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鵰之芙面桃花》 第1页 《(神鵰同人)神鵰之芙面桃花》作者:sisimo【完结】 【文案】 如果你有闯荡江湖的梦想,那么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简直完美—— 老爸是江湖上万人敬仰的大侠,武功高强少有人敌深得武林人士信任; 老妈是江湖第一帮派的大姐大,出身武林世家擅智会谋基本没人敢惹; 师公、外公都是江湖五大高手之一,传奇人物颇具盛名。 好吧,这样一份完美的简历足以让大多数梦想江湖生涯的小女子乐到傻笑—— 但是,当她知道她老爸是那个鼎鼎大名的憨郭靖,老妈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俏黄蓉,而她好死不死的偏偏叫郭芙的时候—— 她终于悟了了——所谓的江湖公主梦,那就是一出洗具中的杯具…… 内容标籤:武侠 灵魂转换 江湖恩怨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郭芙 ┃ 配角:神鵰一干人等 ┃ 其它:金庸同人,神鵰侠侣 又是一年桃花开 时值桃花盛开的季节,一阵风过,颳得一大片绯红的花瓣随风舞起,落在浅金色的沙滩和碧蓝清澈的水中,蓝天白云,大海浅滩,更添得那一片的桃花林繁盛茂密,自成一幅天然的美景画卷。 便在那沙滩之上,几块大石零散而落,一个不过五六岁的稚龄女童正坐在其中一块大石上,呆呆看着cháo起cháo落的碧蓝大海。 她皮肤雪白,一双眼睛却漆黑水润,双眉纤长秀丽,唇色嫩红,正是一个容貌妍丽出众的漂亮孩子。 她站起身来,拍拍绯红罗衫上的细沙,面容“坚毅”—— “咳,既然人家杨过可以,我也可以!”她低声嘟囔,但声音娇软,实在是表达不出坚定的意思来—— 穿着绣鞋的脚一踏到水里,三月沁凉的海水立刻让她打了个激灵,立刻缩了回来。 她皱了皱眉,用一种完全不属于孩子的表情哀怨地看着湿透了的鞋子,“真是傻了,人家杨过十几年能练成这样,可是妈妈教我的内功也才练了半年,实在是还没打好根基啊……” “阿嚏!”一个喷嚏一打,更加痛苦了,“完了,大约要感冒,但愿妈妈不要再煎药给我喝。”她嘟囔着,拖着脚步往桃花林中走去,心下安慰自己说,没关系,再过个半年到海中来练武也不迟的…… ***** 没错,她现在住的地方叫做桃花岛,呃,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桃花岛…… 她名叫郭芙,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郭靖郭大侠和丐帮帮主黄蓉黄女侠的爱女…… 好吧,她原该是那个嚣张任性娇生惯养不够聪明徒有美貌的神鵰中最让人头疼不喜欢的女人郭芙郭大小姐——但偏偏,她可以确定,从她生下来那天开始,她就绝不是那个郭芙。 她原本该叫郭芙蓉来着——好吧!不准笑! 她用这个名字用了二十几年,前十几年的生涯普普通通平平常常,这个有点艷俗的名字不够出挑也没什么笑点,所以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农村里出来的长得清清秀秀与芙蓉两个字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寻常女孩,直到——对!你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了!这绝不是错觉!直到那个该死的《武林外传》的热播!里面偏偏有个好笑的“侠女”名叫郭、芙、蓉! 在她之后几年的生涯里,就算是后来她当上了律师穿上了套装带着文雅的银框眼镜,当一报出名字来的时候,对方的第一个反应绝对会“扑哧”一声笑出来—— “不知道郭小姐会不会那招‘排山倒海’?” 若是不识趣的,还会加上这么一句。 想她郭芙蓉在律师界是出了名的冷面冰山,绝对不苟言笑,好吧,就冲着她这名字,她要是脾气好点要是笑容满面,不出三天,她一定会被打、趣、到、死! 要知道,律师界整个儿就是一到处是毒舌的可怕地方啊…… 但是再可怕,她也没想过她堂堂郭大律师,经历过百儿八十个案子,自认为已经冷心冷面冷情绝不是什么好人也被人骂过没心没肺助纣为虐的恶律师会为了救一个在马路上玩皮球的孩子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 记得当时那辆大卡车开过来的时候她反射性地把孩子推了出去,他大约、是会没事的吧…… 算了,她郭芙蓉虽然是无神论者,整天和冷冰冰的法律条文打交道,但是也强不过命去——小时候村里的老人说,这都是命哪,上天註定的…… 倒是忽然想起村口的那棵大槐树,邻居家的那条大黄狗,还有,好久好久,足足有十年没见的小妹…… 许是进了大城市,许是喝惯了咖啡吃惯了西餐,那些幼时的记忆渐渐模糊,她自小被过继给比自家还苦的舅舅,苦惯了的,自从舅舅死后,舅妈跟了人,她便只有靠自己,那个家,也不曾再给过自己一分钱,好不容易争来了大城市的大房子,争来了那些衣着光鲜的城里人讨好奉承的笑脸,争来了她以为她想要的—— 在城市繁忙的街道上匆匆而过,红灯绿灯,不曾为任何人停住脚步,脑袋里被纷繁的案件卷宗塞满,容不下其他任何事情。 好累。 就如此结束,也没什么不好。 许是因为,这就是我郭芙蓉的命罢了。 ***** ——只是,从没想过,掌握命运的上天跟她开了一个大玩笑! 这算是什么!投胎转世吗! 从一个女人的肚子里出生,变成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女婴! 这算是什么! 奈何桥呢!孟婆汤呢! 哦,不,狗屁!我是无神论者!哪里来的孟婆和阎王! 那这是什么! ***** 郭芙蓉晕晕乎乎,愤怒地吐槽,但是作为一个刚刚出生还没长牙的小女婴,她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连她自己都不懂在说什么,然后,她就看到应该是她老爹的笑得傻乎乎的憨脸…… 好吧,看在他那样笨拙地捧着自己就怕摔到了,紧张地好像被惊吓到的份上,她勉强接受自己又一次投胎好了—— “蓉儿,蓉儿,快看,芙儿对我笑了!” 郭芙蓉听着老爹的称呼——仿佛有一道焦雷噼中了她的头! 这熟悉的名字,让她向来理性缜密的头脑分析出了某种几乎不能称之为可能的可能性。 …… 老天哪,不带这么开玩笑的…… 于是,从那天起,郭芙蓉,正式成了郭芙。 如此大名鼎鼎地让她想不知道都不行的名字,换了个芯子的尚是小婴儿的郭芙,不禁满脸忧郁。 不过,当你试图从一个婴儿脸上看出忧郁的神色,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 拉回思绪,郭芙谨慎地数着步子,是的,其实要在桃花岛上不迷路,是不那么容易的,曾经她为了记住桃花岛的这个什么该死的五行八卦,足足在林子了绕了两个月!绝不是她太笨,但是她似乎真的不太有学五行八卦的细胞,好吧,她的母亲是很擅长这个的,她的基因一定是被她的笨老爸综合坏了。 终于看到熟悉的房子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转而想着幸好自己的武学资质没被老爸给综合掉,如果连那个都像他一样笨,她就不活了。半年以来,她已经把母亲教给她的桃花岛入门武功碧波掌法练得纯熟通透,连父亲都夸赞她资质出众,让郭芙不禁有点小得意。 其实,她知道,郭芙的命算是极好的,就算那样任性,就算作为徒有美貌的代表人物,她却奇蹟般地没遭受什么苦难,做错了事有人顶着,发脾气有人哄着,就算是砍了人家胳膊害了人家性命也会被原谅,最后还嫁了个好人,但是,作为郭芙蓉的芯子郭芙的套子的她,冀望的却不是那样的人生。 她是极骄傲的一个人,前世就算那样的出生,她都能咬着牙爬到高处,就算是累到晕倒都绝不哭泣——当然,哭了也没人看没人心疼。这一世,她足够幸福,有个好出身,有个好家庭,但是她已经习惯了不会依靠任何人,更多的时候,她更愿意靠自己。 空中的雕鸣远远而来,她微微一笑,一个呼哨,一双漂亮英武的大白雕疾速飞来,在她头顶盘旋,翅膀颳起的风吹乱她的发,她笑起来,声音清脆,就像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无忧无虑,只是一双漂亮的眼睛黑葡萄一般,深深的,极有神采,有些天真,又淬了些许奇特的聪慧。 “芙儿,又顽皮了。”这道声音响起的时候,郭芙不禁心虚地吐了吐舌,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把原本扎起的罗裙放下,想要盖住湿透的绣鞋,但是可惜这个罗裙的样式显然不是做给大家闺秀的,根本是遮不住的,原本浅红的绣鞋已经浸湿了已经变成深红了…… 她一回头,便看见父亲无奈的面容。郭靖性格温厚,虽然原本意欲好好管教郭芙,但郭芙一来乖巧懂事,聪明可爱,又向来与自己夫妻极为亲近,倒是也不忍过于苛责于她。 看着他板起的脸上一双温润的眼,掩不住的柔和宠溺,郭芙笑起来—— 其实,来到这个世界,也没什么不好,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多多支持 (*^__^*) 嘻嘻…… 嘉兴南湖莲歌婉 “芙儿,来见过你大公公。”郭靖板着脸道,对于尊师重道,郭靖是极为看重的,是以郭芙虽平日顽皮,但在着她拜见长辈的时候依然极为严格。 郭芙已换过一身干净的纱裙,碧绿罩衫,湖绿小裙,衬着乌发丽颜,虽只是一个小小女娃,却一副大家闺秀模样,规规矩矩地给柯镇恶见礼,那样乖巧的模样说不出的玉雪可爱。 “一眨眼,芙儿都这么大了。”柯镇恶虽看不见郭芙,但还是伸出粗糙的手摸了摸郭芙的脑袋。 郭芙见柯镇恶脸上虽带笑,却微带不安神色,知道这位大公公一定是有什么难处,不过原着中有没有她却是不记得的,自然不知这位大公公欠了一屁股的债,正跑到桃花岛上来躲债。 此后日子虽有柯镇恶相陪,但郭芙更多时候更愿意缠着郭靖黄蓉,央他们教她武功,郭芙虽是个女孩子,但毕竟出身武学之家,郭靖见她如此上进,虽心疼女儿,但还是心中大慰,从此对郭芙愈加宠爱。黄蓉却见郭芙一个小女孩儿,为练武跌了一身的青青紫紫,多少次亲自下厨给女儿补身体,更用桃花岛秘药给女儿抹伤,毫不在意浪费各种珍惜的药材。
第2页 且黄蓉见女儿心醉武学,曾想以其他来吸引女儿注意,奈何郭芙对于五行八卦实在没有天分,而对于医药器乐,厨艺文学倒还上得几分心,但远不及武学来得痴迷。无奈之下,黄蓉也只好努力思索授武之道,只求女儿能学得更容易些,少受些苦。 但武学之道向来没有捷径之说,郭芙也只得一步一步好好学来,郭靖也只愿女儿打好基础,不要学得高深武学之时根基却浅,是以只让妻子授其桃花岛武学,循序渐进,自己亦和柯镇恶教她一些基础武功,像九阴真经之类高深武学却尚未教她,让郭芙甚为失望,但随即也知父母都是为自己好,也就不再相求。 七岁之时,郭芙已日日到海浪中练武,碧波掌法、落英神剑掌、旋风扫叶腿、兰花拂穴手黄蓉都已教她,每日海涛之中,碧波掌法虽然浅近,却也掌势如波,重重递进,颇有威势。更学得灵鰲步,在海水之中使来,困难加倍,愈加艰辛,她却不怕吃苦。 原郭靖与黄蓉也不知郭芙日日到海边玩耍亦在练武,黄蓉自小也在海中玩耍长大,女儿像她也并不在意,且黄蓉当初明明海边日晒依然肤白如雪,郭芙虽经常被晒得小脸发红,但皮肤依旧白皙,反倒是武功进展极快,一双眼睛愈加亮了。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两年。 郭芙一掌噼来,黄蓉出手一转一旋便卸去力道,但臂上依然被劲风划过,微微一痛,她讶然道,“芙儿当真厉害,短短数年,内功已然小成。”她看着郭芙稚嫩可爱的面容上认真坚定的神情,心中怜惜,摸了摸女儿头发道,“好了,明日里便要和爹爹妈妈出去玩了,今日里便好好休息吧,功课也不要做了。” 郭芙笑道,“大公公说哪里都去得就是不去嘉兴可是?” 黄蓉一指戳了戳她脑袋,“鬼丫头,我已告诉你大公公赌债已然还了,你大公公道首先便要去嘉兴。”随即又嘆气道,“却不知你外公究竟在哪里,你都这么大了,他都不曾见你。”口吻中却有些怨怼之意,郭芙如此乖巧懂事,聪明可爱,自己的父亲却不曾见过,不禁有些不快,更兼生得一个优秀的女儿,黄蓉甚为骄傲,郭芙面容像她,想来黄药师看见一定欢喜,但是一别数年,他竟也不回来看看,黄蓉想到便有些伤心。 郭芙见黄蓉样子便知她想起黄药师,心下有些难过,上前搂住黄蓉道,“妈妈,放心吧,这次一定能找到外公和师公的。” 黄蓉怜爱地摸了摸郭芙头发,微笑起来,心中的一点不快也就散去了。 郭芙心中却想,这次去嘉兴,她对会遇到的武家兄弟没什么兴趣,倒是知道她外公确实会在嘉兴,还会收程英为徒,目光一闪,她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 到得嘉兴,郭芙也只是隐约记得一些剧情,于细节根本记忆模糊,便缠着柯镇恶问嘉兴可有什么游湖之处。 “嘉兴那便是南湖了。”黄蓉接过话头,“不过,今日爹爹妈妈要去烟雨楼,芙儿不去吗?” 郭芙摇摇头,“便让大公公同我一起去南湖吧,带上雕儿,想来不会有事。” 郭靖思索片刻,“大公公要去向旧友打听消息,芙儿不要顽皮,要去南湖明日里再陪你去。” 郭芙抱住郭靖脖子,脆声道,“烟雨楼离南湖亦不远,爹爹妈妈去得烟雨楼,再到南湖来接我便好了。” 黄蓉戳了戳郭芙的脑袋,“鬼丫头又撒娇,好吧,可不许乱跑,带上雕儿,有事便让雕儿传讯。” “还是娘最好了!”郭芙欢呼一声,掩下目中沉思之意。 嘉兴南湖—— 不知会不会真的这般巧。 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飘在烟水蒙蒙的湖面上。歌声发自一艘小船之中,船里五个少女和歌嘻笑,荡舟採莲。 节近中秋,荷叶渐残,莲肉饱实。 郭芙站在湖边,头顶双鵰盘旋,倒是引来不少目光,兼之她眉目如画,玉雪可爱,身穿淡绿罗衣,颈中挂着一串明珠,显然出身不凡,倒也并没有多少人敢上前与她搭话。 “船上的姐姐,可否让我也上船来采几个莲蓬予我妈妈吃?”她扬声喊道,虽小小年纪,但内功已有小成,这一喊来,居然也满湖皆闻。 此声一出,湖边一个年轻道姑轻“咦”了一声,转头看来,“这小姑娘倒是根基不错,想是出身名门。”抬首看到空中双鵰,立刻想起名满江湖的一对夫妻来,秀眉一蹙,她不愿此行有变,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离开。她身后十余丈外一个青袍老者亦听到女孩的呼声和上空盘旋的双鵰,踟蹰片刻,还是悄立不动。 小船在碧琉璃般的湖面上滑过,船上三个少女正值妙龄,倒是两个小小少女年龄尚稚,与郭芙年龄正相当,正是程英与陆无双。 三个年长少女唱着歌儿,将小舟从荷叶丛中荡将出来。陆无双生性活泼,见湖边喊话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且与自己一般年纪,长得极为可爱,兼之浅笑盈盈,语带央求,心下便有几分欢喜。 “这位姐姐,我们将船划得近一些,你且跳上船来。”这话却是有些故意的了,方才郭芙喊话,程英听了便贊她必然武功学得不错,陆无双却有些不服,不过是声音大些罢了,这才发声为难郭芙。 郭芙微微一笑,她这几年来勤练武功,兼之父母皆为一流高手,已练得内功不俗,下盘极稳,待船尚离数丈之时,便退后数步,借住缓冲之势,一跃而起,身姿轻盈,便如一道碧色流光,空中一个旋身,已稳稳落在船头。 岸上响起几声鼓掌响声,这天天气不错,尚有寥寥游人在湖畔游玩,见郭芙小小年纪轻功不俗,这才鼓起掌来。 不远处垂柳石桥边,有一少年,不过十二三年纪,却面容沉稳,气质不凡,他身后跟一僕人,身材高大,几乎占了寻常人两个人的身形,但奇怪的是居然并不引人注意,若不在意看去,仿佛路边一尊石像,如此高大的身形却偏偏绝无突兀之感,实在极为奇特。 “阿古勒,可是他——”少年道,一双眼睛极为明亮。 “想来不错。”那个巨汉僕人道,“旁人绝不会有糙原上的白雕。” 少年眯起眼远远看那绿衫女孩儿,嘆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捉掉一个虫! 赠人荷包手余香 少年的前额覆着黑发,半遮着眼睛,兼之衣着普通,倒也没有多少人在意,就算是身后巨汉身材高大,面貌轮廓颇深,显然非是汉人也未引起多少奇怪目光,倒是那边明媚少女好看一些。 过得片刻,少年便沉下面容,“出事了。”脚下如若生风,疾步而行,带着某种奇特的步伐,居然走得飞快,身后巨汉跟在他身后,一步相当于常人两三步之多,更是快步如飞。 前方不远之处,先前坐在树下的乱发怪客已抓着程英和陆无双飞快前行,而郭芙绿衣飘飘,居然跟在身后,轻功已颇为不俗,奈何毕竟年纪太小,而那怪客速度飞快,她也渐渐落了下来,面上有些着急神色。 却在这时,那怪客停在一处坟场,郭芙松了口气,连忙提气追去,而她未曾注意,方才站在垂柳下的少年亦跟着前来,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但少年未料到的是,之前悄然而立的青衫老人亦跟在他的身后,距离他和巨汉僕人不过数丈之远。 少年听着郭芙声音清脆,将陆无双、程英护在身后,程英语调温柔,陆无双却有些刁蛮之语,心下有些着急,“阿古勒,那人应是精神上受了刺激,如今神志不清,她们三个怕是极为危险。”他沉吟片刻,便让巨汉附耳过来,细细嘱咐了一番,面上沉稳睿智显露无疑,虽年龄尚稚,却极为成熟稳重。 少年不知,那怪客正是因何沅君大受刺激的武樵武三通,只是通过短短观察,便得出如此结论,识人之能可见不凡。 待得陆无双指了陆展元同何沅君的墓,武三通把半截大槐树生生折断拔起的时候,少年也不禁呆了一呆,“阿古勒——此人的臂力好生大。” 巨汉目光如炬,看了半晌道,“若单单比力气,我不会输给他。” 少年点点头,却忽然惊叫一声,“不好!” 原武三通发疯之时,打石碑也就罢了,倒开始挖何沅君的坟墓,陆无双大惊之下向前跨了两步,却不想绊在了地上一截树枝上,就这么向武三通倒去,郭芙拉之不及,一跃而出,把陆无双丢出来自己却朝武三通摔去,在要摔到之时她一掌轻轻击在武三通身上,站稳脚步,这一掌原也不重,不过状若疯狂的武三通却是顿了一顿,转过头来,面貌可怖。 “——你是谁!桃花岛的郭靖黄蓉是你什么人?!” 以郭芙的镇定,看到他那张可怖的狰狞面容,也忍不住骇了一跳,但是她精明的头脑立刻想到了眼前这个疯汉和自己父母的恩怨,答道,“什么郭靖黄蓉,老伯伯,我不认识!”极为干脆,绝无迟疑,便是不远处的少年,也有一瞬间的疑惑。 但武三通看着眼前的稚龄女孩,郭芙的面容本与黄蓉少女之时有七八分相似,他冷笑一声,“江南人果然狡诈不可信,你也不照照镜子吗,没有关系?”他的头脑偶尔糊涂,有时却很清醒,便一掌朝郭芙打来! 郭芙大惊失色,抬起胳膊一招兰花拂穴手使出,武三通练得一身硬武功,就算郭芙拂穴极准,也不过只让他穴道微微麻了一瞬罢了,见郭芙还敢还手,愈加恼怒,一掌下去风声大作,居然毫不容情! 眼见郭芙便要伤于武三通掌下,一截巨木忽然从天而降,树干之端朝着武三通,他疾退几步,树干依然划过他的手臂,直拉出几道血痕,倒是郭芙被笼在树冠绿叶之中,毫发无损,可见出手相救之人力道之准。 那边巨汉还是一副投掷模样,这半截树干赫然是之前武三通弄断扔开的那棵。 少年目光沉凝,朝身后看去,“多谢这位高人出手相助,不然恐怕要伤到那位小姐。” 不远处忽然凭空出现一位青衣人,“不知这位师出何人门下,身手倒是不凡。” “我家家僕阿古勒只是学过几手粗浅功夫,天生神力罢了,若非先生一指弹出逼退那个怪客,如此近的距离,只怕他会将那位小姐拉到树下,救人反倒成了伤人了。”少年嘆了口气,“方才太过紧急,本该想个万全的法子。” 青衣人看了少年一眼,“你不过稚龄少年,便有如此思虑,已是不错。”以他的孤僻性格,若非这个少年行事说话皆极为出色,他实则不愿多说这几句,更何况,他救人本是应该,这少年不过是一陌生人,此相助之恩理当感谢。
第3页 郭芙尚自骇得花容失色,就是程英和陆无双也面色惨白,陆无双见郭芙为救自己险些伤在那个怪人掌下,心下正害怕不已,见郭芙脱险,“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武三通被打退之时忽然又有一瞬间的清醒,这女娃儿必然是郭靖黄蓉的女儿,与自己又没有深仇大恨,为何要杀她,阿沅、阿沅!他想着,随即又糊涂了,转身去继续扒他的坟。 郭芙见状连忙拉了程英和陆无双便走,纵使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她的面容微微苍白,行事却依然冷静,她朝少年做个手势,一行人便远远离开。 “多谢方才相救。”郭芙朝少年行一礼,姿态翩然,颇有大户之风。一旁青衣人暗自点头,见郭芙面貌秀丽,虽是像黄蓉,气质却有几分像自己的妻子阿衡,心下便有些喜爱。 少年回礼,“不必。”他指指那位青衣客,“还是多谢这位老伯吧,若不是有他,我也救不得你周全。” 郭芙走到青衫人跟前,顽皮一笑,“我要去找妈妈告状,外公明明看见了也不及时出来救我,让芙儿受了大惊吓!” 青衫人哑然失笑,“我还当你是个懂事的小女娃儿,不想也是个鬼灵精的小丫头!”心下却有些高兴外孙女不像郭靖一般老实沉稳,那种性格其实并不为他所喜。 少年看了看郭芙与青衣人,笑了笑拱手道,“既是一家人那我就先告辞了,再不回去怕是会有人来寻。” 郭芙想了想,从随身的小包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荷包,“给你。”她塞给那个不知名的少年,“里面装的是栀子,很香呢。你今日救我一次,他日带着荷包上东海桃花岛来找我,我便也帮你做一件事,可好?” 少年怔住,半晌之后仍是笑了,笑颜温和,“好。那便——就此告辞。” 郭芙摆摆手,笑容嫣然。 她只一眼便可看出,稍加时日,这个少年定非常人。她不是那个神鵰里的郭芙,不会只局限于神鵰的世界,所以,偶尔做一些投资,是很必要的!! 回头看向微笑着的外公,他怎么笑得这样奇怪——! 讨厌,小女孩儿是看不懂,她郭芙郭女侠却知道她外公想到什么方面——不过,古代女孩子送人荷包,貌似是…… 口胡,她才九岁啊九岁!!!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同人走改动原着剧情路线 尽量做到人物不崩 当然,我家阿芙肯定崩了,换了个芯子嘛 至于此间少年→告诉大家,他是男猪。 不过现在也就是一正太一萝莉,木什么那啥…… 还有,此男猪非我原创,历史人物,不过拿来用用 另,年龄上可能会有一点点出入,但是不会太大 小说而已,表历史考据 ~~o(>_<)o ~~ 莫愁平生怨愤事 “芙儿何以知道是我?”青袍人风姿矍铄,脸上表情却木然无神,似是活人,又似殭尸,正是带着面具的桃花岛黄药师。 郭芙一笑,“娘对外公甚是想念,曾多次提起外公的相貌,更兼刚刚那一指,凌厉精准,除了外公,天下还有谁人有这样的武功?” 以黄药师的心性,对于郭芙灌迷汤的行为依然感到有些欢喜,于是便道,“也有数年未见蓉儿了,她一切可好?” 郭芙笑道,“娘一切都好,就是我太调皮,时常让她头疼。外公,此次爹爹妈妈本就是出门来找外公的,如今被芙儿找到了,他们一定高兴。” 黄药师对黄蓉本就宠溺,听闻女儿在寻找自己,也感到一丝欣慰,见一旁与郭芙一般大小的两个女娃娃本就被吓得面色惨白,此时看到他的面容,皆不敢看第二眼,稍大些的尚还好些,正在安慰小一些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尚自抽噎,而自己的外孙女明明受到了最大的惊吓,却仍能同自己笑着说话,资质一见立判高下,心中便有些自傲起来,毕竟是他的血脉。 郭芙见状,黑漆漆的眼珠一转,“程姐姐,陆妹妹,没事啦,你们可要回家吗?” 程英看了看四周,有些愁绪,“却不知那位怪人到底把我们带到哪里来了。”她因见到武三通差点伤了郭芙,也不愿再叫他老伯伯了。 郭芙看向黄药师,见他木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指向一旁的小路,“你们要回陆家庄去吧,从这边道走,离此并不十分远。” 程英谢过,拉了陆无双走,陆无双擦了擦眼泪,回过身来拉了郭芙的手,“多谢你啦,这位姐姐,不如一同去我家罢,我爹爹妈妈必然好好招待你。” 郭芙歉然一笑,“如今时间晚了,我要先领我外公去见我妈妈呢,不若改日,一定要你家来玩。” 陆无双又同郭芙说了一会儿话,才同程英一道走了。 郭芙送走这对姐妹,转过身去想同黄药师说话,才发现他已经不见了,喊了数声也不见踪影,跺了跺脚,有些恼怒,看到一旁的树皮被削下一块,上面细细写着一行小字,字迹劲瘦有力,正是黄药师所留,言明改日再来看她,但郭芙好不容易寻到了他,却又被他跑了,心下自然有些不高兴。 当日回去之后,她同黄蓉说起,黄蓉惊喜交加,“看来爹爹真在嘉兴!却不知他为何不来看我。” 郭芙故作伤心,“外公定是不欢喜我。” 黄蓉见她那副调皮做作的样子,将她搂到怀里,只颳了刮她鼻子道,“小鬼灵精,好了,你既认识了陆家庄的小姑娘,明日间我们便去拜访吧。你外公既然知道我们在嘉兴,你也和他说了我们在寻他,不出数日,他应会来找我们,倒也不着急了。” 她回去与郭靖说了,次日一早便带着郭芙连同柯镇恶一同往陆家庄去。 郭芙揉了揉眼睛,要说到了古代有什么不习惯的,最严重的一条就是天黑就睡,天还没亮就起床。古代没有现代的照明设备,大家都是这种作息时间,而曾经的她都是半夜之后才睡,早晨也绝早起不来,二十几年的习惯硬生生地掰了过来。 打了个哈欠,她吹了个呼哨,天上白雕一声清叱,在刚刚天明的空中盘旋翱翔。 走不多路,便听到一个男孩清脆的声音,“哥哥,快来看大鹰!”她尚未完全睡醒,心中便有些不快,低啸两声,一双白雕落下,站在她的身边,不多会儿,郭靖与黄蓉也走来,看到那边树下正站着一个男孩,裤脚上都沾着干透的烂泥,衣衫凌乱,脸上也有些泥污,显得极为狼狈。 黄蓉见这孩子虽衣裤脏污,但面容端正清秀,眉目之间颇有神气,不似寻常村中小童,便上前笑盈盈地问,“不知这位小兄弟可是住在这附近?” 这个孩子确实不是寻常村中小童,而是武三通之子武修文,因为他父亲把他丢下而迷失道路,便在这树林中过了一夜。 “不,我只是和妈妈来找爹爹——”随即想起昨晚一夜未见父母,不知他们和哥哥怎么样了,急得差点哭出来,他见黄蓉面貌秀丽,言语温柔,平添亲近之感,便一下子把昨夜间发生的事情一併说了,他说得又急又快,甚至有些颠三倒四,但黄蓉立刻明白了大概。 她沉下面容,回首对郭靖道,“靖哥哥,想不到却是故人,这位小兄弟是武家后人,昨日里芙儿道遇到一个怪人,怕就是武三通。” 郭靖连忙上前几步,“那快些吧,想来陆家庄已经出了事。” 黄蓉点点头,抱起女儿,郭靖一把抓起武修文,运起轻功,朝陆家庄奔去,柯镇恶武功不算强,轻功却着实不错,亦紧紧跟在身后,只是年老体衰,渐渐落下一截。 郭芙缩在黄蓉怀中,秀眉紧蹙,于神鵰中的那些细节她并不记得,但是昨日遇到武三通和程英、陆无双的时候她就觉得巧,想不到这样一来,倒真是大变样了,嗯,她的父母去了,那李莫愁该是不可能会得逞的了。 ——那以后呢,外公还会收程英为徒么,陆无双呢,还会被李莫愁抓去,以后遇见杨过么? 她不知道。 靠在母亲怀中,嗅着她身上的馨香,郭芙勾唇一笑,既然她都能不再是那个郭芙,那么,神鵰不再是那个神鵰,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胡思乱想片刻,黄蓉便已停下脚步。郭芙尚未从母亲怀中下来,便感觉一道劲风拂过面颊,回首看去,一个美貌道姑已与父亲斗在一处。 郭芙仔细朝那道姑看去,知道这便是那“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李莫愁了。 李莫愁的武功固然不差,几乎与当年的梅超风相当,但与郭靖相比,却差了不止一筹。 她感觉郭靖掌力便如浩瀚之海,几乎将她淹没,一个后纵跃开,骇然看向郭靖,“你是谁!”随即看到空中双鵰和一旁浅笑盈盈的黄蓉,立刻想起名满江湖的一对夫妻来。 李莫愁等了十年才能来报仇,这十年来日日锥心刺骨,此仇此恨已深入骨血,让她放弃万万不能,可此时郭靖黄蓉在此,报仇如何还有希望,心中便生出绝望怨愤之意来,目光也愈加刻毒尖锐,“我道是谁,却是郭大侠和黄帮主!”她随即又笑,说不出的温柔婉约,“今日里我只是和陆家来解决一点私怨,若是贤夫妇给贫道一个面子,他日必报今日恩德。”说罢低身行礼,极为恭敬。 郭靖正待回答,柯镇恶却到了,他听到李莫愁声音,大声道,“靖儿,莫放过这个女魔头!” 李莫愁眼中厉色一闪而过,“我虽武功不及你们,但莫要当我李莫愁怕了你们!”她虽急于报仇,却非没有头脑之人,话一说完便飞身而起,正遇上随后赶来的陆氏夫妇,郭靖一声“小心”刚喊出口,李莫愁便已一掌击在陆二娘小腹,拂尘一扫拂过陆立鼎头顶,郭靖救之不及。 她飞身离去之时身姿曼妙,人已去得远了怨毒之语飘然而至,“今日阻我报仇,他日必有相报!”随即一阵笑声,显然方才她恼怒至极,下手狠厉之至,陆氏夫妇虽未当即殒命,但伤重之下已只剩下半口气。 李莫愁虽武功不及郭靖,但论轻功却是高明之极,转瞬便不见踪影。 郭芙默然看着这一幕,不曾想到就算有些事情已然改变,依然走了老路。眯起眼看着李莫愁离去的方向,想起原着中这个女人的可悲可恨可怜,不禁心中有些复杂。 一旁武修文这才发出一声惊呼,朝武三娘奔去,“妈妈!”他叫着,直问母亲有没有事,武三娘见他孝顺,只勉力笑了笑,见陆氏夫妇伤重,心中有些惨然,走过来对郭靖黄蓉道,“多谢相救,只是,唉,若早知道贤夫妇就在嘉兴,或可避得这场灾难。”
第4页 郭靖已将陆氏夫妇移至内室,去看了他们伤势,显是已不可救了,“靖哥哥,不妨问问他们还有什么遗愿。” 郭靖点头称是,去问了之后,才知尚有被武三通藏起的两个女孩儿,应就是昨日间郭芙提到的姐妹。奈何除了武三通,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若是被李莫愁找到,怕是要遭了毒手。 郭靖黄蓉商量片刻,便带着一雕出去寻找,武三娘留下看顾郭芙和武修文,尚有柯镇恶在,就算李莫愁去而复返,有他们两人,也足以撑得一刻,让剩下一雕传讯他们即可归来。 郭芙皱着眉,抚摸着一旁大雕柔顺的白毛,迳自出神。 武修文有意要同她搭话,问得几句郭芙都答得心不在焉,但他依然兴致勃勃,也不着恼,郭芙正有些厌烦,听到耳畔一个细弱蚊蝇的声音道,“芙儿可要去看昨日里的小姐妹?” “唰”地一下站起来的郭芙让武修文吓了一跳,她却不顾,面露喜色,“自是要去!” 武修文不过四处看了两眼,回过头来郭芙已然不见了,瞪大一双黑眼睛,他呆了半晌之后泫然欲泣地转身奔向内室,“妈妈、妈妈,郭家妹妹被妖怪捉去了!” …… 郭芙若是听到,要是看到这幅正太泪奔着说自己被妖怪抓抓走的样子,肯定是要笑场的…… 作者有话要说:原着内容: 武修文大叫:“爸爸,爸爸!”见父亲抱着哥哥,早已奔出数十丈外,只听得他远远叫道:“你等着,我回头再来抱你。”武修文知道父亲行事向来颠三倒四,倒也不以为异。黑夜之中一个人在森林里虽然害怕,但想父亲不久回来,当下坐在树边等待。过得良久,父亲始终不来,他自言自语:“我找妈去!”向着来陆摸索回去。 那知江南乡间阡陌纵横,小路弯来绕去,纵在白日也是难认,何况黑夜之中?他越走道路越是狭窄,数次踏入了田中,双脚全是烂泥。到后来竟摸进了一片树林之中,脚下七高八低,望出来黑漆一团。他急得想哭,大叫:“爸爸,爸爸!妈妈,妈妈!”静夜中那里有人答应?却听得咕嘘、咕嘘几声,却是猫头鹰的啼声。他曾听人言道,猫头鹰最爱数人眉毛的根数。若是被它数得清楚,立即毙命,当即伸指沾了唾液,沾湿眉毛,好教猫头鹰难以计数。但猫头鹰还是不住啼鸣,他靠在树干上伸指紧紧掀住双眉,不敢稍动,心中只是怦怦乱跳,过了一会,终于合眼睡着了。 我就觉得这武修文一定很信鬼神妖怪这种东西,不知道为嘛想到一个正太泪奔着说mm被妖怪抓走了就好萌啊…… 哈哈,这章为过渡章,是为了接下来故事发展服务的 ……我准备改神鵰的内容又不大改,于是前期很重要啊很重要,不能太走形…… 另,下章杨过gg应该会出现…… 今生约定无缘事 带走郭芙的自然是黄药师,他跟着李莫愁已有几日,她没有看见他,他却知道这个女人的刻毒杀机。 黄药师不是寻常良善之人,本也不曾想过管陆家之事,只是想起昨日程陆两个女娃娃与郭芙毕竟有些投缘,这才跟来,待郭靖驱走了李莫愁,他便跟在她的身后,走不得多少路就遇到武三通。 武三通是个痴人,见到李莫愁却不糊涂,李莫愁谎称陆氏夫已为她所杀,如今她便要去找那两个孩子,武三通与她交手一场,她假作逃走,武三通担心她寻到程英陆无双,赶紧追到窑洞去看,却不知李莫愁就跟在他的身后。 黄药师见武三通能挡得一阵,他本不欲出面,就回陆家庄去寻郭靖黄蓉,不料他们已经不在,见郭芙一副担忧模样,这才提出要带她去看。 郭芙只觉得耳畔风声作响,四周风景呼啸而过,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武功这种东西,还真是神奇…… 刚刚才到窑洞附近,郭芙便听到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喂,你们到我家里来干么?啧啧,大美人儿好美貌,姑娘是来找我的吗?姓杨的可没有这般美人儿朋友啊。” 郭芙从树丛中探出脑袋去看,便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脸上带着贼兮兮的笑,左手提着一只公鸡,正朝着李莫愁调笑,她的心中猛然一跳。 李莫愁却不理睬那少年,此时武三通已然被打倒在地,她也不管,就迳自往里面走去,黄药师在郭芙身边冷哼一声道,“南帝的徒弟居然这般不经事,连一个女娃娃都打不过。” 郭芙吐吐舌,片刻便见李莫愁已经抓了程英陆无双出来了,眼见少年一个猛扑,紧紧搂住了李莫愁,她睁大眼,一下子惊呼出声。 李莫愁听见声音,一眼看来,便看见郭芙站在树丛之后,因穿着绿衣裳,若非雪白肌肤和乌黑头发,当真还不易察觉。她的面上猛然变色,就在这时,郭芙一声清叱,一只白雕凶猛而下,朝李莫愁啄去。 李莫愁急忙放开捉住的少年,扫开白雕,笑道,“想不到郭姑娘已然到了此处,不知郭大侠和黄帮主——” “我爹爹妈妈马上就到,快放开程姐姐和陆家妹妹!” 李莫愁一惊,片刻之间便想先伤了手头的两个女孩,一掌快要向程英落下的时候,忽然见到她脖间锦帕,正是她昔日送给陆展元之物,一眼朝陆无双看去,却发现她的颈中亦有一角锦帕,必有一块是假的!她还待再出手之时,破空之声又至,一粒小石子向她后心直飞而至。李莫愁回过拂尘,钢柄挥出,刚好打中石子,猛地虎口一痛,掌心发热,全身不由自主的剧震。这么小小一颗石子竟有如许劲力,发石之人的武功可想而知。她再也不敢逗留,随手提起陆无双,展开轻功提纵术,犹如疾风掠地,转瞬间奔了个无影无踪。 郭芙见状,跺跺脚跑出来,程英却追着李莫愁去了,郭芙犹豫半晌,见黄药师青衫一晃,跟了过去,心中安心了些,回头去看被李莫愁扔在地上的少年。 因着李莫愁看见郭芙的时候吓了一跳,只当郭靖黄蓉业已赶来,扔开他的时候力道却是很大,摔在地上当真不轻。 “喂,你怎么样。”郭芙蹲在他的身边问。 少年抬起头来,便见一个秀丽少女蹲在一旁,一双漆黑眼睛似是宝石一般漂亮,扯了扯唇,还待说些趣话,但背后一阵痛,只“哎呦”地叫出声来。 这少年正是杨过,郭芙有些猜到了,见他皱着眉,脸上虽有污渍,但相貌清秀,一双眼睛极为灵活,便“扑哧”一声笑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都忍不了么。” 少年瞪她一眼,“谁说的!不过摔了一跤而已!哎呦!那个恶女人哪里去了?”他站了起来,四处看了看,“哪个方向去了,我去看看罢。” 郭芙见他背心一片血迹,估计是摔在地上时被沙石磨出来的,他的衣服本就破旧褴褛,根本掩不住伤痕,便嘆了口气道,“不用了,我外公已经追去了,他武功厉害,必然可以救得程姐姐和陆妹妹的。”她见少年“哦”了一声,脸色有些苍白,却再也不叫一声痛,“你同我一起去瞧瞧那位老伯的伤吧。” 杨过“嗯”了一声,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郭芙,皱了皱眉,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郭芙没有听清,回过头来问,“你说什么?” 杨过一惊,摇头道,“没什么。”还待再说的时候,空中两声雕鸣,郭芙喜形于色,“是我爹爹妈妈来啦。” 杨过本见郭芙不过一个小女孩儿,衣衫精緻,对自己却没有半分鄙夷之意,言笑晏晏,便有几分好感,此时见一双鵰儿落在一对中年夫妇身边,男的浓眉大眼,胸宽腰挺,三十来岁年纪,上唇微留髭鬚。那女的约莫二十六七岁,容貌秀丽,一家三口一眼望去都极为出色,心中便有些自惭形秽之意。 “咳,既然无事了,你们快走罢,我今日里还未吃饭哩,正饿得慌。”口吻中颇不耐烦,油腔滑调,逐客之意再明显不过。 郭芙眼睛一转,笑道,“方才若非是我,你便要被那恶女人打死啦,怎么,男子汉大丈夫,不知道知恩图报吗?” 杨过一噎,他当然不知道就算郭芙不出现李莫愁应也下不了手杀他,只当那恶女人这么凶,当真会对着自己一掌打来也说不定,心中有些迟疑,但看着郭芙狡黠的笑脸,又有些不甘,不过郭芙两次说他男子汉大丈夫,他却有些欢喜。自小混迹市井,多的是人鄙夷和嫌弃的表情,杨过却自尊心颇强,今日被郭芙如此一捧,他挺了挺胸膛,倒真当自己是男子汉模样。 正想说话的时候,瞥见那个男子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心下有些奇怪。 “小兄弟,你姓甚么?” 郭靖见他眉目之间颇为熟悉,想起一个故人,问道。 杨过感念之前郭芙对他的友好,倒未曾拐弯抹角,答道,“我姓杨!” 此言一出,郭靖和黄蓉对望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惊讶之色。 黄蓉笑道,“你妈妈姓穆,你姓杨名过,字改之,可是?” 杨过大惊,“你怎么知道!”他见郭靖并不嫌弃他衣衫脏乱,给他瞧过伤口,而黄蓉更是带笑温柔的模样,也对这对夫妻产生了一些好感,并无甚么害怕之意,“伯伯伯母可是认识我爹爹妈妈?”侧头看见郭芙正朝他做鬼脸,眼中却并无顽皮之意,定是在父母面前讨好,嘴角一瞥,终于确定自己绝没有看错,这个女孩儿和自己当真很像,他是混迹市井不得不装模作样这个女孩儿看似出身良好怎么也这么会装! 小狐狸!他默然念了两句,转开眼去。 “他……他原来是杨康兄弟的孩子!”郭靖惊喜道,再看杨过之时便多了几分亲近,“孩子,你爹爹——原是我的结义兄弟,他叫杨康,是也不是?” 杨过点点头。 郭靖道,“你的名字尚是我取的,你母亲呢,她可好?” “……她,她已经去世啦。”杨过眼圈一红,想起母亲去世之后自己飢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心中酸楚,却又见郭芙正在一旁斜着眼瞧他,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郭靖嘆了口气,“蓉儿——” 黄蓉笑盈盈道,“桃花岛也不怕多养一个人。” 郭芙拍了拍手,“那好,他既然是爹爹结义兄弟的儿子,那以后父亲便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我便把你当成亲哥哥可好?” 杨过惊异地朝郭芙看去,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5页 “爹爹妈妈,不若你们把杨家哥哥收作义子吧。” 黄蓉伸出手指戳了戳郭芙的额头,“傻孩子,这种事怎能说说就好。”转眼见丈夫有些心动,连忙道,“此事以后再说,不若先去武三娘那里看看武三通的伤势。” 郭芙失望地垂下了肩,杨过走到她身边,悄悄地问,“喂,你干什么要这样说。” 郭芙眨了眨眼,“什么?” 杨过有些为难,“我住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郭芙“扑哧”一笑,知道杨过极为骄傲才这般说,“你可别想歪了,我不过是为自己好。” 杨过舒出口气,“那就好,我还当你——” “喂,杨过,我同你作个约定可好?” “什么?” “他日你帮我做三件事,我便今生把你当做我的亲哥哥,再不让人欺负你,可好?” 杨过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郭芙一双雪白干净的手正拉着自己的手,而自己的手上满是污渍,便有些不好意思,缩了两下,她却拉得紧,抬头看见郭芙认真诚恳的眼睛,他低声道,“喂,放手。像你这样的大小姐,我能替你做什么?你只需说一声,多的是人替你去做。” 郭芙眼中带笑,“男子汉大丈夫,你还怕我害你么?” 杨过仔细看她,这个女孩子不过八九岁年纪,容颜秀丽稚嫩,但他却不愿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的不懂事的女娃娃来看,他感觉女孩子握着自己的手温软柔腻,触感暖和,亦感觉她的真诚之意,低下头来,眼中一阵酸涩—— “好,罢了,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杨过的亲妹妹,将来等我有了本事,莫说三件,多少件也替你去做。” 郭芙笑了起来,若那桃花绽放,瞬间清美无方。她垂眸,掩去目中微微的酸涩之意,脆生叫,“哥哥!” 她知杨过是真心,她却带了算计,心中有些歉疚,紧紧拉着杨过的手,感觉他手骨嶙峋,正是长时未曾得到照顾的缘故,心中难受。 她知道她的父亲必然会存了那样的心思,想把她嫁给杨过。而她不想与杨过交恶,必然不会如原本的郭芙一般对他恶劣得无以复加。 只须一眼,她便知道这个情深无悔的杨过不是她所喜爱的丈夫,他有他的小龙女,那么——不若早早的绝了这种可能。 那三件事,不过是一个让他信服的理由,因为她知道,以他的骄傲,定然不会平白受人的恩惠,虽然——只是做她的哥哥,可是,如今她罗衫精緻,颈中明珠昭然,他却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但是,只要给他一个理由,他值得得到更好的。 他是杨过呵——将来的,那个神鵰大侠杨过。 郭芙带笑拉着杨过的手,却未曾看到不远处母亲的眼中深思神色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杨过gg出场了 因为阿芙态度良好 杨gg暂时也是个好孩子 至于这个约定,我们家阿芙只是灵机一动 绝不承认她是在嫉妒将来的妹妹郭襄 另——存稿光了…… ┭┮﹏┭┮ 作别之时未曾想 过不得多久,便听到一声长啸,黄蓉闻声大喜,“是爹爹。” 便见那端青衣一晃,一个清瘦的人影已站在面前,怀中抱着一个昏迷过去的女孩子。郭芙一看心中一沉,知道陆无双还是被李莫愁给抓去了,黄药师救回的明显是程英。 “外公。”她奔上前,“那位陆妹妹呢?” 黄药师嘆了口气,“这个女娃娃中了那李莫愁的毒,我怕来不及医治,便未追去,不过看那女人的样子,却不似要杀她。” 郭芙凑过来看程英,“程姐姐没事么?” 黄药师蹙着眉,“有些麻烦,这毒凶猛得很。” 黄蓉拉着郭靖上前见过了父亲,喜滋滋地拉着黄药师说话,而这个时候跟郭靖黄蓉一道来的武三娘已经扶着武三通告辞离去,众人一商量,程英的毒拖延不得,便想先回到客栈去再作计较。 船行半日,天色渐晚,一路上郭芙拉着杨过说话,她语声清脆,兼之能言善道,逗得杨过心中的不安之意大减,先前还有些侷促,不过多时便同郭芙一道说得高兴,他本出身市井,一张口也是极为利索,说起许多段子来却是荤素不忌,若非年纪尚幼,这些话说出□脱脱一幅无赖模样,黄蓉隐隐听到,便有些皱眉。 郭芙却笑得开心,她前世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曾经也租过小巷子里的租赁房,也并非没见过这种市井小事,杨过口才甚好,讲得极为有趣,以她的心理年龄来说,可能一些杨过还不太理解的事情她一听就明白,直笑得打跌,显然倒是高兴得紧,杨过见她喜欢,更说得唾沫横飞,恨不得把多少年来见过的好玩事情通通讲给她听才好。 正说到兴头,忽然听见孩童大哭之声,郭芙朝岸上看去,看到正在哭泣的武家兄弟,一个妇人倒在一旁,正是武三娘,他们原本中毒受伤的父亲却不见踪影,心中瞭然,嘆了口气。 武三娘是个可怜的女人,自己的丈夫喜欢上了收养疼爱了数十年的义女,更为了她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她带着两个孩子艰难度日,四处寻他,如今更为了救他而死,而这个可恨的男人居然在这一刻仍旧不见踪影。 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对武三通的人品狠狠唾弃了一番。 ***** 郭芙实在是对大武小武这对兄弟没什么兴趣,原因无他,这两个给她的感觉还是小屁孩,完全够不到她的“思想水准”。而杨过虽然也年纪不大,但是毕竟经历比武家兄弟多了不是一点,更兼人聪明多了,郭芙也更愿意同他说话,不过——这样大概会造成某种不太好的后果…… ——呃,杨过应该会被父亲送去终南山的吧,而现在有她在,大武小武也欺负不了杨过吧——大概、是吧…… 但郭芙没想到的是,事情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天夜里,她便不得不匆匆作出了决定。 在来嘉兴之前,郭芙便想找到黄药师,原因无他,只为学武。她现在打下的根基都是桃花岛武学,而母亲自己的桃花岛功夫也就只是学了个马马虎虎,之所以有现在的武功水平多是后来洪七公教的打狗棒打、逍遥游和神鵰里的boss级武学九阴真经,郭芙的武功根基已经不错,她也爱上了优雅飘逸的桃花岛武功,所以,她迫切想找到黄药师,只为了好好学习桃花岛的武功。 ——但是,黄药师找到了他却没有想好好地同他们回去!!在晚饭的时候,郭芙便注意到黄药师眼中的一丝倦色,他似乎并不乐于同女儿女婿长时间的相处——作为一名律师,必要的察言观色郭芙还是很擅长的。 于是,半夜的时候,黄药师果然想要落跑!太讨厌了!亏她还对他撒了好半天的娇!!! 于是当她用一种委屈到令人发指的幽怨眼神看着黄药师的时候,黑夜里他面具下的脸不禁一僵…… “咳,这个女娃体内的毒太过严重了,如果不赶紧去毒的话性命堪忧。”——黄药师非常严肃地拿手中抱着的程英当藉口。 郭芙继续瞪他,直到把一向孤僻到根本不在乎外人眼光的黄药师都看到有些愧疚了,他看着郭芙“泫然欲泣”的秀丽小脸,“不若芙儿同外公一道走吧——”说完又后悔了,郭芙这样被郭靖黄蓉捧在手心的小女娃娃多难照顾啊,他想起黄蓉小时候让人头痛的经历了…… “好啊!”郭芙答应地十分慡快,她高兴地上前,“我给爹爹妈妈留张字条——”刚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一副怀疑的模样对黄药师道,“外公不许耍赖,不许抛下芙儿一个人跑掉!”她的眼珠转了转,“不行!”她奔上前,硬是从黄药师手中把昏迷的程英抢了下来,她的力气不小,扶着程英居然也不费力,想了想,把黄药师腰间的长箫也取了下来,洋洋得意地道—— “有了人质和物质,我才放心!” 黄药师瞪大眼睛,哑然失笑。 郭芙奔回店内,取了自己的小包裹,倒是没有惊动自己的父母,她本就与程英住在一起,这才发现了黄药师的把戏,问客栈里的掌柜要了张纸,端端正正地写—— “爹爹妈妈,芙儿同外公一道远游去了,芙儿会好好同外公学武,并且早日劝外公回家的!妈妈放心,芙儿会替你看着外公,让他好好吃饭。说不得过了几日,芙儿便同外公回来看爹爹妈妈了。爹爹要好好照顾杨家哥哥,芙儿答应过不让其他人再欺负他。妈妈要好好照顾身体,不用担心芙儿。” 下端写上漂亮的“郭芙”两个字,她停下笔,想了片刻,从纸的下端撕下一截来,提笔又写—— “哥哥,芙儿暂时同外公远游去了,一定会努力学好想学的东西早日回来看你。你也要加油!不要输给芙儿!” 短短一句写在纸条之上,将之前写给郭靖黄蓉的字条交给掌柜的转交,自己偷偷熘回杨过的房里,他因为今日受伤的缘故,睡得很沉,郭芙从随身小包中又掏出一个荷包,将字条压在荷包之下,放在杨过的枕边,保证他一醒来便可以看到,这才放心离开。 郭芙自己也不曾想到,这一走,就是数年。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在这个周末赶紧码字…… 要赶紧地赶够3.5w字…… 另,其实我觉得原本的杨过有些喜欢上郭芙一点都不奇怪,以杨过当时混迹市井的背景,遇到一个看上去衣着精緻而且十分傲娇的女孩子,偏偏这个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十三四岁的男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对这样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女孩子总是特别容易产生好感 这就像有些男孩子总是比较喜欢欺负喜欢的女孩子一样 一般男孩子的初恋总是容易是这种对自己不假辞色的漂亮而且骄傲的女孩子 当时的郭芙,恰恰就是这种漂亮而且傲慢无礼的女孩儿,且一看就出身高贵 这是夹杂了一种羡慕的情绪在内的喜欢 而现在我们家阿芙对他一开始就极为亲近,表现得更像一个亲人而不是异性,这样就减淡了他对于美丽女孩子的幻想空间 另,我一直怀疑杨过中意的对象就是那种傲娇类,至少一开始是,小龙女一开始也是冷冷冰冰的嘛
第6页 郭芙那样傲慢骄纵的女人,一开始那样讨厌地对他都没真的对这小女孩产生厌恶 真是奇蹟…… 冯氏有女名阿衡 自郭芙与黄药师走后,一别数年,期间却有回桃花岛一次,但郭芙见杨过已被郭靖送至终南山,便假作生气,又偷偷熘了出来,她早与程英约好,程英予她传讯,很快就找到了黄药师。 郭芙倒不担心杨过,知道他少年之苦皆为后时之才,不过这数年间,她自己却也没有丝毫懈怠,虽没有大海与她练功,但她心思灵巧,便找了替代之法。 这日行至余姚,晚间客栈休息之时,程英见郭芙指尖在袖内臂上黑黝黝的铁环上一按,“咯嗒”一声,铁环便落在桌上,“砰”地一声响,可见沉重,她自臂上脚踝之上取下沉重铁环,舒了口气。 程英拿起一个铁环,啧啧贊道,“初时当真不可想像,你带着这么沉重的铁环,身形还如此轻便。” 郭芙笑道,“那是自小带惯了的,便无干系。”她心中十分高兴,因黄药师告知她,自明日起便不用戴这铁环了,以她现在的武功进展,再戴这种外物也不得多少提高,如今她身轻如燕,黄药师道现今郭芙已跻身一流高手境界,虽离一些真正的当世高手尚有距离,但以她小小年纪有如此水准,已是万里无一。 程英看着灯下郭芙双眉弯弯,秀丽面容,正透出一股少女独有的水灵清润,眉目如画,颜若朝华,只颈中一串明珠,但她气质出众,不管何时目中总似带着一丝笑意,就算衣服并不如何华贵,看着却无人怀疑她是一位大家闺秀,落落大方,朗朗其姝。 郭芙见程英正怔神看她,转目笑道,“程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被我迷倒了么!” 程英脸色一红,“不与你说!”这数年来她多次被郭芙打趣到无地自容,早就不与她计较这些玩笑话。 郭芙却笑着,她原也知道黄药师会收程英为徒,但现今却没有。她知道黄药师是不想她生生比程英小了一辈,是以不曾提起,不过郭芙却让程英记在黄蓉名下,是以在黄蓉不知之时,便多了个大徒弟。郭芙期间归家之时曾向黄蓉提起,黄蓉听闻这几年来黄药师授程英武学,便也笑着同意,黄药师对程英虽不如何上心,但郭芙极为勤奋,她也一道陪着,如今倒也有小成。程英本性性格温婉,学起桃花岛武学来倒也相宜,郭芙见她灯下垂眸,更显温柔之色,心中感嘆。 程英本也相貌秀丽,更兼气质沉静,一眼望去让人心也宁和,细心体贴之处更不用说,这几年来郭芙与黄药师亏得她悉心照顾,郭芙也对她多有怜惜,想到她今后“一遇杨过终生误”,便可惜不已,是以心中已经在打着主意将她早日嫁出去! “却不知师公来余姚作甚?”程英道。 郭芙摇摇头,“我亦不知,外公不曾说起。”事实上他们现在在启程回桃花岛的路上,本要绕过余姚,不知道为何黄药师却改变了主意,一绕绕到余姚城中。 思索片刻她就不再想,与程英熄灯睡下。 ***** 次日一早黄药师便来唤郭芙与程英,郭芙呻吟着起床,直到此刻,对于天没亮就起床的行为她依旧觉得很是令人发指。 “外公?”郭芙打了个呵欠问。 黄药师沉默不语,面上有着沧桑苦痛之色,“此间路过余姚,只是忽然想起一户人家。” 郭芙心中一跳,猜到一个人。 黄药师嘆道,“芙儿,你母亲可曾跟你说过你的外婆?” 郭芙提起精神,“是,妈妈曾经提起。” 黄药师目光悠远,“你外婆姓冯,本是朝中大官之女。我性格孤僻,与之相识之后,她也从不说她家中之事,我却是知道的,她父亲端瑞公在朝中也算重臣,以我身份,本不能娶她为妻,她知我骄傲,嫁予我随我回桃花岛之时,只带一婢,从此与家中再无联繫。” 郭芙瞪大眼睛,好吧,她只知道原着中黄药师的妻子为了默写《九阴真经》活活累死的,不过,她也好歹託了这位外婆的福吧,看什么虽还未达到过目不忘,但看上两三遍基本都能记牢了,这种可怕的速记要是在前世该多好啊,那些复杂的法律条文看两遍就记住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黄药师续道,“如今,她娘家便在余姚,你——” 郭芙微笑着点头,“那即便好,外婆虽过世这么多年,但尚有亲人余下,芙儿理当去拜见。” 黄药师看着她,站起身来,“那好,你便带着阿英去吧。”他刚站起身,便被郭芙揪住了袖子,回过头来—— “我知外公不愿见,但不知可有什么外婆的物事交给我。”郭芙笑得一脸天真灿烂。 拜託,去到冯家,她要怎么证明她是外婆的孙女嘛,平白上门认亲吗?!郭芙知道,黄药师只是思念妻子,如今想起妻子家尚有亲人便想让自己去见见,以他的孤僻骄傲却是不会见的,昔日冯氏几乎可称之与他私奔,他也不愿上门去遭人轻视,不过郭芙却不同,她生性沉稳又不失灵动,处事让人放心,颇有大家之风,想来就算冯家大户之家,也生不出这般气质的女儿来,黄药师为之骄傲,这才生出让郭芙去见见妻子娘家人的心思。 黄药师自怀中掏出一个镯子,轻轻替郭芙戴上,“这是阿衡昔日戴的镯子,就算是你母亲,我亦没有给她,阿衡留下的东西不多,你当好好珍惜。” 郭芙见这个镯子白如凝脂,中间似有白辱流动,衬着她腕上雪白肌肤,似有着淡淡的光晕流转,显然非是凡物,她抬头郑重说道,“外公放心,芙儿自当省得。” 当即黄药师便走了。郭芙见他孤寂背影,不禁心中一酸。 知道这么多年,他仍旧没有放下。 程英立在郭芙身后,待黄药师走了,才轻轻道,“真想不到师公还有这般往事。” 郭芙点点头,“是啊,外婆居然出身官家,不过——那种大户人家,会不会很难搞啊。”阿芙苦恼。 程英“扑哧”一笑,“也要看人家的,当日我父亲也当得一介小官,不过与我们江湖武人确有不同。”她思索片刻,“阿芙,不若这样,你等我片刻。”随即转身回房。 郭芙疑惑地看去,等不多时,便见程英推门出来,她换上一身素色衣衫,不施脂粉,干净温婉若庭中之月色,发却不似方才一般垂在肩头,她拢起发,梳起一个简单发髻,用一简单玉环扣住,半边垂在胸前,郭芙瞪大眼,看着她的装扮,程英已然一笑,低身一福,极为标准的姿势,“阿英见过小姐。” 郭芙顿时头痛,程英却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顽皮,“小姐快来,婢子替小姐梳个发吧——” 郭芙走上前一指戳了戳她脑袋,“姐姐你这是作甚?” 程英拖过她坐在铜镜前,“你却不知,那些人家都会有这些计较,你一个孤身女子,就算我与你同去,也怕人闲话,若我作你婢女,便可显得你身份高一些。”她解下郭芙头发,细细地盘起来,梳了个精緻的少女发髻,自郭芙的小包裹中取出几件平日里郭芙从来不戴的玉饰金器,虽然不多,但无一不是珍品。黄蓉本身眼界极高,而郭芙虽不喜欢戴这些东西,却没有女人不喜欢这种漂亮的物事,是以也买了一些。程英的手极巧,这个发梳好,郭芙自己都大感不同,待换好衣衫,一身罗衫长裙,长发披肩,眉目如画的她,看着绝无人怀疑她是一位教养良好,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 郭芙笑道,“似姐姐这般的婢女,我可是用不起。” 程英满意地点点头,笑道,“鬼丫头,放心吧,我这婢女一定保你不受任何人欺负。”因这几年她对郭芙照顾有加,郭芙又比她小上一些,她对郭芙便似亲生妹妹一般,甚至比昔日陆无双还要亲近,兼之郭芙待她也亲密,她不过寄人篱下,郭芙却从不低眼看她,是以她也处处为郭芙着想,既然要寻去大户人家,自不可如此随便让人轻视了去。 郭芙想想也就不再计较,她与程英几年来极其亲密,本也不必为这种事感到在意,不过扮作主僕,她与程英亲若姐妹,这点小事何须挂心,不过此时程英跟在她身后,这种感觉还真是—— 不过随即她又骄傲,这世间绝无一个婢女,如她的程姐姐一般出色了,哼哼哼,来吧,让我们端起架子来,绝不让人轻视了外婆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选的这个阿衡的身世历史上确有冯氏其人 余姚冯氏为南宋名宦冯京之后,冯京1021~1094年 ,字当世,宋仁宗皇祐元年(1049年)状元,官御史中丞,王安石为政,冯京数与王安石辩论于帝前,上疏万言,抨击新法,帝擢冯京为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元丰二年(1079年),苏轼因“乌台诗案”下狱,幸得冯京鼎力谏争以除其过,苏轼才免死贬谪黄州。元丰八年(1085年),司马光、范祖禹举荐冯京为相,冯京终以老病为由辞却,元佑九年(1094年)终老。《遗安碑记》记载兰风冯氏为宋代名宦冯京之后,南宋末年由冯京后裔端瑞公徙居余姚兰风乡,至于端瑞公其人其事,则宋史无考。 我曾经想过黄药师能看得上的女人,自然不是寻常女人,冯氏聪慧非常,显然出身良好,若是一般小户,本不至于后来黄蓉等与母家丝毫不来往。 后面看来,多像是冯氏和黄药师私奔的感觉,因为她的娘家从来没提起过。 而黄药师此人要财有财→一岛之主,而且以黄蓉来看必然钱财不少;要才有才→这个更不必说了,小户之家根本不必私奔。 那只有两种可能,一为冯氏本有婚配,但又觉得黄药师为人骄傲地要死,想来是不屑去抢打上别人烙印的女人,不过也不是绝不可能,毕竟古代婚配经常都没看过对方的 另有可能就是冯氏出身高贵,本不可嫁给黄药师 于是编了个这个身世。 另,男猪又快出现了。 庭院深深深几许 余姚只是一个小县城,并不太大,似冯家这样的大户,也只一个而已,郭芙和程英不过稍加打听,便得知了冯家所在。 冯氏自冯京以来,虽不若初时鼎盛,但以诗文传家,,兼之家学渊源,底蕴深厚,极有内涵,郭芙站在冯府高大的府门前,略略蹙起了眉。 看着不见边的围墙与隐约可见的门内楼阁树木,已见其富贵威严,当真不是寻常人家,她与程英对看一眼,暗自庆幸换过衣服梳起头发好好打理了一番才来见。
第7页 程英上前敲响门环,“吱呀”一声沉响,一个看着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他见敲门的是一个衣着素净容颜秀丽的少女,微微一愣,“不知姑娘——”他问,虽口吻还不算放肆,面色却有些倨傲。 在这小小余姚,虽他只是冯家一个门房,但平日里却也有不少人巴结,若不是见程英相貌不俗,气质更是出众,他便连这一句好话通常也是没有的。 郭芙眉尖一蹙,原以为冯家诗书传家,家风该甚是严谨才是,不料一个下人也是这般脸色,心中便对此行有了些不愿。她来这个世界已经十几年了,说实话,她虽然不再是以前那个骄纵蛮横的郭大小姐,但自小没受过任何委屈,更有一种旁人不懂的骄傲。她吃过苦,也受过累,就算是这一世,她依旧勤奋努力,梅花香自苦寒来,她没有想过不劳而获—— 但,谁也别想看轻她郭芙。 她上前,虽是微笑,眉峰间却有一种隐隐的气势,她只一眼看去,那门房却是一缩,那倨傲之色便挂不下去,郭芙淡淡道,“请问端瑞公可在家中?” 那门房为郭芙气势所摄,老老实实地答,“先老爷已于前年去世了,如今府中尚有老太太操持,大老爷正在府中,乃是先老爷长子,不知小姐——” 郭芙嘆了口气,“罢了,你便去通传一声老太太,便说——阿衡的后人,前来探望她老人家。” 那门房关上大门,不敢耽搁,匆匆往府里去了。 程英轻笑一声,“倒是第一次见阿芙你如此有气势呢。” 郭芙也笑,“姐姐你是不知道,有些大户人家,主人家倒是不错,就怕有些恶奴。” 又等了片刻,郭芙正与程英聊天,程英便提醒道,“进了府里可要记得,我现今是你的婢女。” “那好,阿英你的小字落华,不若我便叫你落华吧!” “如此也好。”程英点头答应,随即又想起自父母死后,再无人叫自己小字,见郭芙前来探亲,迳自又有些感伤。 “呀,你看那边,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她指了指不远的墙头,满脸笑容,情绪倒也还轻松,伸出的一只手凝白如脂,同腕上那只镯子一般颜色,正衬着浅淡光晕,柔若流动的月光。 却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内走出一个不过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袭白衫,面貌清秀,他见门外两个妙龄少女,他刚抬起头便撞上一双黑如点漆的温柔眼睛,脸上一红,移开目光就看到那绯色衣衫的少女极美的手腕,就这般愣在了门口。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默念着,但见那少女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意,眼中却微微有些戏嚯,脸上更是火烧一般,掩饰性地掩唇咳了咳,“小姐,老夫人着我来请小姐去。” 郭芙走来,浅笑道,“多谢你啦。” 如此随着这青年踏入冯府。 余姚本在江南,而这余姚的冯府,却非一派温婉,或是冯氏多出入朝堂,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稳重厚实,假山树木,无不带着庄重之意,虽有流水小塘,塘上亭台,叠山理水,但却仍旧一派大气。待得绕过几进屋子,便见一池绿水环绕的小园。 “公子怕是冯家的少爷罢?”程英的问话虽有些突兀,但在这清风拂面的清早,鸟雀啼鸣,兼之她的声音极为温柔,本就不会予人无礼之感,这种话小姐不可问,丫鬟却问得。 那白衫青年看一眼程英的素净衣衫,只衣角裙边绣以白蝶,却极为精巧,莫说是丫鬟,就是寻常小家碧玉,也顶多穿得这一身衣服罢了,但眼角见得程英半边脸庞,秀丽温婉,自是美丽出众,比之他几个姐妹亦毫不逊色,“在下冯昕轶,老夫人便是我的祖奶奶。” 郭芙闻言一笑,如此说来,这位还是她的表哥了。 程英看了郭芙一眼,见她朝自己偷偷吐了吐舌,不禁一笑,这样看来,这冯家人也不算难相处,如果,都是如这般书呆子模样的话。 待得走过长长的复廊,冯昕轶推开一扇极为精緻的木格门,领着郭芙与程英进得里间。 屋里飘散着淡淡的檀香,郭芙刚刚进得里间,便感觉到几道不善的目光——她微一扬眉,带着笑,从容抬起了脸。 一眼看到的是坐在正中的老太太,她的年纪已是十分大了,满脸皱纹,却以一种极为哀伤的目光看着郭芙腕上的镯子,又抬起眼来,仔仔细细地打量郭芙,慈和的面容表情悲戚,眼角甚至渗出泪来—— “是了是了——这孩子长得真像阿衡!”她摇晃着起身,上前便要抓郭芙的手,郭芙赶紧上前一步,扶住老太太,感觉她满是皱褶的粗糙手掌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掌心炙热,她垂眸,心中嘆了口气,脸上却笑,“——您,便是祖奶奶吧,外婆虽无缘对我说起,但今日芙儿第一次见你,便觉得像是上辈子见过,极其亲切,许是——当真因为这份血脉。” 老太太立刻落下泪来,“阿衡、阿衡,我可怜的阿衡可还好?” 郭芙扶着老太太坐下,自己伏在她的膝边,“祖奶奶,阿芙当是第一次见您,有好些话想说,您先不要激动,身体要紧。” “好、好。”老太太抚着郭芙的头发,流着泪,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真是个乖孩子。” 程英却已在此刻,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四周人的脸色,她本就心细,把方才进门的剎那,这些人瞬间流露出的神色记得清清楚楚,嘴角却仍是带着清浅的笑,素衣淡雅,虽是一副丫鬟打扮,但那气质容貌,一看便不是丫鬟模样。 郭芙悄悄与她交换一个眼色,她只是微笑,手上一动,郭芙见到她的指尖夹着一枚细弱牛毛的小针,便只进门的时候感觉到的那丝几乎微不可察的劲风绝非错觉—— 这冯氏,想不到也有擅武之人么—— 不过,还真是不怎么样的暗器水平,程英现今虽算不得一流高手,但比之寻常二三流却不知厉害了多少,她自己更是能跻身一流,如今这些人算是什么,班门弄斧? 唇畔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但与老太太说话的口吻依然清脆甜美,带着一丝天真与少女的纯稚。 ***** “冯兄,何事?” 挥手趋开小厮,一个身着锦衫的青年唇畔带笑,一双眼便若星子一般流光溢彩,他本身亦是个极好看的人,不过比起这双眼,整个人却又相形失色。 “不知哪里又冒出一个表妹——看来,老太太人之将死,却是不得安宁。” 他对面问话的是一白衫青年,黑发披肩,刘海几乎掩着一半的眼睛,唇畔的笑极为温和,身材却高大,看着虽年龄不大,个子却比对面的锦衫青年高出些许,且身形挺拔,气质不凡。 “不过为一个‘财’字罢了。”他淡淡道,丝毫不以为意。 “不知白兄可愿到府上小住几日?” 青年沉吟片刻便点头,对身后随从道,“阿古勒,去客栈取过行礼,既然冯兄相邀,莫辜负了他的好意。” 锦衫青年微笑道,“白兄果然慡快。” “如此便打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等杨过gg的同志们还需要等几章到英雄大会的时候哦~~ 千里有缘来相会 冯鼎初回到府中的时候,招来一个小厮,“听闻又回来一位表妹可是?” “是、是。三少爷,这位小姐可是不得了,夫人本着人将她安置在客房,老太太硬是让住到芷小姐出嫁前的房子里,离老太太的屋子就几步路,这人也长得跟仙女儿似的——” “行了行了。”冯鼎初挥挥手驱走小厮,显得有些厌烦。“白兄,不若陪我去见一见这位新来的表小姐?” “这——”你家的事与我有何关系…… “指不定会用得上你呢,姨妈可不会饶过平白多出的表侄女,那位姨夫不是自称江湖高手么,可别让那位娇滴滴的表小姐受了惊。”他嘴上如此说,表情却是漫不经心的冷嘲。 白衫青年也就不再推辞,随他一道往内院走去。 宋时虽男女有别,但还未到后世一般注重礼教,冯氏大门大户,却还注意一些男女之防,老太太住的院子附近便是冯家小姐们住的闺阁小楼,论离得最近的,是已然出嫁的冯芮芷的房间,老太太昔日最为疼惜她,如今却让那位表小姐住了进去,看来她在老太太的心中地位不低。 ——老太太素来精明,也未老眼昏花,大约这个女人还当真是他的表妹了,不过,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闯了进来,不管她是不是有什么目的,都是一件麻烦事。 进得院子,走到复廊上时,他便听到一阵悠扬的乐声,箫音渺渺,清淡柔和,颇有大海一望无际的空灵之意。 冯鼎初经不住“咦”了一声,箫音戛然而止。他上前几步,便见到站在院中的少女。 少女一袭素衣,乌发明眸,面容秀丽,只唇畔一抹清浅笑意,温柔婉约,手执一支绿竹箫,文雅端丽,气质不凡。日暮的昏黄阳光正笼在她的身上,便似一层流动的纱衣,衬着她的窈窕身姿,娉婷沉静。 冯鼎初素以风流之名,见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没有一人能有眼前少女的清澈静美,柔和若月之昭华。 “你——”平日里的自若从容不知道抛去了哪里,他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显得有些窘迫。 少女低身一福,“这位怕也是冯家少爷罢,小姐正在院中作画,昕轶少爷亦在——” 冯鼎初愣住——这般气质的少女,怎可能只是一个婢女?! 正待说话之时,一少女穿门而来,声音清脆,“落华,怎么停了——”她抬头,一双粲然生辉的眸子直对进一双幽深的眼。 “是你!”她惊呼。 是你。白衫青年唇畔浮现笑意,只一眼,便认出昔日的那个小小女孩,已经长大。 一袭绯色罗衫,纯白长裙,腰间系带,缀以小串珊瑚珠子,发挽少女边髻,乌发如墨,在暮色里被染了一层金边,桃花般美丽的容颜正有着最美的年华最美的模样,衬着她独特出挑的气质,极为夺人眼球。 她长大了。不过数年,她的身姿便有了少女柔软的曲线,她的面容也愈加令人惊艷! 想起怀中那个早已香味散尽的荷包,他微微勾起了唇角。
