一瞬间:“你在说什么?我不可能对姜里有余情。但是城外五十万大军驻扎,我们怎么跟他们打?” “你放心,我不会在邺城坐以待毙,接下来,我们也走。” 谢容渡何等聪明,洞悉他的阴谋,接下来绝不会轻易放过。 他们继续留在邺城,就是断绝后路,林行致当机立断,当夜就决定离开邺城,直接起兵攻打和州,再派一支队伍快速攻陷肃州。 这两个地方的地势都很重要,可以作为起义的根据地,而且当下都是混乱时期,容易攻城。 可林行致千算万算,聪明反被聪明误! 邺城的大门在身后合上。 谢容渡策马疾驰,带着姜里和所有军队赶往环洲! 风沙走石,荒草离离。 三公里开外,还在地动山摇,梁旗猎猎飘扬,但是哪里有五十万大军?! 数百头大象正在营帐中奔腾,一万军队身穿铠甲手拿火把,来回跑个不停。 看到谢容渡,大喜。 “你们终于回来了!” 谢容渡一直无所动容的脸上,到现在才露出一丝笑意,云淡风轻,不知多少惊险擦肩而过,命悬一线。 姜邵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哪个皇帝就算是脑袋有病,也不可能在不打仗的情况下派出五十万大军运送赈灾粮,人力物力都是问题。 谢容渡借着林行致谨慎多疑的心态,唱了一出绝妙的空城计。 实际上,朝堂只派出了两万士兵,剩下的四万人,都是在谢容渡传出消息之后,每个县令惊慌失措,直接抓着百姓顶上去扮演的。 人再怎么演,也演不出五十万的阵仗,障眼法在这时就变得格外重要。 刚好。 邺城,盛产大象。 监察司耳目通天,暗网遍布天下,谢容渡能找到机会传出消息,并在短时间内通知三十六县伪造动兵痕迹,来应对林行致的侦查,是他的本事。 正如那夜,明月在天。 谢容渡只对她说。 “你只管研制瘟疫解药,其他事,我来解决。” “左安。”姜里淡淡一笑,“有你,梁之幸。”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高山流水觅知音,便一人吟箫足矣。 物尽其用,人尽其能,这就是姜里喜欢跟聪明人交朋友的原因。 “殿下功劳最大,我就不自称了。”谢容渡笑道,“这儿瞒不了多久,林行致很快就会察觉,我们必须立刻上路,他要是一怒之下发动所有兵力来追我们,我也不能保证再一次全身而退。” 然而有些事情,一次已定成败。 向外望去。 奇山峻岭,重峦叠嶂。 大雾四起时,风萧萧兮,易水寒。 …… 果不其然,在这六万军队全部撤离之后,林行致再派人前去查探,就发现了事情的玄机! 听到士兵回来禀告的消息后,林行致震怒! 笑话!他真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空空顾忌并不存在的五十万大军,放跑了自己这一生最大的劲敌! 六万大军,谢容渡敢派五万人进邺城,其中三万都是老百姓,但凡是林行致胆子再大一点,或者侦查再深一步,就能发现藏在其中的玄机,从而一网打尽,让他们有来无回! 成事,往往只差这么一点…… 这么阴险狡诈,运筹帷幄,林行致头脑充血,脸色阴沉,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在洛阳城外面跟谢容渡长久对峙的噩梦岁月,那是在林行致一生丰功伟业中,再也不愿意回想第二次的黑暗经历。 此人不死,不得大梁。 林行致冷静下来,清晰认知到这一点,眼中带了杀意:“进攻和州!” 令人惊讶的是,谢容渡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镇守和州,跟林行致对抗到底的意思,而是直接跑到了三十里开外的环洲去了,那里是瘟疫第二严重的城镇。 姜里将在这一次,再一次创下无双功名。 女子之身,青史垂名。 她教万国,朝大梁。 长途跋涉,昼夜奔波,城墙上,姜里一身素罗衫,望着连绵不绝的山脉。 谢容渡登上高墙,在她身后为她披上披风。 气氛静然,唯有风声猎猎,两人并肩而立。 他们之间,十有八九谈政事,余一二分赌书篇,其实很少谈些别的了,大事过后,常常沉默。 寒风悄悄拨弄思绪,高楼似在低语。 姜里淡淡拢了拢肩上的披风,说道:“你来了。” 谢容渡手撑着墙面,眺望万里山河,侧脸犹如剑上霜:“险象环生,少有此时。接下来万事待定,也难得此时。” 去听战鼓起,去饮弓上酒。 心境终究是不一样的。 在邺城那夜,他对她说过。 “承蒙殿下信任,臣必不离不弃。” 那时姜里向他摊开手掌,确实困惑:“你这人好生奇怪。我叫你走,你不走,这是命令,你违抗。如今留下,又与我称君臣之礼。” “左安。” 她淡淡一笑:“你豁出性命,就只为了君臣之礼么?” 犹记驿站外,长夜漫漫,银钩半悬。 四野无声,唯心脏所在,如战鼓齐鸣,势如破竹。 她在昏暗中的眼眸清亮,即使如此落魄之日,依旧辨得人心,直直望着他的眼睛,不错过分毫。 夜风,拂过发梢。 恰月色下,一念之差,到嘴边的话,犹豫不知何所闻。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彼时,城墙上寂静,谢容渡侧过脸,看她在空中翻飞的雪白披风。 此前,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对姜里的敬意,有多么纯粹。 第142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84 此前,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对姜里的敬意,有多么纯粹。 “殿下。” “嗯?” “阿里。”他又唤一声,他从来没有这么叫过她。 春日好,年少策马倚斜桥,一日看尽洛阳花,竟有几分疏狂之下的青涩羞窘。 人生万事,胜在朦胧那两三分。 姜里指尖微顿。 广袖下。 谢容渡用力握住她的手。 指骨修长青白,薄茧冷厉,力道缓缓加重。 直到十指紧扣。 抬头路漫漫,不必回头望。 林行致攻势汹汹,和州很快就成为了林行致第一个囊中之物,打响了造反的名号。 举天下大义,灭暴梁! 大梁统治昏庸,崇尚享乐,洪灾与瘟疫,皆是天罚,民不聊生,他林行致,是在为天行道,铲除奸邪! 但凡是成大事者,总少不了点玄幻色彩在身上。 一时间,什么林行致出生的时候紫气东来,百兽震惶的风声都传出来了…… 谢容渡早就八百里加急的把消息传给姜邵,而大梁在历史上的迷惑行为再一次发生。 不管,哎,就是玩儿。 任平林行致打的热火朝天。 右丞相高成弘火急火燎的入宫觐见,立刻宣言:“陛下,必须要打仗啊!!” 姜里坐在上方,却微笑看着高成弘,不言不语。 高成弘看着左右沉默的侍从,后知后觉的咽了口水。 宫外,钦天监,被称之为最神秘的地方。 一个青衣背影,拢着袖子,夜观天象。 “紫微星微弱……气运溃散……” 少年仰头,面容复杂。 “又是你。” “掩日阁。” 篡改天道,逆命而行,黄泉路上替人还愿,你不怕遭报应吗?! 同时,岐归感觉到气运的波动和作恶值的上下起伏,不好意思,乐开了花。 管他报应,先爽了再说。 这边,林行致在招募幕僚,努力打仗,不仅占据了好几个县城,还吞并了各种小的起义势力以及劫匪,很快壮大自己的队伍。 不少林行致的昔日同窗,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紫气东来给迷惑了,都赶来投奔林行致。 林行致又迎来前世的那一批人。 而那边,姜里和谢容渡并没有急着回京,而是辗转各个地方,治理当地。 这其中,有一个人已经傻了,就是陆庭筠。 他怎么也没想到,林行致会谋反,而一直跟着他们的自己,也成了反贼! 陆家在洛阳之大,百年从官,就算再贪污过,受贿过,也是忠于大梁社稷。 如今出了一个跟着林行致造反的孙子,给满门蒙羞。 听说在宜城的陆老爷子,已经气得晕了过去。 陆冲是个老狐狸,原剧情中陆家站在林行致这边,是大局已定,陆家为了保全自身。可是现在,大梁昌盛,人才辈出,又解决洪灾与瘟疫,这时候的林行致起义算什么?反贼!当诛!! 陆庭筠也接受不了,想要走,但是被林行致拦着。 这杖一打,就是将近一年。 隆冬时节,大雪纷飞。 朝堂终于拨兵出战,百万大军,由谢容渡为主将,征伐叛军!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此时,林行致正筹谋着进攻开州。 开州一破,再过燕城十四州,直捣洛阳。 这是林家军和朝堂上第一次正面对峙,这一年来,林行致的军队几乎无往不利,所向披靡,已经壮大到了一定程度。 他自信自己是天命所归,上苍既然让他上辈子夺得天下,统御万疆,又让他重生一次,那么这一次,他仍然还是被上苍眷顾的那个人! “诸位将士,此去已无退路,请诸位英勇杀敌,诛灭暴梁,待到开国之日,我必以功臣赏王侯之礼!” 城墙上,林行致手拿着剑,转身喝道! “卫我大庆,天命所归!!” 响声如雷鸣,至臻云霄。 底下的士兵都在喝道。 “大庆必胜,大庆必胜!!” 史记,判臣林行致隐居邺城两年,而后揭竿而起,掠夺城池,一年后,在朝堂出兵围剿之际,自封为王,称为——大庆。 谢容渡奉命出关,路程迢迢。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 而彼时林行致,听到了谢容渡出兵的消息,趁着朝廷兵马调动之际,快速攻破了开州,占领城池。 开州的攻破,让林行致愈发得意,认定自己无往不利,筹谋向镇守京都的燕云十四洲发起总攻! 这将是一场真正残忍而冷酷的战争。 序幕拉于一场阴凉又分外漫长的秋天,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残。 双方三月,彼此僵持不下,最终决战于燕云,对于这场终结性的战役,史称,燕云血战。 彼时,出战前,谁也没想到这场战役会创下怎样的奇迹,又如何在历史中熠熠生辉。 这时候,林行致跟朝堂大军辗转三月,四处游击,已经很疲惫了,他率领如今壮大的五十万大军,驻扎在燕云五公里外的开州。 登上高墙,白雪皑皑,远处燕云高达巍峨的城墙。 他此生的宿敌,就在那里! 林行致的手激动得在发颤,大梁麾下百万军,他手下只有五十万,这五十万,恰恰是谢容渡一年前在邺城诓骗他的数字! 邺城之辱,林行致牢记于心! 这一次以少对多,林行致再也不会退却! 他要亲手斩下谢容渡的头颅,一雪前耻! 与此同时,燕云,这座大梁坚固无比的方向,千年风霜,百年威严,亘古矗立。 大雪纷飞,谢容渡沙场夜点兵,身披铠甲,面容冷峻,当看百万师。 今朝战鼓又响,抖落剑上霜。 愿以此身作城墙,护我家邦! 而与燕云相隔千里之远,环洲,姜里遍游江湖之远,整治大梁一百三十七县。 她收到战旨下达的消息,又在灯下收到了谢容渡的信,仿佛听到耳边战鼓齐鸣,响彻云霄。 是以一笑。 在灯下将信纸沿着折痕折好,上面是他的字迹,一如既往,飘逸出锋。 [问殿下安,待我捷报。] 姜里明白,以谢容渡的性格,在没打赢这场燕云战役,扫荡敌寇前,不会再寄来第二封信。 第143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85 苏和璧脸上有惊慌的神色。 陆庭筠从来不傻。 燕云第三场战役,林行致养精蓄锐已久,倾巢而动,势必攻破城门,采用夜里突袭的办法,多个城门攻破。 然而,惨败。 陆庭筠反水了,他逃出了肃州,还将林行致的作战计划告诉了谢容渡。 大梁有备而来,林行致险些死无葬身之地,拼命杀出,折损将士二十余万。 很快,林行致的噩耗接二连三袭来。 燕云第四场战役,再度惨败,起义军手中的兵器不知道怎么过的安检,反正是碎成了豆腐渣,同时,供应的所有粮草被截断。 他在洛阳的盟友,凉了。 “高丞相。”恭亲王表情戚戚,“一路走好。” 高成弘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败露的,他私底下经营凉山矿锻造兵器多年,姜邵下令,诛九族! 高成弘跟林行致一直保持合作,殊不知他用矿石锻造的那些兵器,都已经被皇朝给换了。 阴谋反被阴谋误。 恭亲王在这一件事情特别积极,积极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好给自己颐养天年的机会。 恭亲王在大事上,还是端的稳水的。 大梁没了,他就没了。 他们王室再怎么内斗,一遇外敌,必齐心协力! 牵涉高成弘的案子一经被查,震惊洛阳,牵连者不在少数,而翻出了很多卧底。 当场扣押浮生阁花魁萧姬,桑嫱在后面看,都吓得傻眼了。 姐妹你身份这么牛逼你怎么不早说! 浮生阁倒台了,桑嫱也确实被赎身了,开始做起生意,才知道自己背后最大的东家是姜里。 她这个靠山才是真的硬!! 萧姬被抓,如实招供,那夜刺杀张锦诚家属的也是她,所有的事情一并翻出,甚至连林行致和桑嫱春风一度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 通通流传到肃州。 苏和璧得知自己和林行致之间完美无瑕的爱情,多出来一个桑嫱,几乎崩溃,认为林行致背叛了她。 这时候,苏和璧已经远远没有上辈子那么出名了,神医哑女的称号,也不再,并没有那么受人敬仰。 毕竟瘟疫是姜里解决的,治水是朝堂治的。 林行致此时腹背受敌,战事疲软,又和苏和璧生了嫌隙,一时措手不及,心神俱疲。 燕云洲,风雪漫天。 “陆家现在怎么样了……”陆庭筠形销骨立,沙哑问谢容渡。 “殿下去了宜州,三万起义军全部被清缴,陆家三百余人已安然无恙。”谢容渡淡淡道。 陆庭筠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宁国公,跟随林行致全都是我一个人的糊涂,跟陆家满门忠臣无关,回到洛阳后,我会向陛下请罪,还请你们放过陆家!” 他一意孤行,害死了最疼爱他的爷爷。 才知道曾经多少天真,只是差池不定。 后悔,有什么用呢。 谢容渡看着陆庭筠:“陛下圣明,自有决断。” 他走出营帐,背影孤冷。 陆庭筠痛苦闭上眼。 宜州,姜里四处奔波,安排好陆家之后,再次骑上马匹。 “殿下要去哪?”宜州县令问。 “燕云。”姜里白衣,微微一笑。 姜邵居高堂之上,镇文武百官;谢容渡一身转身,当百万军师;姜里游江湖之远,挽民生水火。 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堪称铁三角。 事到至此,燕云血战持续了两月有余。 林行致之前之所以一直敢耗着,是因为背后有高成弘的军需补给,可是现在,他如果不能立刻攻下燕云,就是死路一条! 况且,现在全天地下的人看林行致,都是用一个逆贼的目光看待,指指点点,戳脊梁骨。 他们在大梁的统治下安居乐业,富得流油,林行致口口声声说要还天下昌盛,却让战火四起,他们流离失所! 林行致咬牙之下,倾巢而动发动第五场燕云战役。 “天时、地利与人和。”燕云城,谢容渡看着百万将士,平静道,“林行致,你还占哪一样。” 林行致已经没有退路,而这一次,谢容渡沙场点兵,杀意凛然。 燕昼夜厮杀,白骨遍地,林行致一马当先,命令所有将士背水一战,不留退路,他亲手杀死敢当逃兵的人。 这确实狠,却抵不住,对方百万将士,谢容渡一剑霜寒! 起义军节节败退之际,妖雪再起,挽林行致于死局中。 燕云第六次战役,战到一半,妖雪起。 “上天佑我!”连林行致都不由得得意忘形,嘶吼道,“天归后庆!!!” 大梁已经占据如此优势,可是林行致还是屡屡杀不死,这下连大梁士兵都有些怀疑人生,一时士气低迷。 “区区几场大雪,你们就怕了吗?!” 谢容渡冷喝道,三尺青锋,开国之功,应仍历历在目! “大梁开国,东连楚赵,西取邯丹,举兵北征,匈奴授首!” “先烈之迹历历在目,海波平荡天下一统,你们何惧之有?!” “燕云十四州,只有剿灭叛军的功绩,绝无残兵败将!” 冷喝声回荡天边,久久不衰。 所有将士举刀齐喝。 “杀!!”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烽火照亮的长夜,燃烧天上月。 燕云第七次战役,也是历史上,最后一次燕云血战,史记触目惊心,遥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谢容渡在战场上,一剑正当百万师,架着骏马直冲进敌军,大梁将士,紧随其后! 林行致在其中斡旋,久战不力,眼神死死盯着谢容渡,在他背后,看到了姜邵的脸,看到了姜里的身影,看到了大梁巍峨矗立的城墙。 他曾在这里,驰骋疆场。如今也在这里,名落孙山。 为什么?! 林行致不甘心。 那座高山,他明明已经跨越过一次! 如今拼尽全力,却发现,怎么也爬不过去…… 因为一个又一个的忠臣血将,牢牢镇守在那里。 这从不是一个人的功劳,是世代的人,是家国大义! 天地灰暗,仿佛漏了一个大窟窿。 雪在下,越来越大。 “杀!”谢容渡只有一个字,剑指林行致! 在这场大雪中。 大梁剿灭叛军四十余万,无一活口。 冒雪而战,逆天亦赢。 谁敢说,天不佑大梁?! 林行致见战机不妙,骑马抛弃所有将士,慌乱逃窜,眼看着要逃出城外…… “咻——!” 一只玄剑从远处射来,正中林行致的马匹! 林行致摔下马匹,用剑撑住身体,剑刃生生折断。 他被数十柄剑刃包围。 抬头。 谢容渡骑在骏马上,银甲玄铁,眉目冷峻。 燕云城墙上, 姜里登揽,手握弓箭,遥遥对向他,射翻了他的战马。 无声的诀别,只听风声呜咽。 林行致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前头路漫漫,不必回头望。 第144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86 姜里从来没有希望过, 一个人赢。 势均力敌,她欣赏他。 …… 林行致深知自己兵少粮少的劣势,因此他这一年打的都是游击战,骑兵出手快准狠,侧袭战术玩的精妙绝伦。 跟燕云的第一战,他并没有冒失的进攻,而是挑选了一小支轻骑趁夜前去探查敌情。 这是林行致一贯的战术,他做的很是隐蔽,没想到,到破晓时分,他等来的不是骑兵回来的消息,而是一支轻骑全部被就地歼灭! “你说什么?!”深夜,林行致听到回禀,脸色难看。 据传,当时燕云士兵看到轻骑,眼睛冒着绿光,就像是饿狠了的狼见到食物一样热情地扑过去。 他们都不睡觉吗?! 林行致虽然心底恼怒,但并没有过多惋惜,只认为这是一场意外,继续自己的策略,时不时派出一支轻骑趁夜偷袭燕州。 燕州十四城,地势辽阔城门多。 这个劣势,导致防守的时候调兵极其困难,林行致正是借助这一点,随心所欲的偷袭,来消耗他们的精力。 对方需要彻夜防备他,早晚有士气低迷的一天! 更重要的是,林行致要在这期间,彻底摸清谢容渡的调兵习惯和燕州地图! 然而谢容渡对此的反应似乎不痛不痒,更加赶尽杀绝这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你敢来,我就敢全部歼灭! 谁也别睡觉,奉陪到底。 让林行致疑惑的是,燕云士兵非但没有感到疲惫,反而越发士气高涨。 冰天雪地,银装素裹,谢容渡一身黑裳,正在屋内,看着军事地图,在第三洲的西城门点了点,声音低沉肃冷:“今晚守这里。” “大人怎么每次都能预判,林行致要攻打哪个城门?”副将惊奇问道。 “他要攻破燕云,这几个方位是关键,十有八九稳了。” 林行致没想过,他在了解燕云时,这一年的行兵风格,也是谢容渡深刻了解他的关键。 “我们什么时候出兵?”将士急切地问,只守不打,每天只有那一点轻骑塞牙缝,他们都快要憋疯了。 “再等。”谢容渡只有两个字。 自幼平步朝堂,十三岁随父纵横疆场,用兵如神,副将不敢质疑谢容渡。 果不其然,林行致很快动起真格,第二场燕云战役爆发,号角冲天,谢容渡调动五十万大军,对上林行致的五十万军队,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厮杀! 山川萧条极边土,兵骑凭陵杂风雪。 谢容渡身为主将,一身玄甲,战前眉目冷硬肃杀。 剑锋垂落间,刀下无数亡魂! 林行致骑着骏马,位列万军前,眼神紧紧盯着谢容渡,大笑道。 “谢容渡!从我进京之日起,我就知道我们早晚会有这一天!” 一雪前耻,就在今日! 黄沙万里,战鼓轰鸣,谢容渡立于马上,眉目寒冽漠然,左手剑刃指向地面仍淌血,声如战鼓:“逆臣叛梁,按罪当斩!” “你们国君不仁,我受命于天,是替天行道!”话罢,林行致骑马冲了过去! 刀剑轰然撞击,几度电闪雷鸣,两人在短短几个回合交手无数,惊心动魄。 两个主将都如此英勇,将士们更是不甘落后。 据载,燕云血战第二战,两军厮杀一天一夜,战鼓不停,死伤人数数以万计。 后庆大军势疲,大梁军队乘胜追击,忽而天降暴雪,狂风肆虐,林行致借此妖雪奋力反击,局势逆转,而后林行致率军及时撤退,居肃州。 这场雪,确实是怪。 此战后,后庆军队琢磨不透,全然不怕粮草空缺,安然镇守肃州与谢容渡对峙。 林行致如此有恃无恐,当然有他的底牌。 后庆军队的兵器和粮草源源不断,才是林行致能起义的关键。 江湖之远,姜里刚在和州听到战报的消息,意味不明:“妖雪忽降。” 她抬头,望着辽阔无云的天空,是谁的命运不定。 作恶值至今稳稳停留在90%,剩下的是10%,是林行致身上浑厚的气运,这份气运,远远比上一个位面还要棘手。 然而事实证明,哪怕是主角,好运也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很多时候,人的改变会推动蝴蝶效应,在林行致得意镇守肃州时,变故突生。 陆庭筠的爷爷死了,他的亲生兄长也死了。 死在林行致的起义军刀下。 这一小支军队去攻陷宜城,陆家不从。 起义的队伍都各个被林行致洗脑,恨透了大梁,又知道陆家一直为朝堂效力,心底不爽,陆家高门大户,怎么可能屈服起义军,一来二去,事情闹大了,出了人命。 这个消息对林行致来讲,实在不算好,他当时心底咯噔一下,恼恨不已,想要处决杀死陆庭筠爷爷的人,但是现在又是缺人手的时候,不能动手。 只能把消息压下来,瞒着陆庭筠。 然而陆庭筠没傻到一定程度,还是听到了风声。 “怎么可能……” 陆庭筠在肃州踉跄跌坐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半晌,竟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庭筠!”苏和璧担忧扶住陆庭筠的手臂。 那一眼,看到了陆庭筠眼中再也看不透的恨意。 林行致更狠,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陆庭筠表面照料,实则关押了起来。 杀亲之仇,他不傻,就算是陆庭筠再喜欢苏和璧,也不可能轻易揭过去。 倒是苏和璧心软,偷偷去给陆庭筠送吃的。 短短半月,他瘦的像个活死人,远比天牢那时候更瘦,天牢时他们尚且牢牢牵着手,彼此心意相通,可现在呢? 苏和璧低声啜泣:“庭筠,你别这样好不好,这件事慎之是无辜的,他也很为难,等到攻下洛阳,慎之说了,一定会为你复仇的。” “你们是反臣,我算什么?”陆庭筠眼神空洞,疲惫倚在那里。 他看着苏和璧哭了很久,心底一丁点的感觉都没有了,仿佛过往一切的一切,都如云烟消散。 陆庭筠忽然问。 “去年在邺城,阿里染上瘟疫,恰恰是我去看她的那一天,你送我的香囊,当真只是香囊吗?” 第145章 不做洛阳归京录中的踏脚石完 苏和璧脸上有惊慌的神色。 陆庭筠从来不傻。 燕云第三场战役,林行致养精蓄锐已久,倾巢而动,势必攻破城门,采用夜里突袭的办法,多个城门攻破。 然而,惨败。 陆庭筠反水了,他逃出了肃州,还将林行致的作战计划告诉了谢容渡。 大梁有备而来,林行致险些死无葬身之地,拼命杀出,折损将士二十余万。 很快,林行致的噩耗接二连三袭来。 燕云第四场战役,再度惨败,起义军手中的兵器不知道怎么过的安检,反正是碎成了豆腐渣,同时,供应的所有粮草被截断。 他在洛阳的盟友,凉了。 “高丞相。”恭亲王表情戚戚,“一路走好。” 高成弘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败露的,他私底下经营凉山矿锻造兵器多年,姜邵下令,诛九族! 高成弘跟林行致一直保持合作,殊不知他用矿石锻造的那些兵器,都已经被皇朝给换了。 阴谋反被阴谋误。 恭亲王在这一件事情特别积极,积极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好给自己颐养天年的机会。 恭亲王在大事上,还是端的稳水的。 大梁没了,他就没了。 他们王室再怎么内斗,一遇外敌,必齐心协力! 牵涉高成弘的案子一经被查,震惊洛阳,牵连者不在少数,而翻出了很多卧底。 当场扣押浮生阁花魁萧姬,桑嫱在后面看,都吓得傻眼了。 姐妹你身份这么牛逼你怎么不早说! 浮生阁倒台了,桑嫱也确实被赎身了,开始做起生意,才知道自己背后最大的东家是姜里。 她这个靠山才是真的硬!! 萧姬被抓,如实招供,那夜刺杀张锦诚家属的也是她,所有的事情一并翻出,甚至连林行致和桑嫱春风一度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 通通流传到肃州。 苏和璧得知自己和林行致之间完美无瑕的爱情,多出来一个桑嫱,几乎崩溃,认为林行致背叛了她。 这时候,苏和璧已经远远没有上辈子那么出名了,神医哑女的称号,也不再,并没有那么受人敬仰。 毕竟瘟疫是姜里解决的,治水是朝堂治的。 林行致此时腹背受敌,战事疲软,又和苏和璧生了嫌隙,一时措手不及,心神俱疲。 燕云洲,风雪漫天。 “陆家现在怎么样了……”陆庭筠形销骨立,沙哑问谢容渡。 “殿下去了宜州,三万起义军全部被清缴,陆家三百余人已安然无恙。”谢容渡淡淡道。 陆庭筠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宁国公,跟随林行致全都是我一个人的糊涂,跟陆家满门忠臣无关,回到洛阳后,我会向陛下请罪,还请你们放过陆家!” 他一意孤行,害死了最疼爱他的爷爷。 才知道曾经多少天真,只是差池不定。 后悔,有什么用呢。 谢容渡看着陆庭筠:“陛下圣明,自有决断。” 他走出营帐,背影孤冷。 陆庭筠痛苦闭上眼。 宜州,姜里四处奔波,安排好陆家之后,再次骑上马匹。 “殿下要去哪?”宜州县令问。 “燕云。”姜里白衣,微微一笑。 姜邵居高堂之上,镇文武百官;谢容渡一身转身,当百万军师;姜里游江湖之远,挽民生水火。 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堪称铁三角。 事到至此,燕云血战持续了两月有余。 林行致之前之所以一直敢耗着,是因为背后有高成弘的军需补给,可是现在,他如果不能立刻攻下燕云,就是死路一条! 况且,现在全天地下的人看林行致,都是用一个逆贼的目光看待,指指点点,戳脊梁骨。 他们在大梁的统治下安居乐业,富得流油,林行致口口声声说要还天下昌盛,却让战火四起,他们流离失所! 林行致咬牙之下,倾巢而动发动第五场燕云战役。 “天时、地利与人和。”燕云城,谢容渡看着百万将士,平静道,“林行致,你还占哪一样。” 林行致已经没有退路,而这一次,谢容渡沙场点兵,杀意凛然。 燕昼夜厮杀,白骨遍地,林行致一马当先,命令所有将士背水一战,不留退路,他亲手杀死敢当逃兵的人。 这确实狠,却抵不住,对方百万将士,谢容渡一剑霜寒! 起义军节节败退之际,妖雪再起,挽林行致于死局中。 燕云第六次战役,战到一半,妖雪起。 “上天佑我!”连林行致都不由得得意忘形,嘶吼道,“天归后庆!!!” 大梁已经占据如此优势,可是林行致还是屡屡杀不死,这下连大梁士兵都有些怀疑人生,一时士气低迷。 “区区几场大雪,你们就怕了吗?!” 谢容渡冷喝道,三尺青锋,开国之功,应仍历历在目! “大梁开国,东连楚赵,西取邯丹,举兵北征,匈奴授首!” “先烈之迹历历在目,海波平荡天下一统,你们何惧之有?!” “燕云十四州,只有剿灭叛军的功绩,绝无残兵败将!” 冷喝声回荡天边,久久不衰。 所有将士举刀齐喝。 “杀!!”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烽火照亮的长夜,燃烧天上月。 燕云第七次战役,也是历史上,最后一次燕云血战,史记触目惊心,遥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谢容渡在战场上,一剑正当百万师,架着骏马直冲进敌军,大梁将士,紧随其后! 林行致在其中斡旋,久战不力,眼神死死盯着谢容渡,在他背后,看到了姜邵的脸,看到了姜里的身影,看到了大梁巍峨矗立的城墙。 他曾在这里,驰骋疆场。如今也在这里,名落孙山。 为什么?! 林行致不甘心。 那座高山,他明明已经跨越过一次! 如今拼尽全力,却发现,怎么也爬不过去…… 因为一个又一个的忠臣血将,牢牢镇守在那里。 这从不是一个人的功劳,是世代的人,是家国大义! 天地灰暗,仿佛漏了一个大窟窿。 雪在下,越来越大。 “杀!”谢容渡只有一个字,剑指林行致! 在这场大雪中。 大梁剿灭叛军四十余万,无一活口。 冒雪而战,逆天亦赢。 谁敢说,天不佑大梁?! 林行致见战机不妙,骑马抛弃所有将士,慌乱逃窜,眼看着要逃出城外…… “咻——!” 一只玄剑从远处射来,正中林行致的马匹! 林行致摔下马匹,用剑撑住身体,剑刃生生折断。 他被数十柄剑刃包围。 抬头。 谢容渡骑在骏马上,银甲玄铁,眉目冷峻。 燕云城墙上, 姜里登揽,手握弓箭,遥遥对向他,射翻了他的战马。 无声的诀别,只听风声呜咽。 林行致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前头路漫漫,不必回头望。 第146章 番外:审判 燕云血战的落幕,宣告着大梁王朝达到了新一度巅峰时期的统治。 五十万叛军,悉数剿灭。 其罪臣林行致,及其主要军师副将,押送回京,留待罪罚。 而那一战,天地苍茫,皓雪纷飞,谢容渡身披铠甲,在战场上勒马回身,看到城墙上赶来的白衣身影! 公主立于高处,白衣胜雪,浩浩兮。 手持弯弓,弦上箭。 他眯起眼睛,坦然一笑。 铠甲下的脸,坚毅冷峻,溅上血,鼻梁高挺,仍见洛阳盛景时,几度折枝风流。 曾记否,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到如今,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今年腊酒未品尝。 故土人的期望,她笑的模样。 昼夜不敢忘。 姜里扔下弓箭,一路飞奔跑下城墙,白色裙摆落满这年冬天的皓雪,在大漠沙场中翩飞,直到跑到他面前,气息微乱,但笑道。 “左安。” 天地间肃杀浩荡,战鼓震耳欲聋,与心跳同频震荡! 她伸出手,白衣之身,在大雪中,抱住满身是血的他。 倘若弱冠之年,不能娶得心上人归家,那便战功驰骋疆场。 但若是……遇到她了呢。 待到归京日,洛阳春光好。 “殿下。”一声叹,此生系,谢容渡拨开她脸颊碎发,“你到底来了。” “边疆战事吃紧,你不来信,我担忧你。”她说。 姜里与谢容渡押送叛军,一道归京,归来日,还来百万军。 帝王亲自站在城门前,笑脸相迎。 “平阳内慧,当入内阁!” “左安,你永远不会让朕失望!” 在日后,大梁这位平阳公主将真正走进朝野内阁的政论,并永远不后退半步,决策之密,城府之深,英明果决,口才腹黑,与明君贤臣扶天下于水火,大梁永不割地,不赔款,不退让,不和亲,开创盛世,声名流芳千古。 对于大梁这段持续了三十年的光辉岁月,将国运推向了顶峰,后史称:天访之治。 在彻底肃清内外后,已经到了秋天,冲天香气透洛阳,满城尽是黄金甲。 而一直被关押在天牢的林行致,身负重伤无人救治,捱着疼痛在阴暗中苟活了大半年,总是按着自己的一条残腿发呆,可这次他等来的再也不是有待转机的好消息,而是命运的宣判—— 祸及三族,连诛! 当审判的结果传到天牢的时候,尚且还活着的林家人嘴唇颤抖,各个脸色惨白,双目无神! 林行致抬起头,眼神麻木阴郁。 过长杂乱的头发下,是一张瘦骨嶙峋的脸,脱相的甚至有些丑陋,再也没有当初风度翩翩状元郎的半分风度。 “这不可能!” 他喉咙中发出怪异的嘶吼声。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毫不遮掩的愕然。 甚至忘记了君子礼节,发疯似的冲上前去,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这不可能!我还有机会!是你的旨意传错了!” “林公子。”前来传旨意的洪公公哎呦一声,两个禁卫军大力将林行致踹翻在地上。 洪公公背着光,笑眯眯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奴才祝您,一路走好啊!” 这一画面有些渗人。 光影构造,充分映出了宦官的阴狠和罪臣的绝望。 林行致被踹到心口踩在地上,手指骨扭曲的爬动了两下,苍白着脸抬起头,仰视着洪公公的脸。 他最看不起的太监。 “是谁……” 他声音嘶哑:“是谁下的旨意……” “有位主说了,这斩草不除根呐,春风吹又生,尤甚阴狠小人,狼子野心。” 洪公公惋惜道。 “是谁?”林行致动了动唇,心中隐隐有了预测。 洪公公微微一笑。 半束光影照在脸上。 “公主说,流放,不如诛九族——” “天家仁慈,朱笔改为三族,你还不,谢主隆恩?” 公主进谏,陛下听之。 那日的天牢,除了哭声,还是哭声,这地方总是凄厉的。 “早晚有一天,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不得好死!” “报应,只掌握在王权手中。” 然而当林行致听到洪公公的话,反而安静了太久太久,全身放松瘫软的躺在牢房的茅草上,看着那逼仄的天窗中透出的一丝白光,照在昏暗的天牢中,那么模糊。 他看着看着,忽然低低笑出了声。 笑得眼角流出眼泪。 是泪水吧? 谁也不能知道。 你经历了几争天下,你还哭什么呢? 洪公公俯身,压低声音对林行致说:“殿下送你的匕首,你还留着吗?” “一直留着,不敢忘。” 洪公公笑着点点头,“甚好。” 他的声音如同落叶般落下,随着萧瑟刺骨的秋风,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前路无望,公主望您,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不辱名节,自杀谢罪。” 那天晚上,林行致做了个太漫长的梦。 漫长到他再一次睁开眼,已经分不清前世今生,究竟哪一个结果是真实的。 他是统御万民的帝王,还是锒铛入狱的阶下囚? 梦中的女子,也曾绣一朵旧花,庭外梧桐亭亭玉立。 后来, 越走越远。 越变越陌生。 她终于成为了他的模样,工于权谋,翻手生死。 你为后庆,我为大梁。 谁也别怪谁,谁也别说错。 万城百姓,是我庇护的赌局。 行刑前夜, 林行致在天牢自杀。 以死谢罪。 临死前,留下一封血书。 只求公主谅解。 消息传到姜里耳边,她毫无波澜,云淡风轻地让人给林行致收尸。 林行致的死,并没有给林家带来任何转机。 林家曾经为了出一个状元郎而感到无比骄傲,满村洋洋得意,他们跟着林行致飞黄腾达,也跟着林行致尸横遍野。 只是享受荣华富贵时,他们为林行致马首是瞻,现如今,各个憎恨林行致谋反,为什么要带上他们,宣称自己无辜。 三族连诛,自然包括妻族,苏和璧也逃不掉。 但这一次,她和林行致坚不可摧的爱情早就出现了裂痕,临死前,也不见有患难与共的真情。 “你根本忘不掉姜里对不对?”苏和璧喃喃自语,“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又一次又一次背叛我!” 第147章 番外:不悔 姜里是她心头刺,血中恨。 苏和璧永远无法释怀。 当年小别院夜里伴书,洛阳脚下海誓山盟,都变成过眼云烟,谁还相信有情。 “苏苏,我累了。”那时天牢里,林行致倦怠对她说,“无论如何,我心中有你。” 是的,只不过他心中,同时装了两个人。 一个是年少相伴,相濡以沫。 