第8页 冯鼎初撇撇唇,“白兄——你们认识?” “啊。”他笑,“只是想不到,一别数年,却还能在此处重遇故人。” 郭芙走来,“这便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可是?” 他看着郭芙带笑的容颜,“不错。在下白颜,见过郭大小姐。” 郭芙目光闪了闪,不着痕迹地瞥过他的周身,心中一动—— 完了,找到了她心目中完美的身材对象啊……高度,我的额到他的肩,最适合靠过去的身高差,唔,肩膀很宽,看上去很有安全感,腰——挺细的,看上去很好搂,虽然是偏瘦的身材,但是绝不是竹竿—— 完了……刚好是她比较口水的那类身材啊…… 抬头浅笑,“呀,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呢。好久不见,白颜,哦,还有你,大个子。” 阿古勒皱起眉,嘟囔道,“我不叫大个子,我叫阿古勒。” 郭芙“扑哧”一笑,“好久不见,阿古勒。”她眼眸一转,见程英安静站在一边,却有些侷促,便看到那位冯少爷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不着痕迹地移步,挡住他的目光,清晰感到身后程英呼出口气。 “你们来得正巧,不若便在这里用晚饭吧,我答应要给老太太做菜吃,不若你们也一起?” “那便——打扰了。” ***** 前世的郭芙就是会做菜的,作为农村出来的姑娘,没有哪个没有下过厨房,只是到得后来,她忙得恨不得一个人当成两个人来用,自然更是没有时间下厨,不过这一世,她的时间却有很多,黄蓉教了她几年,而经过黄药师的挑剔指教,她的厨艺绝对已经达到或许比她的武功还高明的水平。 江南三四月的天气正是舒慡时节,还未进得梅雨五月,却也完全褪去了冬的寒冷,程英在老太太院中摆下一张大桌,不远处便是小塘,在四周架起灯架,挂上几盏明灯,把整个庭院照得亮堂堂的,摆好桌子,便想去厨房帮郭芙一把手,岂料一转身,差点撞上一个人—— “你——”她有些恼怒于这人的不知礼节。 就算她是江湖儿女,本不甚在意这种东西,但程英自小也出自大家,跟随黄药师这几年也极为自得,黄药师本是风雅孤傲之人,程英也就沾得一身清浊之气,根本未曾见过似冯鼎初这般的纨绔子弟。 冯鼎初却似找到了原有的从容,只迳自与她说话。 “三哥何以一再戏弄落华姑娘,郭小姐知道了怕是要生气的。”冯昕轶嘆了口气,为程英解围。 程英便藉故绕过冯鼎初,匆匆往厨房去了。 “哼,不过一个丫鬟罢了。”冯鼎初讪讪道,说完自己却像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又怕程英听到。 冯昕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我都知,她那样的气质,哪里是个寻常丫鬟。郭小姐道,她与落华姑娘自小情同姐妹,说她是一小姐也绝不为过。” 冯鼎初只迳自怔愣了片刻,“——她、她的箫吹得极好。” “是啊,郭小姐与她都是雅人,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来冯家的。” “哼,你当老太太不知么?” “老太太当然是知道的,却仍是留她住下,却不知是真的喜她还是——” 冯鼎初心中一动,朝冯昕轶看去,“老五,你自小就聪明,你是说,老太太只是把她推到前面,要对付的,还是那——” “我只是猜测罢了,其实,那位郭小姐也是聪明人。”他微笑道,“现在的冯家是多事之秋,今夜这顿饭,我恐怕——”他低下头来,长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恐怕,她是想走了。” 冯鼎初一愣,随即沉默,“也好。” 一声轻笑,自树下的阴影下走出的白颜朝厨房的方向看去,只淡淡道,“你们都看轻了她,你们怕还不知郭大小姐是谁,府中那些个所谓的江湖人让你们如此忧心,但那些江湖人若知道郭大小姐在,恐怕也要夹着点尾巴——特别是——”随即他又沉思,缓缓笑了起来,“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若是有人想动冯府,有人自不会放过他们,你们不过杞人忧天罢了。” 冯鼎初与冯昕轶惊讶地看向他,“你说的是谁?” “华山论剑,天下五绝。”白颜轻轻道,“你们怕是不懂的,但那些所谓的江湖人,就算再来一百个,也抵不过这五绝的一根指头,这般说,你们可明白了?” 冯昕轶瞪大眼,觉得喉咙有些紧,他自小聪慧,过目不忘,听过的事情也不会忘记,忽然就想起市井中曾听来的传言——东海桃花岛上,有位五绝之一东邪黄药师,离余姚并不十分遥远—— 白颜看着款款走来的郭芙窈窕轻盈的身姿,微笑道,“老夫人果然好福气,失踪多年的女儿,原是嫁了这样一个人。东海黄药师之名,那些江湖人是否知道?就算不知,闻名天下的‘北丐’洪七公的弟子郭靖郭大侠和丐帮帮主黄蓉黄女侠可知?这位郭大小姐,正是郭大侠和黄帮主的爱女,江湖之中,谁不得给她几分面子——有人想动她,先问过可有这个胆量动手。”更何况,她本身亦不是表面那般的弱质女流。 数年之前,她尚是一个小小女童,便有那般聪慧的眼眸和从容自若的举止。 如今的她,便如一潭碧水,幽深宁和的美丽,微笑之时,若桃花之绚烂,只是眼中,依旧一片静谧。 就算再次相遇,就算一别数年,就算他与她早已不是当初相貌,但不知为何,总有这种缘分与感觉,似乎只需一眼,便可认出对方。 原来——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写下这个标题 我想起了熟悉到极致的—— 白蛇传…… 那啥,冯家不会很长,只是为了引出两个人物 不过几章就是第一个小高cháo英雄大会了 杨过gg和小龙女jj都会出场滴 另,大家猜出男猪是谁了吗 0 0 白颜是个化名,但是与本名很接近 淡红褪白胭脂涴 待得一道道菜端上了桌,婢女扶出了老太太,只见满桌菜色或色彩妍丽,或清淡素雅,只一眼望去,便令人食指大动,各种诱人而奇特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即便一道看似普通的寻常小炒,却也颜色鲜亮,极其好看。 最后一道汤上来之时,一扇形骨在雪白浓汤之中若隐若现,偏有着一颗颗鲜红缀于其上,便似一柄缀着红翡翠的玉石扇子,极为好看,衬着几支枯木般的茶树菇,汤香浓郁,色泽明丽。 “芙儿做菜便如人一般,真是极雅。”老太太贊道,“这菜恐怕都有名讳吧,比如这汤?” 郭芙在她身边坐下,笑盈盈地道,“这汤嘛,红豆入骨,自是刻骨相思。” “刻骨相思,好名字。”老太太称赞,一道道问过,郭芙一道道答来,这一桌菜多是昔日她母亲做过的名目,把洪七公肚里的馋虫勾引地教了郭靖十五招降龙十八掌,洪七公曾言这些个菜比宫里的御膳要出色得多,自是不假的,便是那一晚白米饭,颗颗晶莹,透着醇厚香气,也是与最好的乌骨鸡一道蒸来的。 这一餐吃得极为惬意,冯鼎初更是频频用怀疑的目光看向郭芙,他实在没有想到,看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郭芙,居然做得这么一桌令人惊艷的好菜! 白颜更是一道道细细品来,他本对口腹之慾并不那么看重,这几年来游历江南,他见过吃过的好菜名吃并不算少,却没有一道能与这桌上的菜相比。 在酒足饭饱之际,郭芙站起身来,对老太太深深一福,微笑道,“老太太,芙儿这桌饭菜是为老太太而做,老太太看得起芙儿,但芙儿当真歉疚得很,不日便要离开。” 老太太抓住郭芙的手,“何以这么着急,在这里住不好么?” 郭芙笑道,“老太太,我本就要归家的,只是路过余姚,想起尚有外婆的亲人便在此间,这才来探,非是芙儿着急,而是实是有几年未曾归家了,更兼父母有些急事,我亦要赶去。” 老太太还待再说,郭芙拉过她,只带着轻浅的笑,“老太太心中在想什么,芙儿是明白的,不若入室,芙儿与你细细说来?” 老太太深深看了郭芙一眼,才露出慈爱的笑容道,“如此也好。” ***** 郭芙在老太太房中呆了一夜,出来之时面色疲惫,天刚擦亮,程英已收好包袱,在房中等她。 “你看这冯府如何?”郭芙问。 程英沉吟片刻道,“颇为不俗。富丽堂皇,底蕴深厚。” 郭芙带笑,“不仅如此,你便只看这屋里的东西,字画古董,玉石家具,无一不是上上之品,莫说冯家如今已经离了朝堂,就算是朝廷大员,多也不会把这样的笔洗随意丢在桌上。”她执起桌上一方深墨色的笔洗,触手温凉,上雕一朵墨莲,极为雅致。“来之前我便觉得这冯家多半不凡,单单看外婆留下的这个镯子,不说其他,绝对是千金难求有价无市的好东西,一般的大家闺秀,哪里会把这种首饰随手戴在腕上,可外公言,这便是昔日外婆腕上的镯子。倒不似是,像是巨富之家。” 程英点头,“我幼时曾见过一般官员家中,必然供不起这般的吃穿用度,更何况冯家早已离了朝堂。” 郭芙嘆了口气,“果不其然,原来,那位老太太却是出身商家,且曾是北方巨富,几十年来,冯家财富在她手上不知翻了多少倍,但可惜的是,冯家上下,居然没有一个成才的。”她眯着眼看手上的镯子,右手腕上依然戴着那个白如凝脂的镯子,左腕却多了一个鲜红似血的手镯,刚好腕部大小,却不知是如何带得上去的。 程英握着她的手看,“你用了缩骨术?” “我哪里会,只是忍着痛罢了。”郭芙笑道,“外婆昔日怕也是不知道这镯子不普通。只是她自幼聪慧非常,老太太便动了传她家业的念头,可惜的是,外婆随外公走了,从此一去不回。这对镯子本叫蝶恋花,却是取自苏轼的一首词牌,其中有句,‘杏子梢头香蕾破,淡红褪白胭脂涴’,红白之色,正是杏。”她走到窗边,“这整个江南,多少商铺的标识有那杏花的刻印,数也数不过来。”
第9页 “你是说——” 郭芙回首笑道,“是,那轻红商盟的主人,正是冯家的老太太。” 程英愕然。郭芙却垂眸浅笑,她与老太太定下的契约,虽整个商盟都自成系统,管理并不繁琐,老太太是个有智慧的人,唤她去亦问了许多经营上的问题,郭芙前世虽是律师,身在商界的朋友却是不少,若是说不出个一条两条来反倒奇怪了,然后,老太太便和她定下这个契约—— 一整夜的讨价还价,能与她律师的嘴皮子斗个不相上下,这老太太当真了得,哪里像个将死之人。 将“轻红”交予她,是老太太不得不如此,有人觊觎这偌大的家产,老太太却不能放任冯家子弟从此陷入困顿,原本老太太想让她嫁进来——没有什么比成为冯家妇更让人安心,她拒绝了,于是一番口水战,才得来了如今的约定。 “阿英,你知道这冯府一年要花多少钱么?” 程英摇头。 郭芙嘆气,这也太是败家了,“足足有七八万两上下。” 程英惊愕地睁大眼。 自来到这个朝代以来,郭芙才知原来银子是如此值钱的玩意儿,一两银的购买力几乎相当于一千多人民币!这可怕的换算,一两银可兑的铜钱足足有好几斤重呢,够寻常人家生活很久,而冯府,一年却要花去这么多钱,真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我每年需交给冯府十万两银,不是给旁人,正是给冯昕轶,我暂时只觉得他似乎还可以信任。不过,轻红之中流通的白银虽有百万两多,真正能提出的现银,一年也就十五万两左右,老太太还是足够精明呢。”她便像是现代的经理人了,可惜的是,没有什么法律手段在约束她,“也真是足够信任我。” 她回过头来,对程英微笑道,“阿英,我信任你才告诉你这些,以后,你可要帮我。”她带着撒娇的口吻道。 程英看她半晌,她早知道郭芙是做得了大事的,却不想只在她们这个年纪,她便揽下了这么大的事,真是太令人吃惊,不过,她还是拉过郭芙的手,认真道,“这是自然的,阿芙,你放心罢。” 郭芙笑着看窗外微白的脸色,隐隐听到一声雕鸣,眼眸幽深,心下却是带着嘆息之意。她也不曾想,不过来看看外婆的故亲,便会遇到这般狗血的继承人的把戏。 ***** 清晨的冯府极为安宁静谧,一声清厉的雕鸣划过冯府,吵醒了素来慵懒晚起人的美梦。 冯昕轶走到院中时正看到少女已换过衣衫,一袭轻便绿裙,清丽若塘中碧荷,她一声呼叱,空中神俊白雕便落在她的身边。 白雕犀锐,少女娇艷,却生生是一副好风景。 他怔了半晌,却依旧没有走出去。 他看到另一个少女走出来,腰悬长箫,见到自己的哥哥带着笑走到她们身边,身后一个书童,背着行囊,便知道他已打定主意离家了,而自己——却不行。 老太太说,她不是南方养在笼中的画眉雀儿,她是困不住的,註定要展翅高飞。 而自己,却大约终身被困在这个府中,连看一眼她的权利,以后大约也是极少。 既是无缘,何必遇见。 即使无缘,他依旧感激于她的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猜对了,确实是伯颜 有人说写伯颜不适合也难写 事实上历史上这个时期,伯颜与郭芙的年龄差别不大这是其一 还有在那个年代,真正能称得上奇男子的伯颜称第二就没有第一 这个时候的伯颜还没有发迹,他只是曾祖和祖父随着成吉思汗打过仗 伯颜自小在西域长大的,其实我还很疑惑以他的家世为什么要在西域长大 = = 后来得到忽必烈的赏识才破格提拔,也就是说,原本他的身份并不是说就是蒙古贵族之类的 历史上的伯颜虽是灭了宋的,但是得了不少美名 一是以深略善断着称,二是曾得姚靖《西湖志》:“方其统兵下临安,驻节皋亭,俟宋出降,不嗜杀戮,杭民德之,为建此祠。” 曾经的宋人对金那是刻骨的仇恨吧 但是很快,似乎又一家亲了 甚至原着中的武兄弟娶了完颜萍,她可是金人贵族的后裔 郭芙嫁给了辽国后裔的耶律齐,他爹曾经是蒙古丞相啊 其实我也不理解,这种仇恨究竟是算什么 后来想想,其实也就是一个立场问题,而不是对于本人的仇恨 这里的伯颜,有些事情还是会做,有些事情可能不会做 不过历史是不可扭转的 伯颜是灭宋的功臣,但本质上,他本人与郭黄没有那么大的仇恨 看金轮法王和他的两个弟子,也是蒙古人,霍都还是顶着蒙古王子的名头的,这厮居然还敢去向小龙女求亲,好大的胆子,╮(╯▽╰)╭ 但是在宋的土地上,并没有多少人因为他们的身份而去仇视他们 甚至在第一次攻宋的时候,金轮可是在蒙古大汗还有贵族的大营里的,历史上第一次攻宋的统帅就是托雷,郭靖的安答,╮(╯▽╰)╭ 可远比伯颜的身份贵重 不过这个仅限于小说 郭黄也没有因此去追杀金轮 不过不同意女儿嫁给伯颜这个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至于将来伯颜与郭黄相对的立场而言,破襄阳的不是伯颜,所以说,也并非不可调和 我们所谓伯颜是灭宋的功臣这是历史给他的评价,但是郭黄绝不至于把这种灭宋的行为责任推到伯颜一个人的身上去 这是蒙古的统治者要做的事情,郭黄已经习以为常 伯颜是元臣,郭芙是守襄阳的郭黄之女,他们之间只是一个立场的对立问题 而非仇恨,这是有差别的 反正吧,既然定下了这个男主,我就会努力写好的 写在最后的是,我这篇是小说,还希望大家不要以“历史考据”来看待它 谢谢大家。 另,结局绝对是he。 大胜关前重逢喜 从冯家出来不过半日,程英便向郭芙告辞,“阿芙,既走到此间,我想回嘉兴去看一看,说不得能寻到无双的讯息。” 郭芙寻思着自此地去大胜关路途已是不近,离嘉兴却近,程英确实从此地去家中看看并不麻烦,便笑道,“那好,我在归云庄等你,你可要早些来。” 程英点头,也不管冯鼎初眼巴巴的目光,转身便走。 郭芙心中好笑,她就怕程英看上杨过,自小就与程英说些个风流纨绔的事情,弄得程英对那些个油滑之辈甚无好感,而这冯鼎初偏偏就是其中的典范人物。 “表哥,别看啦,程姐姐绝不愿你跟去的。” 冯鼎初有些讪讪,他已绞尽了脑汁,可惜却想不出什么名目来跟程英去,只好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见惯各色妍丽,□潋滟,大家闺秀、青楼红颜、小家碧玉,他都不曾上心,却偏偏被这样一个素雅女子勾去了心神,而她偏偏——似乎对自己甚是不喜,真是让人沮丧。 一旁白颜亦取笑他,“过些日子程姑娘就与我们会和,冯兄不必如此失落。” 冯鼎初哼了一声,“老太太与表妹你许了多少条件才准我跟,你倒好,亲自去邀请了他——”他指指一旁白颜,面上带了些孩子气的嫉妒。 郭芙抡起包袱砸了他一下,“是呀是呀,你这样的大少爷,谁愿意你跟了,更何况我们是去英雄大会,你从头到脚与英雄这两个字差了几里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也好意思跟着去。再说,你确定要得罪我么,要知道,程姐姐最亲近的人,便是我了!” “好好好。”冯鼎初随即又笑,一双桃花眼漾开了波色,让四周一群小姑娘大妈大婶都有些失神地看来。 郭芙抚额,怨不得这人能成为花花公子,他这张脸这双眼,实在是太招人,偏又披了一身华丽衣衫,整个人都仿佛闪着桃色的光芒,就算她觉得这位公子哥很讨厌,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极为出色的——单论皮相而言。也难得程英对这样的人却只有皱眉的表情。 这样三人外加阿古勒并冯鼎初的一个书童,行了几日已快到大胜关,这天到得一庙外,便见一双白雕飞掠而过,郭芙见状一声呼哨,两头雕儿双双扑下,落在庙门前的松树上。 白颜见状啧啧贊道,“这双鵰儿着实神骏。” 郭芙上前抚过白雕柔软的羽毛,转头笑道,“阿古勒看着就不是汉人,白大哥自糙原来吧,怎么会未见过更神骏的雕呢。”唇畔的笑依旧柔和,眸光却是一闪。 岂料白颜毫不在意,极为磊落地答,“是啊,见过不少雕,糙原上的雕总是带着一种剽悍之气,不似这对白雕一般温顺通灵,似是听得懂人语一般。” 郭芙继续问道,“白大哥似是在糙原上住了好些时候的样子?” 白颜却摇头,“不,我原在西域长大,糙原不过去过两次,近几年更是都在江南。” 郭芙一愣,瞥了一旁正想逗弄雕儿的冯鼎初一眼,随即又笑,“表哥说白大哥在找什么人,不妨同我说说,指不定能帮得上什么忙,你知道——我母亲是丐帮帮主,这天下最多的,莫过于乞儿。”她指了指四周,已有不少叫花子模样的人聚集。 白颜温然一笑,“那便多谢了——”还待再说,却被一声惊喜的叫声打断—— “芙妹!”两个青年面带喜色,双双奔来,一个神色剽悍,精神十足,另一个却轻捷灵动,行动之间颇为不俗,两个青年都是面貌不差,许是为了今日,特地穿着绸缎袍子,更显得英武不凡,不过一到近处,往白颜与冯鼎初身边一站,似乎瞬间就有些黯然,不为其他,冯鼎初样貌之出色天下比得过他的男子估计一双手就数的过来,而白颜——他是一个很奇特的男子。 至少郭芙觉得十分奇怪,他这样的人,若是站在一边,半点也不引人注意,周身都收拾得极为干净,偏偏长发披下,刘海颇长,直直遮住了半双眼睛,整个人便低调到似乎要隐匿,但更为奇怪的是,一旦注意到了他,似乎就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他的身上有种深深引人沉溺的气质,温雅宁静,深邃如一潭碧水。 “武家哥哥,你们也来啦。”郭芙却只是有礼地笑,微有些生疏,她有些庆幸她是与程英一块儿长大,而不是这对武家兄弟,现在看他们其实也该是如此。
第10页 没有了自己,他们的行度章法都看似还算不错,看来只要郭芙不在,以郭靖性格的严谨和黄蓉的聪慧,对这对弟子完全没有缺乏管教,武功也算小成,不再是昔日原着里的二三流水平。 武家兄弟见郭芙对自己如此冷淡,便有些失望,还待再说几句话,郭芙却忽然露出惊喜的表情来,忽然朝一个方向走去! 武家兄弟有些疑惑,现在庙前庙后都是乞丐,个个鹑衣百结,郭芙去到那乞丐堆中做什么? “哥哥!”她拉起一人之手时,武家兄弟更是惊愕地瞪大了眼。那人灰尘扑面,头发稀乱,左眼上一块青乌,面颊上几道血痕,衣衫更是不整,破烂不堪,浑身脏兮兮的,身后一匹满身癞疮的丑马,完全一副穷途末路、奄奄欲毙的模样。“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郭芙明知杨过是假作如此,但是想到他这几年必然是吃了很多苦的,心下便有些难过—— 她与杨过虽只短暂相处半日,但论感情却是不浅,毕竟前世之时,那个深情不悔的杨过早已博得了她的好印象,既然下定了决定要把他当成亲哥哥,她便真的把他当成亲人看待,见他现今如此模样,就算知道是假,眼圈也微微红了—— 杨过浑身僵硬——他本意确是如此来试探,幼时郭芙虽待他温厚,但夜里便随郭芙走了,之后他随郭靖黄蓉回到桃花岛来,却不想日子更是难过—— 那日武家兄弟都见郭芙只与杨过亲近,本就心存嫉妒,郭芙既然不在,他们虽还只是小孩子,却也懂得暗中欺负于他,只是杨过本性虽然顽劣,性格却无比倔强,也不与郭靖黄蓉说,不过数日,便弄了个身上青青紫紫、鼻青脸肿。 黄蓉不喜欢他,又不教他武功,只道教他识字,如此一来,平日里只被武家兄弟欺负得更惨,郭靖对此全然不知,只当他性子顽劣,整日玩耍,才弄得脸上总是如此不堪,便动了送他去终南山的心思,这一去,又是一顿苦楚。 杨过虽不曾怀疑过郭芙对自己的善心,但他在桃花岛日日咬牙忍受,只盼着她能归来,岂料日复一日,她始终不见,他也离了桃花岛,明知不能怪她,心中却不是没有疙瘩,今日里弄成这般,不仅是试探郭靖黄蓉夫妇,亦是试探郭芙—— 这一试,却是自己心中愧疚。就算自己如今这般模样,她却依然一眼认出,眼神亲近,且毫不在意地拉过自己的手—— 她从没有对不起他,现今如此对她做什么,跟何况,既然说了认她作妹子,怎可这么欺负自己的亲妹子。 “阿芙,你不要难过。”他笑,在她身边走了两步,“你看,我一点事也没有,只是看四周围这么多丐帮兄弟,我也化妆成花子来逗你玩呢!你可不要哭呀!” 郭芙瞪着他,“扑哧”一笑,“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喜欢说谎么!”她嘆了口气,“不过,你穿成这样也太不成样啦,回头换过衣服吧,这几年你在终南山可好?我之前回来见你不在,还同爹爹妈妈发了好一通脾气,爹爹说,终南山全真教的武功是极好的,只是可惜外公不带我去看你,外公说,他可是讨厌那些全真教的臭道士。” 杨过闻言也笑了,“是了是了,我也讨厌全真教的臭道士!”还待再说,那边武家兄弟却呆不住了—— 武敦儒抢步上前,只道,“芙妹,师父师娘正在大胜关等你呢,这么长时间不见,他们也想你得紧。” 郭芙只得点了点头,拉着杨过到白颜和冯鼎初跟前,“哥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白大哥,小时候,嗯,就是那次去嘉兴,他曾经救过我的性命。这位是冯鼎初,是我外婆家的亲戚,也算是我的表哥。白大哥、表哥,这是杨过,我从小便认了他作亲哥哥的,这是数年不见,他妆成这副样子来吓我呢!” 杨过与白颜、冯鼎初见过,郭芙才道,“如今大家一道去大胜关吧!英雄大会——一定很好玩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要开始英雄大会了!! 我家阿芙终于能露一手了!! 杨过gg回来了~~~~~~~ 55555 这章是昨天存的,今天从事了一上午的体力劳动 下午还要去,郁悴的人生…… 故人相见未从容 一行几人连夜赶到大胜关,郭芙便要拉着杨过入内拜见,携冯鼎初、白颜一道。 杨过却是不肯,只道,“我如今这样却是不便去见郭伯伯。” 郭芙皱了皱眉,嘆气道,“也罢,你先去换过衣衫吧——表哥,你身形同哥哥差不多,取一套衣服给他罢。” 冯鼎初并不在意,吩咐书童行云取过一套衣服给他,他的衣服都是极好的料子做的,且剪裁针脚刺绣都是极为精緻,杨过接过衣服,只觉触手温软,柔滑如丝,心中便有些酸涩之意,他知道郭芙是为他好,这样的英雄大会,武家兄弟都穿得这般丰神俊朗,自己却这般落魄,她有意要来冯鼎初的衣服,不是为了其他,都是为了给杨过挣一些面子。 岂料还未来得及入内,便见陆家庄的庄主并夫人再加郭靖黄蓉已经出来迎客。 “爹爹妈妈!”郭芙扑过去,黄蓉只把她搂在怀里,极其亲密,她与女儿许久不见,却不曾有一点隔阂,郭芙还是她最为宠溺的小女儿,郭靖也面容欣慰,正在这时,几位全真教的道士已经到了,郭芙偷眼看杨过的脸色,只见他面色铁青,极为难看,递过去一个担心的表情,眼神中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可是知道,凭她兄长的手段,必然是能把这些个臭道士耍得很有意思的! 转眸撞上白颜发后若有所思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一跳,他却似看到郭芙的神色,勾唇浅笑。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笑得有些坏。 自和白颜重逢以来,他似乎一直是那种谦和从容的样子,予人温和却不甚亲近,便如一块玉,让人感到极为舒适信任,但刚刚那一瞬,郭芙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他,窥见了小小一角,却似有光华流转,一瞬间的耀目。 郭靖等陪着孙不二、郝大通进得厅中,不过片刻,只听到赵志敬一声惊呼——“杨过!是杨过!这……这小……也来了!” 郭芙垂眸冷笑,只抓住了黄蓉的手,郭靖已经一步上前,将杨过搂在了怀中,丝毫不介意他褴褛脏污的衣着。 杨过面上一闪而过的伤感,先是郭芙,再是郭靖,都一眼认出他来,且不在意他此间如此狼狈的形象,方自感动,又闻郭靖说他师父之言,赵志敬阴阳怪气地道,“贫道何德何能,能做得他的师父!”面上又冷了下来。 郭靖拉过他来与黄蓉说话,郭芙只笑盈盈地道,“方才便想与爹爹说,就知道爹爹若见着哥哥必然高兴。” 黄蓉只淡然向杨过说过话,这才转首对郭芙笑道,“芙儿已遇见你杨家哥哥?” “昨日里与武家哥哥一同遇见的,杨家哥哥道他弄成这样——” “郭伯伯!郭伯母,过儿有话要说。”他显然是不想郭芙把他故意妆成这般样子的话说出来。 郭芙朝他笑了一笑,吐了吐舌,满脸的精明古怪,自然是住了嘴,杨过无奈地撇撇唇,知道这个鬼灵精的丫头已经知道他的意思,心下一松。 郭靖对着杨过极为慈爱地道,“过儿,待酒席过后,书房来说吧,你就与芙儿一桌。” 郭芙点头称是,上前拉过杨过的手,神态亲密。 黄蓉却微微蹙起了眉,颇有愁绪,杨过瞥眼见到黄蓉神色,又是一顿不快,心中想道,你是怕我弄脏了你女儿衣衫么,当即就想挣开,但见郭芙欢喜神色,颊边一抹浅红,心中又是一软,却未挣得开,只给郭芙拉过去一同坐了。 武家兄弟见郭芙仍是对杨过如此亲近,他们虽已经长大,这几年间与郭芙亦不常见,但自小见过的女子中,没有一人能与郭芙相比,更是师父爱女,心中自是炙热,只是郭芙对他们总是甚为守礼,让他们受挫不已。今日见杨过如此落魄,心中有一瞬的幸灾乐祸,只盼郭芙能对自己多看一眼,这样叫花子模样的杨过,谁愿意去亲近?岂料郭芙却毫不在意,让他们也有些惊讶。 数年来郭靖对他们管教甚严,年纪也渐渐大了,不再像幼时一般只懂欺负人,他们只想在英雄宴上好好露上一手,压得杨过去,能让郭芙青眼有加。他们幼时对杨过做下许多过分事,现今见杨过样子想来过得不好,想起幼时之事心中便有些愧疚,若非他们,杨过本不必送去终南山。所以一时对杨过也算和善,无论言语行为,并未对他有任何为难。 杨过见众人都对他一派和气,反倒有些不自在了。他原想着这郭家的人若是待他不好,打便打了,他不还手便是,当是还了幼时养他一段日子的恩情,却不想大出意料之外,先是遇到郭芙,再是郭靖对自己并无相害之意,极为亲近,甚至大武小武都还算友好,让他反倒坐如针毡,甚是不自在。 宴后,杨过见赵志敬与郭靖说话,冷笑不已,郭芙见他神色,又见郭靖招他前去,便在杨过耳边道,“哥哥不怕,爹爹一定是招你到书房去,我先去,若是那些臭道士欺负你,我便出来帮你打他!” 杨过被招走之后,郭芙便要去书房听壁脚,武家兄弟一听,皆是怕师父责骂,只武修文犹豫片刻便道,“好!这就去罢!”抢步上前,似是比郭芙还要着急,郭芙抚额,只冯鼎初疲惫不已,并不想去,郭芙却想起还未介绍冯鼎初予黄蓉认识,想也不想,拉起他便走,待得到了书房门口,郭芙道,“表哥,你可不要在这里睡着——”一眼瞥去,却是吓了一跳,赶紧松手,原冯鼎初与白颜今日穿的衣衫都偏素,冯鼎初的袖子是月白,而白颜的是米白,都是一般差不多的样式,方才郭芙着急,一拉之下,居然拉错了人! 她眼角瞥见白颜似笑非笑的嘴角,面上便有些烧—— 前世的她虽被称为冰山律师,在处事工作时都甚为严谨缜密,但实际上生活中却是有些糊涂的,没少被朋友取笑,只是这几年有程英这个细心的在她身边,倒也没有闹过笑话,没想到才过了这么几天,就来了这么一出。 冯鼎初很快跟了上来,是以郭芙的话也听到了,他怏怏不乐地看了看郭芙与白颜,瓮声瓮气地道,“表妹,你既与我说话,却拉着白兄的手,这是何道理。” 郭芙瞪他一眼,“冯鼎初,你确定要得罪我?”
第11页 冯鼎初一噎,扭头哼了一声,前头的武修文已经朝郭芙招手道,“快一些,芙妹,师父他们已经快来啦!” 郭芙闪身到书架后躲好,她这才想到原着中躲在后面的只是她与大小武,自然还是宽松,现在却躲了五个人,多了两个大男人,便一下子拥挤起来,她与大小武并不那么亲近,是以不愿意靠着他们,便站在边上,不料按着进去的顺序,她的另一边,居然是白颜。 想到刚才的事,郭芙心中有些别扭。 她上辈子也不是不经世事的纯真少女,对于男女之事绝不像这个世界的女孩子一般懵懂无知,她知道她大约是对这个叫白颜的男子动了心。 动心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却会在自己无法控制的情况下去注意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白颜这个人本来并不引人注意,可是郭芙一直看他,反倒移不开目光。而刚才,偏偏还在他的面前丢了脸——这真是…… 她偷眼瞧白颜被发遮住一半的眼,悄悄问,“你为何不把刘海剪短些。”见他微微勾起了唇角,心中更添别扭之感。他明明并不动,一双眼只盯着书架瞧,郭芙却感觉他朝自己靠近了过来,心中有些羞恼—— 这个地方本就不大,她站在边上,若是被挤出去,必然会被父母看见了,真是—— 白颜的身上却只有一种衣衫上皂角的气息,极淡,带着一丝温热感,紧靠着她的身体,“你想知道?” 郭芙听着他带着戏嚯的口吻,声音低沉,像是古琴低郁的弦动,划过她的心间,眉峰一跳,她的颊染上一抹嫣红,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个人,是有双重人格么?她怎么觉得他在调戏自己…… 只是她那一瞪,清晰看到他的眸光一闪,那双被遮了一半看不清晰的眼中流光闪动,几乎让她目眩—— 难道,他的眼睛很漂亮? 既然动了这个心思,郭芙便对他的头发蠢蠢欲动,这个——如果真是漂亮的东西,看一看才甘心啊…… 一只手戳了戳白颜的肩,郭芙差点笑出来,冯鼎初郁闷的声音响起,“我本就睏倦,被夹在中间快要闷死啦,大白,换个位子!” 大白——真是好听的暱称,不过总比小白好一些…… 她看了看白颜,眨了眨眼,似乎也想这般叫,便见白颜的笑瞬间有些危险,似乎在说,你若也这么叫试试—— 郭芙撇撇嘴,有时候真恨自己这么聪明干什么?! 外面郭靖已经引着郝大通、孙不二、赵志敬、尹志平、杨过他们进来了,白颜、冯鼎初换过位置,五人摒气宁息,只偷听外间响动。 郭芙只勾起唇角,微笑起来,不曾看见白颜看着她的目光中,又是深思之色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白天没有网,晚上回来会发章节的 ┭┮﹏┭┮ 大白赠予大阿福 郭芙明知那四个道士决计不是杨过对手,在他们被杨过气走之后,她脸上笑容更欢,对于这一幕原在前世的电视剧中看了多少遍,但轮到自己真正躲到这个书架之后,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奇妙感。 “芙儿,你们还不出来!” 听到母亲的声音郭芙吐吐舌,和几人出来,她见母亲脸色斥骂,连忙上前一步道,“妈妈,这是冯鼎初,乃是外婆家的亲戚,算起来是舅爷爷的孙子,方才忘了与你说!” 黄蓉一听又惊又喜,她对母亲本没有什么记忆,只知父亲甚是爱自己的母亲,旁人都有慈母自己却自小没有母亲管教,但凡是世间孩子便没有不思念自己母亲的,一听是娘家的亲戚,又见冯鼎初相貌出众,便有亲近之感,还待细说,却有人来报有远客到,郭靖与黄蓉只得前去相迎,便约好次日说话。 郭芙见杨过一脸落寞站在一旁,上前与他说话,只道,“哥哥,却不知你受了这么多苦,但我知道,你方才定是在骗那些臭道士!”一掌朝杨过打去,杨过却是反射性地切掌一滑,手腕灵活,一下就卸去了郭芙力道,郭芙本意就是试探,以黄药师的说法,现今郭芙的武功已然相当不错,江湖中寻常高手决计不是她的对手,她这一掌去既轻也妙,杨过这一下却也是极为精妙老道,可见杨过不仅是武功不错,更不缺实战练习,本身资质上佳,对于武学的敏感度极佳。 郭芙故作惊讶,只道,“哥哥的武功果然不错!却这样骗人!唔,妈妈居然也被骗了过去,厉害厉害!失敬失敬!” 杨过见她打趣自己,也不尴尬,他本身就能言善道,这便说,“妹子的武功更是不错,不过——”他故意笑得不怀好意,“如果太强了,变成一只母——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郭芙知道他是想说自己变成一只母老虎,双目一瞪,只上前敲他,“哼,你可还欠我三件事!可别怪我——”她笑道,故意提起这事,却是只说一半,便笑着走了,回首又道,“记得明日里穿上表哥的衣服,别又穿着叫花子的衣服出来骗人!” 杨过自是记得幼时之约,对于郭芙的精明古怪他自然是领教了,这三件事决计不好做,心中便有些忐忑,但随即想到郭芙的本性不坏,该不至于故意为难自己才是,又放心下来,迳自到为他安排的院子中去歇息了。 第二日一早,冯鼎初却还未起,这些日子他与郭芙一行人风餐露宿,本就不是他大少爷吃得的苦,但为了程英,一路上居然不曾叫一声苦,可累坏了他,此时睡得正熟,郭芙也就没有叫他,倒是白颜起得很早。 郭芙在院中遇到他时他正与阿古勒说话,她知道阿古勒此人沉默少语,对于白颜却最是忠心,也非是开不起玩笑,但是石头一般的人,开起玩笑来他仍是一脸木讷,也是无趣。 “早,大白!”她笑盈盈的,成功看到阿古勒变得有些扭曲古怪的脸,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得更欢。 昨日里冯鼎初叫白颜作“大白”,阿古勒可是没有听见,郭芙知道阿古勒对于白颜有种莫名的崇拜和恭敬,于是故意在他面前这般叫,果然这个大个子变了脸色。 白颜无奈地回过头来,“阿芙,你定要如此顽皮么?” 郭芙吐了吐舌,笑颜如花,说不出的娇艷好看,桃花芙面,真是眩目的美,白颜目光一闪,不着痕迹地移开眼神,“阿芙,我送你一件礼物可好?” 郭芙见他不仅不生气,还要送她礼物,便有些警惕,“什么?” 白颜入屋内不过片刻便出来,掌中拿着一物,走出来拉过郭芙的手,郭芙只觉得他的手极大,昨日里拉错了人太过尴尬,倒是没有感觉,此间觉得他掌心温热,脸上又是一红,他把一个笑呵呵的胖娃娃放在她的手上—— 郭芙瞪大眼——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娃娃貌似是无锡的泥人——“大阿福”…… 讨厌!! 阿芙、阿福,这人是故意买来逗她的么! 未免也太…… 抬起头继续瞪他,他却勾着唇角微笑着回视,坦荡地一塌糊涂。 郭芙咬牙,“真是谢谢你了,大、白!”哼,她转身去找哥哥去了,才不和你这个坏人说话。 杨过已经起身,郭芙在院子里见到他的时候险些没认出来,之前一眼认出杨过是因为她大约记得杨过是一副叫花子样子,这才格外仔细,而此刻他好好收拾了反倒让人不敢认了—— 这身衣服是冯鼎初的,一袭青衫,极为合身,袖口领口精緻苏绣宛然,下袍样式极为利索,显然是冯鼎初为了此次出门特意挑了些稍适合行走的衣着,杨过昨日里脸上之伤本就不重,郭芙已着人送去药物,不过一晚,已经好得差不多,露出原本清秀俊朗的面容来,长眉入鬓,双眼有神,一头黑发虽只是糙糙束住,却更添潇洒随意之感,他好好拾掇了,比起大小武来,却无论相貌气质,都高出一截不止。 郭芙正欣赏地看着——就算是自家哥哥,是这么一大帅哥,还是十分地值得骄傲的,却在这时,旁边一只手掰过了她的脑袋,她看去,只见白颜带笑的唇角,“干什么?”她问。 白颜只笑,“你的这位哥哥还真是出色——大小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回头果然看到了大小武无比惊讶的目光,带着骄傲道,“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哥哥!” 白颜哑然失笑,只停顿片刻就说,“难道他是你的亲哥哥么?” 郭芙认真道,“虽不是亲哥哥,但与亲哥哥是一般无二的。” 白颜一愣,缓缓笑开,见郭芙朝杨过走去了,两人站在一处,衬着晨光初阳,像是一幅美丽画卷一般,无比和谐亲密,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但毕竟,不是亲哥哥,不是么……”他低低地道,后又似自嘲一般,“我这是作甚么,又关我——” “大白,你还不来么!”郭芙正回过头,笑容灿烂,艷过那东方的朝阳,正对着他,粲然而笑。 白颜嘆了一声,还是拾步跟上,看着郭芙的目光,却是带着复杂之意。 走出去不远便到一棵柳树下,一匹癞皮瘦马跑过去,倒不因杨过换过的衣衫而有片刻迟疑,直冲上来与他亲近,杨过长嘆一声,也不介意这马在自己如今崭新干净的衣衫上挨挨擦擦,只摸摸它的马首,极为爱怜。 郭芙好奇看来,知道这匹马绝对是马不可貌相,其实是匹好马来着,也不见鄙夷,倒是大小武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只讽刺杨过什么人配什么马,郭芙心中不喜,一眼斜去,他们也就噤声不再说了。 郭芙只笑盈盈指着西首道,“妈妈正在那间教鲁帮主打狗棒法。”她见杨过眉间一动,笑道,“该把表哥叫起来,说好了今日要与妈妈说话的。” 大小武见黄蓉领着鲁有脚渐渐走远,便有些神往,打狗棒法之名早已耳闻,却无偿得见,只要是江湖之人便没有不对上佳武功心存神往的。 郭芙本对打狗棒法没什么兴趣,但是她知道杨过是学过的,就算是为了杨过,也该去偷瞧这一场,于是不再迟疑,拉着杨过与白颜,并大小武绕过山坳,事先到那棵大树下,因着杨过已在郭芙前露了武功底子,而郭芙亦威胁了大小武不许告诉她爹娘,白颜更不用说,杨过也就不再演戏,古墓派本就轻功绝妙,他提身一跃,极为轻巧,稳稳落在树干之上,武修文亦不甘落后,跃起之时轻灵至极,亦毫不费劲,武敦儒注重下盘武功,但底子不错,跃上之时也不见笨拙,郭芙更是跟黄药师学了几年,已把桃花岛武功钻研地通透灵活,这纵身一跃只见身姿曼妙,优雅轻盈,倒是白颜,郭芙只知他大约是通晓武学,至于武功多高,出身何门她却是不知了,但见他提气一跃,并不见拔起多高,在树干上轻轻一点,几乎悄然无声,落下之时更是落点精妙,丝毫不差,仿佛都在胸中算计之内,却是半分看不出他的武功水平。
第12页 郭芙哼了一声,撇撇嘴,就知道这个大尾巴狼才不会那么容易让人看穿。 她远远看去,只见鲁有脚一个人在那里摆弄棍子,倒是自己的母亲与父亲正远远并肩走来,心中“咯噔”一声,立刻想起一个很糟糕的事情来—— 貌似、大概、也许这里好像是郭靖黄蓉夫妇讨论郭芙未来终身大事的地方呃…… 心中叫糟,她的身体一僵,旁人不曾在意,倒是白颜不着痕迹地瞥来,眉峰微蹙,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忽听树下脚步声响,郭靖夫妇并肩走近。只听郭靖说道:“芙儿的终身大事,自然不能轻忽。但过儿年纪还小,少年人顽皮胡闹总免不了的。在全真教闹的事,看来也不全是他错。”黄蓉道:“他在全真教捣蛋,我才不在乎呢。你顾念郭杨两家祖上累世的交情,原本是该的。但杨过这小子狡狯得紧,我越是瞧他,越觉得像他父亲,我怎放心将芙儿许他?” 杨过、郭芙、武氏兄弟四人听了这几句话,无不大惊。四人虽知郭杨两家本有瓜葛牵连,却不知上代原来渊源极深,更万想不到郭靖有意把女儿许配给杨过。这几句话与各人都有莫大干系,四人自是都凝神倾听,四颗心一齐怦怦乱跳。 只听郭靖道:“杨康兄弟不幸流落金国王府,误交匪人,才落得如此悲惨下场,到头来竟致□骨不全。若他自小就由杨铁心叔父教养,决不至此。”黄蓉嘆了口气,想到嘉兴王铁枪庙中那晚惊心动魄之事,兀自寒心,低声的道:“那也说得是。” 杨过对自己身世从来不明,只知父亲早亡,死于他人之手,至于怎样死法,仇人是谁,即是自己生母也不肯明言。此时听郭靖提到他父亲,说甚么“流落王府,误交匪人”,又是甚么“□骨不全”,登时如遭雷轰电掣,全身发颤,脸如死灰。郭芙斜眼瞧了他一眼,见他如此神色,不由得心中害怕,担心他突然摔下,就此死去。 郭靖与黄蓉背向大树,并肩坐在一块岩石之上。郭靖轻抚黄蓉手背,温言道:“自从你怀了这第二个孩子,最近身子大不如前,快些将丐帮的大小事务一古脑儿的交了给鲁有脚,须得好好补养才是。”郭芙大喜,心道:“原来妈妈有了孩子,我多个弟弟,那可有多好。妈怎么又不跟我说?” 黄蓉道:“丐帮之事,我本来就没多躁心。倒是芙儿的终身,好教我放心不下。”郭靖道:“全真教既不肯收容过儿,让我自己好好教他罢。我瞧他人是极聪明的,将来我把功夫尽数传与他,也不枉了我与他爹爹结义一场。” 杨过此时才知郭靖原来与自己生父是金兰兄弟,“郭伯伯”这三个字,中间实有重大含义,听郭靖言语中对自己情重,心中感动,几欲流下泪来。 黄蓉嘆道:“我就是怕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因此只教他读书,不传武功。盼他将来成为一个深明大义、正正派派的好男儿,纵使不会半点武功,咱们将芙儿许他,也是心满意足的了。”郭靖道:“你事事想得周全,用心本来很好,可是芙儿是这样的一个脾气,这样的一身武功,要她终身守着一个文弱书生,你说不委屈她么?你说她会尊重过儿么?我瞧啊,这样的夫妻定然难以和顺。”黄蓉笑道:“也不怕羞!原来咱俩夫妻和顺,只因为你武功胜过我了。郭大侠,来来来,咱俩比划比划。”郭靖笑道:“好,黄帮主,你划下道儿来罢。”只听拍的一声,黄蓉在郭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 过了一会,黄蓉道:“唉,这件事说来好生为难,就算过儿的事暂且搁在一旁,武家哥儿俩又怎生分解?你瞧大武好些呢,还是小武好些?”郭芙和武氏兄弟三人之心自然大跳特跳。杨过事不关己,却也急欲知道郭靖对二人的评语。 只听郭靖“嗯”了一声,隔了好久始终没有下文,最后才道:“小事情上是瞧不出的。一个人要面临大事,真正的品性才显得出来。”他声调转柔,说道:“好,芙儿年纪还小,过几年再说也不算迟,说不定到那时一切自有妥善安排,全不用做父母的躁心。你教导鲁长老棒法,可别太费神了,这几日我总觉你气息纷乱,有些担心。我找过儿去,跟他谈谈。”说着站起身来,向来路回去。 ↑↑↑↑↑ 咳咳,此乃原着中讨论郭芙“终身大事”的章节 那啥,因为我家阿芙之前改变了一些东西,所以基本上不会是这样的了…… 不过阿芙想到原着,仍然会吓一跳啊 她因为记得不清楚,所以爬了这个树,这会儿想起来已经晚了……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她现在跟杨家哥哥相亲相爱,再纯洁不过了 啊哈哈哈哈 心生情动今世约 却不料只是白白一场惊吓,郭靖与黄蓉只说些寻常话,倒是提起黄蓉有孕之事,她自然没有听到走来之时她父亲想说,却被黄蓉堵了回去,黄蓉自是知道了郭芙他们藏在树上,说来本也无妨,却怕是有外人在,白白羞恼了女儿,是以跟丈夫道晚些再说。 如此郭芙刚松了口气,父亲坐了片刻就走了,黄蓉教了鲁有脚片刻棒法,果然听到她道,“芙儿,还不下来!” 郭芙吐吐舌,一跃而下,其余人亦是,只有杨过慢吞吞地爬了下来,逗得郭芙又是一阵笑。黄蓉见杨过今日里换过衣衫,活脱脱一个俊秀少年郎,倒有六七分像是当初杨康模样,不禁一怔,她思索片刻道,“罢了,芙儿,今日不骂你,你与大武小武并这位朋友先到别处玩耍去,妈妈有话要与你杨家哥哥说。” 郭芙皱了皱秀眉,但随即就笑,“好!”走不多远,回头看母亲与杨过的身影,她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来—— 她对神鵰的记忆只存于大事件,对于细节却多为不明,只当是并未改变多少原着,却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细节,杨过幼时似是没有遇到欧阳锋——那欧阳锋去找杨过之时点了小龙女穴道导致小龙女被尹志平那个混蛋染指的事情,究竟——有没有发生? 郭芙很纠结,但似乎这个问题又不好问啊…… 白颜瞥她一眼,笑道,“阿芙,你很奇怪。” 郭芙一愣,回首道,“什么?”她现在听到他叫“阿芙”就别扭,总觉得他在叫“阿福”…… 白颜勾唇浅笑,看了一眼正迳自瞪他的大小武,温然道,“罢了,下次再说。” 郭芙立刻明白了白颜的意思,知道他是有些话要与自己私下说,脸上一红,也只瞪他一眼,随即走到树下,只远远看着黄蓉与杨过。 这时冯鼎初打着哈欠走来,“早,你们果然在这里,那下人指的方向倒是挺准。”他接过书童递来的包子,咬了一口,依旧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 郭芙笑着,“吶,表哥,昨日里妈妈说要与你说话的,喏,她现在正在那厢同哥哥说话,不若你去找她吧!” 冯鼎初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又狐疑地回过头来,“你们都不去?” 郭芙笑盈盈地道,“表哥,我们刚从那边过来,就不过去了。” 冯鼎初看了她两眼,见她一脸无辜,笑道,“罢了,你母亲既然正在与人说话,我等一会儿也无妨。”说罢竟蹲在树下开始啃包子,半点没有大家公子的风流模样,不过就算如此,他黑发垂肩,方自睡醒,脸上气色甚好,俊颜修眉,长睫星眸,说不出的好看,比之那些江湖武人,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些别样的雅致秀气,郭芙见他一个包子便啃了半天,不禁哼了一声,只转眼看向远处黄蓉的方向,不过等了一会儿,便见有人去找黄蓉说了话,杨过朝这里走来—— 他的眼圈微红,似是落过泪,郭芙心中一松,知道大约他与母亲的心结这下解了,便拉过杨过,对冯鼎初道,“表哥,方才让你去不去,现在妈妈必然又有事忙啦。”口吻中有些幸灾乐祸,又道,“武家哥哥,你们带着大白和表哥到庄中休息吧,我有些话要与哥哥说。” 白颜眉间不着痕迹地一皱,随即笑道,“无妨,这里离庄子就一点路,我们自己回去罢。” 冯鼎初又是一个呵欠,揉揉眼道,“那便下次再与姑姑说话好了。” 大小武虽有些不舍,但也只是瞪了杨过一眼之后,就朝庄子走去,只是看背影有些沮丧——却不久便有人走来,只道是他们的师叔伯来了,他们即刻一声欢呼,倒是忘了方才不快,只奔过来同郭芙说,“芙妹、芙妹,我师叔、师伯来啦,你同我们一块儿去见见罢。” 郭芙依旧浅笑,“你师叔师伯与你们讲话,我一个外人去作甚么,你们去吧,回庄时我自会正式拜见,毕竟也是长辈。” 大小武失望地迳自走了,白颜却笑,他知郭芙是不想让人家师叔师伯误会,毕竟带着一个女孩子去见自己的长辈,便有些相许的味道,郭芙见他笑得讨厌,瞪他一眼道,“好啦,你们也走,我有话要与哥哥说。” 冯鼎初与白颜走到庄前,他左右看看,嘀咕道,“这个英雄大会倒也热闹,吶,大白——”他正想与白颜说话,却瞪着眼找不到人,“咦,人呢——?”他低下头来,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笑,眼眸之中,闪过一道冷光。 “真是——真当我冯鼎初——只是个纨绔子弟么……” ***** 郭芙与杨过走到树下坐好,这才道,“你方才与妈妈说了什么,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也不知羞。” 杨过见她打趣自己,哼了一声,“才不与你说。” 郭芙瞪他一眼,“好哇,你同妈妈说却不与我说!” 杨过见她明眸丽颜,只脸颊气鼓鼓的,不禁“扑哧”一笑,“好,与你说便是。”当即把他这几年的经历说来,但与同黄蓉说时不同,他只拣些有趣的,比如小龙女着他捉麻雀等事情,把郭芙逗得直笑。 “那你为何要出古墓来?” 杨过嘆了口气,“那日同姑姑练《玉`女`心经》,早已大成,却从古墓石壁上看来那《九阴真经》,因着姑姑不肯下山,我与她便同练这武功,但这武功无比奥妙,我们练了月余,进展却缓,不料那日——练到一篇之时,怕是走火入魔,姑姑昏了过去,我心中一急,也是气血攻心,晕在一旁,待我醒来,姑姑却有些奇怪,她被人点了穴道躺在糙丛之中,眼上被蒙了青布——”
第13页 “好啦,不用说啦!”郭芙低着头,眼圈微红,心中堵得难受,她知道欧阳锋确是没有出现,但小龙女依旧没逃得过她的宿命——那尹志平臭道士当真可恶!“哥哥,你要待你姑姑好,一辈子都要待她好。” 杨过一愣,随即笑道,“那是当然的,我本就是下山来找姑姑的。”随即又嘆气,“妹子,你虽对我好,但论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便是姑姑了。” 郭芙站起身来,口吻带笑,“那是当然的,哥哥。”她背对着杨过,一行清泪自颊上滑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为杨过此时说来令人闻之心酸的语气,又或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此带着笑温然说与自己听的这事情—— 他怎么会知道,那个冰清玉洁的小龙女,他的姑姑,遭遇了这样可怕的事情。 她心中难过,却是为那个一心一意待杨过,空灵如冰雪般干净的小龙女。 水光一闪,她不着痕迹地用袖抹去,转头笑道,“哥哥,我们回去吧。”转眸之时,却看见一片素色衣袂一闪而过,眉间一皱,再仔细看时,却是什么都没有,虽是有些疑惑,但也不再在意,同杨过一起相携回到庄中去—— 不远处,白颜只怔然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面无表情,许久才道,“阿古勒,你说,是不是到了我们该离开的时候。” “是。” 白颜嘆了口气,却听到一个声音道,“你这就要走了么,你捨得?”他回过头,看到冯鼎初略带讥诮的脸,漠然地看着他。 他微笑,温然道,“冯兄,已叨扰了这么久,我也该继续寻人去了。” 冯鼎初轻笑一声,“白颜,我原也以为你只是来江南寻人,取了个汉人名字却是不必。”他目光灼灼,根本不似平日里风流轻佻的模样,“这宋的土地上,亦有不少蒙古人,你、何、必!” 白颜一愣,“你知道?” 冯鼎初盘着手臂看他,“是啊,我知道。你虽言行举止与汉人无异,甚至确是像江南人,但有一些细微的小习惯,却是改不掉的。”他笑道,“你要走了也好,我原也不希望你再呆在我表妹身边——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但毕竟还是个女人,而你,连名字都相欺的傢伙,实是比那大武小武还要差劲!” 白颜沉默半晌,微笑道,“是啊,你说的不错。” 冯鼎初挑眉,“但是你喜欢她。” 白颜嘆气,“我想告诉她我叫伯颜,是一个蒙古人,却总是怕她从此不再对我如此亲近。”他抬头,看向冯鼎初,“请相信,我从没有故意相欺,除了名字,其他的一切,都再真实不过。” 冯鼎初笑道,“那又如何,你既决定了要走,那便不要回来。” “好。再过三天,只要三天,我便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老妹结婚了…… otzzzzzz…… 标准的先上车后补票啊,她个小屁孩儿自己孩子还没做好,都要做妈妈了 于是明天要去看伴娘礼服 于是下周我哥哥结婚 otzzzzzz…… 连做两次伴娘俺会不会嫁不出去啊 ┭┮﹏┭┮ 于是明后两天我估计会很忙 不过今晚会把明天的章节码出来 如果明天实在没时间,后天可能会请假一天 特此说明 周一开始正常日更哦~~~ 最后,《玉、女、心、经》居然被口了 otzzzzzzzzzzz…… 初试啼鸣惊艷声 郭芙回去之后不见了白颜和冯鼎初,自然问起,不多时便见他们回庄来,只当他们出去走走,并未多问。 吃过午饭,刚好是丐帮新旧帮主交替之礼,郭芙观礼之时想起白颜正在江南寻人,自己答应要找母亲予他帮忙,这几日倒差不多忘记,正想与他说,却见他的面色有些奇怪—— 此时一老丐正在说蒙古鞑子南侵之事,说洪帮主曾言让众弟子务必心存忠义,誓死杀敌,抵御外辱。众人正群情激动,就算是杨过,都是脸色振奋的模样,唯有白颜不知想起了什么,面无表情,看上去有些怔然。 郭芙正想上前问话,却被旁边的冯鼎初拉住了袖子,“表妹!这英雄大会果然有趣,你与我说说,那位美貌的女子是哪门的女侠?” 郭芙一眼瞥去,却是一个不认得的女子站在陆庄主与夫人的身边,冯鼎初虽是说她美貌,其实却还是个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年纪,容貌虽稚,却也见得美貌轮廓,不过毕竟还小,便知冯鼎初只是开玩笑,“表哥,等程姐姐回来我已经告诉她你已经看上新人了,让她无须担心。” 冯鼎初闻言一惊,随即笑道,“好妹妹,你不用如此待我吧!好歹我们还是自家人!”说笑间,郭芙只又朝白颜看去两眼,便见他刚好抬头,撞上郭芙担心的视线,展颜一笑,正是温润如玉,一如平时模样,郭芙回以一笑,不多时,丐帮大会结束,正到晚宴,四处张灯结彩,江湖中人的宴会多为大鱼大肉,这一桌下来却是也不简单,但此时前厅、后厅、正厅,厢厅、花厅各处开了足足有两百余席,场面之大,就算是大富之家也不常见。 郭芙与冯鼎初、白颜一同坐,倒是杨过被黄蓉邀去更好的位置坐了,郭芙也不在意,倒是冯鼎初用筷子挑了挑桌上菜色,问道,“表妹,这一宴下来价值不菲啊,这陆家庄当真如此客气,并不在意这些财富么?” 郭芙却知道这陆家庄曾经靠着水匪起家,家产实是不薄,如今在此地的庄子占地如此之大,更有大片良田,乃是一个大大的地主家,这宴虽花费颇多,但她郭黄家的身家本身也不差,郭靖他日曾在蒙古打仗,虽到最后匆匆只身逃离,但也带出一些财产,黄蓉更是出身桃花岛,至少郭芙就从未见过黄药师缺钱花。 虽非冯老太太一般的大富大贵,但也绝不是小康那么简单。 “表哥,你还真当我们都是穷亲戚么?” 冯鼎初一噎,“我可未曾这么想过,只是平日里以为江湖人都是脏兮兮的不甚在意这些,却想不到也有姑姑或那位陆庄主夫人一般的贵妇人。” “当然,还有程姐姐这样的大美人,可是?” “呃,当然,还有表妹你。”冯鼎初带着讨好的笑之时显得格外乖巧,郭芙也就不再打趣他,却闻那厢一人提起武林盟主之事,她心中一动,看来——那个要开始了。只是看此时门外黑洞洞的夜色,她又有些好笑—— 似乎无论哪一部电视剧,拍这一段时都是好好的大白天吧……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就见郝大通等四个道人到了厅中,自己的父母前去相迎,不多时便听见门外呜呜的号角声起,隐隐有击磐之声传来。 不像是郭芙印象中的金轮法王带着两个弟子前来那么简单,厅中站了高高矮矮数十个人,郭芙一眼望去便知这些人都身带武功。最好笑的是那位金轮法王,真是哪位都演不出这般传神的样子,那扁扁的额头,当真如一只碟子一般,好笑极了。 这边正在办英雄大会,南朝武人如此之多,金轮法王若真是只带两个弟子前来,胆子也太大了一些,不过就算带了这数十人,还是极为大胆的行为。 郭芙正思考间,那边已经开始说话,她站起身来,往那厢靠去,此时众人皆往那边挤去,黑暗之中,郭芙只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一只手,她回过头去,一眼撞进白颜深邃的眸光中,不禁一愣,“大白?”她感觉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既紧又重,脸上不禁有些烧,但又有些奇怪。 白颜随即一怔,缓缓绽开微笑,手也渐渐放开,郭芙不知为何觉得心中一紧,反手就抓住了他放开的手,只道,“我们一同去看看罢。” “……好……” 那厢鲁有脚被霍都夺了打狗棒,却被黄蓉又轻巧夺回,郭芙却知道最近母亲正因为有孕而气血不顺,绝不能动武,连忙上前一步,扶住黄蓉,“妈!” 黄蓉摇摇头,郭芙余光瞥见大武小武正要动手,忙一跃而出,“大武哥哥、小武哥哥,且慢动手。”她知道大武小武虽不至于像原本一般不济,但父亲本不擅长授徒,大小武资质又稀疏平常,若论武功,比起霍都来还是差上许多,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为好。 郭芙站在霍都面前,只浅笑盈盈道,“霍都王子,我妈妈身体不适,我来与你比划比划可好?” 霍都只见面前这个少女明眸皓齿,娇艷非常,比之自己平时见到的女人都美上不止三分颜色,便有些心神荡漾,当下摺扇一开,露出扇上一朵娇艷欲滴的牡丹,洒然笑道,“姑娘这般美貌,小王怎可与姑娘动——”话未说完,郭芙已是一掌噼来—— 霍都吓了一跳,只是见少女年龄不大,就算有名师指点,武功想来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她虽抢先动手,但看在此女容貌出众的份上,他倒并未恼恨,尚自想着打败她便好,切要手下留情,不可伤了人家。 郭芙勤练十年武功,却是几乎未曾真正与高手动手,她自听从黄药师吩咐取去负重之后,身轻如燕,轻盈欲飞,此时一招击出,当真速如闪电,劲风如割。 郭靖见郭芙忽然上手大惊失色,“芙儿,莫要——” 黄蓉却按住他,“且慢,看看再说。”她眼光自比郭靖高明,已看出女儿出手大气,已颇有大家风范,比之大武小武不知厉害了多少,正暗自欣慰,也盼着女儿能突出奇招,就算不能打败霍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也好。 桃花岛武学本就讲究一个雅字,郭芙这般的美貌少女使来,更是好看之极,只见她一身绿衫飘飘,长发翩然,容颜美丽若春花初绽,但这一手功夫已不是“漂亮”二字可以形容。 众人皆窃窃私语间得知这便是郭大侠与黄帮主的令爱千金,更是啧啧称赞,大声叫好,或比郭靖亲自下场更为炽烈的气氛让霍都也有些骑虎难下,他知道,这下他若是输给了这个小姑娘,这场子却是难找回来了,是以渐渐也用上了真功夫。 郭芙先时还有些生涩,但过了几招之后,用招渐渐老道圆润,这十年苦功,确实不是白费的,罗袖翩飞,一双雪玉手掌轻轻拍来,便是一道凌厉劲气,指若拂兰,准之又准,绝不差之毫厘。 外间虽是黑夜漫漫,整个厅上却是灯火通明,正是烛光如霞,映着郭芙丽色绝伦的面颊,芙蓉颜色,桃花容颜,兼之她面容带笑,若春风拂面,沁人心脾,即便是她的对手霍都,若非必要,都绝不愿意对这般的少女下去重手。
第14页 白颜隐在人群中看着,忽见金轮法王目光自人群中扫过,却是没有认出自己来—— 嘆了口气,将掌中扣住的一枚算珠收起,他也是未曾想到,这个娇怯怯的少女,底子如此稳重——这无关天分,就算她于武学上是个天才,若没有十二分的勤奋,又怎能有如此水平。 阿芙呵阿芙,这世间的女子如何有人及得上你。 母亲曾言,当喜欢上一个女人,那世间女子即便再有千般好,都及不过她一个笑脸。而如今,你本就有千般好,世间女子的笑颜,又怎比得上你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 阿芙,不过只剩三天,你要让我——如何走得开。 作者有话要说:otzzzzzz…… 明天估计请假请定了 otzzzzz…… 要开车去老家接外婆回来参加婚礼 自从拿到驾照了还是好讨厌开车啊啊啊啊啊啊…… 本是天上仙来客 郭芙表面上极为淡定地带着美好的笑,心中却是极为纠结的情绪——要知道,这是她实际意义上的第一次与人动手。 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了,当真的看到那些高来高去的轻功的时候,她仍有一种在看电视剧或者电影的虚幻感,直到——自己也渐渐学会所谓的“武功”。母亲黄蓉说她资质上佳,不仅仅是这具身体的根骨相当不错,她对武学的悟性,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努力。 黄蓉年轻时杂类旁通,对五行八卦、文学厨艺之类的要比武学感兴趣得多,致使她当初在遇到郭靖之时武功只能说尚可,却着实算不上高手,而郭芙此时,却足可以算个高手了。 来英雄大会的众人原本也只是看着热闹地大声为郭芙叫好,渐渐才悚然而惊,这个少女才多大年纪,怎有如此沉稳厚重,犀利凌然的武功? 不错,郭芙近几年来跟着黄药师,足可以说已然学到了桃花岛的精髓,日日带着沉重的玄铁圈于手臂和脚腕,以一个少女的心性,几乎是不可做到的沉静,且对自己足够狠心,她幼时在海浪中跌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到的时候无人看见,她流汗的时候无人看见,她的手脚被铁圈磨出血迹的时候没人看见,她夜以继日地苦思和苦练无人看见,人们看见的,只是她此时翩然飘逸的身影,优雅轻盈,绕着霍都的窈窕身姿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几乎变成一道绚丽的绿影。 渐渐的,场上由方才的嘈杂变得安静下来,连金轮都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神阴沉。 霍都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原想的立威变得如此艰难,他虽武功在年轻一辈中绝对算得上高手,但尚不及他的师兄达尔巴,他一介王子,虽练武还算专心,但并不算刻苦,不过原先却当真没有把这个娇怯怯的小姑娘放在眼中。 郭芙一掌击来,劲风拂面,极为凌厉,霍都亦有些骇然,他掌中摺扇一旋一切,郭芙却变掌为指,指尖微翘,状似兰花,轻轻一拂,霍都腕上一麻,差点握不住摺扇,但他功夫毕竟底子深厚,手掌一伸,“唰”地一下扇子打开,朝郭芙的手臂割去,竟是再不容情,下手狠辣。 郭芙却笑盈盈地一个后翻,落地之时悄然无声,“好啦,我与你比划比划,你却当了真。”口吻带了些嗔恼,霍都顿住,收回扇子,自命风流地扇了扇才清了清喉咙道,“天下英雄请了,这小姑娘要与我动手,若是小王动真格的,只怕给人说一声以大欺小,倘若不比,倒又似不给这位姑娘面子。这样罢,咱们言明比武三场,那一方胜得两场,就取盟主之位。小王与鲁帮主适才的比试不必计算,与这小姑娘的玩耍自然也不算,大家从头比起。各位请看妥是不妥?” 这几句话占尽身分,若是在与郭芙动手之前说,倒是显得极为大方,不过方才比的时候郭芙明显不落下风,他再如此说便显得有些厚颜了,四周围发出不少嘘声和嘲笑,霍都脸皮倒也厚,依旧摇着扇子一派风流模样。 郭芙“扑哧”笑了起来,“三场么,你们那方自然是你还有那个竹竿子似的大和尚还有那个比竹竿子还竹竿子的老和尚,是也不是?” 霍都噎了一下,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若是道是,倒是说自己的师兄同师父是某种空心物事,若不是,郭芙的形容其实极为形象,他的师兄达尔巴脸削身瘦,确是有几分像竹竿,而他的师父金轮法王却是极高极瘦,呃,确实比竹竿还竹竿…… “咳,我们这方自然是区区在下我,还有我的师兄师父三人,在下不才,武功最次,是以打个头阵。”他顿了一下又道,“还望众位英雄以诚胜之,不要弄些小孩子来戏耍。” 黄蓉笑盈盈地道,“足下比第一场,令师兄比第二场,尊师比第三场,那是确定不移的了。是也不是?” 霍都道:“正是如此。” “靖哥哥,我们赢定啦!”黄蓉还待再说,一旁郭芙却插话道,“妈,不需如此认真,什么叫不要弄些小孩子来戏耍,当真如此看不起我么!”她走到一旁拉过杨过,“哥哥!你同我各打一场,让这些蒙古人灰熘熘地滚回去!哼!” 郭靖沉声道,“芙儿,不要胡闹。” 黄蓉眼睛一转,“芙儿,你可有把握?” “自然是有!”郭芙肯定地点头,又对杨过道,“哥哥,你怕那个竹竿子么!” 杨过见这个重要的时候郭芙把他拉了出来,看她全然信任的目光和亲昵的神色,心中感到无比温暖,“自是不怕的!当我们中原武林无人么,居然敢就这么欺上门来,喂,竹竿子,我妹子说让我打你,你可怕么!” 但那达尔巴却是完全听不懂汉语,一脸茫然地看过来,郭芙不禁又笑出声来,杨过见状,就算原本有些担忧也被抛得一干二净,心中畅快极了,“小孩子又怎样,就算是我中原的小孩子,也比这些个什么蒙古来的高手强!” 郭靖见女儿与视若子侄的杨过都出来搅和,正皱起眉的时候,黄蓉却拉过他的手,悄悄道,“靖哥哥,且看看。” 郭芙对霍都道,“喂,你,我们中原的武林前辈都是德高望重的高人,你们有这个资格和他们动手么!不若先和我们小孩子来比一比!” 金轮法王见郭芙一脸傲慢的模样,不禁有些动怒,沉下脸来道,“中原人就这样迎接贵客么,让几个小孩子出来撑场面?” 郭芙与杨过率先而站,后面是大武小武,而冯鼎初不会武功,也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倒是白颜,站在人群之中,面无表情,目光却始终只看着那一人。 看着她笑语盈盈,看着她的目光飘来——漫过了他,落在了杨过的身上。 她道,他是哥哥。 可是阿芙,他毕竟——不是你的亲哥哥呵。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在意,可是昨日里他偶然间却有听到黄蓉自语道——靖哥哥该不会还惦记着要把芙儿嫁给过儿吧…… ——原来,原来,她的父亲有这样的心思。 转眼去看那杨过,面貌俊秀,举止虽不甚优雅却自有一种潇洒不羁,目光虽有些轻狂却在无人在意之时极为沉凝,显然为人恣意而不轻浮,且——慧敏有智,说话之时字里行间重情重义,旁人未曾看出,他却见了他手上的厚茧,明显勤于练剑才会留下的痕迹,走路之时虽刻意装作没有武功,拖着步子,但偶尔起脚之时却仍可见轻盈——他的轻功必然不错,至少比之那个大武小武,这位杨过明显要出色得多。 他自小擅于观人,是以虽只是短短相处,他便能把这人看得八九不离十。 但——世上怎会有男子配得上阿芙?他总是对自己说,再看一看罢看一看罢,杨过他——还不够好。 垂下眼睑,唇畔一丝苦笑,但那又如何,阿芙对他如此亲昵,说是视他为兄,却是为他落泪,不管何时,最先想到的总是他,也许是喜欢,她自己却还未发觉…… 长嘆一声,四周围忽然却安静了,他一抬头,便看见门口走进一个绝美的白衣少女,那少女一进来,众人不由自主的都向她望去。但见她脸色苍白,若有病容,虽然烛光如霞,照在她脸上仍无半点血色,更显得清雅绝俗,姿容秀丽无比。世人常以“美若天仙”四字形容女子之美,但天仙究竟如何美法,谁也不知,此时一见那少女,各人心头都不自禁的涌出“美若天仙”四字来。她周身犹如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中人。 但白颜不过看过一眼,便目光依旧看向郭芙,那少女确是极美,但那般飘渺若雾的病态美怎比得上阿芙的巧笑倩兮,聪慧灵动?不料却正好对上郭芙朝他看来的眼神,她朝他灿然一笑,若朝霞之绚烂美丽,白颜不禁一怔。 但是杨过却不管,他浑身一震,便已奔了出去——“姑姑、姑姑!”他欢喜得叫着,白颜看去,不由得皱起了眉,却见郭芙只是俏生生地立在那里,面上一丝温情的笑,却是没有半分的愕然嫉妒,心中又有些释然,不过又想,阿芙是如此聪敏慧黠的女子,就算是心中如何,面上总能带着微笑的,如此一想,心中便愈加怜惜,不知为何,不想看那杨过与那绝色少女在此刻此间如此亲热,他的眼中——只有阿芙,可是这个杨过,原来心中却有别人。 所以阿芙,你决不能嫁给他,决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 今天吃完晚饭赶着码的…… ┭┮﹏┭┮ 这周单位都在搬家 木有时间白天码字了…… 另 编编离职了 偶好桑心…… 这周好忙……偶好忧心…… 最后,结婚真是一件麻烦事 望天 ps:关于小龙女的那段描写来自原着。我尽量不引用原着内容,如果引用我会註明。接下来的三场比试自然也不同,大家拭目以待吧。 人生自是有情痴 “怎么样,中原的各位考虑清楚了没有,若是想好了,现在便开始第一场吧。”霍都先时见这少女美貌,却不知就是自己上终南山求婚的那一位,又见他与之前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子言行亲密,心中哼了一声,只道方才郭芙的话不过是小孩子家的玩笑罢了。 岂料郭芙笑盈盈地越众而出,“请指教。” 霍都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他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中原当真无人——” “先打败了我们罢,你们这些蒙古蛮夷尚还没有资格请我中原的前辈高人请教!”郭芙打断他的话,只见她持剑而立,这尚是她第一次用上兵器,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对自己说,这一仗,许胜不许败!“霍都王子,你的武功高强,小女子不才,一上来便要用真功夫了。”她说着,“锵”地拔出剑来,这柄剑剑身雪寒,映着她妍丽脸蛋,愈加光彩夺目,众人隐约有些紧张,却见她雪白手指捏上长剑,轻轻一拔,一声轻响,剑身居然应声而落,居然是一把极其罕见的剑中剑!
第15页 里面这把剑不过一掌多长,黯淡无光,几乎没有反光的剑身黝黑,剑身又细又薄,却看不出什么出彩之处。 郭芙浅笑道,“我这把剑名唤‘干坤’,这把剑中剑,却是‘袖里干坤’,霍都王子——请了。” 霍都这才凝神以对,他知道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武功并不弱,身法极快,此时拿出这样一柄奇特的剑,绝不容易应对,面色便有些阴沉,但此时鼓譟声下,却不好真的推辞,至少打败了这几个小孩子再说,摺扇一扬,他冷声道,“不给点教训,小孩子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却见郭芙绿色罗衫长袖翩然,右手那把奇特短剑一滑便贴着白腻手臂滑入了袖中,当真是袖里干坤了,身姿翩然而起之时霍都摺扇一张,锐风如刀,向她割来,竟是一下手便不容情,直想快些胜了这个小丫头,不料郭芙右手袖中短剑一伸而出,“叮”地一声与他扇子相切,霍都只觉虎口一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个小姑娘的内力竟然如此深厚! 向后一纵,他看到自己的扇子上居然被划出一道深深印记,要知道,他的扇子乃是精钢制的扇骨,连扇面都是特殊制成,寻常兵器根本无法毁得这扇分毫,可见那柄匕首般的短剑确是十分不凡。 郭芙此时却已身形如烟,飘然而来,只见短剑在她右掌宽袖之间若隐若现,只因剑身沉暗并无半分利器反光,并不十分引人注意,但她那柄短剑在雪白掌心之上盘旋伸缩,变幻莫测,左手或掌或指,飘逸盈然,右手却直攻要害,犀利难当,那剑招一招一式极为优雅,却偏偏满是肃杀之气,与她巧笑嫣然的脸庞、顾盼流波的目光截然相反,干净利落,迅捷如电。 郭靖亦是满脸惊讶,他到此时才知女儿已经练得了一身好武功,黄蓉亦有些讶异,“靖哥哥,难道芙儿竟遇到老顽童了么,这有些像老顽童的双手互搏之术,啊,不对,芙儿的左右手只是配合而非同时,速度太快给人眼睛的错觉么?” 事实上,郭芙的左右手攻击之时行云流水一般,左手优雅飘逸,右手袖中剑却犀利肃杀,完全不同的感觉造成双手同时攻击的错觉,其实不过是配合罢了。 黄药师教了郭芙几年武功,却非只是把武功教给她而已,可以说是十二分的用心,已经让郭芙有了自己的武学路子和风格,其实早年他的几个徒弟虽个个武功高强,也是各有所长。 霍都感觉最惊骇的并非郭芙深厚的内功,而是她那柄短剑上隐隐的对他扇子的吸力,却不知那柄短剑是何材质。使扇为武器等若用了两般兵器,一为短兵,一为圆兵,无论是割是挥是戳,霍都都已练到极致,但可惜郭芙的短剑锁住了他的兵器,左手看似飘然无力的掌法或优雅轻盈的指法却实则极为精准凶险,几度遇险之后,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众人只见郭芙绿衣飘飘,右手袖中剑忽隐忽现,霍都左挡右格,明显落于下风,不禁大声叫好。 霍都渐渐心有些乱了,他原就心性不稳,现被一个少女逼得如此狼狈,想起师父来前交代,心中不禁有些慌乱,却在这时郭芙右手短剑一滑错开他的扇子,左手变掌为指,轻轻拂过他肩上穴道,手臂一麻,扇子险些脱手,死死抓住之后,却听几声轻响,却见郭芙左指指尖连弹,霍都腿上一软,几乎跪倒,脸上骇然失色。 郭芙趁机点了他穴道,霍都面色惨白地委顿在地,黄蓉笑道,“芙儿,好出色的弹指神通!” 郭芙站在原地,只见灯烛之下少女面色微红,却神态怡然,口角含笑,顾盼流波,甚至笑容还微带着一丝羞涩,几乎难以置信她便这般打倒了摔在地上的霍都。尤其以全真教郝大通之流最为震惊,因他们是见过霍都与达尔巴的武功的,知道他们绝不是徒有外表的绣花枕头,但郭芙一个稚龄少女居然如此厉害,实则太过让人不敢相信。 “如此,我们便胜了一场,是也不是,大和尚!” 金轮法王却阴沉着脸不说话,达尔巴越众而出,解了霍都穴道,霍都站起来,只低着头,也不敢看他的师父金轮法王,只默默站到后面去了。 杨过携着小龙女走来,笑道,“妹子,真想不到你的武功已经这么高明啦。” “哥哥别取笑我啦。”她笑着将目光放到正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的小龙女身上,“这一定是龙姐姐吧,我听哥哥说过好多你的事。” 小龙女于人情世故是全然不懂的,只是见杨过与郭芙亲近,而郭芙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充满温暖之意,于是点点头道,“你是郭芙,过儿也同我说你了,方才你在和那人打斗,过儿也是十分担心。” 郭芙“扑哧”一笑,“龙姐姐,你真是漂亮。” 小龙女见这个美貌少女称赞自己,雪白面容上飘起一抹淡淡红晕,“你也是很好看的,就像——我来的路上看到的桃花一样。” 郭芙倒是没想到小龙女说出这样的话来,却见那边达尔巴已经上了台,便催促杨过道,“哥哥,你快上去打发了这个大和尚,我和龙姐姐说会儿话。” 杨过笑着看她,“你且把你的‘干坤’借我罢。” 郭芙拾起地上剑身,给他装上之后,递过长剑给他,杨过温柔对小龙女道,“姑姑,待我打发了这个大和尚,再来同你和妹子说话。” 小龙女只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郭芙拉过小龙女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又软又轻,低头看去,见她十指纤纤,每一根手指便如雪玉雕成一般,极为好看,抬头就看到她也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长睫微翘,一双眼纯如稚子,虽冷淡无波,却也明澈到了极致,她悄然扫过人群便看到缩在人群后的尹志平正痴痴望着这边,不禁嘆了口气。 小龙女这样美丽而气质独特的女人,若非身在古墓,还不知引起多少相思,她见小龙女正担心地看着杨过,也移目过去,那厢杨过正在学着达尔巴的藏语逗他,极为有趣,她淡淡道,“龙姐姐,我同杨家哥哥虽无血缘,却视他为亲生兄长。” 小龙女闻言转过头来,“我虽不知兄妹之情是什么,但却知道大约是亲人的意思,我原以为过儿如我一般,这世上再无任何亲人啦。”她本不知七情六慾,若非遇到杨过,她也从未想过去知道什么是感情,就算是相伴多年的孙婆婆死去,也未曾有多少伤心。 “龙姐姐,你只需知道,亲人——大约就是也会关心他爱护他希望他幸福的人。” 小龙女皱起眉,“过儿自有我去关心他爱护他。” 郭芙“扑哧”一笑,“龙姐姐,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吃醋?那是什么?” 郭芙靠到她的肩上,闻到一股淡淡的冷香,说道,“就是——你怕我会抢走哥哥,是不是?” 小龙女原不喜欢与人亲近,但郭芙身上莫名的有种阳光一般的明丽气息,她居然不忍拒绝,“嗯。”她居然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郭芙愣了一下,随即笑倒在她身上,“龙姐姐,你真是可爱。”但笑过之后,却认真道,“你放心吧,龙姐姐,我视他为兄,自然是不会与他有什么的,他这一辈子,只会娶你一个人。” 小龙女认真看着郭芙,“谢谢你。不过原本过儿就不会娶别人的,我自己要作他的妻子。” 郭芙几乎忍不住笑,但眼前这个女人却这般清纯简单,质朴到可爱,她牵着小龙女的手看向场中那个俊逸飞扬的男子,嘆息道,“那是当然的,你与哥哥,本就是天生的一对。” 小龙女翘了翘唇角,只一个浅淡的笑,却明艷不可方物。 她的世界那么那么简单,只有一个杨过而已。 郭芙转开了目光——这样纯粹的感情让她心弦一颤,无论何时,她从没有想过,以全部的思想和情感去爱一个人。 而小龙女,就是这样爱着杨过,简单的,只看着他,再容不下其他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otzzzzzz…… 最近公司搬家,回来很累,我码字进展有些慢 大家担待一下 以身相许君可愿 郭芙早知道杨过会打败达尔巴才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杨过武功逊达尔巴一筹,只是在黄蓉提醒下使出移魂大法来才胜得,真的赢了之后,她还是长长出了一口气,抓着小龙女的手微微松了些,小龙女略微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她只认为打架便打架了,打得过打不过她却是半点没有关心的,只知杨过不受伤便好。 郭芙对她一笑,倒是杨过已经扬声对金轮法王道,“我们胜了!大和尚,你说话可是算话么!” 群雄齐声欢呼,叫道:“我们又胜了第二场!”“武林盟主是大宋高手!”“蒙古鞑子快快滚出去罢,别来中原现世啦!”两名蒙古武士在纷乱中抢出,将达尔巴抬了回去。 金轮法王见两个徒弟都输在场下,霍都倒也罢了,这小姑娘确是剩他一筹,但大徒弟却是输得不明不白糊里糊涂,心中大是恼怒,但脸上不动声色,坐在椅上喝道:“少年,你们小孩子第三局出谁?”他武功绝伦之外,兼且博学多才,居然会说汉语。 杨过笑道:“不是说三赛两胜么,我们已经胜了两场,这第三场不比也罢,怎么,你想抵赖么!” 金轮法王心想:“中原汉人诡计多端,弄两个小孩子出来,实则没想到会有如此武功高明的少女。竟然连达尔巴都输在这少年手上,但明显却是诡计得胜。”霍地站起,从怀中取出一个金轮。这金轮径长尺半,乃黄金铸成,轮上铸有藏文的密宗真言,中藏九个小球,随手一抖,响声良久不绝。金轮法王道:“哼,三场却未结束,莫不是没有第三个人吧!只要你们再有小孩子接得住我这金轮的十招,我就认了你们小孩子的把戏。” 杨过笑道:“我已胜了两场,三赛两胜,你方言明在先,却又胡赖些甚么?” 金轮法王道:“连第三人都没有,这场比试自然不算数。” 郭芙眼睛一瞪,这金轮也太不讲理了吧,但她眼角瞥见大武小武正握着剑,似乎有些犹豫,她知是因为霍都与达尔巴武功都很高,而他们的师父金轮法王绝对十分可怕,但又想不论是谁上去,就是输了也能堂堂正正胜得这场比试,实是不愿只杨过一人出风头。 但郭芙知道,他们无论哪个上去都绝会重伤不可,看那金轮的架势,要把今天受的羞辱在下一架中找回场子,和原着相比只怕更为愤怒吧——
第16页 “那便我来试试吧。”小龙女丝毫不带烟火气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郭芙转过头来看她,只微笑道,“龙姐姐,当心了。” 杨过走过来道,“姑姑!这怎么可以!”以他的眼光,自是看出这个大和尚武功相当高明。 小龙女淡淡笑道,“过儿都上场了,我身为你的师父,岂有怯懦之理,再说,不过十招罢了,我不过试试,接不了又如何。” 杨过尚有些忧心,朝金轮法王喊道,“喂,大和尚,你可要小心了!她可是我师父,别三场都输了面子丢光了回去!” 郭芙想制止他喊出小龙女是他师父的话来——却终究是晚了一步,杨过见郭芙正皱眉扯着他袖子,有些疑惑,郭芙嘆道,“这老竹竿子本就想找回场子,你这般刺激他,且不是逼他对龙姐姐下重手。” 杨过一听便明白了,心中后悔,又上前拉着小龙女道,“姑姑,若是不敌你便认输好了,不碍的。” 小龙女点点头,“我明白的。” 郭芙只当原着中小龙女也同金轮法王打过,应当是没有危险的,呃,顶多杨过上去搅和了一下,然后——貌似是自己的父亲出手了? 郭芙侧目看了看父亲,他正十分高兴地同母亲说话,满脸欣慰的神色,显然为自己和杨过皆十分争气而心中大悦。 小龙女本就白衣如雪,黑发如墨,古墓派的轻功一施展开,便如一朵翩然白蝶,愈加不沾尘世,轻盈若仙。 长绫灵动非常,尾端金铃悦耳动听,实在赏心悦目至极。 ——不过,她确是打不过金轮法王的,而且金轮的攻势之迅猛,竟是一开始下手就极为狠辣,毫不容情。 杨过十分着急,他一直在旁边大声搅和着金轮与小龙女的打斗,郭芙听着几乎忍俊不禁。 小龙女的轻功甚是高强,在这大厅之上辗转腾挪,金轮却是奈何不得她,渐渐声势更厉—— 郭芙眼角一跳,见小龙女险险避过金色黄芒,旁边的杨过已经跳了出去,更可怕的是——现在他们的那个角度,爹爹根本救之不及! 郭芙根本不知道,原着中杨过是会捡起地上达尔巴的金杵去帮小龙女挡轮子的,但此时她站在一侧,金杵却被扔在一旁,他情急之下居然以身扑去! 于是,郭芙郭大小姐做了一件她前世就做过的不过至今还没后悔的事情—— 扑上去,推开了为小龙女挡祸的杨过! 这纯粹是一瞬间的下意识使然,那金轮如此之快如此之凶险,她本就没有思考的时间,只能这样单纯得扑过去! 眼前一片金色,郭芙心下骇然,却眼见无法避过此祸,这才想起一个悲惨的问题——就算不死,也是绝对会毁容吧…… 女孩子,总是对自己的容貌极为关注的…… “叮、叮、叮”的几声轻响,几乎掩盖在金轮的恶响之下,但下一个瞬间,“哐当”一声,金轮掉落在地,几颗算珠滴熘熘地在旁边打转。 整个大厅霎时鸦雀无声。 黄蓉立刻脸色煞白,身体一晃,自是动了胎气,郭靖连忙一扶,“蓉儿、蓉儿,你怎么样,芙儿没事,不要担心!”虽如此说,自己的脸色也是刷白,深深出了口气。 金轮面色铁青,今日被三个小孩子破坏了计划本就极为郁结,此时连自己纵横无敌的兵器都被打落在地,不禁恶从胆中生,手掌微抬,他本来清明在躬,智慧朗照,这时却不由得大动无明,盛怒之下也顾不得了,一掌就朝脸色苍白跌落在地的郭芙打去! “芙儿!”黄蓉惊叫,但郭靖此时还搀着她,竟是未曾料到金轮法王如此身份,居然对几个小辈出手,这一下惊怒非常,放下黄蓉就扑过去,但眼见已经救之不及! 却见旁边忽然跃出一个素衣青年,长发飘起,露出一双冰冷如霜的眼睛,就以郭靖的修为,对上之后仍是瞬间无法对视,那种锋芒有如实质,耀目至极! 一拳,变掌,变指。那是一种说不出的韵律与和谐,但那一指却不寻常!莫名地感觉是那一拳、一掌全部的犀利霸道都凝在那一指中,凝练之至!锐气难当! 金轮法王见到这一指,瞳孔收缩,竟是未曾相迎,急急后退,面色难看之至,“明指?!” 男子挡在郭芙之前,刘海长长,遮住了半双眼睛,只浅笑道,“正是光明之明指。” 金轮法王沉着脸看他,“是你,你都这么大了。” “是,岁月如梭,如今我长大了,法王你却老了。” 金轮法王冷哼一声,随即扯了扯唇,“你的死鬼师父还没死么!” “您还未死,他怎捨得死。” 金轮法王还待再说,却见郭靖气势如山,已捡起自己金轮站在一旁,见金轮法王看来,怒道,“大国师如此身份,怎可对一个孩子下如此重手!” 金轮法王气得脸皮紫胀,又忌惮郭靖武功了得,金轮既落入他手,自己空手去夺,必难成功,在场江湖人士众多,若是群斗,己方定要一败涂地。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先行退却,再图报复,于是大声说道:“中原蛮子诡计多端,让小娃儿使诈得胜,大伙儿随我走罢。”他右手一挥,蒙古众武士齐向厅外退出。他遥遥向郭靖施礼,说道:“郭大侠,黄帮主,今日领教高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又看素衣男子一眼才道,“代我向你师父问好。”口吻却是充满恶意,有些阴阳怪气。 这救了郭芙的男子,自然就是白颜。 “你……没事吧?” 郭芙抬头,那一瞬间觉得厅中的烛光明亮极了,她看到他目光中的担忧神色,温柔到让人沉溺,她垂下眼睑,将自己的手放在他伸出的手上,悄然弯起了嘴角,轻轻地答,“嗯。” 方才瞬息万变,不过眨眼功夫,她推开杨过,金轮下手,他救了她,金轮走了,她却倒在地上,忘了起身。 白颜拉起她,一瞬间的靠近,郭芙吐气如兰,微笑道,“大白,你又救了我一次,救命之恩,理当——”以身相许呢…… 她笑盈盈地看他,话未出口,她却觉得他懂了,见他唇角的笑意,一抹红晕爬上了她雪白的面颊,衬着烛光,当真明艷妍丽,容光照人。 白颜浅淡一笑,“阿芙——”他握着她的手,却怎么也不想再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干了一天体力活 otz…… 一波未平一波起 以郭靖的仁厚性格,本该还过金轮法王的金轮,但他恼怒金轮对他女儿下手,竟是沉默不语,并不想与之相交。 一旁杨过和小龙女走来,小龙女上前抓住郭芙的手,诚挚道,“多谢你啦。”她知是郭芙救了杨过,这声感谢却是实实在在发自内心。 杨过更是走来,眼圈微红,“妹子,多亏了你。”说罢又向白颜深深一拜,“多谢白兄相救。”今天若是郭芙真的出了事,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白颜笑道,“无妨的,我与阿芙本就有旧日情分,不过那金轮也太不要脸了些,居然下如此重手。” 黄蓉也缓缓走来,虽脸色还有些苍白,郭靖上前扶她,她勉力一笑,“不碍的。”随即对白颜说道,“听闻芙儿幼时你便救过她一命,如今又救她于金轮之下,真是大恩不言谢。不过你才这般年纪便有如此高的武功,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白颜嘆了口气,知道这大厅上人人只当他吓走了金轮法王,对他的武功暗自骇然,沉吟片刻道,“却非如此,方才击落他的金轮只是落点准确,要知道若是计算精准,便可用最小的力道打落最重的东西,只在落点罢了,而金轮法王不接我那一指,却并非怕了我,而是怕了我师父。我的‘明指’不过练到四五成火候罢了,我师父的‘明指’却曾经十指就将金轮败于阶下,那尚是十年之前的事,如今金轮武功大进,但他一见我出指,便退却了。” 黄蓉闻言恍然,“我却不知算术还可如此用,当真神乎其技。” 白颜浅笑,“我师门的武功比较奇特,讲究的只是绝不浪费丝毫力道。师父曾言,他是个懒人,只想用最少的付出得到最大的后果。” 黄蓉抿唇而笑,“当真可称一妙人。”眼角余光却看到他拉着女儿的手,而自己一向精灵自持的女儿正在努力挣脱着那只手,虽然——表情并看不出来,至少自己的憨哥哥丈夫没有看出来。 眼睛微眯,她看向面前这个青年带笑的脸,擅于隐藏自己的人必然心很深很复杂——若非必要,谁会愿意掩盖住自己的锋芒,更何况,他不过一十几岁的还未脱稚气的孩子罢了,过儿与他相比,却还稍显稚嫩,这人简直成熟地不像是这个年纪。 郭芙很尴尬—— 这个死人,为什么不放开她的手!!!她余光瞥见母亲有些深意的目光,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幸好她今天穿的宽袖罗衫,他的袖子也不算短,还能勉强遮一遮,但、但、但她老爹也不是那么迟钝的,拜託啊大哥,还是不要被他发现的好啊!! 杨过起先并未看见,此时厅上欢声雷动,四周围着的人数众多,但杨过本身也是一擅于与人交流的油滑之人,多人围着与他说话,他一生受尽挫折,何曾如此扬眉吐气过,心中不免得意,但想到第一仗却是郭芙凭着真功夫拿下的,便想拉她说话,这才见郭芙正靠着白颜站在原地,四周亦是围了许多人,有人贊郭大小姐家学渊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了不起的功夫,又有贊白颜更是武功高强,吓走了金轮法王,杨过眼神一瞥,觉得郭芙未免与白颜凑得太近了些,这才看到袖中似乎——两只手是拉在一起的。 杨过一笑,剑眉一挑,便没有向前。小龙女见杨过高兴,虽不知原因,却也浅浅勾起唇角,心中有些欢喜。 此时陆家庄上重开宴席,十分热闹,黄蓉虽知道女儿正在被那个看似温和秀气的小子占便宜,虽然——这小子把自己藏得太深了些,不过念在他救过芙儿两次的份儿上,暂且容他,只拉过小龙女说话,见小龙女稚气未脱,一派天真无邪,心中有些欢喜。 郭芙又气又恼,当然,其实她心中也没什么很严格的男女有别的念头,只是这人也太无赖了点,和表面上的谦和君子模样未免差得太远,只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还不放手,马上要入席了!”众目睽睽之下,要是被人发现他还拉着他的手,在这个男女之防虽然还不及后世但也极为讲究的年代,她的一世清名这就毁了!
第17页 “芙儿,快来!” 郭芙听到黄蓉召唤连忙应道,“就来!”借着下裙长摆,悄然伸脚,然后——狠狠一踩! 清晰听到身边之人倒吸一口气,但可恨的傢伙面上半点没有显露,手上还是这般稳。他假作被旁边一人缠住的样子,只缓缓而谈,郭芙皱起眉来,“这成什么样子,我娘亲正叫我呢。” 白颜淡淡瞥她一眼,“我与这位马兄话还未完,你自可先去。” 你、你、你! 无耻也不是这么无耻的! 你拉着我的手,要让我怎么去! 幸好厅中虽烛光明亮,但也是晚上,光线毕竟不那么强,兼之郭芙另一只手长袖盖在他抓住她的那只手上,倒像只是自己勾着另一只手臂罢了,也并不显眼。 郭芙还想说话,此时却听到宴席上父亲的话语传来——“芙儿,还不过来!” 郭芙对自己的父亲总还有几分敬畏,于是狠狠瞪白颜一眼,脚下悄悄踢了他一脚,白颜顿了一下,这才缓缓放开,郭芙松了口气,觉得手上出了一层细汗,真是! 指尖似乎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怔忪了一下,这才朝父亲走去。黄蓉拉过女儿,笑得别有深意。 “蓉儿,你先时担心过儿人品不正,又恐他武功不行,如今却是无话说了罢?” 黄蓉眉间微蹙,她知道丈夫又想旧事重提,只是此次芙儿归家,带来的娘家冯鼎初与那尚不知深浅的白颜俱是极出色的男子,但仍不愿拂了丈夫的意思,于是笑盈盈道,“过儿武功人品都很好,与芙儿自小都是极好的,就似亲兄妹一般。”她也意在提醒,以她的灵巧心性,自是看出自家女儿确是把杨过看作亲生哥哥一般。 郭芙站在一边,从指间到四肢到身体,都渐渐僵硬起来,脑中轰然一声,这才想起这精彩的英雄大会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但听到黄蓉最后那句,她又有些庆幸,幸好她自小就改变了一些东西。 郭靖听了似乎有些欣慰,“芙儿这孩子也确是有眼光,自小就与过儿亲昵。”他转首对小龙女道,“龙姑娘,你既是过儿的师父,我——” “爹爹!”郭芙一声大叫,吓了四周人一大跳。 黄蓉拍了拍胸脯,“芙儿,你这是作甚么!” 郭靖谴责地看了眼郭芙道,“芙儿,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不知轻重。”随即又续道,“我有一女,这丫头虽有些不懂事,但人品武功都还过得去——” “爹爹!”郭芙又叫,郭靖眉峰一挑,郭芙知道他有些怒意,心中一横道,“爹爹,我自小就认了他作哥哥的,也与他偷偷吃过结拜酒的!”一边说还一边向杨过使眼色,但杨过全然不知是何事,所以有些疑惑,况且这结拜酒又从何说起? “我与哥哥虽无血缘,却也与亲生兄妹无异。”郭芙一字一句道。 倒是郭靖这回却是明白了,他人虽憨直,却也并非不通世事,他确是存了给杨过同郭芙结亲之意,但女儿倒似事先知晓了一般这才提醒自己,说来方才妻子也道他们就如亲兄妹一般—— 兄妹虽是好,但昔日祖上那段佳话姻缘却是结不成了,罢了,八拜之交也是好的。 郭芙见父亲嘆了口气,这才心中一松,偷偷用手一抹,额上都是冷汗—— 这要是让父亲说出了口,那才真是不活了。如今她同杨过感情这么好,要是为了这他不忍拒绝——要知道,在天下群豪面前被拒婚,她郭芙还要不要见人了——若是不拒婚,这小龙女在场,怎么说得过去,而且以后杨过必然不会待她如亲妹子一般毫无芥蒂。 幸好幸好,消弭于无形。 正暗自庆幸时却听宴中一声冷哼,“杨过这小子欺师灭祖,更与他那什么师父作出这等事来,怎配与郭大小姐结这金兰之义!” 满场皆惊! ——该死的赵志敬,总有一天让你不得好死! 郭芙咬牙!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班,然后晚上就要到我嫂子家里去住了 后天是伴娘 于是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请假,后天应该是肯定会请假了 = = 于是跟大家承诺,如果这两天会欠章节的话在假期里还上 如果明天不更就是欠两章 假期一定还~~~ 承诺日更,绝不拖欠 于是,上次的请假放过我吧…… 只愿君心似我心 杨过脸色铁青,跳起来道,“你立过重誓不与人说起!”他毕竟尚只有十几岁,虽智计百出,但心性未稳,气急之下这句喊出,却是大大糟糕。 郭芙眉间一蹙,暗暗叫苦。 那赵志敬洋洋得意道,“我只说不与第五个人说。”当时那件事只有他、尹志平、小龙女和杨过四人在场,他玩了一个文字游戏道不与第五个人说,“但此间却有成百上千人!况且你做得,却又何必怕别人知道!你与你那师父,早就暗通沟渠,做下那苟且之事——” “住嘴!”郭芙一声厉喝,就是赵志敬也吓了一跳,只见那绿衫少女缓缓走出,灯烛之下面色淡漠,但隐隐有种犀利冷锐,她只淡然道,“赵志敬,旁人不知,我却知道你是怎样的无耻小人。”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这话若是杨过亦或旁人说出,尚不怎么引人惊讶,但郭芙是何人,她是郭靖与黄蓉的女儿,黄药师的外孙女,洪七公的徒孙,实则这个背景太过压人,就算是师侄遭到如此侮辱,郝大通与孙不二也只是涨红了脸,有些愤怒地瞪着主桌,孙不二性格本就刚硬,站起身来“砰”地一声,剑敲在桌上,冷然道,“郭大小姐此话从何说起?” 郭芙微微笑,看似只是一个略微羞涩的文静少女,她眨了眨眼睛,道,“不从何说,只是他天生是个无耻之人,他做得,又何必怕别人说。” 郝大通也无法再坐,站起身来道,“却不知赵师侄在何事上怠慢了郭大小姐——” 郭芙浅笑,“并没有。” “那郭大小姐何出此言?” “不说其他,他既然予人立下重誓不与人说起,什么不与第五人说这样狡狯的文字游戏他都做得出来,可见当时旁人相信他的承诺,他却言语相欺,然后在众人面前故意说出来——噢,他当然是说,当初的誓言不是这般说的,自然不算破誓,但这远比破誓更无耻,难道不是么?” 众人细细品味,却回过几分味来,确是如此。如果当日他确是许下诺言不与第五个人说,只因此事私密至极,既已答应,此时却又故意在众人面前揭开,这实属阴险至极,且他方才说起誓言内容便可知道他当初立誓之时便已有了这般龌龊的心思,实在是——用无耻一词形容并不为过。 赵志敬面色大窘,却仍厉声道,“这小畜生做得这事,却怕天下人知道,是!他当初以性命相威胁,我被迫立下誓言,但当时是逼不得已,我此时在天下人面前揭开这对师徒的——” “所以说,你是承认你曾言语相欺,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了。”郭芙却打断他的话,冷冷道。 赵志敬见众人投向自己的目光都带着些许鄙夷之意,心中大急,怎可被一个小丫头转移了众人视线,还待再说,却听郭芙冷淡带笑的声音又起,响彻全厅—— “既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说的话,又怎么能信。” 赵志敬一气之下,差点气得一口血吐出来! “郭大小姐口齿伶俐,真是佩服佩服。”孙不二冷笑道。 郭芙温婉一笑,烛光下沉静妍丽,“不敢不敢。”哼,敢跟她一律师耍嘴皮子,真是好大的狗胆! 孙不二冷哼一声道,“若是他师徒光明磊落,无事不可对人言,那又何必逼着志敬立下誓言,何必怕在这大堂广众之下说起。” “听闻孙道长与马钰道长曾是一对夫妻可是?” 孙不二一愣,却不知她何以提及此事,但自问没什么不可说,此事江湖中不少人知晓,于是道,“正是。” “那好,若有人见孙道长与马钰道长在一起便说你与马道长行为有亏——尚藕断丝连,孙道长你——” “放肆!”孙不二眉间一挑,厉言道,“你一个小辈,怎敢如此妄言!” 郭芙深深一福,歉然道,“孙道长请勿见怪,这倒是阿芙的不是,不过便如道长之怒,我兄长不过与龙姐姐行为亲密一些,却被那卑鄙无耻的小人说得如此龌龊,我只是为兄长不服罢了。” 杨过通过郭芙这一打岔,已然回过神来,于是淡淡道,“我与姑姑清清白白,天日可表。” 郭芙露齿一笑,“我兄长先前才为大宋之武人立了大功,自是有情有义之辈,可那卑鄙无耻的小人却如此轻言诬赖,实则令人讨厌。”她如此带嗔说来,厅上众人只见她眉间轻颦,正是带着一丝恼意三分隐怒,尤有几分少女的娇嗔,极为可爱,顾盼流波的眼神醉人心脾,顿时偏向她几分,多半人不信了赵志敬之言。 赵志敬见状大恼,“杨过,你敢说你对小龙女没有一丝爱慕之意吗!” 郭芙心中“咯噔”一声,顿时知道不好,她垂眸嘆息,知道有些事註定无法改变。 “我敬她爱她,又有何错。”杨过轻笑一声,看过厅上众人,“今日若没有妹子为我说话,只怕众位早已定了我的罪过,但我杨过绝非那般阴险反覆的卑鄙小人,向来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我与姑姑本无苟且,但今日,就在这大堂之上,千百人为我作证,我偏要娶我姑姑作我的妻子!”他非是不懂,只是方才赵志敬说话之时,他见除郭芙外,竟所有人都露出怀疑神色,连郭伯伯也不例外,心中不禁一酸,在他心中,小龙女是冰雪般不可侵犯的人,他敬她爱她甚至超过自己,又怎容得这些人如此想她—— 他只是不平,为姑姑,也是为自己。 杨过本身骨子里有些狂性,虽还未真的离经叛道,但叛逆之心却从来不弱,他只是想,好,你们既然认为我与姑姑有那私情,如今便揭开了吧,我是爱她,我要娶她作我的妻子,又与你们有何干系! 郭芙见他与小龙女执手相望,似乎眼中只有对方一人,深深嘆了口气,余光瞥见自己的父亲面色铁青,正气得不轻,“砰”地一声终于忍不住拍桌而起,之前郭芙出声为杨过说话之时他便想出言干涉,只被黄蓉拉住罢了,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放任场上的胡闹。
第18页 “过儿,这些人真是讨厌,我们走罢,再不见他们便是了。”小龙女终于出声,声音柔和清淡,仿佛方才杨过所言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她甚至毫无烟火气地道,“我自要嫁给过儿,过儿自要娶我,又与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相干。” 这话与杨过的话相应,两人都是一般心思,不由相对一笑,这场上众人,竟是丝毫不放在眼中。 郭芙垂眸,微笑,嘆息。 这般美丽的感情,却偏偏—— 不容于世,真是暴殄天物。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是伪更 这章的评论很鸡血啊…… 那啥,我只承诺一点,我的这篇文是在金庸爷爷的原着基础上的 作为一部红了这么久的武侠作品,作为大众的接受度来说,它显然是一部成功的而且符合大多数人三观的作品 我的同人小说是在这个基础上的 声明一下观点,我很喜欢杨龙。 有同学评论说吧师生恋=乱伦,这个观点我是不能接受的。 当然,作为个人观点而已。 另外最后,我不求所有人都能认同我的文,但是如果无关于我文的观点意见还是谢绝了 比如你对杨龙恋有意见的想批判的,请去金爷爷那里抗议。 最后的最后打个滚撒个娇,今天累瘫了,穿着高跟鞋站了一天,盘了头发又不能躺 ┭┮﹏┭┮ 当然作为新娘的我嫂子更可怜,穿着那个大婚纱,坐着里面的衬裙有钢丝的都能勒死人,头发更不能躺,还怕出汗妆花了,真是可怜死了…… 经过这种婚礼,我隐隐对结婚有种恐惧啊…… 欠大家一章,承诺以后每日一章,如果哪天没更的话日后一定补上。 明天还要去哥哥嫂子那里吃饭,反正欠大家多少章,在假期里一定如数奉还。 (*^__^*) 嘻嘻…… 惊天一箭破晨光 郭芙正坐在窗边,她纤细雪白的手指正摆弄着一朵娇嫩的花儿,却有些心不在焉。 夜正深沉,她的一双眼睛却无比明亮,并无睡意。 杨过与小龙女走了,她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她的原因,许多事变得不一样了。也许是,也许不是。厅上郭靖暴怒的掌抬起时,杨过只道—— “初次见时郭伯母穿着漂亮的绸衫子,很漂亮很年轻,我妈妈也曾经很漂亮,可是她从来没有穿过这样好的衣服。我杨过幼时穷困潦倒时无人顾我,后来你找到了我,又把我丢到了终南山,受尽欺凌,却未曾来看过我一次。郭伯伯,我虽是敬重你,但我杨过只欠你幼时数十天的教养罢了。郭伯伯,你道你给我取名杨过,字改之,但我一生之中,唯有姑姑待我最好,她爱我关心我,我亦敬她爱她,如果这是错是过,那世间还有什么是对的。” ——这话,放在这个时代听来,确是有些惊世骇俗,杨过呵杨过,难道你从这时,就已是这般叛逆孤傲的性子么,众人越是容不得,你越是要去做。 郭芙垂眸,轻轻嘆了口气。 父亲,怕是心中有愧吧,不过父亲那样仁厚的性格,就算被他气得再过,也绝对下不去手的。他——不过是没那么思虑周到罢了,只以为杨过在终南山能得到很好的照顾,能好好学武,那个地方正是武学正宗,气氛最是清正严谨的—— 可,全真教,也终究不再是之前那个全真教了。 她正尚自沉吟,窗户上却传来轻响,三声,一慢两快。 “进来。”她微笑道。 窗轻轻一响,一个黑影已经到了屋内。 全身黑衣,长发束起,这人极瘦,似乎整个人都要漫到阴影里去,黑色的眼极黯,唇色有些白,面貌却甚是清秀,却仿佛面有病容,表情平淡地厉害,若不注意,绝对会被人忽略的那种人。 “荆九,今天来见的是十一?” “对。” “让他进来吧。” 不等他回答,窗格又一声响,另一个男子已经到了屋内,也是一身黑衣,但与荆九不同,他的一双眼极亮,亮到像一双闪耀的星子。面容却平凡地多,只是那双眼太过不寻常罢了。他的背后背着一个很大的方盒子,用黑色的布包裹着,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郭芙看着眼前的两个男子,心中嘆息。她从未想过像那些穿越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创什么事业搞什么不平凡的人生,她原本只想好好做好她的武林公主,享受轻松的人生,甚至——她一开始都没打算改变杨过和小龙女的命运。 珍惜重新开始的生命,看花、听海、练武,享受新的人生。 奈何偏偏撞上了这样的事情。直到真的接手了轻红,她才发现,她真的看轻了那个老太太,她们家的那些个什么所谓的江湖人,大约她从来没放在眼里,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南宋时经济极为繁荣,商人众,但多朝中有靠山。冯老太太家中本是北方巨富,嫁予冯家,那是官商有路,但财产总是招人眼红,虽然她极尽低调,但有些事绝非明面上可以解决,于是,其实轻红,也非是那么简单。 轻红商号的大掌柜名叫李益,其实为李一,尚有排下来的数字,一直到十二,这十二个人却是自小被冯老太太收养的孤儿,忠诚度绝对可以信任。 郭芙嘆气,其实刚从冯家出来没两天,当田七找到她的时候,她差点就没忍住跑回去揪住老太太的领子问——“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但是她仿佛可以看到老太太慈祥地笑着,却有着老狐狸般狡黠的眼神。 郭芙坚定地认为,老太太一定是老糊涂了,她和她见面还不超过一天,她怎么就能做出这种决定来。 ——但,她这个时候已经接手了轻红。 她一直很不明白古代人的忠诚观,为什么对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们也能赋予百分之百的信任和忠诚。 当然,他们如是说,“你既然是主人选定的人,那自然就是对的。” …… 与其说他们相信她,不如说他们相信那个狡猾如狐的老太太。 …… “你是辛十一?” “是。” “你擅长什么?”郭芙浅笑着问,很是佩服这些人的定力,看到她这样一个尚有些稚气的少女接手了这大摊的事业,居然没有一个露出其他神色来,俱是一般的冷静。 “弓箭。”他淡淡答,只是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睛更亮了,锐利如箭。 郭芙侧着头想了想,弯起了唇角,“那好,稍后你便陪我去——试一试吧。”她转过头对荆九道,“消息给老三了么?” “已经在布置了。” “辛苦你们了。”郭芙嘆气,“时局不知什么时候便会乱起来,有些事情是可以做的。要知道,最厉害的商人,总是玩政治的商人,我们不玩政治,只是钻钻空子,还是有希望的。” “是,小姐。”荆九道,“你要找的人就在同福客栈。” “知道了。”郭芙微笑,“所以,荆九,你同十一陪我去吧。” “是。”荆九淡淡笑了,清秀的脸上,苍白的唇畔浮现的笑意,总是带着一丝阴寒的意味。 郭芙的心情却似是不错,她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浅笑道,“月黑风高,真是适合杀人的夜晚呢。”既然来了,不若玩些大的,不若——活得恣意一些! ***** 天边已经露出一丝曙光,沁凉的空气里,已经传来隐约的人声。 太阳尚未升起,客栈的窗棂上结了一些昨夜的露水,“吱呀”一声,木格的窗户被推开,一滴露水滚动了两下,终于还是滚落,“滴答”一声,在地上彻底摔碎! 便在那一声响里,一支箭,便如电光一般,划破天光,飞速、急速!几乎是不可想像地快!似乎可以听到充斥天地的破风之声! 但偏偏神奇的是,这支箭直刺而来,仿佛谁捂住了天地间的耳朵,那般悄无声息。 “噗”。一声闷响。 木格的窗户扇了两下,那人已经被一支羽箭钉死在了对着窗的木门上,双眼愕然而恐惧地睁着,他才刚刚意识到恐惧,却完全无法躲开这一箭的威力。 这种速度与力量,几乎可怕到像是梦魇。 房内尚有一人,他也正惊愕地睁着眼睛,他的脸上尚有些未褪去的疲惫,面色苍白,只是,看到那个被钉死的人飞溅的血花,看到鲜红的血迹沿着木门上的纹路缓缓流下,他还是禁不住颤抖起来。 “赵、赵师兄……” ***** 郭芙也是瞪大了眼,她从未想过一把弓箭能有如此强大而恐怖的力量—— 几乎都是古代的狙击手啊,而且比狙击枪还要准确,这位辛十一可是说在百丈之内绝无问题。百丈,这是什么概念,一丈在此时几乎相当于后世的三米,而百丈,就是三百米。 足够了。 这个距离之下远距离狙杀,真是太可怕了。 这十二位数字兄弟都不是多话的人,多余的话他们一句都不会有,但是已有三人对她道,“十一很不错。” 她初时不懂,现在懂了。 这位小十一绝对是位宝贝啊。 “十一,我真是太爱你了。”她转过头笑盈盈地道。 饶是以辛十一出色的定力,仍是愣了一下,平凡的脸上显出一丝尴尬的红晕来,“小姐说笑了。”他迳自从腰间取出一布条来,蒙上眼睛,在发后系上带子。 “这是?” “十一虽生来天赋异禀,力气奇大,但这眼力却是练出来的。”他缓缓摩挲着那柄古味十足的硬弓,非常熟练地把这把弓摺叠起来,塞到那个巨大的方盒子里,弓的造型极为精巧,沿着纹路的摺痕对弓的弧度没有半分影响。“我平日里,便是如瞎子一般地生活,但必要的时候,我能比一般人看得更远更清晰更精准。” 郭芙看着他平凡的面容,缓缓笑了,“十一,你当真很不错,以后便和荆九跟在我身边吧。” “是,小姐。” 那位荆九早已漫入阴影里,消失不见。作为一名刺客,最为擅长的,自然就是隐匿,当他不想被人看到的时候,谁也看不到他。 从这天起,郭大小姐便多了一个背着奇怪方盒子的瞎子僕人,他的名字叫做辛十一。
第19页 谁也无法想到,那天清晨杀死全真教赵志敬的惊天一箭,便来自于那个年轻的瞎子那双白皙修长的手。 ——只除了,不远处巷子里那双被刘海遮住一半的明亮眼睛。 此时,他的眼中有震惊、思考及一抹极为复杂的温柔。 他知道,他喜欢的这个小姑娘从来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但是他也不曾想到,她居然是这样出色。 站在屋顶上的少女依旧是昨日的绿衫,黑发明眸,只浅浅的笑,却清冷淡漠,整个人那样沉静睿智,自有一种飒慡和肆意。 迎着晨光的那个少女,熟悉又陌生—— 可他知道,那个就是他放在心上的—— 那个她。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要缓缓展开了 另,今天赶上了,还欠大家一章 (*^__^*) 嘻嘻…… 还有,杨过小盆友才十几岁啦,请大家不要理会叛逆期小盆友的逆反心理。 (*^__^*) 嘻嘻…… 赵志敬这个杀千刀的我直接让他被小十一的箭飞死了 慡不慡啊 啊哈哈 蓦然揭穿身世来 金轮法王闭着眼睛坐在房中,听到“吱呀”一声门扉打开的声音,才睁开眼来。 “如何?” “弟子不便靠近,但全真教两个道士细细检查过尸体,似乎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箭穿喉,一击毙命。”进门的是霍都,他恭敬立于一旁答道。 金轮法王眯起眼睛,干瘦的脸上现出一抹阴郁,“与这个道士结仇的最可能便是那个叫杨过的年轻人。”他顿了一下,“但他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他终于还是坐不住,站了起来,转身出门。 郝大通和孙不二正满脸悲戚地站在门口,赵志敬的尸体已经被取了下来,那支铁箭却依旧在他的喉间,那支箭箭身黝黑、冷厉、肃杀,单单这一支箭,便有着无限恐怖和令人心寒的可怕。 尹志平的面色格外苍白,他只是听见一声闷响,方才还在与他说话的师兄,便已经被钉在了门上,太过迅捷,师兄甚至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出喉。 金轮法王上前几步,看向那支黑沉沉的铁箭,感嘆道:“真不知这位道长得罪了何人,这般出众的箭法,就是我蒙古的哲别都比之不及。” 孙不二阴沉着脸道,“不劳国师费心,我全真教自会找到凶手,为志敬报仇。” 金轮法王轻笑道,“听闻郭靖郭大侠曾师从我蒙古哲别,有一箭双鵰的好本事——” “国师不必出言挑拨,郭大侠仁厚狭义,是断不会做这样的事的。”郝大通冷冷道。 金轮法王温言道,“只当我多话罢,不过,如此凌厉的箭法,一箭穿喉、一击毙命,就是我蒙古也没有几人做得到,还盼道长早日找到真凶才好。”说罢大笑两声,转身正要离去—— “这个道士怎生死了。”一个清淡柔和的声音响起,尹志平身躯一震,脸上更是连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 来人是小龙女。她一身白衣,正俏生生地站在杨过身边,杨过看向地上赵志敬的尸体,也是一愣,看到那支铁箭,眼中现出佩服的神色,冷笑道,“姑姑,这正是恶有恶报。” 小龙女面色平和,只淡淡道,“可我还有话未问他。过儿,昨夜住店时我经过这道士房外,却听到他在说起我,但还未听到是什么,他便没有说下去,五月初五,过儿,你可记得这天了?” 杨过皱起眉,半晌摇了摇头道,“姑姑,大约就是我们下山之前的几天罢。” 小龙女冷漠地看着地上赵志敬的尸体,“他怎么就死了呢,我还未来得及问他。”待她一双明目自赵志敬的身上移到尹志平那厢时,尹志平已面如白纸,额上冷汗滚滚而下。 “哼!”孙不二重重哼了一声才道,“杨过!死者为尊,还望放尊重些!” 郝大通嘆了口气道,“志平,将志敬的尸身收殓起来,我们回到教中见过众位师兄再做计较。” 尹志平赶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小龙女,只应了声是,便同郝大通、孙不二一道将赵志敬喉间的铁箭拔下,将他尸身放入一方薄棺中,如此收拾了半晌,才带着惨然离开了客栈。 杨过见赵志敬死状悽惨,也就不再说了,只拉着小龙女道,“罢了,姑姑,我们走罢。” 话音未落,却听一个清脆带笑的声音响起,“哥哥,龙姐姐,原来你们在这里。” 郭芙已换过一身衣衫,杏黄的衫子,绣着大片白色牡丹,既俏丽婉约又沉静大气,她正笑盈盈地看过来,身后跟着一个蒙着眼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样貌平常,穿着亦是普通至极,丝毫不引人注意,但他一路走来,明明是个目盲之人却偏偏神奇地似是正常人一般,没有碰到任何不该碰的东西。只身后背着一个大盒子,显得有些古怪。 郭芙的左侧站着的男子正是白颜,他依旧是素衣长发,面上带着温润的笑,长身玉立,气质卓然。大个子的阿古勒站在他的身后,正以古怪的目光打量着那个普通却又不普通的辛十一。 杨过见是郭芙,笑了起来,“芙妹,原来是你。”拉着小龙女过来与郭芙说话,极为亲热,却在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郭大小姐好兴致,居然今日里出来游玩么?”却是金轮法王难听的声音,他笑着道,“我代我家大王请郭大小姐去做客可好?” 郭芙只笑盈盈地回道,“金轮法王,在我大宋的境内,我劝你还是不要过于嚣张为好。” 金轮法王眼睛一眯,怒极反笑,“郭大小姐,这句话,我该送给你才对,小姑娘还是不要过于嚣张才好。” 待看到金轮法王身后的霍都和达尔巴,郭芙知道,今日这人看来是真的想擒住自己了。 她的嘴角缓缓绽开一抹笑,道,“十一,你站旁边些,小心别被这个竹竿子伤到。” “是,小姐。” 杨过与小龙女对看一眼,双双出剑,竟是为了郭芙挑上了金轮法王,郭芙面上带笑,正要向前,却见白颜还是站着不动,恼怒地回首一瞪,“你还不出手!吶,那个大和尚就交给你,可别输给那个瘦和尚!” 白颜见郭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禁一笑,随即又嘆气,他自是知道金轮法王要做什么,但他的做法多半不会成功,只会落下坏名声罢了。 金轮法王一边挡着杨过与小龙女的双剑,一边冷笑道,“小子,你当真要同我作对么!你若还是蒙古人,就给我站到一边去!” 此言一出,满室静寂。 白颜垂眸,浅笑,淡然道,“就算我是蒙古人,今天也决计不让你带走她。非关蒙古人还是宋人,只因她是郭芙。”他也不看郭芙,只是伸出一双洁白如玉的手,一掌击出,“砰”地一声巨响,迳自与达尔巴对了一掌。 达尔巴本就力大无穷,而白颜居然并不落下风。 郭芙只嘆了口气,看向霍都,“霍都王子,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她脚步翩然,剑光微寒,朝霍都刺去。 霍都听到她的话,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但昨日里才与她打过,虽是胜他一筹,却也未高出他许多,更何况,他还有手段未来得及用出,是以并不怎么害怕—— 但他没想到的是,果然那种不祥的预感是真的…… 正如郭芙自己所言,她的心情很不好,于是出手虽还算优雅,却无比暴烈,手指便如一朵花盛开绽放、瞬间凋谢,极为美丽,却杀意十足,手指连弹,弹指神通“嗤嗤”作响,兰花拂穴,全指向阴险的暗劲穴道,掌力汹涌,几乎一开始就让霍都招架不住。 他手指扣着扇子,面色发白,只待按下扇子上的暗扣,she出那几枚带毒的钉子,却腿脚一软,轰然倒地,一只并不大的脚狠狠踩上了自己的胸膛,他听到了自己胸骨碎裂的声音,痛得他眼泪直流。 郭芙指间一弹,最后一点藏在指甲里的毒药都奉献给了霍都王子,眼睛一眯,狠狠又踩了两脚,听着霍都的惨叫,心情更差了—— 该死的蒙古人! 在场的其他人,看着她满脸阴沉的样子,都有点面色发白,就算是武功高出她许多的金轮法王,都不禁眼神一凛。 四周的蒙古武士却不能再眼见着霍都被郭芙蹂躏下去,齐齐扑上,这才止住了郭芙对他的迫害,但郭芙此时下手毫不容情,不过片刻就伤了两个蒙古武士,金轮法王见状面色阴沉,一轮迫开步步紧逼的杨过和小龙女,用蒙语大喝一声,“撤!” 达尔巴一掌击退白颜,跃到一旁抓起霍都,便随着金轮法王从窗中跳了出去。 郭芙跺跺脚,追之不及,哼了一声,满心不愉。 此时客栈之中已是一片狼藉,桌椅多被打坏,本金轮与达尔巴的武功更强,达尔巴更是力大无穷,但偏生郭芙附近的破坏最大,楼梯都被击成了碎片,窗格被打坏了一半,此时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破败的窗棂照了进来,金色的浮尘飘散在空中,杨过与小龙女也并未追去,一时之间,客栈中竟是安静无声。 一声嘆息响起,众人皆能听得清清楚楚。 “阿芙,你当真如此生气么?” 郭芙阴沉着脸,不言不语,只朝客栈外走去。 白颜看着她的背影,只顿了半晌便跟去了,阿古勒沉默地站着,杨过与小龙女更是面面相觑,只辛十一默然走到柜檯前,敲了敲木制的柜檯桌子,便见掌柜的从桌下颤颤巍巍地露出半张脸来。 “小姐共打坏了十三张桌子八张椅子外加楼梯和半扇窗,这里是十两银,该是足够了。”他道,“嗯,至于其他那些个被打坏的物事,你自去向他们要吧。”他指了指在场的杨过、小龙女并白颜的僕人阿古勒,平凡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认真地从袋子中数出了十两碎银交给了掌柜,然后走出了客栈。 满室皆静。 不多时阿古勒也出来了,他沉默地追上了辛十一,问道,“你怎么有如看见了一般数得如此清楚?” 辛十一歪着头道,“你相信了?十三张桌子和八张椅子是我随口说的,我又看不见,怎知道小姐打碎了多少。”他道。 阿古勒无语。 作者有话要说:噗哈哈哈 大白的皮子被揭啦 至于我家小十一,那是当然相当可爱的