一个是三年夫妻,此生宿敌。 泪水,顺着苏和璧的脸颊滑落。 痛苦,莫大的痛苦,撕心裂肺,已经喊不出疼。 如果可以,她宁愿永远没有来过这洛阳城! 世人都说洛阳好,少年却待洛阳老。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谁都回不到过去了。 苏和璧曾自认纯善博爱,到最后被仇怨嫉恨蒙蔽双眼。 林行致也曾经满腔热血报复,还天下盛世太平,政治昌明,到最后害人最深,民不聊生。 你说这世间初心,都这样付给断井残垣。 到最后,只有那天子脚底下的小乞丐,还没有变,何其荒谬。 “快抓住他!他偷了两个馒头!!”摊主大喊。 衣衫破旧的小乞丐已经变得苍老,行动迟缓了很多,狼吞虎咽把馒头吃下去,看着贴在城墙上的皇榜告示,从那里经过,长长叹了口气。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 林行致自杀的那天晚上,苏和璧空坐一夜,替他合上了双眼。 眼睛干涩的已经流不出泪水,看着林行致留下来的血书。 “你看,你还不承认,你对她动过心。” “半封遗书,你恳求她谅解,我算什么。” “罢了,我也累了。也许跟着你谋反,本就是错误的。” 苏和璧最后请求,想要见一见陆庭筠,想要面圣。 并没有成功。 耗尽了半生周折,再无人眷顾。 狱吏的眼神错愕,然后变成嘲笑。 “你以为你是谁?罪臣之女,天家又是谁?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么?!” 苏和璧没有说话,心死如灰,人如灯尽。 那一夜,她撞墙而死,鲜血沿着淌下来,死的惨烈。 说什么神医妙手,心怀大义,是命运施加给她的所有光环,帮助她一帆风顺。 可是人都有私心。 哪怕是天道认定的主角也不会例外。 姜里有时候在想,来源于邺城的瘟疫,究竟从何而起? 没有病源,没有病根,无疾而起,又随着苏和璧的声名出世无疾而终。 仿佛一切的灾难,也只是为了苏和璧的成名而做准备。 这就是主角的力量。 可惜天道也没有想到,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按照他规定的方式去走,心甘情愿做一个配角。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无辜。 天道大光,浮世三千,总有人会打破命运。 这一次,身上没有任何光环的苏和璧,哪怕是死亡,会有人惋惜么? 姜邵甚至不记得苏和璧这个名字,如同过眼云烟。 “此人罪大恶极。”养心殿前,钟晚意一身水蓝色宫装,侍奉帝王前,眉眼柔柔,垂睫道,“不如凌迟处死。” 林行致起义时,为了给苏和璧复仇,屠灭钟家满门。 只管以怨报怨,怨怨相报,无时了。 姜邵在养心殿前,态度慵懒,腕间轻顿一瞬,然后毫不在意的朱笔勾勒,宣判了苏和璧的命运:“算是补偿你的父母。” 原剧情中,姜邵为什么会对苏和璧另眼相看?是出于苏和璧身上那一份纯粹的干净和气节。 如今。 极少出头的苏和璧,在姜邵眼中已经没有任何印象。 而帝王后宫三千,情薄冷却,谁记你一人。 你们本是主角,意气风发,平步青云,而我,只是你皇图霸业路上的踏脚石。 可重来一次,我们旗鼓相当的竞争。 我有多了解你。 上一次,赢的人是你。 这一次, 我。 …… …… 如果你曾经质疑过,命运无波。 “后庆已经攻破城门,不杀降者!” “谢容渡,你是降还是不降?!” “不、降。” “今日若有后庆军队一人踏进洛阳城,那就先将我的尸体,五马分尸。” 他站在城墙上,仅剩三千人兵马。 是孤臣,也是重臣。 天访第三百三十四年,大梁天灾不断,人祸连绵,南方洪灾,北方干旱,内有宦官专权,农民起义,外有匈奴分裂,虎视眈眈。 后庆攻破大梁多个城池,直到洛阳城的陷落。 在林行致的兵马大张旗鼓踏进洛阳城的那一天。 谢容渡,战死。 临死前,身中数剑,左臂断裂,仍抵御城墙,在敌军密密麻麻的包围圈杀敌数十人,直逼林行致。 所带三千人,誓死杀敌,无一生还。 死后,新帝对于尸体处以凌迟之刑,不予还家,横尸荒野。 而那一天,还在坚持上早朝的姜邵,听到谢容渡战死的消息。 群臣相对而泣,面容戚戚。 气氛悲凉,远方梁旗飘荡在日落中,日薄西山,最后的辉煌。 姜邵闻言,平静赐下他生前的最后一道圣旨,封谢容渡为忠义大将军,厚葬。 然而这道圣旨,再没有实现的机会。 史记, 大梁最后一位皇帝,梁昭帝,在他最后一次下朝走出金銮殿时,步伐踉跄,被门槛绊倒,突然痛哭出声,嚎啕大哭。 哭什么呢。 哭毁在他手中的江山,哭战死沙场的将士,还是哭谢容渡的离去。 据传,在后庆攻破洛阳城的三天前,梁昭帝曾经怀疑谢容渡叛乱通敌,下旨革去谢容渡的官职,命令他离开洛阳,终身无召不得入京。 谢容渡抗旨,不尊。 只回了帝王六个字,笔锋遒劲,可惜,气数尽矣。 “愿战死,此不悔。” 君臣之间,更是近臣。 后来后人再整理这段历史,发现梁昭帝从未怀疑过谢容渡的忠臣,事实上,他只是想让他活着,不以皇帝的身份,而以朋友的身份,仅此而已。 可惜对方,执意选择了一条无法回头的死路。 而梁昭帝在谢容渡死后的第二天,于皇宫中自刎。 贴身太监劝他逃跑,他没跑。 任何人都可以活着,百姓可以换主子,朝臣可以换朝代,姜邵不行,他是大梁的皇帝。 死前,姜邵只留下了一句话。 “诸事罪孽,由朕一人承担,朕之尸体任由尔等分尸,勿伤百姓一人。” 第148章 番外:却老 对于大梁的最后一位皇帝,后世评价极为两极分化。 有人认为他是昏君,暴厉无能,重药重税,百姓苦不堪言。 有人认为他有中兴之志,奈何操之过急,刚愎自负,国数已尽。 说到做到,最后只剩下了两个字,气运。 无力回天的气运。 大梁整整传了三百余年,到了姜邵手里,本身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空壳。 有中兴之志,无中兴之能。 俱往矣。 直到大梁最后一位亲王被后庆的军队绞杀,社稷王,君主死,江山改朝换代。 但无论如何,在梁末时期,无论是诸臣还是皇帝,都拼尽了全力,将这句话做到极致。 「将士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而姜邵的死,却并没有引起百姓的失声痛哭,举国悲痛,相反,百姓家家张灯结彩,迎接后庆军队的到来。 他们已经在暗无天日的战火中煎熬了太久,如今终于看到曙光。 林行致入住洛阳城后,斩杀前朝宗室、官员数百人,挖了皇陵祖脉,凌迟战死将士。 登基后,林行致励精图治,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活清廉,夜批阅奏折半宿。 三年还来天下太平,期间着手斩杀开国功将四十九人,最严重者,抄家九族。 是非对错,又有谁来评价呢? 这是一个朝代接着一个朝代的轮回。 兴衰腐朽交替之间,金戈铁马几遭,青史留名一页。 但若是…… 大梁之气运,未尽呢? 于是重来一次,不出十年,史现天访盛世,后庆战败。 林行致给天下带来过一度和平的繁荣,也是他给天下带来战火。 从起义,到屠城,到偷换赈灾粮,豢养数万军队。 气运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你得到了什么,也失去了什么,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 海清河晏,盛世太平。 是历史中永恒的赌注。 而赢家,总是交替出现。 只是这一次。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姜里俯瞰长城龙脉。 “我说大梁气数未尽,仍有中兴之治。” “将士不惧死,文官治朝野,这里,从不缺人才辈出。” 你不能从他们的尸骨上踏过去。 那我说。 大梁气数不尽。 更有百年盛世! …… …… 灯火下,泼墨香,闲挂小银钩。 “公主,该歇息了。”若云低眉道。 侍女们鱼贯而入,衣摆移动间仿佛流动的彩云,手捧着银盘,为皇室洗漱,又有侍女轻柔解开了床前的朱红纱幔,如月色般轻盈,又小心抚平那绣着葳蕤花色的被褥,一切都井然有序。 这是平阳公主漫长生命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日夜晚。 不过多少差池。 姜里放下书,平静一笑:“明日进宫,见见皇兄吧。” 若云为姜里卸下发髻,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落,而后侍女鱼贯而出,静静吹灭了盏盏青灯……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陆庭筠身份特殊,身为罪臣被带回洛阳,在这个秋天,也听到了关于林家的判决。 “平阳公主……”那天,洛阳城的秋雨下得很大,陆庭筠入宫。 漫长宫道,公主执着油纸伞,浅蓝环佩,玉簪矜雅,便是一生。 洛阳秋雨,细如绵,冷入骨。 “我时常分不清,我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陆庭筠深深看着她的眉眼,眼中有迷茫,有痛苦,还有愧疚和恨意,来见她的路上,脚步踉跄,摔倒在地上,又爬起来,衣衫狼狈不堪,到最后变成发问,“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我们以前,是很要好的朋友。 姜里面孔淡漠,浅浅一笑。 “庭筠,你还是和幼时一样天真。” 她的眼中,无波无澜,身后是,权势滔天。 从邺城生死辱,到再世公主荣。 这条路,她比谁走的都要漫长。 已无人有资格,拦得住平阳公主痛下杀手,死三族者,不足为谈。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陆庭筠摇了摇头,在秋雨中满面陌生的看着姜里,哽咽道,“阿里,是我错了,我看错了人,辜负了你,我们能不能回到从前……” 姜里没有回答他的话,沉默良久,只有四个字。 “天命已决。” 回不去了,一切早就朝着前方的走去,任何人无力阻拦,只能看着人生怅恨水长东,半生颠簸半生缘。 “阿里!!”陆庭筠突然心慌的厉害,他想要追上她,想让她别走,想跟她说她是他最好的朋友,于是他奋力奔跑在磅礴大雨中。 “唰——” “唰——” 剑刃抵住喉咙。 谢容渡一身官服,监察为首,黑裳玄纹,在雨幕中,左手持着剑,骨节冷白突出,眉目深刻,眼神压下时,冷冽肃杀。 “陆二公子。” “你已被陛下贬为庶人,无诏不得入宫,亦不能面见殿下。” 陆庭筠僵住,真真实实尝到谢容渡身上的杀意,那是从十里疆场中历练出来的狠厉。 他踉跄,跪在地上,大雨冲刷着面孔,打湿了衣衫,反而惨淡地痴笑,望着前方的宫墙,还有再也看不到的背影。 看穿了前世。 才知道她走了一条怎样的路。 而他,两世,都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两年的哑女,当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竟然还有脸问她。 我们为什么回不到从前! 是她不愿见他。 “阿里。” “对不起。” 就此一别,恩断义绝。 阴雨天,小桥前,姜里撑着伞,懒懒倚栏杆,正喂鱼食。 池中的鱼儿扑腾的正欢,看不出秋天的肃杀之意。 谁省,去年春静。输与池上鸳鸯,日日阑前双暝。 今年。 你憔悴,我替你明媚。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清越如他山之玉的声音,在秋雨中平稳响起,穿过了雨幕。 姜里意兴阑珊,抬眼看去。 谢容渡一身黑裳,执伞站在假山的对面,眉墨深刻如画。 她微微一笑:“相逢莫厌金杯,宁国公。” 那年赏灯猜谜,她在灯火葳蕤处,出口成章。 逢监察司打马而过,他一眼看到她。 已时隔五年。 自古洛阳道。少年看却老。 第149章 番外:起声 而后,五年已过,大梁昌盛,一切如姜里的意料进行。 岐归问姜里,要不要走。 “决定权在谁?”彼时姜里正在公主府调试香料,浅蓝色的衣袖如白云般垂落,平静问道。 午后的光影穿过亭堂落在她的脸上,看不透什么表情。 “你就算走了,平安公主也回不来,在你的任务成功之后,她的灵魂会转世投胎。”歧归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 “而平阳公主,还想用剩下的灵魂,跟你作笔交易。” 姜里抬起眼:“什么交易?” “她想让你留下来,永保无疆之休。”歧归笑着说。 民生所乐,心中所系。 平阳公主,有大爱也。 姜里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棋,半晌:“告诉她,我同意了。” 掩日阁,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那一年,钦天监夜观天象。 适时,发现大梁风调雨顺,百年无恙。 同年,帝王再次做主,为平阳公主与宁国公赐婚。 谢容渡接旨,然平阳公主婉拒。 而后五年,谢容渡多次登临公主府求娶,次数不下十次,一一被拒。 “左安,做人,心要诚。”姜里摇着团扇,温声淡笑。 你我先谈养心殿,再拜瀑淋身。闲暇闻几页,臭读几篇书。 本是相敬交心,奈何几遭共度生死,患难与共,无他人可比之交情。 谢容渡从前,绝不会认为自己喜欢一个温柔、狡诈、诡计多端、冷血无情的女人。 直到他遇到了姜里。 别时飞燕飘摇,宫道棱檐九转,雕梁画栋,几度东风吹世换。 十年前,谢容渡曾在风雪中忍不住回了下头,远远地。 看宫道上,她一身白披风,形单影只。 那是谢容渡生平第一遭,为一名女子,一名闺阁之中,知书达礼的公主,感到惋惜的情绪。 所托非人,身不由己。 那时他们尚且毫无交集,也未曾想过以后的人生会有怎样的交集。 五年前,当他又一次商议政事后从公主府离开时,回头。 看小轩窗,伊人偎,灯火葳蕤下,衣袖金鹧鸪。 姜里一手松松捧着书卷,皓腕凝霜雪,美人骨头松慵得似乎提不起来丝毫力气,偏偏披着最沉雅的外衣,令人觉得端方之余,又有种被束缚的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那温润三书六礼下,多少离经叛道。 而他陪她离经叛道。 曾经多少宫中,少年王侯,为太子伴读,打马而过,相闻不相知,相见不相识。 后来。 又一年。 她倚在窗内,年华正美, 他站在窗外,位极人臣。 “殿下。”谢容渡叹一声,站在庭院的梨花树下,满目的白,落了他满肩,俯身认真问她,“你愿意嫁我么?” “宁国公府,任你做主。” “虽说本宫不信佛,但佛说,心诚则灵。”姜里声音悠闲,乌黑澄澈的眸,看大雪落满天,遮掩堂前月,落入谁家庭院,大红灯笼高悬。 便温声。 记忆中的笑,和煦如春风过罅,泠泠山水熨帖了往后山川名胜的仆仆风尘。 “风寒雪重,左安,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天访三百三十二年,圣旨赐婚,金言玉律。同年,邺城鼠疫爆发,从南方蔓延近千里。 作为六年前已经处理过此事的不二人选。 姜里当之无愧,受命于天。 洛阳春光好,邺城有往事。 这千里故居,六年晃过,埋葬多少旧迹。 今而边疆将士镇守,郡县官员清廉,大梁富饶,百姓乐业,即使历史永远充满了偶然性和必然性,即使永远的和平并不存在于青史之中。 可是在这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历史中,天子守国门,君臣死社稷,将永远为大梁的威望,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姜里到邺城半年,研治鼠疫,救济百姓。 当年的宁长青,已成为邺城县守,尽职尽责,衣服上常打补丁,不敢有一日懈怠,称,蒙君王信任,必以死相报。 周围三州十六县,总督府督长已经年过七十有余,走路时都颤颤巍巍,仍然在鼠疫中挺身而出,庇佑百姓,护我家国。 “大梁中兴之治,诸位缺一不可!” 姜里曾经当着他们的面感慨。 而这一句话,后来也被载入后人编定的史书中。 无人知晓这里百年后又将发生什么。 但是他们都知道,在历史上有那么一群人,忠肝义胆,救百姓于水火,扶家国于浩难。 半年之后,鼠疫稍平,洪水又起,灾年连绵不断,但好在六年前莫大的洪灾让大梁官员都长了教训,修建的水渠在这一次再次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抵挡住洪水入侵,再次疏通水道。 上下齐心,同舟共济。 仍可谓盛世矣。 而那一年, 上处庙堂之高,身游江湖之远。 姜里穿着一身白衣,身影宛若谪仙,墨发仅用一根银簪别住,正站在修建的水道上,手中拿着工程地图,亲自监督指挥民吏干活。 睫毛垂落间,满是清冷。 “平阳公主!” 身后, 是一道肃肃朗朗的声音,带着笑意。 姜里拿着图纸的动作顿住,皓腕凝霜雪,转过身来。 对上牵着马的谢容渡。 一路千里,风尘仆仆。 那双眼睛,寒星熠熠,深邃胜过人间。 “朝中诸事已定,我来寻你。” 姜里拿着图纸对他笑,脸上还沾染几分黄沙走石的灰尘,“左安,你来就好。” 谢容渡走过去,淌过河水,停在了公主面前,秋风吹过,衣摆纠缠,是谁的宿命,毕生难忘。 然后重重抱住姜里。 姜里静静地,回抱住他。 来者是远行客,眼前是心上人。 无论历年多少风雨,殊途同归! “我这一生与太多人的缘分皆朝生暮死如露水,唯独与你,像是一条生生不息的河流。” “洛阳春光好,但愿好景长。” “左安,你唤一声殿下。” “殿下。” “人生到处知何似?” “应似飞鸿踏雪泥。” 你我共度圣贤书,外御水火难,从来如此,只得一人。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洛阳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第150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1 窗外,正值一场暴雨。 夜晚,格外沉闷。 大雨不断冲刷着城市,淌过一座高楼大厦上的大荧屏。 那大荧屏上的脸,是个风情万种的女明星。 却在下一秒,偌大的大荧屏变得空白一片。 连带着左下角落下的一行字——环蔻全球代言人:姜里。 也消失不见。 仿佛被踢出一个看不见却又长久存在教人畏惧的圈子…… 姜里睁开眼时,就对上镜子中一张苍白到极致的脸。 卧室昏黄的光线,映出一双麻木无神的眼睛,瞳孔倒映出满镜子的红色口红印。 口红密密麻麻在镜子上划着,触目惊心,只在镜面写满了一个字。 「脏」 “这是什么五脏六腑?”姜里皱眉,感受到手腕上剧烈的疼痛,深可入骨的刀伤静静躺在腕间,嫣红的鲜血不停的往下淌。 穿来就赶上自杀现场。 大概是她这几次最惨的一回了。 姜里从卧室中杂乱的翻出医药箱给自己止血,起来的时候大脑一阵头晕目眩,也不知道这身体是饿了多长时间没吃饭,轻飘飘的跟张纸似的。 长得这么好看,折腾自己身体干什么?! 姜里一眼扫去手腕上的伤口,就知道要留疤。 窗外仍旧是轰鸣的暴雨声,卧室大的空旷,柔软而奢华,四面都刷成了粉色的墙,镜子镶嵌在名贵的梳妆台前,桌台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大牌护肤品。 歧归还没有出现,姜里给自己处理完伤口,鉴于身体的状况,很明智的拨打了120,然后头晕目眩的等待救援。 找医药箱的时候,她发现卧室的床头柜前,放了一张遗书。 遗书很短。 只写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把自己所有的财产捐给慈善机构。 而第二句,她写—— 「先生,我再也不做任何人的替代品了。」 字迹隽秀,字迹间没有任何停顿和犹豫,多少心灰意冷,才到现在千疮百孔。 姜里翻起那张遗书看了两眼,嘴角一扯,平静将遗书扔进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 毕竟是遗物。 扔了不妥,先这么保管吧。 “叮,目前作恶值:-21%。” “?” 不是哥,你混的是真差啊! “来咯宿主!”歧归冒出来说道。 歧归来的时候,姜里还在翻看网上的热搜。 ——知名大陆一线女明星官宣退圈。 ——据传姜里被大佬封杀。 啧。 “欢迎来到京港风月文。” 每个人心中,都曾梦想着出现一份完美无瑕的爱情。 爱情的对象要强大、专一、身份显赫。 港区大佬陈郗琮,在幕后稳掌商业帝国,行事低调,这样一个人,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他从小养到大的小青梅——岁岁。 可惜小青梅是京都的千金小姐,只在港岛住了十年,就因为家里人的要求被迫回了京城。 京港风月,千里之隔。 凡是她人,皆为替代品! 你说有点好下场也行,可惜下场凄惨。 唐今岁在港岛的那十年,无法无天,任性妄为,更在年少时就跟几位大佬产生了情愫。 她出身京都不是寻常人,生的又粉雕玉琢,活生生像个糯米团子,不任性的时候还是很讨人喜欢。 港区背后的几位大佬都玩起养成系,用尽一切权势呵护唐今岁成长。 从六岁来到港区,跟着港区大鳄——她的爷爷居住,到十六岁,离开港区。 是命运本该如此,唐今岁跟几个人纠缠不休,但她心中只把他们当成自己最亲近的哥哥,除了陈郗琮。 当小小的唐今岁意识到自己对陈先生这段非同寻常的情愫之后,她认为自己玷污了这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纯洁感情,也成了她逃回大陆的一个原因。 十年。 唐今岁走了,回了京都。 但故事并没有结束。 她离开港区后的日子里,她的身影始终在几位大佬的心中徘徊不去。 因此以后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成了她的替代品。 所以陈郗琮在孤独寂寞了很久之后,看到了原主! 那张脸,三分相似,足矣! 如果说唐今岁和陈郗琮的爱情,是青梅竹马,温柔有加。 那姜里和陈郗琮的相遇,从头到尾只是一场强取豪夺,又错付真心的悲剧。 两个女生的十年,以爱情之名,是如此不同。 当时原主只是一个从大陆漂洋过海过来,战战兢兢努力接戏的小演员,哪怕是在圈子里,也只是个小透明。 被陈郗琮强行看上,囚为金丝雀。 他连威胁人都是轻描淡写的,甚至不用他本人出面,只是手下人的句句通知。 犹记初相识的那个夜晚,港区富人圈的幽静别墅,四面环岛的海风,昏昏暗暗的灯光中,他一身黑色西装,沉默坐在暗处,灯光给他镀了一层浓厚的影,连阖眼都似一种高不可攀,然后在无名的视角中,缓缓抬眸看她。 那仿佛是一生中无与伦比的慢镜头,习惯性的高高在上的倨傲藏在他眼角数年,欣赏着她,淡淡一笑。 “别怕。你穿红裙子的模样,很美。” 今夜玫瑰很美,是他寂寞的消遣。 那时原主惊惶不安,并未看懂他眼中的欣赏,冰冷的像是衡量着一个物件。 透过她,寻故人余韵。 此后十年,她永远记得初识陈郗琮的那一夜。 深刻的堕入命运。 而她面对他,从来没有拒绝的资本。 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被动的悲剧。 开始还是结束,期限有多长时间,从来不是她说了算。 从无人问津,到声名鹊起。 陈郗琮给过她最风光的六年。 火遍大江南北。 更甚——原主不只是陈郗琮眼中的替代品。 很可笑,港区其他的几位大佬,因为那张跟唐今岁有几分相似的脸,寂寞之余都把她看成替身。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在港区这个翻手为云的阶级圈子,原主没有任何身世背景,唯一能让她站到现在的,只有陈郗琮的庇护。 可陈郗琮也仅仅只是把它看成了一个金丝雀而已! 那是用来玩儿的,替她遮风挡雨?陈郗琮认为不值。 于是原主每次都只能对他们笑脸相迎,恭敬有加,任由人折腾,不敢丝毫埋怨。 直到她来到港区的第八年—— * 郗:xi,一声 第151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2 原主十六岁来到香港,十八岁遇到陈郗琮,在这一生中最美的年华,走进差池不定的世界。 她最大的错误,就是动了心,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从每一句小心翼翼的陈先生中。 那一年,唐今岁从京都回来了。 被抛弃,是原主唯一的命运。 「知道你究竟哪里比不过她吗?」 「因为你脏。」 仍然是那样的夜晚,暴雨轰鸣,香烟燃烬,他抬起眼,对她说。 没有最后的温柔,一切云淡风轻。 击垮原主撑了八年的生的意念。 待到浮华谢尽之后,再风情万种大明星,在陈郗琮眼中也只是玩物。 一根香烟,燃到尾端。 他平静说。 “退圈吧,她不想看到你。” 你是否还记得,当初那一个十八岁初来乍到的透明小演员? 没有谁会记得! 就算是红成一线影后,也依然在陈郗琮的命令下,退圈退的悄无声息,不惊动任何人。 就这样,理所应当,被人遗忘。 彼时雨下的很大,大的像是原主刚来到港区时的风雨。 姜里坐在卧室的床上,安静的看着那床头柜上千疮百孔的遗书。 静悄悄的没有生的气息,宛如被遗忘的人。 她不知道原主为什么会爱上陈郗琮。 也许就像是陈郗琮眼中永远只有唐今岁,命运际会,冥冥之中是一条既定的轨线。 陈郗琮确实给原主编织了一场最浮华的梦境。 他的残忍之处,就在于给了她一切,又毫不犹豫的将她隔离出去。 跟他六年,原主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仅仅是个替身。 陈郗琮连这点都隐藏的极好,不屑让她知道的。 真正击垮原主精神的,正是陈郗琮怼着她的心口说的那一句:因为你脏! 又得知自己是菀菀类卿,还被全面封杀! 六年她得到了什么呢?其实什么也没得到,又回不去从前。 于是一触即溃,土崩瓦解。 原主割腕割的很深,险些命丧黄泉。 多少差池不定,才到心灰意冷! 你可以不爱一个人,但没必要去践踏她。 原主和唐今岁在陈郗琮眼中,从来都没有可比性,但又何必去碾压她的尊严,来衬托唐今岁在他心中的干净神圣! “港岛爱情。”姜里微微一笑,“听着真美好。” 可惜对于原主的十年来讲,她只是陪衬品。 而对于唐今岁的十年来讲,是两小无猜,走到金玉良缘。 遇到陈郗琮,不知究竟是原主的幸运还是不幸。 哪怕是到最后,她从来不恨。 不恨陈郗琮,不恨任何人,不恨命运。 是她生命如浮萍,不该轻易认真。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想……再也不要遇到他们。” “哪怕一辈子籍籍无名,也别再和陈先生有任何牵连。” 故事的最后两年,原主并没有落得善终的结局,反而被彻底的推入深渊—— 岐归如同幽灵一般冒出来:“原主的心愿是不再给任何人当替代品,如果可以,靠自己,好好拍戏。” “好。” “你说这生命如长河,我们渡的风波,是世间最寻常的颠簸……” 手机的来电铃声忽然在安静的卧室回响,姜里随着声音找了两眼,看到床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的手机。 在卧室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刺眼的白光。 “挺出息。” 作恶值混成负值的,姜里还是第一次见,低声说了一句。 那接下来就轮到她重拳出击了。 真正的反击,从来不是逃避。 姜里忍住身体恶心的感觉,够着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来电,只是一串陌生号码,没有任何备注。 “喂?” 姜里滑过接通,嗓子沙哑开口。 电话对面是一片沉默,并没有任何声音。 但姜里的直觉告诉她,对面有人,而且这个人对原主,或许很不一般。 把原主当成替代品的不止一个权贵子弟,她哪里知道对面的人是谁。 “不说话我挂了。”姜里没有那么多耐心跟他耗下去,又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电量只剩百分之三,“别耗我电量。” “以后别玩这种把戏了。” 通过电话,窗外的暴雨变成无比沉闷的背景音。 这道声音更显得低沉凉薄,如同他山之玉,似是香烟徐徐燃烬的质感,让人坠入一场华丽显赫的梦境,又在梦境的最后,如同烟灰般被人无情抖落,只剩下那一点猩红明灭,无人问津。 落入耳朵的一瞬间,心脏抽搐的疼,仿佛被一只手随意握住,揉捏成各种形状,顿顿的酸涩感涌入呼吸。 模糊的语气,几分熟稔,足够撕毁一个人来时跌跌撞撞的路。 姜里换了个姿势拿手机,窗外有惊雷闪过,一瞬间亮如白昼,映亮女生瓷实的眉眼。 本是风情万种,却显出无与伦比的冷漠苍凉。 她动了动唇。 “你他妈算谁?” 这一次,电话对面停顿的时间更久,再开口时,声音明显沉了下来。 “姜里。” “好聚好散的规矩是这么教你的?”姜里的声音在失血的身体里攒足的力气,依然低哑。 不知道是哪位活爷? 姜里低头看向手机时,刚好看到上方一闪而逝的热搜。 “有本事报出你大名。”最后一句话,尾音干脆利落,“不然别来烦你爹。” 嘟。 姜里掐灭电话,只给对方剩下一片片忙音。 骂人要趁早,不然就会被骂。 灯光下,姜里没什么波折的点进去,看到原主五天前发的最后一条微博,是宣告退圈。 姜里v:【八年相识,感谢大家,在荧幕前的陪伴。一程山水一程路,从此江湖再见,望珍重!】 到现在,这条微博在下方的回复已经破了千万,然并不都是好的声音。 但没有任何声音提过姜里背后的人。 陈郗琮在背后的六年,无人知晓。 那人甚至连身份都不愿意透露,仿佛有牵连是一种纡尊降贵的玷污。 姜里一手翻完微博,然后不紧不慢的给每一条评论都点了个赞。 顺手敲出一句话,指尖按下,在页面点击发送,然后退出微博。 抬头,可以看到卧室的梳妆镜中,倒映出的脸。 风雨如晦,多少往事葬送。 “说你脏的人能干净到哪儿去。” “从今天开始,你可以不用做别人。”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直到敲门声响起。 …… 雨还在下,暴雨无休止的,深夜沉闷,仿佛预示着不平静的一夜。 第152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3 雨还在下,暴雨无休止的,深夜沉闷,仿佛预示着不平静的一夜。 新的轨迹在徐徐铺开,如同这座城市的血脉,上演在港区之上。 四通八达的车道,灯光迷离。姜里躺在救护车中,头晕目眩,被插上氧气管。 “这位小姐,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医院了。”护士陪在姜里身边,焦急低声说道,“想想你的家人和爱人,你舍得离开他们吗?” 原主要死之决心确实十分强烈,哪怕姜里及时做了急救措施,也没救回这具身体,半死不活的。 “舍得。”姜里在意识模糊间,听着小护士的粤语,随口瞎掰。 磅礴雨景晃过那张昳丽的脸,分明是生命衰败之际,可语气中的漠然,不是冷漠,是虚无,是空荡,更教人觉得难以适应的心惊。 可下一句话,她垂着漆黑眼睫,在眼睑扫落一片阴影,呼吸微弱得不易察觉,却话锋一转,平平淡淡:“但我不想死了。” 小护士愣了又愣。 这是什么逻辑? 舍得离开自己的人,结果自己又不想死了? 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自杀之后还有这么强求生意志的人,小护士干巴巴的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适时雷声轰鸣,车窗外一片模糊的城市光景。 姜里的这句话不仅仅是在对陈郗琮那帮港区权贵说。 如果你们听得见。 如果她日后,风风光光,红遍大江南北。 能否偿你遗愿。 “砰——” “砰砰——” 也许是因为暴雨的缘故,前方竟然发生了连环车祸,造成了交通堵塞。 无数辆车都停在了高架桥上,赌成一条长龙。 更可怕的是,因为交通事故的缘故,应急车道也被占用了。 救护车响了好几次车笛,仍然被堵在后面。 前方,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静静的停在道路左边,暴雨不断冲刷着车窗,在一众不断鸣笛的车辆中,显得格外低调安静。 车厢中,气氛静然沉厚。 “先生,需不需要让人跟警方打声招呼?” 一道纯厚的粤语先说,看了看车窗外的大道,“恐怕一时半会儿这条路是通不了了,我们的航班还有半个小时。” 过了一会儿,另一道声音才徐缓响起,分外淡漠,很显贵,却更加疏离淡漠。 “不急,不用占用公共资源。” 先生的航班晚点,急的确实应该是对方,不是他们。 但这次商务谈判的直飞,并不是陈郗琮的最终目的。 他还会飞往京都。 二十七个小时。 见唐今岁。 再回来。 唐今岁快要回香港了,却偏要先生去京都。 先生也一直惯着她任性。 但是自从先生刚刚接通了一通电话之后,心情就不太好,车内的气氛都跟着低了下来。 从那句好聚好散,阿笙大概能猜出来是谁,毕竟是跟了先生六年的人,先生这些年给她的庇护和资源,已经仁至义尽。 只是先生的情绪,似乎因为这一通电话受了影响,实在是让阿笙吃惊,也不敢说话。 毕竟这些年,先生从来没有在意过身边任何人,除了那一个人。 其他人都是过眼云烟。 这是怎么了? 难道真养出一二分感情? 那也就不会这么残忍而近乎冷漠的全面封杀,不给对方留半分情面和后路了。 阿笙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在一阵阵鸣笛声中,听到救护车的急救声。 不知道是谁被堵在这儿? 没有了生命通道,怕是一时半会过不去了,真可怜。 而接下来闲来无事的等待中,意外看到的画面,更让阿笙直接傻了眼。 竟然有一辆车直直向那辆救护车撞了过去! 救护车被撞出几米之后,好在因为交通事故,四周都是警车,很快有人快速驾驶警车过来,逼停在那辆白色小轿车面前,挡住了救护车。 而后,有警官从警车上下来,穿着黑色警服,一手拿枪,冷冷制止住那辆还想要二次撞击的白色小轿车车主。 那车主被警方带下来还很疯狂,嘴里喊着。 “放开我!像她这么肮脏的人不配当明星!跟着金主,不知道陪睡了多少次,臭婊子!大陆来的土妹就应该滚出香港,枉费我喜欢她这么多年……” “闭嘴。”风雨磅礴,年轻警官撑着伞,左手拿枪,冰冷抵住肇事者的脑袋,落在风雨中的声响冷硬。 “池队,又是那帮明星的事。”跟在池延祉身后的警察叹了口气。 “这圈子这么乱,隔三差五出一回事,好像最近又有个大陆明星退圈,背后还有隐情,我看他们哪天闹出人命就消停了。” 池延祉没有多说,声线异常沉冷低漠,像是零下冰八度的威士忌:“带下去。” 警察也没再说话,他们池队从来不关注这些事情,眼里除了案子,就没有其他的东西,整天待在警局,也不怎么回家。 没谁太了解池延祉的家世。 他这个人确实低调。 池延祉将枪别在警服左腰处,抬眼看过那辆不停闪烁着红灯的救护车,上前走去,抬指叩了叩车窗,手背上的青筋清晰淡冷。 里面的护士很快降下车窗,焦急大声喊道:“阿sir,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从桥上过去?!” 阿笙不像是他家先生那么有耐心,在高速桥上被堵得无聊,津津有味听了两句话,隔得太远,没怎么听清,只听到什么大陆明星,金主之类的,心有戚戚,感慨:“这些戏子背后的弯弯绕绕,可真多啊。” “不过现在区里似乎没有几个大陆的明星……” 阿笙说完,才觉得不太对味,连忙停下来。 毕竟跟着先生六年的那位,就是从大陆来的。 先生虽然养了她,但是也只当可以观赏的替代品看待,从来不会特意为了那个人来关注明星圈的动向。 