第20页 多情自被无情恼 郭芙并未走远,大胜关外的这个小镇就叫大胜关村,倒也有几分秀丽景致,只是此时天气渐寒,旁侧一树林也显得凋落萧条,但有一不大的碧湖,现出几分柔婉来。 郭芙坐在湖边石上,眯着眼沉下心情。其实——并非不怀疑的。毕竟阿古勒的样子摆在那里,要说他是个江南人,她才不信,只是——不曾想到,他确确实实是个蒙古人。 在古代恋爱绝不同于现代,若是谈了,自然会想到婚嫁,郭芙嘆了口气,其实前世之时,她谈了好几个男朋友,却终究都是无疾而终,她那时是没有时间去照顾家庭,但是——并非不想结婚。 这一世,她才十五岁,尚还年轻,只是以心性来说,却已经足够成熟,这些日子她看着白颜观察着白颜,感性上来说,他确实是个她喜欢的男子,理性上来说——这个男人足够优秀。 只是还来不及有什么发展,便知道了他是蒙古人。 郭芙有些失落,有些遗憾,有些愤怒。 这愤怒也许是针对他的隐瞒,但她自己知道,更多的大约是出于对命运戏耍的可笑。 她以为她已经不是那个郭芙,她以为小时候的相识便是一场属于她的缘,到最后才发现,那不过是老天开的一场玩笑罢了。 但—— 她眯起眼来,她信了一次命,并不代表要信第二次。 正迳自愤怒的时候,他悠然的嘆息在耳畔响起,郭芙想也不想,拾起地上的石头便向后扔去—— 小石头并未像电视剧中那样砸中男主角的额头,而是擦过了白颜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痕迹,落在他身后的枯糙丛里。 “阿芙。”他温言道,“你如此生气,我很高兴。” 郭芙瞪大眼,想着这人怎么这么讨厌,纤掌一敲,敲下一块嶙峋的石块来,咬着牙想要不要把他的脑袋砸个洞再说。 “阿芙,我原想再陪在你身边三天,我答应了旁人,只剩下三天罢了。” 郭芙一愣,手上拽着的石块滚落在糙丛中,蹙起秀眉道,“你答应了谁?” 白颜却不答,“我原想着,再伴你三天,当这个大白也是不错的。只是我知道,我是蒙古人,这个无法改变。三天之后,我走了,以后你想起来,也许还会思念这个曾经陪着你的大白,而我也能保有这份美好的回忆。也许从此,你我陌路,再不相见。” “这个结局,其实也是不错。” 他的声音淡而温雅,便如一开始给人的印象。 郭芙垂眸不语。 白颜浅笑道,“人与人的缘本就奇怪,我未曾想过会遇到你,遇到你之后,也不曾想过还会再次相遇。如果我厚颜一些,也许会说这是註定的缘分,但我知道,不是的。这几年来我在江南徘徊不去,也许是存了还能遇见你的心思罢了。” “阿芙,你听我说个故事吧。”他上前几步,站到了郭芙的身边,就这般一坐一站,两人都不看对方,只看着面前平静的湖面,几条小鱼悠然地游来游去,平静宁和。 “……嗯。”郭芙抱着膝,感觉湖中扑面的水汽,有些凉。 “我是蒙古人,祖上曾跟着成吉思汗东征西讨,封为八邻部左千户及断事官,父亲继任了祖父的职位,并跟随宗王旭烈兀夺取西域。我从小在西域长大,并非是父亲重视于我,自小将我带在身边,只因我的母亲不容于族,她只是一半的蒙古人,原只是父亲的侍女,虽有了我,但父亲娶了千户的女儿,却不能再让母亲再住在家中,于是我同母亲一同陪着父亲去了西域。我的母亲名叫乌吉斯格朗,这个名字在蒙古语中是秀丽的意思,我的外祖母,是个宋人,且是来自江南的秀丽女子。” 郭芙愕然,抬首看了看这个表情温然的男子。他感觉到郭芙的目光,侧头朝她一笑,“到我九岁那年,母亲便去世了,她心心念念想来寻娘家的亲人,于是,我便来了江南。只是我知道,我不来,也须来,只因我的弟弟岱钦也一天大过一天,父亲的正妻,夫人她——担心了,她把岱钦送来了西域,我只能走。” “我无处可去,只得来了江南。”他淡淡道,“一呆,就是这几年。” “阿芙,我是蒙古人,只是做了几年白颜,但我不是白颜,你很在意是不是?”他勾起唇角,“你很生气,我当真高兴得很,只因我知道你,只有你在意,你才会生气。阿芙,你自己可曾意识到,你总是在笑,眼睛却是那么冷,只有看到你在乎的人,才会有些温度。”比如,那个杨过。 “可是今天,你因为我这般生气,眼睛里似乎要着火。”他轻笑起来,“我——是真的很高兴。” “但是阿芙,就算在江南几年,我依然无法变成南人。” 郭芙低低笑了两声,“我明白。” 白颜轻轻吐出口气,“阿芙,我绝不想再骗你一次。所以必须告诉你,我骨子里,仍是一个蒙古人。” 郭芙也轻轻地答,“我知道。” 天色渐晚,昏黄的日暮在湖面洒下一层金光,笼在湖畔一站一坐的男女身上,温柔宁静。 郭芙沉默许久,缓缓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裙摆,与白颜并肩而站。 白颜看着暮色中灿烂若火的霞光,嘆了口气道,“却不想,连这最后的三天,都无法留住。”他缓缓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小的香囊,因时间太久,香味早已散尽,且几年已过,原本簇新的料子已变得陈旧,可上面的绣纹依旧清晰如昨,可见拥有它的人十分珍惜,他将香囊递出,微笑道,“阿芙,我从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你送我的香囊,伴了我几年,已经足够了。如今还你香囊,昔日的事,不必再记挂于心。我救你两次,却骗了你一次,但你我的缘分毕竟太浅。罢了吧。” 郭芙冷笑道,“就知你是这样的人,何必做这种姿态,你以为我是那些个寻常的女子,就会被你此时的温情感动?”她瞪着白颜,恶狠狠地抢过香囊,“就知道你是这样的坏人,不要就罢了,明明是你自己要断,却作出一副这样捨不得的样子——给谁——唔!”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那男人拉进怀里,下巴撞上了他的肩膀,好痛! 他的手搂着她,太紧太紧,掌心炙热。 他的怀抱这般温暖而可靠,以致她一时竟晕眩了片刻。 她无法骗自己,她确实,喜欢眼前这个人。 ***** 辛十一和阿古勒就站在不远处的树林边,绝听不到那俩人的话,当然,以辛十一而言,也是看不到的。 于是,当他听到身旁阿古勒轻微的抽气声时,他毫不迟疑地举步,阿古勒以为他要上前,还未来得及伸手,就见他退后了两步,转过身去。 大个子很疑惑,问,“怎么了?”呃,这人是看不见啦,主人居然对郭小姐作出这样的事,太轻薄了,幸好她的僕人看不见,如若不然,忠僕必然要扑上去了。 阿古勒庆幸着。 辛十一认真地答,“小姐需要私人的时间。” …… ***** 杨过和小龙女却还未离去,杨过担心道,“那位白兄虽然是蒙古人,但为人尚还不错——”只是,非芙妹良配罢了。 小龙女道,“你若担心,不如跟去看看。” 杨过不过犹豫片刻,摇头笑道,“芙妹自小早熟,小狐狸一般的性子,吃不得亏的,罢了吧。”与小龙女牵马走了片刻,却遇到了匆匆骑马而来的黄蓉并武家兄弟,虽昨日遭郭靖如此训斥,但杨过对黄蓉自消了心结便有好几分亲近之意,黄蓉见是他与小龙女,停下马来,问道,“可曾见到芙儿?” 杨过点头道,“方才在客栈中才见过。” 黄蓉松了口气,“这孩子也太任性了,不过被父亲说了几句,就擅自离家了,此时金轮法王还未走远,她怎可如此大意。”这却是黄蓉误会郭芙了,她当真没把郭靖那几句训斥放在心上,离家——却是为了杀人。 杨过道,“郭伯母,你如今身子不慡利,不如到客栈中去等吧,芙妹过些时候说不定还回来的。”他也是个头脑圆滑心思细腻之人,如今白颜被戳穿了身份,此时他与郭芙必然有话要说,黄蓉要是去了,反倒不美。 杨过对蒙古人此时尚无多少恨意,是以对白颜感观并不算坏。 黄蓉下马走了两步,回头对杨过与小龙女笑道,“过儿,龙姑娘,不若陪我片刻吧。” 杨过看了看小龙女,微笑道,“好。” 回到客栈之中,黄蓉拉过小龙女去说话,他也未曾在意。 冥冥之中,似乎命运依然沿着它既定的轨迹,缓缓的——转动着齿轮。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中秋节快乐 ~\(≧▽≦)/~ 欠大家的一章过两天还 明天出门和同学逛街 ~\(≧▽≦)/~ 小十一很可爱吧 啊哈哈 男主是女主的,男配就是大家的啊 亲爱的们尽情地扑倒他吧~~ 少年情窦初开时 郭芙没有想过与蒙古人谈恋爱的可能,当然,似乎原本的那个郭芙嫁的耶律齐也是来自蒙古,但那是不同的,毕竟人家耶律兄是随着郭靖抗蒙的。 但眼前这个男人显然不会—— 他那么清楚明白的告诉自己,他骨子里,依然是一个蒙古人。 她佩服,却也失落。 暮色渐渐弥深,她被他抱在怀里,久久捨不得放开。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记挂一个女人。今年他不过也才十六岁,只是自小长得高大,外表看上去总有十八九的模样,身高足够高,最重要的是他的气质,他是如此沉稳如此成熟,这种稳重可靠的气质让他比实际的年龄看上去要年长些。 旁人这个年纪,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而他,已到情窦初开时。 遇到郭芙的那年,他尚才十岁,已是那般缜密沉静,许是自小的经历让他早熟,只是一个笑容,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香囊,便已让他把那个桃花般美丽的女孩记在心底。直到重逢的那刻,只是带笑的一声—— 是你。 他便知道,自己落入了她唇畔的笑窝之中。 情之一物,若是喜欢上一个人,她便有千般万般好,而阿芙,本就是千般万般好的女子。 他安慰自己道,少年之时,总是有些冲动的,虽然他活了十六年,还未做过冲动的事,可是,他是真的无法说服自己放开眼前少女的手。
第21页 “阿芙。”他轻轻地唤,却又顿住,接下来,他吐不出一个字。 郭芙靠在他的肩上轻笑,她的手依然垂在两侧,并未搂住眼前这个男子,“大白,你答应我一件事。” “嗯。” “从今以后,不要再骗我。” 白颜缓缓将她放开,看着她,认真应道,“好。” 郭芙弯了弯唇角,看着他长长的刘海,道,“大白,你这外貌,亦是不准骗我。” 白颜一愣,嘆了口气道,“好。”他在湖畔的大石上坐下,感觉少女柔软的手解开了他的发,轻轻捋过他的发丝,将他长长的刘海一股脑束了起来—— 他的刘海果然够长,完全可以束到发顶的长度。 郭芙暗自嘀咕道,遮住眼睛的头发,这人也不怕近视么! 她束好了,却见他缓缓转过头来,于是,她看到一双,明亮似是星辰的眼睛。 原来,这才是他。 他的颊边尚有两缕落下的发,却已遮不住轮廓分明的脸,不同于杨过的俊秀,他的眉目疏朗,脸的线条虽极为好看却带着男性的阳刚,眉似利剑,一双眼锐似寒星。这样的眉眼,透着说不尽的冷静睿智—— 难怪他要藏起来,如此引人注目的脸,如此无法让人忽视的眼,虽还带着稚气,但不出几年,必然洗鍊地更加出色明锐。 她愣在那里,只微微地红了脸。 他很好看。 白颜带着笑看她,“如何,可曾让你失望?” 郭芙差点忍不住翻白眼—— 我看上的男人,怎么会差。 “你为何要妆成那副样子。” 白颜嘆气道,“自是为了躲人。” “何人?” “……一个很讨厌的人……” “蒙古人?” 白颜默然点头。 郭芙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不会是个姑娘吧!” 白颜笑了起来,有些坏坏的邪气味道,他拉着郭芙的手沿着湖边慢慢走,夜色渐渐瀰漫开,湖与树林愈加静谧,“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来江南的时候,也不过九岁罢了。只是他——从小便心思复杂,若一直与他一起,怕是一生都跑不出他的圈子。” 郭芙的面色更古怪了,当然,古代没有同性恋一说,但是也有诸如龙阳之癖、断袖之好的说法的…… 白颜修长的手指顶顶她的额,无奈道,“你个丫头古古怪怪地在想什么!罢了罢了,都告诉你,我躲的那个傢伙身份不寻常,你知道的,蒙古曾第一次征宋,当时的大帅便是托雷王爷,而他,是托雷第四子,虽无缘大汗之位,但托雷王爷曾在军中威望极高,他年纪轻轻便被封了王——”郭芙忽然停住脚步,白颜不解地回过头来,“怎么了?” “他叫什么?”她的面容在夜色中变得幽暗,只是月光明晰,让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白。 白颜仍旧拉着她的手,轻轻道,“他叫忽必烈,虽年纪比我大,却是我的师弟。” 郭芙的脸色更白了,她甚至想睁开他的手,奈何他拉得太紧,一双漂亮的眼深深地看着她,眼神沉静深邃,表情依旧如月光一般温柔。 郭芙却沉默地执意抽回了手,脸色苍白,“你是谁?” 树林幽冷,湖水沁凉,仿佛方才的旖旎只是一种错觉。 白颜嘆息,“我是伯颜。” 郭芙瞪大了眼看他,眼神那么陌生而复杂,仿佛第一次看到眼前这个人。 伯颜也奇怪地看着她——他不曾想到说出自己的名字又或忽必烈的名字会让郭芙露出如此的表情——事实上忽必烈如今虽是一个王爷,但也不值得她如此震惊,而自己,更是谈不上什么尊贵身份,无名之辈罢了,她何以如此惊讶? “阿芙。”他轻轻地唤。 她却退后一步。 伯颜、伯颜。这个人是谁?名字好熟悉。好吧,旧日读的历史早已忘记,那些个死记硬背的历史书籍早已尘封在家中的角落,伯颜这个名字,依然好熟悉。他是个蒙古人,让人熟悉的名字,只有一个解释,他是元朝的名人。而她的历史再差,也知道忽必烈是谁,这个人实在太出名太有身份在历史上太显眼。 元朝的开国皇帝,忽必烈。而他,叫伯颜,一个她想不起来是谁却很熟悉的名字。 ——好危险。 她眉头一皱,认真看向面前这个男人,不由又嘆了口气,他这样出色睿智的面容,他自是本就不凡,又认识忽必烈这样的人,要做一个在历史上留名的人物,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阿芙。”他又唤,郭芙却心神不定,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月光下,他的笑那么温柔缱绻,淡淡道,“阿芙,我想娶你为妻。” 郭芙的胡思乱想猛然间停滞,心跳都停了一瞬,她不敢置信地抬头,傻傻地看向他—— 伯颜轻笑,“我方才说过,我从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既然断不了,我便想娶你。”他拉住郭芙的手,认真道,“阿芙,请你嫁我为妻。” ***** “十一。” 辛十一默然跟在郭芙身后,听到郭芙叫,便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没有了下文,他继续默然跟着。 “十一。” “嗯。” …… “十一。” “嗯。”清秀的眉间微微蹙起。 …… “十一。” 辛十一继续跟着,“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的眼上依旧蒙着块布条,自然看不见郭芙现在脸上的神色。 …… “十一。” …… “十一。” 辛十一深呼吸,停下脚步,微微恼怒道,“小姐,你是想让我杀了他吗?” …… “十一……”这回的声音变得有些可怜,“他太坏了。”口吻带着控诉的意味。 “……好吧,我杀了他。”辛十一抬手,似是想解开眼上的布条。 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袖子,“……十一,如果你喜欢上了阿九,怎么办?” 不远处的树枝传来了一声断裂的清脆响声——看来,那位潜行的刺客的藏匿技术还需要锻鍊一下。 辛十一的手僵住,“小姐,这种事情是绝不会发生的。” “我是说如果!” “小姐,不存在这种假设。” “不就是喜欢上了不能喜欢的人么!” “……小姐,你是在说你同白公子?” “……他不是白公子……” 辛十一大惊,“难道是白小姐?!” ……郭芙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中秋节快乐 哇咔咔 中秋节嘛 写点快乐的东西才好 不是吗 哈哈哈 今天出去逛街,悲催的又是风又是雨 唉 买了个dvd机子结果远不如想像的好 真是让人失望 ┭┮﹏┭┮ 今年中秋啊 一块月饼都木吃 别说月亮了,连个天空都看不清 所以说 这个中秋就这么过去了…… 暗自伤怀情字艰 “我不能嫁你。”这是郭芙的回答。她不是被爱情沖昏头脑的小女孩,知道她与伯颜之间的鸿沟大约比面前这个湖还要深,非关其他,只因为他是蒙古人。 伯颜微笑道,“是不能嫁,而非不想嫁。” 郭芙瞪他一眼,哼了声道,“这又有什么区别。” 伯颜温言道,“交给我吧,你该知道的,阿芙,我这样的人若是想要什么,怎么都不会放手的,只要你非是真的不愿,总能想到办法的。” “伯颜。”郭芙道,“你是蒙古人,蒙古人的铁蹄正在关外虎视眈眈,这次的英雄大会你也看到了,我是汉人,我的父亲为了抗击蒙古殚精极虑,这种情况下让我嫁你,你是在说笑话么?” 伯颜沉默半晌才道,“阿芙,我不过是个妾氏生的庶子,甚至不如你的出身高,我的父亲虽是蒙古的将领,但我将来多半无缘那样的人生。”他缓缓勾起唇角,“阿芙,我不骗你,我不是不遗憾的。身为男子,自然胸怀壮阔,我非是不想有那样的热血人生。只是母亲教导,不与父亲争,不与岱钦争,我只能退,在这江南里消弭时光。” “可是你认识忽必烈。” 伯颜浅笑道,“啊,是,我认识那小子,但我却在躲他。阿芙,这其中的复杂我不知如何说起。忽必烈是个非常出色的人,他的胸中装的不仅仅是蒙古,还有天下。”他嘆了口气,“但他所想,是先谋求蒙古。” 郭芙听了心头大震,“你是说,他想夺汗位。” “我自小认识他,他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我七岁时,已经知道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位置。我的父亲是忠于现今的大汗的,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搅到他的局里去。嫡母虽对我冷淡,但自小并未害我,而岱钦,他是个好孩子。”伯颜道,“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敬重我的父亲。” 郭芙口中有些发苦,她不知如何说服面前的男人,你总有一天会站到属于你的舞台上去。 伯颜尚在微笑,轻轻道,“阿芙,不若你嫁给我,我们找个乡下地方住下,种种菜,养养花,生一些孩子,一起牵着手看日出日落,这样的日子岂不很美?” 郭芙感觉他的掌心温热,又拉住她的手,侧过头去看他,见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正泛着温柔的波光。 这样的日子是很美,可是她却不敢——有所期冀。 ***** 与辛十一一道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是深夜,郭芙还没从那个傢伙的求婚中回过神来,便看到客栈昏黄的烛光下,母亲支着手臂合着眼,脸上满是疲惫地打着瞌睡,一旁的桌上大武小武趴着睡得正香。 忽然涌上心头的温暖酸涩让她差点落下泪来。 悄然走了过去,但黄蓉还是惊醒了,握住竹棒的手一紧,但睁眼见是郭芙,她心神一松,揉了揉眼笑道,“芙儿,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口吻虽带着责怪之意却依然温柔。
第22页 郭芙坐在她的旁边,搂住母亲的胳膊道,“妈。” “嗯。”黄蓉揉了揉她的发,“不要怪你爹爹,你要知道,他本就是这般的。” “我知道。”郭芙笑道,“我自然不会怪爹爹的,这次出来也是有事要办。对了,娘,你追着我这样跑出来,爹爹一定会担心。” 黄蓉微微蹙了蹙眉,“不管他。”见郭芙扮作可怜的神色,又“扑哧”一笑道,“他是知道的。你爹爹虽嘴上不说,却也是担心你的。” 郭芙点点头,叫醒了大武小武让他们回房去睡,又向黄蓉说道,“妈,这是辛十一,是冯家予我的。” 黄蓉看了看这个面容普通的年轻人,虽是蒙着眼一脸平凡的样子,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此人并不简单,既是娘家给的,她也就不再多言,“都这么晚了,今日里在客栈住一夜,明日里就回去吧,省得你父亲担心。” “好,妈,你身子不便,快些去休息。”郭芙笑着,“我却是一晚上没有吃东西,饿死啦,去厨房找些东西来吃。” 黄蓉见她一副馋鬼的样子不禁莞尔,“好罢,早些歇下,可不许再乱跑。” 郭芙点点头,一副乖巧模样。 待黄蓉上了楼,她却未去找吃的,而是嘆了口气,看向暗影之中的门后,轻轻道,“龙姐姐,你要上哪里去。” 门后一个白衣女子缓缓走出,眉目如画,原冷淡如月光的脸上笼着浅浅愁意,听闻郭芙发问,也只是淡淡答,“我要走啦。” “为何要走?” 她站在原地,清丽的脸上滑下两行清泪,看上去弱不胜衣,楚楚可怜,“我原想同过儿回古墓去,现今才明白了,原他还留恋着这花花世界。”她目光悲伤,“我原是不懂的,你母亲予我说了才明白,原来我与过儿一起,会让他遭人厌弃,昨日里英雄大会我便明白了,这花花世界是容不得我与他的。” 郭芙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 “他既然留恋这外面的繁华,我与他便不能在一起。郭姑娘,我——自小在古墓长大,自是什么都不懂,只是不想那些人都看过儿不起。” 郭芙其实不是不明白,杨过那样跳脱的性格,若是一开始就和小龙女回了古墓,以他的性子,多半也是会熘出来的,他是爱小龙女,但他也确实留恋红尘,若是没有小龙女的离开,没有他那样执着的寻找,没有那样动情思念的刻骨铭心,没有那断肠黯然的十六年,他如何能耐得住寂寞,与小龙女安心隐居,再不现世。 郭芙太过明白,所以她不知该如何劝她。 小龙女此时的伤心如此,她明知道历经磨难之后她总会幸福,但看着这般冰雪月光般的人落泪悲伤,总是于心不忍。 “龙姐姐,你执意要走我不拦你,但我也知道,哥哥必然是会去找你的。” 小龙女一怔,摇了摇头道,“外头有这么多美貌的女子,过儿这般出色,总有一天会忘了我的。”她想到杨过将她忘记的情形,又是心痛又是自怜自伤。她练的武功本就应是清心寡欲,如此动情难以克制,只觉胸中一阵气血上涌,她猛得一咳,一口鲜血喷在雪白衣襟之上。 “龙姐姐!”郭芙赶忙上前扶住她,但见她面色苍白,长长的眼睫不住颤动,唇瓣被鲜血染了一层红,就算她是女子,都觉眼前这人当真美丽可怜,天下再没有比得过她的女子。 小龙女淡然擦去唇畔血迹,“郭姑娘,我走啦。” 郭芙已将纤指搭在她的手腕,摇头嘆道,“龙姐姐,你伤心过度,已是动了内伤,这般走出去大为不妙,不若这样,我先找个地方予你养伤,待伤好了你再离开。” 郭芙见小龙女面上犹豫神色,柔声道,“龙姐姐,你放心,我不告诉哥哥便是。” 小龙女思考半晌,这才缓缓点头,只是她想着若回到古墓去,杨过必然容易找到自己,此时虽是硬着心肠离开,但实是无处可去。 “阿九!” 当这个黑衣的清秀男子出现的时候,小龙女也只是淡淡看了两眼,若是寻常人身边忽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多是会被骇一跳,但小龙女对这世上除了杨过以外的人都是漠不关心,是以也并没有多少好奇之心。 待荆九领走小龙女之后,郭芙才勾起唇角,她看向坐在角落里丝毫没有存在感的辛十一一眼,得意地一笑,她自是可以不告诉杨过,不是还有她家十一嘛! 啐,我怎么能和姓赵的道士一样无耻! “十一,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哥哥。” 辛十一微微蹙眉,合适的时机——是指什么? 郭芙正满心欢喜——这样,该不会平白便宜了那个公孙谷主了,话说,也希望杨过哥哥不要再去祸害公孙绿萼了。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十一的烦恼,迳自回到黄蓉休息的房间去睡觉了。 留下的十一暗自决定——好吧,等他觉得合适的时候再说好了。辛十一打了个哈欠,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也揉着眼休息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欠大家的一章明天还 于是明天双更 (*^__^*) 嘻嘻…… 桑心啊 上章是求婚都无人关注 都被小十一勾走了…… 密林之中夺命箭 第二日清早,当郭芙在客栈当门口看到摇摇晃晃走来打着哈欠却还招人无比的冯鼎初冯大少爷的时候显得很讶异,“你怎么来了?” 冯鼎初略微讽刺地一笑,“郭大小姐,我本是你们的客人,结果你与那位姑母大人一走便不见踪影,我怎好意思好端端住在府上让主人家供养着!” 郭芙蹙眉,“找什么藉口,我与娘不过离开了一天罢了,再说爹爹还在,你何至于一早就离开了。” 冯鼎初瞪她一眼,清秀绝伦的脸庞现出一点幽怨来,就是郭芙这样沉稳的心性都有些吃不消,他非是男生女相,而是生了一张桃花乱飞的勾人脸,“你看看罢,我认识的这些人,你、大白、傻大个儿,甚至才认识的大小武一个个都跑得不见踪影,怎么,就因我不会武功,就这般抛下我么!” 郭芙道,“说实话,你还真是不便乱跑,要知道,金轮法王还没走远!” 冯鼎初只讥讽地扯扯唇,还待再说,却见杨过匆匆忙忙沖了出来,面色苍白地问,“芙妹,可曾见到我姑姑!” 郭芙微笑道,“龙姐姐吗,今天一早就不曾见她。”不过昨晚见了。 杨过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不知昨日里郭伯母与她说了什么。” 却在这时,冯鼎初的书童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道,“少爷、少爷,外面是昨天那个大和尚,他、他又来啦!” 郭芙闻之色变,不为其他,今日里伯颜、小龙女都不在,母亲的身体许是动了胎气,更是不好,现今客栈里剩下的人实不是金轮他们的对手。她瞥见一旁掌柜的哭丧着脸,一副又不好让这些招来祸事的煞星赶紧离开的纠结样子,对杨过道,“哥哥,你快带着表哥往东边跑,我去叫上母亲和大小武,要快一些!” 杨过知道此事不容犹豫,立刻领着冯鼎初往东边树林里跑去,而郭芙吩咐了辛十一两句就上楼叫起母亲和大小武,直接从窗口出去,径直往树林跑去。 郭芙、黄蓉并武家兄弟都身具武功,不多时便跟上了杨过、冯鼎初,只冯鼎初并无武功,他喘着气道,“我与那大和尚无冤无仇,我何必要跑。” 郭芙一想,确是如此啊,但她回头一看,道,“现在说也晚了,已经追来了,怕是被他看到了。”不理会冯鼎初几乎气结的表情,她笑道,“无妨,进了树林,哼哼,有他好看。” 一进树林郭芙便对武家兄弟道,“大武哥、小武哥,你们沿着这条路,赶紧把娘送回庄子里去。”她看了一眼冯鼎初,却没有说话。 武敦儒比武修文要沉稳些,知道此时紧急,“那芙妹你呢?” 武修文更是一脸着急,“我们不走,大不了与那金轮法王拼了。” 郭芙瞪他一眼,“拼什么拼,要你拼什么,我与杨家哥哥的轻功都好,你们可比得过么,在这片林子里,若只有我和他,自然容易逃生得很,如今妈身子不慡利,你们能不能成熟一点!” 武修文被她一数落,脸上一阵燥热,但仍坚持道,“哥哥你把师娘送回去,我留下来帮芙妹。” 郭芙道,“实不用你帮,我与哥哥将那金轮引开之后,自会回来寻你们。” 黄蓉沉吟片刻,笑道,“芙儿,我知你这几年在爹爹那里学了好武功,罢了,小雕儿长大了总要飞的,小心一些便好。”她抬首看了看天空,隐隐有了白雕的踪迹,一声响亮的呼哨,便把白雕招了来,“平安了让雕儿给家里报个信。” 郭芙点点头,黄蓉这才拉着武家兄弟,沿着林中小道拐向大路上去,不多时出了林子,却见那里已经繫着他们来时骑的马,显然郭芙已经安排周到,他们自是不知道郭芙吩咐辛十一让荆九牵来的马,黄蓉这才知道女儿实是在此稚龄比当初的自己还厉害一些,心中担心便少了些许,只与武家兄弟骑马归去。 树林里冯鼎初奇怪地问郭芙,“表妹,你怎么不让我也走,看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郭芙带笑道,“我是为了你好,你若要走我绝对不拦你。” 冯鼎初见郭芙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忽然间心头一动——“她、她回来了?” 郭芙鄙夷地看着他,“就这点出息,听到程姐姐回来了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呢!” “她在哪儿?” 郭芙听到树林里已经传来远远的说话声,便对冯鼎初道,“表哥,你便呆在那里不要出声,我与哥哥去把金轮引走了再说话。” 此时尚是清晨,只是阳光已透过疏疏朗朗的树林照进来,渐渐显得光明大放。 冯鼎初却未留在原地。 那厢郭芙与杨过故意露出身形,金轮法王与霍都、达尔巴一路急追,把一众蒙古武士都甩在身后。 古墓派的轻功本就妙绝天下,而郭芙更是自小终日带着沉重铁环,卸去铁环之后,轻功比一般一流高手都高出太多,他们远远吊着金轮法王,只逃不打,金轮也奈何不得他们。 金轮法王心中愤怒,只昨日里被几个小辈打跑本就大失面子,今日这个好时机怎么也不能错过!
第23页 正努力追赶之时,心中警昭突现,金轮法王不愧为宗师级的人物,急停之下身形一稳,却在这时,眼瞳一缩,他已看见了那支夺命之箭! 他不知道这支箭是如何穿过这密林毫无声息地she出,但他知道这支黑黝黝的箭有多大的力量,有多么的恐怖! 就在那一瞬间,他就判断出,躲不过去! 但金轮法王不是赵志敬,他手中铁轮一扬,“铛”得一声巨响!这支悄无声息的箭,居然把他的铁轮都敲飞出去! 可怕的力道! 金轮法王感到一阵气血上涌,知道单单是这一箭,已经让他受了内伤。 但他来不及庆幸,在这个幽谧的树林中,已经在他磕飞第一支箭的瞬间!第二支箭已经飞来! 不愧是金轮法王,他的身形一缩,竟是施展出西藏密宗的秘术来!瘦高的身形硬生生地弯折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弧度,同时“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但这支如跗骨之蛆的箭,还是刺入了他的肩膀! 幸好不致命。他跌坐在地,大口喘着气,“快,撤!”他用蒙语大喊!若是留在原地,只会变成幽暗树林中那个可怕箭手的靶子! 一旁的达尔巴面如土色,背起他急忙往密林中跑去,而这时,又是一支箭,准确地飞来,霸道地破开树林中略显cháo湿的空气,划破垂落的几篇树叶,径直飞来! “噗!”达尔巴毫不犹豫地转过身体,替金轮法王挡过这支箭,幽黑的箭支狠狠刺入了他的手臂,带出一蓬血花。 而这个时候,霍都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金轮法王的眼中现出一抹阴霾,却在这时,达尔巴猛然间停步,金轮法王被颠簸了一下,一阵气血翻腾,又是一口鲜血吐在达尔巴的肩上。 “师、师父——”达尔巴道。 金轮法王刚想问何事,朝前一看,眼瞳收缩,立刻知道不用问了。 方才跟着他们的蒙古武士,此刻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看上去已然了无生息。 作者有话要说:小十一耍帅时刻 今日还有一章 桃之夭宜其室家 林中一片静谧,似乎还飘着一种淡淡的香气,几乎不可闻,但萦绕在鼻端。 金轮法王面色大变,“达尔巴,速速出林,林中有毒!” 达尔巴立刻大步朝林外奔去。 金轮法王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本他作为追逐者进的林,却似是踏入了对方的陷阱,几乎把命丢在这里! 当达尔巴面色苍白地跌坐在林外的道路旁的时候,金轮法王眼前一黑,几欲晕去,只听到达尔巴在耳畔焦急地呼喊,他疲惫地摆了摆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解毒丸予达尔巴和自己吃了,才有些放心,但胸口一阵剧痛,他咳了两声,看到肩膀上那支深已入骨的箭支,冷汗簌簌而下,满是后怕的情绪。 “达尔巴,此处不宜久留,速退!” 达尔巴应了一声,道,“师父,可是师弟他——” 金轮法王哼了声,“留下标记,他若没死自会寻来。” 达尔巴见师父满脸怒色,不敢多言,背起金轮法王便走。 此时距离他们入林,还不到三刻时间。 猖狂而入,狼狈而出,金轮法王不曾预料到,连杨过都是一脸惊讶。 “芙妹你——”他显然想到了那个箭手与郭芙有关。 郭芙笑盈盈道,“什么?” 杨过也笑笑,“放心吧,我自不会说出去。”他却也不知那赵志敬与郭芙有何深仇大恨,如此决断地取他性命,若论有仇,倒是自己曾与赵志敬结怨极深——垂下眼眸,心中便有些暖意和感激。 而不过片刻,背着大箱子蒙着眼睛的辛十一已经悄然站到了郭芙身后。 杨过之前不曾想过那个箱子里是什么,不过在这个时候,他显然怀疑十一就是那个箭手,看向辛十一的目光便有些探寻的意味。 辛十一歪过脑袋,无比纯洁而认真地问,“你在看我?” 杨过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看着辛十一平凡而宁静的面容,这人的周身都有一种纯朴若稚子的气质,他实是无法想像之前那凌厉若杀神的箭是从他白皙修长的手中she出。 辛十一不曾听到他的回答,也就转过去,遗憾道,“你明知道我看不见的,所以不要用眼神予我说话,那样没用。” 杨过一噎,却听到郭芙“扑哧”一笑。 三人走了一阵,便看到地上蒙古武士横七竖八的尸体。 郭芙眉间一蹙,见到那边衣袂一闪,走出一个青衫女子,她眉目如画,满是温柔神色,正是一别数日的程英。 程英对她一笑,郭芙正待与她说话,便见冯鼎初居然站在程英身后,正无聊地转着手中扇子,郭芙看了看地上尸体,忽想起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 “冯鼎初,你不要告诉我,这地上的人是你杀的!” “是又如何!”他哼了声,极为嚣张。 程英嘆了口气道,“出手太狠毒了。” 冯鼎初却是立刻规规矩矩地站好,道,“这些蒙古武士平日里手上必然沾了不少血,身上煞气如此重。” 郭芙瞪大了眼看他,咬牙道,“冯、鼎、初!” 却见冯鼎初打开随身带着的一个玉制小瓶,里面透出一股淡淡的香,这时糙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轻响,郭芙定睛看去,却是一条只有半指粗细的小蛇!蛇身晶莹碧绿,竟是没有一般蛇予人的可怕感觉,倒是有几分精灵可爱。“这是我养了好几年的宝贝疙瘩翠侬,是不是很漂亮!”他献宝一般地给程英看,玉瓶朝着小蛇的方向,那小蛇就乖乖进到瓶中去了。 程英皱着眉,她自是方才亲眼看到就是这条小蛇神不知鬼不觉地消灭了这几个蒙古大汉,自是对这看似漂亮的小蛇没有什么好感。 郭芙古怪地看着冯鼎初,玩蛇?“喂,冯鼎初,你的师父该不会是西毒欧阳锋吧!” 冯鼎初不在意地答,“不过是个疯汉,我叫他几声爹,他便把本事一股脑儿教了我,本还要教我练武,但本少爷却没那耐心,倒是这毒术学了个十足十。” 郭芙肯定了,在她与杨过的交谈中,她便发觉他的人生中少了一个人的出现,便是那西毒欧阳锋,却不想被冯鼎初占了便宜。 郭芙嘆气道,“他哪里是个寻常疯汉,表哥啊,你可占了大便宜。”还待再说,却见林中黑影一闪,黑衣蒙面的荆九已站到面前。 “不用担心。”她挥手让杨过、程英他们放心,却见荆九已经拎着一个人丢到了郭芙面前。 “小姐,杀他比活捉要简单得多。”荆九抱怨。 郭芙蹲下身子,“该不会死了吧?我当然知道杀他比较容易,但是他活着比较有用。”起身踢了两脚,听到痛苦的呻吟声才放下心来。 这被捉到的人,自然就是霍都。 “喂,表哥,你有没有什么能控制人的药物?” 冯鼎初感兴趣地朝霍都看去,“哦,有几种未曾试过的。其实最好的控术自然是蛊术,不过这玩意儿我还没学好,怕是有些险,罢了,试试这个——”他招来书童行云,从书箱中取出一个锦囊丢给了郭芙,“这药没名字,不久前才做成功,却是一种慢性毒药,慢慢渗入肺腑,红色那颗是毒药,其余白色的是解药,这毒并不猛烈,但发作起来却很要命,发作之后若是没有那白色小药丸解救,就会丢了性命。” 郭芙点点头,将红色那颗递给了荆九,荆九将药丸塞进霍都的口中,将他下巴一抬,劲道一吐,已是强迫他咽了下去。 “我知道你听得见。”郭芙蹲下身子,轻轻道,“我放下一粒解药在你身旁,待你想清楚后再来见我。霍都,我知道你不想死,但是现在,你的命在我手里。” 众人将霍都留在林中,迳自出了林之后,冯鼎初才道—— “方才忘了说,此毒无药可解,只有半年服一颗压制毒性,就算如此,中了此毒的人,依然只有十年寿命。” 郭芙轻笑,“无妨,就算只是十年,这种小人为了活着,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随即她看了一眼冯鼎初,“但是,这毒是从你身上来的,他很有可能会孤注一掷逮了你去。” 冯鼎初哼了一声,“本少爷我哪里是这么好捉的。” 郭芙也就不再多言,他既然有了西毒欧阳锋的毒术,确实是个小怪物。“对了,你与他的三天之约,他大约是不准备履行了。” 冯鼎初停下脚步,眼神有些奇特,“他对你说了?” 郭芙也停步,嘆气道,“果然是你。” 冯鼎初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伯颜并未同郭芙说,却是郭芙诈他罢了。瞪了郭芙一眼道,“你与他果然天生一对,都是这种聪明狡诈的怪物!” 郭芙冷哼着,“你又好得了哪里去,还不是瞒着大家玩毒的小怪物!” “你说谁你怪物?!” “还不是你先说的!” “你当我不知道么,是你心中先如此想的罢!” “……” 杨过与程英对看一眼,满脸无奈,这两人明明俱是出色的人物,但偏偏吵起架来便如一般人家十几岁的孩子,十分幼稚。 待出得林子,辰时还未过。 杨过一阵恍惚,看了看身边的少年少年,无一不是出色的人物,自己在英雄大会上出了风头,亦是有些飘飘然,但看他们,却是为人比之自己要成熟得多,就是芙妹,也才十五岁,却已如此沉稳多智。 想起昨日里与小龙女的对话,他似乎隐约间明白了她为何要走,心中一阵后悔与难过,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竟是失落苦痛,有些悲伤之色。 程英生性温柔,见杨过如此失落模样,便有些奇怪,但出口相询似又不妥当,她今日里不过与他第一次见面罢了。却还未等她开口,一只手已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愕然抬头,便见冯鼎初不悦的目光,他并无什么表情,只是嘴上还与郭芙吵着架,手却紧紧抓着程英,甚至,不同于平日里的轻佻风流,那双眼,有些幽深。 程英心头一跳。 阳光正好,风轻云淡。 “嗒嗒”的马蹄响起的时候,郭芙眉间一蹙,转过头去,便见一人背光而来,整个人笼在温暖闪烁的阳光中,显得有些不真切。
第24页 马在她的跟前停住,一声长嘶。 “阿芙。”马上人道,“不出三月,我必来纳彩定聘,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阿芙,之子于归,宜室宜家,这辈子你除了我,何人可嫁?”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一诗吟来,悠扬如古曲,带着别样的自信潇洒。 郭芙怔然看着逆光里他温柔的眼瞳,一阵恍惚。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这么说 伯颜觉得他有足够的资格追求阿芙 因为他不觉得自己会捲入蒙宋的战争里去 当然,世事无常,他并不知道自己今后会怎样 他不是阿芙,他不知道历史 另外,他思虑足够缜密成熟 所以他对阿芙说,找个乡下地方住下,种种菜、养养花,生些孩子,同牵着手看日出日落 他冀望那样美好而平静的生活,有阿芙相伴,他便忘了之前的那壮志雄心。 另外,他确实有郭靖会把郭芙嫁给他的自信,这个后面会写到 他之所以在前夜离开,自然是去准备 但是后面事端变化太快 所以…… 不过以这个时候来说,他确实是有自信的。 笑谈此时约平生 大胜关镇太小,没有什么出名的酒楼,只一家饭馆还算有些小名气。 于是当郭芙坐在饭馆中,面对着面前男人带着微笑的脸庞,当真气不打一处来。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拍桌子的欲望,咬牙问道,“我何时答应过嫁你!” “你也不曾拒绝。” 郭芙深深吸了口气,“我真不知你哪里来的信心,更何况——不过短短一夜,你就来宣告这、这什么的!就算你是庶子,但以你的家世,必然不会容许你娶我一个汉女为妻,而以我的家世,也必然不会接受一个蒙古女婿,所以结论是,我不可能嫁给你。” 伯颜微微收敛了笑意,俊朗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淡淡的失落来,“所以说,阿芙,你实际上心中是拒绝了我,只是认为不必说?” 郭芙用筷子挑了挑面前飘散着诱人香气的湖鱼,皱眉不语,半晌之后才放下筷子,看向对面的少年,“伯颜,你今年几岁?” “十六。” 郭芙失笑,摇头道,“我第一次见你,以为你是十二三,那年,我尚是九岁,原你当时不过十岁罢了。”她嘆了口气,“你虽成熟睿智,但毕竟年轻。十六岁,而我尚且十五,如此年纪谈婚论嫁,似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显得有些可笑。” 伯颜皱了皱眉,略微还有一丝稚气的脸上现出一抹自嘲的笑,“阿芙,你该知道我在西域长大。我却不曾跟你说过,我的师尊是西域出了名的智者,自小我就不曾被当成一个孩子看待。师尊平等待我,平日里相处就算是询问都不带丝毫轻视,这么多年过来,似乎我也忘了自己原在别人眼中还是个孩子。”他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的眉眼,“你看罢,若是不遮起来,人人都觉得我尚还是个少年,但若遮起来,却一下子长了好几岁。” 郭芙也笑,“是啊,你的气质,实不像十六岁。” 伯颜认真看向她,“但是阿芙,你又何时像过十五岁。” 郭芙沉默。 他们的桌子正是临窗,伯颜看向窗外正迳自灿烂的阳光,看着三两行人顶着午日烈阳匆匆而来,匆匆而往,道,“阿芙,若是撇去年龄,你我都该清楚对方有着怎样成熟的心性。小时候第一次见你,你眉眼之间的冷静我今日尚不能忘,哪里——像一个孩子。” 郭芙支着下颚,感觉窗外吹来的丝丝清风,微笑道,“伯颜,我很享受现在。” “何意?” “就是——我才十五岁,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父母康健,亲朋友爱,自由惬意。”郭芙淡淡道,“像一个小姑娘那样,无忧而快乐地生活。” 伯颜轻笑起来,“我明白。”他为自己斟了一杯清酒,喝了一口道,“你的一举一动无不在说着你正在享受这种生活,但——阿芙,你要知道,古十三为人妇,你是如此出色,我只怕若不定下,不知哪天你就成了他人`妻子,那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他浅浅地笑,“在遇到你之前,我从不知道,我会这般喜爱一个人,绝容不得旁人拥有你。” 郭芙听他如此赤`裸的言语,也禁不住脸上一红,转眸横他一眼,心中有些欢喜,却仍旧不肯松口,“大不了我答应你,三年之内绝不出嫁可好?” 伯颜见她微红的脸颊,眼波如水,正是颜如桃花,妍丽出众,见她期盼眼神,他露出一抹温文如玉的微笑,缓缓道,“不好。” 郭芙气结。 却听他温然道,“我不放心。” 心下有些柔软,但却不知再说些什么话来拒绝他。她该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方才说出那样的话,既说了不出三月定去她家纳吉定聘,必是有了十分的把握,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何以这么确信不疑。 郭芙既想知道他的底牌究竟是什么如此自信,毕竟她的父亲绝非如此好说服的人物,但又怕——若真到了那一天,父亲居然真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一般答应了他—— 那、那她该怎么办呢?! 就如她那天对十一说的那般,大白他——真是一个坏人。 坏透了。 郭芙蹙着眉咬着唇,无限苦恼。 伯颜见他这副模样,一手支着下颚,一手伸出。 阳光中,少年修长的指触及少女蹙起的眉宇,轻轻道,“阿芙,不用烦恼,相信我。” 她看着他温柔自信的神情,忽然间躁动的心就安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是在这一刻,她忽然想再信一次命运,赌一赌他与她的将来。 垂眸嘆道,“若是父亲答应了,我便嫁你,若是不答应,那便罢了。”事到如今,她只能去看好她那于大义之节上无比苛求的父亲。 伯颜琥珀色的眸子里渐渐漾开喜意,闪亮若星辰,他拨去被风吹到颊边的黑发,微笑道,“好。” 她与伯颜自说着这般人生大事,本程英、冯鼎初与杨过一道坐在另一桌,只冯鼎初不知为何在程英来了之后便闹了别扭,也不愿与杨过说话,杨过原不知何故,但他本就心高气傲,既冯鼎初不愿理他,他也就并不理会冯鼎初,只程英有些尴尬。她虽是与杨过第一次见面,却听郭芙略略提起过,只郭芙不想程英今后寄情于杨过,说得并不多,是以程英反倒对此人有些好奇,但现今时刻,冯鼎初却这般盯着她,让她既羞涩又有些恼怒。 杨过见状片刻便知道他在防着什么,但见程英容貌秀丽,隐隐有些面熟,便道,“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但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果见冯鼎初一副不善模样。 程英一怔,随即想起幼时她与陆无双被抓,自己虽未曾见过他,他却是见过自己的,此节郭芙对她讲过,当时她被李莫愁抓走中毒,昏迷期间被黄药师带回,而当时,杨过恰好也在。于是温婉一笑道,“你确是见过我的,幼时我曾为师公所救,嗯,我的师父虽是黄帮主,但自小同阿芙一起跟着师公。” 杨过恍然,“你就是当年那个中毒的小丫头,我就说如此眼熟。” 见他们开始叙旧,冯鼎初不悦地咳了两声,出于某种说不出口的理由,他总对杨过存着一丝戒慎,只因程英第一眼看到杨过之时,就与看到自己时的眼神大不相同,这个想法让他很不舒服。 杨过明了这位姑娘大约是冯鼎初的心上人,若是平日里被人如此虎视眈眈,以他的性子肯定会故意招惹一下这位姑娘,但如此他却没有了这样的心思,见程英虽是不说,但待人温柔的眼眸独独对冯鼎初如此恼怒嗔然,许是她自己也不知,这个人在她心中必然是不同的。看着面前两人他心中又是一痛,姑姑、姑姑还不知去了何处。 一想到此节他便心生聊赖,于是站起身,程英以为他因冯鼎初而着恼,心中歉然,站起身来道,“你到哪里去——阿芙她……” 杨过摇摇头,洒然笑道,“还望姑娘与芙妹说一声,只道杨过心念姑姑,便先告辞了。” 程英见杨过要走,更是有些着急,“不若前去与阿芙道一声别。” 杨过见窗边少女有些苦恼的脸,失笑道,“她如今可是顾不上我,无妨的,待我寻到了姑姑,自会再来相见。” 程英也不好再劝,见杨过潇洒背影已转过街角,这才转过身来瞪了冯鼎初一眼,她生性柔和,若要让她待一人以恶却是做不出来的,如何恼怒也只能是这般罢了,更何况,以她聪慧,非是不明白此人在闹什么别扭。 冯鼎初却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乌黑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这半边侧脸也是线条极为好看,他也不知为何,在程英面前,平日里那些风流手段愣是用不出来,只会耍如此幼稚的孩子把戏,自己都有些唾弃自己。 待得杨过已经走远了,与阿古勒独坐一桌的辛十一才忽然“啊”了一声。 阿古勒早知道他是个怪人,但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了?” 辛十一沉默一会儿才道,“有一件事忘了说。” “何事?” 辛十一撇过头去,似在望着街角,但他闭着眼蒙着布条实际上什么也看不见,“那人走了?” “走了。” “……算了,就当时机未到好了。” 阿古勒见他一副认真模样,只以为是什么大事,时机?什么时机?他苦苦想着,期盼辛十一能再说些什么,似是他殷殷的目光让辛十一有所感,他转过头来道,“与你无关的事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处。”他的口吻严肃,一副谆谆教导的模样。 阿古勒思索片刻,觉得这句话大有道理,嘆服不已,不再相询。 作者有话要说:otz 大家要想像大白一字一句念诗的样子啊 要抑扬顿挫,有韵律感 他是在泡阿芙啊,当然要耍耍帅玩玩浪漫 ——虽然,一上来就是求婚…… 囧。他[人·妻]子,中间两个字被口了,果然renqi是很不纯洁的么…… 应君一诺今生许 郭芙与伯颜定下决议之后,却不见了杨过,听闻程英说了才知他自去寻小龙女了,看向十一一副无辜表情,便知那件事还未告诉他,略略皱起了眉。“他往哪里去了?”