至于资源与否,也不过是他嘴唇开合间的只言片语,就足够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阿笙也不甚了解,只是平常总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因此略有耳闻。 阿笙停下说话之后,心底忐忑,看了一眼车窗外那辆停在那里跟警方交涉的救护车,又透过后视镜看到先生晦暗的脸。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那个人应该不至于这么想不开自杀。 第153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4 那个人应该不至于这么想不开自杀。 可其他人,阿笙还敢笃定不会,要是那个人的话…… 他总觉得。 她每次看向先生的眼神,在纸醉金迷中,有真心。 爱意遮遮掩掩,又惊惊惶惶。 在这样的接触下诞生出来的爱意,并不光彩,先生也从来不屑,又或许根本没有察觉。 阿笙其实有些同情她。 先生这次确实不要她了,做的也绝,向来不拖泥带水。 她只身异乡八年,如今又被迫退圈,只因为先生心尖上的人的一句话。 自杀……也不是没有可能。 车厢后面,并没有任何的声音。 只有风雨如故。 沉重的风雨映出束得妥帖的黑色领带,喉结骨弧度突出,匿在暗中,上半身看的并不真切。 一只修长的手静静搭在膝前。 腕表低奢而冷硬,显出世家掌权人的低调矜贵。 后视镜中,他似乎抬了下头。 那边,警方在拦下了撞人的车之后把肇事者压下去,抬指扣开救护车的车窗,声音寡冷严苛:“里面的人还好吗?” 车窗降下来,冰凉的雨水直直拍在脸上,护士大声回答,声音焦迫:“病人的情况很危急,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过去?!” 站在外面拿着对讲机的警官,是一个挺年轻的警官,穿着黑色警服,长相白净,帽檐的阴影打落下来,显得有些沉稳而冷漠,往救护车里看了一眼,说道:“前面已经过不去了,你们现在能不能绕道。” “刚刚不是还说一会就能疏通了吗?怎么又过不去了,病人撑不了那么久!”护士说道。 姜里闭着眼睛,在原主不甘绝望的梦境中半梦半醒,品到一丝对谁的怨恨,最终又释然。 她听到车外传来的对话声,其中一道声音清越严谨,如同山涧冷泉相撞,莫名的熟悉,熟悉的仿佛已经听过无数次。 姜里没有耐心再听下去,用一只完好无损的手半撑起身。 “绕道吧。” 声音没有任何波澜起伏,消散在今晚港岛雨夜,寻觅不到半分踪迹。 顶着暴雨,撑着黑伞手拿对讲机在跟小护士对话的池延祉微微停顿片刻,抬眼。 鸦黑睫毛下,一双眼睛泾渭分明,却显得冷淡,向里看去时。 刚好能看到高架桥昏暗沉寂的背景下,那个人的半张脸。 两个人的四目相对。 在高架桥上。 一切散落飘零。 池延祉收回目光,修长手指拿着对讲机,跟对讲机对面的人讲话:“韩郊跨江大桥,这里有一辆救护车,送他们转道去医院。” 对讲机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警官微微蹙起眉心,再度抬头看了一眼救护车里面的人,随后对对讲机说:“人命关天,出了问题我来负责。” 对面接受指令之后,池延祉迅速对他们说:“上警车,从桥下西道走,十五分钟到新区一院。” “谢谢阿sir,麻烦快一点!”护士赶忙扶着姜里下车。 随行的医护人员想要下车,被拦住。 “只有两个人能走,其他人留在桥上。”池延祉给了警员一个眼神,警员很快上前手中拿着检测仪,对两个人进行搜查,然后对池延祉点了点头。 护士一头雾水,夜幕黑沉,雨水冲击着翻涌的跨江大桥,无数辆私家车在桥上排成了黑压压的长龙,四周都是警车将其包围。 这么大的阵仗,她隐约意识到应该不仅仅是一场连环车祸所能带来的,更不敢说话,牢牢扶着姜里下车。 姜里自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也真是没力气说话。 骂陈郗琮那两句,都快耗尽所有力气。 一辆警车很快赶来,池延祉伸手打开车门,让他们上来。 撑着伞,大雨磅礴。 视线有一瞬交错。 池延祉站在警车车门前,身高腿长,帽檐扫落一片的阴影,清晰地看到姜里的半张脸,哪怕是轮廓,仍旧美得万种风情。 那种一眼深刻到能刻进人印象中的美貌。 落在池延祉眼中。 对方被扶上车,若有所察的回过头来,视线一瞬交汇,大雨磅礴,雨水随着黑色的伞檐淌落下来,滴落在谁的脚边,发出无休止的聒噪的声音。 “谢谢你,池警官。”姜里偏头笑了一下。 深夜晦暗寂寞,她笑得惊艳。 应该是在笑的。 即使那双眼睛中,有他的倒影,但看不透情绪波动。 池延祉一手打开车门,并没有任何反应,那张太深邃的脸在警帽下,更显出生人勿进的严苛。 声线冰凉坠入雨夜。 “不用谢。” 姜里被送上警车之后,车子飞快往前开去,在大雨中开出一条道来,转身沿着跨江大桥下面飞速前进。 “池队!不是不让任何车辆通行吗?”警员不理解的问。 池延祉收回目光,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上面有指示。” 警员愣了一下,“不是吧……这是哪位大人物啊。” 要知道今天的案子可不仅仅是简单的连环追尾,更涉及drug trafficking,这是一期预谋已久的行动,当局更是下了死命令不能放过任何人。 谁有这么大的权力,能让当局松口,还是横空直降? 池队在办案上从来不给当局面子,也许这次也是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 车窗不断被雨水击打的模糊,阿笙回头看向车后的人。 “先生,已经打过招呼了,那辆救护车里的人被送走了。” “嗯。” 陈郗琮阖着眼,惜字如金。 深重眉骨同样匿在阴影中,除了鼻梁的挺拔弧度,窥不见任何模样。 阿笙看着他,不解。 先生从来不是一个好人,怎么会去帮人啊。 虽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是这似乎也和先生没有什么关系。 难道真是因为想到另一个人的缘故,有所触动,才会帮助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往前看。”陈郗琮并没有睁眼,却能感觉得到。 “哦。”阿笙挠了挠脸,回头,看着前方仍然堵得密不透风的路,通过后视镜还能看到男人一丝不苟的黑色领带,衬着西装也逊色三分,“先生,那我们要走吗?” 第154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5 “不急。警方不让走就不走,遵纪守法。” 车窗降下半分,陈郗琮点燃一根香烟,气定神闲。 黑衬衫袖口往上折了两道,腕骨瘦削,青筋明显,搭在车窗上。 夹着香烟的指尖自然垂落,指关节线条有棱,皮肤冷白,分外矜贵。 香烟袅袅,质地醇厚微苦,陈郗琮望着车窗外的警车,眸色古井无波,一如往昔。 大雨磅礴中,警官笔挺干净的背影拓入眼底。 模糊了距离和界限。 陈郗琮捻了捻指尖,若有所思:“今晚大桥上执勤的是哪一队交警?” 阿笙只说了一句:“有调动。” 陈郗琮轻呵一声,看着雨幕车流中的警官身影,“我说怎么连他都过来了。” 先生一贯跟警方不太对头。 警方那边对陈氏企业的经济案咬得很紧,这些事情,阿笙不该说就不说。 而陈郗琮另一手拿手机的手,还停留在晚上十点二十三分最后一通通话记录上。 备注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姜里。 他凉薄收回目光,本想和池延祉打声招呼,毕竟是池家人,但后来想到对方的身份,又觉得索然无味,惫懒下来。 更不觉得那辆救护车上的人会是姜里。 她没那么脆弱。 况且还有力气骂她,六年来第一次,也是稀奇。 这个女人。 庸俗,冒昧,贪慕虚荣。 分手后的钱,就算是退圈,也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她舍不得死。 陈郗琮自认仁至义尽,以后也不想再和这个名字有任何牵扯。 从他眼中划去的名字,如同抖落一片灰尘。 阿笙听着陈郗琮,叹了口气。 真是奇怪。 帮了别人,自己又不急着走,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阿笙实在猜不透先生的心思,只好陪着先生一起等,到时候送他到机场。 这场雨,下了一整夜。 下得夜都分外冷了。 …… 两天后。 新区一院。 阳光暖融融的,快要将枝头的新叶融化。 人往高处走,也许其他人都为了避嫌,从姜里醒来之后,没有任何人联系过姜里,微信上的问候屈指可数,那几个把原主同样当做是唐今岁替身的港圈大佬,也没有任何声响。 死亡不是终点,被遗忘才是。 从声名鹊起,到被人遗忘,原主用了八年见证人情冷暖,其中六年在和陈郗琮纠缠不休。 也许是害怕承受遗忘的痛苦,对她来讲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所以她选择了用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她没有想过,她的自杀,更是遗忘的开端。 姜里眯着眼睛晒太阳,更自在清闲,也要好好思量一下,接下来要给原主规划一条怎样的路。 演戏和欺诈,对于一个有天赋的魔术师来讲。 实在不算一件难事。 姜里也没有想到,第一个来看她的人,竟然是原主的经纪人。 面前的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穿着身型宽松的朋克衬衫,胡子拉碴,有艺术家的抽象感觉,但眉眼间挺有气场,指着手机脸色难看,从进了病房就拉开椅子坐在姜里面前:“自杀?你真有出息!这是反悔了?后悔退圈了?” “对。”姜里气定神闲,嗓音淡冷,“我后悔了。” 她承认的这么干脆,反倒是让沈珅惊不知道该说什么,停顿了一下,扯起嘴角,冷嘲热讽:“后悔有什么用,你现在还能爬起来吗?” 从医院,听到姜里自杀的消息。 沈珅惊吃惊过一瞬间,可是又觉得不那么意外。 他很清楚姜里的那些破事。 “从带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跟你说过,这个圈子不要动心,没有真心。” “你看现在,他连名字都不愿意和你有牵扯,他可怜你那点真心吗?” “我也不亏。”姜里出声道,嗓音漫不经心:“火了六年,还遇到你,我亏什么?” 沈珅惊语噎一瞬,没想到姜里会这么说,他还以为姜里会痛哭流涕,难道真是自杀之后看破红尘了? “我不管你现在是装的,还是真的不在意。”沈珅惊更倾向于前者,语气一针见血,看着姜里的脸,后背挂在椅背上,“你一直都是这么蠢。” “那你就当以前的我死了吧。”姜里并不在意,靠着病床看着沈珅惊的眼睛,她穿着蓝白色条纹的病号服,很素净,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宁静,夏风拂进病房,显出一种难言的清冷的美感,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痛苦?执着?还是悔恨? 一字一顿。 “我要回来。” 这个圈子,她会回来! 沈珅惊对上她的眼睛,沉默下来。 没想到姜里到现在,并没有放弃。 “你发的微博是什么意思?”他低头从烟盒中掏出来一根香烟,用指尖烦躁地捻了捻,叼在嘴边又想起来医院不能抽烟,“宣战?想走黑红路线?” 在继七天前官宣退圈,在圈子里引起非同小可的反响之后,姜里最新更新的一条微博,停留在二零二四年八月零九号,晚上十点二十五分。 姜里v:【一年。】 没头没尾,鬼知道一年是什么意思! 网友们的回复也是众说纷坛,态度不一,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话,墙倒众人推。 姜里曾经风光无限时占有的资源,现在都被几家给瓜分走了。 她的黑料更是在宣布退圈后一个接着一个的爆出来,什么片场欺负新人,加戏刷大牌,但最重要的还是姜里背后到底有没有金主的问题,始终没有实锤,才更让人猜忌。 网友几乎把姜里合作过的所有男性导演都扒了出来,有几家大型传媒号还信誓旦旦把一位已经六十岁且有妻女的导演给扒了出来,放上姜里跟他几次聚餐上车的照片,确信他就是姜里背后的金主。 这些年好不容易积累的路人缘和粉丝流量,在一夕之间,全部崩盘。 眼看她高楼起,眼看她楼塌了。 塌楼,远远要比火起来,容易得太多太多。 所以在姜里发布的这一条关于“一年”这两个字的微博下面,铺天盖地都是黑粉,就连粉丝也纷纷脱粉反踩,场面看上去很是凄凉。 第155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6 【别在这里喧哗取宠了姐,你都多老了,给圈里新人一片天地吧。说实话你真是糟糕透顶,你也是从新人过来的,居然还会耍大牌欺负新人,呵呵呵,活该退圈,活该早逝】 【真的很喜欢你,你是我唯一喜欢的大陆女明星,但是没理由的退圈对我们太不负责了,希望你可以给一个解释,你是真的被金主包养,又被金主封杀了吗?】 【大家别猜了,她根本不是主动要退圈,是上头要封杀她,发微博退圈不过是为了保全颜面而已,那位大佬姓名连提都不能提。】 【你一晚上多少钱?那么老的金主也愿意?我出两千行不行。】 【为什么狸狸?我是看着你一路好不容易在港区火起来,你的初心已经变啦?】 【希望以后在圈里再也见不到你,真挺脏的,姜里。】 百万评论,全是骂声。 姜里拿着沈珅惊的手机,慢悠悠翻着下面的评论:“他们还挺会说,有这功夫给我写个剧本我都能拍戏了。” 沈珅惊呵呵一笑,没想到她还这么“幽默”,下一秒脸色微变:“你不会拿我手机点赞了吧!” “他们说的太好了,没忍住。” “……” 这下好了,明天的评论风向就变成经纪人和女明星崩盘撕破脸反拉踩! 火爆! #论还有谁没有落井下石? 沈珅惊想把手机抢回去,但是姜里不干,抬手翻着原主以前发的微博。 大多数都是分享日常和自拍,文案很轻松愉快,镜头中的脸立体大方,有种深邃的混血感,这张脸怪不得能在港岛立足,确实是万里挑一。 俗气到极致,人间富贵花。 到陈郗琮眼中只剩下庸俗。 姜里大概翻到了五六年前,那是原主初遇陈郗琮的时候,流量开始渐渐变得好了起来,此后每一条微博的点赞量都破了千万。 但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恋爱的痕迹。 也是。 她和陈郗琮的畸形关系,根本算不上恋爱。 那位大佬连承认都觉得掉价。 可令人惊讶的是,原主好歹也是圈内的超一线女明星,几天前官宣退圈的微博,以及姜里最新更新了一条“一年”,点赞量竟然不超过百万。 明显是被人刻意压了热度。 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沈珅惊抢不过手机,又不好意思跟一个病人动手,毕竟姜里现在的血条还很脆弱。 他的视线冷冷滑过她还缠着纱布的右手手腕,墨镜挂在衬衫领口处,颓废落拓,嘲讽道:“在追忆你往昔的鼎盛人气吗?多看看吧,以后做梦都没有了。” 姜里淡淡一笑:“确定鼎盛。” 这就算鼎盛了吗? “我会跟星云解约。”姜里将手机还给他,这句话说的突然更突兀,惊得沈珅惊掌心一滑,手机差点从手中脱落。 然后罪魁祸首却平静望着他,穿着一身蓝白色的病号服,靠在洁白的病床上,长发乌黑,眉眼清晰,盛夏午后的阳光柔和而模糊,跳跃在病房的地板上,像是加了一层浅浅的滤镜,过渡在她的睫毛上,却显出清冷的虚无感。 唯有声音低低的,空荡的。 “我记得我和星云签了十年,违约金是三个亿,我会把钱凑够。” 那声音,有些空的可怕了。 沈珅惊的耳膜鼓胀,嗡嗡作响,仿佛回到六年前第一次看到姜里,对方怯生生问候的那一句:“坤哥,你是我的经纪人吗?” 只是彼时,对方的声音已经褪去青涩,历经纸醉金迷的沉浮,不知为何,空得让沈珅惊有些心惊。 “你疯了吗?你上哪里拿出三个亿!”沈珅惊声音不免带上几分艰难,“陈先生给了你多少钱?你非要跟陈先生赌气?跟他较劲下场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这些年的身家财产,也够了吧?”姜里语气平淡。 沈珅惊看出她的认真,简直不可思议! 她这是要赔上一辈子! “陈先生并没有想要把你逼上绝路的意思,只要你听话识相,拿着这钱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消停退圈,也比闹得不体面强。”沈珅惊这次倒是真心实意劝她。 他以前总劝她别太恋爱脑,多搞事业,可如今,只要陈郗琮的大名在那摆着,谁还敢再让她复出? “陈先生是谁?” 姜里抬眼问。 眼眸泾渭分明。 沈珅惊彻底哑然。 难道这是自杀一次,准备跟这个圈子死磕到底了? 多少人都对能红这件事执念深切,甚至不择手段。 姜里从一无所有,到声名鹊起,都在港区这个圈子里,她不想走,他能理解。 但没有任何背景,谈何容易? 资本就是天! 最初,沈珅惊作为业内的王牌经纪人,就是被陈郗琮亲自指派给姜里的。 陈郗琮并不吝啬,而沈珅惊也不负期望,用了六年把姜里从一个青涩不安的大陆女孩,带成一名声名璀璨的一线女明星。 从见姜里的第一面,他心底就猜的七八分,她背后有人,没想到,是最显赫无情的那一位,也没想到,耗了六年碾成泥。 都是命。 沈珅惊深吸了一口气:“你倾家荡产为了离开星云,一无所有,出去更混不开。” “我明白,但我不能被星云雪藏四年。” 人的人生没有几个四年,当初原主跟陈郗琮签下十年合约的时候,深信不疑,连条约看都没看,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他亲口封杀。 姜里在这个小世界执行任务的时间只有六年。 她必须离开星云。 “我看我们倒是天生一对。”姜里看着沈珅惊,开玩笑道,“你要不要跟我走?” 沈珅惊停顿片刻,黑了脸,荒谬讥讽:“老子是业内王牌经纪人,跟你走?一穷二白组合?我今儿就算是去跳海,也没有这么想不开!” “那好吧,祝我们好聚好散。”姜里笑眯眯道,“来日再见。” 这是他这次见她第一次笑。 沈珅惊总觉得她变了,不知为何不喜欢这种奇怪的氛围,他已经很久没有被波动情绪,拿起烟盒站起身。 “祝你马到成功,我不管你了。” 第156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7 沈珅惊一贯是个圆滑的人,不喜欢把话说太绝,但他偏偏这一次想让她明白。 停顿了一会儿,沈珅惊动了动唇:“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没联系你……是陈先生的意思。” “我知道。” 姜里平静道。 沈珅惊本来就是陈郗琮手下的人。 如果不是陈郗琮,姜里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接触到娱乐圈内首屈一指的大经纪人。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建立在陈郗琮的施舍之上。 逝者如斯夫,姜里替原主说一句。 “谢谢你。” “承不起。”沈珅惊站起身,从上而下的看着姜里昳丽的脸。 他曾经在这张脸上,下了多大赌注,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只有一个赌徒。 微风拂过她发梢,他心头微动。 也许凭借这一张脸,她真的有东山再起之日。 这才是别人永远也无法超越她的资源。 “以后有好消息告诉我一声吧。”沈珅惊道,“我恭喜你。” 视线滑落到姜里疤痕丑陋的右手手腕,目光微滞,掩下眸底的心疼和惋惜,食指和拇指敲着烟盒,有节奏似的,给了她最后的忠告。 “如果你这次真的清醒过来,想要东山再起,那以后就离陈先生越远越好。” “这里没有真心,姜里。” 那陈先生心里,只住了一个人,是身世显赫娇贵的小千金。 哪里是一个戏子,比得过。 姜里对陈先生到底什么心思,她自以为藏得很好,实则人尽皆知。 爱情可以廉价,但事业永远不会。 “我明白。” “困了。”姜里打个哈欠,头发散乱在脸颊旁,一张脸素的干净清冷,没有情绪,“以后再见吧经纪人。” 沈珅惊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在他身后说。 “我还会火的。” 沈伸惊诡异安静几秒,甚至不知道那一秒她向上叩问的笃定来源于哪里。 可无端的,他竟然相信她。 …… 由于原主的自杀行为比较强烈,再加上原主还有中度微笑抑郁症,这是医院在查原主病例的时候发现的,所以姜里目前还要在医院每天吊水加吃药,就像是老老实实的小白鼠,暂时不能走人。 且处于无人问津被雪藏这么个状态,姜里闲得发慌,只能每天刷刷手机,养金蓄锐,等出院开启新剧本模式。 “叮,时间倒计时:六年。” 作恶系统每天都会尽职尽责地在她耳边提醒一句。 姜里说:“如果未来六年你都这么聒噪,我建议你现在直接隐遁。” 歧归:“这是系统的职责,我已经够安静了,反派来的时候我都没提醒你,你认出来他了吗?” 姜里眯着眼睛,但笑不语,住院的第四天,她在打针前出来透透风,刚走出病房,到三楼,来回走动的病人依旧很多,电梯一上一下间。 看到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官身影。 低头站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人,个子很高,警服挺括,手中还拿着警帽和缴费单,指骨清晰颀长。 眉目几分熟悉。 姜里的脚步停住,站在中央看着他们,面孔很平静。 也许是有所察觉,那人也在那一瞬抬起头。 黑色碎发的阴影下,眼眸泾渭分明的干净深邃。 与姜里四目相对。 电梯上行,大玻璃窗外的光景游移,港区夏天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闷热弥漫在空气中,连气氛也总变得并不明朗的粘稠,空气中的体温计都像是被施了魔法,水银一个劲地往上窜。 那晃动的光影,刚刚好地晃过他的脸。 鼻梁线条分外高挺,五官干净的一眼刻进人的记忆中。 眼睛漆黑,有她的倒影。 “池sir.” 他们上来,姜里开口说了一声。 为首年轻警官的脚步停住,朝她点头。 其实在意外遇到池延祉之前,姜里还在百无聊赖的靠着玻璃栏杆看手机。 这个医院的隐私性还算不错,至少没有任何人发现打扰过她,也可能是媒体已经不关注她的热度了。 然而姜里也没想到,会那么快打脸。 港区,瞬息万变。 无论姜里发布的两条微博在网上引起了多大的疑问和争议,都在几天之内被悄无声息地压了下来。 位居热搜后五十名,仿佛从来没有引起过任何的讨论,剩下的也只有网传的她持续不断的黑料。 姜里靠着栏杆,无聊呀,兴致勃勃见营销号说的不错,颇有天花乱坠的本领,于是就亲自点赞了营销号说她金主是合作过的六十岁的导演的文章。 反正黑的不是她,是陈郗琮。 陈郗琮要是乐意承这名声,那就当她没说。 营销号估计都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艺人,可能是退圈之后真的破罐子破摔了,都不在乎自己的风评了。 这一举动作在他们眼里都是姜里自暴自弃的承认。 因此指责的愈发激烈。 星云传媒的公关部门冷汗淋漓,在看到这条热搜又有被群起而攻之的趋势,几乎快要给他们跪下。 由于原主的自杀行为比较强烈,再加上原主还有中度微笑抑郁症,这是医院在查原主病例的时候发现的,所以姜里目前还要在医院每天吊水加吃药,就像是老老实实的小白鼠,暂时不能走人。 且处于无人问津被雪藏这么个状态,姜里闲得发慌,只能每天刷刷手机,养金蓄锐,等出院开启新剧本模式。 “叮,时间倒计时:六年。” 作恶系统每天都会尽职尽责地在她耳边提醒一句。 姜里说:“如果未来六年你都这么聒噪,我建议你现在直接隐遁。” 歧归:“这是系统的职责,我已经够安静了,反派来的时候我都没提醒你,你认出来他了吗?” 姜里眯着眼睛,但笑不语,住院的第四天,她在打针前出来透透风,刚走出病房,到三楼,来回走动的病人依旧很多,电梯一上一下间。 看到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官身影。 低头站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人,个子很高,警服挺括,手中还拿着警帽和缴费单,指骨清晰颀长。 眉目几分熟悉。 姜里的脚步停住,站在中央看着他们,面孔很平静。 也许是有所察觉,那人也在那一瞬抬起头。 第157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8 也许是有所察觉,那人也在那一瞬抬起头。 黑色碎发的阴影下,眼眸泾渭分明的干净深邃。 与姜里四目相对。 电梯上行,大玻璃窗外的光景游移,港区夏天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闷热弥漫在空气中,连气氛也总变得并不明朗的粘稠,空气中的体温计都像是被施了魔法,水银一个劲地往上窜。 那晃动的光影,刚刚好地晃过他的脸。 鼻梁线条分外高挺,五官干净的一眼刻进人的记忆中。 眼睛漆黑,有她的倒影。 “池sir.” 他们上来,姜里开口说了一声。 为首年轻警官的脚步停住,朝她点头。 其实在意外遇到池延祉之前,姜里还在百无聊赖的靠着玻璃栏杆看手机。 这个医院的隐私性还算不错,至少没有任何人发现打扰过她,也可能是媒体已经不关注她的热度了。 然而姜里也没想到,会那么快打脸。 港区,瞬息万变。 无论姜里发布的两条微博在网上引起了多大的疑问和争议,都在几天之内被悄无声息地压了下来。 位居热搜后五十名,仿佛从来没有引起过任何的讨论,剩下的也只有网传的她持续不断的黑料。 姜里靠着栏杆,无聊呀,兴致勃勃见营销号说的不错,颇有天花乱坠的本领,于是就亲自点赞了营销号说她金主是合作过的六十岁的导演的文章。 反正黑的不是她,是陈郗琮。 陈郗琮要是乐意承这名声,那就当她没说。 营销号估计都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艺人,可能是退圈之后真的破罐子破摔了,都不在乎自己的风评了。 这一举动作在他们眼里都是姜里自暴自弃的承认。 因此指责的愈发激烈。 星云传媒的公关部门冷汗淋漓,在看到这条热搜又有被群起而攻之的趋势,几乎快要给他们跪下。 你们可别再发了。 撤热搜都是他们顶头上司的命令啊! 这天天气微阴,下午才算云开雾散,闷风阵阵,陈郗琮从大陆回来,下了飞机来公司开会,西装革履,沉稳冷漠,走路都带着风。 在会议上,员工的电脑不小心切屏,又不巧投放在大屏幕上,看到网上的热搜。 #某知名女明星自曝金主六十岁高龄。 陈郗琮当时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置于桌前,手指骨棱角突出,青筋浅淡性感,显出七分冷硬的欲色。 正听着会议报告,平静望着大屏幕。 手中转着的昂贵私人定制钢笔没有停止,质感冰冷。 云霄间的高楼大厦,高高在上的无声凝视,此时高层董事会上静寂无声,看不透他的情绪。 正与此同时,新区一院,电梯一上一下的滑行着,光影不断游移变深,像是电影转换的镜头,预示着什么终将成为过去,未来又通往何方。 “池sir.” “什么情况?池队你认识……?”跟着池延祉身后的警员愣了愣,盯着姜里的脸,反应了好几秒,问池延祉,语气难掩几分起伏。 姜里一身蓝白色的病号条纹服,很素,素的整个人身形是空荡的,也许是过于消瘦的缘故,那张脸也苍白憔悴的过分,眼睛却大,显出几分陌生的清冷感,不同于荧屏前的无限风光。 这样一张脸,在香港是家喻户晓,风靡影视圈六年,几乎是多少宅男的偶像。 警员就算是再眼瞎,也不可能在持久的耳熟能详的宣传中,不认识姜里的脸。 池延祉除外,他在队里是个特例。 从初来乍到的孤僻傲气,再到让所有警员心服口服。 他的生活永远是三点一线,没有任何起伏,也没有任何娱乐。 跟他谈圈内某某女仔很火喔,只能看到池延祉略带几分迷茫漠视的表情。 但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 他的昔日女神,竟然在跟他们队长说话! 几个警员对视两眼,脸色都有些如出一辙的迷茫。 池延祉约莫停顿了一秒钟,没有回答他们,低声问姜里:“你还好吗?” 他记得她。 在高架桥上。 这张脸,确实让人过目难忘。 “医生很负责,我没什么事,谢谢警官找车送我上医院。” 姜里看着池延祉的脸,从下颌线到侧脸延伸的线条都很流畅,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 她生了一双桃花眼,眼尾天然的弧度,笑起来像是新月。 站在川流不息的人影中,所有家属或者护士行色匆匆,她身形空荡,脸色苍白,眼睛却大的过分。 “不用谢。”池延祉总觉得这双眼睛有些奇怪,让人想要帮她却又略微不自然的回避,声音低沉平静。 举止七分生涩。 “姜小姐,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乱跑吗?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逃开打针!你要是……” 护士急匆匆的从后面走过来,冲到他们面前,像是突然加快了时间漩涡的转动,推进复古片中的发展,看到几位警官的时候愣了一下,气氛有几分微妙,随后焦急的抓住姜里纤瘦的手腕。 “快跟我回去。” 姜里难得在举目无亲的医院遇到一个自己熟悉的人,哪怕是只见过一面,也要比发霉的困在病房中好。 况且还是亲切的人民警察。 而他们的渊源,已不止这一世。 结果还没说两句话,就被护士抓走,还传来打针的噩耗,姜里叹口气:“我知道,我不跑。” 从手术室出来那一天,护士盯她就像是盯小白鼠,姜里是真觉得多打几针,再吃几个抗抑郁的药没什么用,无关痛痒,没折。 “阿sir,我要带病人去打针了,这位病人有些特殊,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护士客气说了一句,对着池延祉道。 主要是姜里的身份,现在网上说是身败名裂也不为过,顶着这张脸出来,真有哪个黑粉做出过激行为,就很可怕了。 所以他们都尽量不让姜里见外人。 奇怪的是除了有个穿着奇异的男人始终来看姜里以外,再没有任何人来过。 为首的警官听着她们说话,垂下眼,眼睫黑长,眉目清晰无比。 第158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9 “你想我回来,还是想我走。”电话对面永远有恃无恐,“我给你半个小时,你不来,我就会京都。” 陈郗琮眸色一沉,只撂下了言简意赅又重若千金的两个字:“等我。” 电话挂断后,先生拎起昂贵的西装外套,出去。 眉目匿在高云重叠错落的阴影中,深邃中窥见几分永远的凉薄。 “她既然不会说话,微博账号就无需再交给她用。”声音无情的厉害。 “名苑的地方,让她尽早搬出去,我不留闲人。” 阿笙叹口气:“好的,先生。” 白月光回来了,一切尘埃落定。 是最终的结局。 …… “再见,池sir.。” 跟池警官说了再见之后,姜里还是要老老实实回去打针,护士又盯着她吃药,担忧道:“你以后不要随便出去了,知道吗?万一有人认出你,可能会伤害你。” 姜里因为身败名裂自杀,他们很担心姜里会二次应激。 明星这个圈子,从来风光又可悲。 殊不知道,姜里早就不在意了。 她跌下去,也会以另外一种方式重新回来。 但不再当没有任何选择权的牺牲品。 “我知道了,我会乖的。”姜里盘腿坐在床上,做了一个保证的手势。 脸颊素白清冷,那双眼睛很漂亮,但又好像空空静静。 护士愣了一下。 已经习惯姜里跟大荧屏上所展现出来的交际花形象并不一样的性格。 不到一天,姜里就看到了关于她金主六十岁高龄的热搜被撤的痕迹,毫不客气的嘲笑。 有本事就什么也不在意。 当了婊子又立牌坊。 陈郗琮。 被封的那几个营销号还十分愤怒,好不容易看热度起来,自己都做好这波赚钱的准备,结果被威胁。 姜里已经如此声名狼藉,星云传媒为什么还要护着她? 难道是看着姜里背后金主的面子上吗? 一个六十岁的老头,怎么至于! 这其中,有一家小媒体的娱乐狗仔,也正是第一次在网上扒姜里幕后金主的人,最为不甘心。 “我迟早有一天,会彻底曝光你的真面目。”电脑的光照在漆黑一片的客厅中,映亮一张阴郁而清俊的脸,有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瘦弱感。 “我倒要看看,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会执意护一个婊子。” 要说惹谁不好,偏偏这一次陈郗琮撤热搜,打压小公司的手笔中,竟然牵扯了一位日后会在娱乐圈中臭名昭着的人。 其名声,甚至可以说跟原主后期可以旗鼓相当,狼狈为奸。 顾昭——港区第一恶臭狗仔。 其跟踪技术,偷拍角度,见风使舵,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得出来,胡编乱造之技术,让整个娱乐圈的人都闻风丧胆。 这也许就是蝴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所带来的效应,当然此时,顾昭还只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狗仔。 不过在日后——这位狗仔竟然会金盆洗手。 都是出于伟大的女主光环。 他是阴沟里不见天日的臭老鼠,仰望最鲜活灵动的太阳。 谁都没有料到事态的第一步出了变化后微妙的走向,姜里都不一定打算混这个圈,更不在意,“乖巧”在医院接受治疗,继第一次跟警官偶遇之后,姜里还遇到过一次池延祉。 看他拿着病历单从病房中出来,警服整肃板正,穿在他的身上,总有一种严肃到严苛的气场,冰冷而好看。 他身上的那种冰冷还跟权贵子弟大不相同,更是一种性格上过于沉稳的淡漠,而并非高高在上的倨傲。 也许是那身警服的缘故,令人心生信任可靠亲近之意。 “池sir.。” 姜里笑眯眯叫他。 这是她第二次在医院看到池延祉,跟他打招呼。 这双眼睛确实很奇怪。 你看她脸上是在笑的,但是眼睛中又没有真正的笑意。 漂亮的空荡,可其中又恍惚确确实实,看向他时沾染上几分真挚。 他们并不相识。 所以池延祉会觉得怪异,又忍不住有种想帮她的冲动。 警官一手掩上病房的门,看着姜里,礼貌疏离地朝她点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只是只言片语的交涉,哪怕是在众多记忆中也不足为谈。 但是宿命的玄机似乎永远都藏在这里。 “池警官是受伤了吗?”姜里问他一句。 “不是,看望队员。”池延祉道。 姜里点头,想到上次跨江大桥上的事情,当时深夜风雨如晦,江水都在剧烈翻涌,所有车辆堵在桥上,年轻警官笔挺站在外面敲开车窗后,露出的一张干净深邃的脸。 暴雨如注,他眉目寒冽,眼睛分明。 肩上的警徽也沾染上雨色的寒凉。 “是出车祸了吗?”交警?他应该是交警? 池延祉没什么表情的点头:“嗯。” 两次来看人,还带有警员,关系应该不错。 姜里穿着病号服,并没有再问,于是轮到池延祉开口。他问了一句,问她。 “好些了吗?” “谢谢你。” 姜里答的不太对话,五官昳丽中显出一种平静的质感,眼睛乌黑的厉害。 这也仅仅是和人民警察的一次热心对话。 警官穿着一身黑色的警服,里面是浅蓝色制服,肩宽腿长,身形颀长,皮肤也很白净。 整个人看着都是很干净的。 刚从病房中走出来,走廊的白炽灯甚为冰冷,照在他微低着的半张脸上,黑色碎发下,线条深邃,又在灯光苍冷的阴影游移中,平添了三分模糊的遥不可及。 