第25页 “往北。”辛十一道。 郭芙心道不好,往北——虽金轮法王与达尔巴此时受了伤,皆不足为惧,但她却想起一件糟糕的事情来,杨过的——杀父之仇。他大约快要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生死的了,奈何自己这些日子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也不曾事前提点一二,若是让他知道了,去救了金轮法王,与那些蒙古人搅在一起,却是有些不妙。 更何况,现今她遇到了伯颜,有些事情在悄然改变,她也不知那厢的蒙古兵是不是还如神鵰里一般这么容易赶走。 “我们也往北去。”她道,“我让雕儿给母亲送个信,往北去——给我爹爹做个先锋,探探蒙古人的动向如何?”说罢似笑非笑地看向伯颜。 伯颜自是知道她此言此举故意针对自己而发,坦然道,“我是无妨,更何况以我之见,此时南征并不能成。” 郭芙见他一副涵养甚好,无论你说什么都不动如山的模样,心下更有些气恼,她实是还想着伯颜能够打消主意。若是她心狠一些,也非是不能拒绝,明知只要她一句明白的不愿面前这人绝不会再强人所难—— 奈何,她却不忍就此断送了这段感情。 换个狗血的说法,她不愿做先说出分手的那个人。更何况,她对他,并不是没有感情。 几人骑马一路向北,就算是冯鼎初这般娇贵的富家公子,也不知是吃错什么药,硬是不叫一声苦,随着他们急急赶路,整日阴沉沉的模样,也只郭芙毫不在意地讥笑他。 这日行到一处村落,此处以地处蒙宋边界,这些村子多半为蒙古铁骑所侵,寥落破败,甚是荒凉,郭芙亲眼所见,心中又有异感,就是伯颜都忍不住嘆了口气道,“战事一起,苦的多半是百姓。” “但那些上头之人,总是不会考虑到这些的。”郭芙轻声道。 伯颜沉默半晌道,“确是如此,不过你我不过尘世间的一粒沙尘罢了,实是起不了什么作用,匹夫之勇,何以谓之勇?一已之力,总是改变不了什么。” “若是——”郭芙看向他的眼睛,“若是你手中有了兵呢,若是非再为一粒沙尘,而成了一块巨石,一座山峰呢,你待如何?” 伯颜眯着眼看向远方沉暗的天空,淡然道,“旁的也做不了什么,但求能少死一些百姓,但求,无愧于世,无愧于心。” 郭芙嘆道,“只望你能记住今日这话。罢了,有你之诺,嫁你又何妨。” 伯颜轻笑道,“必不负夫人所託。” 郭芙瞪他一眼,“谁是你夫人,我爹爹一日不应,我自一日不嫁,此话绝非玩笑,你可别存什么我能背着我爹爹嫁你的念头。” 伯颜道,“那是自然的。我既请出那位大媒,自是有六分把握。” 郭芙面色古怪,“六分?我只当你有了十分把握才如此自信。” “世事哪有十分事,仅为六分,在我心中已是大为可行,六分足够,必然能成。”伯颜温言道。 “那另四分呢?” 过得片刻,伯颜才一字一句答,“自是以我之诚,抵那四分可能。” 郭芙心中一软,见身旁少年眉目清朗,满目自信,气质之沉稳出众已是万里挑一,被如此出色的一个男子喜爱着,女孩子总是有些虚荣心,是以心中也是有些克制不住得意。 还待再说些话,却忽见一人一骑飞奔而来,马上之人长发飞舞,面目俊秀,不是杨过是谁? 郭芙见状一喜,只扬声叫道,“哥哥!” 但马上杨过脸色大变,似喜似怒、似悲似狂,竟是拔剑出鞘,一剑朝郭芙刺来! 郭芙本对他丝毫没有戒心,此时距离已近,杨过又是忽然发难,她眼见剑尖已到胸前,竟是避之不及,转瞬就要伤于剑下! 惊悸之间她只觉一阵大力拉过自己手腕,下一瞬便飞身而起,且耳畔只听“叮”地一声,似是刀兵相交之声,一阵晕眩过后,她已在伯颜马上,被他搂在怀中,而伯颜以指格剑,虽是击飞杨过长剑,自己一指上亦是鲜血淋漓,显然已是受伤,但见他眉目一轩,满面肃杀,厉声道,“杨过!你疯了么!” 杨过已魔怔一般摔下马来,只跌坐在地,默然落下泪来,半晌才惊醒一般道,“芙妹、芙妹不曾有事吧?” 伯颜冷声道,“你自己出的剑,此时又来问,不觉可笑?还是一剑不够,还要刺上一剑才甘心?” “伯颜。”郭芙皱眉,挣开他铁箍般的臂膀,滑下马来,伯颜待她一向守之以礼,除那日夜里情难自禁搂她入怀,几次拉过她的手之外,平日里连站都离她一步开外的距离,此时感觉郭芙要下马,也是立刻放了手,“你的手给我。”她道。 伯颜伸出手来,郭芙自随身布囊中取了帕子与他包扎,只是割破了手指,伤口虽有些深,但并未伤及筋骨,她略略放心,小伤养几日就好,回过头来看向杨过的目光不禁有些怒意。 杨过虽眼中有些歉疚,只是脸上神情依旧倔强,满是悲伤怨愤之意。 郭芙立刻知道他是为何这般,口中却哼了一声道,“不过几天不见,倒懂得拿剑对我了,还真是我的好哥哥!” 杨过似是有满腹的话要说,但对着郭芙实不知如何开口,他默默站起身来,一声呼哨,马又回到他身边,他飞身上马,竟是一言不发,又迳自疾驰而去。 郭芙气得跳脚,“快,快追过去,该死的杨过,敢这样对我!”她这般说自不是因为她如原本的郭芙一般刁蛮任性,实是这么长的日子与杨过感情极好,今日里杨过伤了伯颜,她才如此愤怒。 伯颜嘆了口气道,“阿芙,他那剑看似凌厉,实则伤害并不如何,我仓促之下去挡,若是他这一刺为实,我这指非被削断不可。” 郭芙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这剑就是刺在自己身上,怕也只是伤及皮肉。但随即又是眼睛一瞪,“你的武功都在一指,这指头要是断了,看你还如何强横!” 伯颜一笑,“一指断了尚有九根,但阿芙你,却只有一个。” 郭芙眼角瞥见程英与冯鼎初似都在偷笑,而阿古勒更是看着伯颜一副佩服的神情,只十一一脸平静,脸上一阵躁意,“就算这样,也要赶紧追上去,他、他发什么疯!”说罢率先一扬马鞭,纵马追去。 但杨过去势甚快,转瞬之间不见踪影,众人寻了许久也不见其踪迹,只郭芙细细思量,接下来杨过似乎要去的是那—— 绝情谷。 但小龙女如今被自己养在别处,虽离此处并不十分遥远,但杨过这一去绝情谷,怕还是要出事的,她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先接了小龙女来再做计较。 暗自吩咐了荆九去找小龙女,只道杨过出事了她自会跟来,然后自己便开始打探绝情谷的消息。 但奈何绝情谷并非什么名胜古蹟,更非显眼之地,竟是寻不到地方。 直到那日误打误撞,郭芙只见一个身影自荒野间一晃而过,那人白发白须,满面红光,笑容可掬,立刻想起一个人来,于是喜道,“快——跟上去!” 她只一眼,便猜到那人必然就是老顽童周伯通。 逮到了老顽童,自然能找得到绝情谷,这老顽童不是在绝情谷里偷了那么多丹药么! 却见老顽童纵身飞跃,竟是比马儿还快上许多,而隐隐约约的,郭芙已见到前方的蒙古包,不禁眉头一皱,但她仍是不走不避,竟是跟着老顽童直往那最大的蒙古包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战争啦立场之类的玩意儿都是残酷的 但爱情是美好的 本心是美好的 如果觉得值得,那拼一次嫁一次也无所谓 现代女人绝不是没了男人就不能活 但若是遇到了个好男人—— 那就抓住吧! 非伪更,捉虫 另,杨过之所以出手刺阿芙,实在是因为古代人有些思想太根深蒂固 比如父债子偿,不过他没真的昏头,就像伯颜说的 就算这时他还是出手有分寸的 初见故人未欢容 郭芙虽是一副悍勇不惧的模样,却非是想凭着匹夫之勇去闯蒙古大营,于是在距离那座蒙古包尚有些距离的时候她便下马,看着老顽童如一缕青烟般身形飘渺地熘进了大营。 “也有着老顽童这样的武功,才是天下何处去不得。”郭芙嘆道。 伯颜下马站到她的身边,“真要去么?”口吻里竟然是有些苦恼。 郭芙心中一动,“忽必烈在那里?” 伯颜点头,丝毫没有迟疑,“他来了,他要谋求蒙古,先要求功,但我想他亦是知道此次不能成,据我猜测,他此行目的有二,其一是招募高手能人,其二——怕是你的父亲。” 郭芙默然,嘴角的笑略微带了些嘲弄之色。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不是真的历史,毕竟若是真的历史,一个武林中人再如何厉害,也不到被一朝权贵重视的程度。小说毕竟是小说,从一开始她父亲去了蒙古,居然被铁木真看重,居然成了大帅,居然灭了金,真是太过传奇,至于后来,就像如今,居然被忽必烈如此看重。 自古以来,所谓军政之事,哪里是江湖糙莽所能干涉,一人之力,哪里抵得过千军万马。 但偏偏——武侠小说里便有了这般的传奇。既然洪七公可以潜伏在皇宫里偷菜吃,自己的父母也是去皇宫熘达了一圈,她便知道,小说里的世界,武人居然有如此的地位—— 比如伯颜向她求亲,居然说他的出身不及她。这若是在正常的世界,实是有些可笑的。就算是一个高官的庶子,也远比一个江湖武人的女儿出身来得高吧,至少,她原是这么想的。 江湖之中她是公主,到了军政朝堂,她又算得了什么。 忽必烈如此看重她的父亲,在她听来,仍是有些古怪的。 “他想杀我的父亲?” 伯颜冷然道,“不然他何必招募这么多的武林高手。” 郭芙沉默半晌才道,“就算是金轮,也是杀不了我父亲的。” 伯颜思考了片刻道,“他一开始是想抓,似乎还念着旧情,甚至是惜才,你知道,忽必烈的父亲是托雷王爷,与你父亲原就是‘安答’,且听忽必烈说,他父亲常常提起郭靖之善武,至用兵如神。他——实是太过忌惮你父亲,了解,所以忌惮。”
第26页 “可惜,以我父亲的武功,杀他也许可能,但若要抓他,如今的江湖,当真没有谁能有这个本事。”郭芙浅笑道,对于父亲的武功,她自有一种无比的自信,可能这世上除了黄蓉和郭靖自己,当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父亲如今的武功水平。 伯颜淡淡一笑,只道,“两军交战,本是上兵伐谋,但他只想杀其大将,虽刀兵场上不计手段,但这方法实是太次。” 郭芙听到他话里的自信,无端地心头一涩,她该知道像伯颜这样的人,本就不该被困在烟雨江南,不该被圈在乡下田间,最适合他的本就是那朝堂战场,但她本是个自私的人,所以在这个时候,她只能沉默不语。 “他出来了。”听闻伯颜在耳边道,“这人着实好武功。” 郭芙笑道,“老顽童心无旁骛,于武学一道自然比别人强。”说罢身形一动,往老顽童那厢奔去,此时轻功一展,她曼妙身形便如一片浮云,极为飘逸好看。伯颜的轻功也是极高,说是轻功,倒不如说是一种步法,奇妙之至,不见他如何动,却偏偏似是能缩地成尺一般,平平飘开一长段距离。 身后两人倒也不显狼狈,毕竟阿古勒的个子极大,一步相当于寻常人两步,他只迈步疾驰,已非是寻常人所能及,最奇特的是辛十一,他也是老老实实在跑,甚至跑得也不觉得如何快,但偏偏距离郭芙绝不落下三尺以上距离。 而后方的冯鼎初就倒霉了,若是没了马,他这只会玩弄毒物药粉的小怪物却没法像那些个武人一样跑得飞快,他可是娇贵的富家公子,连日来骑马磨破了腿侧的皮肤他都没叫过一声苦,但见现在郭芙和伯颜跑得飞快,他的脸色就有些白,甚至带着一丝幽怨。 程英的轻功与郭芙传自一派,本也是非常不错,但她不过行了两步,就想起身后那人,终于是忍不住回头看他,见他原本光华粲然的眉眼已沾染了风霜之色,脸上亦有些憔悴疲惫,心中一软,走了回来。 她非是不懂这人对她的心思,只是程英总觉得自己与他并不适合,但她生性温柔,总是不忍口出拒绝之语,但近日来他非但不朝自己献殷勤,反倒是有些冷冷淡淡,不知在闹什么别扭,她又感觉有些失落。 程英就算再成熟,也是个寻常的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有个出色的男子喜爱着,虽说并不那么为她所喜,心中也不是没有些欣然之意的。 于是,她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嘆了口气,上前来拎住了冯鼎初的腰带,提起轻功,向前奔去。 若是一般男子在清醒之时被一少女提了腰带前行,必然羞恼不已,心生窘迫,但冯鼎初偏偏唇角勾起一抹笑来,似是心情极好,鼻端嗅着程英身上浅淡的馨香,自由一种jian计得逞般的得意,甚至——伸出手去搂住了程英纤细的腰! 程英一颤,差点被把手上的登徒子扔出去!就知道像这种人绝不能待他太好!于是她毫不犹豫的纤指一戳,直接点了他的穴道,提着僵硬的某人,往郭芙伯颜那边追去。 却见那厢蒙古包西侧空地之上,老顽童已被几人围住,正兀自争吵,不过片刻,几人围着一个布衣青年出来,那青年相貌清秀,一副笑盈盈的神色,极为谦和可亲,郭芙认出众人之中站得离他最近的,赫然是前些日子刚才被辛十一一箭she伤的金轮法王。更让她觉得心头添堵的是,杨过这厮赫然在列,见她一眼看来居然把头一转,就是不看她。 金轮法王见那边少女一身浅紫衣衫,眉目如画,浅笑盈然,顾盼流波,却不是郭芙是谁?身旁一少年英武不凡,眉目间睿智冷静,与郭芙站在一处,倒像是一对金童玉女,极为相称,不仅容貌出色抢眼,气质更是相谐出众,面色不由得一变! 他自是知道那林中是中了郭芙的陷阱,但那she箭之人太过强大,几如杀神,这般的人物若是到了战场,何人将领敢上前城下?但还未等他凑到身边忽必烈耳边细细禀报,就见忽必烈一脸喜色,竟是上前一步,欢声道,“伯颜,想不到在此地见了你!”他虽是拜了西域智者为师,但实是没几个人知道,是以旁人面前,以他王爷之尊,更比伯颜大了七八岁,自是不可能唤伯颜作师兄。 伯颜神色只是淡淡,一笑行过礼道,“见过王爷。” 忽必烈见他如此冷淡,不禁有些失望,但仍笑道,“却不过几年未见,倒变得如此生疏,要知幼时我俩也曾一同玩耍。”又见伯颜身边一妙龄少女,姿容出众,竟是比自己见过的蒙古佳丽漂亮不知凡几,不禁一怔,随即又笑,“却不知这位姑娘是——”但见她打扮便知是一位汉人女子,心头一动道,“此次出来前倒是也见过晓古台大人,”这晓古台自然就是伯颜的父亲,“也道伯颜你已是到了年纪,也想给你结一门好亲——” 伯颜闻言神情更是一冷,忽必烈见他神色,只笑盈盈地道,“不过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这位姑娘如此品貌,我蒙古的姑娘们可是万万不及。” 郭芙还不及说话,那边周伯通已被几人用渔网裹了个粽子,抓着便走,郭芙也懒得和忽必烈说话,虽是对这位开国皇帝有些好奇,但这人也是两只手两只脚,面目只是清秀,并未长得多么惊人样子,她看过一眼就不再关注,至于忽必烈带着些许刻意的挑拨之言,虽最后是圆了回来,但这些问题她才不管,让伯颜去伤脑筋,她本就没到非嫁伯颜不可的地步。 但忽必烈只觉得那少女的眼神只是淡淡扫过自己,竟是半点情绪也没,平静如一口深井,一双眼睛通透如玉石,却是完全看不到底的深邃,心中不禁一凛,唇畔的笑便有些苦—— 伯颜此人他自小相识,虽是稚童之时已是谈吐不凡,睿智卓识远超常人,但此人心智之稳实难以打动,兼之晓古台一向耿直,且并不倾向自己这派,是以伯颜稚龄之时便懂得待自己敬而远之。近两年他在寻访伯颜,原是想着再说动他,自己有一表妹,其兄已官至中书右丞相,出身高贵,样貌更是被称蒙古第一美女,虽才十三稚龄,已是美名远播,求亲之人纷至沓来,忽必烈却想把她嫁给伯颜,以伯颜庶子身份,本会引来争议,但若伯颜想娶,就是现今大汗恐都不会有太大异议,只因伯颜有个地位高贵的义母。 这位义母不是旁人,正是昔日成吉思汗最疼爱的小女儿,差点嫁给郭靖,后却黯然独居西域的华筝公主。 金轮法王在忽必烈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忽必烈眼睛一亮,看向郭芙的眼神便有些微妙,郭芙知道大约金轮是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份,但她怡然不惧,见那几人抓了周伯通便走,她轻功一展,并不招呼就要随之追去,但又顿了下脚步,并不回头,沉声道,“你若还想见小龙女,就来,不来便罢,你再也别想见她!”说罢身形一摆,如一只翩然轻盈的燕子般追去了,伯颜朝忽必烈拱手一礼,也随即追去,程英提着可怜的依然被点着穴道的冯鼎初跟上,阿古勒与辛十一默然不语,只跟着各自的主人奔去。 杨过不过怔了片刻,立刻提步追上,并未迟疑多久,只是咬牙切齿的样子显然极为生气,似是恼怒于郭芙以小龙女威胁于他。 忽必烈忽然笑道,“国师,还麻烦你们跟去看看。”围着他的几人拱手为礼,随之跟去。只忽必烈一人站在原地,嘴角带笑,说不出的谦和亲切,喃喃自语道,“郭靖的——女儿么,似也不错,但却不知是她随了伯颜,还是伯颜随了她。”说到最后一句,每一字都已冷若寒冰。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天好辛苦 ┭┮﹏┭┮ 赶文存稿ing…… 另,我揭了伯颜的底牌 大家猜到了唛? 底牌翻开,又是一故人。 绝情谷中浪漫事 那抓走周伯通的自然是绝情谷中人,郭芙的目的原是找到杨过,但见到绝情谷中人来抓周伯通,站在西北方那少女容貌秀丽,衣着仿古,长襟宽袖,腰间一根绿色绸带随风飘舞,不知怎的心中一动。 她知道,这自然便是公孙绿萼。 她容貌并不如何出色,比之程英尚差了一筹,但气质却幽雅,周身自有一种宁静平和的感觉,尤其一双眼睛,清澈若碧波潭水,实也是位好女子。 待得跟了那四人走了不过多久,便进了一山谷,郭芙眯着眼看那四人抓着周伯通上了一小舟,溯溪上行,己方无船,只得在岸上随水追赶,幸好不过赶了不多路,便见一人黑衣黑发,脸色清秀苍白,身边一女子白衣丽颜,不是小龙女是谁?黑衣人自是荆九,他指了指旁边,竟是有一小舟藏于溪边糙丛,郭芙大喜,八人立刻上了小舟,向前划去。 郭芙几人本是追赶最快,杨过紧跟其后,且他本就轻功高明,此时见小舟已动,小龙女熟悉的身形正立在舟头,望向自己的神情关切中带着一丝悲伤,心急之下,一个急跃,但小舟已是走过一段距离,此时他一跃而起,一口气尽,便要向下堕去,而下方,正是湍急的溪水! 好一个杨过!竟是空中强自提了一口气,右脚在自己左脚上轻轻一点,借着一点力道平平向小舟飞来,极为狼狈的落到了舟中。 “过儿!”小龙女一声惊呼,已是吓了一跳。 郭芙却撇过头去,哼了一声。但见金轮法王众人只能立在岸边望舟兴嘆,她又幸灾乐祸地扯了扯唇。 杨过起身拉了小龙女的手,小龙女却默然不语,只抽出手来,方才的激动模样已然收敛,无声地站到了郭芙身后,更是用一种控诉的目光看向面无表情的荆九—— 若不是他道杨过出了事,见他紧急的模样倒像是杨过就要死了一般,害她这般急急跟来—— 但如今杨过分明好好的,这、这人怎能如此骗人。 杨过见状一愣,他瞧小龙女模样虽不知她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淡,但有些事却不得不说,于是站好之后他弹了弹衣衫,对着郭芙深深拘一礼,正色道,“芙妹,前些日子是我的不是,但我方才知道一些事情,事关我父,情绪自是激动了些,但如今想来,尚不甚明晰之事我却下了定论,实是不该。你自小待我亲厚,我原不该那般对你。” “你父?你父杨康,与我爹爹郭靖原有八拜之交,你可知道你我父亲的名字从何而来?”郭芙冷冷道,不等杨过答话便说,“靖康靖康,自是靖康之耻,他们未曾出生之时,就已结下缘分。我爹爹为人如何,想来你也明白。杨过,你如今已是大人了,待得回去,你自去问我爹爹吧,他一生之中,正直仁厚,绝不会谎言相欺,只是知道了真相你却未必会开心。”
第27页 杨过沉默下来,眼神竟是有些震惊,“芙妹你如何得知?” 郭芙哼了一声道,“我如何得知?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转过身去,竟是有些像寻常小女孩儿闹脾气的样子。 如此整船的人都沉默下来,竟是无人说话,杨过心中更是煎熬,真相不知,而小龙女又不理他,心下悲伤非常。 只辛十一和阿古勒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划手中桨。 此山谷不仅风景秀丽,且这小溪曲折,转过几个弯,若不是还远远吊着前舟,当真要迷失了方向,特别是当前舟拐入一窄细的溪流中,那溪流入口处有大树遮挡,若非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此处入口。 郭芙与伯颜对看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宁静欣悦之意—— 如此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若是有个小村庄,不问世事,村民纯朴,生活悠然,自是人间最大的乐事。 若是、若是有一知心人相伴,从此居于桃源,种田养花,读书下棋,真乃神仙生活也。 奈何——身有牵绊,外界若是刀兵相加,他们如何做得到事不关己? 不过行了三四里路,忽见溪中九块大石迎面耸立,堵住去路,伯颜不过稍作思考,便让众人站在石上,指点了几处着力点,阿古勒与辛十一一人一边,不过稍作一提,小舟已借力而起,滑入了另一边水道之中。 前方小舟仍可隐隐看到,又行了一段距离,他们便见溪道尽头,那四人所乘之船便停在此处,弃舟登岸,往山上去的道路曲折,并不好走,且暮色降临,天色渐黑,于是自然而然的,伯颜拉着郭芙的手前行,见这般杨过也去拉小龙女的手,她甩了一下未曾甩开,也只默然无语,任由他拉着前行,唯一不同的是—— 程英拉着冯鼎初,完全倒过来的角色…… 在山峰一处平台上,终是看到了熊熊燃烧着的篝火,郭芙听着山林中让人心静的声音,看着眼前火光跳跃,忽然想起已经忘了很久很久的当初,学生时代的篝火晚会,不禁有些好笑。 却在这时见几人自后方石屋中走出,正是方才去抓周伯通的四人,那绿衣少女排众而出,道,“鄙谷已良久未曾有客到,不知众位前来所为何事?” 郭芙见她说话一板一眼,倒不觉得古韵,只觉刻板迂腐,然她又小小年纪,觉得十分好笑,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那少女朝她望来,眼带奇怪之色,道,“却不知这位姑娘为何发笑?” 郭芙笑盈盈地道,“这位姑娘,我只是见你说话想起幼时见过的老夫子罢了。” 公孙绿萼自知她是在说笑,但见郭芙眉目甚美,虽如此玩笑表情却是一派亲和,并不如何生气,倒是一旁的一个中年男子板下脸来,说了几句不悦之言。 郭芙全不理他,只与公孙绿萼说话,一旁荆九与辛十一正襟而站,只荆九悄然靠到他身边,低声问:“小姐也同你说了?” 辛十一沉痛地点点头,“是先同我说的。” 荆九满脸怜悯,不知在怜悯他还是自己,随即又皱起疏朗的眉,“但这我们本就不会,该让老七来的。” 比之荆九辛十一更为痛苦—— “阿九,你尚且看得到那个什么什么公孙姑娘,但我连人都看不到,要如何像小姐说的那样献献殷勤,说说夸赞之语,夺取芳心什么的?” 荆九一脸佩服地看向十一,惊嘆道,“十一,你居然把小姐的话记得一字不差。” 辛十一转过头来,满脸无辜道,“阿九,你没听明白么,我看不到人,于是这个任务还是交给你了,我想那位公孙姑娘一定长得不差,不然小姐也不至于如此欣赏她。” 荆九一听,脸都绿了,只悄然往后退了两步,只求那位公孙姑娘千万别看到自己才是。 荆九与辛十一说话自在众人之后,郭芙不曾听见,倒是伯颜站得靠后些,听到只言片语,不禁勾起了唇角,有些好笑。 杨过站在一旁,只默然看着小龙女,拉着小龙女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小龙女的眼睫之上泪意盈然,只怕一眨眼泪就要落下,表情似喜似悲,正自纠结不已。 程英与冯鼎初更是奇怪,两人皆不看对方,一脸旁边这人与我无关的表情,只是手却忘了放开。 郭芙妙目一转,又是一笑,忽然就觉得他们是几对情侣双双约了郊游来了,要是眼前篝火上再架几个烤肉架子,嗯,晚上的时候弄几个帐篷搭了看星星,简直就是完美! 她带着笑抬起头,刚好见到今日星空璀璨,古代的天空毫无污染,今日夜空万里无云、干净高远,那种接近黑色的深蓝天幕上,星星点点,闪烁着莹莹光亮,漂亮至极,如此美的夜空,几乎要将人吸进去。 于是她笑盈盈地朝着公孙绿萼道,“罢了,原是追着老顽童来的,但此时却想像姑娘借了此地。” “不知借来做甚?” 郭芙轻笑道,“——自然,是来看星星。” 要知道,情侣必做的一大浪漫功课,当然是登到山顶看星星,次日连日出一道看了,多好的一次约会! 她回眸朝伯颜看去,见他也正抬头看着星空,一脸享受的表情,不禁莞尔一笑,心中甜蜜于与他的心灵相通。 作者有话要说:人世间最浪漫的事,就是与你慢慢变老~~~ 忽然想起这首歌的旋律。 岂料又是祸事起 星光很好,身边的人也很好,看星星是一件浪漫的事,总是容易让人的心变得柔软。 篝火依然燃着,在不远处又置了三个小火堆,郭芙与伯颜坐在离悬崖不远的一处山石旁,身前一簇小小火堆,杨过、小龙女与冯鼎初、程英身前也是一般,只辛十一、荆九与阿古勒围坐在大篝火旁,席地而躺。 不远处的石屋显得冷冰冰的,但这外面看着璀璨的星空,嗅着糙木的香气,火光映着身边人带着红晕的脸,总是让人有种心跳加速的温热,如此坐在一处,或是躺着,就是触到了指尖,都自有一种旖旎的绮丽。 郭芙与伯颜认识已有段日子,尚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男人如此博学,单单星象就让她听得入迷。郭芙自小家学渊源,黄药师亦是涉猎极广的妙人,而郭芙传自外婆与母亲的记忆力让她几乎见之不忘,更兼前世毕竟生活在现代社会,见识之高远非这个时代寻常人可以相比。若非如此,绝不会与这人聊得如此畅快。 伯颜所学出自西域,掺杂了许多西方的东西,郭芙知晓的都是东方古学,但偏生对西方许多东西并不如何陌生,聊开之后只觉对方所知有如此多自己居然都不曾了解,愈加有相见恨晚,投缘相知之意。 世上大约再没有旁人比身边这人更好。两人的想法都是一般。 渐渐夜深,渐渐疲惫,抓着对方的手睡去,掌心一片温暖。 次日清晨,郭芙被鸟雀的轻啼叫醒,睁开眼来只见天边已透亮,初升的红日才露出小小一阙,伯颜站在不远处,长身玉立,背对于她,长长的黑发与素色衣袂在晨风中飘起。 太阳缓缓升起,在他的身上勾出一道闪耀的光。 她微笑,站了起来,拍了拍裙上的糙屑。 他回过头来,晨光里的微笑流光溢彩,“醒了?” 明明是这么温柔宁和的相问,郭芙却有一种缓缓漫过心间的安然幸福,轻轻“嗯”了声,站到了他的身边。 “日出,真的是极美。” 伯颜的嘴角仍然噙着微笑,温言道,“日升日落,这种天地造化的神奇景色,自是震撼人心得很。” 郭芙感觉他的手伸来,温暖的掌握住她刚刚醒来犹带着晨间微凉的手,面上微微一红,微笑不语,却在这时见到一绿衣少女走来,停在道旁採花。 郭芙这才注意到这个地方原是如此美丽,四周糙木青翠欲滴,繁花似锦,路仙鹤二三、白鹿成群,松鼠小兔,竟是见人不惊,少女绿衣飘飘,自是融入这副好风景,极为相称,赏心悦目。 郭芙自小喜爱这些小动物,见脚旁跳过一只白兔,便想去抓,却被伯颜一把拉住,只见他嘴角含笑,手一动,怀中便钻出一只巴掌大的兔子,虽是灰色的,一双眼睛却似黑琉璃一般,极为灵动可爱。 郭芙欢叫一声,已抚上小兔柔软的毛皮。心中却想起前世一好友曾说,喜欢小动物的男人,一般都是有爱心的好男人,她瞥向伯颜,见他也正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与小兔,心头更是一阵喜欢。 正在这时,却听到少女一声惊呼,郭芙吓了一跳,与伯颜对看一眼,匆匆转过弯往少女那边跑去,当然,一看到当场情景,她便知道事出为何了…… 那边空地一脚,有人正生着火,然后,空中正飘散着诱人的香气…… 那削得无比光滑锐利的树枝上,正叉着几块肉,烤得金黄色泽,油脂明亮。 一旁围坐的三人赫然是辛十一、荆九与阿古勒,阿古勒正一脸垂涎地看着那快要烤好的肉,似是全然没听到少女的惊呼,而辛十一本就看不到,只专心致志地烤肉,只荆九看到郭芙与伯颜来了,才咳了两声提醒另两人。 辛十一听到荆九的提醒,露出一抹笑,“小姐,再等片刻就好啦,阿九最擅长这种东西。” …… 荆九无言,这、这头鹿明显是你she到的啊,虽然是自己杀的,但之后他只是在上面撒了点调料而已…… 那绿衣少女自然就是公孙绿萼,只见她脸色苍白,看着那三人的行径,似是不知如何是好,而这时冯鼎初正打着哈欠拉着程英过来,程英的脸色微红,似在挣扎着脱开冯鼎初的手,本来凭她的力道,怎可能挣不开,但看样子却是怎么都无法甩开,一副徒劳模样,他闻着香味,不禁眼前一亮,伸着鼻子走来,笑道,“太好了!居然有烤肉吃!要知道从昨日晚间起,就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了,原就饿死了!” 公孙绿萼盈然欲泪道,“你们、你们居然杀山中白鹿——若是、若是被爹爹知道了……” “这白鹿是你家养的?”冯鼎初问。 公孙绿萼摇摇头,“虽不是我家养的,但——” “既不是你家养的,那有何关系。”冯鼎初不在意地摇摇手,随即又兴致勃勃地问,“你们这是加了什么,闻起来很香呢。” 郭芙见公孙绿萼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心中嘆息一声,但现在闻到香味,腹中也是“咕噜”一声,显然也饿了,但她看了看四周,竟是不见杨过与小龙女,于是问公孙绿萼道,“公孙姑娘,不知可曾见到我昨日来的另两个同伴?”
第28页 公孙绿萼眼中几要落下泪来,但听闻郭芙问仍是答道,“我见他们往后山去了——哎呀,糟糕!” “怎么了?” “若是惊扰了我父亲,那便大大不好了。我父亲今日心情并不如何好,脾气很坏——” 郭芙一听,心往下沉去。 还不待赶去看看,忽听一个声音道,“谁在这里烤肉,好香、好香!”便见一身影窜了出来,也不嫌烫,迳自取了一块咬了一口,但觉满口流油,肉香中带着一丝焦香,一点辛辣,极为美味,不禁啧啧称赞。 郭芙一看便知是谁,便道,“好你个老顽童!” 老顽童一抬起头便见一个少女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面目依稀有些熟悉,不知怎地就有些害怕,赶紧把那块肉吞了下去,抹了唇边油渍,笑道,“女娃娃,你认识我?” 郭芙摇头道,“我不认识你,但我爹爹妈妈都认识你。我姓郭。” 老顽童大惊,一窜便窜到一边树上去了,“我道如此眼熟,原来是我那郭靖兄弟与黄蓉的女儿!”他一生之中最怕的女人是瑛姑,第二怕的便是那黄蓉,是以见郭芙无一分像郭靖的模样,倒像是见到黄蓉一般,心中有些着慌。 郭芙道,“喂,老顽童,你英雄大会失了约,我妈妈很生气!” 老顽童探出半个脑袋来道,“不是我失约,我去了宴都散了,好生没趣。” 郭芙道,“好罢,但我妈妈只道你不肯来,说要找个故人来见你!” 老顽童骇了一跳,立刻从树上跳下来,道,“我不见我不见!你妈妈现今在哪里?” 郭芙笑道,“老顽童,不若你帮我打架,我就与我妈妈说,让她原谅你这一回。” 老顽童立刻喜道,“好好好,只要不让我打那个裘千仞,其他都行。” 郭芙朝那厢一看,辛十一与荆九并伯颜、冯鼎初几人已经趁着她与老顽童说话期间,将那些肉吃得一干二净,不禁有些气结,恨恨瞪了他们一眼,只程英走来,从怀中拿出一个冷掉的苏饼予郭芙道,“阿芙,昨日里买的苏饼,却还剩了两个,这个予你吃。” 郭芙听到冯鼎初叫道,“阿英你明知我一早便饿了,却也不给我吃!”立刻心情大好,接过苏饼便咬。 方才吃完,便听到后方嘈杂声起,众人对望一眼,皆道不好。 公孙绿萼皱着眉,“糟糕,怕是那两位真的惊扰了我爹爹。”说罢匆匆而去。 郭芙众人立刻跟着她的身后,只走了两步,伯颜便到了她身边,偷偷将一个东西塞在她的手里,郭芙一看,却是昨日里吃的千层糕,本该冷透的糕点却微有些温度。 郭芙一笑,咬在口中只觉甜蜜无比。 随着公孙绿萼往后山奔去之时,便见一路风景秀丽之至,甚至有一大片的水仙花田,花香扑鼻,此地不仅幽谧,更兼极尽雅致,确是一处好地。 到走到一处青石板路尽处,山阴之下有一极大的石屋,杨过与小龙女赫然站在屋前,而一众绿衣人站在对面,中间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身着宝蓝缎袍,甚是抢眼。 众人疾奔而至,只见小龙女扶着杨过,杨过脸色苍白,显然已是受伤。 公孙绿萼走过去,对着那中年男子恭恭敬敬行一礼,唤道,“爹爹。” 只见那男子四十五六年纪,面目英俊,举止潇洒,只皮肤枯黄,容颜枯藁,似有病容,见公孙绿萼叫他也不过淡淡“嗯”了一声。但见到来人中郭芙与程英样貌,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目光一闪,唇畔已是带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 明天要v了…… ~~o(>_<)o ~~ 明天三更 奔去码字 ┭┮﹏┭┮ 滴水不漏笑颜语 却见一个绿衣的中年男子凑到那公孙谷主耳边,悄声说了几句,那谷主唇畔的笑显得更加儒雅可亲起来。 郭芙厌弃地撇撇唇,伯颜走上前架开那些围着杨过与小龙女的刀剑,沉声道,“不知公孙谷主这是何意?” 但那公孙止却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宽袖一摆道,“不若进厅里去说?” 郭芙看了一眼杨过,见他正苍白着脸咬着牙,微带讥讽地看着公孙止,伯颜见周伯通正缩在阿古勒身后,阿古勒本就个子大,他那么一藏,阿古勒迈步他也迈步,居然把他的身形掩得个严严实实,不禁有些好笑,于是勾起一抹笑道,“也好。”郭芙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禁也是“扑哧”一笑。 见郭芙一笑公孙止目光一闪,面有喜色,却仍是道貌岸然地率先进了大厅。 石屋内已摆好桌子,公孙止坐到主座之上,吩咐一旁侍僮道,“上茶。” 众人各自坐下,公孙止见郭芙旁伴着伯颜,程英旁伴着冯鼎初,只不着痕迹地看过,便淡淡笑道,“昨日里夜观星象,便知有贵客到,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伯颜浅笑答,“不敢叨扰谷主。”礼节极为周到,自见到这公孙谷主以来,郭芙似就不愿说话,伯颜自问观人之术极强,这公孙谷主虽是一副风雅模样,连这茶都是只飘着三两片茶叶,极淡如白水,但那双眼却并无清明磊落之意,反予人以阴邪之感,以他之见,此人绝非什么好人,且他看向郭芙和程英的目光显然带有某种令人厌恶的意味。 郭芙也不喝茶,她知道现在座上那位公孙止还迳自乐于装逼,但若扒了他的画皮,这种小人最难以应付,是以也不愿多说,只与伯颜对看一眼,见伯颜对她点点头,微微一笑,放下心来。 伯颜见那厢冯鼎初正在查着杨过的伤势,他虽是好毒,医术却也算有几分本事,不过切了一会儿脉便微微皱起了眉。“内伤尚无妨,但中了毒。” 小龙女本不知杨过中毒,听冯鼎初一说立刻苍白了脸色,本就清丽脱俗的姿容愈加惹人怜爱,弱不胜衣。 便见那公孙止自矜一笑道,“情花情花,若是不动情,自是无碍的。” 伯颜神色不动,只微微一笑道,“即是无碍,那今日里多谢谷主款待,只我等还有要事,这茶喝完就此别过,他时再来拜访谷主。”他已看出这谷主大约心怀不轨,只想速战速决,即时离开才好,不过想必此人不会如此轻易让他们离开。 果不其然,公孙止摇头道,“不忙。还有些帐未算清。今日一早我就见这位姑娘茫然在我谷中走动,却昏倒在水仙花田之旁,内息混乱,几欲走火入魔。” 郭芙闻言一惊,转首朝小龙女看去,只见她睫上一滴清泪盈然欲落,眼中有些苦楚神色,却又有一丝甜蜜,随即想到昨日里她先是担心杨过,急急赶来杨过无事,但与他相逢心中又是一番喜悦,如此情绪大起大落,这才牵动旧伤。 公孙止道,“我方救起这位姑娘,自切过脉后便知她练的一种武功讲究的是心平气静,清心寡欲,最动不得情思,但尚来不及与这位姑娘多说几句话,那位——”他指指杨过,脸上有着些微的轻蔑,只是掩藏地极好,杨过死死抓着小龙女的手,神情愤怒,公孙止续道,“他冲过来便要与我动手,但我身旁弟子众多,他如此自不量力,当然讨不了好。” 郭芙讥讽道,“以众对寡,还如此得意,真是不知羞耻。” 公孙止面色一变,但这装样的本事实在到家,只是轻咳了一声,不过他身旁一矮个长须的男子跳了起来,厉声道,“小姑娘,师尊对你们客气,你怎可如此出言不逊!” 郭芙哼了一声,竟是丝毫不理,一副刁蛮任性的做派。那长须男子樊一翁气得涨红了脸,奈何又不好意思与一小女娃计较,是以迳自怒气沖沖。 公孙止见郭芙容貌妍丽,无论作何似都让人生不出恶感,更何况此时微带嗔怒,自有几分娇憨风情,倒也丝毫不恼,只微笑道,“一翁,无须与这位姑娘计较。”居然仍是温声道,“龙姑娘,你如今内伤未愈,却不知我说地可对?” 小龙女显然因公孙止救她而并未对他生出恶感,但他打伤杨过却让她心中不悦,于是只淡淡答,“师父虽是说起过,但实也无妨,只今日我自己忧思过重,才加重了伤势。” 公孙止见小龙女如此冷淡,脸上失望神色一闪而过。 只杨过从昨日起便心伤不已,虽是找到了小龙女,但她全然不理会自己,昨夜间伯颜、郭芙与冯鼎初、程英都是一派温柔旖旎景象,但他与小龙女坐了半夜,他说了这么多话,小龙女却是一言不发,似是全然不在乎自己,今早更是醒来就不见人影,找到之时只见她正轻声与公孙止说话,心中怒气怎也消不下去。 他见小龙女自与公孙止答话,瞧也不瞧自己一眼,心中一痛,竟是又吐出一小口血来,一旁小龙女骇了一跳,慌忙扶住他道,“过儿!” 杨过惨然道,“姑姑,原你还愿意同我说话么!” 公孙止见他们迳自情意绵绵,亦是哼了一声道,“方才我有弟子来报,众位似是在我谷中杀生了?” 伯颜心中一凛,见他目光闪烁,显然非是什么好事,只笑道,“早间去山上打了猎,只猎到一头野兽。” 郭芙见他一副认真诚恳的模样,心中笑歪了,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也真是高强,明明是杀了人家一头白鹿,硬是说一头野兽,如今肉也吃光了骨头都被扔到山下去了,却真是死无对证。 伯颜仍是微笑道,“只一头小野兽,却是早间烤了吃了,昨日初来贵谷,也是不好叨扰,是以未曾进食,今早腹中飢饿,但四周仙鹤白鹿、小兔松鼠皆是灵性之物,不忍伤害,于是遣了僕人去山中猎了一头野兽来。” 公孙止面色一冷,问一旁一绿衣弟子道,“不知可有皮毛留下?” 那弟子委屈道,“我分明看到白色毛皮,只被那人——”他指了指正一脸平和浅笑的辛十一,“都丢到火中去烧了个一干二净。” 荆九借着杯子掩去唇畔笑意,笑话,就凭你那藏匿技巧,别说是我了,十一看不见都轻而易举地发现你了,不过——唔,我倒是没想到要把皮毛都毁尸灭迹…… 公孙止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如此一来他倒还真是要追究也没有证据,心中更是警惕,眼前这几人明明都如此年轻模样,奈何做事如此滴水不漏,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出色男女,只片刻又笑道,“原昨日里这些惫懒的弟子不曾与你们说,这谷中是不能杀生的,不然可要终身留在这山后的佛堂中了。”