这是姜里见过最不像反派的反派,不是吗? 他跟陈郗琮从头到尾,一点都不一样,没有一处是相似的。 剧情对他的记载很是模糊,只是记录了,因为后来陈郗琮在港岛的权势过大和警局发生了争执,又牵涉到几桩经济犯罪和涉黑走私的重案。 于是跟警局从此结了梁子,但是因为里面一直有他的人,所以相安无事。 可由于陈郗琮涉手过长,时局到后期又一度失去控制。 而池延祉在陈郗琮的经济犯罪案中,意外身亡。 他后期一直在跟陈郗琮死磕,几次都险些把陈郗琮拉进监狱。 可惜死的早。 第159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10 原主根本没有活到那时候,所以说对于这件事情很是模糊,姜里也只能根据推测来看待。 而且发展的故事线中始终都没有提到池延祉的家世背景。 可能不是什么大人物,还是一个交警。 居然有敢和陈郗琮死磕的勇气,值得嘉奖。 毕竟陈郗琮是何等人物?在港区一手遮天,创立商业帝国,背后百年权贵。 不过后期的这桩案子确实疑点重重 姜里怀疑陈郗琮不仅在经济作风上有些问题,在道德作风上,恐怕也没有底线。 但这些过于隐秘,反派都因为男主光环的缘故被命运弄死了,原主就更没有命知道了。 不过现在跟警官交好,是最好的选择。 “查他,办他,把他搞下台,自己来立足。”姜里自言自语一句,“这是你的心愿吧。” 不管来达成自己的心愿。 她总能和一个人成为朋友,这是非常奇妙的。 姜里背靠着墙,平静看着池延祉离开医院的背影。 “你说呢。” “左安。” 是你吧。 如果你听得见。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能有如此相像的人。 毕生知己,唯一人耳。 姜里在医院待了两周,休养生息,表现良好,经过医生诊断,她大概可以出院。 沈珅惊还有点仁义道德,知道这件事,特意恭喜姜里,让她出来之后好好做人。 姜里告诉他不如来点实际的,比如给她带两罐啤酒庆祝一下也可以。 沈珅惊也算讲义气,还真的给她带来了,同时也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这对沈珅惊来讲确实算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姜里就不好说了。 《云菲传》火了,火的一塌糊涂,饰演女主角的女演员张欣雨,因为这部剧地位水涨船高,现在片酬过亿,成为港区新一任追捧的女明星,直接接替了姜里的所有资源。 脱粉姜里的那些粉丝也都流到张欣雨那边去了。 这部《云菲传》,是陈郗琮撤掉原主资源的一个开端。 选角是在两年之前,原来他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想要踢掉原主。 原主也是恋爱脑,陈郗琮一句不乐意她演,她就甘愿放弃沈珅惊说有大好前景的这部剧,也没有想想,上面不给她接这部剧的真正原因,到底是谁在说话? 公司里明明知道她是谁的人。 除了陈郗琮发话,谁敢擅自做主? “好消息呢?”姜里坐在天台上听着没有什么反应。 风呼啦的吹过她的头发,将她的五官吹得稀烂,模糊的像一团马赛克。 即使如此,也挡不不出立体的轮廓,浓颜系,没有比她再标准的浓颜。 “好消息是,张欣雨一直是我带着的。”沈珅惊朝她笑了一下,“她火了,对我只好不坏。” 张欣雨和姜里是这六年来,沈珅惊带的最成功的两个艺人。 两人走的路线不同,但资源只有那些,总要抢的。 姜里是恋爱脑,姜里被陈郗琮抛弃,所以姜里输了。 “恭喜你啊。”姜里诚挚对沈珅惊说。 “你原本也能这样的。”沈珅惊只想跟她说,心里不甚是滋味,“如果你能回来,我想告诉你方向在哪里。” “这圈子待久了,也没意思。”姜里低头说,看不清脸色表情,脱离了限制,发丝在空中翻飞。 直到沈珅惊离开,姜里手中握着啤酒的易拉罐,也准备出院,拒绝了沈珅惊送她。 她现在这样的处境,谁跟她谁倒霉。 天台静寂无声,四处空旷。 放眼万里,南飞雁。 港岛千里繁荣,不见此时清寂。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寂静。 姜里拿出手机,来看是一种陌生号码。 她直接给挂断。 拒绝骚扰电话,从你我做起。 姜里刚来的那几天,翻遍了通讯录和微信,把没用的人都给删了。 包括几个把原主看成替身的港圈大佬。 毕竟正主都快回来了,他们再找替身也没有用,应该也没有时间搭理姜里。 姜里更懒得处理这种麻烦事儿,全删。 通讯录里设为a的第一串电话号码,没有备注。 连名字都没有,管他是谁,姜里直接给删了。 陌生号码不接,不熟的人全删。 没想到这串电话号码锲而不舍的打了两遍之后,竟然又换了一通电话继续打。 姜里乐了,想知道是哪位能人,于是接通。 很暴躁的,清晰问候对方。 “你傻逼吗?” 女生的声音。 冷脆直接。 像是玉石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出来 阿笙:? 电话当然不是陈郗琮纡尊降贵打过来的。 而是阿笙,奉了他家总裁的命令。 结果姜里开机这一句话,直接把阿笙给干懵了。 如果不是声音熟悉的话,阿笙都怀疑姜里换号了。 “姜小姐,是我。”阿笙调整好复杂的心情说。 “你傻逼吗?”姜里道,“你说是我,我就能知道你是谁了?” 阿笙:?? 完了。 姜小姐退圈之后心死如灰后真的疯了,重拳出击。 “姜小姐,我是阿笙,你和先生之间已经结束了。希望你能遵守协议,尽管处理好你的事情。” 阿笙耐着性子,礼貌对姜里说的,他一直都很同情她。 也许是因为藏着那一颗苦苦哀求我的真心。 现在也是因爱生恨。 “哦。”没想到电话对面的态度格外平淡,甚至有些冷淡,“遵守协议,还包括限制人身自由吗?” “好聚好散的合约里好像也没有这一条。” 这说话带刺。 姜里不知道原主到底跟陈郗琮签了什么协约,估计跟卖身契也差不多。 她出院之后还要去凑跟星云解约的三个亿,还不起就直接摆烂。 至于协约。 陈郗琮都不讲信誉,她讲什么信誉? 阿笙实在是大跌眼镜,没有想到,以前对方每次跟他说话的时候都很温柔,白班打探先生的消息,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看来关系真的是掰了,不仅先生无情,这个姜小姐似乎也有些……翻脸不认人。 阿笙觉得有点怪异,还算是客气的说:“先生不想卷入是非之中,你了解先生,还请留个情面。” 第160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11 陈郗琮留下的情面是施舍,而她留下的情面是退步。 这两个人最大的区别。 地位不平等是永远的鸿沟。 “我知道了。”姜里无关痛痒,口中还嚼着薄荷味的口香糖,“但更正一下,我不了解陈先生。” 姜里只说她知道了,是一句通知,但没有说她答应了,这是一个文字游戏。 “陈先生是个狠人,日后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多向陈先生学习。” 出院就去解约。 星云铁了心雪藏原主,姜里又不是打工人,怎么可能继续在陈郗琮手底下当炮灰。 无论从前有过什么协议,到今天一笔勾销。 用她自己的方式,火遍大江南北。 谁说一定要大佬。 学习什么?阿笙有些不安,一头雾水,把谈话谈成这样,他也没有办法向先生交代。 “你想要和先生谈吗?” 姜里:“……” 姜里也真的无语了,她感觉他们有代沟。 “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谢谢。” 啪的一声。 姜里说完,直接挂断电话,盘腿坐在新区一院天台的水泥墙上,棒球帽和黑色宽松外套扫落一片阴影,复古阔腿水洗裤陷落褶皱,风吹动了衣摆,她两条腿都悬空,在二十三楼的边缘。 天台上不知哪来的橘猫绕着她转圈。 姜里眯着眼睛,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眉目深邃冷绝,有种混血女高感。 陈先生也确实是个狠人。 他们本来能好聚好散的,只是命运的风波没有放过她。 原主安分守己跟了陈郗琮六年,只因为照常替陈郗琮接通了一通来自大陆的电话,就被毫不犹豫的踢出局。 那时候陈郗琮刚换手机,还没有备注,谁知道会是他的白月光打过来。 以前陈郗琮公务忙,姜里会为他接通。 说到底,也是时间够长,人都腻了。 而白月光回来的消息,更是陈郗琮必然要清理掉身边所有人的决定性因素,就像是清理掉垃圾一样。 不入流尘埃。 是陈郗琮对她们的定义。 替代品,也不止姜里一个。 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子弟也是有意思,你说打发人也好,偏偏往人心口里戳,拿人做比较。 两人分开前的最后一晚,冷雨淅淅沥沥,别墅灯火通明。 是他手指平静抵住她的心口。 嗓音寡淡醇厚,永远漠视。 “你没有资格跟她比。” “她太干净,而你……太脏了。” 所以原主选择了用自杀,来结束这段港岛风月的所有一切。 在原剧情中,原主也没死得了,但也没有再复出。 直到三年后因为一起贩毒案,意外被牵涉进去,陈郗琮在其中隐晦不定,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完全遗忘她。 甚至为了心上人的安危,毫不犹豫把姜里推向了枪口,为他的爱人挡枪。 他会愧疚吗? 不,他会认为这是你的荣幸。 也正因为这意外而来的交集,唐今岁才发现原主竟然是陈郗琮以前豢养的情人。 感激变成愤怒。 她负气离开香港,陈郗琮追去大陆。 两个人之间上演着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的戏码。 原主只是在他们爱情之中必要时的牺牲品。 唐今岁好不容易被哄好回来,又兴致勃勃进军娱乐圈。 这时候不知怎么回事,原主的黑料也重新被翻了出来。 某一天,原主被人泼了硫酸,脸全毁了。 连一个普通人都当不了。 这是她来港岛的第十年。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也许,从一开始遇到陈郗琮就是错的。 “遇到陈郗琮怎么会是错呢。”姜里抬起帽檐,迎着风,一瞬笑靥恣肆,风吹动她的衣摆,“陈先生是贵人。” 倒影很长,落在天台上。 天上的风筝,断了线。 淡淡的啤酒味弥漫在空气中。 她站起身,踩在天台边沿,穿着黑色的宽松外套。 “姜小姐。” 身后,是一道疏离好听的声音。 姜里回头,看到池延祉。 对方穿着一身警服,里面是干净的白衬衫,身高腿长,严格禁欲。 眸光深邃,平静看着她。 “池sir.。” 姜里只是在高架桥上,听到了警员这么叫他,记住了他的姓。 很好听的姓,也很少见。 池延祉前不久才从警员口中,听到姜里这个人的经历。 离他的世界太远,没什么触动。 只是刚从队员病房离开,碰到护士在找姜里,无意间看到她的病例。 割腕自杀加微笑中度抑郁,这两次跟她接触一点都看不出来。 帮着护士找她。 猜到天台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她真的在这。 “你站在边上,容易摔下去。”池延祉站在那里,往前走了一步,“过来说话可以吗?” 今天的天气有些冷,天边云层涌动。 他的声音跟那天高架桥上的雨夜一样的淡,但是又显得沉稳可靠,将疏离感和安全感都恰到好处的均分出来。 落在人耳膜时,总像是零下冰八度的啤酒,微微烈。 跟着风声鼓胀。 “池sir,这么热心吗?”姜里歪了下头,并不在意,“挽救失足少女?” 隔着十步距离,她站在那里看他,声音不高不低,人听见,也听得清楚。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池延祉说,迈步走向她,腿很长,几步轻而易举。 眸光泾渭分明的冷淡。 瞥过天台上散落的几个易拉罐啤酒。 然后朝她伸出手,指骨冷白颀长,很好看的一双手。 “你应该不想浪费公共资源。” 姜里眨了一下眼睛,低头看着他的脸。 棒球帽檐压下来,挡阳光,她的头发蓬松散落,有种不被拘束的自由感。 对方高挺鼻梁在一侧,打落下冷漠的阴影,睫毛浓密,侧脸的弧线透着清冷而锋利的干净气质,生人勿近。 这张脸确实很出众,但更出众的是他身上的气质。 足够让所有人民群众信服。 用一句话形容,大概就是又红又专的华夏青年。 “别生气池警官。”姜里笑眯眯道,“我就是出来透口气,谢谢你这么好心。” 她抓住池延祉的手,从上面跳下来。 衣摆鼓起风。 右手抓住池延祉的警服。 瘦的没什么分量,扑入呼吸的有淡淡的浅香味道,像是柠檬糖和薄荷交织的尾调,夹杂了一丝啤酒的烈。 第161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12 池延祉微微蹙眉,不喜欢跟人靠这么近。 “池sir.你知道我是谁吧?” “姜里。” 他咬字,总是字正腔圆,带着一股很正的味道。 教人着迷。 他越正经,姜里越喜欢逗他,懒洋洋坐在地上,盘腿,这种行为很没拘束,当她身上就是有一种自由的张力,游移在外物之外。 很肥的橘猫绕着她转圈,似乎在巡查这个侵占自己领地的人。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天台的风很大,把她的五官吹得稀烂,但是昳丽。 眯着眼睛笑。 “我现在名声可不好,跟我接触带坏了你怎么办?” 一个声名狼藉的女明星,跟几个金主纠缠不清。 遇上一位不苟言笑、清冷严苛的警官。 怎么听也不像是好的开场。 池延祉漠然:“我不了解你。” 风吹过,他站的挺拔,无动于衷。 因为不了解,所以不做评价。 所有的行为只出于道德规范。 “那你猜我是什么样的人?”姜里并不在意,打发时间,声音懒洋洋的。 抬头,刚好可以看到新区一院的楼上,几只风筝在高空间纵横交错,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她仰着脖子,仰的脖子有点酸。 池延祉站在她面前,惜字如金:“活人。” 姜里:“……” 这个答案确实无可指摘。 “池sir,下次我要是问你,你应该说——”姜里停顿了一下,“我是你见过最漂亮的人。” 池延祉觉得无聊:“他们在找你,跟我下去。” 姜里又玩起讨价还价:“你陪我喝酒,我跟你下去。” 事实证明这一招对警官大人没有用。 池延祉一手将易拉罐扔进天台废弃的垃圾桶里,隔空扔的很准,发出砰的一声。 声音冷冽。 “这回可以走了么?” “这么严厉有什么意思,阿sir.。”姜里叹口气,“你还没有这只猫可爱。” 池延祉和她本来就不熟,再加上性格沉默寡言,并没有接话,站在姜里的面前。 风吹过他的碎发,五官分外清晰。 “别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职业病犯了阿sir.”近距离的,彼此声音不高不低,错落交替,姜里看他,挑眉很绝,“可惜我没犯法,不是你的犯人,你也不能一直看着我。” 池延祉没有说话。 他们之间也确实如此,本该没有任何交集。 “不过池警官要是愿意做个好人的话,”姜里停顿片刻,伸出手机,五官明媚似阳光,左眼角有一颗颜色很淡的小痣,对他说,“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想自杀找你当调解员?” 她身上的味道。 淡淡铃兰香。 混合一丝啤酒的醉意。 池延祉不知道她酒量怎么样,看样子两罐啤酒应该不会醉。 垂眼静静扫过姜里伸过来的手机。 在医院天台的半空中,左侧石墙斑驳脱落,横斜几根枝桠,是浅浅的绿色,开出新的花。 她指尖纤细,腕骨也细。 黑色发丝纠缠。 仿佛风一吹就会折断。 警官的表情没有变化,站的始终笔挺有力,肩上的警徽折射出锋利的光泽,然后淡漠伸出手来。 在姜里的通讯录中,敲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有事来打。” 姜里看着他的动作,轻轻一笑。 “好的,池警官。” 你还是没变。 怎么总是这样啊。 姜里不知道他来自何方,又为何每次都会在这个世界出现。 但她喜欢一个人,她就只想让他在身边。 一个魔术师,学会最标准的东西。 就是最大程度的享受当下。 没过两天,姜里出院,没有人来接。 本来想跟池延祉告个别,奈何他没有来。 毕竟警官大人要是每天都住在医院,恐怕交通秩序就要乱了。 原主一直住在名苑,但那不是她的家。 所以姜里要先出去搬个家。 要是规划,姜里也没有,真挺随性的。 好在原主名下还有一辆玛莎拉蒂,姜里可以开着车回去。 这辆车还是原主在红起来的时候,用工资买的最喜欢的一辆车。 姜里从医院走出来,穿着一件很有质感的格子衬衫,里面是白色t恤,棒球帽扣在脑袋上,挡住大太阳,蓬松微卷的长发在阳光下泛起一种温暖的棕色质地,愈发显着人人皮肤白皙。 她伸手摸了摸这辆车。 “你是挺好看的小粉。” 但恐怕陪不了她多长时间了。 解约的三个亿,姜里怎么赔,毕生积蓄,从头再来。 她坐上车系上安全带,回头往外看,还能看到新区医院的背影。 前头路漫漫,谁也别回头。 姜里脚踩加油门,往前开,特意经过了跨江大桥这一条路,寻思着能不能恰好碰到池延祉。 天气热的植物都能被融化,体温计中的水银仿佛要跟着闷热的天气一起爆裂开来。 树上的蝉鸣也不断发出声嘶力竭的鸣叫声,整个港区都笼罩在高温的笼罩下。 姜里在这样闷热气氛的笼罩下,打了个哈欠,身上带着几分懒洋洋的没睡醒的劲儿,右手把着方向盘。 没想到她的运气挺好,真的碰到了。 在下跨江大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穿着警服的背影,颀长笔直,站在几个警员对面。 侧对着她的半张脸,干净深邃的锋利感。 生人勿近。 姜里降下车窗,喊了一声。 “池sir.” 于是他回头。 四目相对。 姜里眉眼弯弯,朝他挥了挥手,粉红色的格子衬衫让人更彰显活力,她眼睛很大,异常漂亮,那种漂亮已经脱离了庸俗的气息,像鸟飞过山。 池延祉微微朝她点头。 阳光晃过警官的脸,冷白深邃。 “是要查驾照吗?池sir.” 姜里他前面的车都在这里停了下来,两根纤细的手指夹着驾照从车窗里伸出来。 几位警员正在排查其他车主的驾照,一时并没有注意这一面。 池延祉伸手接过她的驾照,指骨线条有棱清晰,青筋淡淡蛰伏在手背之下。 看着实在很勾人的一双。 姜里在握驾照的一瞬,握住他指尖,一秒钟,又笑意盈盈的松开手,让人没法说。 池延祉停顿片刻,打看她的驾照,看到里面的照片和姓名。 照片大概是好几年前拍的了,那时候还有些稚嫩。 第162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13 池延祉微微朝她点头。 阳光晃过警官的脸,冷白深邃。 “是要查驾照吗?池sir.” 姜里他前面的车都在这里停了下来,两根纤细的手指夹着驾照从车窗里伸出来。 几位警员正在排查其他车主的驾照,一时并没有注意这一面。 池延祉伸手接过她的驾照,指骨线条有棱清晰,青筋淡淡蛰伏在手背之下。 看着实在很勾人的一双。 姜里在握驾照的一瞬,握住他指尖,一秒钟,又笑意盈盈的松开手,让人没法说。 池延祉停顿片刻,打看她的驾照,看到里面的照片和姓名。 照片大概是好几年前拍的了,那时候还有些稚嫩。 “出院了。” 他嗓音低沉。 “嗯,出院了。” “照顾好自己,别再想不开。” “谢谢池警官。”姜里很乖巧地应下来,但是没答应。 池延祉抬眼,瞥了她一眼。 眼眸黑白,像是山涧里的潭水,一眼望见人的心底。 这么闷热的天,还能教人清醒。 “走吧。”池延祉将驾照合上还给她,“开车慢一点。” 姜里接过来扔到了旁边:“好的,池警官再见。” 她开车下了垮江大桥,警员这边跑到池延祉身边。 “池sir,你不觉得你刚刚看到的人有些眼熟吗!” “继续查。”池延祉没有动容,严肃道,“他们现在不可能离开港区。” “池队……我想说的是,你看网上的消息了么?你好像,火了。” 最重要的是,池延祉的身份,不宜出现在网上。 明苑位于港区有名的富人圈,寸土寸金,四面环海,风景极好。 而且这地方,单有钱是进不来的,还要有权,能住在这的人,都是举重若轻的人物,因此安保极好,隐私性特别高。 适合金屋藏娇。 难怪原主在这里住了六年,没有任何媒体拍到过。 陈郗琮这人,很注重隐私性,还跟其他风流公子哥不一样,说他洁身自好吧,他养过不少替代品,说他滥情吧,他又坚决不和任何女性在社交媒体上牵涉关联。 盛夏的太阳,明媚而耀眼。 万丈光芒晃得人眼睛睁不开。 “姜小姐,你很久没回来了。”门口的安保大爷看到姜里,有些惊讶。 姜里冲他笑了一下,只应了声,没说些什么。 毕竟等会就要走了。 南栋别墅,很有港区的风格。 姜里录入指纹锁,大门叮的一声开了,她进去。 客厅和卧室都是离开的模样,没有任何人来过。 姜里搬出原主的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从六年前战战兢兢,陌生到来。 到六年后一无所有,转身离去。 这是遇到陈郗琮的第六年。 姜里将原主最后一件衣服装进行李箱,没有带走陈郗琮送给她的任何东西。 至此一刀两断,互不相欠。 合上行李箱,姜里盘腿坐在地上,地上都铺着毛茸茸的,厚重的深色地毯,讲究而奢靡,是陈郗琮的喜好,因为原主总不乐意穿鞋,他怕她着凉。 这里曾经,也有过无边风月。 他说都是过客。 姜里眯着眼睛,看着已经落了些灰的卧室,还有那镜子上写满脏字的口红印,都是一个月前缘主在精神崩溃之下的做法。 姜里还是讲点道德观念的,没有将这一盘狼藉留给陈郗琮。 再加上她也不想将原主这一份脆弱暴露在外人面前。 陈郗琮不必知道,外人也不必知道。 脆弱留给自己,挺过去,外人只需要无限的风光。 于是姜里又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把别墅上下都收拾了一遍,清除掉原主曾经在这里居住过的所有痕迹。 直到纤尘不染。 仿佛从没有人来过。 姜里现在缺钱缺的厉害,还得凑钱还违约金,如果不是债主是陈郗琮,她又懒得欠陈郗琮的人情。 姜里真想把这镜子上镶着的金边都抠下来。 #生活不易,没钱叹气 刚出院第一天就上上下下大折腾,姜里最后累得直接躺在地毯上,粉红色的衬衫陷落在毛茸茸的地毯里,透着朦胧美好的色彩感,腰线细的过分。 她仰头,百无聊赖拿着手机。 不管她离没离开,娱乐圈其实都还是那个老样子,热搜天天不断,不知有花开谁家。 这个圈子,过得太快了。 姜里平静的看,但看到最多的是张欣雨这三个字。 看来最近确实很火。 原主曾经跟她在资源上撕的腥风血雨。 可她不是恋爱脑,没遇到陈郗琮,原主遇到了。 所以原主输了。 姜里有时候也挺纳闷,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配角在主角这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衬托他们之间的爱情有多美好。 可是,配角不是牺牲品。 「池sir,在忙什么?」 姜里给他发了条微信。 之前存了对方手机号,直接搜索加了微信。 叮咚一声,微信里他回。 「工作。」 好吧,姜里不打扰他,从地毯上爬起来,拎着行李箱下楼。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的安全锁突然开了。 阳光从门外照进来。 光线连篇。 姜里抬起头,手中拎着箱子,刚好和站在门外的人四目相对。 … 高架桥上,警方依旧在严密排查。 池延祉压低帽檐,将手机扔在车里,左手拿着对讲机,排查每一辆驶过的车辆,尤重对比监控中的型号。 直到某一辆白车驶过,被拦下。 “阿sir,看驾照啊!” 池延祉眸光冷冽,落在司机的脸上,扫过空空如也的后车座。 司机仍然笑着脸。 两名身穿交警服的警察不动声色走在车后面,朝池延祉点了下头。 “下车看看。”池延祉说道。 “警官!我们有急事呢!” 警帽下,池延祉瞳色极度冰冷而无波,手掌抵在手枪边缘处。 … 明苑。 别墅门外是一张很熟悉的面孔,皮肤白净,五官端正。 比起一般保镖的五大三粗,这人生得更加清秀,像是港片里的清瘦小伙。 至少原主很熟悉。 事实上,这六年原主跟他打交道的次数,远比跟陈郗琮要多。 而对方在看到她之后也明显愣了一下,视线落在她手中拎着的行李箱,有些错愕。 “姜小姐。” “你好。”姜里平静打了声招呼,粉红色格子衬衫穿的宽松,看起来气色很不错。 第163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14 阿笙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姜里了,不知道她这段时间在哪。 自从发布了退圈的微博之后,她再也没有在公共视野里出现过,也没有回明苑。 看起来她的气色实在是好,一张脸明艳精致,又透着一种冷感。 没有憔悴落魄。 阿笙有些意外,又有些庆幸:“姜小姐,还好你回来了,先生有些事情要交代你。” “什么。”姜里反应平平。 阿笙明显是还记得上一次给姜里打电话的下场,心有余悸,看了看四周才发现了空荡的过分,没什么人气。 他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 再看向姜里。 “姜小姐……是打算搬出去吗?” “出门左转,有家医院,去看看眼睛。”姜里说的很是诚恳。 阿笙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能理解姜里的自暴自弃。 “她回来了。” 这姜里应该是知道的,阿笙也没有瞒着。 “姜小姐,你跟了先生六年,先生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希望你不要再纠缠先生了,毕竟你也知道……先生为什么会看上你。” “这次退圈,是你动了先生的逆鳞。先生说了,以后不想在圈里再看到你,分手费已经打到你的卡上,请您知趣。” 这么多次打发人,恶人都要他来做,阿笙已经习惯了。 可面对姜里,还有些于心不忍。 姜里拎着行李箱,半个身体靠在上面,听他说话,一直没有开口,然后突然抬起睫毛问。 眼睫浓密,眼瞳漂亮。 “多少钱?” 阿笙愣了一下:“什么?” 姜里看着阿笙张特助,再一次重复,嗓音清晰标准。 “多少钱?” 她只听到了这一点。 分手费!分手费!! 没有人能理解一个缺钱的人有多么迫切。 阿笙噎了一下,着实没有想到这是她能问出来的问题。 现在姜里不悲痛欲绝就不错了,怎么会有心思关心钱? 她对先生的真心,阿笙还是知道的。 “一个亿,从明苑搬出去,以后不要再打扰先生。” “好。”姜里道。 没有任何的沉默。 这双眼睛,没有了以往万种风情的张扬,却像是寒潭,一眼看见,空荡荡的,让人觉得心里也发空。 “回去告诉你家先生,我同意了。”姜里平静道。 门没有关上,阳光从外面照进来,蝉鸣聒噪。 正是盛夏的天气,明苑临海,一阵凉风吹过她脸颊两边的的发丝,那张一贯姝丽明艳的脸蛋,在褪去所有浓颜妆容后,泛白的唇,竟然显出三分本质的清冷。 饶是阿笙也看不上姜里的身份,但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确实是姜里能在港区立足,甚至在圈内风头无限,火遍全网的原因。 可这一切,都是先生给予。 先生厌了,资源收回,她就什么也不是。 “还请姜小姐说到做到。你知道先生的脾性,如果你再不知收敛,就不是退圈这么简单。” 阿笙将信将疑,不敢相信她会答应的这么轻易,放手的这么轻松。 “钱什么时候到?”姜里明显更关注另一个问题,冷漠不耐的打断阿笙的话。 但语气很直接,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冷淡而执着的气势。 陌生的可怕。 “明天。”阿笙冷冷道,心底嗤笑一声,六年,也不过是用钱打发而已,戏子无情,更何论真心! 姜里点头说好,拎起行李箱往外走,背影漫不经心。 “祝我们好聚好散。” 她明明在看你,你却感觉她眼里根本就没有你。 在见到姜里之前,阿笙一直觉得这是一件难搞的事情。 他看姜里只拎着一个并不大的行李箱,出声确认道:“姜小姐,你真的都收拾完了吗?以后的明苑你怕是进不来了,有什么东西还是都直接带走吧,否则恐怕会被当垃圾处理掉。” “不用。” “剩下的都是垃圾,你们随便扔就好。” 姜里转身,合上门。 那最后一眼,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干净到锋利。 竟然让阿笙想起,她最初来到香港,应该是什么模样。 “再见,姜小姐。” 阿笙客气道,说过这一句对无数人说过的话。 无非是例行公事。 却没有想到日后真的还有再见之日。 这是一切已经与现在大不相同。 甚至颠覆人的认知。 那是阿笙第一次知道人的变化可以有多大,也是先生…… 多情终被无情扰。 “她收钱了?” 港区商业中心,高楼大厦,直入云霄,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影,在听到阿笙的话之后,停顿了一会儿,温淡声音低沉磁性,粤语极为动听。 “收了,她这次没有闹。”阿笙低头恭敬道。 其实为姜里的反应感到怪异。 这些年,她是跟在先生身边最久的人。 得了这张脸的福气。 大红大紫,风情万种。 哪一次先生厌了,不是她低声下气求着先生回心转意? 这次看先生去意已决,绝望之下求先生回心转意,卑微无比。 见姜里前,阿笙就已经做好了姜里哀求的准备。 没想到…… 她醒了,却好像,心也变了。 只希望她能遵守诺言,收了钱不要再纠缠先生就好。 毕竟像先生这样的人,她这辈子永远都再接触不到。 陈郗琮手中握着金属定制钢笔,指骨修长,青筋淡淡,动作并没有什么温度。 表情也无波澜。 这是他这些天第一次从阿笙口中听到姜里的名字。 已经有些陌生。 她收不收钱,对于陈郗琮无关痛痒,他也不差那一个亿。 “闹够了就识相了。”顿了约莫一两秒,落下的声音淡薄,“以后不必再跟我说她的事。” 张特助明白,这一次,不是小打小闹,跟了应瑾深六年的姜里,是真的被踢出局了。 伴随白月光的回来。 只是据阿笙所知,这位白月光招惹的人,并不止他家先生一个。 “岁岁。”电话接通,陈郗琮侧着脸的轮廓变得柔和些许,那眉目轮廓原本冷心冷情,也被阳光镀出几分暖意,“还是老地方,你来回风岛。” 从来只为一个人。 电话挂断之后,陈郗琮表情重新变得冷淡,不经意间却扫到新闻网弹出来的热搜消息。 #某女明星疑似跳楼自杀和警察谈话 第164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15 这样的消息在香港从来层出不穷,陈郗琮是不感兴趣的,但那一秒就是不慎点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版的图片。 看背景确实是新区一院的天台,这地方陈郗琮熟。 让他视线凝住的是图片上被拍摄的人。 脚就踩在天台灰石泥砌成的边缘上,一整个身影被落日的余晖拉的斜长,穿着宽大的黑色外套,随时摇摇欲坠。 笑得明媚却清冷,有一种游离世俗之外的空旷感。 她的面前,是一名年轻的挺拔的警官。 因为背对着镜头,所以看不清脸,只捕捉到了一个非常模糊的侧脸轮廓,深邃冷肃,不难看出线条的优越感。 陈郗琮微微握紧手机,面上没有任何波澜的盯着这张照片。 脆弱、寂寞还是迷离,被这张照片拍摄的恰到好处。 他认出了那个警察。 池延祉。 “我不是让你处理干净姜里的消息吗?”陈郗琮嗓音冰冷,“这张照片是哪来的?” 阿笙愕然,连忙拿出手机看。 这条消息是被一个叫昭昭日月的营销号发出来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前,直接曝到热搜前十,后面还跟了一个[新]字,简直就是在赤裸裸打星云公司的脸面。 “先生,这件事我也不知道。”阿笙是真的无辜,“我不知道姜小姐进了一院,我今天在明苑见到她的时候,她看起来……还可以。” 姜里如果真的想要自杀,早就乞尾垂怜的找他示弱了,但她不应该用这种媒体营销的手法来逼他 那一个雨夜在他决定终止两个人关系的时候,她已经答应过他会退圈。 陈郗琮此生最反感言而无信的人。 尤其是这种把戏。 他压下心中微妙的不舒服,短暂的发怒之后又恢复到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永远沉默的让人生恨。 指尖烟雾模糊他脸色和态度,转身坐在椅背上,雾气后的脸神秘而矜贵,声音莫名。 “池家最近什么情况?还不管池延祉?” 按照辈分来讲,先生和池家那个人也算是同辈,只是先生生得早,历世长,今年过了生日便三十三岁,要比池延祉年长六岁。 阿笙低声说:“池家那边……管不了池延祉。” 当初池延祉执意考入警校当刑警,池家人那么阻拦也没成功,更何况现在。 况且这几年池延祉和池家关系很淡,除了逢年,几乎不回去。 先生和池延祉其实有些渊源,也曾彼此欣赏,先生还亲口肯定过对方的才干。 但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郗琮垂眼吸了一口烟雾,薄唇轻动。 “告诉池家,池延祉不回,以后池家在港岛,哪个晚辈能接手。” 阿笙顿了顿,应是。 先生明知道池延祉是不会回去的,但让他打点池家那边,怕是这次热搜让他心底不舒服,即使面上不说。 一条狗养久了都会有占有欲,不准让他朝着别人摇尾巴。 那不是爱。 先生身居高位,凡事只喜欢掌控。 可是这世界上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永远如意的掌握在手中,这点也是陈郗琮后来才明白。 第165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16 但此时此刻,连阿笙也无比笃定的认为,先生能高高在上的处理好一切。 阿笙悄无声息的退出去,然后走到公司的财务部,吩咐划款,并且娴熟的处理热搜。 从今以后,一笔勾销,两不相欠,暂无渊源。 只是一个愣神,突然想到。 唐小姐离开的那年,是十六岁。 而姜里来到港岛的那一年,也是十六岁。 两个这辈子都毫不相识的人,是否能想到自己曾有过一段渊源? 八年,不过是旧人回来,新人离去。 最娇艳的美貌和最怀旧的月光,你会选择哪个? 对于陈郗琮来说。 前者庸俗,后者无暇。 …… 姜里搬离了明苑在外面打了辆车,看门的保安大爷看到姜里这架势,眉头动了动,但是并不意外。 他在这住的年头,可能要比很多流水的情人要长,也见惯了那些有钱有势的大佬包养几只小雀儿,又在兴致退却或者家族要求联姻的时候,拿钱把人无情打发走! 说什么真爱无价,这些权贵子弟提起裤子不认人。 姜里倒不在意,先住在旅店然后找了个房子,她也看到网上的热搜。 天地良心,真不是她故意找人偷拍蹭热度! 连累人民警察,姜里也挺内疚。 连沈珅惊都怕以为姜里是有意的,在微信里给姜里发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沈大经纪人:【可以。港岛高质量男性下一位,你刚好可以从公安内部打入信息网!】 姜里回了他一个滚字。 这是姜里在宣布退圈之后第一次露脸,网上反响不小,不过声音都不是什么好声音。 【有本事真的自杀……在这里装什么还浪费公安资源?】 诸如此类声音不绝,唯有几条的评论格格不入,比如:【可是没人说她真的好漂亮吗……这个警官虽然看不着脸,但是感觉长得不算差哦】 姜里本来还比较愁怎么跟池延祉解释。 她就说过,像她现在这么声名狼藉的女明星,跟她扯上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结果热搜撤的很快,柳暗花明又一村! 姜里松了一口气,真的有一瞬间,有想要亲口感谢陈郗琮的冲动,于是给陈郗琮的微信发了一条竖大拇指和双手合一的手势图案。 微信不删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姜里在等陈郗琮的转账。 分手费她是绝对不会忘的。 至于池延祉那边,他都没有主动跟自己说,姜里也就没有再提起来。 毕竟怎么说都有点显得虚伪又尴尬。 姜里特意多看了一眼那个发布这张图片的营销号—— “昭昭日月明?” 顾昭! 只能是他,这个狗仔id在原主的记忆里印象尤深。 原主的多少黑料都是他爆料加诽谤的,后期为了给唐今岁在娱乐圈铺路,还拿着原主的名声反复鞭尸,没有丝毫作为记者的道德底线。 姜里一笑。 “我们应该很快就会见面。” 真记住你了,顾昭。 ** 港岛的夜晚,富丽堂皇,分外迷离。 唐家别墅,水晶灯在头顶晃过重重的影子。 “哥!我今晚出去一趟哦。” 第166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17 唐今岁踩着小皮鞋哒哒哒往楼下走,几缕俏皮的卷发滑落到胸前,脸颊雪白明丽,瞳孔仿佛盛满星空。 如果从一个人的眼睛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故事。 那她就是被人精心灌溉的蔷薇。 “哥!”唐今岁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客厅的安静,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正在看电视机前的新闻联播。 从背影看,肩宽,背直,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马甲,从背影来看很成熟,有种玉石被打磨过的温润气质,裁剪得体的西装外套挂在沙发扶手处。 他靠着沙发背,电视机上的新闻联播还在播报财经新闻,左手拿着手机,脖子微仰,指骨青筋分明。 唐今岁凑过去看到的时候惊讶咦了一声:“哥你居然还看女明星新闻啊!”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图片,指着上面站在天台边缘的身影说:“这个女明星还挺漂亮的……嗯,我突然觉得,她是不是长得跟我有点像?” 男人抬指按灭手机屏幕,回头看向唐今岁,暴露在视线中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英俊而温润,眼角眉梢却藏着一种涵养之下的倨傲。 “瞎比什么?”唐晚舟轻斥。 唐今岁吐了吐舌头:“我要告诉爸妈,你喜欢女明星,你在港岛这几年是不是谈女仔了?哪个哪个?不会是刚刚的吧!” “垃圾新闻而已,没什么可说的。”唐晚舟看了眼唐今岁的穿着,“出去见谁?” “朋友啊,我好几年没回来了,你们都不让我来香港,我肯定要见朋友的。”唐今岁说道。 “是去见陈郗琮吧!”唐晚舟淡淡一语道破。 唐今岁讪讪一笑:“哥,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哎,刚刚照片上的那个警官看起来挺好看的,还有点眼熟,是谁啊?” 这俩人似乎一直不太喜欢对方,唐今岁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去找陈郗琮都是瞒着唐晚舟的。 可唐晚舟是什么人,在商业手腕上能与陈郗琮媲美,再加上唐今岁一黏着陈郗琮,她再岔开话题,他就算是眼瞎也能知道她去找谁。 唐今岁跟池延祉没什么交集,再加上她离开香港八年,两个人不记得对方都是常事。 唐晚舟没有顺着她的话说,只道:“十点之前回来。” “好的哥!”唐今岁抱着唐晚舟的脖子亲了一口,兴高采烈的飞快跑远。 一想到陈郗琮,心脏鼓胀。 八年前的隐秘心事,落荒而逃。 到再一次回来。 陈郗琮,你一直在等我,对吧! 唐晚舟看着唐今岁出去,收回目光,再次按开手机屏幕。 还停留在那张照片上,里面的人清冷而张扬。 但不过一会儿,就显示了404的字样。 岁岁不认识姜里。 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陈郗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岁岁呢。 唐晚舟沉默了一会儿,翻出姜里的微信。 每一次对话都是他的命令,她来。 【别打扰岁岁。】 唐晚舟敲出一句话,点击发送。 下一秒,微信聊天框弹出来一条黑色的小字。 第167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你已不是对方的好友,请添加好友后重新发送。】 “叮,作恶值+4%,目前作恶值:-11%。” 这些闹剧,姜里通通一概不知。 她已经不属于这个圈子,自然也不会管那些破事,除了留着陈郗琮的微信等转账,毕竟是给过钱的前金主。 莫名其妙听到作恶值增长的消息,姜里也挺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又触碰到哪根神经。 不过作恶值增长到现在也是负数,姜里都懒得听了。 不过让姜里意外的是。 她给陈郗琮发送的那一条[竖大拇指\/双手合一]的表情,对方居然回复了。 陈:【消停点。】 姜里毫无波澜,只回了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 估计陈郗琮都被这条消息整无语了,谁自杀姜里都不可能自杀,还有心思在这里跟他犟。 “陈郗琮!” 明丽的、软糯的,就像是夏夜的蝴蝶。 在摇曳的夜色中,朝着他奔过来。 拉着人,陷入一场童话般的梦境。 陈郗琮在山顶餐厅上抬起头,窗外,是万里空旷的夜空,夜幕低垂,星星仿佛轻吻着玻璃。 他看到了唐今岁的脸。 终年古井无波的眼睛中,微微晃过一丝湖泊清风的波澜。 视线从手机中移开,删除聊天记录。 而同样的一个夜晚,有夜垂星空、山顶餐厅,也有电线交错,昏昏小巷。 姜里在小旅馆住了一天,发现这也不便宜,一天还要一百块,又意外发现隔壁的一家网吧包宿才八十还能打游戏,于是干脆在网吧包了三天,尝试开了把游戏,于是一发不可收拾,于凌晨二十四点五十三分,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是姜糖不是姜汤:【一般一般。】 配图是电脑上的连胜战绩,直接杀疯。 沈珅惊最先给姜里点了个赞,并且在下面评论:【哟,转行去搞电竞了?】 姜里回复:【v我1000带你看实力】 该说不说人傻钱多,沈珅惊在微信真转了她一千。 说是不管她,心底又放心不下,这经纪人还真是…… 姜里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戴着覆耳式耳机,压住耳边的碎发,电脑折射出的白光映着很绝的五官,鼻梁线条高挺,外套黑色冲锋衣,右手搭在鼠标上,指骨苍白纤长,很有网瘾少女的感觉。 一点都看不出来女明星的样儿。 谦虚点说已经过气了。 糖没过期就行。 吃糖不是为了装酷,要不然姜里就直接买烟了,只是当她拿烟的时候,老板淡然说了一句一百三十二块钱,姜里手指在半空中拐了个弯,然后拿了一根五毛钱的棒棒糖。 什么烟一盒要一百多,抢钱么。 作为一个没钱的人,姜里能屈能伸。 不要指望一个靠网吧包夜续命的人还有钱买烟,当然这地方缺点就是乱,也有看姜里一个小姑娘打游戏想要过来占便宜的,上来就直接模手。 姜里直接把饮料扣在他脑袋上:“让你摸我?” 岐归默默飘在半空中看着:“宿主,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本职工作?” “演戏啊!你就有两年的时间!” 第168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皇帝不急太监急么?”姜里戏谑,“我都被封杀了我演个锤子?” “你就算是演锤子也得演啊,不然怎么完成原主的心愿?而且这个小世界主角光环这么强,女主几乎是全员万人迷,你咋活?” “正因为如此——”姜里顿了顿,岐归以为姜里要说出来一些富含人生哲理的话,然后姜里说,“我才知道现在演不了戏。” “……” 岐归是怀疑姜里有自己的打算的,但是这宿主有时候行为做事就跟玩赌场似的,摸不准摸不准。 魔术师从来不怕最落魄的环境,毕竟沙漠中也住过。 而且大概没有人能想得到昔日的大明星会在网吧深夜开黑,也杜绝了狗仔偷拍。 衬衫袖口,垂落遮住了还包裹着纱布的手腕伤口。 刚打走一个想要意图不过的男人,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微信消息。 因为姜里刚刚是在和沈珅惊聊天,还以为是沈珅惊发来的消息。 于是拿起手机看也没看,直接甩了一条语音过去。 “你姐我,刚揍完一个人!” 语音发出去之后,姜里一扫,上一条对方刚发的消息问。 【这么晚不回家休息么。】 这语气,沈珅惊死一百年也说不出这样的话啊。 姜里再往上看去。 看到备注。 池警官。 “……” 这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然后姜里左手五指还松松握着一罐空了的可乐瓶,右手眼疾手快想要按着消息撤回。 池警官:【揍谁?】 【您的消息已撤回。】 一条对方的消息,一条系统消息,同时发过来。 愈发显得欲盖弥彰。 偏偏对方还跟着来了一句。 【我听见了,撤什么?】 哥们,你听见了就听见了,能不能别点出来。 姜里拎着易拉罐的手指用力,将金属罐子捏瘪扔进垃圾桶里,另一只手飞快敲字,哪怕手腕上缠着纱布也不影响速度。 是姜糖不是姜汤:【我发错人了,阿sir.】 池警官:【回去睡觉。】 回哪啊,姜里心想,老子他妈就住这。 她点了个表情包。 是姜糖不是姜汤:【乖巧盖被子.jpg】 是姜糖不是姜汤:【好的。】 池延祉发过来一条语音,背景音带着风声和警车的鸣笛声,应该是正在外面,划破夜色的声音冷冽动听,回荡在嘈杂的网吧中,姜里不得不贴着耳膜才能听得清楚。 “别骗人,你的身体状况不能熬夜。” 现在人民警察都这么关心群众么。 他盯得这么紧,整的姜里都有点后悔发朋友圈了。 这人怎么说。 有点在容貌上对她爱答不理,但是涉及这种安全问题又管的死严,明明两个人也不熟。 姜里只能回复:【哦哦好的。】 然后漫不经心的放下手机,一身逆骨,继续把挂在脖子上的耳机覆在脑袋上,打游戏。 姜里在键盘上的操作实在漂亮,把老板吸引过来,驻足半晌,冷不丁开口:“小姑娘没钱?” “我有三个亿。”姜里说。 正在努力凑够违约金然后又即将逝去的三个亿! 老板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你在我这当网管怎样?一个月包你吃不包你住,五千。” 第169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能不能兼职,我没那么多时间。” “很缺钱?”老板说道,“那我再给你介绍个生意,会不会帮人代打。” “会。” “今晚就上班!”老板说道。 但是他没认出姜里的脸,也是稀奇。 姜里白捡到一份工作,说干就干,在弯腰给客人开机的时候,还听到几个网瘾少年在议论张欣雨的名字。 “张欣雨就是我的女神!她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就跟百合花似的!” “我也喜欢我老婆,这些女明星里只有张欣雨能看了……” “完事了。”姜里咬着糖开完机器,从地上直起腰转身走。 总能听到这个名,电脑也会弹出消息。 清纯小百花么,这戏路好啊。 夜色延绵,切割开不同的人生。 陈郗琮看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皱了皱眉头。 唐今岁正在跟陈郗琮吃饭,面对面坐着。 西餐、牛排、红酒和音乐。 星空、灯光,山风和旋律。 高档的来源于另外一个世界。唐今岁注意到陈郗琮的表情变化,凑过去看:“你在看什么呀哥哥。” “一些公事。”陈郗琮淡淡道。 他刚刚的表情变化即使很细微,但唐今岁还是捕捉到了,她笑嘻嘻伸手拿过陈郗琮的手机:“本小姐替你解决!岁岁出马,天下你有。” 以前陈郗琮是从来不会拦着她的,唐今岁这个小动作多少带了一点试探的意味,陈郗琮的手机熄了屏,她问密码是多少。 “你的生日。”陈郗琮看着她说,黑色西装,眼眸沉静深邃。 唐今岁心神一软,仓促低头输入密码,停留在微信页面,翻起来都是陌生的人,没意思,但是也没有几个女性朋友,唐今岁很满意,点进朋友圈看。 最新一条,是姜里发的战绩。 她本来没有过多关注。 但是这一条游戏战绩,背景是昏暗嘈杂的网吧,放着易拉罐饮料和烟盒的电脑桌。 这种下等信息背景,出现在陈郗琮全部都是在谈论商业趋势以及环球旅程等事情的朋友圈中,太违和了! 于是唐今岁不由自主的点进去看了一眼。 不巧。 姜里的微信头像就是她的自拍。 刚不久从自己哥哥手机上看到过这张脸,骨相深邃清冷,很绝,唐今岁记忆犹新。 她指尖微顿,点发送消息,转到两个人的聊天页面。 什么也没有。 “你们都认识这个女明星吗?”唐今岁抬起头问,嗓音甜软,“我哥之前看到新闻,好像是她退圈之后精神不太正常,想要自杀哎,你怎么会有这种人的微信啊。” “是吗?”陈郗琮的反应无关痛痒,夜色立体的勾勒出他雍雅的轮廓,“她是星云的艺人。” 原来如此,星云是陈郗琮手底下的公司之一,在娱乐圈板块上占据半壁江山,这样一来也就不奇怪了。 “原来如此,我今天还跟我哥说,她跟我长得有点像呢。” 唐今岁无意间说了一句,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陈郗琮有片刻的凝滞,眼神莫测,莫探。 第170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好了岁岁,吃饭吧。”陈郗琮抽回手机,倒扣在桌面上,面色如常。 他对自己,还跟以往一样。 唐今岁无数遍确认,无数遍得意,又无数遍失落。 她也说不出自己心中的怅然若失是还想要得到什么。 他刚刚那一秒的皱眉有些奇怪,但唐今岁并没有多想,也实在和一个下等女明星联想不起来,是以没再说话,却突然之间看向窗外,惊叫一声。 “哇!” “陈郗琮!好漂亮的烟花啊!” 港岛今夜,千里烟花。 璀璨而盛大,在夜空中绽放出她的名字。 [欢迎回家,岁岁。] 那流光般耀眼而短暂的烟花虚虚笼罩着唐今岁的侧脸,一切显得无比美好,她笑的灿烂,看向陈郗琮。 “许愿吧。”陈郗琮不疾不徐,腔调低沉,眼睛里都是她,“岁岁。” 唐今岁闭上眼睛许愿。 默默在心里说。 ——想和陈郗琮永远在一起! 陈郗琮笔挺站在烟花下,低头看着唐今岁的脸,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姜里那一条打游戏的朋友圈上。 他看着这一张照片,眸光微动,给姜里点了个赞,算是回敬她。 然后从容收回手机。 烟花立体勾勒,凉薄轮廓。 陈郗琮给你点了个赞。 姜里的朋友圈是这么显示的。 “?” 完全忘了屏蔽陈郗琮,但是朋友圈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姜里就懒得动了。 不过现在姜里有了正式工作,上手还挺快,有事就帮客人开机卖饮料,没事就登号打游戏。 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得漂亮,行如流水。 时间一时入了迷,晚风微凉。 姜里的左肩被人拍了一下。 她一手握着鼠标,眼睛还盯着键盘:“买烟还是可乐?” 没有回应。 姜里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因为嘴里咬着棒棒糖,吐字有点含糊不清,心想这人是不是哑巴,眼睛从屏幕上抬头看过去。 看到昏暗的光影下,他站在两排电脑间狭窄的过道上,警服漆黑冰冷,一丝不苟,领口的衬衫洁白,衬得身形修长挺拔。 漫延的微暗的影子,从他的喉结攀到优越的下颌线,再到鼻梁高挺的弧度。 眉目冷冽端正,睫毛很长,睨着她。 “池警官。”姜里抬着头,语气硬生生转了一个调值,“好巧啊!你来这里抓犯人吗?” “你算么。”池延祉面容冰冷。 “这是正经工作,阿sir.”姜里无辜道,“我很遵纪守法的。” 老板原本在柜台边吊儿郎当叼着烟,看到警察进来,还以为是来查未成年的,赶紧上前说道:“我这里都是要身份证登记的警官,绝对没有放未成年进来!” 池延祉偏头问姜里,侧脸清冽干净:“你在这工作?” 老板一惊,看向姜里:“你有案底?!阿sir,这人是我今天新聘的,我不认识她啊!” 你就这么水灵灵的把你家网管给卖了。 姜里扯扯嘴角:“池警官,查人归查人,别砸场子行么。” 而且池延祉一个交警,这种民警干的事情,应该不归他管啊。 第171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第一大队在这附近,我刚执行完任务。你定位在这,民警查网吧未成年人,我过来看看。”池延祉简短解释,“你什么时候出的院。” 他确实没想到姜里这么快就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刚不久,谢谢池警官。”姜里坐在凳子上,仰着头对他一笑,脚跟随意踩着过道地面,黑色外套松散披在肩上,五官立体优越,有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抗拍气质,那种能从混乱中走出来的清冷杀伤力,眼睛狭长,“这次你执勤就免了,下次你来我请客。” 撺掇阿sir来网吧开黑算不算犯法? 成年人业余消遣,应该不算。 “不用。”池延祉寡淡道。 他身上,气息冷冽,却有淡淡血腥味。 不知道是不是她闻错了,但是不该问的不问。 老板看出姜里应该不是犯人,心底松了一口气,他还不想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 机位挨着通风口,窗户开着,夏夜的风阵阵吹进来,桌上散乱摆着饮料打火机。 她坐在这,皮肤白的格格不入,看有人进来包机,赶紧起身,上前招呼,仓促跟池延祉说:“你先忙啊池警官。” 声音清脆滑过耳边。 池延祉看着她的背影往前走。 散漫的堕落。 从手心延伸而过。 她身上的味道,有种柠檬糖的微酸咸涩,还沾染些烟草气息,不知道是她自己碰的,还是在网吧里穿插而过沾染上的。 姜里那边招呼完好几个客人,池延祉也离开了,也没道个别。 慢悠悠回到座位,看到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盒纯牛奶和小蛋糕,安安静静躺在她原先吃了一半的泡面旁边。 姜里站在那,嘴里还咬着没吃完的棒棒糖,掌心揣在外套口袋中摩挲着银色金属打火机的滑轮。 然后转身往外走。 大步走到网吧外头,看到池延祉他们几个人正在上警车。 他的背影最好认。 腿长,后背永远很直。 走在最后面。 夜风吹乱他黑色碎发,干净凛冽的令人望而生畏,跟这种地方格格不入。 姜里靠着门,双手抱臂,微眯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但是没开口叫人。 唉。 小蛋糕吃着涨体脂,知不知道啊。 不过也不追求上镜了,吃什么都没事。 … 托网吧老板的福,姜里在几天之后还找到了一个便宜的房子,不用每天无精打采的窝在网吧还要对付几个总想要占便宜的咸猪手。 因为地方偏僻又在老弄堂里,所以房价很便宜,正符合姜里的意愿,几乎都是老一辈人在这里住。 沈珅惊曾经问她需不需要帮忙,但是姜里拒绝了。 “姨,再便宜一点行不行?” 老楼,居民区,电线杆纵横交错,斑驳楼道,红木家装的屋子里。 大妈扭头左右打量着她口中嘀咕:“年纪轻轻的怎么这点钱都出不起,算了算了,看在你是东子介绍过来的份上,再给你便宜点,按一年签!” “好的,谢谢。”姜里说话很乖巧,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右眼角有一个很浅的泪痣。 眼型漂亮,本该明媚,却清冷。 其实从那天阿笙恰好来到明苑说了半天的话里,姜里只捕捉到一个重点。 第172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她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原主早就被港区背后那几位大佬踢出局,威胁退圈。 原主在香港的十年故事,只剩下最后两年。 解决了房子的事情也算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房主走了之后,她一屁股坐在老旧的沙发上,伸了个懒腰:“这样断的干净,省着日后纠缠。” 接下来,就是她的表演了。 演戏对于魔术师来讲,也不算难。 原主割腕割的很深,险些命丧黄泉。 多少差池不定,才到心灰意冷。 姜里走到窗边,拉开蓝色格子窗帘,看到一整条陈旧的弄堂。 挨家挨户,紧紧密密。 今后种种,譬如新生。 隔壁知道新邻居来了,特意送了水果拼盘送过来。 姜里当然不会拒绝吃的,自己点外卖还要花钱,眉眼弯弯说谢谢。 大娘笑着爽朗道:“以后有什么事来我家敲门就行,多串门啊,这小姑娘眼睛长得真漂亮!” 回头大娘还跟大爷说,然后两个人一起看向自己的儿子。 正在卧室刚打完篮球回来换了件白t恤的人:? “嗤,再漂亮又能漂亮到哪去。” 于是没过几天整个弄堂都知道了三楼搬来一户漂亮邻居的事情了。 姜里暂时没有心情关注这些,因为她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阿笙确实说话算话,这一点的效率上没话说,姜里等到一个亿入账的消息。 手机银行就来短信。 这次位面开场不是一穷二白,姜里十分欣慰,心潮澎湃,尽管这些钱到手还没有捂热乎,就要全都丢出去。 管阿笙要求什么,钱招收不误。 至于自己答应了什么—— 她只说自己会远离陈郗琮,但可没说自己要退圈啊。 乔迁之喜过后,姜里在网上挂出了自己所有的衣服和饰品,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甚至曾经有导演拖欠过原主的加班费,姜里都一毛不落的要了回来。 导演都惊呆了,没想到姜里能抠门成这样。 她是退圈了,也不是穷疯了啊! 姜里又是处理旧东西又是熬夜加班,也没有在互联网上再引起什么非议,最终艰难凑够三个亿。 直接去星云解约。 从今天开始就做自由星球的人! 按理来讲原主在港岛好说歹说也是混了八年的人物,也不应该事到临头连三个亿都拿不出来。 要不怎么说原主恋爱脑。 动心了就想给陈郗琮花钱。 买领带定袖扣,价格各个几千万。 不愿意收他的钱,勤勤恳恳演戏。 她只想要通过这样卑劣又愚蠢的手段来证明自己跟陈郗琮其他女人的那么一丁点不同,来换来陈郗琮高看一眼,哪怕是多看一眼。 就需要一点不同就好。 人类有时候真的奇怪。 全身心都扑在了他人的认可之中,哪怕是耗尽全力面目全非也甘之如饴。 姜里不明白。 魔术师不做亏本的买卖。 原主也许不知道。 从一开始,她的阶级就已经注定了,无论她做的再多,在陈郗琮眼中也只是轻如鸿毛,令人践踏。 跟上赶着被羞辱有什么区别。 姜里穿着件格子衬衫,水洗阔腿裤,下车之后,走到商业圈中央的那座高楼大厦。 第173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星云传媒。 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多少人飞黄腾达的梦想。 多少人粉身碎骨的深渊。 她带着鸭舌帽和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眉眼如洗,一见如故。 乍一看还像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有星探看姜里背影不做,心潮澎湃过来推销,问姜里:“哈喽哈喽,你想不想成为一个大明星!” 八年前,原主义无反顾,说想。 姜里现在看向他,扯了下嘴角:“你挡路了。” “?” 现在刚毕业的小姑娘都这么不好骗了! 脾气也这么大! “你知道当明星意味着什么吗?不是你现在这样素面朝天走在大街上都没有一个人认出来你。” “到时候聚光等下,成千上万的人喊你的名字,是不是很爽,难道你不想……” “滚。” 姜里脾气不好。 她只知道她再在陈郗琮旗下多待一天,她都浑身难受。 姜里进入星云传媒,被前台拦下问是谁。 她摘下口罩。 语气平平,语出惊人:“我来解约。” 前台愣愣道:“姜……姜前辈。” 这声前辈,八年老人,姜里当之无愧。 人事部经理亲自见姜里:“违约金三个亿,你确定?” 天价合同,霸王条款,姜里认了。 “解。”她拿出卡。 经理哼哧哼哧翻合同,上头指名道姓封杀姜里,现在姜里又要解约,如果姜里解约之后再闹出什么事情,他怎么跟陈总交代? 陈总也是,什么态度能不能再明确一点。 半晌,经理抬起头:“因为你形象崩塌被爆黑料,又擅自退圈的事情已经极大程度上损害了公司的利益,我们还没有找你赔偿,如果你想要解约的话,至少赔付——八个亿。” 姜里盯着他,乐了! 经理心底还有些没门,看姜里不怒反乐,更是一头雾水,但姜里的合同在他手里,她还能在星云闹出什么花样? 于是底气也足了,有恃无恐道:“如果你拿不出钱,就老老实实按照公司规定做事吧!” 十年合同,再在星云耗四年。 娱乐圈瞬息万变,谁还记得姜里? 但是经理没想到的是,姜里在乎的从来不是这四年,她就算是四年不拍戏也不怕。… 她就是不想在陈郗琮手底下多待一天,仅此而已。 “今天这约,我还解定了!”姜里站起身,在经理胜筹在握的嘴脸上,五官背着光,清冷深刻,然后一手重重将合同拍在了经理脸上! “八个亿我没有,三个亿你爱要不要,不要就打官司,老子奉陪到底。” “你你你竟然敢打人!”经理大怒,“你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是不是!” “我早就混不下去了。”姜里转了转手腕,咔嚓的骨骼清脆作响,朝经理笑的冷漠散乱,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一手掐住经理的脖子往桌上一按:“来,你还手。明天头条就是星云殴打女艺人,你压热搜,我打官司!” 疯了,姜里真的疯了。 经理摸了摸自己鼻子,竟然流出鼻血。 整个会议室乱做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 一道沉声响起。 “欣雨姐!” 有人看到救星,赶紧上前,惊慌失措:“姜里动手打人了!” 第174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别闹了!这是星云,你们看这像是什么样子!” 张欣雨秀眉轻蹙,眼神看向姜里,有些复杂。 “你真的要解约?” 姜里朝着门口看过来,跟张欣雨四目相对。 对方穿着一身品牌高定的白裙子,真有种弱不禁风的感觉,身形纤细骨感,眉目清纯精细,水墨画细细描暮而过。 耳垂上的珍珠耳环,大气典雅。 她现在在星云,也算是风光无限。 姜里走后,再无人能和张欣雨媲美。 “嗯。”姜里平静道,“我来解约。” 张欣雨看着她,竟然感觉有些陌生。 她的身后是大片大片火烧云。 发丝散落。 五官疏绝。 身上的空旷,让人陌生的心惊。 “那就签解约合同吧。”张欣雨缓过神来,说道,“不是三个亿吗?你拿得出来就解约。” “可是这……”经理为难道。 陈郗琮不表态,他不敢签啊! “难道星云还有不允许艺人解约的规定?”张欣雨瞥他一眼,再对姜里说,“你想好了,在星云你可能还有机会,但是出去,没有哪个行业能比得过星云。” 姜里轻松道:“我想好了。” 经理一听这话,醍醐灌顶,就算是姜里解约,她能不能在圈子里出头,还不是陈郗琮一句话的事情吗? 这下麻溜为姜里解约刷卡。 三个亿如同浮水,身外之物,也就这么得到了,又过去。 “这就走吗?不跟老朋友叙叙旧?沈哥还在公司呢。”张欣雨笑着说道,挽了挽耳边的头发,“陈总等会也会回来。” “不了。”姜里头也不抬,拿着合同走人,“跟我没关系。” 现在是真正的身无分文了,走路一身轻。 张欣雨看着姜里的脸,眼神柔和如水,对谁都我见犹怜的模样。 姜里跟她同行八年,自然知道张欣雨私底下是一个怎样的人。 八面玲珑小白花,她说不上讨厌。 哪怕曾经跟原主撕的再激烈,也不过是职业竞争而已。 现在他们也没有竞争关系了。 “其实离开这里也挺好的。”张欣雨着重语气道,“你在这里耗了八年,多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吧。” 姜里的离开,张欣雨只能说是庆幸。 如果谁不希望姜里回来。 那张欣雨绝对是第一位。 每当张欣雨看着姜里的脸,都能尝到一种浓厚的威胁感。 尤其是这一次。 一个月不见,姜里似乎……更美了。 这种美,超脱庸俗的定义。 你说外面是旷野。 娱乐圈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地方,不进则退,张欣雨只能一直往前走,把所有竞争对手都击败。 况且姜里跟陈郗琮之间的嫌隙,还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决不能让姜里回来,才会特意提出这句话。 言外之意。 你已经心灰意冷了,你走吧,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 偏偏面上还要再虚伪的说,你想不想见一见沈珅惊,毕竟带了你六年。 真要见,谁不乐意? “不用送。”姜里一手拿着合同,走路带风,衬衫衣摆清冷张扬,人很瘦,更有一种骨感但是坚韧的力量,疏离感更重,阴影感更浓了,打断张欣雨的话,看着她的脸,眼睛漆黑分明,坦坦荡荡说了一句。 “你很漂亮。” 第175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张欣雨一时愣住。 姜里已经坐着电梯下去,背影挺直孤冷,抬手压低鸭舌帽的帽檐。 “叮咚”一声。 电梯门开了。 从二十七到一楼。 电梯外。 站着一个人。 身着黑色西装,身形挺拔,气场压迫感极强。 淡漠的气息,一瞬笼罩住电梯。 姜里只看到了对方的皮鞋和西装,没有抬头,纤长骨感的手指扣着帽檐,抬脚毫不犹豫的跨过对方,往外走去。 行走间,掀起一阵风。 空气中残留的是淡淡青柠香。 阿笙毕恭毕敬跟在陈郗琮的身后,跟着他上电梯。 陈郗琮沉如古井的眉眼微微动了一下,迈步走进电梯,正对着姜里离开的背影。 看着她。 只看到穿着格子衬衫的女生身影。 看着很年轻、恣肆的生命力。 有些像姜里。 可姜里过于庸俗,每次在他身边的时候只有小心翼翼和迷恋,实在让人索然无味。 她身上的香水味也不一样。 这些只不过是心头一瞬间的波澜。 正如陈郗琮不会为了一个相似的背影叫停电梯,再去探寻什么。 “叮,作恶值+11%,目前作恶值:0%。” 无声的声音,擦过耳边。 且看命运如流水,今后重新开始。 陈郗琮并听不到那道声音,今后很多年也不会听到,只是突然的心脏抽动了一下,带来一丝细微的疼痛。 他尚且辨别不出这种感觉来源于什么,好像失去了一个于他而言不能失去的东西。 “先生,怎么了?” “没事。”陈郗琮蹙眉,回过神来,那种感觉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把金嘉地皮负责人的消息给我,截至明天八点之前我要看到三份方案。” 陈郗琮漠然道。 “是。”阿笙应道。 “把财务部总监叫过来,我要过账,还有星云下半年的计划趋势。” “是。” “陈总!”电梯门开,沈珅惊穿着一身花衬衫,吊儿郎当朝着陈郗琮点头。 那衬衫上还绣着五颜六色的蝴蝶。 就差没有配上一条沙滩裤。 阿笙实在是不忍直视。 好歹是星云金牌经纪人,为何如此放荡不羁爱自由? 好歹顾及一些公司颜面。 阿笙也曾经委婉提醒过沈珅惊,奈何沈珅惊油盐不进,还振振有词说这是时尚。 陈郗琮看到沈珅惊,脸色没有变化,点了下头。 陈郗琮迈步出去,沈珅惊慢悠悠进电梯,下楼,什么也没说。 转身,看着陈总背影走远。 蓦地笑一声。 他也算是祝,姜里,脱离苦海吧。 回到办公室,张欣雨在。 “沈哥。”张欣雨柔声道,站起身来,“你知道最近岑导手中有一部电影吗?我想接。” 岑时屿。 圈内大名鼎鼎鬼才导演,名声赫赫。 沈珅惊沉吟片刻,“这部电影我也给你过目了,但是戏路不太适合你,我手里现在有一部《风云》,导演亲自点名要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张欣雨摇头。 其他二流电影怎么能比得过岑时屿的名号。 “我是奔着拿奖去的,而且演员就应该拓宽自己的戏路,沈哥,你能不能帮我?” 第176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行,我这边会跟岑时屿对接,让他给你一个试镜的机会。”沈珅惊答应的痛快。 张欣雨露出笑意:“谢谢哥,这些年多亏你带着我,否则我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好的资源!” “是你自己争气啊!”沈珅惊感慨一句。 张欣雨微微一笑,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姜里今天来解约了,她有跟你说过,自己还想要什么资源吗?” 沈珅惊挑眉看她。 “她现在在圈子里的路不太好走,既然我现在还有些人气,也想帮帮她。”张欣雨认真道。 “没有。”沈珅惊一口回绝,“陈总已经发话了,她手里接不住戏,你别白费这个精力。你现在前景大好,专心拿下影后奖才是正经事。” 张欣雨看着沈珅惊的脸色,心底松了一口气:“好,谢谢沈哥,那我先出去了,岑导电影的事情就辛苦你了。” “嗯。” 沈珅惊倚靠着桌面,看着她出去。 张欣雨转过身。 温柔漂亮的脸蛋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沈珅惊从桌面上拿起手机,空空如也,微信上什么消息也没有。 呵。 这人。 总裁办公室。 只有清晰的对话声响起。 财务部总监报告着星云这一季度的财务状况,陈郗琮淡淡听着,偶尔出声提出问题,黑眸翻过账本,嗓音浅淡,随意问了一句。 “今日新入账的是什么来源?” “噢,今天有一个解约的女明星。”财务总监说道,“是姜里。” 星云签的合同不一样,违约金也不相同。 姜里拿三个亿解约,只能说是人傻钱多。 陈郗琮翻账本的手指顿住,淡青色的青筋蛰伏在手背下,黑色西服袖口处的手腕低奢雅致,折射出冰冷的光泽来。 心脏处熟悉的怪异感,又来了。 不受控制。 这并非因为姜里,陈郗琮笃定。 区区一个姜里,怎么配? 不管星云那边在她解约之后是否会引起高层注意,又推出了什么资源,捧红了谁,都已经和姜里没有关系。 姜里是很高兴的,即兴发了个朋友圈。 是姜糖不是姜汤:【跑了[干杯]】 沈大经纪人点了个赞并且在下面回复:【跑哪去啊?】 是姜糖不是姜汤:【跑雪山】 沈大经纪人:【?真的假的?】 姜里没有再回,又清空了以前所有发布的朋友圈以及合作方等微信好友。 不是陈郗琮带来的痕迹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从某种程度上已经改变了原主的成长轨迹。 你没有给我带来丝毫改变——是最大的谎言。 固执的认为没有影响本身,已经是最大的影响。 姜里并不否认陈郗琮的存在。 但他们都需要认清一件事。 陈郗琮在原主的成长中,已经起过了作用。 他不再被需要了。 【是否删除好友?】 微信弹出一条通知框。 这里藏有原主曾经无数日夜的期待和幻想,每一条朋友圈都带了他的影子,期望他可以回应,只是他从未注意过。 