第29页 郭芙心中冷笑,却不知他这招是针对她还是程英,这个老色鬼,不仅看上了小龙女,竟然还想通吃。 公孙止见此招不行,又道,“你们即是结伴而来,自是亲朋,那龙姑娘这般你们怎也不关心,却让她清早一人倒在那厢,若非我刚好经过——” 伯颜笑道,“龙姑娘只是最近心怀郁结,之前养在城中金燕巷,本伤已大好,此次只是巧合,只怪我们杨兄弟未曾照顾好她——”说话他朝杨过使个眼色,杨过自也是聪明之人,立刻心领神会,柔声道,“姑姑,我们不在此间吵,过儿昔日有哪些做错了,你自管打我便是。千万莫要不理我。” 小龙女本就爱杨过至深,见他如此软语温然,且口吻中满是不安伤心之意,也不忍再冰冷对他,眼中带泪道,“过儿。” 公孙止脸上怒气一闪而过,但听闻金燕巷也是心中一动,他自然知道这山谷外的城镇,但大多为蒙古铁骑所掠,已是破败不堪,只一处还算繁荣,城中金燕巷更是富丽堂皇,多为富人所居,如此一说他心便安了些,原是些大户子弟,想是练了些武功,怕也不会很强,早间他自是已发现杨过的武功竟是十分不错,骇然一惊,但此时见伯颜虽是素衣清雅,却衣料不差,郭芙更是罗衫玉饰,颈中明珠昭然,一看就出身不低,冯鼎初更是一派富家子模样,手中一柄象牙扇子甚至镶着一粒红宝石,绝对价值不菲,程英青衣朴素,但眉目温雅,自有一种书卷气质,绝非寻常小家女儿,更让他笃定了这种猜测—— 只小龙女和杨过,看着奇怪。 虽只与小龙女说过两句话,他便感觉此女清纯懵懂,完全不知世事,而杨过此子衣着落拓,只容貌出色一些,倒是最有江湖气质,便想肯定是这几个大户家的少爷小姐与其半路相识,杨过武功虽强,但尚不及自己,不足为虑,而那几人带的下仆不过三人,且都如此年轻,怕只那个大个子难弄一些,其他都毫不起眼,心中便渐渐生出一个邪噁心思来。 他自然不知道,就在阿古勒旁边,一个白须童颜的老人正笑眯眯地乖巧坐着,只是身体缩得极小,且一直注意角度,竟是丝毫没有被公孙止瞧到。而其他弟子虽有认出他的,但见他如此大摇大摆走到厅中喝茶,谷主也未出声要抓他,竟是也无人敢动。 公孙止以为他即将捏到一个软柿子,看到眼前各有千秋的几位美人心中大畅,但却不知其实他即将踢到的却是一块大铁板,而且绝不是踢断了腿那么简单。 破阵凶险情花劫 那公孙止笑道,“既我方才说得不错,那便与诸位商量一桩事情。”他瞥了一眼杨过,沉声道,“龙姑娘此时内伤已重,她练的武功既是讲究清心寡欲,我这谷中环境再好不过,斗胆请龙姑娘居于我绝情谷中养好伤势。” 伯颜心一沉,面上仍是温雅笑道,“有劳谷主费心,只龙姑娘自有她的去处,却是不便多留。” 公孙止啜了口茶,微微皱眉,“我是好心,想与龙姑娘讨教一二的,近日我练了一门武功,亦是如此需心平气静,与龙姑娘这功法倒是极为相称,说不定你我双修——” “放肆!”杨过俊眉一挑,只厉声道,“我道你何时安了这样的好心,原是打我姑姑的主意!” 小龙女眉间微蹙,也是觉得公孙止此言太过惹人讨厌。 公孙止微笑道,“如此我便直说了吧,今晨自第一次见到龙姑娘,我便知遇到我命定之人,要知我公孙止妻丧十几年,这幽谷基业,却无人共享,龙姑娘,比起旁的惫懒小子,我虽是年纪大了一些,却也是一良配,今日诸位见证,我公孙止正式向龙姑娘求亲!”这笃定口吻竟似是小龙女已经答应嫁给他一般。 杨过面色一白,显是气得又牵动伤势,小龙女扶住他,淡淡道,“我不会嫁给你。” 公孙止却柔声道,“你如今没有想通,在我谷中住些日子便想通啦。” 郭芙哼了一声讥笑道,“无耻!” 公孙止面色一沉,冷冷道,“这位姑娘,不如留下参加我与龙姑娘的婚礼罢。” 郭芙拍桌而起,骂道,“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你是想强自扣留我们么!” 伯颜也是站起来,脸上的笑有些讥诮之意,“我原当公孙谷主是一君子,如此看来,却只是一小人。“ 公孙止面色不变,只宽袖一挥,一旁樊一翁已跃出道,“我师尊向龙姑娘求亲又有何错,你们在我绝情谷中怎可如此放肆,侮辱我师尊!” 他手中持一钢杖,怒目圆睁,倒有几分气势,郭芙见座上公孙止闭目浅笑,便知他可以要让大徒弟立一立威,但她记得原着中这位长鬍子的武功并不如何强悍,比之杨过尚差了几分,还不待说话,一旁伯颜已走到厅中,冷笑道,“看来公孙谷主是想以武留人了?” 公孙止笑道,“只切磋一下而已,你我习武之人,比之文道,武道岂不更加直接?” 伯颜轻道,“真是无耻至极。”而樊一翁持杖噼来之时,他已一指点出,他练的功夫全在一双手上,这双手修长白皙,每一指节都完美无瑕,昨日被杨过所伤的指节只留下一道结痂的疤痕,但他一指点出之时,无风无息,优雅轻巧,尤樊一翁体会最为深刻,他只觉刚见这人出手,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一指已到眼前,却不见他如何动,已避过他一杖,但这指夺目的风情,他已绝对避之不及! 不过一招,短短一招樊一翁已被点了穴道倒在地上。 伯颜独站大厅中央,一双眼里自有一种冷静凌然的凛冽,公孙止心中一颤,竟是无法与这个年轻人对视,暗叫不好,看来是看走了眼,但他丝毫不惧,眉峰一轩,手一动,从旁边跃出几人来,手持渔网朝伯颜裹去,公孙绿萼赫然在其列。 郭芙一瞧,却是比想像中要厉害多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有四人持网朝伯颜走去,自是公孙止看出他大约是众人领袖一般的人物,是以想将他率先擒下。 杨过一瞧厅上,郭芙、程英俱是女子,冯鼎初不会武功,阿古勒显然并不合适轻身功夫,对付渔网尤其容易被抓,至于辛十一看不见,荆九一副体弱模样,虽自己此时受了伤,但仍不该如此缩在后方,于是道,“白兄,我来助你!”他虽是知道伯颜是蒙古人,但只知他最初所说名字。 伯颜却轻笑道,“杨兄弟且在一旁看着,不过是些渔网罢了,我又不是鱼,怎抓得住我!”他话语中透着强大的自信,但杨过亲眼所见周伯通这样的高手都抵不过这渔网的包围,却不知伯颜如何应付,但他既如此说了,杨过也就继续站着,只轻咳了两声,他之前受的伤虽是不重,但也决不轻。 四下围来的渔网被施以奇特手法,正是公孙止的得意手段,但伯颜的步伐极为奇特,明明眼见被围住,他却身形一晃已到了包围之外,那些渔网密密层层,看似毫无破绽,但伯颜偏偏这边一晃那边一挤,众人只觉厅上绿衣缭乱,一片素衣在其中穿梭而游,那些渔网却是丝毫奈何不得他! 不过时便听“哎呦”声起,只见左侧的绿衣弟子用渔网网住了前方的,后方的网住了右边的,竟是那些个绿衣弟子自己人把自己人网成了个粽子! 只伯颜见郭芙对公孙绿萼大有好感,唯有她尚尴尬地站在原地,不过也与她本就不想困住伯颜有关,座上公孙止已是站起了身,脸色铁青,他从未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渔网阵被破得如此轻易! “你这渔网阵自是不错。”伯颜淡淡道,“但万般阵法不离算学,我七岁之时已是算到十方之数,就这点变化的阵法,在我眼中便如小孩子的算术题一般简单幼稚。”他的眼极为凌厉明亮,唇畔露出的一丝笑意微微带着轻蔑,公孙止面上一红,但此时已是容不得他后退,厉声道,“换网!十四儿,你去换过你师姐!”他自是看出公孙绿萼于心不忍,略有放水之意,这才将她换下。 郭芙一看也不禁面上变色,“伯颜!”她急道,原那十六人却换过渔网,这些渔网上满是倒钩与匕首,银光闪闪,一看就极为凶险可怖。伯颜的一双眼更加亮了,眉目间的冷静睿智愈加凛然锋利,“谷主当真狠心。”他轻轻道,“你分明看见方才我让这渔网裹到你们自己人身上,却还让你弟子换过这种渔网,”他忽然缓缓笑开,“你换过渔网,换下女儿,原是不在乎这些弟子的性命,可是?” 他这样一说,那十六位持网的绿衣弟子却是齐齐面上面色,脚上便迟疑了片刻,要的就是这片刻!伯颜脚下如御风一般,似有缩地成尺之能,指尖连点轻弹,似是转珠拨弦一般,自有一种难言的韵律感觉,瞬间便点倒了数人。另有数人持网扑上,杨过扬声道,“接着!” 伯颜往后一弯,脚下生风,极其奇诡地转过一个角度,接住了杨过扔来的一双手套,却是杨过问小龙女讨来的金丝手套,此手套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确是一件宝物。但古墓派武功虽有掌法,但掌法并不如何神妙,只伯颜这般手上大有功夫之人,得到这双手套却是有如神助! 他如此一来已然不惧那倒钩匕首,拳法、掌法和指法连连使来,拳法凌厉、掌法浑厚、指法更是奇妙无方,那些渔网哪里困得住他!不过片刻便破去了这渔网阵,只听“叮咚”作响,那些渔网纷纷掉落在地。 公孙止面色更是难看,朝一旁公孙绿萼道,“取我兵刃来!”他已知今日不能善了,他方前虽是对小龙女动了贪念,倒也不曾真想将这些人通通留在谷中,只到此刻仍拿不下一个少年,他不仅感觉大失面子,又怕这少年出得谷去后患无穷。 公孙绿萼默然走向后堂去取兵刃,郭芙眉峰一挑,侧目瞧去却不见了老顽童,只当老顽童逃跑了,心中不禁有些恼怒。此时已是不能善了,但不似她记忆中的模样,这绝情谷中竟然有如此多的绿衣弟子!这些人虽武功低微,但若是齐齐围上,却也不易对付,原想着有老顽童在绝对无妨,却不想这个死老头子一点也靠不住! 正暗自着急之时公孙绿萼已取来兵刃,并凑到公孙止耳边道,“爹爹,不好啦,兵器库被盗了!” “丢了什么?”公孙止面色阴沉。 “君子淑女。”公孙绿萼低头答。 公孙止有些气急败坏,“肯定是那个盗去东西的老头,昨日里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看的他,就这么让他跑了!”
第30页 公孙绿萼面色古怪,低声道,“爹爹,方才那位老先生就在厅中,你丝毫没有在意模样——” “什么?!”公孙止此刻才知。 却听一阵大笑声,甚是得意,只见老顽童从房樑上垂下脑袋,长长的鬍子落了下来,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 “老顽童!”郭芙怒声道,“你方才答应了我什么?” 老顽童赶忙跳了下来,讨好地笑道,“女娃娃,别生气,这个小子武功不错,一时不会有事的,我只是去这糟老头子的库房里转了一圈,取了两件他藏得最好的玩意儿给你玩。”说罢塞给郭芙一双剑。 郭芙定睛一看,这双剑无刃无锋,一把剑上刻“君子”,一把剑上书“淑女”,竟然是那双出了名的君子淑女剑! 郭芙赶紧走到杨过、小龙女跟前道,“哥哥、龙姐姐,这双剑先借予你们用!” 公孙止一见老顽童,便厉声一喝,四周弟子又持渔网围来,这次网上仍是倒钩匕首,银光闪闪,老顽童亦害怕不已,窜道,“那厢的小子,这些渔网交给你,我去打那糟老头子!” 郭芙见他这副骇怕模样,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但老顽童急扑而去,那边公孙止已手持金刀黑剑,冷笑一声,黑剑剑圈一划,柔软轻灵,金刀凝滞厚重,一刀噼来,实是不凡! 伯颜戴着掌套不惧刀剑,他破去这渔网阵容易,但四周绿衣弟子齐齐围上,手中持着兵刃将他拖住,其余人已然换过渔网,显是公孙止不欲伤了小龙女、郭芙等人,但这渔网阵甚是神妙,朝郭芙、杨过等人围去之时却没有伯颜那样的本领破去渔网阵,郭芙冷哼一声,指尖“嗤嗤”作响,弹指神通连发,只朝着众持网的绿衣弟子腿上穴道击去,网阵眼见溃散。 那厢公孙止以刀剑之势急攻周伯通,但奈何周伯通武功太高,比之他胜了一筹,久攻不下,又见渔网阵有些溃散,终是眉目一轩,厉声道,“情花阵!” “爹爹!”公孙绿萼一声惊呼,显是知道此阵险恶之处。 郭芙闻之面色一变,知道原着里绝没有这个东西,但见四周绿衣人纷纷退下,又围上一批,却是一个个手中持着一支鲜艷花束,这些绿衣弟子裸`露的皮肤处都缠着厚厚粗布,自是不惧花刺,郭芙却知道现在绝情丹这东西几乎绝迹,要是真中了情花之毒,那真是要死了,而且,好像被这个刺上一下会很疼啊…… 公孙止果然是动了杀心,小人邪恶,最难以防。 情花遍布尖刺,要防之又太难,她心一沉,目光冰冷,下令道,“杀!” 血中自是情花艷 她“杀”字刚落,只见荆九身影便如一道淡淡灰影,在绿衣之间穿梭,他的身法极快,毫无花俏,只是快!而他手中一柄漆黑匕首,丝毫不见反光之色,奇诡难防,他的手法亦是毫无花俏,割喉、锁骨、断颈、折骨,匕首是杀人的匕首,手法是杀人的手法,人——是杀人的人! 不见血光,那些绿衣人便一个个悄无声息地倒下,情花散落一地,渐渐的血迹才开始漫延,衬着那艷丽无比的情花,妖娆绮丽,便似从那些鲜血之中长出的大朵花束,愈发散发着一种惊人的美! 郭芙这边解了围,杨过与小龙女那厢却大为不妙,他那方亦是有数人持着情花攻来,杨过将小龙女护在身后,不让她沾染一点情花之刺,只他自己□的皮肤之上被刺得血迹斑斑,手中君子剑一割便大片花瓣簌簌而下,只花枝柔软,倒刺极多,防不胜防,且这情花毒渐入血液,只觉周身百骸剧痛无比,手中愈软。 小龙女手持淑女剑,泪目盈然,见杨过脸色苍白,但仍对她勉力笑道,“姑姑,无妨,不过是些花刺罢了。”心中强自撑起的疏离立刻崩塌,眉眼一凝,柔声道,“罢了,过儿,便是这世间容不得我们,我也要与你一起,既是死都不怕,他人又有何惧。”说罢淑女剑一划,白衣飘动,剑法卓然,淑女剑极其锋利,一剑割去,断数人之腕,她却毫不在意,这世上除了杨过,其他人她皆是不放在心上。 而冯鼎初与程英那边更是奇怪,程英皱着眉嘆着气,纤细手指连弹,仍是一般的弹指神通,只弹出一个个细小丸子,掉在地上漫开一阵黄雾,雾中只听“噗通”、“噗通”几声响,绿衣人纷纷中毒倒地,且她朝杨过与小龙女那边弹了几枚,解了他们之围才走过去将两粒解毒丸予他们吃了。 郭芙被荆九与阿古勒护在身后,只沉凝指尖连弹,弹指神通之下皆中穴道,荆九匕首轻轻吻过那人脖颈,又是一人毙命。她焦急往伯颜那边看去,只见他手上虽戴着手套怡然不惧,但身上仍有□肌肤,只怕难以躲这情花刺,但他极为冷静,几下步伐一动,已到公孙止身侧,原公孙止与周伯通动手之侧乃是一圈真空地,那公孙止也未缠粗布,自也不是对那些情花丝毫不惧的。 那些先前缠着他的绿衣弟子已经退去,但那些手持情花的弟子却不敢近到公孙止身侧一尺之内,伯颜面色不动,一指朝公孙止戳去,此时公孙止正被周伯通攻地左支右绌,这一指偏生如此无风无息,似是丝毫没有指风起,但却予人无比危险之感,顿时脸色一变,黑剑一刺,拼着被周伯通打中一掌的危险躲过这指,“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公孙止原就武功不如周伯通,如今伯颜也自攻来,自知不敌,高声呼道,“住手!”他见地上躺倒许多绿衣弟子,迳自心疼不已。他绝情谷虽基业不小,但隐居已久,要收得这么多弟子也并不容易,更何况今日这些大多是他的心腹弟子,更是如砍他手指一般痛苦不已,实是怎么也想不到这几个年轻男女是如此难缠,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们中那位姓杨的小子中了情花毒,若是十二个时辰不解必亡!不若我给你们解药,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伯颜见他说话之时目光闪烁,自是心中不诚,冷笑道,“我们解决了你,这谷中自是随我们去得,当是能找到解药的!” 那公孙止亦是冷哼一声道,“那解药藏处极为隐秘,又岂是你们能轻易找到的?” 伯颜微微一笑,“你莫忘了,你尚有一个女儿。” 公孙止面色一变,便见公孙绿萼泪眼盈盈,正满脸焦急地看着自己,但她已被郭芙点住穴道,立在一旁。 “爹若死了,绿萼绝不会带他们去找解药!”公孙绿萼哭道。 公孙止嘆了口气道,“绿萼,爹爹活了这么久也够了,待爹去后,你便带着他们就取解药吧。可否让我和我女儿再说句话?”他见厅中绿衣弟子五去其四,似是知道再难幸免,一脸心灰意懒之色。 伯颜示意请便,公孙止走到公孙绿萼跟前,嘆声道,“绿萼,爹爹将你养到这么大,从没少过你吃穿,在这谷中,你便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公孙绿萼闻言大哭不止,直道,“爹,绿萼尚未报你的养育之恩。求求你们,不要杀我爹——”话还未完,一柄黑剑已贴上了她白嫩的脖子。 公孙绿萼愕然朝公孙止看去,之间公孙止柔声道,“绿萼,不若现在你就报了爹爹的恩情吧,若是你死了,这世上自是只有我一人知道解药在哪儿,他们自然也不会杀我。” 公孙绿萼白皙的脸上尚挂着泪意,眼中却渐渐现出绝望之色,她轻声道,“爹,我早就知道,自我六岁母亲死了之后,你就渐渐变了,小时候你待我那样宠爱,时常抱我亲我,但自母亲死了,你便对我如此冷淡,甚至脾气越来越坏。” 公孙止微笑道,“罢了,你也要死了,我便同你说了吧,你道你母亲如何死的,自是我杀的。那个老妖妇年轻时候尚有几分姿色,且家中嫁妆丰厚,我便娶了她,谁知是个母老虎,我夜夜脸上带着笑同她睡,却夜夜想掐死了她,终于那天,我将她推到了深渊中。你既是她的女儿,我怎会真心关爱你。” 公孙绿萼闻言脸色煞白,几欲晕去。 公孙止却仍柔声道,“不过你仍是我的女儿,今日里你去了,就当是还了我的养育之恩,毕竟你的身体发肤也是受之于我,走了也不要怨恨爹爹。” “嗖”—— 一支黑箭若一道黑色闪电,疾飞而来! “噗”!一声轻响。 公孙止的眼睛睁得很大,唇畔那丝温柔的笑尚未来得及褪去,喉间已插了一支黑色铁箭。 一箭穿喉,一击毙命。就在他对公孙绿萼起杀意的那一刻。 他想杀人,自己的防御自然薄弱,此时他的防心极低。 因为他要杀的人不会反抗他,他的心中正带着一丝得意与疯狂,只是这剑还来不及割下,他已被无声无息而来的那支箭夺走了性命。 厅上横樑,一人单膝跪在樑上,眼神如电,一双眼亮到不可思议,平凡的脸上宁静之至,他白皙修长的手极稳,握着那柄比寻常弓箭还要大上一圈重上一筹的弯折铁胎弓,弦尚在轻颤,箭已经夺命。 快、准、稳、厉、狠,有如杀神。 他是辛十一。 轻盈从樑上跃下,他捡起飘落在地的绑带,那犹如带着平静的杀神面具的表情瞬间龟裂,他很不悦地撇撇唇道,“脏了。”原是那条绑带已沾上了地上血迹。 荆九无奈,非常熟练地从怀中掏出一条黑色带子来,“喏!” 辛十一微微一笑,接过来,细细覆住眼睛,在后面系好结,歪了歪头道,“怎么了,大家干嘛都看着我?”是真正的疑惑和不解,仿佛根本不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一件什么事。 老顽童瞪大眼看着他,走过来,绕着他转了两圈,啧啧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厉害的小娃娃,这么可怕的箭就是我老顽童也不一定躲得过去。” 于是郭芙想起一个问题,她笑道,“老顽童,我让你帮忙打人杀人,结果呢?” 老顽童脖子一缩,强自辩道,“是你这男娃娃太厉害,我还没来得及下手!” “哼,本该是你杀的人让我家十一杀了,只说明你不如他,你还好意思说?” 老顽童涨红了脸,跳脚道,“我哪里不如他!只是他出手太快,我慢了他一步而已,谁说我老顽童不如他!” 郭芙扯起唇,“好吧,我们在场的人都答应你不到外头去说,你要是自己说了这丢脸的事,那我们可不管。”
第31页 老顽童大为高兴,笑道,“女娃娃你可比你娘好多了!我老顽童又不傻,自然不会在外头说!” 郭芙微微放下心来,毕竟,十一一箭杀了赵志敬,虽老顽童多半不会知道这种事,但以防万一,他若是对全真教那些老道士说了今日之事,难免他们不会想到—— 不过,老顽童不怎么喜欢那些老道士,多半是不会回去说的,更何况今日自己这么一激。 公孙绿萼只脖子上被黑剑划出一道浅浅血痕,并无大碍,只是被方才发生之事吓得呆了,郭芙解了她的穴道,问道,“公孙姑娘,你无事吧?” 公孙绿萼木然摇了摇头,只低声道,“原来,却是爹爹杀了我娘。”她伏在公孙止尸体旁,泪流不止。 郭芙摇了摇头道,“罢了,我们自己去丹房找找吧。”她回过头,“阿英,表哥,你们没事吧?” 冯鼎初哼道,“被那花刺了两下,不过中毒不深,我自小不知道灌了多少毒药的,一点事也没有。” 程英的眼圈却微红,之间冯鼎初一只原本白皙的手上血迹斑斑,显是被刺的,程英道,“若不是我一开始不肯用那毒药,他也不会为帮我挡开那一扫而伤到了。” 郭芙皱了皱眉,看了一眼伯颜,他摇了摇头道,“幸好有这双龙姑娘的手套。” 杨过虽是受伤最重,此时却眉笑颜开,原是小龙女已答应了他再不离开他的身边,心结顿解,此时经历生死之劫,只让他们心中更加珍惜对彼此的感情。 小龙女道,“这双剑果然是宝物,虽无刃无锋,却偏偏锋利非常,平生未见,若非这双剑,我与过儿也难逃此险。” 郭芙笑道,“不若我用这双剑换你那手套可好?,罢了,这是你师门之物——” “好啊。”小龙女淡淡笑道,倒是让郭芙愣了一下,小龙女续道,“不过身外之物罢了,不过这剑成双成对,我与过儿都喜欢,那手套便送予你吧。” 郭芙喜笑颜开,那对君子淑女到了她手中她本就没打算还,本来就是想送给杨过、小龙女的,她自己有干坤,伯颜也是不用兵刃,那双剑在她手中也是明珠蒙尘。她转眸对伯颜笑道,“大白,还不谢谢人家龙姐姐。” 伯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既是你和龙姑娘换过的,却又给了我,我要谢的是你还是龙姑娘?” 郭芙瞪了他一眼,自是知道他的意思。 小龙女对于这种俗礼毫不在意,淡淡笑道,“不妨事的,不过为过儿找到解药要紧。” 郭芙点点头,却见老顽童挤眉弄眼的盯着杨过看,杨过一阵疑惑,问道,“周老前辈,你看着我作甚么?” 老顽童却扑上来道,“我的东西呢东西呢!” “什么东西?” “你长袍的衣袋中的东西!”便说已经边去掏杨过的衣袋。 郭芙心中一动,唤道,“老顽童!你答应帮我打人杀人的没有做到,你再如此胡闹我就换个人让你杀!” 老顽童一僵,跳脚道,“你个女娃娃和你娘一样!女人果然是最可怕的!喂,那边的男娃娃,你不会真要娶这个女娃娃吧!心里的弯弯眼和她妈一样多!看我那可怜的兄弟郭靖——” “老顽童!”郭芙声音一冷,老顽童乖乖噤声。 伯颜见这个武功奇高的前辈高手如此老鼠见了猫的神情,忍俊不禁。 杨过自己掏过衣袋,却见一把锋利匕首,上头镶着一枚光泽柔和的夜明珠,尚有半块羊皮、半截灵芝并一个碧绿小瓶,尚不及问这些东西是何时到自己袋中的,就听见呆呆坐在那厢的公孙绿萼一声惊呼,众人向她看去,公孙绿萼惊愕道,“那、那瓶子!是绝情丹——那灵芝,是那日——那日这位老前辈盗去的……” 小龙女闻言大喜,她拿过那碧绿小瓶,打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来,只见那粒药丸如筛子一般四四方方,极为奇怪,她柔声问道,“公孙姑娘,这可是解药么?” 公孙绿萼点点头,小龙女即刻催促杨过服下,这才安心,只笑盈盈地看着杨过,杨过也看着她,两人都有种劫后余生又见阳光的感觉,只迳自紧紧抱在一起。 郭芙微笑看着这一幕,转过头去,便见伯颜正温柔看着自己,忽觉厅上虽鲜血四处,那情花处处掉落,处处而开的景象诡异阴森,但一切过去之后,花不过是花,血不过是血,虽死了这么多人,但幸好自己在乎的人都无事,心中一阵安宁。 原来——她虽已不是那个冰冷的钢铁城市中冷面冷心的郭芙蓉,却还是有着内里自私的本性,律师虽不是医生,却也见惯了生死,多少人在官司失败后选择了血淋淋的结束,她早已过了那个噩梦的时期。 她现在只是郭芙,一个江湖中的小女子,原也是这般——会见到这漫到脚边的血迹。 贵人北来纳吉礼 从绝情谷出来,一行人自去镇中接了留在此地等候的行云,即冯鼎初的小书童,然后却往襄阳赶去。且又多了一人,一身绿衣的公孙绿萼已抹去悲伤,跟在郭芙身后,那日她言,“你们虽是杀了我父亲,但亦是为我报了杀母之仇,又救了我一命,我自然——还是欠你们恩情,更何况我父母已亡,无处可去。”于是她遣散了其余弟子,只身跟着众人出了绝情谷。 公孙绿萼自小替公孙止掌管芝房,知晓不少珍奇药物的培育之术,郭芙本着人才不可浪费的思想,先行一阵便让荆九将她送到老三处,老三掌管着江南四成的药房,公孙绿萼这一去定然让他欣喜若狂。 至少、至少不能让公孙绿萼继续留在谷中有发现那个老妖妇还活着的可能。 想起她那子弹一般的枣核,郭芙在临走之前想冯鼎初要了一丸毒烟,悄然去了丹房,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个机关,将那丸毒烟丢进了地底深渊。 非是她心狠,却是公孙绿萼无论父在母在,都不会是什么幸事,更何况自己的爹娘郭靖黄蓉曾杀了裘千尺的大哥裘千丈。 襄阳危急,他们一路疾奔,面色沉凝,以伯颜为甚,只因他想到自己所邀而来的义母,这些日子该到了,但偏偏遇上战事,虽是不怕何人敢动她,但忽必烈多半不让她进城,不过以他猜测,义母多是偷偷地来,只怕进到城中会让忽必烈暴跳如雷。 毕竟他的父亲托雷,曾经最是爱护这个妹妹。 杨过一路亦是沉默,他从傻姑口中知道了自己的父亲多半是被郭靖黄蓉所害,但自小郭靖待他亲厚有加,黄蓉自他幼时虽是不甚喜他但教他读书写字,长大之后更是温柔以待,郭芙更不用说,这一家人无一人待自己以恶,怎么也不像是杀父仇人之家。 芙妹说得不错,郭伯伯一生仁义正直,自是不会谎言相欺,回去问他便是了。 如此一想心中郁结去了大半,是以后来已是能言笑晏晏,与小龙女更是柔情蜜意,偶尔说些笑话予大家听,亦是让大家一路紧张的气氛消散不少。 越近襄阳,越是看到大半村庄为蒙古铁骑所掠,惨澹荒凉,破败不堪,偶尔能见流民衣衫褴褛,凄凉而行,郭芙尚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心中震撼不言而喻,她虽是明白朝代更替是历史所趋,更知道现今的宋已是昏庸无能,君臣无道,但她仍是不愿见大宋子民如此惨然场景。 待走到襄阳城附近,如今虽是兵临城下,但郭芙乃是郭靖黄蓉的女儿,城门处自有丐帮弟子认出她来,很快便进了城。 伯颜一路见她沉默,知道她心中所想,嘆道,“我自是敬佩你的父亲,襄阳固若金汤,此次忽必烈多半攻不下这座城池。但你宋朝已是从内里溃烂,我蒙古原是一盘散沙,现在渐渐凝起,虽是仍有些矛盾,但毕竟锐气不失,不管十年还是二十年,这座城池总有一天会被攻下的。”他生怕郭芙不喜,话语温和,甚至难有的带了些许小心。 郭芙沉默不语,倒是冯鼎初不悦道,“当初的金国不也如此强盛,却被你蒙古与我大宋一同灭了,蒙古现时看着强悍,也不定哪天就也那般灰飞烟灭。” 伯颜微笑道,“冯兄明知那是不同的。金之所以灭,非是我蒙古与宋之功,而是金自身之过,它之昏庸**甚至还超过如今大宋,何以不亡?蒙古却非如此,至少数十年之内,绝无如此自毁之举。如此便足够了。”他的说法足以一针见血,就是冯鼎初都一时说不出反驳之语。 郭芙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而且知道虽是要许多年后,但这座襄阳城还是会被蒙古兵所攻克。 伯颜温言道,“襄阳难克,郭大侠更是难见的豪杰人物,但蒙古一年打不下襄阳,心中总是积着些许怨气,如此一来,若是二十年才能攻下这座城池,只怕这城中无人能得以幸免。”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震,杨过亦是看着此时城中生机勃勃,想到有朝一日这里变成屠戮地狱,便心中难受不已,他道,“蒙古兵狠厉残忍,性喜屠城,这般的对手自是能让我大宋子民宁死不屈,拼命抵抗。” 伯颜嘆气道,“确是如此,如今的大汗继承成吉思汗之风,我蒙古剽悍犹过之,文德却太弱,便如杨兄弟所说,这样的蒙古若想攻下大宋,十年不可期。” 郭芙微笑道,“莫说十年,就是十五年,也是打不下这座襄阳。” 伯颜眯着眼看城中百姓虽是战事来临,但丝毫不乱丝毫不惧,生机俨然,井井有条,道,“但若蒙古非再是现今的蒙古,二十年却可期。” 郭芙哼了一声,策马飞奔,伯颜见她的身影转过街角,又是嘆了口气。他知道他与郭芙之间本并无可能,但偏偏他太过清醒的知道自己放不下这个女人,一生之中既遇阿芙,却还有何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蒙古与宋如今已是对峙之敌,尤其战事一起,他与她之间的鸿沟与隔阂会被无限放大,这是他最担心之事,却无法阻止。就算——他不上朝堂,但他仍是一个蒙古人。而她,却是仁义忠国的郭靖之女。 就算他与她能找到一地安然而居,但天下狼烟四起之时,他们又何以有一夕安宁?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要娶她,不因她的身份她的容貌,只因她只是她,是他喜爱的那个女人。 师尊曾言,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熘过指fèng的时间无法留住,而珍惜的东西在时光荏苒中匆匆而过,若是没有抓住,那终其一生也没有再遇到的可能。 绝不放手。后悔这个词他绝不想出现在他的人生之中。
第32页 因为她是他最珍惜的那个人,终其一生他也没有再遇到第二个她的机会。 绝不拖泥带水,既然决定了便绝不后悔。这才是他伯颜。 ** 郭芙在一丐帮弟子指点之下疾奔入府,只见厅堂之中母亲一人独坐,面上颇有憔悴之色,眼圈微红,见她闯入厅中,又惊又喜,竟是落下泪来。 郭芙赶忙扶住她,笑道,“妈,怎么我回来你却是不高兴么,哭什么。” 黄蓉抹了抹泪笑道,“你个鬼丫头,怎么现在才回来,这些日子不知道娘多担心你!” 郭芙吐了吐舌,道,“爹爹呢,怎么不在此地?妈你的肚子都这般大了,他也不陪在你的身边。” 黄蓉笑道,“你爹爹自有大事,怎可一直陪着我,国事为重。” 郭芙见她眉宇之间有些忧色,便道,“娘亲,你现在怀有身孕,不要如此费神。女儿既是回来了,你就好好休息吧。” 黄蓉欣慰道,“我知你一向懂事。”此话一出却又是落下泪来,只道,“我可怜的女儿,他也当真狠心。”此话颇有幽怨之意。 郭芙一愣,问道,“妈,你怎么了?” 黄蓉只拉着她的手,郭芙感觉她的掌心冰凉,于是握住她的手掌,一道内里缓缓输入,直到母亲的手变得温暖起来才呼出口气。黄蓉垂泪道,“你也知你爹爹一向只把国事放在心上,但这次他却偏偏如此糊涂,要将你、将你——” 郭芙却不知是何事,此时其余众人虽是慢了她一步,也是进了府,黄蓉见他们来了也就不再说,只抹了泪安排他们住下,只她此时腹中乃是双生子,肚子挺得格外大,郭芙赶忙扶了她去休息,旁人也知她母女必然有话要说,也就不再打扰。 黄蓉坐在房中,看着郭芙秀丽面容,想起丈夫之言心中又是一阵难受,她嘆气道,“芙儿,自小你爹爹虽对你还算严厉,但其实却也极宠爱你,多为纵容,虽是有我的缘故,但他实也是喜爱你。” 郭芙道,“我知道。” 黄蓉见郭芙一副懂事模样,想起她如今年岁,更是为女儿难过,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方才遇到郭靖,却是两情相悦,虽后来亦有师长反对,但他一心爱着自己,如今想来也是十分甜蜜,可她可怜的女儿——“芙儿,你可是喜欢那个白颜?” 郭芙闻言一惊,却不知道黄蓉从什么时候看出来了,但既然母亲问了,她也极为慡快,乖乖点了点头。 黄蓉怜惜地抚着她的发道,“芙儿,你若喜欢他,不若跟了他走吧!”她这话却又有了几分黄药师的邪气。她嫁给郭靖这么多年,已是消了大半年轻时的任性,但此时为了女儿,说出这话来却是毫不犹豫。 郭芙一愣才道,“为何?” 黄蓉蹙着眉嘆道,“就在后院之中,住着一位贵人。” “贵人?” 黄蓉冷哼道,“你爹爹今日还在城上打蒙古兵,咱们家后院里却住着一位蒙古的公主,是不是很可笑?” 郭芙立刻沉默下来——蒙古的公主?难道是—— 呃,华筝?! 黄蓉也沉默半晌才道,“想来你也听说,你爹爹曾经差点成为蒙古的金刀驸马,那位蒙古公主是成吉思汗最宠爱的小女儿,名叫华筝,而此时,华筝正住在我们家的后院里。” 郭芙一听便知道母亲为何如此情绪不稳了——呃,丈夫的旧情人住在自己家,无论哪个妻子都不会太高兴吧,更何况母亲此时正怀着孕。 黄蓉眉峰一挑,现出一抹恨色来,“最可恨的是,你知她是来做什么!来给你提亲!昔日你父亲毁了与她的婚约,如今她却为她的义子来给你下聘提亲!”黄蓉抓起桌上的茶杯,“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吓了郭芙一大跳,赶忙拉住她的手叫道,“妈!” 房门外一声嘆气,郭芙立刻知道母亲方才为何要扔那杯子了,原是父亲回来了,想来母亲是在故意同父亲生气。 郭靖推开门走进来,见烛光下黄蓉面上犹有泪痕,而女儿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心中也有些歉疚,他柔声道,“蓉儿,你也知道我一生未负他人,唯有华筝,确是你我对不起她。” 黄蓉道,“那又如何!就算如此也不该拿芙儿去弥补!” 郭靖道,“华筝直至此时都未出嫁,一人独居西域,唯有这一义子亲近,听闻华筝说他人品武功皆为上乘,绝不会辱没了芙儿。” 黄蓉冷笑道,“是啊,她为了你终身未嫁,你自然更加觉得对她不起,便要把女儿送给那不知是谁的蒙古人了!你要知道,那是个蒙古人,芙儿怎可嫁他!” 郭靖苦笑道,“我自是知道那是个蒙古人,我郭靖的女儿怎可嫁给一个蒙古人。但蓉儿你可知道——华筝她,已是时日不多了。” 黄蓉闻言一惊,随即怀疑道,“我见她看着仍是三十左右模样,怎么会时日不多?”那句莫不是她骗你吧终究是没出口。 郭靖摇头道,“华筝自不会与我说。她的性情我清楚,绝不会以此来让我答应此事,却是她的婢女偷偷跑来求我,她的病已是无药可医,就是西域的智者开了药给她吊着也不过还剩下几月寿命。” 黄蓉道,“但看她言语容貌,绝非病入膏肓之人。” “我本不该疑她,但那日——她在园中差点摔倒,我扶了她一把。”他说到这里黄蓉却是哼了声,显然这事她看到之后极为不悦,吃醋不已。“她的脉象极其微弱。”郭靖道,“不知那位西域智者是何人,给她开的这续命之药让她如今这般如常模样简直是奇蹟,当真厉害之极。” 黄蓉嘆气道,“她这招当真厉害,如此死前相托,以你心性,自是不能拒绝。” “蓉儿,你怎可如此说。”郭靖有些不悦,他目中悲伤之意渐渐漫开,“我虽对华筝并无男女之情,但自小一起长大,她便如同我亲生妹子,如今她不过正当盛年,却就要离开人世,我——” “靖哥哥,你不用说啦,我本就知道改变不了你的心意。”黄蓉淡淡道,“但你要把芙儿远嫁西域,却也不曾问过芙儿愿不愿意。” 郭靖道,“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芙儿,虽是爹爹对你不起,让你远嫁西域,但既是嫁到那边,还望你能好好照顾华筝,她已时日不多,只盼这最后的路途能让她舒心一些。” 郭芙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有些头昏,等等,伯颜说过,不出三月便遣人来纳吉定聘,莫非——想到此节她的心便狂跳起来,于是问道,“爹爹,不知你让我所嫁之人姓谁名谁?” 郭靖道,“听闻华筝说,那人是西域智者之徒,比你大上一岁,名叫伯颜。” 郭芙傻傻怔在当场。 黑云压城城欲摧 此时后院之中,伯颜走到院前那身着汉人服饰的婢女朝他行了一礼,低声道,“公主——怕是不行了。”说罢落下泪来,低泣不已。 伯颜闻之大惊,“怎么如此?这几年义母与我通信之时言语温和欣悦,我只当她那病已被师尊治好。” 那婢女道,“原大家只当是小病,但这几年来公主一年虚弱过一年,直至去年之时实已病入膏肓,就算智者用药如神,也只能予她拖着性命,如今为到这襄阳,公主虽看着精神还好,但实已是用药死死吊着命罢了。” 伯颜急忙往里走去,沉声道,“既然早知如此,你们就该告知于我,我自不会让义母一路颠簸。” “公主知少爷你若是知道了绝不会让她来,下了死令不让我们说。”那婢女道,“不过少爷放心,智者言那药尚能为公主续命一年,就算近日疲惫,但公主看似确是比在家中心情好了些。” 伯颜顿了顿脚步,心中有些凄凉,他自是知道自己这位义母一生放不下的男人便在这院中,她这一生唯一想嫁的男人便是他,可惜只是有缘无分,註定不是她的,抢也抢不来。 房内一女子正坐在灯下出神,她容颜尚称得上秀丽,比之黄蓉自然不及,但自有一种糙原上的英气。眼角虽已有细纹,看着已有三十年纪,但偏偏眉目之间尚有一丝少女才有的清澈未曾褪去,此时托着腮嘴角含笑,浑不似已是三十多岁的女子。 她自是华筝。 伯颜推门进来之时,她回过头来,微笑道,“伯颜,你来啦。” 伯颜默然坐到她身边,替她把了把脉,皱眉道,“已是如此严重了。” “是啊。”华筝道,眉目清和,并无一丝垂死之态,安详洒脱,“你这孩子,你虽未露出来,但我知道你心中必然愧疚。”她浅笑道,“不必愧疚,义母正要好好谢谢你。” 伯颜一听便有些红了眼眶。 华筝柔声道,“我自知命不长久,却有些心愿未了,原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理由,如今你却给了我一个好理由。”她的目光有些幽远,“我本想着,我要死啦,可怎么都还想见他一面。可是我如何能见他?我知道他娶妻生女,我知道他在中原闯下好大名头,我知道他——抗击蒙古。我以什么身份来见他?我是蒙古公主,自持身份,他是襄阳守将,有妻有女,万万寻不到一个理由。”她嘆了口气道,“我替他养的那双鵰儿能日日伴在他的身边,我却不能,连临死,也是不能再见他一面。” 伯颜握住她的手,默默无言。 华筝道,“伯颜,也幸亏你给我的那封信,你不知道我接到信的时候有多高兴。他的女儿长大了,许是——”她的声音有些艰涩,“如她妈妈一般漂亮可是?”随即又笑,“可既是他的女儿,必然是个好女孩儿,也如他一般重情重义,你既喜欢她,义母也没有旁的子息,我自小把你看作我的亲生儿子一般,自怎么也要为你娶到她。而我——也可以来见见他。”她歉然道,“伯颜,虽是来为你提亲,但我是有私心的。所以你不用愧疚,我很高兴,就算是即刻死了,都很高兴。” 伯颜道,“义母,你不会死的。我——我去找名医,一定能治好——”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沙哑低沉。 华筝摇了摇头,“傻孩子,你明知你师傅便是这世上最好的医者了,连他都治不好,我这病已是不成了,伯颜,放心吧,我还不会死的,若还没看到你与他的女儿成亲,我怎么捨得离开?”她微笑道,“好啦,明日与那女孩儿一起来看看我吧。我们蒙古没有那些礼教讲究,你拉了她来与我说说话。”
第33页 伯颜点点头,看着灯下华筝明亮的眼眸和带笑的唇角,站起身来偷偷用袖角擦去眼中泪意,转身离开。但今日的噩耗,彻底磨掉了他初闻义母已来为他提亲的喜悦。 他知道这场婚事多半定下,但他却宁愿义母仍是好好的,郭靖或许不答应这场婚事,自己或许还要花很长很长时间去说服他,也不愿这般,义母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活。 这世上他在乎的人已经不多了,而他的义母华筝,刚好是最重要的那个。 ** 华筝此次来是纳吉定聘,郭靖虽是答应了她,接下了聘礼,但此时蒙古攻城,也只能待蒙古军退后再议婚事。 郭芙第一次见华筝之时见她温润眼眸透着些许英气洒脱,便心生好感,但又听闻父亲所说她不剩多少日子,心中嘆息,只陪着她说话,时时妙语连珠,逗得她心情大悦。 她仔细端详郭芙道,“你长得真像你的母亲,若是性子也是像她,那他一定过得很开心。” 郭芙自是知道她所言何意,心下有些怅然。 “你爹爹呢,今日又去城上了?”华筝问。 郭芙点点头道,“今日——又攻城了。” 华筝有些厌倦地皱了皱眉,“阿芙,你也去吧,却帮我看看那带军的是何人。” 郭芙默然不语,转身出院,她知道伯颜没有告诉华筝带军之人就是忽必烈,只因华筝最亲近之人除了伯颜便是忽必烈了,可他此次带军前来最想杀之人便是郭靖,伯颜怕华筝知道了伤心,是以不曾告诉她。 郭芙上到了墙头,她似乎一直抗拒着见到这种战争的景象,但是今日她对自己说,必须要去看一看,似乎自己的心,还不够坚定。 襄阳城的城墙很高,是以如此固若金汤。城墙之外,黄土被疾驰而过地马蹄踩碎碾烂,再被踢起,烟尘四起。 蒙古军的骑兵大军正以稳定地速度朝城墙这边奔来,气势汹汹,隐隐有遮天蔽日之猛,马蹄阵阵和着嘶鸣,让人心弦震撼。 战场无疑是一副极其壮阔的场景,城墙、骑兵、黑云。 黑云压城城欲摧。 郭芙知道蒙古擅骑兵,之所以襄阳很稳,是因为襄阳的城墙很高,若是没有这道城墙,襄阳早已是一片焦土。 一方大大地军旗正在迎风招展。 即使不看她也是知道的,这次攻城,忽必烈是主将。 她在城墙上找到了郭靖,他虽是几日未曾睡好,但一双眼明亮而精神,丝毫没有疲态,见郭芙来了,沉声道,“回去!谁让你来了!” 郭芙道,“华筝姑姑让我来看看是谁在攻城。” 郭靖道,“他们不知华筝在城里,不过他们决攻不下这城池,你回去陪着华筝,若不然,陪着你妈也好,她今日情绪不好,又怀着孩子。”说到最后两句,已是话语温柔。 但来不及说更多,蒙古人已经开始攻城! “咚咚”的战鼓敲响,带着漫天的战意,蒙古兵不怕死一般冒着漫天的箭雨开始架云梯。 郭芙虽武功高强,但看着战场上的刀兵与血火,竟是不自觉地生出惧意来,但许是因为她是郭靖的女儿,不久便坚定了心神道,“爹爹,我来助你。” 郭靖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道,“爹爹虽是把你嫁给了蒙古人,但你要知道,你是汉人,你的丈夫虽不曾上战场,但将来若是他站在这城下,你却不能。” 郭芙心中一沉,只听郭靖道,“儿女之情不过小节,国家大义才是大节。不过——”他看着女儿清稚的容颜,嘆了口气道,“你不过是个女孩儿,出嫁从夫,从此这些国家大义,我也不需你记在心上,只需记得你是个汉人,便足够了。” 郭芙轻轻道一声“是”,心中想着这句话,微笑道,“我自是汉人,从来都是。”我是汉人,却和宋人不一样,我怜惜这些百姓,却不怜惜这大宋的君臣。 干坤剑出,银光一闪,蒙古兵的血染红她的裙摆。她眯着眼看向城下军旗旁骑马的身影,轻声道,“十一,she旗!” “是。”辛十一的声音永远这么沉稳平静。 郭芙看着自己的父亲在城墙上上下翻飞,灵动如猿,一出手便是一条蒙古兵的性命,悍勇难当,唇角带着一丝笑意,便知道何以蒙古人如此想杀自己的父亲。 猛将悍士,不仅仅有杀伤,更是气势,那是一种自信与象徵。 城墙之上,郭芙旁的辛十一扯下遮眼之布,开弓拉弦,眼神如电,黑色箭尖瞄准那面军旗。他的手很秀气,手指修长,皮肤白皙,一点也不像能拉开如此重的弓。他的眼深而黑,坚定冷锐,明亮耀目,他的表情宁静沉稳,无喜无悲。 “嗖——” 是箭she出的声音,不同于杀赵志敬与公孙止时的寂然无声,不同于she金轮法王时的诡秘阴郁,这一箭,霸道之至,破空声响! 一道黑色的杀神一般的箭羽,距离这多少丈外的军旗,就连郭芙都未曾想过他能一击即中,毕竟太远。 但这支箭不同,这支箭比起当初的杀人之箭要重上几倍,极长、极大,不像是寻常弓箭,而像是一支巨大的守城弩上she出的弩箭。 但一个人怎可成那种力量巨大的守城弩? 辛十一可以。 这一箭一点都不幽秘,一点都不奇诡,一点都不无息,而是霸道的、凛冽的、尖锐的、赤`裸`裸的挑衅着下方蒙古人的神经! 破空声震耳欲聋,那军旗轰然倒地,跌到在一旁的忽必烈冷汗浸湿了后背。他眯着眼看向城墙之上那抹飘动的衣袂,心中不仅仅是震骇而已。 郭芙也震惊,她扶住城墙,从没想到有一人的一箭之威能到如此地步,她回过头去看辛十一,只见他的面色苍白,虎口已崩开裂口,沁出血迹,他哑声道,“小姐,只可一箭。” 郭芙忙扶住他,嘆声道,“十一,你这一箭足以。” 辛十一笑了笑,闭上眼道,“其实我以布蒙眼非是为了练眼功,而是为了休息。我的箭道太过霸道伤神,曾经为了练箭,我真的双目失明成了一个瞎子,若不是老主人一句‘你的眼睛除了she箭还有何用?’我大约那时已放弃了箭道,但幸好不曾。”他悠然看一眼城下那慌乱的蒙古兵马,繫上了蒙眼的布条,笑道,“小姐,我这本领看似强悍,只因我的专心,除了she箭,我这双手做不来任何事,我这双眼不必看任何物,这就是我的箭道。” 郭芙心中震惊,见他熟练地将弓弯折起来,放进那个大盒子中,知他是怕自己生出戒慎之心才如此解释,于是苦笑道,“十一,我是什么可怕的主人么?” 十一歪歪头道,“不是。” 郭芙嘆气道,“不必解释的,十一,你越是厉害越好,你想啊,我为何要带着你,自然是因为你厉害,我需要你。放心吧十一,这一辈子我绝不会防你戒备你,也请你相信我。” 辛十一认真道,“我自是相信主人的,方才我不过是想说而已。其实那段话我想说很久了,都没找得到人说,不觉得那段话很是有男子气概吗?”他说着,神情有些极其幼稚的得意。 …… …… 夜深激辩洞察明 “伯颜,城外的可是忽必烈?”华筝虽从小生活在父兄的照顾之下,却不是一般的贵族女子,在众人皆不对她言的情况下,她反倒很容易就猜到城外人是谁。 伯颜苦笑道,“早知瞒不过义母。此时城内人的反蒙情绪极为高涨,我也只好陪义母关在院中,唉,都怪孩儿偏生遇到这份舍不下的缘,偏偏这个女子原是我不该想的。” 华筝摇摇头道,“谁又会知道呢。当初我们在糙原上虽然生活清苦,却那么快乐,后来父汗得到的土地越来越多,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灭掉了威胁最大的金朝,他也终于开始垂涎这南朝土地,旁人无妨,这对于我来说是如此残忍,尤其——尤其——”她怔然落下泪来,想起那个慈祥温和的妇人,郭靖的母亲,“我自小母亲早亡,只把她当成亲生母亲一般看待,却不想我害死了她,父汗逼死了她。”华筝神情凄凉,“伯颜,也幸好晓古台绝不至于让你上战场,虽我知道你这身本领却是屈才了,但若是你真的上了战场,就算是我来,他多半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你。” 伯颜沉默一会儿才道,“义母你曾对我说,如果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无论如何也不要放弃。” “是呀。”华筝笑道,“芙儿是个好孩子,无论相貌人品都配得上你,伯颜,待我们回到西域,我的时日不多,你却要好好待她。西域那边并无如此刀兵战争,能平安喜乐一生已是最大的福分。” 伯颜温言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罢,她——原也不是南方的小雀儿,不过唯一确信的一点是,世上再没有旁的女子比她更好了。” 华筝微笑道,“如此说话也不怕义母笑话,不过忽必烈曾跟我说过那个叫乌云的女孩儿,说是想给你作份大媒,那个乌云我见过,虽是个聪明漂亮的小女娃儿,”她皱了皱眉,显是又因提起忽必烈而想起城外大军,道,“忽必烈此次带兵来袭,多半也只是躲乃马真后,伯颜,你也知道我二哥初丧,乃马真后绝不会让失烈门继位的,此次你父亲实在是——” 伯颜嘆气道,“家中之事此时不说也罢,只是据我所想不出数日忽必烈就该退兵的,以他之智,绝对知道此时攻不下襄阳。”但随即又道,“但他这人若不试一试,总不会甘心,是以这攻城还要持续几日。” 他看着天边残阳如血,轻声道,“我只是怕——她见了那刀兵血色,再也放心不下。”暮色渐临,这院中宁静一如往昔,但他知道不远处的城墙边正是一场鏖战,不知要死多少百姓。金色的夕阳余晖笼在他的身上,眉目之间清和悲悯,低声道,“天主慈祥,战争何日可止。” ** 这日郭芙回来之后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洗了澡仍觉得那血腥味沾在身上洗脱不去,倒在床上便睡下了。 却忽然听到后院起了动武呼喝之声,她今日见了血与刀,本就浅眠,住的地方离后院又近,惊醒之后想起后院住着华筝,现今大家都知道那白颜就是伯颜,华筝的义子,是以就把他安排在后院旁侧的客房之中,郭芙听到后面方向传来刀兵之声,怎能不惊!