姜里抬指,点了删除。 “网管,再来一桶泡面!” “来了。”姜里懒洋洋应声。 手机屏幕安静的扔在柜台前,不久之后微微振动了一下。 第177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手机屏幕安静的扔在柜台前,不久之后微微振动了一下。 干干净净接受到一条消息。 池警官:【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姜里在晚上忙完回头看手机,低头一笑,回了个收到的表情包。 就是这样一个夜晚,延伸出无数的夜晚。 高高在上如陈郗琮,并没有主动联系过姜里。 也许他也不知道姜里解约的事情。 正如他高高在上的阖眸,连沉默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睥睨。 曾在凄风苦雨的冷雨夜里,指间夹着香烟,深思熟虑,对她下了最后判决。 “岁岁回来之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如你所愿。 陈郗琮。 “从认识到错过,换了身份的经过……” “迟来的太阳,错过向日葵,你都走了,我还等着谁……” 音乐旋律夹杂着电脑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足见游戏进行的有多激烈。 夜色在指尖流逝,无数个沉寂了还在丈量的夜晚。 “网管,再来一罐可乐!” “来了。” 姜里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五指松松抓着易拉罐放到电脑桌上,眉眼不抬,懒散寂寞,又转身离开。 从星云解约之后,姜里就一直在这家网吧工作,毕竟她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身无分文,总需要一个工作来糊口。 夏天转眼也就过去了,苍白的秋季过度给香港上了一层复古的底色,不知道要多漫长来迎来冬季。 姜里几乎在网吧干了一整个夏天,外加代打,也赚了一些小钱,比起曾经当明星动辄几千万的收入肯定是不够看的,但也可以维持生计。 “你长这么漂亮,不去当明星可惜了。”老板对姜里评价道,心潮澎拜,“我们建立一个社交账号,你当网红给我们网吧做宣传怎么样,你长成这样,你肯定会火!” “不当。”姜里闷头扒饭,随手拽着发圈扎了个高马尾,有种凌乱颓废的不羁美,头发有些长了,刘海也长,几缕碎发快要挡住眼睛,睫毛卷,眼尾狭,皮肤总在网吧待的,有些病态的冷白感,更衬着右眼角那一颗淡色的痣,极具冷感辨识度。 老板看着她闷头干饭的动作,再看着这张脸,简直暴殄天物,气得心肝疼,不住嘀咕:“每天吃这么多,还不胖,就知道打游戏,真是白瞎你这张脸了。” 他越想越不甘心,之后几天都在姜里耳边叭叭,也觉得奇怪:“你缺钱,为什么不去陪酒啊?就你这脸怕啥?一晚上的消费都够网吧几个月工资了。待在这,年轻人没啥志气。” “你再说一句。”姜里平静起身,一手捏着易拉罐。 老板咽口口水,溜得飞快。 毕竟他见过姜里一手砸在对方脑袋的狠辣模样,这小姑娘动手不好惹。 不是没陪过酒。 原主曾经那几年,不就是陪酒吗。 火了有什么了不起?没什么了不起,哪怕是跟着陈郗琮,依旧是周游在权贵之间,卑躬屈膝笑逐颜开,忐忑不安曲意逢迎,在无数个夜晚的酒宴上,来换取那天生居在高阁的人,挥手间的施舍。 第178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无论是陈郗琮,还是唐晚舟这种人。 云泥之别。 最初你说要红遍大江南北。 最后只说今晚谁是资本。 如果姜里想要再次杀回这个圈子,那就一定不能仅仅以演员的身份。 “叔,中午吃肉。” 老板脚底一滑。 老子天天被你冷着脸凶还得供你吃喝!! 看在姜里长得好看能招来顾客的份上,老板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是姜里都会带个黑色口罩,不露脸。 也就只有那个警官来的时候能管得住她。 但是警官来,老板心里也苦,他虽然遵纪守法,可不代表网吧里来的人不怕条子啊! 姜里看着老板回家去做饭,笑一声,低头继续打游戏。 这老板虽然嘴上没个把门的,但是做事还行,要不然姜里也不会一直留在这。 到深秋的时候,香港已经很冷了。 姜里攒够了钱,跟老板辞职,老板大吃一惊,还留她,姜里说自己出去玩一圈,过段时间再回来。 “去哪啊?” “看看山。” 姜里太清楚原主现在的处境了。 唯一想要超过陈郗琮影响的办法是还击。 但离开星云不见得能在这个圈子出头,毕竟陈郗琮是港岛的天。 只能一步一步的来。 原主十六岁来到香港,至今八年,永远在世俗和名利的庸俗中奔波,胆怯渴求过一颗真心,唯独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 如果没有人在你耳边灌输这个世界的种种规则。 或许世界会大不相同。 这个漫长的过度的秋天,姜里用赚来的所有的钱在世界各地玩了一圈,还回了大陆一趟,去看曾经毕业的大学。 原主只是普通二本,甚至都不是科班出身,在学历问题上被很多人诟病过,说她是运气好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但到底什么才算好运气呢。 原主是个孤儿。 她不必回家,但是看了孤儿院的院长,对方已是白发苍苍,看到姜里,还分外惊讶。 之后姜里还去爬了雪山,潜了深海,给世界第一荒无人烟的大片森林里给同行的冒险家变过魔术。 是姜糖不是姜汤:【freedom】 最新更新的一条朋友圈,是姜里在雪山上拍摄的。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她站在山顶,穿着黑色防风服,大雪落了满肩,朝着此目的白光笑得张扬而锋利。 五官立体而清冷。 右眼角的浅痣增添三分孤独神秘的风情。 池延祉给她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姜里在没信号的边缘蹭到一点网络,给他发语音,声音伴随着呼啦啦的风声,凛冽清晰。 “池警官!出来一趟很值啊!” 他回语音,声音隔着太过遥远的距离,永远沉稳而疏冷:“嗯,注意安全。” 冬天的寒冷,已经携裹而下。 彼时陈郗琮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过姜里的消息。 这个人仿佛彻彻底底的从他的生活中消失。 做到像她承诺的一样。 连曾经流着泪惶然的哀求他。 “先生,别丢下我。” 也变得陌生。 也曾夜里送她红玫瑰,贺卡说很美。 那是一夜的消遣。 如今是安静的寂寞。 没有理由,陈郗琮只是在一个晚上突然想起姜里,又觉得精神上百无聊赖,于是在两个人的微信聊天框中敲出来一个空格。 第179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不知道说什么。 就点了发送。 然后下一秒,微信聊天框弹出来一条新的消息。 陈郗琮后背慵懒靠着椅背,嘴角匀出半分嘲讽的弧度,下一秒眸光微滞。 【你已不是对方的好友,请添加好友后重新发送。】 有片刻的怔松。 没想到最先做绝的人,会是她。 还说什么舍不得。 姜里是在一月中旬回到香港的,在外面玩够了,就开始先从各种微末的剧本试戏。 重新捡起老行当。 但大多数导演都不愿意用姜里。 “你不是退圈了,怎么又回来了?” “想回来就回来呗。”姜里回答的毫无诚意,好歹也吹嘘一下自己的职业操守或者舍不得粉丝,一句也没有。 上面并没有明确发话说是要雪藏姜里,但是姜里退圈这一件事疑点太多了,都说她得罪了大佬才会退圈的。 主动发布微博也是为了保全颜面而已。 “你还是找找别的剧组吧,这个角色不适合你。” 像这样的拒绝,姜里已经听了不下十次。 都害怕被牵连,人之常情,姜里明白。 原主本身就没有什么资本,想要回来之后一步登天,那是女主才有的资格,况且现在唐今岁光环这么强烈,听岐归跟自己唠叨几句,这半年正跟着港岛的几个大佬纠缠不清呢,一个个都有暧昧关系。 姜里只能先从主角光环的缝隙找个位置。 她也不着急,被拒绝那么多次仍然心平气和,每一次试镜都花了心思。 演技很好,身临其境。 但就是,不行。 “一份盒饭,谢谢。”姜里扫码付完钱,在横店一家门店前的小桌子上坐下吃饭,声音冷脆。 外面还下着飞雪,呵出的热气都变成白雾。 姜里戴着米色围巾,穿了件白色外套,头发扎的干净利落,眉眼精致清冷,有种超出审美观念之外的骨相美。 她低头专注吃饭,吃的很快。 毕竟没什么能阻挡姜里干饭的速度。 “你来试镜啊?”面前忽然坐下一个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得挺周正,笼着袖子看姜里,“我看着你好几天了,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剧本?” 姜里腮帮子还是鼓的,咽下去一大口饭,看着男人:“行啊。” “但是只是个女四号,我觉得挺适合你,你要是想——” “我想。”姜里说。 男人愣了一下,然后笑:“那你来呗。我以前看过你挺多戏的。” 当天姜里就直接扎进了剧组。 这个剧本有点意思,属于幻想言情的类型,是个制作成本不大的小网剧,名字叫做《左听》。 故事讲述的背景是在现代,一个女生出了车祸之后,发现自己被困在死亡场景的这一天,经历了四十四次循环,想方设法破解循环的办法。 最后女生终于从幻想中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已经成了三年的植物人,而自己的亲人都死在了那一天。 她之所以重复循环,是她的男友害怕她脑死亡,男友是全息游戏领域的尖端人才创始人,通过将女主的意识投射在死亡之前,想要通过这种方法来让女主醒过来。 他一面想让女主醒来,一面又害怕女主接受不了现实。 第180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所以自己也在游戏和现实之间的漩涡里挣扎,甚至尝试去构造一个没有危险的全息世界,让自己也脑死亡,活在游戏里陪伴女主度过一生。 然而最终女主还是觉醒了自我意识,苏醒过来。 他们选择了现实。 这个剧本的主要卖点还是在女主是怎么破解循环的,前期的悬念设置的非常巧妙,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姜里在这里饰演的肯定不是女主角,而是在四十四次循环中,女主每一次白天出门都会碰到的卖花的姑娘。 “您好,请问想买一束花吗?今天的百合是新摘的,很新鲜。” 百合的寓意,其实是葬礼上的白菊花。 这个女生的出现也是女主抗拒清醒的一道屏障。 而诡异的地方,就在于,现实中,当女主醒过来的时候,卖花的女生就站在医院门口,问她。 “小姐,想买一束花吗?” “今天的百合很漂亮。” 醒过来的,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悬疑微恐,回味惊悚。 姜里看的还挺过瘾。 因为这种题材的电视剧比较敏感,再加上整个剧组都凑不出来一个三线咖位的热度,都不需要开机仪式,大家凑出来时间就在一起拍摄了。 晚上加班加点拍戏,正逢外面的月亮很皎洁,姜里给池延祉发了一条消息报喜。 是姜糖不是姜汤:【找到工作咯。】 去拍戏了,等一个小时后,姜里再拿手机,看到池延祉的回复:【拍戏?】 她单手打字:【嗯,一个悬疑剧本,我给你看看。到时候能上映的话,你记得在弹幕上留言说姜里最美。】 池延祉:【。】 池延祉:【恭喜,注意身体。】 他每次说话最后都会加上这一句话,毕竟两个人认识的开端摆在这里,姜里照旧回了个收到的表情包。 姜里付出十二分精力来雕琢这个角色,晚上还重新回网吧工作,能恰一点钱是一点。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你白天都干了什么?抢劫了?脸色这么憔悴?”老板说道。 “恰钱。”姜里闭着眼睛盖着外套,“怀念咱家网吧了。” 老板嗤一声,将一碗粥端到姜里面前,“我老婆煮的,给你带过来了,别整天吃那泡面了,也不嫌不健康。” 姜里嘴角一勾:“谢谢。” 没告诉老板拍戏的事情,等播出,吓死他。 “现在的小姑娘是真能熬夜啊。” 白天剧组,化妆师都忍不住感慨。 “你的黑眼圈有点重,我给你用深色遮瑕遮一下。” “好的。”姜里手捧着剧本,睫毛在眼睑处拓下清冷的阴翳,“谢谢。” 不管是回来前还是回来后,姜里大多数都会发朋友圈,有的没的什么都发,都在记录原主从零开始的生活,不知不觉间冲刷掉过去所有痕迹。 是姜糖不是姜汤:【加班ing.】 她问池延祉:【你也加班吗?】 对方回复消息挺没准的,有时候隔几个小时才会回复。 池延祉说:【很晚了。】 姜里偏头看了一眼外头的雪:【嗯,下雪了,挺大的。】 是姜糖不是姜汤:【今天回去的路可能不好走呢。】 池延祉问:【带伞了吗。】 是姜糖不是姜汤:【没有。】 是姜糖不是姜汤:【你来接我?】 第181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公安局。 刑侦大队。 灯光已经熄灭,大多数刑警一个个往外走。 最近华新区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不到半月,第二名受害者出现,又七天,第三名受害者出现,死者面目都很安详,穿着婚纱,死亡特征一致,已经并入连环杀人案。 重案组追查了一个星期,但至今仍然没有明显的线索指向。 “池队,一起走啊?”骆升说道,“你晚上都没吃完,去吃个饭吧,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天天造。” 池延祉穿着警服,里面是洁白的衬衫,在重案组桌案前整理好案件的信息资料,修长指骨停顿了片刻,低眸,清冷视线扫过手机屏幕上静静躺着的消息。 “你们先走吧。”声音听不出起伏,“我还有事。” “下这么大雪,还有什么事?”骆升狐疑,挠了挠脸,“那你记得关窗户啊,我们先走了。” “嗯。” 同事都走后,池延祉关好门窗,将警服扣子扣到最上方,拿着车钥匙往外走去。 风雪扑了满面。 夜色寒凉。 警官半张侧脸轮廓在雪夜中深刻如画,鼻梁线条优越。 正逢环卫工人打扫着街道,池延祉顺手帮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物件。 “谢谢警官。”老人沙哑道,伸手接过来,掌心粗粝。 “没事。”池延祉淡声道,往前走。 走出去两步,脚步微微一停。 回头看去,身后已经没有环卫工人的身影。 剧组中,姜里拍完最后一场戏,男一号问她怎么回去。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你,下这么大雪,你一个女生有些不安全。” “我朋友来接我。”姜里婉拒。 “是圈内的朋友吗?”男一号段程誉问,“你和他们还有联系?” “不是。”姜里低着头看手机,“是素人。” 段程誉点头:“你跟圈内人接触的话小心一点,有的人会落井下石。” “好的,谢谢。” 姜里对外人都很客气。 剧组外停了一辆黑色的suv,雪不停地下,冲刷着玻璃车窗。 池延祉从车内下来,迈出来的腿太长,警服冷肃利落,轮廓深邃疏绝。 站在横店的外头,在雾蒙蒙的光影中,看向姜里。 姜里出来,拢着外套看着他,心神微动。 “池警官。” 池延祉撑开黑骨伞朝她走过来,声音冷冽好听:“走吧。” 剧组其他人都傻了。 知道姜里说是朋友,没想到这朋友还是警官,模样倒是长得真不错。 都能出道了。 就是气场有些压人,可能是因为工作缘故。 姜里跟他们道别,池延祉给她撑着伞,侧脸线条凌厉分明,个子很高,握伞的指骨冷白颀长。 男一号段程誉眯着眼睛看着那辆车,再看向警官笔直的背影。 有些意外,没想到姜里跟警察关系不错。 这样也好,她身上非议太多,能帮着点她。 “那个警官好帅啊。”女一号捂着嘴对段程誉说,眼睛都快要放光了。 她在圈子里,也没见过长得这么正的男人。 “居然是素人,上去加个微信?”段程誉开玩笑道。 “我让姜里推给我。”女一号心潮澎拜,“反正我也是小透明,谈恋爱都没人管。” 第182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suv里,暖气冲散了外面的寒意。 池延祉左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将晚餐递给姜里,淡淡的青筋蛰伏在手背之下,背靠着椅背,利落倒车,嗓音低沉:“晚餐。” “哇,谢谢阿sir。”姜里笑眯眯接过来,“我就知道人民警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少贫。”池延祉侧着脸说。 跟他相处真有种老干部的感觉,姜里眨了一下眼睛,摘掉脖子上的围巾,五官素白漂亮到极致。 “我可以在你车上吃吗?” 池延祉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专注开车,驶入跨江大桥:“别弄洒。” “好的。”姜里很乖巧。 风雪覆盖车道,夜晚宁静。 大家剧组相处得很融洽,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还聚了个餐。 因为是小制作,三个月就拍完戏了,可能是因为没有那么多钱租场地费。 结束拍摄后,姜里也拿到尾款,算是她复出之后挣的第一桶金。 比当网管挣的多。 剧拍完了还要审批,安排时间,等到播出可能得一年之后了,姜里也不闲着,继续接戏拍。 已经有第一部剧开了先河,姜里接下来接戏就没有那么困难。 而且她要求也不高,只挑配角接戏,都是戏份不怎么多的。 这一年拍的所有戏,最厉害的也才是女三号。 有幸,得到一个导演介绍,还进了一个大制作的剧组,在里面演了个只有三集戏份的公主殿下,面若桃花,知书达礼。 在爱上边塞的小将军之后,山河飘摇之际,巾帼不让须眉,毅然决然万里奔赴战场,在战场上行医救人,最终为了救陷入包围圈的小将军,被敌军万箭穿心,只为了将小将军推出敌军的包围圈。 这是一个堪称白月光的角色。 小将军在剧情中后期黑化成反派,心底唯一一束光,就是这个公主的角色。 也没有拉踩男女主角,只是这两个角色的本身就是悲剧。 姜里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在剧组把这个角色的戏份拍完了,穿着一身缙云锦裙,衣带飘飘,眉睫浅浅,最动人心。 “你演得太好了。”连导演都动容片刻,看向姜里,“好好演,我相信你能在好的剧本里火起来。” “谢谢导演。” 姜里还跟几个人交换了微信,进一步积累人脉。 这么不停的拍了一年,手上也有了一笔可观的报酬。 她的行程也很谨慎,避开了任何狗仔的偷拍。 不需要任何热度,只要剧本就够。 除非陈郗琮再次看到她的消息,很不爽,一挥手决定将她拍的所有剧全部下架,否则就别想拦住姜里继续拍戏的苗头。 现在姜里手里有了闲钱,就开始琢磨另外一件事情。 投资。 岐归也不知道姜里整天看这些经济走向有什么用,但还是诚恳地说道:“我可以直接把数据统计发给你。” “来。”姜里笑眯眯道。 把钱都投进去,没过几天赚上三百万。 继续投。 这样一匹黑马账户,很快吸引了上面的注意力。 姜里的目标不在能赚多少钱,而在与有一个跟上流阶层接触的机会。 而小公司是她的第一个渠道。 幕后的海川集团,是她的目的。 第183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姜里合上关于海川集团董事长退居幕后的报纸,轻抿了一口咖啡提神。 从原主的退圈来看,单靠拍戏没有资本,在这个圈子是站不住脚的。 真正想要长久的站下去,那就让自己成为资本。 姜里这次回来的目标,从来不是单纯的为了做一个演员。 她要当能推动资源流向的手。 那就从政治阶级入手。 而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左听》剧组那边很高兴的给姜里打电话说:“左听已经定好了播出时间了,你看到消息了么!今年就能上映!” “好啊。”姜里应下来。 《左听》是在十月中旬上映的,这一部悬疑网剧在播出之前,并没有掀起过太多人的关注。 没想到第一天开播的点击率并不少,在今后的十天稳步攀升,竟然还小爆了一把。 因为现在拍这种剧的很少,再加上剧本确实一环扣一环,逻辑性很强,演员也没有掉链子,取得的效果出乎整个剧组意料,他们还特意庆祝聚餐了一次。 这部剧小范围的开始火起来了。 有个千万粉丝up主一直在疯狂安利,不能自拔,尤其在第五集姜里出场之后。 【我的妈呀!!这个配角也太好看了!但是也太吓人了!直接击中我的心!】 【嗯……你要不要再好好看看这个演员是谁呢?】 ——“姜里”! 这两个字,在时隔一年之后。 再次呈现在众人面前,以令人惊叹的演技和颜值。 唐宅,唐今岁这几天都在追这部剧,发现这部剧实在是太好看了,忍不住跟自己哥哥安利。 “哥!你看左听了吗!你一定要看!” 唐晚舟戴着金丝眼睛,儒雅温厚:“能不能看点有营养的东西?” 唐今岁知道唐晚舟一向对娱乐圈这种东西不感冒,甚至嗤之以鼻:“可是这部剧真的很不错,而且你知道吗?这里的演员还有姜里耶,我好像之前见到过。” “我真的感觉她长得跟我有点像,但是气质不一样。” “她好漂亮演技好好啊,当初为什么要退圈?是得罪谁了吗?我要让她重新复出。” 唐晚舟的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顿住。 “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唐今岁小嘴叭叭个不停,“我想跟她吃个饭,我感觉她好酷,她这个人一定很有趣,你帮帮我呗。” 唐晚舟回过神来,脸色不知道为什么更加儒雅沉郁,让人琢磨不透。 “一个戏子而已,不配站在你面前。” “少看这种剧。” “干嘛瞧不起人家,戏子怎么啦,明星也是一种工作啊。”唐今岁小声嘀咕,“早知道不跟你说了,哼!” 是夜,麒麟高级会所。 909私人包厢,面积极大,台球名酒一应俱全,一夜消费上千万。 唐晚舟到的时候,陈郗琮正靠在吧台浅酌。 其他几位权贵子弟在打台球,气氛有说有笑,却有一种气场的壁。 那大概是外人永远融不进去的东西。 “晚舟来了!你可来晚了,自罚三杯啊!”朋友戏谑道。 唐晚舟推了推金丝眼镜,淡笑着说了一声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走到陈郗琮面前。 第184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你没处理好姜里的事情。” 娱乐圈资源分配的半壁江山就在陈郗琮手中,他不可能不知道《左听》的小爆。 “只是一个明星而已。”陈郗琮态度冷淡,穿着黑色西装,轮廓在巨大落地窗的映衬下,连沉默都高高在上。 “姜里既然走了就不应该再回来。岁岁很干净,这种事情不应该打扰到她。”唐晚舟沉声道。 “你是在担心你和姜里之间的事情被岁岁知道吗?”陈郗琮不咸不淡道。 “你什么意思?”唐晚舟眸色很深。 陈郗琮看着他,背靠着真皮沙发,左手轻端威士忌,动作深沉而倨傲,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中一贯看不透任何情绪,薄唇轻动。 “你和姜里,以为我不知道吗?” 姜里对于陈郗琮而言,只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小宠物。 唐晚舟对姜里有心思,才会接二连三叫她去陪酒,冷眼折腾人,又自恃身份高贵看不起人。 陈郗琮心底清楚,只是不屑出手。 因为姜里不值。 “陈郗琮,你真以为你能一直这么有恃无恐吗?” 唐晚舟忽然敛眉,手臂搭着西服外套。 “你现在不想管,别到以后管不了。” 他转身出去,想到自己微信还被姜里拉黑,心中郁气更甚,冷笑连连。 一个戏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还敢摆上台面有架子! 真以为自己是谁? 不经意的侧头间,看到一个女生背影,穿着宽松的米色卫衣和水洗牛仔裤,白色帆布鞋。 太干净了。干净的不像是能出现在这种会所的气质。 不知道是哪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唐晚舟一时愣了片刻,那女生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唐总,您怎么出来了?”会所经理笑着寒暄。 唐晚舟反应寡淡,点了支烟,垂眸间眉目明灭深邃,问了句:“今晚有什么兼职的大学生吗?” 经理愣了一下:“这……好像是没有,我给唐总你问问。” 而909私人包厢中,其他几个人看着唐晚舟来了又走,面面相觑,端起酒喝。 “晚舟今天火气不小啊。” “那个姜里……”有人看了一眼陈郗琮的方向,含糊说了一句。 众人心领神会,但也觉得奇怪。 以前姜里不是没来过,但都是用来陪酒的,跟个小姐没什么区别。 不是陈郗琮带着,就是唐晚舟带着。 到现在正主都回来了,姜里也该销声匿迹了。 这一年都没有出现在他们圈子里,怎么现在这几个人还提姜里? 陈郗琮已起身出去,嗓音寡淡。 “如果姜里来这里,不用给她面子。” 言外之意,跟他毫无关系。 “郗琮,你们这……”朋友哑然失笑,“行,我知道,你还得回去陪岁岁呢,先走吧。” 就在隔壁包厢中,熏香袅袅,并没有烟雾缭绕。 海川证券集团的总裁坐在真皮沙发上,等候着股市上黑马账户背后的主人到来。 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没想到走进来的,是一个看着格外年轻的女生。 甚至有些随性。 只套了件卫衣,戴着鸭舌帽进来。 不知道谁家孩子。 “你走错包厢了。”江振龙提醒道,不想打扰到这场他等待已久的谈话。 第185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没走错吧,江总。” 姜里抬起脸。 眉目清冷出锋。 “你是7031?”江振龙错愕。 股市大神……和一个看着二十出头的女生?! 而陈郗琮出了包厢之后,看到江振龙的助理站在外面,才知道对方在隔壁。 沉吟片刻,欲要拜访。 陈郗琮平素架子很高的,从不主动见人。 但江振龙曾经是香港的龙头大佬,虽然现在已经退居幕后,但仍然不可小觑,再加上他与自己的父亲交情匪浅,自己算是晚辈。 主动拜访,无可厚非。 “抱歉,陈先生,今天可能不太方便。”助理歉意道。 “江先生可有要事?”陈郗琮眉梢轻抬,有些意外。 “先生正在见一位重要的人,不妨改时间再聚。” 陈郗琮也是临时起意,见此并没有勉强,微微颔首,但是心底存有几分疑惑。 江振龙能见谁? 他转身时,隐约听到包厢里似乎有一道女声。 莫名的耳熟,又像是错觉。 已经从耳边滑过。 陈郗琮无波无澜的整了整领带,抬脚走人,上了停在外面的纯血迈巴赫,阖着眼睛,闭目养神,阿笙开车行驶回陈家。 “姜里的事情,你没跟我提。” 车内安静半晌,响起陈郗琮喜怒不定的声音。 他点着烟,指腹捻着烟草,嗓音被缭绕出醇厚质感。 阿笙心里苦:“先生说过,不用再向您说姜里的消息,我以为您不关心,就……” 而且陈郗琮也没有要封杀姜里,只是让她退圈。 人家现在自己又起来了,不好说。 陈郗琮睁开眼,单手拿着手机。 点进《左听》这部剧。 连平台也知道现在谁的热度高。 封面就是姜里的大屏。 镜头中的女生眉眼清冷素净,穿着一身乳白色长裙,怀中捧着一束幽香的百合花,笑得温温柔柔,却流露出一丝诡异之色。 那双眼睛,比寻常人都要黑,黑的透彻。 陈郗琮看了良久。 直到香烟在指间熄灭。 他才低沉开口。 “压下来。” “先生,姜里这一年拍过的戏,可能有些多……”阿笙尽可能委婉道,“如果都要处理,这其中有几部大制作。” “她演主角?”陈郗琮琢磨不透。 “都是配角。” 陈郗琮沉默了一会儿,薄唇咬着烟,半晌,才道:“别给她资源。” 姜里收了一个亿,现在又复出的事情,他还没跟她计较。 胆子挺大。 电话微信都给他删除。 那这意思,就是戏可以拍,但是代言资源别想。 阿笙点头。 “她现在住哪?” “不知道。” “明苑的地方,她要是暂时没找到地方,就让她先住。” 跟他一场,陈郗琮已经仁至义尽,问心无愧。 唐今岁的回来,陈郗琮对她还是从前的态度,清空身边所有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位京都千金的地位。 姜里确实会讨人欢心。如果不是唐今岁提前回到香港,或许还能在他身边留久一点。 阿笙糊涂了。 当初凉薄无情把姜里赶走的是他,现在说姜里可以回来的还是他。 不知道陈郗琮为何又改了主意,心软了? 第186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猜他心软,真是辜负了陈郗琮。 陈郗琮有多负心薄幸,他更替不断的枕边人都知道。 港圈权贵,都是一个样儿。 《左听》的小爆,只是个好消息的开端。 一年的沉淀似乎得到了回报。 接下来姜里拍过的那些电视剧也陆续上映。 无论角色大小,她都认真对待,演技永远是第一标准,再加上这张三百六十度抗打的脸。 其他剧也是开始爆起来。 尤其是这其中还有一部大制作的连续剧,虽然姜里只演了三集,但是当镜头落在那个一身白裙素手持剑的公主身上,确实惊艳。 到最后,她为了救小将军,自己被万箭穿心。 鲜血染红了那身白衣。 观众潸然泪下。 小将军曾经认为自己一直喜欢的是女主,可知道真正经历生死离别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跟女主的幼时早已过去,这么多年在他身边的公主。 你说, 是故人之姿,还是天人之姿? 天人永隔,百世无期。 为何人总是看的这般迟钝。 这部剧本身就用三金影后和流量加持,直接打爆,基本上是预定了今年的最佳主角奖。 而姜里的爆,是在意料之外。 但她确实在很多剧中都出圈了。 也有几个籍籍无名的剧。 【还我公主啊呜呜呜呜呜,一定很疼啊你自己好好活着啊为什么一定要喜欢小将军】 【看似公主最可悲,可是小将军才真正会后悔一生吧……在看清自己真心之日就是永失所爱之人之日,以后无数个年年岁岁朝朝暮暮,他只能在梦里看他们的过往,在她活着的时候他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别人。】 【楼上别说了,痛,太痛了。】 【姜里这一年到底拍了多少剧啊,为啥全是配角,她好歹曾经也风光过,我想看她演主角,看不够,真的看不够。】 【沉淀了这么长时间真的有看到你的变化,如果你这次回来我还会追你的狸狸。】 【你们还记得姜里退圈前发的最后一条微博吗?】 她说,一年。 于是一年后,她真的回来。 以更加精湛的演技。 【但是狸狸现在爆了好几部剧,我怎么没看到狸狸本人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其他人也疑惑,现在正是最好的复出时机,可是姜里人呢?! 微博里没有,营销号里没有。 除了在她拍过的电视剧里,根本找不到姜里的身影! 路人纷纷都跑到姜里微博底下,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姜里一年前解散的粉丝后援会,也在路人的疑问冲击下,不得已再次重新组合到一起,隐隐有凝聚的趋势。 媒体都捕捉不到的姜里到底在哪里? 外头是大雪纷飞的夜晚,香港这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道路上堆满了厚重的积雪,环卫工人还未来得及清扫。 姜里依然在拍戏,白天在剧组打工,晚上回网吧加班,得空盖着外套小睡一会儿,睫毛在眼睑处覆下一片阴翳。 外套还是她从池延祉那里顺过来的一件,挺大的,质感还好,穿着比较舒服,姜里心安理得霸占。 第187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看过牌子,动辄价格胆战心惊。 没听他提过自己家世,可应该不普通。 今夜灯火很亮,网吧老板不可置信的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拎着泡面,不断重复低头抬头的动作,对比着姜里的脸,最后口中发出一声粗犷的惊叹。 “我滴个乖乖啊!” “别介。”姜里掀开眼皮看他,眼皮薄,眼瞳又显得黑,因为困,透着朦朦胧胧的疏冷,又有一丝熟稔,看着网吧老板,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胡子拉碴,眼睛瞪着她像是瞪着什么稀奇动物,“这样挺猥琐的,真的。” 对于不追星的人来讲,知不知道姜里,也就那样。 老板震惊了一个小时之后,定如老僧地坐在那里,最后打了个喷嚏,起来揉揉鼻子,抬脚揣了一下姜里的腿:“快起来给客人开机,我雇你是来雇你睡觉的啊!” 什么也没问。 不问姜里怎么退圈,不问网上乱七八糟的金主传言。 或许他是连这些都根本不知道。 姜里再怎么样,只是个雇员。 “这不是没人。”姜里打个哈欠。 “什么叫没人!老顾客都是靠我们热情的态度招过来的,顾客来了你就得学会推销货品和网卡,让他一直来我们这。”老板火冒三丈,拍桌犟嘴,又瞪着姜里懒洋洋跟没长骨头的样,“像你这样的,能有人来吗!快起来!” “啧。” 姜里拎着外套起身,嘴里咬了颗棒棒糖,刚睡醒,上外头吹了吹风,路灯照着,连道边的堆雪都显得暖橙橙的,发丝在空气中朦胧泛着虚虚的光影。 没什么人来,姜里就蹲在门口,百无聊赖,觉得嘴里没味,又摩擦过口袋里的金属打火机,点了根烟,平静看向远方,指间烟雾缭绕。 你看,火不火也就那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该认识你的,不该认识你的。 手机接连振动,姜里摸了摸兜,掏出手机,看到微信群里《左听》剧组的人约聚餐,问她来不来,她打了个字,说去。 还有原主以前的粉丝后援会的会长,也重新联系她。 姜里想了一会儿,没回。 指关节冻得有些僵硬,哆哆嗦嗦,姜里呼出口气,低头拢着烟,在手心中明灭。 老板裹着棉袄从铁门内探出半个脑袋,骂骂咧咧:“你是不是想冻死?!那警官不在没人管得了你是不是?” 姜里闷笑一声,嗓音微哑,清冷疏绝:“我抽完烟就进来。” 也许是年底,大家都冲业绩,整个娱乐圈各种电视剧层出不穷,卷的厉害,池延祉那边也很忙,整天没什么信。 姜里没什么欲望的看着微信消息,懒得再回什么。 《左听》算是小爆,《归云》大制作里姜里出演的公主出了圈,其他剧集反响不错,但这都是小范围的传播,比起现如今的娱乐圈大咖来讲,算不上什么。 姜里这一年虽然没怎么关注过圈里,但也知道当下最火的那几位,有幸当过八年老人,知道些内幕,只能说没有一个人,是背后没有资本的。 明星的风光,资本的天下。 而张欣雨,已经站在了这个圈子的前沿。 第188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而张欣雨,已经站在了这个圈子的前沿。 她今年饰演的《芳菲令》作为古偶剧再一次大爆,被圈内誉为古偶第一人,半张脸穿上古装确实也仙气飘飘,并且同时出演了一部《无门》的电影,导演是岑时屿,圈内大名鼎鼎鬼才导演。 不得不提,票房破亿。 而年底张欣雨也有一部剧,是现代青春剧《请听我的心跳》,跟《左听》算是同一时期播出,虽然期间收视率被《左听》反超了几次,但终归是稳居热搜第一。 凭实力,除了圈内的那些出道数十年的前辈外,现阶段女明星竞争赛道,没有一个流量小花能比得过张欣雨。 