第34页 要知华筝虽是蒙古人,但郭靖对她存有的感情本就复杂,自小青梅竹马,华筝对他一往情深,他对华筝却只是兄妹之情,尽管如此,他负了华筝婚约,总是心中有愧,更何况此时的华筝青春已逝却云英未嫁,且命不长久。 匆匆披衣跑到后院,只见华筝住的小院子尚且无恙,只伯颜住的那间烛光亮起,正有人声呼喝,她愣了一下,往那厢走去,便见月光之下一人尚在与伯颜缠斗,一人却已倒在地上,不时破口大骂。 郭芙只听到只字片语已是皱起了眉,上前几步,冷冷道,“武修文,你说谁是jian细?” 倒在地上的赫然是武修文,而那与伯颜缠斗的男子正是武敦儒。 伯颜见郭芙到来,尚有闲情逸緻对她一笑,一指戳出,武敦儒也去和他兄弟作了伴。 武修文见来者竟是郭芙语声一停,但随即又道,“芙妹,你莫要被这人骗了,这人是蒙古jian细,前些日子与城下主帅见过面的!” 郭芙怒极反笑,“真是可笑!是啊,他前些日子与城下主帅见过面,但当时我也在,莫不是我也是个jian细!” “芙妹!”武敦儒沉声道,“如今师父虽已接下他的聘礼,但国事为重,既是jian细就该快快杀之。” 郭芙见他们一副笃定模样,恨不得上前踹他们两脚,冷声道,“你们两个若真认定了他是jian细,为何不去与爹爹说,半夜里跑到这里来偷袭杀人却又是什么英雄所为?简直可笑之至!” 武敦儒与武修文脸上都是一红,但武修文随即说道,“我师叔只道他义母与师父渊源极深,此事需从长计议。但此刻蒙古兵一日不退,他在城中便多一日之险,当要杀之!” 郭芙怒道,“那你们告诉我,何以说他是jian细,单凭你们说是就是了么!” 武敦儒道,“今日我们率军出城与蒙古鞑子交战,”说着他还狠狠瞪了伯颜一眼,“奉命去烧蒙古军粮糙,不料遇到埋伏,只我与修文两人逃出,到一蒙古大帐时,清清楚楚听到帐中人说他们在城中有一内应,名叫伯颜,与此次主帅忽必烈乃是自小相识的密友!” “不错!”武修文亦道,“却不知师父受了什么矇骗,居然要将你嫁给他!” 伯颜笑起来,先是轻笑渐渐开始大笑,似乎极其欢悦,他这笑声一起,眼眸之中却冷静锐利,凛冽非常,武敦儒与武修文不禁一愣,情不自禁地噤声了。 “真是好计!佩服佩服!”他道。“这必然是刘秉忠之计!忽必烈座下第一谋士之名名不虚传!”他冷笑道,“你两人共率多少兵士出城?” 武敦儒答,“两百骑兵!”脱口而出之后,他瞪着伯颜心中懊悔,想着怎么会被这jian细冰冷威严的眼神所摄,居然有一种无法抵抗的想服从的感觉。 “即是两百骑兵,多是从南门出,蒙古大军攻城之时绕过前方直冲着粮糙而去,但我知忽必烈的习性,”他声音沉着冷静,极具感染力,让武家兄弟就禁不住认真听他所言,“他必然不会倾巢而出,若亲自带兵到阵前,刘秉忠必带兵留守,区区两百众能从四千人包围中安然无恙地逃出,你以为你们是郭大侠一般的高手么?!” “你若不是jian细,怎知是四千人!”武修文冷笑道。 伯颜轻轻一笑,“我自然知道。那日与阿芙一道去了蒙古大营附近,我单单见那阵营大小规模便知此次忽必烈所带兵士为两万五到三万之间,而忽必烈此次意不在攻下襄阳,别惊讶,他确是因为蒙古国中的一些事才领下这个职务,这两万五到三万人中有多半是他的心腹将士,他必然不会想让其有过多损伤,而根据他的领军习性兼之此次目的而言,他会留下一成五到两成的人留守后方,最佳之数为四千!” 武家兄弟听得极其惊讶,但武修文仍道,“但这又不能说明你不是jian细!” “那好,你兄弟二人带两百兵士却能在四千大军中活下来,确是为何?”他忽然又笑,一字一句道,“我想,郭大侠必然并未命你们去烧毁粮糙!郭大侠昔日也是用兵如神的大将,应是知晓此时绝非烧粮糙的时机。” 武家兄弟面色皆是一窘,确是如此。郭靖只命他们各带一队出城探敌先锋与敌营情况,而非去烧粮糙,但他二人一看前方大军交战甚酣,主帅的帅旗已是到了阵前,就想趁机潜到后营去烧了粮糙立一大功让郭靖刮目相看,岂知反倒中了埋伏。 伯颜道,“你两百人陷入四千包围,本就凭你兄弟二人绝不能幸免,他们必然是露出一阙fèng隙容你二人逃走,你二人慌不择路,走到一偏僻蒙古包附近,刚好听到内里有人说话,假作机密之事,听完之后还容你二人逃回,你当你二人真有如此运道?” 武家兄弟听了虽对伯颜分明不曾出得门去却对一切洞察分明,分析缜密清晰的可怕能力感到震骇不已,但仍强自辩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怎知我们就不是无意中听到的真相!”但口吻已是弱上了几分,显是已经有些被伯颜说服。 伯颜冷笑道,“若真是jian细,怎可能大声说到让你们听得清清楚楚,更不可能说出jian细的名字!这是放探子的大忌!真是愚蠢之至!” 武家兄弟面色更是难看,但仍想说话,却被一声喝断,“够了!”只见一人从外走来,正是武家兄弟的师叔朱子柳。 “敦儒、修文,今日还嫌不够丢人现眼么!你们今日来与我说我便劝你们不要鲁莽冲动,此事一看就大有蹊跷,偏偏你们不听!”朱子柳本性温文儒雅,如此疾言厉色已是极其难得。 武敦儒、武修文本不是如此驽钝之辈,只因这些日子因郭芙之事心中嫉妒万分,本就对他存了恶念,今日听到这件事情头脑一热,失了判断,顿时只道是真,心中激动得很,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但又不敢与郭靖说,是以向他们的师叔朱子柳说了,他们只怕伯颜武功高强,想请师叔去杀他,却不想朱子柳善谋多智,一听便知事有蹊跷,哪里肯跟他们去,只斥责他们不听军令,擅自行事,白白丢了两百将士性命。但他段氏一脉弟子已是后代凋零,唯有武三通有这两个子息,是以他原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另他们面上无光,不料晚间兄弟二人一商量居然趁夜偷袭,想趁机杀了伯颜,以朱子柳之修养,仍旧勃然大怒。 朱子柳朝伯颜长长一揖道,“伯颜公子,当真是冒犯了,这两个混帐东西实在是不知进退、头脑不清,还望海涵。”随即对着在一旁的郭芙道,“郭大小姐也在这边,想来这两个蠢小子的丑态都看到了,真是惭愧惭愧。” 郭芙看了伯颜一眼,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武敦儒、武修文,嘆气道,“朱叔叔,罢了吧,这事我也不计较了,但是武家哥哥不遵军令之事还是要向我父亲禀报才是。” 朱子柳肃然道,“那是自然,不过我方才已是去向郭大侠说了,正要找这两个小子去听训,却不想他们跑到此间来了。” 郭芙闻言一讶,随即心中便有些佩服,笑道,“我爹爹还未睡么?” “怎可睡得好。”朱子柳摇头嘆道,“明日里蒙古还要攻城——”随即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伯颜,笑道,“方才听伯颜公子一席话,实是大将之才,治国之臣,洞察秋毫,缜密沉静,若是襄助郭大侠,当真襄阳之幸。” 郭芙摇摇头道,“朱叔叔,我自是汉人,他自是蒙古人,是以我不会助蒙古攻宋,他也自不会帮宋抵蒙,都是一样的。”她这话说来口吻却淡,但自有一种坦荡之意。 朱子柳先是讶异片刻,随即脸上现出一丝钦佩来,“如此倒是子柳谬言了。”但随即又是嘆气,如此人物,果然不会为了儿女私情而舍国的。为家舍国,实非英雄所为。 伯颜也只是看了郭芙一眼,垂下眼眸,眼神之中温柔至极。 ——当真,没有人比你更懂我了,阿芙。 蒙古军退襄樊生 待朱子柳与武家兄弟走后,郭芙才问,“忽必烈这是要做什么?或者说,那位刘秉忠是想做什么?” 伯颜道,“阿芙,我知道你有些愤怒,但仔细想想便知道,他们并非想让我被当成真的jian细。” 郭芙思索片刻恍然道,“他们只是想让你我之间生出罅隙来。” 伯颜点点头,“以刘秉忠的本事,本能把这个计策安排得毫无漏洞,就算是临时想出的计谋,也是不该如此漏洞百出,让人一眼就识破,他只是想——埋下一点点疑心罢了。” 郭芙沉默半晌才道,“这些人的思想当真复杂。” 伯颜只是笑笑,并不回话。 郭芙嘆气道,“你早些休息吧,只怕已然惊扰了华筝姑姑,我去瞧一眼。” 伯颜温言道,“你也早些休息。” “好。” 郭芙心中宁静柔和,似是一直觉得她与伯颜的相知非是多么轰轰烈烈的爱情,反倒是一种似水流年的平静。她经历两世,方能如此成熟平和,但伯颜这般年纪,怎似也是这般沧桑过后的宁静? 呃,早熟果然会让人变得像个小老头啊…… ** 第二日攻城继续,郭芙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涌到城门前,正大呼着,“我们是大宋的子民,让我们进去!” 但上方弓箭以对,只因蒙古铁骑正跟在这列百姓之后,若是开城门放人进去,他们便趁机冲上,一阵屠杀,反正杀的都是大宋的军民。 如此残忍景象让郭芙心中一阵难受,她向郭靖道,“爹爹,我去!” 郭靖目光赞许,“好!不愧是我郭靖的女儿!” 当郭芙带着一队兵士要出城门之时,杨过、小龙女、程英和武家兄弟亦来相助。 郭芙身后左侧荆九,右侧辛十一,便如一道锐利刀尖,直直戳进跟于百姓之后的蒙古铁骑。 辛十一仍是黑布条蒙眼,但他的灵觉当真神奇之至,近处厮杀不用弓箭,他力大无比,手中持一粗竹竿子,并非武器,只是从住处竹园中削下的一长段,此武器尚是伯颜予他的建议。他打法极准力量又大,且竹竿极韧,一竿扫去便是数个蒙古兵落地,蒙古兵弯刀砍在竿上却只是留下一道划痕。荆九更是神奇,他驭马之术亦是不凡,且在马背之上上下翻飞灵动至极,只要与他错身而过的蒙古兵,无一人存活,皆是瞬间丧命。
第35页 郭芙手持干坤剑,玉箫剑法施展开来,少了一丝优雅轻灵,只余狠辣犀利,准确凛冽。三人的刀锋刺进,而后方杨过、小龙女与程英、武家兄弟等人亦是跟上。 杨过、小龙女本是没有多少忠君爱国的思想,但杨过一路走来见蒙古人野蛮行径,而此时大军压城,城中军民奋勇抵抗,似是也燃烧了他骨子里情义的热血,分外勇敢杀敌。而小龙女心中本空灵无一物,唯一杨过而已,杨过做什么她便做什么,极其简单纯然的心思。他二人手中君子、淑女上下翻飞,此剑锋利非常,是以只是轻轻划过蒙古兵身体已是破甲割肉,两人配合本就毫无破绽,相互为救,如此便如一道圆环,收割着四周蒙古兵的性命。 程英与武家兄弟的武功本是不差,比之空有蛮力的蒙古兵那是强了不知多少,是以皆是锐不可当。 如此这些年轻一辈的武林新锐带兵一阵厮杀,生生把蒙古兵的攻势抵了回去,再不敢站到城下当靶子而远远指挥的忽必烈脸上一阵阴郁,这是旁边一心腹递上一封火漆的信封,他一读之后面色大变,忙令手下打出退兵旗帜。 “该死!”一向温和的脸上现出几分凝重来,一旁的刘秉忠道,“王爷何事如此气愤?” 忽必烈道,“姑姑现今正在城中。” 刘秉忠大惊道,“华筝公主?”他沉吟片刻道,“华筝公主与郭靖有旧,且这几日看来郭靖此等仁义之辈定不会拿公主来威胁王爷。” 忽必烈冷哼一声道,“那郭靖虽是仁义,但若到山穷水尽之时未必不会大义灭亲,亲都能灭,更何况友朋?此次襄阳本就难取,而这原本有的二分希望也被姑姑此举破坏殆尽!”话语之中却是恼怒非常。 刘秉忠道,“此次出来本就不是为了攻下襄阳。伯颜之父晓古台支持失烈门,怕是此番回去已是——” 忽必烈道,“我们避开此事本是上策,但可惜伯颜想娶那郭靖的女儿,不然他父亲失了势,让他娶了乌云,他自会站到我这方来。” 刘秉忠笑道,“王爷,不过是一女子罢了。我汉人亦是许多三妻四妾,那女子虽是郭靖的女儿,一旦到了西域蒙古,以乌云小姐的才貌,怎会不成?” 忽必烈嘆道,“先生不曾见到那女子相貌,乌云虽已是我蒙古万里无一的美人,但她年纪尚幼,只怕比之那郭小姐尚是差了一筹。” 刘秉忠道,“伯颜是做大事的人,岂会为了儿女私情误了志气?王爷求贤若渴,时日一久事必能成。” “下令大军立退!”忽必烈道,“襄阳城总有一天是我囊中之物,也不急在一时。”他道,口吻清淡,却坚定如铁。 蒙古军来时如cháo,退时亦是极其迅速,郭靖在城墙上见蒙古兵已是收兵拔营,竟是要退兵迹象,自是大喜过望,一旁襄阳守将吕文德更是大笑出声,自蒙古兵肆虐中原以来,尚是第一次退得如此之快! 郭芙策马立于城下,眯着眼看远方喧嚣的烟尘,剑尖上鲜血滴下,脚下尸横遍野,有蒙古兵,亦有大宋的百姓,心中一阵厌倦与无奈。 蒙古兵此次攻城去得比想像中快,且城中如此多的高手在此,就算是金轮法王这样的高手亦是不敢亲身来犯,危机既解,吕文德大喜之下下令道,“今晚大开筵席,请各位英雄吃酒!” 郭芙等人刚进城来,便见冯鼎初匆匆而来,战事一起总是多有伤亡,医者不够,他便在后方充当半个军医,也算救得不少性命,今日程英出城杀敌,他一听战事已停便急忙赶来,见程英无恙才放下心来。 郭芙一问便知父亲已是赶回府中去了,毕竟母亲已临近分娩,既然大军已退,他心中记挂的只有妻子与不曾出生的孩子。 襄阳之危既解,满城欢悦,郭芙便在这一阵欢欣鼓舞的气氛和众军民恭敬喜悦的目光中回到了府中,心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她看着自己白皙纤细的手掌,嘆了口气。 就算她穿越而来,就算她知道神鵰的剧情,但她也从未真的想去改变什么。身处这个朝代,看着周遭人真实而努力的生活,她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且没有这个权力去改变他们什么,更何况就算她足够努力—— 一如当初的努力,也只是有了现今堪称高手的武功,却非是那种绝世高手。 她有自知之明,她没有那些小说中人物的机遇与运道,没有那样强大的天赋与才能。她资质上佳,是以如今内功不俗,身手更是比之一般江湖武人高了不止一筹,但也仅仅是如此罢了。 她或许比大武小武厉害一些,比程英稍稍强上一筹,这是她用一次次的汗水换来的,但尚且及不上伯颜。 他才是天生的天才,甚至资质方面,她比之杨过都有所不及。 她有的只是恒心、努力和付出的比他人多的汗水。 从没有把自己当成主角,似乎郭芙也是没有那样遇到绝世武功的体质。 她很贊同伯颜的话,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弱小,一人之勇,何以谓之勇? 也许她同意嫁给伯颜也是因为她的怯懦,她忽然不想再看这刀兵战火,但她是郭靖的女儿,逃不开这样的战争,就像既定的命运,她毕竟是个女人,没有自己想像的坚强—— 她,更想离开。 一开始重生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这一辈子,她要过得开心快乐,她不想负担过重的包袱,她努力地想让自己过得更好。没有想过多伟大地去改善他人的生活,但若仅仅是自己,她希望能有掌握自己的人生。 ** 黄蓉顺利产下一对双生子时郭靖想让女儿叫郭襄,而晚一些出生的儿子叫郭破虏,郭芙却道,“爹爹,你原是想若是女儿便叫郭襄,若是儿子才叫郭破虏,如今是一对双生子,这名字也太不相称,既然如今生在襄樊,小女娃儿叫了郭襄,这弟弟不若叫郭樊吧。” 郭靖此时心情正好,一听郭樊此名亦是不错,他原也对这些文字玩意儿不太精通,只黄蓉却知郭樊要比郭破虏好听,于是笑道,“便听芙儿的吧,郭樊郭樊,正与他姐姐的名字相当,生在襄樊,概不能忘。” 郭靖也就一笑,同意了这个建议。 郭芙见这襁褓中的小娃娃皮肤红红的都皱在一块儿,刚出生的孩子总并不是那么好看,但或许是因为血脉相连,她自是觉得这一双孩子都比旁的孩子要好看一些,她知道郭襄他日必能远离那次难劫,但她可怜的弟弟却也会正当壮年就葬身此城。 阿弟,此生我与爹妈不同,不求你去破虏,只求你平平凡凡地活着,郭樊郭凡,平凡即是福气。 她一抬眸,只见黄蓉正温柔看着自己,她见母亲目光中的嘆息温然之意,便知以母亲的剔透心思,已是明白自己所想。 与母亲相视一笑,皆是心照不宣,却不言明。 今日有女初新嫁 蒙古兵既退,接下来却轮到郭芙的婚事。 在郭襄、郭樊出生之后,郭靖、黄蓉就同郭芙一道回了桃花岛,前日郭靖与杨过一夜长谈,告诉他一些旧事,杨过出来之时眼圈微红,只是情绪上已然好了许多,只对郭芙笑道,“芙妹,你的婚礼我自然是要参加的,桃花岛已是多少年未回,这日与姑姑一道去也是好的。” 比起刀兵相加的江湖亦或战场,郭芙更喜欢这样宁静的生活,亲人团聚,友朋在侧,但要说嫁人,她仍是忐忑不已——她今年尚且才刚到十六啊,若在现代,还是个刚上高中的小丫头罢了! 桃花岛仍是那般绿意盎然、景色怡人。郭芙亦有许多日子不曾回来,兼之要出嫁了,对此地更显依恋。 郭靖已然收下华筝替伯颜送的聘礼,此聘礼并非几箱几袋,蒙古不比宋朝,却是没有那么多讲究。但她知道宋人讲究纳彩纳徵之礼,是以带来一小盒,盒内放置数十首饰,无一不为珍品。虽并不太和宋朝礼制,但可见她一片诚心。 郭靖道,“我们既为江湖儿女,原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更何况此次郭芙所嫁却是一蒙古人,更是未请得多少人前来,只黄蓉遗憾未曾寻到黄药师的踪迹。 婚期既定,而华筝的身体亦不容再拖,必要早早回去西域,黄蓉对女儿如此匆匆出嫁本就心存怨念,就算郭靖劝了她数日依旧情绪不佳。她自生了郭襄、郭樊之后似是因怀孕期间忧思过重而伤了元气,身体一直并不十分好,郭靖对此也有些愧疚,这些日子以来在岛上愈加百依百顺,只纵容着黄蓉的脾气。 华筝看着心中却是有些不欢喜,不过住了数日,便到了伯颜与郭芙的婚期。 ** 郭芙早早被母亲叫醒之时心中有种莫名复杂的情绪,她看着一旁笑盈盈的程英道,“阿英,你说我若是此时逃婚会怎样?” 程英闻言一惊,瞪了她一眼道,“大喜日子莫说这些傻气话!” 于是郭芙只好忧郁地看向并不那么明晰的铜镜中自己睡眠不足的脸孔。 黄蓉是不想女儿嫁得太过糙率,但宋时婚礼繁琐复杂,男方是蒙古人归家之路路途遥远,只能在桃花岛办过喜事,又不能大宴宾客,她只能给女儿置办了一整套最为华丽漂亮的嫁衣,并准备了整整好几箱的嫁妆。 此时给女儿上妆的她更是怔怔落下泪来。 郭芙刚生下时那么小小的身体,一天天长大,那么几年不在自己身边,刚刚回来就要出嫁了。 她捨不得。 郭芙转过头去看向黄蓉,笑道,“娘,你不要哭啦,你一哭我也要哭,这一哭,妆就花了。” 黄蓉抹了抹泪,轻轻在她耳边道,“你爹爹执意要把你嫁到那么远去,娘却不想那么多,芙儿,若是他待你不好你便回来,放心,不要怕你爹爹,有娘在。” 郭芙心中一震,她看向母亲,心中涌起暖意,她知道古代女子出嫁意味着什么,更知道黄蓉这话有多么的离经叛道,但她就这么对她说出来了,她微笑道,“好。” 黄蓉一笑,替她梳发。 窗外的晨光透了进来,鸟雀之声清脆悦耳。 她恍惚间觉得这是一场梦境。镜中的女子的乌发丽颜,眉目如画、红唇嫣然。 陌生却又熟悉。 她垂下长长眼睫看向自己交叠放在一起的纤长十指,忽然就忍不住漫上来的泪意。 她不知道为什么哭。 许是想起了前世的那个她,没有这么美丽,寂寞又空虚的她,想起曾经的冷漠与苦痛,悲伤与泪水,成功时的无人分享。想起曾经差点披上嫁衣却终究曲终人散的凄凉与漠然,想起那个她——
第36页 已经不在了,也许都没有人在乎,不会有人为她哭泣。 她已经成了郭芙,她已经快要出嫁,似乎猛然间醒过来,原来她已经不是她。 泪水迷濛,一滴滴落在红艷的嫁衣上。 以为早已忘却的事情,原来却还记在心间。 黄蓉一言不发地予她梳发,眼中泪水簌簌而下。 母女两人皆不言不语,只无声落泪,程英在一旁也是红了眼眶,她边用帕子予郭芙拭泪,边低声温柔劝慰,只当郭芙因那离愁别绪而哭。 她的发长而柔软,漆黑如墨。黄蓉一下一下梳着,本该说的那些话一句都说不出口。替女儿细细挽起头发,插上金钗别上发饰,温柔替她抹去眼泪,柔声道,“芙儿,如今你要出嫁,好歹也是嫁的你喜欢之人,这是娘最终同意这桩婚事的缘由,即便是嫁了,你仍是我的女儿,谁也欺负不了你去。西域路途遥远,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说到此处她的眼圈又是一红,“但是芙儿,你要答应娘,几年内必要回来一次,看看娘,也让娘知道——你过得如何。” 郭芙点点头,微笑道,“娘,放心吧,我自小就知道如何照顾自己,绝不会吃了亏去。” 黄蓉闻言一笑,“是啊,自小就是个鬼灵精,必不会让娘担心的。”她怜惜地看着女儿,虽如今有了郭襄与郭樊,但她最疼爱的仍是这个第一个孩子,这个大女儿一直最是挂在她的心上,“你自小懂事,旁的娘也不多说了,只是要照顾好自己。” 郭芙应下,黄蓉这才给她补过妆,替她盖上盖头遮住女儿明艷照人的脸庞。 “吱呀”一声,却是小龙女推门进来,今日郭芙大喜,不宜着白,她一身水红衣衫,却是让平日里苍白的面容染上了几分红晕,明眸皓齿,极为美丽。她的眼神纯净一如当初,好奇地看着郭芙此时身着嫁衣的模样。 这袭嫁衣极其精緻,长摆宽襟,外套一件绣着金红色凤凰的褙子,袖子上窄下宽,裁剪线条极为美妙,下裙亦是上窄下宽,衬出郭芙优美的身形,更显修长窈窕。 小龙女上前扶起郭芙,郭芙握住她微凉的手,她欢喜道,“你今日真是好看。”她心思单纯,凡事不可对人言,只是觉得好看那说来就是好看。 郭芙盖头下的唇角微翘,只道,“他日你嫁给哥哥时,一定也是这般好看。” 小龙女微微红了脸,却是微有羞涩之意。 黄蓉一笑已是先出了门,留下程英与小龙女扶着郭芙缓缓走出。 大堂之内一片红色喜气,来的宾客虽不多,郭靖早已没了亲人,黄蓉这边父亲不知所踪,唯有陆家庄的陆冠英携一家来贺,朱子柳并武家兄弟三人,再有就是冯鼎初和特地赶来贺喜的冯昕轶,冯家老太太本也想亲自前来,但她实已接近油尽灯枯,冯家近日被她一通清扫,大权已基本落入冯昕轶手中,只待哪天归去罢了。 大堂之中冯鼎初端坐操琴,似是所有的花花公子都有这一门手艺,他擅琴擅乐,是以第一次见程英便被她的箫音震撼,懂乐之人自是知道乐由心生,单单那段箫音,他便似是知了那个少女所有的心声。 琴声幽幽,此堂内不似一般喜堂的热闹,只平添一分优雅。冯鼎初只随手弹来,却乐声清越,温婉柔和。 伯颜身着喜服站在堂中,平日里成熟稳重的少年今日里难得地现出一脸的侷促来,似是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摆,才是第一次有了他这个年龄本该有的稚嫩拙劣。 冯鼎初扯着唇低声讥笑,“整天似个老头子一般人生又有什么趣味,却不知表妹何以喜欢这人,阴险深沉,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他这话说得极低,毕竟今日里那位是新郎官儿,实是不适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的。 一旁的冯昕轶本是好好坐着,听他所言却是眉间一皱,只凑过来低声问,“那人——当真如此不好么?” 冯鼎初横他一眼道,“我知你对我们这表妹也有点心思,哼,这厮虽是心机深沉,但也比你这书呆子好多了!” 冯昕轶闹了个大红脸,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去坐好。心中却是酸熘熘的不是滋味,好歹是兄弟,怎可这般说。 随即他又嘆了口气,罢了,比我好——那便好了。他转过头去看堂外阳光灿烂,不知怎地,眼睛有点酸涩。 新娘子出来之时伯颜牵住她的手,方才的局促不安焦躁拙劣似是一瞬间就抛去了,忽就安定了下来。但此时新郎去牵新娘的手本不和旧制,堂上人却只觉得这一幕温馨甜蜜,颇有脉脉相恋之意,这场婚礼本就去了许多讲究,也就无人说些什么。 只见杨过带笑站在一旁,朗声道,“芙妹,今日你大喜,哥哥我却没有予妹子准备一份大大的喜礼,便赠词一曲,贺你新婚!” 他声音本就清朗,冯鼎初琴声“铮铮”而响,他便和音唱到:“紫陌风光好,绣阁绮罗香。相将人月圆夜,早庆贺新娘。先自少年心意,为惜殢人娇态,久俟愿成双。此夕于飞乐,共学燕归梁。索酒子,迎仙客,醉红妆。诉衷情处,些儿好语意难忘。但愿千秋岁里,结取万年欢会,恩爱应天长。行喜长春宅,兰玉满庭芳!” 这一曲唱来绕樑婉转,杨过脸上潇洒从容,但心中实际忐忑得很,这曲子他练了能有数日,自那天他去找冯鼎初想在郭芙喜宴上唱一贺词之时,冯鼎初将唱词交予他,不知骂了他多少句“蠢货”才将这词唱好—— 其实非是他笨,幼时唱个小曲儿也算是极为自得,但偏生冯鼎初对这一新婚贺词格外严格,吹毛求疵,稍有偏差就是一顿毒舌讥讽伺候,弄得杨过这般天资甚是出众的人都深受打击,几乎认为自己根本在开口唱词这一项上着实是个白痴了,如此折磨了数日才算堪堪让冯鼎初勉强满意。 但此时众人听来这一曲唱得酣畅清明,最难得的是自有一种真挚诚心蕴在每一字句之中,格外感人生动。 一曲既毕,余音渺然,众人闻之皆掌声四起,杨过洒然一笑,拱了拱手退下席去,面上淡定自若,背上却是出了一层冷汗,谁让冯鼎初那目光盯着他的后背,虽他是看不到,但几乎可以想像他那等着抓他错的讥讽冷寒的目光—— 真是可怕…… 风情婉转识妩媚 新娘一身大红嫁衣,头盖盖头,只让人觉得文静温婉,但她微微纠结的手指仍可看出实际上她的紧张。 拜过天地之后,她的身影更是可以察觉地一僵—— 好吧,早已做好的计划是一回事,但真正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心里的感觉却是另一回事了…… 郭芙坐在喜房之时紧紧蹙着眉,盖头已经她自己被取下,心下有些茫然——好吧,她确定她是喜欢伯颜的,但诡异的是现在并无多少欢喜的情绪,许是因为这场婚礼来得太快? 房外没有多少宾客,是以伯颜很快就会进来,郭芙听着房外鬼鬼祟祟的动静,心中大为苦恼。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正是一身红衣的伯颜,他喝了些酒,俊朗的面容微红,眼中却毫不掩饰的闪耀着喜悦。 郭芙坐在床边,虽在他进来的一霎闪过一丝掩盖的很好的惊慌,却依然让他感到十分有趣。 她今天很美,不仅仅是那妆成的明艷,也是眼角眉梢的羞涩与风情—— 当然,这话若是出口,郭芙定要吐槽他的,实际上她此时确是没有什么所谓的羞涩,风情是何物?她只是不安、纠结更微带恼怒罢了! 伯颜平日里是个多么谨慎又机敏睿智的傢伙,偏偏今日里怎么这么蠢,外面伏着几个傢伙他居然一点都没发现么?! 就在喜房之外,杨过、冯鼎初两个傢伙为首,小龙女与程英红着脸蛋跟着,另有一个纠结的冯昕轶和小心翼翼的阿古勒,呃,如果屋顶上一身黑衣的荆九与辛十一也算的话…… 此为听房,确是宋时婚宴喜欢玩的最后一项。 听见屋内“哐啷”作响时,众人皆是大惊,不是吧,新婚就打架——? “伯颜!我今年才十五岁!” “明明已经十六了——” “十五周岁!” “好吧好吧,十五岁,但古女十五及笄,阿芙,十五岁时许配的,当年就束发戴上簪子,这再正常不过!” “但——但,伯颜!你也才十六!” “我十七了!” “不管十六还是十七,太早接触这种事是不好的!” 屋外和屋顶的人都是脚下一滑——这、这、这话题……程英和小龙女更是脸红红的就想离开,但似是又有些捨不得—— “……阿芙,你究竟在说什么……”可以听得出伯颜的口吻已经相当纠结了——要知道,今天可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他的新娘怎么这么不同于一般的新娘! “我在说什么!我只是在担心!”郭芙的话里已经有了恼怒之意,众人几乎可以想像她生气时明艷若火的模样。 “……担心什么?” 郭芙一噎,“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屋外墙角边蹲着的几个人!” 伯颜似笑非笑地看向和他隔着桌子站着的郭芙,往她那厢走了几步,她立刻绕着也走几步,总之和他隔着这张桌子,嘆了口气道,“好吧。”走到窗边“吱呀”一声打开窗道,“喂,大家如果蹲在这里一夜,大约今晚一夜阿芙都会与我围着桌子绕圈,所以你们还是走吧——” 众人一涌而散,伯颜笑道,“屋顶上的两个,你们如果还不下来,你们小姐明早已经会和你们算帐的。”闻言趴在屋顶上装死努力表示自己不存在的荆九和辛十一才跳了下来。 荆九奇道,“我自以为我的隐匿之术你发现不了。” “是啊,可是你上房的时候太兴奋,没看到我已经走进了院子。” “……” 荆九无奈,与辛十一往院外走去,却在院中的大树附近之时,辛十一悄无声息地跳上了大树,荆九低声问,“十一,作甚么?” 辛十一一脸道貌岸然地答,“替小姐守院。” 荆九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在这桃花岛上,难道还会有人来闹事?他眯着眼看了看树与新房的距离,无奈地承认这么远他是什么都听不到的,但是十一那个怪胎平日里当瞎子当惯了,听觉不是一般的灵敏,说不定真能听到点什么……
第37页 房内郭芙松了口气,总算确认屋外的人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一抬头就看见伯颜正隔着桌子看她,那目光火热怜惜,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但幸好方才恼怒发火,脸色本就嫣红,眼眸明亮,是以并不那么明显,她带着恼意瞪了一眼伯颜,清了清喉咙道,“伯颜,那个、我是说真的,我们还太小……”她眼见伯颜亮若星辰的眼慢慢眯了起来,心叫不妙—— 很快这回种不祥的预感就变成了现实,她愕然看着眼前这张上好的红木桌子在他的掌下变成了一堆碎木—— 那啥,平时怎么没有感觉他的武功这样强? 桌上红烛已在被他打碎桌子的时候熄灭,一片黑暗之中只觉得他一双眼睛亮到让人心颤! “啊——”她一声尖叫,已是被伯颜抱了起来,头晕目眩中落在温暖的被褥上,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她看着悬在她上方那张俊朗带笑的面容,心中的不安、慌张与焦躁忽就平息了不少,在他温柔吻上来时,她长长的眼睫颤了颤,终究还是没有拒绝…… 天上月儿也藏到了云中,深蓝天幕上繁星点点,正是一个美好的夜。 …… ……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郭芙此时尚没有这般闺房的闲情逸緻忐忑不安,她只是在心疼昨夜她昂贵华丽的嫁衣。那套嫁衣如今正皱成一堆,这也就算了——但、但那上面留下的痕迹…… 她的脸上发烧,狠狠瞪了伯颜一眼,谁让他昨夜里就那般—— 禽、兽!她无声唾弃。 伯颜凑上来,吻了吻她的脸颊,只笑道,“不妨事,洗一洗便好了。” 郭芙横了他一眼,负起扔过衣服,“你洗!” 伯颜倒是一愣,自古君子非但是远庖厨,这洗衣之事他虽也做过,但只给自己洗过几件长衫,偏生他的新婚娘子让他洗她的嫁衣——想起昨夜,他的眼眸一深,笑道,“即是娘子有令,莫敢不从。” 郭芙听他如此说脸上又是一红,做到梳妆镜前开始烦恼一件最新的事—— 妇人的发髻该如何梳? 忽然感觉伯颜温暖的大手接过了她的木梳,“阿芙,夫妻清晨闺房之乐,替娘子梳发、画眉,正是为夫之责。”他打趣说道。 郭芙感觉他梳着自己的长发,明明是再温馨正常不过的举动,偏生让她感觉到一丝暧昧来,尤、尤其当她从镜子中看到他执起她的一缕发,带着微笑吻了吻她的发梢之时,她瞪大了眼,这、这傢伙是在调戏她么? ……看着他微带邪气的眼角眉梢,看他的眼眸带笑唇角微勾的模样,郭芙不知怎地心中就生出一簇邪火来,头一动手臂一伸就勾下这俊朗魅惑男人的脑袋,贴着唇吻了过去—— 作为见识过多少大胆开放事件的先现代女性,论她的风情识趣,若真是比较起来,只有得比这个古代男人强——吧? “夫君,还请好好替小女子梳发。”郭芙带着妩媚的笑,从地上拾起从伯颜手中掉落的木梳,塞到他的手中,看着伯颜愣住的傻样儿不禁清脆地笑出声来—— 方才那个魅惑大胆的小女人瞬间又变成明丽顽皮的少女,伯颜哑然失笑,只道,“阿芙,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去拜见岳父岳母同义母了。”他的声音低哑而遗憾,郭芙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初尝人事的身体尚自还疲惫疼痛着,此时听到他这话不禁恨恨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不再言语,脸色却是嫣红娇艷,眼波如水,自有一种婉转媚惑的迷人风情。 伯颜手一顿,俯下身子轻轻咬了咬她雪玉一般白皙的耳朵,眼见其上晕染开的红色,眼眸一深,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妖精!”却是带着笑的,气息温热。 郭芙呼吸乱了一瞬,努力无视这个男人的勾引,心中挫败,怎么样自己都不会输给他的吧——? 可惜今天不是个好时机…… 伯颜却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梳发技巧,极其轻巧地就替她梳了个优雅且并不简单的发髻,迎上郭芙疑惑的目光,他笑道,“与你说过的,我外婆本是江南人,我母亲也喜欢梳宋人发式,我自小就替我母亲梳发,她喜欢我替她梳。” 郭芙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无法想像那个有着江南女子一般婉约细腻的心的女子如何嫁给了一个并不懂珍惜她的蒙古人,终究在那厢寂寂然地死去,嘆了口气道,“待我们去了西域,自会去她的坟前拜见。伯颜,虽她的娘家已是寻不到了,但我们给她带些江南的水与土去,也是一些安慰。” 伯颜点了点头。郭芙已是让丐帮弟子并“轻红”的商号情报系统替伯颜找寻他母家的信息,奈何当初那家并非大户,早已淹没在人海中无处寻觅,是以怎生也找不到了。 “阿芙,你的眉不须画,如此这般已是极美。”伯颜的指抚过郭芙的眉,柔声道,“倒是少了一桩闺房乐事。” 郭芙套上外披的褙子,捏捏他的脸颊,笑道,“好啦好啦,我爹娘与华筝姑姑——,不,不过华筝姑姑如此年轻,这声婆婆我是如何也叫不出口的。”她吐了吐舌道,“他们该等急了,快一些!” 窗外阳光灿烂,鸟雀轻啼,郭芙眯着眼看去,心中轻快一如往昔。 原——一切都没变,只是身边有这个人相伴,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此刻的她,感觉到了幸福的味道。 春日游,妾拟将身嫁与,杏花吹满头。一生休。陌上谁家年少,纵被无情弃,足风流。不能羞。 纵被无情弃,足风流。不能羞。 一路西去烟尘起 冯鼎初是个很难以形容的人,至少以现在的程英来说,对他感觉就是一种极其复杂而无法诉之于口的奇怪情绪,当然,今天更多的是恼怒! 只因方才黄蓉才来找她道,“你愿不愿意嫁给我那侄子冯鼎初?” 她毕竟是程英名义上的师父,且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实在是让程英感到窘迫又郁悴,那、那傢伙什么时候有了自己会嫁给他的自信? 原来这次冯昕轶的到来不仅仅是来给郭芙贺喜,参加她的婚礼,还替冯鼎初带来一份聘礼,程英这世上已无亲人,唯有长辈黄蓉算是师父,他直接提着聘礼去向黄蓉提亲去了! 程英怎么能不恼怒! 这个年代的婚礼还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黄蓉本就是他的表姑,若是黄蓉答应了他的提亲,那自己岂不是就要嫁给那个纨绔子了么!程英想着——虽然,他其实也并不完全是个纨绔子。 她的性格本就温婉沉静,黄蓉提起之时她的恼意却是表现地有些明显,黄蓉也就笑笑不再言语。 郭芙正在讥笑冯鼎初道,“我娘本就对阿英没有多少熟悉,她这名义上的师父绝对不好意思强迫她的,阿英不答应的话你这番心思就是白搭。” 冯鼎初哼了声道,“你道我为何这么急?” “为何?”郭芙奇道。 冯鼎初替自己斟了杯茶,幽然嘆气道,“只因我要离开了。”这模样带着三分忧郁四分愁绪,配着他那十分风流出色的容貌,倒是有了十二分的味道,可惜坐在他面前的是郭芙—— “去哪里?别告诉我你得了绝症。”郭芙无比认真地问。 冯鼎初瞪她一眼,“你想什么呢!”他啜了口茶道,“如今伯颜已经在收拾回西域的行装了吧?” 郭芙点点头,十分理直气壮地道,“是啊,我的东西很多。” 冯鼎初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伯颜真是可怜,不过也只有他那严谨的性子才能给你做得了这些事,表妹啊,这些原都是妻子替丈夫做的。”整理远行的行装,这是多少妻子替丈夫做过的事,他表妹家倒是好,表妹夫在替她做。 “重点!主题!”郭芙敲了敲桌子,显然对于自己这个表哥,她并不是非常有耐心。 冯鼎初沉默一会儿才道,“我原以为他只是个疯老头,所以只是为了从他口中知道这些毒术药理,每次他督促我练武我都是敷衍而过,他却从不计较,比我的父亲还宠爱纵容我。” “西毒欧阳锋?” “对。”冯鼎初苦笑道,“那天杨过同我说了雪山上的事,原来他死在了那里,我说他怎么不来找我。”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将那杯茶倒在窗外的泥土里,“其实我以为我只是利用他,不料听到他死的时候,还是有点难过。”天边白云飘过,他的眼神有些冷淡却寂寞,“不过我想他死前既然恢复了记忆,疯病好了,也许我在他心中也是算不得什么的,他原也只是把我当做一个替身罢了。” 郭芙忽然笑道,“表哥,我是不曾想你还有这样多愁善感的时候?” 冯鼎初回头瞪她一眼道,“你才多愁善感!”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铁令牌,扔了过去,“你看看这是什么!” 郭芙接住牌子,瞪着眼一看,“——白驼山庄?!” 冯鼎初道,“是啊,他给我的。西域白驼山庄的令牌。” 郭芙脸色古怪,“你要同我们去西域?” “不错。”冯鼎初笑道,“怎么,你不想阿英也一道去么?如果我是你,你该去劝阿英嫁给我。” 郭芙哼了一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之时才道,“你会待她好吧?” 身后的男子神情收敛了平日里的轻佻和漫不经心,认真道,“那是自然。” 郭芙朝那片桃花林走去,嘴角漫开一抹笑,低声道,“真当能拐得了我么,我若想让阿英陪我去西域,自有办法让她陪我去,但——你与她明明相互喜欢,只是阿英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罢了,我才不是帮你,而是帮阿英。” ——不过,最好的是,刚好大家还能一起。 终究程英还是没有答应,她性子虽然温婉,却非没有主见之人,她只道,“我那妹妹又不知去了何处,杨兄弟说日前才见过她,而我大仇未报,实是先不想考虑这些。” 冯鼎初心下有些失落,却只能苦笑道,“罢了,等你事情结了,再来西域找我吧。” 程英默然点头,心中因为即将到来的别离而生出一些痛苦来,这才发觉许是对这个俊美风流的男子终究还是动了心。
第38页 “听阿芙说,白驼山庄里多得是出色的美人。”程英淡淡道。 冯鼎初一愣,随即哼了一声道,“你听她胡说,就算当初是美人,如今二十年过去,那山庄里还有多少人剩下尚且不一定,更何况——”他却说了一半把话吞了下去,虽是美人迟暮不再是美人,却不能在女人面前说,不若她肯定认为那二十年后的自己岂不是也要遭人嫌弃? 程英浅笑道,“那好吧,你若真能等我,我便嫁你。” 冯鼎初大喜道,“今日一诺定不能毁!” 程英脸上一红,柔声道,“你若她娶,此事休提。” 冯鼎初认真道,“那是自然!” 郭芙亦因程英无法同去而感到遗憾,她想起他日杨过与小龙女之劫,是以竭力邀他们同去,小龙女却道仍要回到古墓去给拒绝了,郭芙知道无法说动她,心中无奈,她看出杨过倒是颇为意动,但小龙女一旦拒绝,他必然也不会去了。 华筝来之时只带两婢,走时整整有五辆大马车,却多是郭芙所带之物,黄蓉只道决不能让伯颜家中看轻了她去,所带之物无不珍奇,更因冯老太太给郭芙置办的嫁妆价值连城,郭芙自己都觉得带着这么多珍品上路,若是有了闪失,真是会让人肉痛到死。 这五辆大马车皆是她从“轻红”商号中所调,装物的两辆铁皮所包,刀剑不入,车内大箱都钉死在马车之上,拆卸极为不易,大锁钥匙都在郭芙随身布囊之中,为防遗失,伯颜身上亦有一套。另三辆马车一辆为伯颜与郭芙,一辆是华筝与双婢,另一辆是冯鼎初、书童行云与聂十二,行云不擅武,是以郭芙又遣了十二到他身边,十二是个面貌清秀的少女,看着与行云一般大小,不过十三四年纪,目若点漆,总是带着甜甜的笑,却是十二人中极为有心计的一个,绝不是善茬儿,用毒、暗器、轻功是十二三大宝,且这丫头极擅伪装,正是冯鼎初想要整顿白驼山庄的一把好手。 另有四个从商号中调来的车夫,两辆载物马车之中分别有荆九与辛十一守着,华筝那辆车由阿古勒所驾,一路浩浩荡荡的终是上了去西域的路途。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许是因为远离了战火纷飞的地带,直往西而去,虽入目景致渐渐荒凉,却仍不能影响郭芙的好心情。 五辆车外带**匹马,确是一个不小的车队了,一路上虽有人对这这对注目不已,但这车队人数极少——多半时间人都在车内,车身宽大,用材讲究,车上车夫精悍不凡,更有一种沉稳内敛之感,愈是让人不敢轻忽,倒也没碰上什么来找茬的人。 不过此时战祸四起,虽有不少人落糙为寇,但大多又去参了军,指望着能奔个前程,若是作一辈子的土匪,怕是会祸及子孙,是以此时山匪流氓虽是不少,但倒未真的遇到,让郭芙放心不少。 这日天气正好,于是几人出了车来骑在马上,如今渐渐春意瀰漫,虽是往西却也能见渐渐星星点点的绿漫延开来,风轻云淡,心情平静。 到了一个小镇,虽是有些破败,倒也给众人补了些干粮,问过方向之后不过午就继续出发,行了一阵,伯颜策马踱到郭芙身边,低声道,“给人盯上了。” 郭芙弯唇一笑,“自镇子里出来就感觉有人吊尾巴。” 伯颜指了指这黄土地笑道,“这样的沙土地,最是容易看出车辙印记,判断所装何物,我们那两车货物实在太重,惹人眼馋。” “如今才刚刚走到偏西,要离开中土富庶之地了,越是往前越是贫穷荒凉,也难怪糙寇多了起来。” 伯颜道,“若真出了关到了西域察哈台汗国境内,反倒繁荣很多,这一段路最是难走。” 郭芙点点头,眯着眼看了看天上太阳,“而且也越来越热,真是讨厌。” 伯颜见她一脸恹恹,关心道,“没事吧?” 郭芙点点头,眯着眼看到前方一路烟尘起,冷笑道,“如今我心情正不好,刚好撞到我手里来了么?!” 但其实他们这方才伯颜、郭芙、荆九、辛十一、聂十二几人擅武,那几个车夫虽也会些拳脚功夫但绝不是高手,华筝的两个侍女也都是能使刀的,冯鼎初也会耍毒,以那路烟尘来看,来人绝对不少,但郭芙仍是有着绝对的自信—— 不为其他,只是这个世界虽是个武侠的世界,但她已经发现了,就全真教那些个小道士在一般人中都是高手,更何况他们——路过一小镇时他们亲眼看到全真教一比当初杨过还低了一辈的小道士被吹成江湖高手的荒唐剧目,他们才知道原来一般人真的是接触不到什么高深武学的。 想当初郭靖在蒙古不也是很强悍的存在么,他当时不过是江南七怪的弟子罢了,且资质驽钝,但与一般人比,确是不错了。 就如现在的伯颜、郭芙之流,就像是几个拿着刀的大人与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打架,有什么悬念可言? 落糙为寇多为生活所迫,但郭芙看着那群来人,衣着虽朴素但尚且不错,个个以一种囊中之物的眼神看着自己一行人和物,两人策马越众而出,竟是一男一女,皆气质沉稳,手上各持一柄弯刀,一看便知非是一般匪人。 那男子面上微须,身着朱色长袍,面色微黑,脸色阴沉,倒是那女子皮肤雪白,虽已有了年纪但姿容不差,且高鼻深目,一看便知不是汉人,一身雪白绸衫,笑盈盈的极为魅惑勾人。 “当家的,好久没遇到这么好的猎物了。” 那男子勾了勾唇,瞥了眼那辆车货物,甚为满意的模样。 伯颜看了一眼两人,微微一笑道,“贤夫妇一看便不是普通江湖匪人,却不是是何人门下,我乃伯颜,西域贤者是为家师,正与新婚妻子往西域拜见师尊而去,却不知——” 那女子面色一变,看了一眼那男子道,“是贤者的弟子。” 那男子哼了一声道,“什么贤者不贤者,没听说过。” 郭芙微笑道,“这位先生怕是中原武林人士吧,使刀?却不知是出自金刀门还是庆阳褚家?去年英雄大会之时我爹爹也曾给金刀门门主与褚家当家的发过帖子的。” 那男子闻言脸色有点难看,“你竟是那郭靖与黄蓉的女儿!” 郭芙笑道,“不错。” 那女子已是凑到男子耳边,细细说道,“那西域贤者被称西域第一高手,实不可小觑,且在西域声望极高,当家的还要小心为妙。” 那男子脸色阴晴不定,他已是听闻了近些日子中原武林最为出彩的几位年轻人,眼前这两个年轻男女显然就在其列,正在犹豫是否要揭过这一节的时候—— 那女子的眼角瞥到冯鼎初腰上别的样式特殊的铁牌子之时,发出一声惊呼,那男子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更是脸色大变,几乎惊慌失措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冒充贤者的弟子和郭大侠的女儿!快!上!攻击!” 那群马上劫匪举刀围来,众人怡然不惧,沉稳如山。 又是一桩喜事来 “你们真要感谢现在的风向呢。”冯鼎初微笑着,白皙修长的指间飘出一片浅黄色的粉末,而身后围来的强盗通通摔倒在地,连那些马匹都只发出一声嘶鸣就倒地不起。 那白衣妇人见状脸色苍白如纸,“——果、果然是……” 那黑脸汉子眼中现出恐惧神色,不过脸上却露出一丝狠厉,嘶声道,“上!给我通通杀了!杀了!” 但又哪里杀得了! 郭芙的干坤持在手中,剑未出鞘,玉箫剑法施展开来,指穴打穴,精准至极,不过片刻便敲得一堆人落马,伯颜拳、掌、指若莲花绽放,一道指风出便是一人仰面而倒,荆九早已没入人群之中,如一道淡淡黑影,匕首之下不断飘出血花,而辛十一站在一辆马车之上,弯弓拉弦,若有人一接近马车,便是凌厉一箭,箭势犀利,无一虚发。聂十二清脆地笑着,一大片暗器洒出,天女散花一般,伤害虽不如何高,但偏偏她的暗器上都沾了毒药,并不致命,但也绝不让人好过。阿古勒仍沉稳守在华筝车前,寸步不离。 那黑脸汉子脸色沉凝,与那白衣妇人对看一眼,皆是悽然一笑,手中弯刀一紧,那女子道,“当家的,你看那辆马车,你我闯到那边去,或有一救。”她的眼色高明,已是看出那车上有人,此时有人守候自是因为那车上人不会武! 这车外之人没有一人好对付,他们只能就此一搏! 那盗匪头子一声尖利的哨子吹响,中盗匪都不再与伯颜、郭芙等人纠缠,都往那马车方向围去,伯颜面色一变,道:“不好!他们是想对义母下手!” 郭芙掌中长剑出鞘,剑光雪寒,再容不得她手下留情! 那厢马车顶上的辛十一一箭一个,那些盗匪都被she下马来钉死在地上!但这群盗匪人数着实不少,就算一开始被冯鼎初毒倒了十数人,剩下的也尚有大半,且这些悍匪都是一些不怕死的角色,就算是地上倒了那么多的同伴,冲上来砍下的刀仍旧狠厉凶猛。 郭芙与伯颜纵身而起,从那些悍匪身边一跃而过,“叮”地一声,却是郭芙的干坤撞上了那白衣妇人的弯刀!而那厢伯颜也同样遭到了那黑脸汉子的阻拦! 那白衣妇人妩媚的笑已然有些勉强,只道,“小妹妹,我来同你耍一耍!” 郭芙冷哼一声,手腕一动,干坤剑身尚与那妇人的弯刀格在一场,她的手却弯过一个弧度,袖里干坤的掌中剑已是刺在妇人的肩膀之上!迸出一蓬鲜血!她在妇人的马上脚尖一点,已是朝华筝的马车那边飞去,口中讥讽道,“可惜我却没有什么时间与兴趣与你玩耍!” 那边伯颜已经绞断了那黑脸汉的弯刀,他的金丝手套刀枪不入,单手一绞就将那弯刀废了,纵起一脚将那黑脸大汉踢飞,那大汉吐出一大口鲜血来,眼中现出绝望的神色,跌到那受伤的白衣妇人附近,咬牙道,“拼了,不拼也是死!” 那白衣妇人悽然道,“但又如何拼得过。”她抬眼一看,只见冯鼎初嘴角带着讥诮的笑,身前已是一阵淡淡的黄雾,他们虽是想攻到那马车旁,但最想杀的却是这个骑在马上的男子,最害怕的也是他,知道杀不了的也是他—— 她只眷恋地看了一眼那黑脸汉子,捂着肩头汩汩而出的鲜血,“噗通”一声在冯鼎初马前跪下,那汉子一声厉啸,众人都住了手,只愕然看向直挺挺跪着的白衣妇人。
第39页 只见她闷声磕了几个头,额上都沁出血迹来,才道,“莉奴不知小主人还会归来,擅自逃离白驼山庄,还请小主人责罚!”她的泪一滴滴落在面前黄沙地中,只见那黑脸汉子也走上来默然跪下,狠狠磕了几个头道,“小人蛇奴莫三,恳请小主人责罚。” 冯鼎初挑了挑眉,笑道,“原是个勾引主人姬妾潜逃的蛇奴。” 他虽是不会武功,却天生有种矜贵气质,居高临下的眼神气势绝对无法小觑,那莫三与莉奴只磕着头,不敢言语。“你们倒是说说,白驼山庄现今是如何的散漫,居然能让你们逃出来。” 那莉奴浑身一震,垂泪道,“非是如此,老主人与少主人自去了中原之后一去不回,连带跟去的姐妹和僕人都没有一个回来,但山庄中尚有管家在,我们又哪里能轻易逃出。只是后来蒙古打来西域,山庄虽是无妨但也乱了一阵,只因有个叛徒通了蒙古,原蒙古人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山庄所在的,但那队蒙古人为老管家所灭,我——我与当家的,便是趁着那时,逃了出来。” 冯鼎初微微蹙起眉,从这女子话中的意思来看,那白驼山庄甚是难找,如此倒是有些麻烦,于是他道,“罢了,反正我义父与我那义兄已经过世了,就不再计较你们这大过,但要带着我到山庄去,我尚有义父遗命要交代!” 那莫三与莉奴对看一眼,双双喜极而泣,只道,“那时自然的,管家若是知道小主人回去,必然高兴!” 伯颜见已无事,只对车中华筝道,“义母,你无事吧?” 华筝道,“无妨。” 郭芙回过眼去,却看到遍地血迹,血腥气味直扑鼻而来,不知怎地胸腹中涌起一阵酸气,只觉噁心之至,走到一旁扶着车厢便吐了起来。 伯颜大惊,赶忙过来扶她,“阿古勒,取水来!” 郭芙吐了一阵,摇摇头道,“不妨事。” 却车门一开,华筝面带喜色地被侍女扶了下来,只道,“莫不是有喜了?” 郭芙一阵无语,住在桃花岛的日子加上这路程,她与伯颜成亲不过两个多月,再怎么说也不会如此快吧,只不过她看了看此时已经傻掉的伯颜一眼,“扑哧”一笑道,“只是身体有些不适罢了。” 伯颜看她长睫颤了颤,脸色苍白,这笑也显得有些虚弱,便有些心慌,“不管如何,你还是不要骑马了,去马车中呆着吧!到下个镇子便找个大夫看一看!” 郭芙蹙起眉,“马车上多闷哪,更何况,表哥不是个很好的医者么!”她道。 伯颜喜色一露,“对!”他一拍额,似是有些窘迫的模样。 华筝露齿一笑,“伯颜哪伯颜,自小都没见你这般拙劣的模样,看来阿芙还是娶对了,至少让你开始像个孩子了!” 伯颜面色一红,疏朗的眉眼依然清明洒脱,笑道,“那也无事,便在阿芙面前做个孩子好了。” 郭芙悄然拧他一下,脸色微红道,“在华筝姑姑面前说什么傻话!” 待得冯鼎初交代好了莉奴与莫三,这才过来予郭芙把脉,他的指刚搭上郭芙腕间一会儿,脸色便越来越古怪,弄得伯颜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如何?阿芙无事吧?” 冯鼎初哼道,“不错啊,确是有孕了!”口吻颇为不慡快,他程英还未娶到手,伯颜这小子都快做爹了,怎么能让他平衡地起来! 这话一出口,这对年轻的男女双双傻了眼,都是一副呆呆的样子瞪着冯鼎初。 冯鼎初看看这对傻瓜一样的小夫妻,上挑的眉梢动了动,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来——聪明人也是会这般变成傻子的!真是太有趣了!” 他笑得太过嚣张,郭芙一口气缓过来,只啐了他一声道,“原是耍我们的!” 伯颜傻傻转过头来,对着郭芙道,“呃,骗我们的?” 郭芙气愤道,“你看他那得意的样子,多半是在为骗过我们而得意洋洋!” 冯鼎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直打跌不已,“真是傻瓜……哈哈……” 郭芙冷眼瞧着,“笑够了没有?” 冯鼎初又笑了好一阵,收敛了笑容才道,“笑够了。” “耍我们很好玩么?”伯颜也怒道。 冯鼎初清了清咳,认真道,“谁说我在耍你们了?据阿芙的脉象来看,她是有孕了没错。” …… …… 那两个平日里精明睿智的夫妻瞬间又变成两根直挺挺的木桩子…… “当真没有骗我?”郭芙吶吶道。 冯鼎初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本来就没有骗你。” “果真有孕?”华筝笑盈盈地拉过冯鼎初问。 冯鼎初对于长辈一向有礼,答道,“确是有了身孕,绝不会错的。” 华筝喜滋滋地道,“那好,不出数日便要到西域了,如此阿芙已然有了身孕,真是大喜一件。” 有——孕? 郭芙怔愣地抚上自己依然平平的肚皮,心中涌起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这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 这种感觉未免太过奇特。她抬眸看向那个已经变成雕像一般僵硬的伯颜,也觉得有些好笑。 似乎,一个丈夫,再有一个孩子,就是一个完整的家了。 这个家似乎来得太快,但她已是盼了很久很久,已经决定好的未来,她必然会好好守护—— 她的丈夫,她的——孩子…… 少女嫣然骑马来 西域是指玉门关、阳关以西,葱岭即今帕米尔高原以东,巴尔喀什湖东、南及新疆广大地区,不过自成吉思汗统一蒙古,铁蹄西进之后,大片的地区都已分封给次子察哈台,西域便自称一个独立的汗国察哈台汗国。 昔日察哈台与托雷兄弟关系极好,都与华筝亲善,华筝便是依附着这位兄长而居,她心善亲和,在察哈台汗国内也颇有声望,但一年多前察哈台已然去世,遗命哈剌旭烈继任可汗,哈剌旭烈已是察哈台之孙,年纪虽轻却颇有见地,最为察哈台所喜,华筝也是最为喜爱这个侄子,哈剌旭烈当政时间虽短,但察哈台汗国境内已是一片繁荣,欣欣向荣之态渐显。 宋时虽与蒙古交战,但西域与宋之间多有商队来往,商业形势仍是一片大好,是以郭芙众人马车马匹过境并未有多少麻烦。出得关来,郭芙极想骑马,但伯颜怎么都不让,她不怕伯颜,但他偏偏请出华筝这座大山,压得她动弹不得,只得闷在车里。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此时风景已与关内大为不同。 郭芙幼时在桃花岛长大,江南温婉,风景秀丽,后随着黄药师四处漂泊数年,也是见惯了各色风景,但贸然间看到西域的黄沙烈阳,荒糙群山仍是震撼不已。 西域似是广阔无边,郭芙眯着眼朝天空看去,那双白雕振翅而飞,神俊非常。她弯唇而笑,却是没想到爹娘予自己这个惊喜。那日他们方自行到一个小镇,忽闻空中雕鸣清啸,她赶忙看去,却见自己家中白雕儿正追在马车之后,她一声呼叱,这通灵雕儿便双双落在她的身边,她欢声搂住雕儿脖颈,却见它们腿上绑着两个小袋,郭芙弯腰取下,只见一袋中放着两封信,一封来自黄蓉、一封来自郭靖,黄蓉那封极厚,似乎女儿才刚走她便有许多许多话要对女儿说,郭靖那封极薄,郭芙取出看了眼泪却唰地落下。 ——极薄的一封信,却是嘱咐她要好好照顾自己,语言一如既往的笨拙而质朴,只是其中真情关爱之意透露无遗,黄蓉的信中还取笑道,郭靖辗转了一夜,写了一夜的信,倒是浪费了多少上好的宣纸,只写出这么几句拙劣的话来。郭芙却把那信看了又看,才贴身收好。 另一袋中装着的是几瓶九花玉露丸,并一件熟悉的软甲,赫然是那件软猬甲! 郭芙长大之后,因自小武功扎实,黄蓉倒并未想起把软猬甲于女儿护身,非是不宠爱女儿,而实是不曾想到。郭芙在黄药师身边数年,自是安全无虞,回来之后武功有成寻常人伤不到她,这件软猬甲也就一直在黄蓉身边,此次郭芙远行也是一时未曾想到,直到女儿已走才想起这桩事来,便让雕儿带来。 黄蓉信中道,“虽是予你几瓶九花玉露丸,但想来仍是不够,再让雕儿予你捎上几瓶,这软猬甲你要时时穿着,以防不测。此去路途遥远,双鵰予你带着,西域与中原虽是路途遥远,雕儿神骏,非是不能书信往来,记得往家捎信,也好让娘安心。” 郭芙原本心中的些许不安也因爹娘的关怀而消弭殆尽,心情也日渐开朗,出了关之后更被西域美景所迷,心情大畅。 只行到沙漠途中,却不得不与冯鼎初分道扬镳,他只挥挥手道,“放心吧,不出数日必来找你。”郭芙只恐此时白驼山庄凶险,是以把荆九也遣去他身边,伯颜更是让阿古勒随之前去,待冯鼎初事了,便可让阿古勒带他去寻伯颜、郭芙的住处。 阿古勒显然是行惯沙漠的,也是一把能手,郭芙便放心许多。 此时察哈台汗国的斡尔朵即宫帐设在阿力麻里境内的忽牙思,虽是称为宫帐,但此时的蒙古可汗已无需住在蒙古包中,在忽牙思有个极其华丽精緻的宫帐,但多数蒙古贵族已经住进了极有西域特色的房屋中,西域的建筑多是土石结构,极具异域风情。 忽牙思作为汗帐所在,察哈台汗国十数年安宁之下,已是十分繁华,在刚进城之时,伯颜便指着城中最高的那座白塔道,“阿芙,那便是我师尊住的地方,米那拿罗塔,当然,这是蒙古语,若是译成汉语,便是智慧塔,他是西域最知名的贤者。” 郭芙眯着眼看那高耸的辱白色建筑,此时已是黄昏,那建筑在暮色之中极尽安宁平和,似有一种柔和的微光,让人心情平静,于是笑道,“那明日里我们便去拜见你的师尊吧。” “好。”伯颜握着她的手点头。 华筝住在距离宫帐不远的一处小楼中,离伯颜之父晓古台在此处的府邸并不十分遥远。只晓古台此时并不在西域,他对这个长子并不如何关心,至少他的次子岱钦不仅出身高于伯颜,也算成器,是以对长子常年在外他并不多管,更何况自伯颜拜了西域智者毕勒格为师,更被华筝收作义子,他一年都不怎么见得到这个孩子,愈发的不亲近,只是府中下人却对伯颜不敢怠慢,他虽非嫡子,但蒙古人对于这些并不如汉人看重,更兼伯颜身后两座大山在那儿,谁都不能看轻了他。
第40页 是以当伯颜扶着郭芙下马车的时候,家僕皆是抱以奇特的目光。 西域人虽已有一部分与汉人混血,但长相仍与中原人有些相异,就以伯颜而论,他虽是修眉俊目,颇有中原人的清朗明秀,但鼻子略高,眼眶略深,眼珠略浅,实他的母亲本就是西域与宋地江南的混血,而他的父亲却是蒙古人,是以他的长相才更偏汉人一些。此时郭芙一身浅红罗衫,月白长裙,精緻的深红褙子,上绣大朵白牡丹,即是有江南女子的温婉之感,她近日孕吐有些厉害,比起昔日来脸色便有些偏白,如此眉目如画,娇颜清丽的模样当真让她看上去弱不胜衣,楚楚可怜—— 至少,正骑在马上看着她的少女是如此感觉。 这少女年纪尚稚,不过十三四年纪,比起一般的蒙古亦或西域的少女来,她的穿着更融合了宋人的穿法,罗衫马靴,罗衫颜色极素,衬着她雪白的小脸和嫣红的唇,让她小小年纪便有了些许女人才有的风情楚楚,一双大大的水眸看向人的时候总是带了几分可怜神色,让人不忍拒绝。 她是极擅于示弱的,而女人示弱总是能得到更多,在蒙古这个强悍的民族中,示弱这个词总是让人厌弃,但偏偏她将这个词做得恰到好处,适当的可怜是一种极其聪明的做法。 她是乌云,其实叫乌云然,在汉语中她名字的意思是——智慧的旋律。 但她没想到的是,那个在忽必烈哥哥口中璀璨夺目的女子,原是一个看着比她还要楚楚的女人—— 这—— 她微微蹙起眉来,想着今天真是失策,原不该穿着素色的衫子,若是穿前日里才做的大红衫子,才能将她比下去。 小姑娘的心中懊恼着,却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极美,原本满满的信心似是被打消了些许。但她仍是勾唇一笑,轻扬马鞭,那马儿在马车前生生停住,她笑道,“你便是忽必烈哥哥说的那个伯颜哥哥吗?” 语声清脆,透着少女才有的青春欢快——既然楚楚可怜比不过她,那便立刻转换角色,乌云然确实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子。 郭芙闻言眉间一簇,抬首看去,乌云然只觉得那女子漆黑的眼若夜空里的星子一般明亮,偏偏深不见底,心尖一颤,但脸上活泼的笑意却不变,只握着马鞭的手紧了紧。 伯颜仍是握着郭芙的手,只道,“今日我与妻子才刚到家,却是没有时间招待客人,姑娘还是他日再来吧。”此言虽是有些无礼,但伯颜实是知道忽必烈打的什么主意,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给这个小姑娘任何可能。 乌云然心中微恼,但她实是教养良好的蒙古贵族之女,倒也不曾失了礼貌,听到伯颜之语她面上一愕,便道,“你们已然成亲?” 郭芙微笑道,“这位姑娘,我若不曾嫁他,自不会这般上他家门上来,这几车本就是我的嫁妆。” 乌云然心中一凛,郭芙这话虽是语调温和,似是别无他意,却许是暗讽她这般自己找上门来——但她看郭芙眉目清和,甚为温柔,又不似作伪,便笑道,“忽必烈哥哥真是骗我不浅。” 伯颜见她如此说也就不再理她,只因几马车的东西装上去简单,卸下却很麻烦,箱子都是钉死的,只能取了钥匙开了箱子将其中物事搬出,乌云然虽是不速之客,但此时华筝不在,以伯颜与郭芙的身份,却是不便赶她走,是以她便晃着马鞭在一旁看他们也就不再管。 但乌云然越是看越是惊奇,从马车中搬出的东西无一不是让人惊嘆的精品,江南的造物本就比蒙古、西域之地精緻了不知多少,她越看越是入迷,已然忘记来此地的目的,只看着那些令人目不暇接的首饰器具、金银古董、字画笔洗,甚至是那些衣衫长裙、绢帕长巾、苏绣锦布都紧紧吸引着她的视线。 当初冯老太太给郭芙置办的嫁妆本就极尽奢华,而黄蓉给女儿的嫁妆更是用了心思,极雅极珍,搜罗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精緻物事,莫说是一般女子的嫁妆,就是大户小姐的嫁妆,多半也没有郭芙的来得让人惊奇。 待得郭芙一声呼叱,一对神骏大白雕落在她的身边时,乌云然更是发出一声惊呼,睁大了眼睛有些艷羡神色。 郭芙垂眸,笑容愈加温和,只眸中闪过一抹清冷的光。 风云渐起心纷乱 “十一,让那人来见我。”郭芙一进屋子,方才的柔弱之态立消,唇畔挂着一丝冷笑道。 辛十一默然出屋,蒙在眼上的布条划过一道弧线,他的表情仍是那般平淡无波,身后的大箱子依旧引人注目,他在这左千户府中转了一圈,在毫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留下几个容易抹去的标记,又回到了郭芙跟前。 “小姐,忽必烈带着那位乌云姑娘已经离开了。” 郭芙轻笑道,“现在离开又如何,他还是会来。” 不过等了片刻,便有一二十多岁的妇人进得屋来,她容貌普通,丝毫不引人注意,脸上总是带着谦恭的笑,她躬了躬身道,“小姐,我是暗三十一号,遵从吩咐于三个月前进入左千户府,是顶了左千户府总管的远方侄女的身份,并未引人怀疑。” 从郭芙掌管“轻红”之后起,便派了人来蒙古与西域布线,虽时日尚短,但也有不少暗线埋下。 郭芙点点头,“你现在叫什么?” “斯琴。”那妇人答。 郭芙道,“斯琴,从今日起你便跟在我身边吧。” “是。” 不多时,伯颜便推门进来,“阿芙,我让人弄了些吃食给你,最近你什么都吃不下,消瘦了一圈了。” 郭芙笑道,“好呀,我现在胃口不错,对了伯颜,这个斯琴从今日起便派到我身边吧。” 伯颜看了一眼那个谦恭的妇人,郭芙说得坦荡,他亦极慡快地应道,“好。”随即又续道,“阿芙,你近日只要保重身子便好,其他的事交给我。” 郭芙一笑,“嗯。” 一夜无话,到第二日,忽必烈果又来找伯颜,竟是毫不避讳郭芙,许是本就想让她知道——?但他实在是高估了郭芙的语言水平,对于他们那个复杂的蒙古语,她只听懂了零星的几个词,虽然来西域之前郭靖曾给她恶补了蒙古语,但那么短的时间就算郭芙现在这个头脑再厉害也不可能完全掌握一门语言,若是简单的句子尚且没有问题,但这么大段大段的,说实话全是云里雾里。 她不不着急,迳自倒了一杯茶,笑盈盈地看着他们说,身后的斯琴替她剥着葡萄,一颗颗晶莹饱满的葡萄装在雪白的瓷盘中,极为诱人。 那厢伯颜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忽必烈却仍不知在劝说他什么,伯颜只是摇头,到最后说,“王爷,我与阿芙正要去拜见老师,还请你——”这句却是汉语说的。 忽必烈嘆了口气,摇摇头道,“罢了。”随即又见郭芙正在兴致勃勃地吃葡萄,“郭小姐,真是世事难料,你父亲从蒙古去了宋,而你居然还是嫁了蒙古人。” 郭芙歉然笑道,“抱歉,方才你与外子所说的我都未曾听懂,不过,我父亲本就是汉人,没有什么从蒙古去了宋之说,而我自嫁的是伯颜,只是伯颜,与他是不是蒙古人并无干系。” 忽必烈笑道,“郭小姐不仅容貌出众,更能言善辩,果是一妙人。不过中原武林多的是能人侠士,却偏生你嫁给了伯颜——不管如何说,他总是一个蒙古人,这点并不会改变。但如今蒙宋已成死敌,郭小姐在西域还要多保重才是。” 郭芙知道他意有所指,还未答话,伯颜已道,“若是西域容不下我与阿芙,我便携她离开便是,不劳王爷费心。” 忽必烈眸光一闪,“既你们急着去见毕勒格老师,我便不再打扰,他日再叙吧。” 待他走了,伯颜只道,“阿芙,不用担心,若是西域住不惯,我们便另找地方去住,也是无妨的。” 郭芙心中一暖,微笑道,“无事的。”只是没想到这个忽必烈也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伯颜这才吩咐人套车,郭芙若不是怀孕,两人双马即可前去,但偏生如今她骑不得马,倒是麻烦很多。 伯颜的师尊毕勒格贤者所住之地是忽牙思最醒目的白塔,每日都有人来询贤者问题,人生之苦、奇妙之思都是无妨,毕勒格是西域最受尊敬的人,不仅仅因为他的智慧,他超凡的武功,也因他的和善。 郭芙见到这个老人的时候也是不禁一怔,此时的他坐在青糙编成的席上,一身朴素到极致的白袍,白发白须,脸上带着亲切和蔼的笑,似是一个寻常的慈祥老人,只他的一双眼明亮而睿智,甚至有些孩子般的清澈无垢,极其特别而让人心生好感。 “老师。”伯颜上前一步,面露喜色,但他仍拉着郭芙的手,笑道,“老师,这便是我的妻子,郭芙。” 毕勒格的某种透出温柔关爱的神色,“伯颜,真想不到你这次去中原,竟然成婚了。你好,小姑娘,你既是伯颜的妻子,也可称我为老师。” 有些人天生便会让人产生孺慕之感,毕勒格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郭芙微笑着上前,毕勒格拉着她的手说话,口吻柔和亲切,虽是聊了片刻,已让郭芙对这个老人产生了十分的好感。 后毕勒格与伯颜说话,她便识趣退下,她知道他们师徒许久未见,怕是有许多话要说,是以推说想到这塔顶去瞧瞧,便让斯琴随她踏上了旋转的楼梯。 在塔中见了好几个极有异域风情的美女,都是一身白袍,笑容单纯清澈,不得不说,对于郭芙而言,这个地方是极容易让人放松的。 到了僻静塔顶,郭芙才道,“方才忽必烈与他所说何事?”她知伯颜为了不让她心有所扰,必然不会告诉她的。 斯琴被派往这边自是因为精通蒙语,她最擅长的便是语言与速记,便挑了重点将忽必烈所说之事重复出来。 “乃马真后掌权,只怕汗位要落在贵由手中,而贵由素与也速蒙哥亲善,与哈剌旭烈却生疏,若是贵由继位,多半会废黜哈剌旭烈,哈剌旭烈与姑爷自小便是好友,更最为孝顺华筝公主,是忽必烈之父拖雷一系的亲近之人,而也速蒙哥虽也是察哈台可汗的儿子,却更多倾向另一派,是以忽必烈道决不能让哈剌旭烈被废黜。” “?伯颜他并无官职,更无什么贵族身份,如何做得了这样的大事。”郭芙语带讽刺,显是对忽必烈极为不满。
第41页 “那忽必烈道,如今朝中乃马真后摄政,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任命了一批不学无术的人担任朝廷内部的命官。耶律丞相也被她害死,朝中已是人人自危,不敢站出来说话,能与之对抗的不过数人而已,其中最有势力之人莫过于其大伯之嫡长子拔都,乌云然之父是拔都手下大将,而她更是最受拔都宠爱,虽辈分上是平辈,但比之拔都的几个女儿,乌云然反而更为他所喜。” 郭芙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觉,耶律丞相,就该是耶律齐的父亲吧?她皱着眉道,“还真是复杂,但那忽必烈不会自己去娶乌云然么!偏生要拉出伯颜来。更何况伯颜如今已经娶了我,以那大小姐的身份,自不会来与人抢丈夫的。” 斯琴道,“忽必烈只言深信姑爷的能力,必能得到拔都信任,而拔都若是出面,才可阻止贵由继位,就算贵由继位,也可想办法保住哈剌旭烈。” 郭芙冷笑道,“那拔都不是忽必烈的堂兄么,他自己不会去与他亲近么?!”不过随即一想就明白了,那乃马真后如此厉害,若是忽必烈去与拔都亲近,她必然又心有所疑,许连忽必烈领兵南征的权力都要剥夺了,忽必烈自己果然是不能做这事,但为何偏生看上伯颜! 不知为何,郭芙忽然生出一种并不太妙的预感。她皱着眉看向塔外繁华的忽牙思,心中有些纷乱。 “你是老师的客人吗?”一个身着白裙的少女笑盈盈的走过来,她的发色略浅,却衬着她雪白的肤色,十分好看,高鼻深目,一双眼睛清澈如水,笑容单纯干净,一个极其漂亮而纯洁的女孩儿。 郭芙笑道,“是呀,我随我夫君一道来,他也是毕勒格贤者的弟子,他们师徒说话,我便在窗前看看风景。” 那女孩儿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她原是用蒙古语问的话,由于句子简单,郭芙倒是听懂了,但她回话却是用的汉语,但见那少女一脸茫然的样子便知她不懂汉语,无奈地用最简单的蒙古语复述了一遍。 女孩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是雅利安,你一定是伯颜的妻子吧!” 郭芙回道,“是呀。” 女孩儿点点头,有些羡慕道,“伯颜总是最受老师喜爱,教他的东西都与我们不同。” 郭芙听了斯琴的翻译,心中有些古怪,便问,“有何不同?” 女孩儿指手画脚地用最简单的语言道,“老师会与他说好多好多话,平日里老师才不会和我们说这么多话,而且好多话都不让我们听。” “说话?” “对。”女孩儿的心思显然极其单纯,就算是遇到个陌生人都丝毫没有戒心,“有一次我问忽必烈,他说,老师教伯颜的是权谋之术,我们不需要学。” 郭芙心中一颤,手中拿着的毕勒格送的琉璃珠便落了下来,“砰”地一声,摔得粉碎。 而这时,街上嘈杂起来,郭芙转眸看去,却见留在车旁的辛十一已不知所踪。 暴风雨前安宁时 一众大汉围过来之前,辛十一已一拳击倒面前的大汉,身形微动一跃而起,在马车顶上重重一点,削瘦的身影已经上了附近一栋建筑的屋顶。西域的建筑多是土石结构,就算是有弧形锥顶端的建筑四周也有大片的平台屋顶,西域人多用来晾晒干果之类,辛十一在平台上面急速奔走,他眼上的布带并未解去,只凭藉灵巧的身形跃至另一屋顶上,就如一只轻盈的燕。 那些大汉显然对忽牙思中的地形十分熟知,居然能缀着屋顶上的辛十一急追不舍。 辛十一听着下方的动静,微微蹙起了眉。 一个翻身跃到路上,拐过几个弯又是一纵,从围墙上急速掠过,跳到一户人家的花园中,甚至鼻端闻到葡萄的果香,有闲情摘了一串葡萄来吃! 那些大汉追着追着,便见到一路的葡萄皮和细小的葡萄籽,仿佛是对他们的无声嘲笑,一个个都涨红了脸大吼着,但那个轻巧的身影已是不知踪迹。 “你好,请问左千户府往哪里走?”辛十一极有礼貌地问。 天色已经渐渐昏黄,他嘆了口气,迷茫地站在路中央,深深有种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悲哀,有没有一个人懂汉语啊!!!! 逃过那些人的追逐很是容易,但要回去,似乎反而不那么简单啊…… 直到夜幕降临,十一才回到府中来,“十一,怎么回事?”郭芙急忙问道。 伯颜嘆了口气道,“十一啊,今天你一失踪,你家小姐急得差点动了胎气。” 辛十一歉然道,“抱歉,小姐,但今日之事实在——那时你与姑爷进了塔里,我便在车前等候,但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个大汉撞了我背着的盒子发出一声惨叫——” “惨叫——?”郭芙的口吻有些古怪。 “对,惨叫。”辛十一认真道,“然后,我虽看不见,但是感觉有一圈的黑影朝我围来,于是我打倒了一人就逃了。” “逃了?”伯颜道,“那些人是想做什么,一般人都不敢在我老师的白塔前闹事的。” 辛十一道,“他们想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想惹麻烦,他们既然是来找我麻烦的,那让他们找不到我就行了。” 郭芙怒道,“你既然逃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小姐,你也知道我看不见,这忽牙思我也是第一次来,当然是因为迷路了……”他说得无比理所当然,神情无辜至极。 …… …… 数日之后,一伙人跪在垂下的帘幕前,老实地像一群蹲着的狗,“主上,任务还是失败了。” “——为何?” “他平日里并不出门,但若出门我们还未来得及做什么,他便极其敏锐地发现了,然后逃得无影无踪,原以为他是糙原上的兔子,原来却比狐狸还狡猾。” “……唉,我们低看了这个瞎子。”帘后人感嘆道。“不过无妨,计划照旧,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也飞不出去,她只是郭靖的女儿罢了,又不是郭靖那样的硬骨头。” “主上,那——” “你们继续,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杀了那个瞎子,他绝对是一心头大患,不除我不能安心。”那人道,“就算——暗的不行,来明的也要给我杀了他!” “是!” ** 郭芙的肚子已经一天天大了起来,甚至比一般孕妇的还要大上一些,她很怀疑她肚子中的会不会也是双胞胎,毕竟她弟弟妹妹龙凤胎的出现说明他们家还是有这个基因的。 之后的生活很平静,平静到让她觉得有些古怪的不安。 毕勒格老师非常慈祥,待她亲切和善,与之谈话常常有如梦初醒之感,照她看来,他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哲学家,说出的话非常让人信服而有哲理。 怀孕的女人总是多疑而敏感,不过他们似乎并不给她怀疑的理由,乌云然自那天之后不曾来过,连忽必烈都不见踪影,似乎那天他来劝说伯颜之事不过是玩笑罢了。 但郭芙清楚地知道不是。 伯颜只道,“阿芙,我知你在担心什么,相信我,在这个时候,是真正的安宁。” 郭芙知道伯颜大约明白了什么,半夜之时她常常感到他半夜惊醒然后便给自己盖好被子,静静地看着自己。 孕妇总是容易惊醒,所以她都知道。 “伯颜,你告诉我,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暴风雨前的宁静?”伯颜愕然道,随即又笑,“这个形容倒是有些意思。不过阿芙,就算有些人要做些什么,你我又岂是好与之辈!”他的话语中有着让人信赖的骄傲,郭芙感觉安心不少。 更何况,还有华筝在,以华筝在西域、在察哈台汗国、在忽牙思的声望,确实谁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去动伯颜和郭芙。 而华筝的身体虽是一天不如一天,但看着郭芙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总是十分高兴,心情的愉悦让她精神焕发,而毕勒格给她新配的药物能更长时间地延长她的生命,让伯颜和郭芙都欣喜不已。 这日将给父母的信系在白雕腿上,给它们餵过吃食,看着它们飞上蓝天,她才带着笑回过头来,却见一个人滚进了院子,郭芙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却是辛十一! “十一!”她奔过去,掏出一枚九花玉露丸予他吃了,但辛十一全身黑衣,她根本看不出他是否受伤,只是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上布条已经揭去,握着弓箭的手依然稳定。 “小姐,无事。”他笑了笑,吐出一小口血来,“小伤而已,那个大和尚来了。” “你说谁?” “那个在林子里杀过没杀死的大和尚。” “金轮法王!” “不错,他与几个人来围杀我,我突围的时候受了点震伤,不过无妨,我杀了他们中的一人,却也不知道那人叫什么。” 郭芙的脸色阴沉,忽然想起一个大失策来,十一与金轮法王、忽必烈实际都结下了仇怨,她原不该这么光明正大地把十一带来。“十一,你好好在院里养伤,哪里也别去,等表哥、阿九他们来了再说。” “是。”辛十一道,他安静一会儿续道,“小姐,那些人虽然恨我,但最恨的还是你,因为毕竟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你的僕人,下令的人——是你。” 郭芙一震,嘆气道,“我知道,十一,但现在他们暂时不会动我,只要华筝姑姑还在一天,他们就不会光明正大地来动我,但你不同,所以从今日起,白天你要时时跟在我的身边,而晚上——反正连我也是找不到你的。” 阿九、表哥,你们为什么还不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白驼山庄确实是出了事。 那莉奴与崔三根本不值得信任,将冯鼎初等几人引到沙漠之后,居然借着熟悉地势而逃之夭夭,但崔三已被聂十二的带毒暗器打成重伤,眼见不治,幸好不过几日便遇到了白驼山庄的白驼队,将他们带到了白驼山。 白驼山虽是叫一座山,却实是沙漠中的一处绿洲,有一座青翠欲滴的山峰,平日里白驼山庄之人都是以白驼或所养之蛇来引路,不然在茫茫沙漠里极易迷失道路,这也是当初的蒙古人拿白驼山庄毫无办法的原因之一。 冯鼎初不曾想到的是,那崔三伤重不治,莉奴怀恨在心,居然引了一队蒙古人来攻!但他并不担心,如今在他庄中没有声望,若是来一场战争,他并不十分担忧愤怒,反倒可趁机立威,毕竟——
第42页 他可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呀! 但郭芙不知道,伯颜不愿她忧思过重,但几月已过,冯鼎初、荆九等人还是毫无消息,阿古勒此人自小在西域长大,决不至于迷失道路,这么久还不归来,也不遣人送信,必然是有些问题,但他在郭芙面前只能劝道,“放心吧,子叔此人并不是好惹的,更有阿九、十二与阿古勒在他身边,想来无事的。”子叔是冯鼎初的字,他与伯颜相识在前,是以熟悉之后伯颜反倒是称呼他的字为多。 郭芙沉吟片刻道,“说的也是,人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表哥这样的人,不说千年,几百年该是能活的。” …… 伯颜亲昵地揉揉她的脑袋,嘆了口气将她搂在怀里,眼中却有些思考神色,若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不惧,郭芙不惧,但刚出生的孩子呢? 不管如何,总要保住她们母子,不管如何。 但也许无须如此担心,本就与义母说好,孩子出生之后要回桃花岛去一趟,见见阿芙的父母,许到那时,义母依然健在,他们也自能平安离开。 是他的错,他只想着将阿芙娶回家的喜悦,却忘了回来之后,这个家已经成了一个诡秘的局,正等着请君入瓮,要抓的不知是他还是阿芙。 不过无妨,不管是谁,以他们的武功虽是敌不过一些人,但若是他们真的想走,有些人也是拦不住的。 郭芙离家之前黄蓉把她叫去数夜,不为其他,只为让她短时间内背下九阴真经来,郭芙不是郭靖,并未花多少工夫,已将此书囫囵背下,后面几夜却是在听郭靖、黄蓉讲解书中内容,且他们直言说了,若郭芙愿意,也可教给伯颜,武功不为其他,不过保命之道,短短数月,伯颜的九阴真经已经小成,而郭芙因为怀孕的缘故而耽搁下来,但内功并未搁下。伯颜是天才,郭芙也差不到哪里去,再给他们点时间,天下哪里去不得! 华筝薨逝父弟归 自那时之后,忽牙思的人们能经常见到伯颜带着郭芙走过忽牙思的大街小巷,有时也会到城外去看夕阳日落,极尽浪漫温柔,城中的姑娘都道盼着能嫁一个这样的男子。 郭芙穿着西域女子的长裙和毛皮做的褙子,眉目如画,顾盼之间皆是宋人女子特有的温柔内敛,而与俊朗高大的伯颜站在一处,两人相视而笑,执手而行之时,更是美得像一幅画。 时光如流水,众人已是习惯了看到他们夫妻在城中缓步而走,言笑晏晏的模样,郭芙的蒙古话也是愈来愈成样,至少能与街头的萨玛大妈打个招呼聊会儿天了,这个少妇美丽温婉的气质容颜也渐渐为忽牙思的人们所接受。 伯颜之父晓古台正随军出征,不日便要归来,但听闻先回了趟蒙古,却不知所为何事。伯颜已经数年未曾见过家人,他记忆中的岱钦还是那个单纯却勇敢的小孩子,如今,他却也已经十四岁了。 而华筝,居然似乎病渐渐被治癒一般,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了,整天笑盈盈地等着孩子的出生。 很快,便到了郭芙要分娩的那天,比起预计的时间要早了几天,是以在他们在外散步的时候,郭芙的肚子突然痛了起来,幸好离家并不十分远。 西域的天似是总比中原的高一些,又远又蓝,快到正午,阳光热烈极了,如今已是秋日,但仍像是酷夏一般让人无法忍受地热。 伯颜站在屋外团团转,没有办法,女人生孩子男人总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他的额上密布了一层汗,平日疏朗的眉目紧紧纠结在一起。几个月了,冯鼎初没什么消息,而她又时常有些忧虑,致使健康的郭芙生产之时身体并不十分的好,但幸亏她自小勤奋肯吃苦,打下的基础极扎实,身体的底子着实不错,这才不至于有难产的危险。 但不知为何,足足过去两个多时辰了,仍能听到她痛苦的呻吟。 伯颜一把抓住出来换水的丫鬟,手劲大得让那丫鬟的脸色白了一下,“里面怎样?” “少爷,少夫人怀的是双生子!是以一个出生了,另一个却有些难产,产婆说是脐带绕住了婴儿,不过少夫人身体不错,总还不致有什么危险!”丫鬟说得又急又快,待伯颜一放手,立刻匆匆端着水出去了。 伯颜只握着手祈祷着,“仁慈的天主……”口中喃喃念着,却连自己也不知在念些什么。 幸而这煎熬的时间又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是门打开了,一脸汗的产婆笑盈盈地走出来,恭贺道,“恭喜伯颜少爷,少夫人生了一对双生子,都是儿子!” 伯颜忙问,“她如何?” “母子皆安。”产婆道。 伯颜大喜,忙命人去向华筝报喜,但那人还未来得及出发,却见一下仆匆匆进了院子,脸色焦急至极,一见伯颜连忙跑过来道,“少爷,大事不好!华筝公主她——薨逝了!” 伯颜一震,随即脸色一白,觉得笼在身上的阳光热得快要着火,偏生又像身处在无边的寒冰地狱,脸色沉凝下来,琥珀色的眼幽深无底,仿佛透着不尽的哀伤与嘆息,许是不仅因为华筝的过世,也是因为——即将发生或者已然发生的事情。 他望了一眼那门,听见门内婴孩的啼哭,知道那门内如今有着他最重要的人,他的妻子和孩子,无论是谁要伤害他们——无论是谁,那都是他的敌人,就算—— 他眸色一黯,眼神却依旧坚定如初。 ** 郭芙知道这个消息已是一天之后,生孩子是件极费体力的事情,虽然生下来的两个孩子初出生的时候并不那么好看,但神奇的是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或者是因为在这医学条件很差的古代几乎豁出命去生下的孩子,看着他们安睡的样子她忽然无比安心,觉得他们红红的小脸都可爱极了! 听到推门的声音,看到伯颜站在门口的身影时,她问,“如何?” 伯颜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义母她——去世了。”他眼眶微红,续道,“不过我父马上要回来,另有我的弟弟岱钦,也许我们还有一些时间。” 郭芙沉默一会儿才道,“如此我们反而不好立刻离开,至少需见一见你的父亲。” 伯颜点点头,看着郭芙仍苍白着的秀丽脸庞,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将脸贴在郭芙颊边,轻声道,“安心吧阿芙,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让你和孩子出事。” 郭芙感觉他脸上屋外带来的些微凉意,眼神柔和,轻声答,“你也一样。” 伯颜笑了笑,温言道,“你再睡一会儿。” 郭芙看着他温柔的眼神,心中宁静,安然闭上了眼睛。 伯颜推门出去之时,回头看着郭芙搂着两个孩子睡着的模样,微微笑了起来,门外已是一片残阳如血,明明什么都还未发生,但他与郭芙都知道,这回,真的是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之前他与郭芙都不曾想过这样的进展,或者说,他们从来都没把自己当成什么重要的人,郭芙只以为她是郭靖与黄蓉的女儿,也仅仅是这样罢了,而伯颜更是从不曾想过自己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将来,他自小拜在毕勒格门下,虽是聪慧非常,睿智出众,但他只以为会继承师尊的衣钵,西域贤者从不问世事,但自从忽必烈的出现,刻意的与自己交好,他才感到一些微妙的变化。 从没有把自己当成重要人物,从没有想过会有人处心积虑地算计自己,从没想过——他不过娶了一个他爱的妻子,回来之后才发现,原自己一直就生活在一个局中,若不是郭芙的出现,一些事的牵引,他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发现。 不过无妨,阿芙,自从决定娶你的那天,我便知道也许我将会面对什么,但我从来无所畏惧,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这世上,又有谁是我伯颜所畏惧的,又有谁——能逼我到绝境! 他看着那渐渐暗下的暮色,看着天边若火一般的云霞渐渐被黑暗吞噬,嘴角漫出一丝微笑,眼神却冰冷至极。 ** 不过数日,郭芙的身体已经养回来了,寻常妇人坐月子需要那么久的时间,她却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奢侈的时间,两个孩子也渐渐长开,虽是两个男孩子,且是双生子,但这两个孩子并不如何相像,后生下的那个孩子明显要瘦弱秀气些,长得也更似郭芙,但这两个孩子都异常好带,哭闹的次数也比寻常婴儿要少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呼呼大睡。 很遗憾,华筝终究还是没有看到出生的孩子。 安静的十日之后,伯颜之父蒙古左千户兼断事官晓古台到家,并伯颜之弟岱钦一道! 那日郭芙正在房中为两个孩子fèng制小衣,她似乎对于打扮两个孩子有着莫大的热衷,便听到斯琴匆匆的唤声,“主子,左千户大人到了!还有姑爷的弟弟岱钦少爷!” 郭芙一惊,针刺破了手指,漫出一滴血迹。她微微皱了皱眉,推门出院,便见伯颜正走到门口,见她出来,安慰一笑,上前牵住她的手道,“放心吧,我与父亲本也不如何熟悉,你只需莫失了礼数便好。” 晓古台与岱钦前来,却是参加华筝的葬礼。伯颜是华筝的义子,晓古台与岱钦作为他的家人,却也不好置身事外,更兼华筝地位高贵,在西域威望又高,不仅仅是晓古台,许多蒙古官员与贵族都已赶到忽牙思。 蒙古不比南宋,就是晓古台这般的官员,也非马车,而是骑马,一纵铁蹄自城外一路到左千户府门前,伯颜与郭芙到门口之时,他们已然下得马来。 郭芙见伯颜之父晓古台看着不过四十年纪,面容与伯颜有着四五分相象,只是要硬朗许多,面部线条便如刀削一般,稜角分明,倒是岱钦与晓古台有着七八分想像,浓眉虎目,俊朗勇厉,身材高大,听闻才十四岁,已是与伯颜一般高,伯颜本就身形极高了,那岱钦也是一般,且更加雄壮,虽脸上仍稍带稚气,却实是大块头的少年。 那岱钦冲上来道,“大哥,好久不见!这位便是嫂子吧!”声音慡朗,极为可亲。 郭芙只因这一句便对这个性格慡利的少年产生了好感,那双纯稚的眼便可看出这个少年其实是极单纯的孩子,对伯颜也有着几乎一眼便可看出的孺慕之情。 伯颜笑道,“你小子!几年没见,都长这么高了!别上来就这样咋咋呼呼的,这熊一般的身形样子可别骇到了你嫂子!” 郭芙闻言扑哧一笑道,“我没这么胆小。岱钦,等会儿入屋去见见你那两个小侄子吧!”