一年前,原主还曾和她并驾齐驱,并且每每总是稳压张欣雨一头,自从原主跟陈郗琮出了事之后,张欣雨也算熬出了头,真正成为星云一姐。 毕竟当初在内娱,她和原主的资源撕的腥风血雨,互不相让。 只是张欣雨幕后的资本到底是谁,在原主的记忆中还真没有任何印象,挺纳闷。 港岛几位显赫的大佬,掰着手指头数也就那几个。 嘎吱、嘎吱。 是鞋面踏过松软的雪地所发出的声响。 沉稳无声。 姜里眯着眼睛看过去,看到雪夜中,主人干净锃亮的鞋面,踏过厚重的积雪。 镜头上移。 … 星云传媒。 夜色间,万丈高楼辉煌。 张欣雨正坐在化妆间,助理蹲在地上给她脱鞋。 她闭着眼睛,面容在灯光下如同白玉,完美无暇,长发垂落在身后,白色珍珠晚礼服下的纤腰不堪一握:“姜里还能回来。” “姜里回来也已经过去了,肯定比不上欣雨姐你。”助理殷切说道,“而且您明年还要跟岑导二搭电影了,早就是姜里望尘莫及的了。” 张欣雨睁开眼,美眸流转着复杂的情绪:“陈先生居然会让她回来。” 但正如助理所言,现在的她,确实已经让姜里望其项背。 可张欣雨心中,始终有一丝心神不宁的不安,挥之不去。 也许,无论是她还是姜里,都不掌握选择权。 真正的选择权,在陈郗琮身上…… “你回来了!”沈珅惊松散推门走进来,这么冷的天,还是一身花衬衫,里面是件白t恤,衬衫袖子撸了上去堆在手臂处,露出精瘦的小臂线条。 他抬眼扫过去,看到双膝跪在地上给张欣雨脱鞋的助理,没说什么:“你今年的风头不错,星云接下来可能会让你带两个新人。” “你先出去吧。”张欣雨对助理说,白玉般的双足踩着脱鞋,手指优雅捋过耳边的一缕发丝,看向沈珅惊:“沈哥,星云打算捧新人了?” “嗯。”沈珅惊手中拿着一个剧本,大刺刺往沙发上一靠,打了个喷嚏,说道,“这一批新人有几个不错的,你放心,他们不会威胁到你。” “总是有新鲜血脉的,我不担心这个。”张欣雨含笑道,看向沈珅惊手中捏着的剧本,心绪微微起伏,“《青花瓷》谈下来了吗?” 这是岑时屿手中最新的一部电影。 第189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这是岑时屿手中最新的一部电影。 以二十年代背景为起点,围绕着一家姓胡的人家,讲述传统文艺的破碎与守护。 “岑时屿得年后才会正式试镜确认演员。”沈珅惊摇头。 “我已经和岑导合作过一部电影了,这部不能直接考虑我吗?”张欣雨惊讶道。 上一部电影,还是沈珅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着张欣雨谈下来的,但反响绝对是值得的,直接打通了张欣雨的电影之路,脱离了流量虚名。 “岑时屿这个人不好搞,挺特。”沈珅惊话说到这,一般就得按流程办事,“也快到年底了,试镜的机会我给你找好了,岑时屿会优先看你。这届金色颁奖典礼是在十二月底举行,目前已经有合作过的两家高定给你送礼服,你准备一下。” “好,多亏了沈哥,要不然我也不会有今天。”张欣雨心中还是有些惋惜,她以为跟岑时屿有过合作的情分,这一次能一举拿下这部《青花瓷》。 但年后试镜也无所谓,现在的流量小花,并没有能比得过她的。 沈珅惊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就知道张欣雨还在想《青花瓷》的事情,提点一句:“这届金色典礼是星云举办,到时候陈生,唐家,都可能会来。” 张欣雨微怔,旋即明白。 眉间淡蹙,又笼上一丝愁色,状似无意道,“只是姜里回来……我倒有些担心,会不会惹恼陈生。” 沈珅惊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姜里,头也没抬:“你们现在走的路不一样了。” 张欣雨沉默了一会儿,问。 “如果姜里回来,沈哥你还打算带她吗?” “我要是打算带她,当初就会跟她一起走。”沈珅惊平静道,“我是陈生的人。” 陈郗琮让他带谁,他就带谁。 职业义务,仅此而已。 走出星云,大雪仍翻飞。 资源再不平衡,雪都是公平的。 一辆纯血迈巴赫,停在夜色中,雍雅显贵。 阿笙降下车窗。 “沈纪。” “先生让你过来。” 沈珅惊掐灭烟,在衬衫上搓了搓手,大步走过去。 “今日工作不忙么?” 黑色骨伞下,覆着阴影。 姜里蹲在地上,指间还夹着烟,仰起头,五官漂亮疏绝,黑长的睫毛上落了雪花,笑着问。 池延祉站在她面前,一手撑着伞,指骨冷白颀长,覆有薄茧。 洁白的雪花落在他的警服上,显出冰冷而锋利的望而生畏。 平直垂眼。 眉目深邃。 “路过,来看看你。” 下一句,他漠声。 “把烟掐了。” 姜里乖乖掐灭烟,准确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一点猩红熄灭,她笑:“别生气池警官,我就吸了几口。” 今时,确实不同往日。 “陈生。”沈珅惊笑着说了一句。 后车座镶嵌的车窗徐徐降了下来,沈珅惊站在外头,衬衫薄,人潦倒精瘦,看着车内的人。 后者露出一个淡漠的侧脸。 眉骨轮廓都匿在了车厢的阴影中,动辄惊心,线条深邃,方随着那一声陈生,微微抬起眉目来,辨得一二分容色。 第190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香港数年,深居权贵。 谁能撼动他丝毫。 雪夜是宁静的,也是寒冷的,黑色迈巴赫立在星云大厦的外头,悄无声息。 阿笙安静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总之这时候是不说话的,只听先生的意思。 “最近资源有调动么。” 陈郗琮嗓音低沉,沾染雍雅的凉意。 沈珅惊反应了一秒,跟他跟太久了,约莫猜到那一两分余意,笑道:“都看上层的意思。” 陈郗琮平静看着他。 眼神太沉。 心事太深。 骨相棱角贵而英挺间,线条瘦的冷峻,令人深刻。 并没有收回目光,语气漫不经心:“不必是别人了。你手下的那个……叫什么。” “张欣雨。”沈珅惊反应很快的接话。 陈郗琮颔首,并没有对这个名字说些什么,只道:“去年星云的状态不错,你带人有水准,你看着办。” “好的陈生。”沈珅惊吊儿郎当地点了点头,一手撑着车门,也不嫌冷,“您放心吧,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阿笙透过后视镜看着沈珅惊的姿态,嘴角抽搐了一下,低低咳嗽一声。 “阿笙啊。”沈珅惊听到他的声,啧了一声,语重心长,“你放心,你家陈生不缺这一辆车,我靠一下也靠不坏。” 阿笙客气道:“十五个忆。” “……”沈珅惊摸了一把车身,“你以为你沈哥拿不出来吗?”然后他直起身,淡然自若,“还真有点困难哈。” 阿笙都服了,不吭声。 这沈珅惊是有点喜剧效果在身上的,可惜他不去当喜剧演员而去干了个幕后。 陈郗琮是不予置评,他只看沈珅惊的办事能力,波澜不兴:“你回去吧。今年年底的安排我不一定会来,那些年会邀谁的名额你来看,挑新人吧,今年活跃的应当不少。” “好。”沈珅惊打了个响指,挥挥手,“陈生慢走。” 迈巴赫开走,在一片积雪中留下浅浅的痕迹。 沈珅惊拢着袖子,冻得龇牙咧嘴,看着那辆车开远。 真他妈冷。 真他妈数你最赶尽杀绝陈郗琮。 翻脸无情还是过眼云烟,没法说。 之前沈陈郗琮一直没发话,沈珅惊还不敢确认,现下明白他为什么知道姜里的复出,也一丁点反应都没有,石沉大海的反应是为什么了。 姜里能不能回来靠剧么? 不开微博,没有代言,不出现在社交媒体,不受邀请,无人报到。 他玩软封杀。 当初姜里退圈,陈郗琮就是这个意思。 刚刚的话,聪明点理解,去年为什么好?因为姜里不在,清净。为什么要多邀新人?因为旧人没用,不必出现。 沈珅惊眯着眼睛,自顾自乐了。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 为古圣贤驱除污浊耳。 他陈郗琮,是为一人驱除万人万事。 沈珅惊叹口气,但这次真冤枉他了。 姜里这次复出,跟他有半毛钱关系,他都名字倒过来写的。 可要是接下来按照陈郗琮的意思来,那姜里就真没什么希望了。 而沈珅惊……偏偏想对着干一次。 第191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星云大厦玻璃门内,隔绝了一切寒冽风雪,夜色如晦。 张欣雨拢着肩上奶白色的披风,正紧紧盯着那一幕。 视线落在扬长而去的车牌号上。 美丽的脸,面无表情。 她不会给姜里再来一次的机会。 挤走的人不该再回来。 陈生不念旧情,她也不允许! …… …… 《左听》剧集本来就少,一共才二十二集,播的也很快,在十一月末就正式结束了。 但是网友看的还不过瘾,尤其是第二十二集最后一幅画面,是男主来接女主出院,两个人一起去山上墓园祭拜女主车祸死去的父母,这本该是一个正常而圆满的结局了。 偏偏镜头并不是停留在这里,而是还出现了一个人,那就是那名卖花的姑娘。 “二位要买一束百合花吗?今天新摘的,很新鲜的。” 于是镜头停留在姑娘的笑上。 越看越诡异。 【明明是圆满大结局……我为什么尝到一种后知后觉的惊悚?】 【我去我去,这个笑真是点睛之笔!】 【我感觉姜里也挺神秘的,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信啊?】 粉丝跑到星云传媒官方号下去问,星云官方号也不知道回啥。 毕竟人家早就解约了。 姜里不回应公众不是因为别的,最大是因为她手中根本没有自己的微博! 因为当初住院那阵瞎发了两条微博还点赞,所以星云直接没收了她的微博号,解约之后这号姜里也没要。 直到十一月中旬,才有狗仔第一次拍到姜里的身影,跟《左听》剧组聚餐。 无论如何,《左听》小爆将姜里热度炒上去之后,年底金色盛典颁奖典礼的主办方还给姜里发了一封邀请函。 邀请她在年底出席典礼。 去干嘛?去陪跑呗。 这份邀请函能发到姜里手上也是挺不容易的,微博手机联系方式全换了,主办方找人还费了一番功夫。 姜里答应去。 去了就是露脸,见到一群久违的人。 当时姜里正在左听剧组聚餐上,外套穿了件深棕色的羽绒服,里面是件浅灰色的卫衣,戴着个鸭舌帽和口罩就来了。 也没想到会被拍,无所谓,反正没热度。 “姜里!这里这里。”女一号伸手招呼,态度很热情,“1你那个朋友没送你来吗?” “没有,他工作忙。”姜里走过去坐下。 徐子晴有些可惜的哦哦两声。 “我们要不要一起发个微博?”段程誉提议。 “你们发吧,我没有微博。”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真的,号没了,懒得建。” “你可以申请账号,毕竟是你的名字注册的,你总要回应粉丝。”徐子晴建议。 “再说。”姜里拿着筷子吃饭,不着急,能走多远还不知道。 吃完饭挺晚的了,他们唱歌,姜里就坐在包厢沙发一边,给池延祉发了个定位,他要是有时间,他就过来。 指间夹着烟,发呆几秒,没点。 阿sir不知道是不是警犬转世,鼻子比警犬还灵。 池延祉发条语音过来,嗓音凛冽:“半小时。” 姜里点个表情包:[好哒.jpg] 池延祉到的时候聚会也进行到尾声,徐子晴看到等在楼下的人,双眼简直放光,矜持的拉了拉姜里的衣袖。 第192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池延祉到的时候聚会也进行到尾声,徐子晴看到等在楼下的人,双眼简直放光,矜持的拉了拉姜里的衣袖。 “怎么了?”姜里侧耳过去。 徐子晴清清嗓子:“里啊,你那个朋友……有没有女朋友啊?” 姜里停顿一下:“没有。” “那你能不能,把他微信推给我呀。”徐子晴悄悄说,“我也给你推荐圈子里其他优质帅哥。” “不行。”姜里,“我喜欢素人。” “我也有长得帅的素人朋友!” “不行。”姜里笑了一下,透过玻璃窗,指着站在楼下的池延祉。 警官身形颀长笔挺,勾勒出冰冷的轮廓,在玻璃窗的洇侵下,愈发模糊而深刻。 她偏着头,冲徐子晴挑了下深色精致的眉梢,语气中,平平淡淡,隐隐流露占有欲。 “因为他,我的。” 徐子晴吃惊了一两秒:“卧槽,原来……” “对不起冒犯了。”徐子晴朝姜里一拱手,“朋友妻不可欺。” “没事,我先走了。”姜里笑眯眯对她道。 池延祉倚着车,没上来,在楼下等她。 姜里下楼之后系上围巾,徐子晴看着她下去,惋惜道:“现在素人也这么抢手。” 段程誉挑眉:“姜里正跟素人谈了?” “我看也不太像,可能是还没到那一步。” 段程誉转着酒杯,“不是都说她喜欢陈生吗,那应该是传言。” 之前姜里退圈,什么爱而不得、失魂落魄的风声都传出来,但是在姜里身上看不出来。 徐子晴心不在焉:“陈生这种人,我们都接触不到,瞎猜什么。” 段程誉偏头看向窗外,能看到一边下楼一边系围巾的身影,长发微卷,背景瘦削,那面前的警官冷峭挺拔,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但是中间隔了一点若有若无的距离。 “那不一定,姜里若是出席金色晚宴,陈生就是颁奖的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段程誉收回视线,一笑:“听说姜里退圈前的金主年纪挺高,在圈里待了七八年。要是这样,这警察也不膈应的慌。” 徐子晴没吭声。 外头,皓月清风徐徐,繁星光线柔和。 “没喝酒?”池延祉睫毛微抬,睫毛的阴影黑而长,在挺拔鼻梁的一侧透落下笔直冷漠的阴影,嗓音穿过风声,平稳响在夜色之中。 “什么都没沾。”姜里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懒洋洋道,“我乖吧?” “还行。”池延祉点点头,“外面有的人很乱,你不要瞎碰。” 姜里看了眼手机,已经二十二点多了,她每次都比池延祉下班时间更晚,这样池延祉才有时间来接她。 “还行吧?我们这圈子都这样。”有点动手,姜里将手机揣到口袋中,眼神明亮看向池延祉,“你也不怕我乱?” 池延祉睨她一眼,深刻眉骨下,眼睛泾渭分明,总给人一种拨开大雾四起时的彻骨凉意,又因为独特的沉默寡言,再加上那身警服职业性,带给人无法言喻的踏实温暖。 太干净了。 干净的让人不忍心把他拉下去。 “上车。”他说,声音低沉清淡。 第193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依旧像是第一次在跨江大桥听到的声响,零下冰八度的威士忌。 他都不会变的。 对谁都这样。 “好哦。”姜里打了个哈欠,弯腰上了副驾驶,她其实长了一张挺野的脸,鼻梁挺,皮肤还泛冷的白,扎高马尾的时候更显得五官瘦削锋利,然后这么说话又很甜,有种乖戾的反差感,让人把控琢磨不透。 此时,另一个地方。 嘎吱、嘎吱。 皮鞋踩过雪地的声音松软。 有些泥泞不堪。 主人不禁微微拢起眉心,最终停在一处。 “姜里在这么?” 网吧老板昏昏欲睡,正披着外套躺在柜台前的椅子上,张着嘴差点鼾声如雷,闻言惊醒,又有点迷糊,打眼看到面前人第一眼,是个模糊的重影:“找谁?” 唐晚舟沉着脸,一身意大利手工裁剪的黑色西装,衬着面容如雕如琢,雅人深知。 分明是温和的一张脸,戴着金丝眼镜,风度翩翩。 狭长眼眸睨着网吧老板的脸。 “姜里。” 老板反应了两秒,然后眼角抽动了一下,慢慢看着唐晚舟,坐起身来,然后伸手掏了掏耳朵。 “……姜里?” “我们这没有这个人啊。” “她不在这么?”唐晚舟低声道,面容中看不出情绪,嗓音温和厮磨,“一个女明星。” “您来错地方了吧?”老板挥挥手,不耐道,“您睁大眼睛看看我这芝麻大小的地方,别说明星了,就算平常也没多少人来啊。而且您看着这么贵气的人,八成是找错地方了。什么姜里,没听说过。” 唐晚舟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四周,确实没有什么眼熟的影子,环境又令人生厌。 他掩下嫌恶,指腹摩挲着西装衣袖的银质冰凉袖扣,眼睫覆盖下,面容儒雅讲究,言行有礼。 “打扰了。” 直到唐晚舟转身离去。 老板又倒下去睡大觉。 “我滴个乖乖!”他嘴里嘟囔一句,“得亏这小姑娘今天跟警官走得早,她在外面认识的都什么人,乱七八糟……” 【晚舟,椒江蓝宇游艇,你来啊,一起喝酒】 【陈生今晚都来了】 【什么时候到?把你宝贝亲妹妹带来看游艇夜景】 私下,一个熟人常聚的群里,消息接连不断的出来。 一个女生笑靥灿烂明媚的微信头像跳出来,在群里说。 岁岁:【我到啦我到啦!哥你快来!】 风雪夜大,唐晚舟站在檐下看着,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侧脸斯文温雅,淡淡发了一条:【半小时。】 他眯着眼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里巷,用手挡风点了根香烟。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唐晚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一手抄着西裤口袋,想。 顾昭给的消息也真不靠谱。 姜里就算再不济,当初陈郗琮跟她掰,也不至于把她赶尽杀绝逼上梁山,活着的资本还是有的,只要她不乱花,虽说回不到曾经的荣华富贵,但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也没有问题。 何至于沦落至此。 换个角度,来这种地方,她也真是回归本行了,本就是天壤之别。 指间猩红闪烁,思绪飘散,唐晚舟眯着眼,嘲讽地想。 第194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指间猩红闪烁,思绪飘散,唐晚舟眯着眼,嘲讽地想。 只能证明陈郗琮的眼光和品味越来越差。 去游艇的路上,刚好路过。 重听到姜里的名字,一时兴起。 陈郗琮不解决,他来,结果跑个空。 唐晚舟意兴阑珊,又觉得这样也好,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姜里,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掐灭眼,上车,开走。 池延祉开车,动作很稳,一路开到市中心外头,到郊区。 她住的挺远,这地方又不通车,路灯还坏了,一直没修。 这一年池延祉下车之后会陪她走一段路,穿过电线杆纵横交错的小巷,脚底下的夜色仿佛被切割成无数碎片,沉默而熟悉,延伸向远方。 姜里走慢了两步,慢悠悠的,能看到警官大人冷峭如松的身影。 俩人怎么成为朋友也是很莫名其妙。 从一开始就是姜里叛逆,池延祉管,姜里听话,消停一段时间,然后姜里再叛逆的故事。 阿sir确实很好心啊。 不过姜里从来不跟他讲圈内的事,池延祉也不多评价一句,哪怕是对于她,他也从不评价或辩解。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意外相交,说不准这种关系算不算朋友。 可能等哪天姜里精神状态稳定了,池延祉就不会那么管她了。 他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姜里是因为什么。 “池sir.”姜里喃喃自语一句,“你也不能总这么热心肠啊。” “什么?”池延祉回头,侧脸线条干净冷峻,安安静静站在黑暗中。 姜里往前走,就靠近一点:“我说,我可能要火了,你信不信?” 池延祉安静一两秒:“嗯。” “你为不为我开心?” “想回就回去吧,照顾好自己。” “太客气了,没别的吗?” 池延祉想了一会儿:“不要伤害自己。” 姜里扑哧一笑,一只手揣在深棕色棉服外套的口袋中,手腕上海留着一条细细的淡色的疤痕,一直挥之不去,像是过去的烙印。 她仰着头看池延祉,右眼角的那颗淡色小痣很清晰。 “那我要是伤害自己了,是不是可以找你。” 池延祉皱眉:“你好好说话。” “我就是在问啊。” “你平常也可以找我。” 两道声音,几乎不分先后,同时落下。 他的尾音低沉平静,没有什么特别的起伏。 就这样告诉你。 姜里面对面站着看他。 只有风声在呼啸着,穿过两人之间。 干净的善意,像是一帧温暖底色的镜头胶片。 他的性格真跟他的脸一样。 外冷内热。 这种是不是好追。 “十二月末的金色盛典,你能来吗?”姜里问,五官素白。 “是什么?”池延祉不太懂。 姜里噢一声,解释:“就跟年终典礼差不多,到时候会有颁奖仪式什么的,你们年终不是也有这种形式吗,大差不差。” “你有奖吗?”池延祉问。 “我没有。”姜里笑一声,“我陪跑呗。” “你来看我呀。”姜里说。 “我要是能够重新火起来,那大概就是从这里开始了。你第一次见我太狼狈了,可不能这样,还是让你见见大明星的一面吧。” 第195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重修】 池延祉思考一会儿:“我尽量去。”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 他们在楼下站了几分钟,池延祉看她上去,才走。 “姑娘,阿姨今天切了盘水果,你尝尝。”隔壁阿姨推开门,对姜里说。 “哇,谢谢阿姨。”姜里笑眯眯道,眼睛一笑就会弯成桃花的弧度,很清冷但是很漂亮。 只有笑起来这样。 “没事。”这张脸单单看着都赏心悦目,再加上对方从来不多事很消停,阿姨还挺喜欢她的,“刚刚是你男朋友吗?长得一表人才,真不错。” “不是。”姜里淡然自若道,“朋友。” 关上门,姜里摘下围巾,漫不经心将外套挂在衣架上,沾染着一身寒气。 一不笑,因为脸太瘦,而且泛冷,攻击性就出来。 岐归砸吧砸吧恶魔翅膀:“这次的反派很正直喔。” “嗯。” “我咋感觉你在把对方往弯路带。” “怎么会?那一定是你的错觉。” “?” 总之姜里是不知道唐晚舟来过的,之后老板也压根没跟姜里提过。 他忘性大,姜里就更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顶多以为唐晚舟不是迷了路就是脑抽风。 上流社会大佬的一时兴起,她都知道。 用不着放心上,还是继续拍戏。 今夜,月明星稀,航星不同。 … 十二月初,白昼越来越短。 新区一院。 六楼。 走廊拐角处的声音很低。 “池警官,病人的精神状态可能不是太好,我建议,你们把他转到专门的戒毒所……” 池延祉站在窗口,警服的轮廓半浸在昏黄的阳光中,帽檐的阴影拓在五官上,神色显得有些模糊,但是拿着病历单的左手指骨有片刻的凝滞。 “我看他刚刚还在睡,最近似乎有好转。” 医生沉默片刻:“这是药物作用。” 池延祉停顿的时间会更长一点。 他很少这么停顿。 “我再考虑考虑,麻烦了。” “没事。” 透过病房关着的门玻璃,病床上的男人约莫三十多岁,脸色苍白,睡得正熟。 医生走之后,池延祉摘下警帽,左手托着,看了男人好一会儿,往外走去,两名警员正在外头等他,嘴动了动,表情略有迟疑和不安。 “池队……” “先归队。跟岩队的家人联系一下,再决定。” 一年前的十杠一贩°大案,缉毒大队和刑侦大队联合破获其长达十三年的犯罪集团,并于韩郊跨江大桥捕获犯罪头目,宣告这起警方监视已久的答案告一段落。 周岩已经在对方一把手身边做了五年的卧底,才给一直监视着对方的缉°队提供了具体可靠的消息,但他自己,却在一把手的逼迫下,染上了新型°品。 脚步声离去而肃穆。 公安局。 缉°大队。 “池队。” “池队。” “今天这个人去了西夏交行,你看一下。”展驰把电脑监控画面调转过来,重新播放。 池延祉一手撑着桌面倾身看,指间划过屏幕:“退一下,往前拨三秒,停在这。” 第196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前两章内容重修,故事情节变了,建议宝宝们刷新重看一下~) “我没到别喝酒。”唐晚舟听着,左手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说话看人的时候,带着生来的淡淡的又倨傲的风流,这种倨傲又会在跟唐今岁说话的时候弱化成宠溺的态度,“戏子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话音落下,想起一个人,唐晚舟视线怔忪片刻,尤其是耳边总有种熟悉的感觉,听到那道声音,挺像姜里,但又不像。 因为姜里说话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带笑的,那种笑,曲意逢迎,忐忑不安,越带着拘谨的讨好,越让人心生厌恶。 这道声音,太薄了,底子太冷。 他疑惑抬起眉骨往外看。 无边夜色。 对于姜里,唐晚舟也只能给出逆来顺受的评价。 虚伪,拜金,低贱。 那张像是开在富贵花中的脸,又偏偏逢上这样虚荣的性格,实在是让人了无趣味。 下等品。 “哎呀,你就是偏见太大了。”唐今岁兴奋说,“我最近看好几部剧,发现一个宝藏女明星呢,我之前还跟你说过,就是很漂亮,我还要找机会见她呢。” “先不跟你说了哥哥,我朋友叫我,你快点啦。” “注意安全。”唐晚舟叮嘱,“不要喝酒。” “知道了!” 挂断电话之后,唐晚舟面色也淡了半分。 红绿灯一点点变短,所剩无几。 他手搭上方向盘。 其实倒挺想问池延祉一句,这么晚是公事私事? 池延祉虽不与他们有什么交集,但这个圈里的人,在香港名声也大得很,私底下也有做生意不干净的,跟警方有过交集,他不可能不认识。 可是挂断电话一瞬间,又意兴阑珊,正逢红绿灯变了,对方开走,错落光影模糊映出深邃的轮廓,侧脸鼻梁线条挺拔,在这港岛的夜晚,有种陌生而肃冷的感觉。 确实挺陌生。 跟唐晚舟见的那些警察差不多,只是那都身份悬殊,像池延祉这样本应该和他们一样的,却走了一条截然不同甚至是相反的路,唐晚舟所感甚是微妙。 尤其是缉毒警这个身份啊…… 搞不好,日后还真有有交集的时候,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宽阔的大道上,车辆穿梭而过,驶入夜色的隧道,通往香港四面八方的方向,就像是这个城市的血脉。 连带着对话的声音也恍惚远去。 姜里喝着旺仔,喝到最后吸不到了,她用吸管捅了几下,捏瘪旺仔的纸盒。 “池警官。” “拿着,下车扔。” 池延祉专注开车,侧脸肃冷,始终没什么反应。 姜里看着他,想。 池延祉只是一个普通小警察,平常顶了天也就查查几个案子,又不认识唐晚舟,八辈子打不着两个世界的人,只是按照这个世界后来的发展轨道来讲,池延祉会在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牵涉到陈郗琮,最后意外身亡。 陈郗琮的手脚到底干不干净,姜里也不知道。 原主跟对方这么多年也没听到过一点风声。 他这个人向来身居高位,谨慎惯了。 只是有她在,这一次,她不可能让池延祉受伤。 第197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姜里什么都没说,闭上眼:“我睡会儿啊,到了叫我。” 身体深处,原主残存的意识,似乎因为遇到故人,苍白的疼痛。 密密麻麻的疼和恐惧。 不是叫嚣,而是沉默。 每一个字细胞都在说着远离。 沉浮一场,没有恨,没有不甘,甚至连挣扎都不敢再挣扎,只能以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想着远离。 再也不要遇到他们! 远离这个圈子里的任何一个人! 她在说。 “逃避有用吗。”姜里指尖捏着口袋中的烟盒,心想。 在这港岛漫长的十年,连原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或许已经被这个阶级给同化了,骨子里开始深深认可他们的制度,觉得自己低级。 是上流社会,还是下等货品。 你跳出这个圈子回头看。 他们给你的影响如此之深。 当你不听任何人给你强硬灌输的思想之后, 你会发现, 外面的世界很大, 大到足够你自己做主,以另一种方式,不被任何人阻拦! 之前两个位面执行任务,还没有这么大的感觉。 第一个位面的原主是渴望亲情,最后心灰意冷倒也能理解,第二个位面是时代背景所导致的封建思想,王权富贵,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这个世界原主与任务目标是完全割离而独立的关系,却能被制度阶级影响的如此之深,真教人匪夷所思。 他们都是陌生人。 你往旁边走一步,算得了什么。 “这就是规则呀,这个小位面天道定的规则。”岐归耸耸肩膀,透明的趴在姜里的肩膀上,“每个位面都有不同的规则,有的人被眷顾,有的人没有。而且……他们也是后继的人选。” “这个世界原本的主角不是他们的。”岐归说的隐晦,没有再说。 姜里没说话。 玩魔术的,都喜欢冒险。 尤其是冒一定的风险。 小睡了一会儿。 他说到了。 姜里睁开眼,眉心微皱着,眼底还朦朦胧胧的,拎着外套下车。 姜里住的挺远,这地方又不通车,路灯还坏了,一直没修。 这一年池延祉下车之后会陪她走一段路,穿过电线杆纵横交错的小巷,脚底下的夜色仿佛被切割成无数碎片,沉默而熟悉,延伸向远方。 姜里走慢了两步,呼吸着夜色的寒气,抬头能看到警官大人冷峭如松的身影。 俩人怎么成为朋友也是很莫名其妙。 从一开始就是姜里叛逆,池延祉管,姜里听话,消停一段时间,然后姜里再叛逆的故事。 阿sir确实很好心啊。 不过姜里从来不跟他讲圈内的事,池延祉也不多评价一句,哪怕是对于她,他也从不评价或辩解。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意外相交,说不准这种关系算不算朋友。 可能等哪天姜里精神状态稳定了,池延祉就不会那么管她了。 他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姜里是因为什么。 “池sir.”姜里喃喃自语一句,“你也不能总这么热心肠啊。” “什么?”池延祉回头,侧脸线条干净冷峻,安安静静站在黑暗中。 第198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姜里往前走,就靠近一点:“我说,我可能要火了,你信不信?” 池延祉安静一两秒:“嗯。” “你为不为我开心?” “想回就回去吧,照顾好自己。” “太客气了,没别的吗?” 池延祉想了一会儿:“不要伤害自己。” 姜里扑哧一笑,一只手揣在深棕色棉服外套的口袋中,手腕上海留着一条细细的淡色的疤痕,一直挥之不去,像是过去的烙印。 她仰着头看池延祉,右眼角的那颗淡色小痣很清晰。 “那我要是伤害自己了,是不是可以找你。” 池延祉皱眉:“你好好说话。” “我就是在问啊。” “你平常也可以找我。” 两道声音,几乎不分先后,同时落下。 他的尾音低沉平静,没有什么特别的起伏。 就这样告诉你。 姜里面对面站着看他。 只有风声在呼啸着,穿过两人之间。 干净的善意,像是一帧温暖底色的镜头胶片。 他的性格真跟他的脸一样。 外冷内热。 这种是不是好追。 “十二月末的金色盛典,你能来吗?”姜里问,五官素白。 “是什么?”池延祉不太懂。 姜里噢一声,解释:“就跟年终典礼差不多,到时候会有颁奖仪式什么的,你们年终不是也有这种形式吗,大差不差。” “你有奖吗?”池延祉问。 “我没有。”姜里笑一声,“我陪跑呗。” “你来看我呀。”姜里说,“我要是能够重新火起来,那大概就是从这里开始了。你第一次见我太狼狈了,可不能这样,还是让你见见大明星的一面吧。” 池延祉思考一会儿:“我尽量去。”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 他们在楼下站了几分钟,池延祉看她上去,才走。 “姑娘,阿姨今天切了盘水果,你尝尝。”隔壁阿姨推开门,对姜里说。 “哇,谢谢阿姨。”姜里笑眯眯道,眼睛一笑就会弯成桃花的弧度,很清冷但是很漂亮。 只有笑起来这样。 “没事。”这张脸单单看着都赏心悦目,再加上对方从来不多事很消停,阿姨还挺喜欢她的,“刚刚是你男朋友吗?长得一表人才,真不错。” “不是。”姜里淡然自若道,“朋友。” 关上门,姜里摘下围巾,漫不经心将外套挂在衣架上,沾染着一身寒气。 一不笑,因为脸太瘦,而且泛冷,攻击性就出来。 岐归砸吧砸吧恶魔翅膀:“这次的反派很正直喔。” “嗯。” “我咋感觉你在把对方往弯路带。” “怎么会?那一定是你的错觉。” “?” 总之姜里是不知道唐晚舟来过的,之后老板也压根没跟姜里提过。 他忘性大,姜里就更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顶多以为唐晚舟不是迷了路就是脑抽风。 上流社会大佬的一时兴起,她都知道。 用不着放心上,还是继续拍戏。 今夜,月明星稀,航星不同。 … 椒江蓝宇游艇。 是另一番画面。 纸醉金迷,金碧辉煌! 唐晚舟姗姗来迟,自罚三杯。 一片此起彼伏的笑声中,陈郗琮独自站在游艇二层巨大的落地窗前打电话。 第199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前打电话,处理公司突发事宜,嗓音低沉干练,极具压迫感。 有些人在那一站,就是会让你觉得,连淡薄都是一种压力。 星云只是总公司旗下在娱乐圈的一个分支,陈家集团囊括了港岛太多业务,尤重贸易路线。 “处理完了?”唐晚舟走上前问。 陈郗琮抬头看他一眼,简短说了两句之后,挂断电话,闲适道:“你比我架子还大。” 唐晚舟哂一声:“说的好像你每次不是习惯压场来似的。” 陈郗琮不语,问了句:“上哪去了。” “市郊那边逛一圈。”唐晚舟看向落地窗外的海色,波涛汹涌,海面辽阔,“我倒觉得那块地皮在未来十年挺值钱。” “就这么。”陈郗琮敲敲烟盒,动作雅致。 两个男人站在一起,都穿着西装,那种气场,成熟,矜贵,太浓郁。 一个冷漠淡薄,一个沉厚儒雅。 视觉盛宴。 唐晚舟对上他视线,勾唇含笑,在陈郗琮微眯起的眼睛中,意味并不明朗,“还碰到一个熟人。” 暗潮汹涌。 “哥!”唐今岁兴冲冲的走过来,穿着一身浅粉色水晶纱裙,纤腰盈盈一握,钻石流光溢彩,在游艇的灯光和海色的映衬下,是与生俱来的公主,嗓音甜腻娇俏。 “你终于来了,你们聊什么呢?不要一见面就聊公事好不好?今天是本小姐的主场,你们都得陪我玩。” “好,都听你的。”唐晚舟伸手揉揉唐今岁的脑袋。 手被陈郗琮打掉。 “洗手了么。” “……” 这人占有欲是真强,唐晚舟气得呵笑。 “没谈公事,随便聊聊。”陈郗琮对唐今岁说,深眸都是她的影子,变幻莫测,“走吧。” “我刚好想听你们说碰到什么熟人?”唐今岁好奇道。 “池延祉。”唐晚舟徐徐道。 “我好像没见过……?”唐今岁迟疑道。 陈郗琮眉骨微动,复又落下。 “嗯,大院子弟,你没见过正常,以后有机会再说。”唐晚舟说着,慢慢退后半步,跟陈郗琮低声道。 “你以为我还能见谁?” 这几年陈郗琮身边的雀儿也不少,但都不能近他的身。 只有住在明苑的姜里是个意外。 这两年也被淡忘,如今却又活跃在荧屏上。 唐晚舟摸不清陈郗琮的心思,但他不想让唐今岁受到伤害。 如果有一天唐今岁真的遇到了姜里,他倒是想知道陈郗琮会怎么做。 陈郗琮八风不动:“跟我有什么关系。” 只是唐晚舟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的这么快。 这其中,还得感谢一个人。 沈珅惊。 沈珅惊现在是挺无辜的,还要操心自己的艺人,还得陪着她来游艇,时刻叮嘱她谨言慎行。 张欣雨穿着一身白裙,身形窈窕清纯,盈盈站在一群世家子弟身边,在桌上倒酒。 沈珅惊在远处看着,心底叹口气,蹲在甲板上抽烟。 阿笙看到一团马赛克蹲在那,吓一跳,仔细看才看到沈珅惊穿着黑白色的格子衬衫,单凭借着那一张脸硬帅。 “阿笙啊,来来来,反正你家陈生在里面喝酒,陪我坐会。”沈珅惊热情招手。 第200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阿笙犹豫两秒,作为专业的保镖兼职助理,能文能武样样精通,严肃的站在那里,身上穿着妥帖的西装,很酷的,就差戴着一副墨镜,就变成了杀手,“不行,我得看着我老板。” 你老板你老板,这脑子除了对陈郗琮忠心耿耿,也没什么用了。 长了张挺清秀的脸,又叫了个挺温柔的名字,结果是个男的。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再见到本人的时候,沈珅惊都大跌眼镜。 “不付给你十倍工资真是对不起你!”沈珅惊翻个白眼,他停了停,吹着海风,眼神变静。 …… 十二月初,白昼越来越短。 新区一院。 六楼。 走廊拐角处的声音很低。 “池警官,病人的精神状态可能不是太好,我建议,你们把他转到专门的戒毒所……” 池延祉站在窗口,警服的轮廓半浸在昏黄的阳光中,帽檐的阴影拓在五官上,神色显得有些模糊,但是拿着病历单的左手指骨有片刻的凝滞。 “我看他刚刚还在睡,最近似乎有好转。” 医生沉默片刻:“这是药物作用。” 池延祉停顿的时间会更长一点。 他很少这么停顿。 “我再考虑考虑,麻烦了。” “没事。” 透过病房关着的门玻璃,病床上的男人约莫三十多岁,脸色苍白,睡得正熟。 医生走之后,池延祉摘下警帽,左手托着,看了男人好一会儿,往外走去,两名警员正在外头等他,嘴动了动,表情略有迟疑和不安。 “池队……” “先归队。跟岩队的家人联系一下,再决定。” 一年前的十杠一大案,缉毒大队和刑侦大队联合破获其长达十三年的犯罪集团,并于韩郊跨江大桥捕获犯罪头目,宣告这起警方监视已久的答案告一段落。 周岩已经在对方一把手身边做了五年的卧底,才给一直监视着对方的缉毒队提供了具体可靠的消息,但他自己,却在一把手的逼迫下,染上了新型药品。 脚步声离去而肃穆。 公安局。 缉毒大队。 “池队。” “池队。” “今天这个人去了西夏交行,你看一下。”展驰把电脑监控画面调转过来,重新播放。 池延祉一手撑着桌面倾身看,指间划过屏幕:“退一下,往前拨三秒,停在这。” 这是他们最近从一个会所发现的小犯罪团体,为了掌握他们的交易方式,已经跟踪了一周,一旦他们开始交易,他们就准备收网。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池延祉没有去看,眼睛盯着监控屏幕,漆黑睫毛下,眼眸狭长锋利。 “岩队身体怎么样……”展驰低声问了句。 “不太好。”池延祉嗓音平直,听不出起伏。 展驰叹口气,不知道说什么。 五年的时间,他们与周岩接触并不多,尤其是那时候池延祉刚从警校毕业没两年。 但周岩是池延祉的直系学长,可以说,池延祉坚定进入缉毒大队的信念,是周岩启蒙的。 正因为如此,他们更知道周岩现在身体状态的可怕程度。 “池队,李处叫你过去一下,说有事跟你说。” 第201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好。” 处长室谈完话,照例工作到很晚,今夜又下雪,池延祉开着车回家,在车上看手机,回了姜里的消息。 对方的表情包奇奇怪怪。 总是很听话,结果又叛逆。 是姜糖不是姜汤:【下班,今天也比你早。】 是姜糖不是姜汤:【拍最后一场戏,有一颗梨砸脸上,不知道是哪个群演送福利。】 是姜糖不是姜汤:【吃了,水分很足。[河豚鼓腮.jpg]】 等红绿灯的间隙,天地昏沉一片,夜很深,雪又是清亮的。 池延祉看了眼消息,嘴角轻动,单手回复。 【砸伤了么?想吃梨自己买。】停顿片刻,他面孔清俊惫懒,指尖冷健,【没由来的东西少碰。】 是姜糖不是姜汤:【五官纯天然,不怕砸】 是姜糖不是姜汤:【知道了,是道具,不吃白不吃】 【嗯。】 是姜糖不是姜汤:【在开车么,即使是交警下班也要好好遵守交通规则,阿sir。】 【嗯。】 【早睡。】 池延祉放下手机,左手握着方向盘,手背上的青筋脉络分明,骨骼瘦而有棱,在夜色下晃出修长冷白的影,看着前方的路,干净侧脸沉匿在川流不息的夜景中。 对方对他的职业存在部分误会,池延祉是后来才发现,但出于职业敏感性,并没有解释,总之不会有什么影响。 到家,独居。 黑色边牧一下子扑上前。 叫了两声。 “汪汪!” 池延祉换了警服,经过客厅,一偏头能看到摆在茶几上的相框,是刚毕业的时候,和周岩以及警队的人的合照。 池延祉眼神静谧,看了一会儿,低低叹了口气。 「阿祉,快到年末了,今年跨年回家吗?」 手机信息里,一条消息从微信聊天框里弹出来。 头像是一个很干净的女生,笑意盈盈站在古镇中。 池延祉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转了转脖子,骨骼发出咔嚓声响,回了一句话。 「看工作情况。」 姜里的生活就是不断拍戏偶尔叛逆,只要她不再回到那个圈子,她大概不会再和以前的人有任何交集。 而她也好奇过池延祉根正苗红的生活跟她有什么不一样。 作为一名人民警察。 秩序性。 他身上有一种谁也打不破的秩序性,也许是来源于对职业的崇敬,但是那份在何时何地都清醒自知的张力确实很难得。 但实际上,池延祉的生活确实可以称得上乏味,但不空泛。 不是在公安单位,就是在外出执行任务。 很少回家。 “哎呀,我这泡面都凉了,我再泡一下。”局里,展驰打了个哈欠,捧着自己的红烧牛肉面,路过池延祉的办公桌,揽住池延祉的肩。 “池队我跟你讲,这伙人简直人少又磨叽,跟踪这么长时间,每次接头都是游移试探,货呢?!要钱没钱要货没货,纯耗时间。” “他们不是第一次交易,这么谨慎,背后的鱼不小。”池延祉靠着椅背,肩颈仍然端正,嗓音低哑,眼睛盯着监控。 “今晚又要在单位住了。”展驰叹口气,泡碗面回来看池延祉,“你接不了人了吧?那个妹妹现在状态怎么样啊。” 第202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池延祉停顿片刻,声音冷静:“有点跳脱。” 展驰偏头看了池延祉一眼,随口吸溜着泡面道:“反正是挺漂亮的,也不知道一个大明星为什么这么想不开,你能管她就管管吧,但是也别把自己卷进去,我看网上说的都是挺乱的。” 往窗外看一眼,望不到月亮,看夜间有特大暴雪。 …… 十二月末。 大雪几乎覆盖了香港,年底了,整个娱乐圈都在冲kpi,其他圈子也是,各种活动数不胜数。 金色盛典前夕,微博足够给主办方面子,开设了专门的投票渠道,让粉丝做任务票选自家正主。 相反姜里就很清闲,没有任何活动邀请她,没有任何媒体提到她,每天就是拍戏和网吧两边倒。 可能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吧,金色盛典的前一夜,沈珅惊还专门打了个电话过来,在那边淡然点着烟问:“明天出席典礼,你穿什么礼服啊?” 晚上姜里拍完戏,就回网吧,顺手拿了一个黑色的皮套把头发绑起来,脸瘦的,骨相感,清冷出锋,下颌线清晰明了,从一箱饮料中掏出来一罐放在客人的电脑桌前,随口跟沈珅惊说话:“我自己的。” “呦呵?”沈珅惊很惊讶道,“出息了,你手里还有钱给自己买礼服,攒到钱了,什么牌子啊?” 姜里纳闷:“一百。” “什么?” “一百块。”姜里拿着手巾利落擦桌子,手腕又白又细,祭出绝杀技,“三套。” 沈珅惊裂开了。 如果姜里在场的话,沈珅惊一定会给她表演一个什么叫做四分五裂的现实版演绎。 他掐自己人中,深吸一口气问:“我以为你长进了。” “嗯。”姜里特认真的嗯了一声,还带着一点小骄傲。 沈珅惊接着说,“没想到你比以前更次了!” 以前不管怎么说,就算是恋爱脑了点,但是也拎得清事,知道面子上得过得去。 现在怎么着?不跟陈郗琮了,直接摆烂了? 落魄到这种程度,那不得被人笑话死! “我怎么了?”姜里皱眉,睫毛倦倦在眼底扫落下一片阴影,“还要我镶着块金子去?” 她压根就没想过礼服的事,本来就是露个脸就得了,还赔钱?不干。 沈珅惊牙都快咬碎了:“你知不知道明天陈生也可能会来,我冒着……” 他话音一转,“万一你就重新火了呢,我只知道你要是这么穿,没一个品牌方会看上你。” “我就算是抱着金子去,陈郗琮一坐在那,他们也看不上我啊。”姜里说道,“行了,你别操心我了,你手头事也不少,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多管管张欣雨啊,树大招风,你谨慎点。” 沈珅惊沉默了一会儿。 是啊,树大招风。 两年前姜里出局,不也是这么吗。 “你要是需要我给你借一套高定你就说。” “用不着。”姜里,“我要用的话我就跟你说了。” “行。” “先挂了。”姜里,“谢谢啊。” 一开始还纳闷,这金色盛典陈郗琮都在,谁敢邀请她。 第203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现在大概猜到了。 沈珅惊也真不怕惹祸上身。 不过事到临头,姜里也不会临阵退缩。 去啊。 “网管,再来一瓶可乐。” “来了。”姜里高声,头发扎的利落,只有额角有点碎发,卫衣帽子快遮住大半张脸,显得人挺冷挺闷。 沈珅惊挂断电话,仰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怒玩了三把开心消消乐。 “沈哥,你看这套礼服怎么样?” 张欣雨推门进来,穿着一身淡紫色鱼尾裙,长发披散在身后,温柔漂亮,像是一条深海的美人鱼。 沈珅惊左手拿着手机,打量一眼:“梵西斯的这件行,到时候你再戴着云铝的项链,记得让媒体多拍拍,为宣布她家的全国代言人做准备。” “好。”张欣雨柔声道,身后是星云传媒总部大片的落地窗,天上的明月和地上的灯火映衬着人有些虚妄,她眉眼间盈盈如月色,脉脉不得语,诉入三分,也难怪现在在香港火的一塌糊涂,被人称为“白月光”。 沈珅惊靠在沙发上,撑着脸看她,到底是自己手底下带了这么多年的艺人,如今熬出了头,他也很欣慰,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两句:“到了盛典,注意礼节,都是媒体,不要落人口舌。” “我明白。” “还有事吗?” “我听说岑时屿也会来,我想趁着这个机会跟岑导说一下关于《青花瓷》这部电影的事情,沈哥你能不能跟会场的工作人员打声招,把我的位置安排的跟岑时屿近一点?” “可以是可以,但不用太着急。”沈珅惊思虑两秒,“岑时屿这个人脾气比较古怪,还是看合适的来。” “我办事你放心吧沈哥,我什么时候让你担心过?”张欣雨欣然一笑。 这确实,她太懂得审时度势。 从某方面来讲,她比姜里强。 一想到姜里,沈珅惊眼皮子微微跳动了一下,气得肝疼,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希望明天能一切顺利。 沈珅惊看她还没走,指腹摩挲着烟草,敲了两下:“你还有事?” “沈哥。”张欣雨微微上前两步,欲言又止,最终低声,“我明天不会让你失望,对吧?” 沈珅惊是人精,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瞬息反应过来,眼睛看着她,“现在多少资源都是你的,别人比不上你,你也别跟别人比,该有的少不了,真的。” …… 天上的月亮渐渐躲在了云层之后,云层蔓延似的染上了灰色,夜晚的温度越发的低。 姜里从网吧回到家已经凌晨,因为第二天是金色盛典的缘故,正在拍的那部戏的导演也给她放了一天假,脑袋挺沉的,可能是太困了,没什么精气神,姜里连饭都不想吃,就直接睡觉了。 在这种难得有假休息的时候,床就是天。 睡的一直都很昏沉,迷迷糊糊在床上翻来覆去,头疼欲裂,姜里拿起手机一看。 操。 下午四点五十! 脑袋死机的一瞬间,姜里险些以为是凌晨四点。 第204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深蓝色的窗帘还严密地拉着,透不进来光也能想象得到天外昏暗寒冷的天气,外套和卫衣扔在床边桌子前的扶手椅上,桌面凌乱堆着乱七八糟的书和橘子汽水饮料,还有一幅扑克牌。 姜里砰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灰色棉被滑落到腰间,身上穿着纯棉的黑色t恤,陷落一些褶皱,皮肤冷白的甚至有些病态,锁骨窝陷出很深的阴影,头发凌乱垂在身后,下颌线削瘦清晰,唇色却嫣红,整张脸有种又冷又暴躁的野感。 眼神空洞。 空的像没有生命实质的机械人。 三四秒后回过神来。 睫毛有了第一次眨动。 眼睛还没怎么睁开,身体已经凭借着机械的毅力掀起被子就往洗漱间冲,扑了一把冷水在脸上,水珠从高挺鼻梁滑下来,人彻底清醒。 头疼,是真疼,好像有针在扎。 姜里对着镜子拍了拍脸,温度滚烫。 然后对镜子竖了一个中指,表情嘲讽。 早不发烧晚不发烧,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烧。 姜里连体温计都没测,没什么用,在家里翻出来一盒退烧药吃了七八片,有点噎嗓子。 “……吃这么多药,对身体好吗?”歧归问。 “你懂什么?这叫药到病除。”姜里哑着嗓子怼他。 歧归虽然不是人类,但是他也知道人类不是这么一个吃药法。 但是这个宿主每次吃西药都很吓人的,压根不遵医嘱,特让人操心。 “药到病除不是这么用的。”歧归纠正。 姜里头疼的厉害,跟针扎似的,连睫毛垂下去都病恹恹的,懒得再跟他说话 匆忙刷牙,嘴里还含着泡沫,手机铃声响起,她拿过手机接通电话。 扫了一眼备注,是徐子晴。 在这部玄幻小网剧火了之后,幕后的运营资本刻意压着姜里的热度没把她推起来,反而顺水推舟捧火了这部剧扮演男女主角的演员,不得不说,星云这做法也挺讽刺的。 “姜里,你在哪啊!我和段老师都到了,怎么没有看到你啊?!”徐子晴在金色典礼的后排座位席上茫然四顾,只看到一张张平常经常出现在社交媒体上但又都很陌生的面孔。 “……”姜里,“在家。” “什么?!”徐子晴大吃一惊,“我都走完红毯了,你说你在家?!” 星云盛典从下午四点就已经开始了,一直开到深夜二十三点左右。 “没事。”姜里吐出口中的泡沫,看着洗漱间的镜子,水痕沿着镜面滑落留下一道道斑驳的痕迹,模糊映出一张清瘦冷白的脸,眼底是若隐若现的红血丝。 她一手拧开有点发锈的水龙头,水声哗啦啦的,带着冰凉刺骨的凉意,让炽热体温打了个激灵。 姜里漱完口说,“反正我也没礼服走红毯,省着挨冻。” “你快来呀!!”徐子晴急得从座位上坐起来,着急道。 电话挂断之后,段程誉穿着一身宝石蓝的西装,坐在徐子晴身边,长腿交叠,侧头问:“姜里怎么了?”” 第205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徐子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凭借着我对姜里的了解……” “她可能睡过头了。” “?” 段程誉无奈笑道:“姜老师不会这么任性吧,毕竟今天可不同以往啊。” “我错了。”徐子晴沉痛道,“我应该每隔半小时就应该给她打一通电话的!” 段程誉看向前方座位云集的大明星,星光璀璨,前途无量,但是最前面的位置始终还是空着的。 眼睛倒映着辉煌的灯光,段程誉指尖在膝盖上敲了两下,嘴唇动了动,思虑说了一句话。 姜里那边刷完牙,拿了个黑色皮套把头发随手一绑,换了身黑色衬衫,抓起外套就出门。 “你能行吗?”歧归还是挺少看姜里生病的,感觉怪怪的,“难受就别去了,反正我们不差这一次。” “我不去,怕沈珅惊骂死我。”姜里揉揉鼻尖哑声说。 前脚踏出单元门的第一秒,寒气铺面而来。 满眼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了老城区的街头巷尾,一栋栋斑驳的居民楼变得雪白,天线杆上也堆满了雪。 姜里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把黑色冲锋衣的金属拉链一把拉到下颌线。 真他妈冷。 幸好没穿裙子,不然姜里直接表演一下冻成冰雕是怎样练成的。 直到坐上公交车,嘎吱嘎吱晃荡了一个多小时,脑袋越来越热,姜里摸了一下额头,坐直身体:“完了。” “怎么了!”歧归大惊失色,心想吃多药,真的能把人吃死吗?! 姜里说,“那个药可能有点过期,我吃这么多还没用,我等会得下车再买盒药。” “……”歧归,“宿主,没有发烧药能在两个小时之内就直接退烧的。” “你要不等等看呢?” 姜里有点烦,干脆玩游戏打发时间,打了三把王者,活动活动冻僵的手指,把把mvp,这么厉害不秀不行。 微信朋友圈里。 是姜糖不是姜汤:【实力】 沈珅惊在下方评论道:【实力你妈】 是姜糖不是姜汤:【?】 沈珅惊:【人死哪了,埋了?】 是姜糖不是姜汤:【埋你祖坟了】 徐子晴:【……】 为了参加一个典礼打车是不值当的,一次五十块钱的冤枉钱是姜里绝对不会花的,公交两块性价比更高。 头昏脑胀的下了车,人热的都有点冒烟。 姜里左耳塞着个蓝牙耳机皱着眉往典礼里头走,冲锋衣的帽子扣到了头顶,遮住大半张脸,本来就瘦,看上去像个黑色阎王。 媒体都扛着摄像头在外面蹲着拍摄,看到姜里过来,纷纷侧头,面面相觑。 “兄弟。”有人搭上姜里的肩膀,“你是哪家的记者啊?也是来拍的?” “一般一般,同行同行。”姜里低声道,嗓子还有些哑,礼貌回应完后,继续往里面走,将邀请函塞给看守典礼的安保。 安保看了一眼名字,再不太确定的看了一眼姜里,“请进吧。” 姜里点头,“谢谢。” 就,像是领导来视察。 莫名其妙给人一种压迫感。 走进去,往前是红毯铺就的路,聚光灯打下来。 第206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走进去,往前是红毯铺就的路,聚光灯打下来,原本昏暗的傍晚亮如白昼,好不辉煌,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红毯两边都是拿着摄像机在拍摄的媒体。 姜里左耳塞着蓝牙耳机,偏了偏头,脚步微顿,眼睛看了一圈,尝试怎么从侧路突围进去,最后还是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下,直接往前走去。 “这是谁啊……” “不知道啊?” 两边的媒体记者犹豫了好几秒,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那到底是拍还是不拍啊?最后还是举起摄像头怼着姜里拍起来。 夜里风挺大的,吹得冲锋衣衣摆都是鼓起来的,姜里扣着帽子快步往里走,下颌线冷白料峭的比人生规划都清晰,走进内场,一眼望去,星云锦绣。 姜里眯着眼睛,用手挡了一下脸。 这灯光照下来的触感,太刺眼。 脱离了这个圈子太久,如今回来,有种游离在外的陌生感。 这具身体,心空荡的厉害。 “姜里。”徐子晴在后场小心翼翼冲姜里挥手,这时候会场已经来了太多人,她不敢大声说话,眼睛圆溜溜看向姜里,叫姜里过来。 姜里偏了下头。 会场座位从第一排往后排,前面都是显赫权贵或是当红顶流,像徐子晴这种咖位,已经排在了最后面。 姜里匆匆扫过全场。 第一排是空着的,还没人来。 这个地位,基本都是压轴。 她一直往后走,步子不紧不慢,灯光亮的实在太刺眼,姜里皱了下眉头,抬手压低帽檐,在脸上打下深深的冷漠阴影。 内场确实很暖,隔绝了风雪漫天似的,但可能因为发烧的缘故,姜里还是觉得冷的厉害,拽紧身上冲锋衣,一路越过其他座位走到徐子晴面前,嗓音懒洋洋的,沙哑的没劲,但是礼貌:“晚上好。” 在座皆盛装华服,动辄高奢品牌代言,都是当前这个圈子耳熟能详的流量。 没有几个人会往姜里身上看,还以为哪个工作人员。 “姜老师……”段程誉坐在徐子晴旁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仰着头看姜里,无奈的似笑非笑,“你没礼服,怎么不管我们借一件?” “今天颁奖又跟我没关系,我来走个过场,没什么必要。” 徐子晴往旁边挪了一下,姜里坐下,嗓音有种冷冰冰的质感,倒是听着不令人觉得疏离,而是本身说话就这样。 “听说今夜陈生会来。”段程誉说,提了一嘴,“毕竟这次盛典的主办方是星云。” 姜里低着头揉了揉有些干涩发红的眼睛,睫毛浸出水珠,“嗯。” 徐子晴心驰荡漾,小声跟他们说:“我还没见过陈生呢,那可是我一直在报纸上看到的人物啊!我进圈就是为了可以亲眼见到他!天哪我的人生就要圆满了。” “?”姜里说,“你的人生倒也不必这么圆满。” 徐子晴眼睛亮晶晶:“啊!姜里!我突然想起来你肯定见过陈生,陈先生是不是特别特别好看还吓人!” 段程誉侧了下脸,看姜里,眉梢挑起,浅笑道。 第207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段程誉侧了下脸,看姜里,眉梢挑起,浅笑道:“姜老师应该是什么人都见过,用不着像我们这样大惊小怪的。” “姜老师确实见过挺多人。”姜老师名声也不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姜里因为被爆金主退圈声名狼藉到现在都是黑历史,一旦重新出现在媒体前,还不知道引起多大的风波,姜里兴致缺缺,满足徐子晴的好奇心,“陈郗琮,一般吧。” 都说看人先看脸。 陈郗琮确实有一张能让女人为他神魂颠倒的脸。 但是别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往往不是他的脸,而是气场。 上位者尊崇。 徐子晴愣了一下,满脸不信。 前面传来一声低低的嗤笑,两个女明星坐在一起,不知道在笑什么,反正徐子晴挺窘迫的,恨不得捂住姜里的嘴。 要不姜老师你还是别说话了。 说不定你就是因为你这张嘴退圈的。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 众星云集,亮如白昼。 寒冬腊月天,纸醉金迷日。 从最后排的视角往前看,根本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一群人簇拥着一道身影走进来,行走间,那个人臂弯搭着黑色大衣,一身手工剪裁妥帖的意大利西装,侧影挺拔深邃,落入眼中的时候,遥遥的,模糊而深刻,属于男人的深沉、矜贵、风雅,浓浓的集于一身,可望而不可攀。 伴随着众人簇拥而落座,那个人不会侧目,也不会往后方多看一眼。 相逢何必曾相识。 “天哪……那是陈生吧?这么远,什么也看不到,到底什么人才能坐在他身边啊。” 徐子晴低低感慨,语气失落。 “不要脸。”姜里淡定道,指间翻转着烟盒,舌尖抵了抵唇齿间的虎牙,喉咙有点痒,想抽,但是内场禁烟,都是闪光灯,想抽还得出去,姜里浑身没劲,又懒得出去,只能忍着。 “什么?” 先做到不要脸呗。姜里嗓子疼,没再说。 手指一边掐着嗓子,一边低头看手机给池延祉发微信。 “陈先生,您要不要说两句?”前段第一排,经理殷切地弯腰,正跟陈郗琮说话,声音不高不低,态度恭敬。 陈郗琮扭头将臂弯的大衣交给阿笙,眉目冷漠倦怠,抬指按了下眉心,姗姗来迟:“不必了,做你们的。” 他在第一排落座,长腿交叠,眉目深静。 而跟在陈郗琮身边的,还有另外一个小姑娘,穿着一身梦幻的淡粉色纱裙,亮晶晶,嘴唇红润,眉眼漂亮,牵着陈郗琮的衣袖,好奇的四处张望。 “陈郗琮,我这么久第一次现场看香港的盛典呢!” 经理眼睁睁看着陈郗琮以全然纵容的态度,疏离眉眼晕开浅笑,舒展开来:“你刚回来图新鲜,过几次就腻了。” “真的好漂亮呀。”唐今岁坐在陈郗琮身边,眨了眨眼睛,睫毛纤长卷翘,恰好亮如白昼的灯光如同一条银河水带一样,倾泻在她的身上,眉眼如同白玉莹莹生辉。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角度,有一瞬间,跟一个人有片刻重叠。 陈郗琮视线微滞。 第208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怎么啦?”唐今岁用手在陈郗琮晃了晃,凑近疑惑道,一张脸明艳可人,眼角干干净净,没有泪痣,“你在想什么?” 没有小心翼翼,不曾曲意逢迎。 陈郗琮搭在桌上的指骨停顿片刻,淡然笑道:“刚想到有些公务没处理,没什么大事。今天陪你来,看你的。” 陈郗琮本来对这种场合没有任何出席的欲望,但是唐今岁打小就喜欢热闹,非要闹着来,还要他陪。 陈郗琮拗不过她。 唐今岁娇气的哼了一声,“本小姐在你还敢想公务,罚你今天送我回家。” “说得好像哪次我没送你。”陈郗琮淡薄道。 唐今岁噎了一下,绞尽脑汁:“那罚你……陪我去迪士尼玩,而且你还要扮吸血鬼。” 陈郗琮眉心微拢,轻嗤了声,但不置可否。 想要说服陈郗琮做这种幼稚的事情简直是难如登天,但没有什么是唐今岁不敢干的,她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总之下定主意。 趴在桌子上时不时仰着脸跟陈郗琮说悄悄话,对周围的一切聚光灯怡然自得,台上柔和而并不刺眼的光影糅杂着夜色打落在第一排,流淌着昏暗的影,到处都是权贵名利。 亲自接待陈郗琮的盛典经理看的心惊胆战。 陈郗琮一向不近女色,在香港这么多年,出现在公众视野和媒体报告上,从来没有过一次女伴。 但这次他亲自带着这位小姐看,看着这个女孩还如此放肆,恐怕要轰动整个阶级圈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这个女孩,应该就是陈先生那位两小无猜的青梅。 除了她,恐怕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得到如此殊待。 “唐今岁。”一身沉声从后方响起,唐晚舟走过来,“坐直了,好好说话,这样容易伤颈椎。” “我颈椎早就定型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唐今岁看到自己亲哥过来,吐了吐舌头,还是老老实实坐直。 陈郗琮掀眸,视线和唐晚舟交错。 唐晚舟西装革履,戴着一副银丝眼镜,斯文败类的厉害,坐在陈郗琮身边,开口:“你倒是有闲工夫。” 陈郗琮不痛不痒,四两拨千斤:“你也是。” “陈生。”沈珅惊刚从外面接完电话处理完手中艺人的事情,走进会场坐到第二排,看到前排这几位神仙也来了,搓了搓冻僵的手,凑过去不放心的叮嘱道。 “您是贵人,给这沾点贵气,闭幕式颁奖的时候赏脸给个致辞哈。” “连你老板都敢指使,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唐晚舟回头看他,嘴角半分玩笑。 “哪敢哪敢。”沈珅惊笑道,双眼皮的褶皱很深,“这不是借点光吗?” 唐晚舟低声哼笑一声,一手整了整西装衣袖上的黑曜石袖扣,指腹慢条斯理的转着:“听说你最近倒是春风得意,手底下又出了红人,有不少好处吧?” 沈珅惊一手撑着椅背坐回去,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衬衫,解开两颗扣子,衬衫面料挺括有质感,单薄但是潇洒。 笑着说。 第209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反正沈珅惊这人吧,真的是bking装。 “我就是个打工人,不让人笑话就不错了,那有什么好处,都是手底下艺人争气。”沈珅惊叹口气,“唐总太抬举我了,要不改天我跳个槽来您公司?” “那你得看陈生愿不愿意,大家都多熟了,何必装的这么妄自菲薄。”唐晚舟说,又儒雅地把沈珅惊跳过去的话题转回来,“不过你的运气也是真好,手底下的顶流……就没断过,是吧?” 这话,意味深长。 沈珅惊手中上一个顶流是谁?姜里,陈郗琮的前情人,现在在哪?全权雪藏。 唐晚舟推了推眼镜框:“不知道现在这个,能走多远。” 陈郗琮平波无澜,嗓音沉冷:“够了。” “谁啊?你们都在说谁啊?”唐今岁扭头疑惑问,看看自己亲哥,又看看沈珅惊,因为跟对方不太熟,所以没多问。 沈珅惊笑笑,不再说话。 眼神扫过坐在第二排的张欣雨,穿着一身白色美人鱼晚礼服,仙气飘飘,坐在一个挺年轻的导演身边说话,侧脸柔婉。 那就是《青花瓷》的导演,岑时屿。 沈珅惊眼神再扫过去,并没有在会场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他就这点最识相,从来守口如瓶。 而坐在最后排的姜里,全然不知道前排的寥寥交谈,都是刀光剑影。 语言艺术美学太累,原主不想掺和这种事,姜里也绝对没有兴趣再踏进这种圈子一步。 脑袋昏昏沉沉的,发困。 姜里随手开把游戏,缝隙中看池延祉发过来的微信。 【雪大,稍等。】 姜里垂着睫毛,认真回复:【下雪了今天,挺大的,道路交通是不是不太好管?】 【不着急啊,你来这也是看热闹,我先睡会】 【[奇迹暖暖].jpg】 心脏隐隐作痛,是谁的灵魂作祟。 姜里面无表情抬起瘦削的脸,看向前方。 会场人都到齐了,不会有比陈郗琮来的还要晚的人了,华服灯光,众星云集,根本看不到前面的人。 “有什么用啊。”姜里嗓音低低,无关痛痒,“别这么矫情行不行。” 就算我冷眼旁观没有感同身受,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你也没必要再回头心痛,是因为看不到未来吗,那我给你走一条路出来啊,排除掉他的路。 心脏的跳动变缓了。 残留的意识仿佛听到了姜里的心声,居然在一点一点褪散,最后一丝悔意,在重新见到陈郗琮的这一天,变得淡然,变得无声,最后变得释然。 是十年一品初见,葳蕤辉煌的灯光朦胧勾勒出上位者轮廓,连沉默都高高在上,在外人永远都不会知道的时候,目光沉静而闲适的凝视着她,像深海,温和问她:“怕什么?” 还是回忆如潮水褪散,在细雨淅沥的夜晚,他不疾不徐掐灭香烟,将烟头摁在她锁骨上,嘴角的弧度显得有些嘲弄。 “我知道你庸俗、无知、贪婪,是个二等货色。” “这样的你,为什么能留在我身边。” “不就是因为你眉眼像她三分吗?” 第210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他的倨傲锁着她的尊严,眼神是那样温和的审判,像是在说,好聚好散好么,姜里。 早在初相识,就已经给她下了定义。 婊、子。 所以这么多年的努力,这么多年的爱恋,小心翼翼又跌落尘埃,只想证明在他眼底一点不同。 都是笑柄。 确实愚蠢。 庸俗的是爱情,高洁的,是他。 她放弃啦。 那你是什么呢,陈郗琮。 姜里摸了摸下巴,掌心温度冰凉滚烫,眯着眼睛病恹恹看前方聚光灯下的开幕典礼,眼睛因为困,泛着朦胧疏冷的水汽。 笑了。 “上流婊子。”姜里舔了下嘴角,“挺好听的。” 开幕礼已经正式开始,主持穿着一身红色晚礼服,笑语盈盈宣布每一位演员的成就。 姜里偏下头:“有你们吗?” “不知道。”徐子晴犹豫了下,“我估计我们也就是个陪跑,这么多大腕在这,顶天算个二流网剧吧,能火起来被邀请来观礼我已经很知足了。” 毕竟徐子晴之前拍的两三部主角剧,反响都不是很好。 这是她拍摄过最火的一部。 段程誉的运气和资历倒是比徐子晴好一点。 段程誉不是科班出身,而是意外在北影院外被抓拍到在网上一炮而红的,第一部剧就掀起了水火才进军的演艺圈。 但是事实证明人不会一直拥有好运气。 段程誉是属于比较吃妆造和剧本的那种脸,有点剧抛,他第一次接的剧质量挺好给他带来了流量,但接下来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一直不温不火。 所以这部悬疑网剧的小火,确实给他们带来非常不错的转机。 他俩还积累了不少cp粉,在微博上磕的欲生欲死。 两个人本来就是朋友,在双方经纪公司默许下,也时常故意制造一点暧昧来给cp粉发糖维持流量。 “有你们的话叫我一声,我给你们鼓掌,我头疼,先睡会儿。”姜里说一句,闭上眼睛。 “好。”徐子晴答应道,短暂的失落过后,语气重新亢奋起来,“有帅哥我叫你啊!” “别了,都一般。”原主在演艺圈混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没见过,神颜也有,少,扒拉原主的记忆,姜里就已经看腻歪了。 “哦~”徐子晴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拖长尾音,“你眼里就只有送你的那位警官朋友是不是?” “该说不说。”徐子晴清清嗓子,撞了一下姜里的肩膀,“那位警官长得确实挺正哈。” 个子高,皮肤白,清冷锋利,已经胜过娱乐圈大半的人。 “啧。”姜里笑笑,没说话。 老朋友,能一样么。 “有请新生代流量小花张欣雨,上台!” 姜里迷迷糊糊睡了太久,醒过来的时候会场再进行到一半,她惊诧跟徐子晴说了一句:“我操,这么慢。” “……”徐子晴捂住她的嘴,“公共场合,注意言行,现在网友都会读唇语。” “不行,我出去透口气。”姜里手中摸着金属打火机,要憋疯了,胸腔可能因为发烧,热度一直没下去,什么破药,姜里以后再也不想吃。 但是姜里也没想到,然后还能碰到倒霉事。 第211章 不做京港风月文的踏脚石 但是走出会场之后,视野是茫茫风雪,身后盛大的颁奖声音渐渐远去,听不真切,姜里漫无目的,艰难找了个没有媒体把手的僻静地方。 这年头见不得人,太不容易了。 姜里低头搓了搓脸,叹口气,鼻梁高挺,鼻尖冻得泛红,下颌线瘦削清冷,嘴里咬了根烟,用手拢着风点火。 淡淡的烟草香才飘散在空气中,身后突然响到一道凛正的声音。 “你好,请问会场入口往哪走?” 姜里指尖一抖,按着打火机手差一点燎到手指,阴沉着脸回头看过去。 与此同时,会场正是鼎沸热闹。 “嗨,你也在啊沈纪。”艾修跟着自己家大导演过来,监督他在公众场合有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看着张欣雨过来跟岑时屿说话。 因为之前张欣雨已经跟岑时屿合作过一部电影了,双方都比较熟悉,而且沈珅惊提前跟艾修打过招呼,所以艾修也没在旁边盯着。 沈珅惊点头应一声:“你家大导演最近还行?” “反正就会折腾人。”艾修耸耸肩,私底下忍不住跟沈珅惊吐槽,“岑导要是有你家小花一半省心,我也不至于当他助理折寿十年。” “快过年了,让岑导给你涨工资。”沈珅惊乐。 “得了吧,我估摸着年后要拍《青花瓷》,岑导对这部电影要求特别高,肯定最后又花落你家艺人手里了,到时候希望我们不被折腾死就不错了。” 沈珅惊伸出手:“共患难啊共患难。”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 等艾修再转头,就找不到岑时屿,只有张欣雨坐在那。 “岑导呢?”艾修问。 张欣雨表情有片刻的尴尬,很快又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轻柔对艾修说:“岑导去趟幕后洗手间。” “自己?!”艾修眼前一黑。 完了完了完了。 艾修对岑时屿的路痴属性实在不太放心。 谁能知道这位大导演左右都不分。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迷路倒是没什么,凭借岑时屿的个性要是再惹出什么事,艾修就可以卷铺盖回家了。 … 那边,岑时屿出来时转了一圈,没找到回去的路,刚好看到一个躲在这找清闲的工作人员,顺手拉住对方肩膀,低声问。 “你好,请问会场往哪回去?” 姜里猝不及防被拉住,嘴里还咬着烟,薄薄烟雾袅袅模糊她眉眼,也冲淡了对方的棱角。 空气中的烟草味,糅杂上半分干净冷香,香水尾调有些像是杉木薄荷味,很高级,质感也很冷淡,像新雪扑鼻的味道。 不仅在姜里皱紧眉的同时,对方也蹙起了眉头。 姜里回头就看到这么一张脸,深邃的像是混血,眉眼阴影扫落在高挺鼻梁一侧,深刻,冷淡的帅气,高级感。 黑西装敞开里面是白t恤,穿搭很宽松随意,但牌子很贵,价格不菲,皮肤冷白的几乎晃眼,下颌线弧度优越分明,唇极薄。 姜里也不知道是谁。 “左转,第二个通道直行,然后再右转,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