第43页 岱钦见郭芙和善温柔,面容更是漂亮得像是糙原上的格桑花,虽看上去柔弱到风吹就倒,但偏生一双眼睛是极为明亮坚韧的——他原以为世上没有几个女子能配得上他大哥,眼前这个嫂子却不得不让他承认,确实出色得很。 还待再说话,晓古台已经走到跟前,伯颜只带着恰到好处的谦恭,唤道,“父亲。”郭芙却按着宋人的礼节,屈膝给晓古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道,“媳妇郭芙,给父亲见礼。”她微笑道,“还请入屋与父亲敬茶。”笑容完美,礼节完美,但偏生带着让人无法挑剔的些微疏离,全不像待岱钦那般和善。 晓古台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什么也未说,率先抬脚入内。伯颜携着郭芙紧跟其后,岱钦却不管,一直声音慡朗地在一旁与伯颜说话,郭芙勾着唇角听着他兴奋的口吻和似乎有许多许多话与伯颜说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但走在前方的晓古台忽然冷哼一声,岱钦立刻噤声,似有些畏惧地撇了撇嘴,向伯颜投去求助的目光,那份依赖与全然的信任,让郭芙更是对这个孩子般的少年生不出任何恶感,这才是一家人的感觉。 他与伯颜——与她想像的不同,原来伯颜的不争,也许并非有他父亲的多少原因,多半,也是因为这个信任着他,对他比一般的兄弟还要亲近的弟弟。 原来——他原本的甘于平凡,他的不争,真的是心甘情愿。 踏糙而歌白衣来 正如伯颜所说的那样,他的父亲于他并不如何关注,而岱钦不同,岱钦之所以用那般求助的目光看向伯颜,当然是有原因的,在堂上晓古台喝过郭芙的敬茶之后,便示意让郭芙前去休息,并未有何为难,郭芙知道他大约是有事要跟岱钦与伯颜说,是以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待得晚上伯颜回来之时脸色并不怎么好,郭芙便问,“发生了何事?” 伯颜嘆气道,“父亲给孩子取了名字,老大便叫阿穆尔,老二叫清勒格。” 郭芙此时对蒙古语已非一窍不通,是以明白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阿穆尔是安乐,清勒格是康宁,父亲取的名不错。” 伯颜道,“我原不是为这个烦心,只是想不到不过几年不见,岱钦太让人失望。” “此话何解?”郭芙有些好奇。 伯颜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道,“他不过才十四岁,据父亲说府中已有了十来个姬妾。” 郭芙瞪大眼睛,“什么?!”在她看来,他不过还是个孩子啊! 伯颜苦笑道,“我听到的时候,如你一般惊讶,据说岱钦在蒙古如今也是出了名的混小子,与几个大臣的子弟整日厮混不务正事,这也是父亲此次匆匆赶往家去的原因,岱钦他——太不成话,他小时候分明不是这般。” 郭芙沉吟一会儿道,“就我看,现在他仍不是这般,却不知是否传言夸大,又或只是成长时期的叛逆心理罢了,总有那么一段爱玩爱闹的心思。” “我原也以为这般,但父亲道如今岱钦的名声都被他自己败坏了,原本与人定下的亲事亦被对方推了,父亲才如此恼怒,想把他丢到军中去锻鍊几年。” 郭芙一怔,“这也是好事。” “确是好事。”伯颜嘆息道,“但偏生这小子不愿去。” 郭芙笑道,“直接扔去便罢了。” 伯颜道,“你倒是与父亲说的一般。”他微微一笑,但随即又沉凝了神色道,“后日便是义母的葬礼,葬礼过后,我便同你回中原去。” 郭芙心中一暖,道,“好。” 便希望——如他的父亲给孩子取的名字那般,一家人都安乐康宁,那便最好了。 ** 自成吉思汗之后,蒙古贵族的葬礼多半採用深葬,所谓深葬便是寻一处将棺木与殉葬品深深埋下之后,不起坟垄,葬毕,以万马蹂之使平,再寻来一方自出生的幼骆驼,与其母一道带去,杀子于坟上,以千骑起帐守之,来年春糙即生,则移帐而去,一眼望去便是平平的旷野,再也无法寻到所葬之处,而后代欲祭奠之时,只需以所杀骆驼之母为嚮导,待它行到一处踯躅悲鸣,此地便是深葬所在。 成吉思汗曾言,“英名在世,不留其骨。”人生在世之时尽力所为,死后便无需再留什么了。 是以华筝的殉葬亦是深葬。察合台汗国此时的可汗哈剌旭烈自小与华筝亲近,是以华筝的香楠木棺极尽华贵,取的是最好的香楠木,中分为二,削出人形样子,给华筝遗体穿上最好的紫貂皮袄、皮帽,白色皮毛的靴袜、系腰、盒钵,另各式殉葬品,以黄金为箍四条束好。 葬车行出忽牙思之时城中哭声起,不少曾受华筝恩惠的百姓自行为其送葬,天色灰濛,郭芙穿着白色毛皮制的寻常衣袄,与伯颜一道跟在葬车之后,她与伯颜手中各抱着一婴孩,伯颜怀中的阿穆尔被哭声吵醒之后亦大哭不止,而清勒格却睁着一双漆黑地眼安静地看着,却也不知在看什么。 行了大半日,已至茫茫无边的糙原上,华筝无子,是以伯颜以其义子身份与华筝之侄孙哈剌旭烈定深葬之地,此时许多来参加葬礼的蒙古贵族始才知伯颜身份,郭芙站在他身旁,容颜清丽,姿容无方,说起她的身份来大家恍然,郭靖金刀驸马之事直到如今多数蒙古贵族并不曾忘。 不同于宋人葬礼的悲戚,蒙古的深葬充满壮阔大气之感,华筝下葬时郭芙心中一堵,想起这虽不长的日子华筝待自己毫无保留的亲厚照顾,想起不久前她还笑着对自己说等着抱孙子,想起——她待父亲的深情,终身未嫁,如今早早逝去了,心中不禁一酸。 她站在车旁,看着那万马从那片深深埋着华筝棺木的土地上来回奔跑着,马蹄震天,轰然作响。 终于被蹂踏成一片坚硬如铁的平地,而安睡的公主已经深深、深深的沉寂在这片土地之下。 郭芙在人群中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忽必烈,他甚至朝郭芙温和一笑,便脸色有些悲伤地看着那群轰然的千骑战马嗒嗒而踏。 晚间的时候,便在这片附近立起一个个帐篷来,蒙古人向来习惯结帐而居,郭芙尚是第一次住在蒙古包中,她哄睡了两个孩子之后便见伯颜掀帐进来,脸色有些沉,便问,“那忽必烈与你说什么了?” 伯颜道,“他们让我在此处给义母守帐一年。” 郭芙一愣,“你们蒙古有这个风俗?” “没有。”伯颜道,“原本该是千骑在此地守上一年,其余人在明日杀完幼驼之后,便该牵着母驼归去。” 郭芙站起身来,搂住他的腰闷声道,“他们只是想留你一年。” 伯颜抱住她,嘆了口气,“蒙古虽不比宋,但孝之道却自古看重,我今日虽不曾答应,却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来拒绝。”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太过突然,没有想到他们出得此招,不过无妨,我会想应对之策。阿芙,此地绝不能久留了。” 郭芙点点头,埋在他的怀中不说话。 华筝姑姑,即便是你,也是希望我们幸福的吧。 第二日,听着杀驼时母驼悲戚的嘶鸣,郭芙终是忍不住泪水簌簌而下,许是这些日子积压了太多的悲伤与忧虑,让她恨不得大哭一场才好,唯有身后宽阔而温暖的胸膛让她感到安心。 仪式完成后,伯颜需留下,晓古台因有军务匆匆离开,郭芙就道要回忽牙思去予伯颜取些日常用品来,伯颜皱眉,“不若找个僕从去吧。” “不行,阿穆尔和清勒格的物事都没带,僕从却不知从何处找去,这糙原上清苦,我却想将孩子带回去交予斯琴,我陪着你在糙原上住些日子。” 伯颜看着她道,“十一在那边?” 郭芙轻轻道,“放心吧,不仅是他,尚有旁人,不管如何,要先将孩子送回去,这样我与你才可无后顾之忧。” 伯颜怜惜地看着她,“能送到你父母身边固然是好,便这般吧。” “嗯,且我们也不能这般走,表哥与阿九、阿古勒他们尚无消息,怎可如此离开,送走孩子之后,你若留在此间,我便去打听白驼山庄的消息。” 伯颜点点头,“今日忽必烈约我说是有事相商,不若明日我陪你一道回去。” 郭芙正待答话,却见岱钦掀帘入帐,朗声道,“不如我陪嫂子走一趟!” “如此也好,我早早把孩子送走也好安心。”郭芙道,“伯颜,放心吧,便让岱钦陪我走一趟。” 伯颜看着她漆黑明亮的眼睛,微笑道,“好罢。” 天色尚早,郭芙与岱钦一人抱一襁褓,策马而奔。糙原上方向难辨,但岱钦向来是惯于在糙原上玩耍的,自然不会迷失了方向,一路朝忽牙思疾驰而去。 行了几个时辰,忽遥遥传来唱歌之声,不知唱的是何蒙古民谣,悠远轻盈的歌声飘在碧蓝的天际,如今糙色渐枯,风吹糙屑四飞,郭芙策马停住,听那风中隐约飘渺的歌声。 岱钦诧异地勒住马道,“怎么了,嫂子?” “岱钦,你听到歌声了么?” 岱钦皱起眉,拍了拍嘶鸣的马儿脑袋,静静听了半晌道,“确似是有歌声。”两人停了不过半刻,便听那歌声越来越近,那苍茫惘然的歌声中似是蕴着无边的痛苦与悲伤,且另有一道柔和清丽的女声随着那沧桑歌声哼着曲调。 极为好听,却让人闻之断肠。 “呀,原是这首。”岱钦道。 郭芙的心已是渐渐沉了下去,“什么?” “这是一首很出名的民谣,常听一些老人唱,讲的是一对相爱的恋人即将生离死别,不尽悲伤之意。”岱钦道,“这人唱的真好。” 郭芙已经渐渐看到黄绿色的糙原那头,出现两个飘渺的白色身影,他们便似两只翩然的白蝶,在这茫茫糙原上轻盈地飞来,不染尘埃。 那俩人速度好快!不过片刻,已是近了许多! 郭芙面色一变,对岱钦道,“快!走!”说罢马鞭一样,催马飞奔!岱钦虽是一愣,但仍是听她的话,随她奔去,但似要拉开与那两个白色身影的距离之时,便听到“噗”地一声轻响,从一旁糙丛之中,已是吹出两支吹箭! 两匹马发出痛苦的嘶鸣,双双倒地! 郭芙纵身一跃,已是轻盈落地,岱钦虽力大勇猛,却未曾练过什么功夫,只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自然对马儿将之摔下极有心得,翻了一个跟头便单膝跪在地上,不曾受一点伤,怀中阿穆尔更是尚迳自睡得香甜。
第44页 郭芙的轻功纵然不差,但那两个白衣来者的速度好生可怕,却不知轻功妙绝天下的古墓派有无这般轻盈迅速的身法! 他们落地之时,郭芙已经两颗石子打去,她如今内功已深,弹指神通“嗤嗤”作响,便听“噗通”两声响,那两个吹箭的埋伏者已都被她解决,她沉凝看着四周,但见风吹糙低,却还不知哪里埋伏着怎样可怕的杀机。 岱钦惊讶地看着郭芙,“却不想嫂子的武功这般好。” 郭芙勉强一笑,“岱钦,你走!这糙原上你自不会迷失道路!速去找伯颜!他应该就在这后方!” 岱钦不解道,“大哥为何也会来?” 郭芙面色有些苍白,“虽是想到是一个局,却远比想像的要凶险,为何是他?!” 那两个白色身影已然渐渐接近,已然看到那两个阳光下朦胧的身形,那个走在前方几乎足不点地,缩地成尺的白衣人,白发白须,面容慈和,他唱着歌,踏着这糙原的秋糙而来,甚至——眼神还是一般的清澈如稚子。 身后是一身白裙的雅利安,她微笑着,那么柔和美丽的笑,漂亮的眼睛如一弯明澈的溪水,不染一点世俗的尘埃。她背着手,和着毕勒格的歌声,悠然地哼着曲调,如一个天真无忧的小女孩—— 只是,没有那般可怕的轻功,和她背在背上的铁弓的话。 一箭西来破谋局 “雅利安!”一旁的岱钦欣喜唤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城中等我的么?” 郭芙心中一沉,看着雅利安天真不知世事的表情,“岱钦,你与雅利安约好才要急着回忽牙思么?” 岱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对不住啊,嫂子,原本我是去找大哥说要先回忽牙思的,结果你刚好也要回去,所以——” 郭芙看向面容慈和的老者,忽然笑起来,“毕勒格老师,我真的没想到是你。 毕勒格嘆息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怕是知道今日明明是个圈套,却还敢于以身犯险。” 郭芙柔声道,“若是我不出来,你们又怎会出来,更何况,你们本就算计好了的不是么,设计留下伯颜,我即便是为了孩子也必须要回忽牙思一趟,只要拖住了伯颜,自然可以来对付我,只是,我不曾想到来的是你,更不曾想到,原来你们的目标不仅是我,还有岱钦。” 毕勒格微笑道,“岱钦也是个好孩子。” 郭芙道,“毕勒格老师,我不明白,为何你容不下我。” 毕勒格道,“我方才才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会连这点也想不透。我教导伯颜这么多年,教他的是权谋军政之术,他天生聪慧睿智,乃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我蒙古虽如今打下大好基业,却需人打理,伯颜是我选定的管家,我绝不容许任何人的出现使他偏离了他原该走的路。” “那你容不下岱钦又是何故?” 岱钦一脸惊愕,忙道,“嫂子,你究竟在说什么!毕勒格大人怎会容不下你我!雅利安,我原就要跟你说,我家中那些姬妾,都是那些朋友送的,我只喜欢你!我已给大哥留了信决心要跟你走了!” 郭芙听着他天真的孩子般的言语,心中一阵悲哀,“想必那些所谓的‘朋友’,毕勒格老师心中有数了。” 毕勒格温言道,“伯颜的出身是他向上走最大的阻力,是以我劝华筝收了他作义子,这十几年的悉心教导,伯颜总算不曾辜负我的希望,原本岱钦也是无妨的,再给我两年时间,他必然名声败坏到连晓古台都无法再纵容,设计除去时自然简单,伯颜原可娶了乌云然,继承了晓古台的势力,助忽必烈成就大事,更可管理这天下,此乃大事大节,绝不可出现一丝差错。” “但偏偏出现了一个我。”郭芙轻笑道,“但如今就算你除去了我,伯颜又怎会任你们摆布。” 毕勒格清澈的眼变得有些幽深,“他自然不会任我们摆布,但是他会相信我想让他相信的事情。” “你们真当伯颜是傻瓜么,他会相信?我若出事,他心中自然有数。”郭芙漆黑的眼中透出一丝森寒来。 毕勒格道:“若是——他看到他的弟弟,死于这样一支铁箭呢?” 郭芙看去,只见雅利安取下背上弓箭,她心头一紧,看着她纤细雪白的指间那支黝黑的铁箭,那支箭太熟悉,她禁不住面色一变,失声叫道,“怎么会?!” 毕勒格嘆道,“世事当真多变不可预测,我十几年前,曾去过一趟中原,去见一位老朋友,拜她所託,教予一位小朋友一门尚还不成熟的箭技,我曾嘱咐于他,切不可练至最高一层,此箭技太过霸道,会伤了眼睛——却想不到,那位小朋友还是练成了,当真是我的意料之外。” 郭芙越听心越是往下沉去,“既知会毁了眼睛,为何还教予他人?!” “我原没有想到那位小朋友的天分如此之高。”毕勒格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要知道,若要练那箭技,必然要心无旁骛,除了这一支黝黑的铁箭,心中再装不下其他的东西,除了那位小朋友,这样的人我如今也只遇到一个雅利安而已。” 郭芙冷笑道,“就算是一样的箭又如何,伯颜绝不是那种会被表象迷惑的人。” 毕勒格摇头道,“你错了,不仅是一样的箭,尚是一样的箭技。” 郭芙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伯颜见过十一的箭,是那般霸道凌厉不可复制,几乎无人能做到一般的强悍肃杀,若事前告诉她雅利安这般天真美丽的少女也能she出这般的箭来,她也是如何都不能相信的! 如今雅利安正带着微笑拿着弓箭,岱钦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中更是有种不可置信的绝望,他抿着唇,黯然道,“原来如此。”他手一动,雅利安的眼睛都不眨一下,笑容依旧如此清澈纯美。 原岱钦只是把怀中的阿穆尔扔给了郭芙,他笑得有些惨然,低声道,“自小我就知道我比不上大哥,所以妈总是让我更加努力一点,更加努力一点,但我知道没用的,我从没想过能超过大哥去,但有时候又想,很好啊,我有一个很厉害的大哥。虽然旁人都不知道,但我知道大哥必然是要做大事的。虽然自小我与大哥都不怎么能见得到面,但是我还是知道,大哥他——是个很聪明很厉害的人。” “我从没想过和大哥争什么。我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大哥为了我很多事情都不能做。所以那些人不好,我知道,但是我仍跟他们交朋友,他们送给我一个又一个女人,我笑呵呵地接下来,直到——连原本订下的那门亲事都被退掉。” “没什么不好的。父亲已经渐渐对我失望了,他不是不知道大哥的才华,只是因为我而不能让大哥回家,其实,我是希望大哥回家的。从小就希望。” 他熊一般壮硕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眼中亦露出悲哀的神色,“雅利安,我是真的喜欢你,原本我还做梦想着,你陪我一起到糙原上去放牧,像个普通人那样,再不回来了也没关系。” “我原本就不聪明,只会想到最笨的办法,但是从没想过最简单的办法原来是——我死了。”岱钦的声音暗哑,似哭似笑地道,“从没想过,原来最简单的办法原来是——我死了!” 毕勒格怜惜地看着岱钦,摇头嘆道,“岱钦,你原是个好孩子,虽然比不上你哥哥,但确实是个好孩子,原你也不必死的,若是没有这个女子的话,我或许会真的将雅利安嫁给你,让她跟你远走高飞。” 岱钦冷笑道,“何必装出这种姿态来!既然她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我又要她作甚!嫂子又做错了什么!她虽是个汉人,但是大哥喜欢她!她是我侄子的母亲!毕勒格,你虽是贤者,但这个贤字当真可笑!他人的生命,你们又有什么权利去践踏!但我从来不怕死!”他站直了身子,厉声道,“雅利安,你动手啊!” “岱钦!”郭芙叫道,“你若死了!我如何向你哥哥交代,更何况,他们是要让你哥哥误以为,是我要杀你!” 岱钦一愣,“嫂子怎会——” “我自然不会。”郭芙沉声道,“我巴不得伯颜这辈子都不要掌权,是啊,我父是驻守襄阳的郭靖,我自然不想让我的夫君成为蒙古的高官,就因为这样,他们最想让我死!” 毕勒格嘆息道,“是啊,若你真是一个出嫁从夫,一切为夫君着想的女子,我原也不必除去你,伯颜就算不娶乌云然,也是能大展所才的,这个我早就知道,但偏生虽只与你相处几个月,我便知你实是一个极有主见的女子,绝不会因嫁给了伯颜而改变你的坚持。” “是。”郭芙道,“所以我不懂,你们如何说服伯颜是我要杀岱钦。” 毕勒格柔声道,“不,你又错了,不是你要杀岱钦,而是岱钦这个好弟弟要为了哥哥杀你。” 郭芙面色一变,失笑道,“他不会信的。” “他会。”毕勒格道,“现场不会留下任何其他人的痕迹,马在,人死,而你也不知所踪,自然是为杀了他的弟弟而心怀愧疚,放心吧,伯颜永远不会知道你已经死了,但以他对岱钦的感情,自然也不会原谅你,他派回中原调查的人会回报他道你同你的父母一起,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地很平静。” 郭芙摇头道,“他不会信岱钦会杀我的。” “他会的。”毕勒格温言道,“昨夜里岱钦对伯颜道,要哥哥回蒙古家中去,今日他主动要求陪你回忽牙思,尚有一封如今已到伯颜手中的岱钦亲笔所写的信,他原不信也会信了。” 岱钦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那封信,我只是说我再也不会回去了,我原打算——是同雅利安一道——” “牧马放羊,再也不回家去了,是不是?”毕勒格微笑着,“但伯颜只会当你是因若杀了他的妻子,自然不会再回家见他。” 郭芙笑道,“这个局一点也不完美,尚有许多漏洞,绝骗不过伯颜去。” 毕勒格也笑道,“不错,但最好的局,便是不设局。只在这里杀了你与岱钦,留下手中持刀的岱钦的尸体,而他偏偏被那样的一支箭杀死。一句话、一封信、一个巧合的举动,就足够让他勾勒出完整的脉络,而其他人只需置身事外就足够了。忽必烈如今在公主的墓处,甚至他手下的金轮法王一众人亦在。”
第45页 郭芙的脸色苍白起来,“而他自然不会疑你。” 雅利安已经执起那把沉重的铁弓,雪白的手与雪白的衣裙与黑沉沉的弓和箭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郭芙知道自己不能再不动,她往侧边斜跃而去,这一动突兀而急速,但她一动,那个白袍的老人也是一动,这一动看似悠然缓慢,带着行云流水般的自然轻盈,但实则极快!他枯瘦的手伸出,明明是一只毫无美感的手,偏生像拈着一片云执着一朵花般予人无比生动的感觉! 躲不过! 郭芙瞬间判断出形势,只来得及抱紧怀中幼子,急速转身,那一掌变拳、变指!一指戳在郭芙的肩上! 郭芙“噗”地吐出一口血来,但伤得并不如何重,毕勒格讶然看着自己沁出一丝血迹的指尖,“软猬甲?”他失笑道,“果然是个神奇的宝甲。” 但他这一阻,雅利安已弯弓拉弦!如此近的距离,岱钦如何躲得过这杀神之箭! 郭芙脸色惨白,抱着孩子的手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漆黑的铁箭发出一声短促的厉啸,弦颤!箭发! “叮!” 一声轻响! 箭尖刺入皮肉的声音都在那一声欲震破人耳膜的铁器相磕的余音之中! 铁箭刺在岱钦的肩膀! 向来一箭穿喉的黝黑铁箭,被另一支同样黝黑的箭击中,终究被打破了原本一往无前的悽厉轨道! 一箭西来! 糙原寒风亮星辰 郭芙心弦一松,十一终究还是赶到了。 茫茫糙地一望无际,甚至不知道那一箭是从哪间she来,毕勒格眯着眼往西方看去,此时渐渐日落西山,太阳尚自耀眼温暖,但糙原上的沁凉之意已经渐渐漫延开来。 毕勒格动了,这一动不同于平日里的悠然若行云,反倒雷厉风行,目标却是岱钦!他手一动肩上那箭已被他拔出,鲜血四溅! 幽秘的西来之箭又是无声无息地飞来,却肃杀悽厉,杀气四溢! 但那毕勒格宽大的袖子一动,那只枯瘦的手五指连点,在那支箭上不知点了多少下,轻盈若蜻蜓点水一般,但毕勒格脸色沉凝,实是这每一下都极其精准,已是汇集了他毕生所具功力,如那天伯颜挡下金轮法王的金轮一般,他这一番看似简单轻巧的连点,偏生让那支看似一去无往,绝不可能被阻下的杀神之箭硬生生地转过一个弯来,便似是在他指间旋过一个曼妙的弧度—— 他枯瘦的食指在漆黑铁箭的尾部轻轻一点,那支箭便若从沉重的铁弓上she出一般! 竟然发出了一声厉啸,只划破眼前的空气,“噗”地一声,刺入了岱钦的喉间! 毕勒格看着岱钦不可置信的大大睁着的眼眸,唇角露出一丝微笑,但笑容未完全绽开,便已看到前方出现的一个修长的身影。 那人是熟悉的修眉俊目,只是脸色是那般苍白,琥珀色的眸中满是痛苦之色,他尚自还冷静,但手指仍在颤抖,“老师——为何……”他上前几步,跪在了毕勒格面前,搂住了倒下的岱钦。 郭芙苍白着脸看着伯颜,只觉他平日里沉稳如山的身躯已经开始慢慢颤抖起来,连忙跑去跪在他的身旁,怀中的阿穆尔迳自大哭着,打破了此时糙原上死寂的宁静。 伯颜不曾流泪,他替弟弟合上了眼,站起身来,道,“老师,我真的不愿疑你,但如今我很后悔。” “自小你教导我说,不该让感情误了原有的冷静判断。我却忘了,是以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老师,只因你是我心中信仰一般的存在,是以我总是把所有的疑虑都绕过你去,明知——最该疑的人是你。”伯颜缓缓道,“从子叔他们久久不归,我便知道了,阿古勒果然听着旁人的命令,他原与你没有关系,但那日若非你让我到漠河边去,我又怎会如此巧合地救了阿古勒。” “我从不疑信任之人,所以数年以来,我从不疑他。但子叔之能我自知道,你却不知。你太小看了他——早在一月前,便有一封信偷偷送到了我的手里,阿古勒虽尽力拖住了他们,但却不得不败露了身份。” “老师,承蒙你如此看重,但我绝不想我今后的路是用我所重视人的生命换来的。所以这次,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你。” 毕勒格微笑道,“很好,伯颜,我自小教导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失了冷静,我知你现在非常愤怒,但是即便如此,你仍能如此平静地与我说话,不枉我这十几年的心血。” “伯颜,你看这糙原如何?可是极美?”毕勒格温言道,“太阳、天空、糙地、轻风,都是极好的,初来糙原的人总是会被这样的美景吸引。但时间一久,却是寂寞,冷冷清清的寂寞。”他眷恋地看着西方那轮红日,“我也去过中原的,那里纷乱、嘈杂,却繁荣,我的老友都是极有见地的人,中原人杰地灵,我早知我蒙古没有汉人那么多的人才。” “蒙古如今势如破竹,攻下了大片的土地,但却仍是混乱不堪,你也看到了,如今乃马真后掌权,朝中上下丑陋难以入眼。但那南宋,更加荒唐**,却仍歌舞昇平,他能人多,我蒙古却少,就算他日蒙古入主中原,又如何能管那些能人志士。”毕勒格嘆息道,“我回来之后,便收了你为徒,牵着你的手走过我蒙古的贫困与繁华之地,你还记得你幼时对我说过什么?” “罢了,不说也罢,当时你的志气雄心,早已埋藏。”毕勒格道,“我要杀岱钦的原因,你再明白不过,他阻了你的道路,我便杀他,我要杀郭芙的原因,你也再明白不过,她亦阻了你的道路,我便也要杀她。” 伯颜冷笑道,“真是一个好老师,都替我铺好了道路。” 毕勒格嘆息道,“早知你并非一个能让人摆布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我才选中了你。你今日何必要来。” “如何能不来,你杀的人是我亲弟,你要杀的人是我最重要的妻子和孩子。”伯颜道,“你们该知道,自从我决定娶阿芙的那天起,就没准备走上那朝堂去,与旁人都是无关的,但若我知道你们原是存了这般的心思,我与阿芙就不会回到西域来。” “若不是这个女人的出现,你自然会慢慢的——一步一步地走上去。”毕勒格道,“如今我也很后悔,当初就不该让你去中原。” 伯颜眼神渐渐冷厉,“如今呢,我来了,老师你又准备做什么呢?” 毕勒格道,“自然还是杀她。” 郭芙脸色一变。 毕勒格道,“伯颜是我自小带大的弟子,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你若死了,他伤心失意,又或恨我入骨,但从此心无牵挂,他若想复仇,却非那么容易。在他心中,我虽只是他师,却远比这有着更重要的意义。伯颜一身的武功智谋都是我所授,虽可能自此颓废下去,但也有可能会被我说服,成为一个冷厉一些的能臣。” “伯颜,我如今残躯老迈,就算你将来恨我入骨,我却仍要杀了她的。” 伯颜从郭芙手中接过阿穆尔,郭芙自将清勒格抱紧,他牵着郭芙的手道,“老师,只怕要让你失望了,今日我一家人皆在此处,就算拼却了性命,也是要保全妻子安全,若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又是何大丈夫所为?” 毕勒格微笑道,“我自是知道你不会让我杀她,但是伯颜,我自小便教你,匹夫之勇,何以谓之勇?” 伯颜脸色一变,只因听到“嗒嗒”马蹄声起,他转过头去一看,便见一纵数十人往此而来,“阿芙,走!”他忙对郭芙道。 毕勒格嘆息道,“伯颜,你还是要同我动手了么?” 伯颜脸色坚毅,“不错!”他一声呼哨,从不远处的糙丛中跑来一匹马,“阿芙,快走!” 郭芙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只在自己,是以毫不迟疑,一跃而起,落在那马背上,她高声道,“伯颜,我今日且带清勒格走,他日也必能带你同阿穆尔走!” 伯颜纵声大笑道,“阿芙,你当你的丈夫是如此无用之人么!你若出事,我将这朝廷搅得天翻地覆又如何!” 郭芙一扬马鞭,大声笑道,“你我夫妻又岂是任人鱼肉的无用之人!”马已去的远,她的心中怒火却燃烧起来,不为其他,她与伯颜自问在这世间并非软弱无能之人,但偏生这些人逼人太甚! 身后雅利安弯弓拉弦,一箭she来!极厉、极肃杀,极暴烈! 但总会有另一支铁箭磕飞她的来箭,这回连毕勒格都微微色变,“这位小朋友竟然比雅利安还高上一个境界,这箭技之术,天下无人能比得上他!” 雅利安微微蹙起眉来,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天真无邪,她甜美地笑起来,似是有些高兴,“老师,我终于找到一个比我还厉害的人了。莫丽姐姐说,女孩子就该嫁给比自己更厉害的人,我是不是该嫁给他?” 毕勒格闻言一愕,手上一缓,竟是被伯颜攻了一招,险些受伤,他眸光一闪,一指逼退伯颜,神情已经有些无奈。 伯颜已是趁机一跃而走,去阻那些超郭芙追去的马上之人了!他手中石块疾飞而出,打中最后一人的后背,那人吐出一口血来从马上摔落,伯颜足尖轻点,便似一只疾飞的鹰,朝那匹马掠去! 毕勒格脸色一变,身形一动,速度比伯颜只快上些许罢了,伯颜自练了九阴真经之后,内功大进,已是今非昔比,连毕勒格也不是那么容易拦得住他,但毕勒格毕竟武功太高,他袖中飞出一条长索,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竟是缠上了伯颜脚腕,他一拉伯颜便摔落在地! 伯颜为了不摔到怀中阿穆尔,背部落地,狠狠磕在糙地之上,那条被缠住脚腕的腿麻痹不已,丝毫不能动弹。 他站起身来,勉力站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过头去微笑道,“好罢,我不追了,但我相信即便他们追去了,也是奈何不了阿芙的。她是我的妻子,这世上我最信任的便是她。” 毕勒格看着他暮色中温柔却又透着森寒的眸光,不知为何也是打了个冷战,似乎这糙原上夜的凄寒已经渐渐开始蔓延。 他眯着眼看着那些骑着马追去的方向,忽然开始涌起复杂的情绪,若是那个女子真的出了事,他真的能劝住伯颜么,似是第一次,他没有了掌控一切的自信。 原本伯颜的出现,已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第46页 马蹄声起,来者却是忽必烈,只见他极恼怒地跳下马来道,“伯颜,你太不识好歹——” 伯颜只安静地看向他,一双眸子幽深无底,面无表情。 忽必烈看了一眼毕勒格,清了清喉咙道,“罢了罢了,伯颜,男子就该成就一番大事业,怎可为感情所牵绊?” “所以就可捨弃兄弟妻儿?”伯颜讥讽道,“如此事情我是做不来的,你们就不怕我就此去投靠阿里不哥?” 忽必烈脸色一变,那阿里不哥是他的亲哥哥,却从来与他不和,相互之间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毕勒格道,“阿里不哥生性残暴,以伯颜你的性情,何必说这些丧气话。”他看了一眼仍在大哭不止的阿穆尔,嘆气道,“罢了,我们先回忽牙思去吧,就算是为了孩子,也不该再站在这里吹凉风了。” 伯颜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冷声道,“若非你们,他早就随着他母亲回到家中去了,又何必来作什么好心。”言罢他便自拖着腿一步一步走向岱钦的尸体,将他背在背上,转过身朝忽牙思的方向走去,忽必烈几次请他上马他皆默然不语。 天渐渐黑透,追去的骑士无人返还,糙原上的夜空布满星辰,近得仿佛触手可及,夜风却寒冷彻骨。伯颜已将外衣脱下裹在阿穆尔的身上,他似是哭累了,已是沉沉睡去。 伯颜便身着那单薄的里衣,背上背着一具比他还要壮硕的冰冷尸体,一步一步地走着,那条麻痹的腿已经有了知觉,他内功深厚,虽是不惧严寒,但脸色仍是苍白,一双眼睛却明亮之至。 忽必烈带着几个亲兵已率先回了忽牙思,毕竟他身为王爷,此次来虽是参加华筝的婚礼,但实是事务繁忙。而毕勒格也如伯颜一般牵马缓走,气氛沉凝,只雅利安一脸无忧,侧坐在马背之上,甚至低声哼着小曲儿,带着天真无邪的微笑。 忽牙思已渐渐印入眼底之时已是深夜,伯颜忽然停步,他微笑道,“我原就需要冷静一下头脑,如今我却想通了。”他转过头来,眼眸幽寒,“这次被逼到如此田地,只因我没有力量,若我有了力量,你们又能奈我何,如今我愿走上你为我铺就的道路,你是不是该高兴,老师?” 毕勒格听着他温柔的语调,心中莫名一寒。 “我只做我愿做的,这蒙古朝廷如今正乱,我帮忽必烈夺汗位如何?他说的对,男儿本该做份大事业,待我位高权重,谁还能恣意践踏我的妻儿?”他轻笑起来。 伯颜望向璀璨美丽的星空,柔声道,“老师,我说过绝不会原谅你。是你教我人生是如此短暂,要去珍惜所爱之人,如今你却偏生要亲手粉碎我最珍惜的一切。我绝不会原谅你,老师。” 以毕勒格平稳的修养心性,仍是心中大恸,怔然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相思已是不曾闲 天山山脉连绵,高峰之上更是云雾飘渺,皑皑白雪终年不化,远远望去更是一道壮丽的风景。 天山脚下有几个小镇,并算不上兴旺,唯有这些游牧民族以物换物的集市之时比较繁荣。但在天山南麓,气候还算温暖,山脉之下便有一个小镇,居住着一些维吾尔族人,还算有些人气。 这镇不远处的那座山峰,人们早已忘记它叫什么名字,只常年山峰之上云雾飘渺,看不清上方究竟有什么,更兼那座山峰陡峭非常,并无攀爬之处,人们也只从山崖这段远远眺望过那端云雾中看不清的样子。 山下小镇中有一个小庄园,庄园主是一位年轻的瞎子,他性子温和,虽有些平凡木讷,但也不乏有些热情的维吾尔族大妈曾热心地想替他找个妻子,也不乏曾有能歌善舞的维吾尔姑娘看上过他,但偏生他平日里木讷,碰上这些事却比狐狸还精明,是以至今仍是单身,直到一年前来了位和天山上的雪莲花一般漂亮纯洁的白衣姑娘,且一直住在他的隔壁,见到他便痴痴望着,也就无人再对他提起此事。 天空中一阵雕鸣,镇中无人奇怪,这天山之侧常有苍鹰大雕飞过,并不如何引人注目,但那庄园中年轻的瞎子嘴角却溢出一丝微笑。他从马厩中牵出马来,刚推开门便遇到那白衣女子,她漂亮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用并不熟练的汉语道,“十一,你要出去么?” 这白衣女子赫然是毕勒格之徒雅利安,而这瞎子自然是辛十一。 辛十一微微蹙起眉,无奈道,“雅利安,你回去吧。” “……”姑娘眨着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颤了两下,一脸茫然,一双大眼睛依旧清澈纯净。 辛十一额上迸出一根青筋,“雅利安!我这句话这一年里跟你说了几十次,不要再跟我装听不懂!!” 雅利安无辜地眨眨眼。 辛十一还待再说街道那边已经走来一个红衣女子。那女子穿一身维吾尔的红纱裙,黑色绣纹的褙子,长发披肩,面上蒙一块红色薄纱,遮住了面容,只隐约可见红唇弯弯,优美的脸部弧线,留在外的一双眼却极美,漆黑若园子里最漂亮的黑葡萄,深邃明亮,带着盈盈笑意。 她手边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面容精緻,皮肤白皙,琥珀色的眼睛琉璃一般通透,流光溢彩。他虽年纪小小,气质却有些特别,不爱笑也不爱说话,比小女孩还沉静安宁,但眉目之间却是聪颖非常。长相好看的孩子总是惹人怜爱,尤其他这般像一尊冰雪娃娃的孩子,只频频惹人注目。 这女子自然是郭芙,而那男孩,便是清勒格。 五六年已过,想起这些日子,郭芙依然觉得恍然如梦。当年被那一队骑兵追杀,他们中虽并无一流高手,但无一不是铁血战士,极有韧性和毅力,难缠之至,更兼后来金轮法王等一行高手亦至,竟是如何都不放过她的架势。那队骑兵被辛十一击杀过半,郭芙亦手染十数人鲜血,若非她早年埋下霍都那枚棋子,他事先向她与伯颜通风报信,他们也不会有如此准备,怕是如何也逃不过这场追杀,但此时却不同,郭芙已让“轻红”在糙原缓慢地布线,是以这些人想要杀掉她也非这么容易,一路追杀了三个月,郭芙在糙原上走走停停,但唯一让她差点崩溃的是清勒格期间生了一场大病,几乎性命不保。 但三个月后忽然一切追杀都停止了,风平浪静,郭芙那时不知是因伯颜的缘故,他运筹帷幄之下毕勒格、忽必烈等人不得不撤了追杀,却仍不敢掉以轻心,当时正好行到天山附近,更兼数日前刚好白雕自江南归还!郭芙喜悦之下便让白雕背负着她躲到天山山脉中烟雾缭绕难以寻觅的山中去,于是选中那座别无他法可以爬上,与对面悬崖遥遥相对,却隐在飘渺雾中的山峰。 当时辛十一到天山脚下镇中去落脚,但郭芙站在山坡上看着雾气中那座巍峨雄伟的石堡时,顿时目瞪口呆,她从未想过这山峰之上还有建筑,但看这模样已是许久不曾有人居住的样子。 这石堡极大,她转过半圈,才在石堡一旁看到一块巨大的料峭山石,那山石上方雕着一只展翅的大鸟,依稀是鹰或雕的模样,只是已看不清晰了,只见那石虽被岁月侵蚀,但仍明晰可见三个凌厉若飞、气势逼人的大字——“灵鹫宫”。 …… …… 郭芙瞬间风中凌乱了,灵鹫宫!!灵鹫宫是什么地方若是问这时代的任何一人,大约都是一脸茫然不知,但郭芙怎会不知道!灵鹫宫!那个灵鹫宫! 她虽到这个时代十几年,但前世的记忆还不至于忘记,灵鹫宫,天龙八部中天山童姥的地盘灵鹫宫——天山缥缈峰。 她瞪大眼睛想起灵鹫宫的地点,转过头去打量这座山峰。不知是否因为时代的变迁,昔日描述的缥缈峰不过大半年笼在雾中,而如今却常年都被笼在飘渺雾气之中,无人能见着山峰之上究竟还有什么,她转了许久之后才在一侧山峰的糙丛中发现小截早以锈掉的粗铁链,大约是昔日用来连到对面山崖的铁索,如今已是只剩这一点难寻的踪迹。 灵鹫宫的石制宫堡依旧巍峨,极有气势,郭芙推开门之时,只见内里虽是破败不堪,但这石制建筑依旧完好,积了厚厚一层灰的石阶、石凳、石椅,尚有参天古树,石堂、高座、清澈的水池。那池子里尚有游鱼玩耍,人迹虽已难觅,但鱼儿倒是仍生存地极为快活。 郭芙一路往里,灵鹫宫极大,有许多间石制房间,却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这宫内一应物品俱全,当年似乎全无人拿走这里的东西,她在药房内看到满满的药物和枯死的灵药,唯有几株灵芝、人参长得极大!呃,只是这些丹药,大约也是有——保质期的吧…… 药房之后,她在地下室找到了书房!那间书房却是间完完全全的石屋,四周围放一圈精緻木栏,郭芙仔细一看都是上等木炭,怕是用来吸cháo,还有些什么她却是完全不知了,这间屋室无论从结构还是样子都并不寻常,她感觉在此间呼吸顺畅,却完全找不到通风之处,房内干燥温暖,她走到书架之前,惊喜发现所有的书都被保存得无比完好! 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她高兴的了! 要知道灵鹫宫天山童姥出自逍遥派,而自从北宋以后,许多武功渐渐失传,比如段家的六脉神剑,如今南帝的一阳指已是一绝,六脉神剑早已寻不到踪迹,而郭芙自跟着黄药师学武之后才知,原桃花岛武学也是逍遥一派,只是遗失许多,黄药师虽天纵奇才,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文韬武略,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八卦算数,医卜星象,阴阳五行,奇门遁甲,农田水利,商经兵法无一不知,但仍时常遗憾许多师门典籍早已遗失不见。 逍遥一派自来逍遥,江湖之上知之甚少,但天龙八部之时虚竹、段誉皆是一身逍遥武功,可见强悍,只是如今江湖昔日武功失传已久,包括此时的降龙十八掌亦已不是昔日降龙十八掌,郭芙自知此时武学已逊于昔日,而又见这灵鹫宫,见这一室保存完好的典籍,又想起天龙八部中灵鹫宫那神秘的武学石壁,怎能不高兴万分! 在这三个月的逃奔生涯中,她的九阴真经进展极快,已是通悟不少,内功已深,而自从发现那书室,便带着清勒格居于缥缈峰灵鹫宫中,凭藉白雕与山下联繫,辛十一时常将食品衣物繫于白雕身上,送上山来,直至三年之后,郭芙武功有成,才从灵鹫宫宝室之中寻出一段玄铁制的长索,利用白雕带到对面山崖之上,再过去将铁索打到山石中去,只这段铁索既细又轻,山谷之中山风既大,这索便在半空中晃动不已,若非郭芙逍遥轻功已成,也是万分不敢从这铁索上走的。
第47页 清勒格许是幼年经历这场生死之危的缘故,极其懂事好带,但自小生活在山上,除了郭芙一人都不曾见过,只有白雕和山中猿猴、冷泉之中白鱼玩耍,生性内向,直至三岁才开口说话,但此子不愧是伯颜与郭芙之子,聪慧非常,郭芙教他习武识字,皆是一教就会,就是予他算学奇门之书,也是悟性之高让人惊嘆。 清勒格是个极让人放心的孩子,只郭芙心疼他幼年经历,极为骄纵,但这孩子自小沉静,又兼併不见人,只三岁之后郭芙偶尔带他到山下镇中购些物事也常常只是用一双好奇探寻的眼看着,并不如一般孩子一般活泼。 郭芙安顿之后便暗中遣人向伯颜送了消息,以免他担心,后来更是用白雕与伯颜互通书信,知道对方处境想法之后,便如此谈起远距离恋爱起来—— 呃,结了婚有了孩子再谈恋爱是否太晚…… 如今郭芙在灵鹫宫的书房中已是收了整整一大叠伯颜写给她的“情书”,颇为沾沾自喜。 五年之中,他们虽是不曾相见,但偏生比起五年之前,更加甜蜜亲近,心灵相通。 相思已是不曾闲。 伯颜,我回来了。 崑崙与论琴棋剑 郭芙出镇之时上百人想送,此镇近来人气渐盛,非是没有郭芙的功劳,她住在那缥缈峰上,人长得美貌非常,身边常带一金童般的孩子,且几年间多次帮维吾尔族村民打退前来骚扰的蒙古兵,获得那些热情又能歌善舞的维吾尔人的尊敬钦佩。此时这天山脚下虽属于察合台汗国治下,本该安居乐业,但每每有一列蒙古兵到,总是喜欢搜刮一通再走,但自从郭芙一人赶走数十蒙古兵之后,众蒙古兵的小队便不再怎么敢到这个镇上来,因后那队蒙古人纠结了数百人队列来此镇上,也因那几个百夫长皆为郭芙所抓而怏怏而归。 维吾尔人信奉真主,当郭芙第一次下得山来,裙裾飘飘,有如天人一般,只举重若轻,优雅带笑地便赶走了那些凶神恶煞的蒙古兵,那些维吾尔人只当她是真主派来的天使,一度极为崇敬爱戴。 如今她要走,使得村中老人都忧虑不已,只怕蒙古兵捲土重来,郭芙笑道,“不必忧心,我自会回来的。放宽心吧,绝不会出事。”她留下轻红的两个杀手,若是有人来犯,只管把那头子杀了,想必他们也就不敢再做什么了。 她嫣然一笑,面上红纱风吹而动,一些来送行的小伙子已是红了脸。郭芙上马,清勒格坐在她身前,辛十一亦骑着马跟在她身后,两人一扬马鞭,便往那茫茫糙原奔去,不久,另一人白衣白马,匆匆追去,赫然是雅利安。 郭芙去的方向真是察合台汗国的都城忽牙思。 忽牙思的白塔依旧醒目高耸,昔日街头的萨玛大妈依旧是那般热情慡朗的模样,五年已过,当郭芙牵着马走在忽牙思城的时候,却没有这般物是人非的感慨。 此时的她穿着维吾尔的服装,牵着白马走在街上,另一手牵着清勒格,他正睁大一双眼睛安静地观察着四周,衣着的鲜艷醒目让许多人都不禁看向她,但因为面上的面纱,是以并无人认出她来。 十一已经不见,他去寻一些旧人,且他若跟在自己身边,只怕此时早已被认出,毕竟十一也已是这忽牙思的熟面孔,当初那个经常被蒙古大汉追得满城跑的瞎子,谁人不识呀。 走到那白塔附近,却发现人群将那白塔前围得水泄不通,但悄然无声,却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 郭芙牵着清勒格走到另一侧围墙那厢,清勒格看了一眼郭芙,小小的身躯拔地而起,轻盈若一只辱燕,同时郭芙也是足尖一点,悄然无声,飘落在白塔的内院之中,清勒格道,“娘亲,这塔中住的就是那恶人么?” 郭芙笑道,“是啊,便是这恶人害得你爹妈分离五年之久,还有清勒格的哥哥阿穆尔,不然清勒格自小就能跟哥哥一道玩耍该有多好。” 清勒格微微蹙起眉,玉雪小脸上现出一点与年龄不符的冷嘲来,嗤笑道,“说不定我如今长得比他高了,他该叫我哥哥才是。” 郭芙不理会他小小孩童别扭的自尊心,只带着笑牵着他手走到前院。 白塔中并无多少僕人守卫,毕竟这位西域贤者已是西域第一高手,实不必有人保护,且他性喜安静,除了弟子之外,只有几个白衣女侍,皆是一应的纯洁无垢之人。郭芙走到前院时发现院中果然并无多少人,毕竟贤者的白塔并非人人都敢随意进出。 郭芙走进来之时醒目之至,她一身红衣若火,一双明目顾盼流波,虽是面罩红纱,但身形窈窕,肌肤雪白,一看就是一绝色佳人,是以院中皆抱以诧异的目光看来,但也只是一瞥,便将目光看向院中。 毕勒格仍是一身朴素至极的粗布白袍,白发白须,面容带着温和慈祥的笑,甚至一双眼仍是不染尘埃,只是比起五年之前,显得苍老一些。 郭芙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复杂,毕竟当初开始之时,这位老人极得她的尊敬,却不想后来偏生发生那般的事情。 她想起那天他苍凉寂寞的歌声,心中更是一堵。 此时白塔前铺着一张糙席,他盘膝而坐,一双枯瘦的手搭在膝上,自然而惬意。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年轻的白衣男子,那男子尚有些未褪去的少年清稚之气,黑发如墨,脸型削长,深目湛然,他很瘦,愈加显得四肢修长,背上背着一架琴,手中捧着一把剑,虽看着不过十**年纪,却已是铮铮风骨,气质不凡。 郭芙正奇西域何时又有此般人物,却听那白衣男子道,“昔日我师与贤者曾有一晤之缘,嘆其琴、剑、棋皆输于贤者手下,今日吾虽不才,但师尊过世,我便代师来赴这十年之约。” 毕勒格嘆道,“昔日舒兄败于我手下,当即断琴折剑,只道再不以此为傲,我不想如此妙人当真弃了琴棋剑,是以出言相激,定下这十年之约,却不想舒兄反倒比我这老朽之躯去得早了。” 那白衣男子默然半晌道,“师尊回了崑崙山后,却数日之间鬚发皆白,从此痴心于琴棋剑,再不理俗世,身体却一日差过一日,不出几年便过世了。”他卸下背上瑶琴,亦坐于青石板地上,将琴置于膝上,道,“请!”竟是不说一词,迳自要开始挑战了。 毕勒格向一旁白衣侍女道,“取我的琴来,却不知这位小朋友姓谁名谁?” “吾名何足道。”那青年道。 郭芙微微蹙起眉来,何足道、何足道,怎么有点耳熟呢—— 神鵰中似乎没有这个人吧? 她如何也想不起这人究竟是谁也就不再想了,却不曾预料到在她之前还有人来砸这老头子的场子,真是畅快,若有机会,便帮帮这人也无妨。 郭芙身边的清勒格一双眼却是盯着那白袍老人不语。 何足道的琴是把好琴,他显然是识琴之人,见那侍女拿出的一把瑶琴色泽明亮,显是簇新的,便知不是什么名琴,只是一把普通的琴罢了。 毕勒格道,“琴棋书画此等在我心中本是风雅之物,原不曾想过要寻把名琴来附庸风雅。” 何足道抚过自己那把古琴的琴身道,“虽是如此,但天下俗人何其多,我却不忍那些名琴都落在那些俗人手中。” 郭芙闻言一笑,这人性格倒也是清傲的很,许是和外公能合得来的那种人。 毕勒格只伸出一手来示意,何足道修长指尖在琴上划过,只问一道流水般的乐声,极为悦耳动听。他有胆量孤身前来挑战毕勒格,自是有些底气的。此时崑崙一派中,他已是出类拔萃,此时的崑崙掌门青灵子是他的师叔,只剑道上胜他一筹,但论琴棋却是远远不如。那剑道还是因何足道年纪尚轻,功力尚浅罢了,若论悟性资质,青灵子是远不如他的。 何足道弹一曲《高山流水》,此曲为古曲,只需学琴之人便知此曲,郭芙幼时随黄蓉学琴,后随黄药师学箫,于乐理也是颇有见地,但闻他这曲高山巍巍之雄浑,江河流水之浩荡,极具气势,他弹琴之时双目微闭,指法举重若轻,极为娴熟轻巧,若无十年苦功绝不能成,且最为出众的是他的曲中意境,在郭芙所见年轻一辈中,唯有程英在乐上资质能与之相比。 何足道一曲既终,毕勒格嘆服道,“小朋友如此年纪于琴上有如此造诣,实为不凡,已高出舒兄太多。”他将那琴横于膝上,方自试音,手指一拨,琴弦即断!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毕勒格在忽牙思声望极盛,此次何足道前来挑战,众人并未如何放在心上,数十年间,来挑战毕勒格之人不知凡几,那金轮法王昔日也曾自傲来战,却惨败而归。但此时何足道率先所弹一曲众人皆贊其妙,却心中忐忑,毕竟琴棋不同于武,却不知毕勒格能不能赢。 毕勒格却面色不变,又试一弦,一声轻响,琴弦又断! 此时他身后蒙古武士已见毕勒格轻巧拾起琴上一片薄薄的透明物事,仔细看去,竟是薄薄一片冰!因着此时天气尚寒,这冰落下一时不化,但冰片既薄又透,若不仔细看去竟是丝毫不会在意! 那蒙古武士却不知那冰块从何而来,只见毕勒格的目光朝一旁看去,那个方向只站着一个红衣女子与一个不过五六岁的男孩,是以皆面色一厉,朝郭芙走去,毕勒格却摇头道,“当真想不到,”他微微一笑,“一个尚且才五六岁的孩子,竟有如此功力,凝水成冰,就算是如今江湖武林高人,怕也是没几个人能做到的,小朋友,却不知这武功是何人所授,当真神奇的紧。” 那些蒙古武士与在场众人都是色变,谁也未曾想到,这隔断琴弦的薄薄冰片,竟是那安静漂亮的小男孩所发! 只见清勒格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似闪着琉璃般的流波,他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却是脸上现出一丝害怕神色,躲到郭芙后面去了,只一双眼睛还沉静如常。 众人脸上都是露出一丝古怪神色,难道贤者是老糊涂了么——那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如此武功的人哪——凝水成冰,若说是毕勒格这般的高手倒还罢了,说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能有如此本事,倒是在场大多数人都不信的。 何足道不悦道,“贤者若不想动琴便罢了,何必拿一个孩子来当藉口。” 在场许多人都是这个心思,不禁看向毕勒格的目光就有些—— 毕勒格侧目看了看那个孩子自郭芙背后露出的一双冷静眼睛,嘆了口气,心中想道,这孩子的早慧,倒是与伯颜有几分相似了,想起伯颜,他心中又是一恸,隐隐有些悲哀之意。也不试音了,也迳自让那两根弦断着,竟也是一曲《高山流水》!
第48页 缺了两弦的琴,他弹来却依旧圆润流畅,高山流水之势立显,只略有苍茫寥落之意,琴由心生,他这曲确是妙不可言!且两弦既断,他却混不在意,拨弦恣意,手指如风。 何足道的面色渐渐凝重,终是立身嘆道,“我不如你。”但随即又道,“但不出五年,我必胜你。” 毕勒格笑道,“那是自然。我已老迈,这琴声也是毫无灵气,纯不像你的一般生机勃勃。”他如此说着。 何足道默然半晌道,“琴既败了,听闻贤者棋术甚妙,西域别无敌手,也便罢了,但剑之一术,我却想蒙贤者指教。” “崑崙剑术向来神妙,舒兄当年也只差我半招。”毕勒格道,“我便以指为剑,接你十招如何?” 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嘆其风度,但却有一悦耳笑声突兀而起,只听一道甜美温柔的嗓音道,“你毕勒格一身之功都在那一双手上,你的手指比那些名剑还要坚硬,如此‘以指为剑’,明明是占了小兄弟的便宜,偏生却似是给了人家好处一般,这般厚的脸皮,我却是没有见过。” 毕勒格听到这嗓音已是面色大变,他平日里修养极好,一直是慈祥温和的模样,是以众人见他如此色变,已是大为奇怪,且他并非恼怒之色,竟是神情复杂,只嘆了口气道,“却不知原是故人前来,毕勒格年迈眼拙,竟是不曾认得出来。” 郭芙缓缓走来,温柔笑道,“不过是一死人,却不敢妄称故人。” 毕勒格看着郭芙面上红纱在风中摆动,阳光之中一身红衣的女子便似怒放的红莲,眼眸深黑,她缓步走来,说不尽的优雅曼妙,天下却是少有女子及得上她,想到那与他渐行渐远的弟子,心中更是莫名复杂。昔日伯颜为岱钦发丧,毕勒格亲口道郭芙、清勒格已死,只伯颜却不肯承认妻子死讯,当时伯颜那双幽寒阴郁的眼眸,连他看着都心中寒意上涌,但追杀郭芙数月,却是无功而返,毕勒格竟是莫名的心头一松,只吩咐下去绝不准她再与伯颜相见,如今她失踪五年又现踪迹,连他也是再看不清这个女子。 郭芙只温言对何足道说,“这毕勒格生平所擅‘明指’,旁人皆不如何熟悉,但这门武功实是最佳的防御武功,一生功力皆在这几根钢铁手指上,他道以指接你十招,实是大大占你便宜,小兄弟,切不可上了这人的当。”她回过头来,看着毕勒格道,“一人若有孩子般的眼眸,若非大慈大悲,就是大jian大恶,却不知你毕勒格,究竟是哪一种?” 红莲初绽芳华盛 “大慈大悲又如何,大jian大恶又如何,我便是我,与旁人无关。”毕勒格温言道。 郭芙轻笑道,“五年前你要杀我,如今我来杀你,可算公平?”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就是何足道都目带惊异地朝郭芙看来。要知毕勒格贤者之名西域皆闻,如今却出现一个女子道曾差点死于毕勒格之手,确是一场奇闻。 当年之事所知之人甚少,除了雅利安与毕勒格,唯有忽必烈及其几个心腹知晓,是以众人并不知此女是谁,此时伯颜已是官至从一品平章政事,只能说此时的蒙古政局动荡,如伯颜这般五年升至从一品官职的官员并非没有,但伯颜如今不过二十二岁,已是从一品大员,也并不多见。 伯颜出仕以来声名极佳,如今蒙古大汗贵由已死,贵由无子,是以大汗之位又是一场相争,近两年来并不会平静,但比起乃马真后与贵由时期蒙古政局的黑暗,现今已是好了太多,伯颜在这两年中更是以缜密擅谋,政见独特而于朝中受到赞誉。 但他一直独身,身为蒙古高官,年轻有为又样貌出众,有多少蒙古的贵族女子都盼嫁这样一个人,但偏生他却只道妻子远行,只一子相伴。不少朝中贵族都知他的妻子何人,乃是郭靖的女儿,且毕勒格亲口所说郭芙已死,见他如此情深,只坚称妻子尚还活着,朝中亦有不少元老暗自劝他,甚至愿将女儿嫁给他为妻,但他通通婉拒了,最为出名的便是左相安童之妹乌云然,直到今年也未曾出嫁,足足从十三岁等到了十八岁,偏生他却依旧一点松口的意思都没有。 旁人或许不知,毕勒格却知道,伯颜确实对郭芙一往情深,而郭芙此女也是硬气非常,其实自两三年前起他就无法再控制伯颜,他进步地太快。伯颜本就天资出众,像是本身就适于官场,更兼如此仇恨让他几乎彻夜为此用心努力,这两年来毕勒格虽不常常见他,但偶尔几面已是觉得那个昔日熟悉的弟子心思已是深不见底。但郭芙直直等了五年,他知道这是为何,她要自己报仇,而非靠着伯颜。 “你如此自信此时能打败我?”毕勒格道。 郭芙一字一句道,“那是当然!我是郭靖与黄蓉的女儿,定不能让人小瞧!毕勒格,若我早些要报仇,也非是报不了,你也知道,我是黄药师的外孙女,是郭靖与黄蓉的女儿!在这西域你虽是第一高手,但莫要小瞧了我中原武林!但我偏生忍了这五年,不为其他,只因我要亲手来打败你!” 毕勒格嘆了口气,终于站起身来,郭芙这才见他竟是赤着双足的,他身上的白袍粗糙宽大,一阵风过,更显得他瘦骨嶙峋,但他的脚步仍是无比稳,便站在那里,那双枯瘦的手垂在两侧,逼人的气势已是磅礴而出! 站在郭芙不远处的何足道面色微变,小小退后一步,这才有些心悦诚服,毕勒格武功之高,不愧为西域第一。 但郭芙身上红裙微动,竟也是站得极稳,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身形一动,便似一阵风,翩然美妙,犹如舞蹈一般优雅轻盈,那只雪白纤细的手已是一掌击出! 毕勒格的“明指”不愧为最佳的防御武功,只见他只抬起一只枯瘦的手,手指微张,食指突出,若是郭芙不变掌,这一指必然会点在她的掌心!但郭芙偏偏不变,她雪白掌心即将被那根枯骨般的手指刺中的时候,却见五指一动,并开如莲,竟是三指齐出,拂在毕勒格的手腕,这三下看似轻巧,实则狠辣非常,若非毕勒格于一双肉掌上浸yin几十年功夫,这只手的手筋已是会被那寒气侵断! 一触即走,只见那曼妙红裙在空中扬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她轻盈落地,红纱后的唇角弯弯,抬起手来,轻轻吹了吹指尖并不存在的血迹,而毕勒格的手腕上,三道血痕立现。 毕勒格眯着眼看着那道伤,嘆息道,“我已是三十年不曾受伤了,如今一招伤在你的手下,郭大姑娘,短短数年间你练得如此武功,果然不凡。” 他们虽只对了一招,对于在场众人来说不过瞬息之间,但眼光高明之士已是看出这一招的精妙所在非是一般武林人士可比,毕勒格被称西域第一高手数十年,非是浪得虚名之徒,而郭芙能一招将其伤于指下,又是身负如何骇人的武功! 接下来数招之间,郭芙身上红裙飘飘,若一朵红云翩飞悠然,优雅至极,脚步凌然,一双白皙手掌上下翻飞,时像是笼着一团火焰,时像是结着一层寒冰,武功练到如此内功形于外的境界,已非是一般武林中人可以想像,而毕勒格更在她掌下只可防御,且防御的圈子越来越小,额上渐渐沁出一层细汗。 郭芙的武功诡异偏又好看,招招狠辣偏生姿态优雅,脚步更是深得“逍遥”之奥妙,丝毫不带烟火气,轻松悠然之至,相比之下毕勒格却是狼狈许多。逍遥派的武功此世多已失传,比之今世却是厉害许多,是以郭芙练得短短五年,已是今非昔比,就连当初打得她毫无还手之力的毕勒格,如今在她掌下却是被压制得死死的。 当她轻飘飘的一掌印在毕勒格胸前的时候,他吐出一口鲜血,颓然倒地,这时四周的蒙古武士才醒悟过来,皆拔出刀来,怒目想向。 若是平时,毕勒格的白塔中绝不至有人保护,但偏生今天是何足道来踢场子,是以便有这么一小队蒙古兵来压场子,于是偏生出了郭芙这么个程咬金打坏了场子,他们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来。 一个白衣侍女扶起毕勒格,他目光复杂地看向郭芙道,“你为何要回来。” “我为何不能回来,我不仅回来了,还打伤了你,又待如何?”这话说得既狂又傲,但如今她优雅站着,毕勒格却坐倒在地,她这般说来气势既盛,语声又响,众人皆是为她目中湛然明亮所摄,竟是丝毫说不出话来。 毕勒格咳了一声,又吐出一小口血来,“我知你恨我,但伯颜如今大事将成,必有大好的一番事业,你一回来——你也知你的身份,必成他向上的阻碍。” “阻碍——你又知我想要的是什么?”一道声音忽在院中响起,这院中虽是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围,但实则极为安静,这道声音响起之时突兀却明晰,众人纷纷往后看去,便见四周之人自动让出一条路来,有些人天生的气势便比别人强一些,而来人便是这样的人。 他衣着清雅中带着华贵,滚着白貂皮的外袍色泽素淡,黑发如墨,丝丝分明,就这样随意落在肩上,银色束额下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偏生深沉幽暗,直让人不敢逼视。依旧是熟悉的俊朗面容,只是时光雕琢了他的脸部弧线,昔日的清稚已是丝毫不见踪影,唯留下这轮廓分明的线条,微微冷厉、沉凝、气势逼人。 昔日的那些老成、沉稳、冷静,如今都化作眉宇间的睿智、漠然与不可捉摸。 他便那样走来,发丝扬起,阳光下似是整个人都有着莫名的光彩,如此不同,摄人心魄。 “伯颜。”思念终是化作唇边几乎不可闻的呢喃,她不知是在叫他,还是仅仅念给自己听。与之通信五年,明明愈加的心灵相通,只是骤然间见到他疏朗出众的面容,依然是一怔,心跳极快,那是一种分别重逢的喜悦还是忐忑? 他似是听到她的叫声,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这一笑立刻柔和了他眉眼间的冷漠,他琥珀色的眸子依旧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只听他轻轻道,“阿芙,你回来了。” 郭芙心弦一颤,疯狂跳动的心忽然间停了一瞬,原本愤怒仇恨的心绪,似乎突然间消去不少。 伯颜转过头去看向毕勒格,默然不语。 郭芙走到他身旁,嘆气道,“罢了,我方才一掌已是伤了你心脉,如今你已不能拿我如何,你昔日追杀于我,我今日还你一掌,如此两清。” 伯颜漠然看着已是苍老不堪的毕勒格,语调轻缓,“老师,你曾教养我十几年,但偏生杀了我的弟弟,又追杀我妻与幼子整整三月余,害我幼子险些丢了性命,如今我妻来报仇,也是理所应当。”他突然掀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道,“今日我妻饶你性命,我给你磕这三个头,便当是还了你昔日恩情。你我——两清。”
第49页 说罢他站起身来,见那些蒙古武士仍是拿刀指着郭芙,沉声道,“放肆!” 那些蒙古武士皆是愕然,这时门外响起一个声音,“让开!让开!” 伯颜闻声眉间一皱,便见门口众人纷纷让开,门外跑进一个小胖子来,那小胖子长得倒是可爱,只是太胖,便如一个小肉球一般滚了进来,他一见那些蒙古武士腰刀尽出,只当是对着伯颜的,是以厉声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不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可是平章政事,从一品大员!哪里容你们这般嚣张放肆!要不然我到干爹那里去告你们一状,让你们通通吃点苦头!” 那些蒙古武士又是一愣这才纷纷放下腰刀,齐声道,“参见平章大人。” 那小胖子见状洋洋得意道,“爹、爹,你没事吧?” 伯颜已是撑住额,不住嘆气,半晌才放下手来,看向郭芙,认真而无奈地道,“阿芙,我对不住你——” 郭芙面色古怪地看向那个一脸矜骄之气的小胖子,道,“呃——这是,阿穆尔?” 初春时节重逢绿 小胖子这才看到那些蒙古武士原本围着的是一身红衣的郭芙,见她一双漂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他想也不想地警惕道,“爹,她是谁?” 郭芙嘆了口气,招来了清勒格,小胖子瞪着眼看去,阿穆尔与清勒格都是一般的年岁,但由于阿穆尔太胖的缘故,看着比清勒格要高大一些,只是清勒格一张小脸玉雪可爱,一双如伯颜一般的琥珀色眸子沉静安然,抿着唇的样子倒有几分小大人的架势,相比较而言阿穆尔倒是看上去更小,虽小孩子胖一些也是可爱的,阿穆尔也绝对不难看,只是这般圆滚滚的样子未免养得太好了些,与清勒格站在一处就更显一派骄奢,完全不似是一对兄弟。 郭芙温柔道,“清勒格,快叫爹,吶,这个就是你哥哥阿穆尔。” “爹。”清勒格乖乖唤道,只是连一眼都不愿意看向那个小胖墩。 伯颜摸摸清勒格的脑袋,欣慰道,“阿芙,你把清勒格教得很好。” 郭芙只是一笑,“清勒格自小懂事,倒是不曾费什么心。” 言罢一家四口往门口走去,被郭芙牵着的清勒格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委顿在地的老人,眼眸清冷,倒丝毫不曾在意到那个一脸震惊的小胖子偷偷看过来的眼神。 而那些蒙古武士,没有一个敢上前拦住郭芙,虽然她是重伤毕勒格的凶手。 毕勒格看着他们远去的和谐身影,咳了几声,深黑色的血迹沾在雪白的粗布袍子上,格外显眼,他脸上现出深深的疲惫,似是瞬间老了许多,苍老不堪,不过是一个行将枯骨的老人罢了。 他捂住胸口,知郭芙那掌实已伤了他的心脉,以他的年纪来说,这么重的伤几是不可承受的,他缓缓站起身来,感觉浑身四肢百骸里传递开的剧痛,深深吸了口气,一抬眼便见一个白衣女子站在门口,眼神一如既往的纯净无垢。 “雅利安,你回来啦。”他道。 雅利安却只是歪着头看看他,“老师,伯颜让我去找十一,你还在生雅利安的气么?” 毕勒格缓缓摇了摇头,嘆气道,“罢了,你愿做什么就做什么罢,去找十一也好。”他转身进了白塔,对一旁扶着她的侍女道,“闭塔,从今日起,再不见客。” 也无需见客,他早已众叛亲离,伯颜虽不曾说,他寥寥的几个弟子已被他一一使计遣远,就连原本最为依赖他的雅利安也是一般。 这世上,原也没什么再让他留恋的了,他如今只是孤零零的一个可怜老人。 他皱着眉咳了几声——许也活不了多久了。 ** 在忽牙思伯颜仍住在左千户府,府中一糙一木皆如往昔,屋中摆设也是一般,郭芙细细看着,心中莫名有些酸楚,伯颜抚着书房中桌上的宣纸笔洗,笑道,“这原还是你在的时候写的字。” 郭芙走上前去,见那纸上墨迹早已陈旧,却清晰如昨。她方才走去,伯颜已是搂住她的腰,郭芙面上一红,伯颜在她耳边道,“你这几年都是作这维吾尔的装扮么?” “那山下的镇子住的皆是维吾尔的村民,是以——” 伯颜缓缓替她揭下面上的红纱,看着郭芙娇艷若玫瑰的面容,修长指尖抚过郭芙柳叶般的眉,停在她形状优美的红唇上,低笑道,“这样也好,至少,旁人都看不到你的面容,只属于我。”他的呼吸炙热,让郭芙的心也是一阵乱,“你——”方才张口,他已是深深吻了上来。 五年未见,相思早已成灾。他一心将所有的思绪都放在朝堂政务上,唯有予郭芙写信之时,才允许自己的思念情cháo微微倾泻一角,如今,她终于是回来了。 书房的软榻上,伯颜在她的耳边道,“曾想着要不要去天山把你抓回来,但又知道你的骄傲,阿芙,我有时候冀望着你能多倚靠我一点,但又知道若是那样的女子,便不是我的阿芙了,我恨你的骄傲,却又爱你的骄傲——” 郭芙歉然地抚着他清矍俊朗的眉眼,“伯颜,抱歉。”手臂搂住这个男人的脖颈,轻笑道,“不过,谈了几年恋爱再结婚才是正常的,不过五年罢了,今后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伯颜挑起眉,似是对郭芙那些个新cháo的言语已是习惯了,毕竟这个古灵精怪的女人给自己写的信若是旁人看了,指不定根本看不懂她那些个奇怪的语言,但偏生他喜欢——喜欢她那些比起旁的女子更为大胆和坦荡的字句。 “阿芙,你道这男女之事是‘妖精打架’,但除了你,可不许看上旁的妖精,但如今你回来了,我可绝不会放过你了。” 郭芙妩媚一笑,如今的她已是完全褪去了少女的稚气清纯,缓缓绽放出属于女人的绝艷光彩来,但她的红纱只有面前的男人有权揭下,只有他。 虽然选择了伯颜她或许走的路要坎坷一些,比起那些中原武林的年轻侠士,比如大小武,又或者其他,她非是嫁不到好人,从此过得无忧无虑,养尊处优,但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但愿寻一知心郎,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才是她想要的爱情与婚姻。 或许她仍有些小女孩儿的傻气,但是幸好,她尚有眼前这个男人,她——爱他,而他也爱着她。 一同走过最艰难的日子,才会让这种感情历久弥香,因为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岁月相守,五年分别,心却更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作为一个曾经在现代打滚二十多年的女子,郭芙远比这个时代的女子要懂得男人的心思。 ** 父母早早钻进了书房,且吩咐了下人谁也不需打扰,这对夫妻五年未见,自需要许多私人时间,一时——两个孩子也被抛在了门外。 院中花园内有一个不大的葡萄架,另有几棵高大的树木,只是此时时值初春,糙木并不旺盛,葡萄架上也只是一些干枯的藤条,只那几棵树木看着尚已发出小片的绿叶。 “喂!你、你站住!”阿穆尔气喘吁吁地跟在清勒格身后,但奈何清勒格看着走地并不如何快,实则快得惊人,阿穆尔只有一路跑着才能追得上他,“你、你别在我家乱跑!” 清勒格蓦然停步,回过头来,一双漂亮的眼看向撑着腿迳自喘着气的阿穆尔,“娘亲说,这也是我的家。” 阿穆尔一噎,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正带着弟弟住在别处,他自小便听父亲这般说,所以父亲不愿娶乌云然阿姨,但对于母亲他却没有记忆,似乎只有在梦里曾有个温柔的声音哄着他入睡。对于母亲他自然也是充满孺慕之意,但是对于这个只比他小上一刻的弟弟,他却着实不想让他抢了如今自己身上的关爱,更何况——他从小和母亲呆在一起,实在是——太让人嫉、妒了! 要知道伯颜这五年来实则极忙——很忙很忙,阿穆尔对于父亲多是畏惧敬爱,父亲也并没有多少时间管教于他,他只被一家子僕人宠溺骄纵着——而这个弟弟,却可以享受母亲的照顾,实在太不公平了! 于是当骄纵的小胖子勾起眉梢,冷哼道,“就算也是你的家,但我是哥哥,你便要听我的话!” 清勒格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阿穆尔见他一脸宁和的样子,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性子,这么安静,比娜仁托娅看着还要文雅——娜仁托娅是蒙哥的女儿,阿穆尔口中的干爹正是这位下任大汗呼声最高的蒙哥,但其实阿穆尔对这位干爹也只是几面之缘,只是蒙哥的正妻原是受过华筝照顾的远方侄女,本身无子,只有一女娜仁托娅,对阿穆尔也是极为喜爱,且蒙哥也为了表示对伯颜的亲近之意,便收了这个义子,阿穆尔喜欢报这干爹的名号倒是名副其实的“狐假虎威”了。 却哪知清勒格安静了半晌,一声不屑的冷嗤,转身就走,阿穆尔眼睛瞪得圆圆的,这才发现这个弟弟绝不是什么善茬儿,但他立刻迈着他酸疼的小胖腿追了过去,“——站、站住!” 清勒格微微皱了皱眉,足尖一点,就轻盈地跃上了葡萄架,他在葡萄架上几下借力,已是上了一棵极高的大树,这几下跳跃在这高空之中如履平地,已是看出他轻功极为不俗,且底子极为扎实。 阿穆尔却没有这样的本事,他站在葡萄架下干瞪眼,跑到那棵树下叫道,“你、你下来!”他抬头看着清勒格小小的身子安然坐在高高的树杈上,一阵头晕目眩,着实被气得不轻。 清勒格却全不理他,只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阿穆尔泄愤一般地踢了一脚那树,但那树又粗又壮,他这一脚下去又全无力气,是以丝毫没有效果,倒是自己抱着腿“哎呦”叫唤起来。 这一下阿穆尔觉得极其委屈了,原就觉得清勒格什么都占了好,他偏偏还学了这么厉害的功夫,气得他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觉得这个弟弟真是不要也罢,这样的话爹和娘就都是他一个人的了! “来人吶!来人吶!”他气愤之下大叫着,不几声便进来几个蒙古武士,他指着树上的清勒格道,“去把他抓下来!” 那几个蒙古武士都是一阵为难,不说他们也没有清勒格那般灵巧轻盈的身手,就是有,这阿穆尔虽是伯颜大人的亲子,自小骄纵非常,但树上那个也是啊!虽阿穆尔胖得圆滚滚的,但眉目之间与清勒格还是依稀相似,绝不至于瞧不出这兄弟的血脉,这——
第50页 阿穆尔见那些蒙古武士的为难之态,只当是这弟弟来了这些该死的下人便不再只听自己的话了,扁了扁嘴,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弄得那些蒙古武士一阵尴尬。 坐在树上的清勒格道,“你们都下去吧,任他哭去。” 那些蒙古武士如释重负,连忙出了花园,只当是他们兄弟吵架,全不干他们的事呀。 但事实上,这对古怪的兄弟才没有吵架,清勒格只是一脸无聊地坐在树上,看着天边渐渐漫延开的暮色,而阿穆尔也只是迳自坐在树下大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胖胖的小脸都皱成一团。 “吵死了。”清勒格皱着眉道。 阿穆尔噎了一下,继而又放声大哭,声音比方才大了许多。 清勒格撇撇嘴,不理会这个幼稚的小胖墩。 阿穆尔哭了许久,夕阳昏黄的余晖笼着这个并不如何大的花园,他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只余几声抽噎,似是哭累了,居然靠着粗壮的树干睡了去。 天色渐渐开始泛黑,清勒格才从树上一跃而下,身轻如燕,落在树下的糙地上。 他皱着眉看向脸上被抹得一把黑的小胖墩,皱着可爱的眉,撇了撇嘴,“啧”了一声才走过去,轻而易举地提起小胖墩的衣领子,把他拎了回去,随手丢给一个女僕,自己便到厨房去找些吃食来吃。 唉,这个地方风景既没有天山好,又有一个吵死人的小胖墩,真是不好玩。 小小的清勒格颇不情愿地想着,不过还好,至少——见到了父亲。只是一眼,清勒格便知道那人绝对是自己的父亲,与自己这般像——不是指容貌,而是一种感觉上的相像,虽然他抢走了他的亲亲娘亲,但看在他是他老爹的份上,就原谅他好了。 至于那个小胖墩,无视就好了,哥哥什么的,他才不需要。 起行归家遇使节 黑发纠缠,被褥下露出的肌肤雪白,锁骨精緻,郭芙迳自沉沉睡着,伯颜吻了吻她的脸颊,先起得身来。 这般有她伴在身边的日子已是思念许久,再次拥有之后,却是种满满的充盈幸福。修长指尖漫过她的眉眼,他方才俯下身去,却听得门上“砰砰”大响,顿时皱起眉来。 郭芙长睫颤了颤,果然被那敲门声吵醒了,她见尚还俯着身的伯颜懊恼的表情,不禁一笑,抬起头来亲了亲他的唇,“好啦,去看看是谁,我这也起来了。” 伯颜哼了一声道,“除了那个小霸王,谁还敢在大清早来敲我们的门。”他说着,已是往门边走去,刚一打开门,圆滚滚的小胖墩已是扑了上来,大哭道,“爹、爹,弟弟欺负我!” 正在穿衣的郭芙一怔,呃,她实在没法想像清勒格还会欺负人。 伯颜已是皱着眉训斥道,“阿穆尔!你这般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清勒格是你弟弟!你就这点出息,只会到爹娘这里来告状么!” 阿穆尔抽噎着,这才想起房内还有他昨日方才见到的娘—— 郭芙掀帘出来之时,阿穆尔这才见到他娘的真貌,只见郭芙笑颜盈盈,一派温柔模样,看着比板着脸的伯颜要柔和许多,是以阿穆尔一声大哭就扑了过去,“娘!娘!清勒格他太过分了——” 郭芙听到这个五年不曾见面的孩子这般抱着她的腿撒娇哭诉,也是有种极为微妙的爱怜,毕竟——呃,清勒格那孩子从小到大都不会做这种事的…… “那清勒格到底做了什么?” 郭芙这般问阿穆尔倒是一噎,虽然是来告状,但他也是深知告状的奥妙,把昨日的事情添油加醋地一说,且极为聪明地把某些细节夸大,比如清勒格不屑的眼神,比如他让清勒格下树他不听,比如他哭的时候清勒格那句“吵死了”,阿穆尔毕竟也是伯颜与郭芙的孩子,绝不至于蠢笨,只是这几年来伯颜忙于政务,极少管教,致使阿穆尔被家中僕人骄纵宠坏罢了,本质上也是个聪明的孩子,深谙告状所要注意的事项,一个才五岁的孩子头脑这般灵活,也是无师自通了。 郭芙一听,与伯颜对看一眼,以她对清勒格的了解,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于是“扑哧”一笑道,“走吧,我们去找清勒格。” 方才出门,清勒格已是走到院中来了,他一身黑色的练功服,黑发柔软,面容白皙精緻,额上密密一层汗,看着极为惹人怜惜,他看也不看阿穆尔,只是走上前来对郭芙道,“娘,今早的功课已是完成了。” 郭芙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清勒格,你如此用功娘很高兴。”她瞥了一眼阿穆尔,笑道,“阿穆尔,你与清勒格一般大小,但清勒格自小习武,你自比不过他,男子汉大丈夫,要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从今日起爹娘也教你武功,你若再被清勒格欺负了,爹娘却是不管。” 阿穆尔看着清勒格清冷中带着不屑的眼神,小小的拳头握起来,认真道,“好!” 伯颜道,“听闻清勒格早晚皆是两个时辰的功课,极为勤奋用功,阿穆尔,你若想超过他,非要双倍的用功不可。” 阿穆尔瞪大眼,惨叫道,“爹!一天就十二个时辰,我六个时辰要睡觉,这傢伙四个时辰都在用功,那双倍我岂不是要八个时辰,我睡觉怎么办啊,还要吃饭、玩耍!啊,天哪,呜呜呜——”他又抽泣起来,觉得前途满是黑暗。 清勒格一双通透的眼看着他,冷嗤了一声道,“就凭他也想超过我。” 阿穆尔哭声一停,尤带着泪的眼恶狠狠地瞪向他,“你等着!我一定会超过你!” 清勒格却只是不屑地看他一眼,便对郭芙道,“娘,不是说要回外公家去么。” 伯颜一笑,温言道,“我这就吩咐下人收拾,阿芙,你六年未回,岳父母绝对极为担心了,不若我们先去子叔的白驼山庄绕上一圈,再回中原去吧。” 郭芙道,“那你如今——” “无妨的。”伯颜只道她要说什么,“我不过一文官闲职,现在朝中正忙着推举大汗,我却不想卷到其中去,回趟中原也是好的,这次大汗之位必落到蒙哥手中,但他——于武之一事极为热衷,只怕我留在此处,他会让我带兵。” 郭芙闻言眉间一蹙,尚不曾说话,伯颜已道,“就算你是我的夫人,这些人原不会在意的,蒙哥如今并无多少真正能信任的人,忽必烈与阿里不哥都是野心极大,他并不会给予多少信任,怕是自己亲自领兵也是有可能。” “伯颜,你当真不想领兵打仗么?”郭芙轻声问。 伯颜道,“阿芙,你懂我的,我信奉也里可温教,对于杀戮一事极为不喜,而蒙古作战,屠城之事时有发生,我并不能接受这样的战争,若有朝一日我领兵作战,多半不会为大汗所喜,在如今蒙古大将之中,唯有忽必烈尚有几位汉人文官劝着,施以仁德,旁人都是一味暴烈,我宁愿远离,也不愿卷到这般的战争中去。” 郭芙知他是不曾隐瞒自己什么,若他坚定地对自己说他不想领兵打仗,反倒不那么真心,是以淡淡一笑,也不再说什么,这几年蒙古正乱,原是宋休养生息的好时机,但偏生宋偏安一隅,照样歌舞昇平**黑暗,就算没有蒙古,也是自己断送了半壁江山,想来便让人心凉。 伯颜去嘱咐人备车马,郭芙便开始教阿穆尔一些练武的基础。 阿穆尔却是个自小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的主儿,但此时憋着一口气,竟是极为认真,他资质与清勒格实质并不相差多少,且实则自小身体底子就比清勒格好,只清勒格在天山之上多吃了雪莲等珍稀之物调养,又兼郭芙从灵鹫宫药房中寻了几本珍稀药本,做了不少灵药,让他食了不少增强内力的丹药来固本培元,这才打下如此厚实基础,阿穆尔毕竟才五岁,筋骨尚软,大有可为,又兼他肯用功,郭芙瞧着大为满意。 清勒格虽嘴上不说,心中也不觉得那个小胖墩能超得过他去,但日日四个时辰的功课是绝不肯落下的,两个孩子一般的五岁,却比起同龄的孩子要早熟许多,就算原本不懂事的阿穆尔,在清勒格来了之后,也是大大起了竞争之心,绝不肯落后一步。 当天用过午饭,一家便上了马车,同行的尚有辛十一与雅利安,辛十一对于雅利安也与之同行感到有些少有的烦恼。 郭芙只淡淡一句,“十一,你原是将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心中旁无一物,看似个性温然,实则最为无情,但如今你却为了一个女子而烦恼,不若好好想想这是为何。” 但马车刚刚行到忽牙思外,只见一队蒙古武士护送着几辆马车前来,正与伯颜、郭芙的马车遇个正着。 “伯颜大人!”为首一蒙古武士行礼道,“我们奉忽必烈王爷之命,特来向大人送一封信。” 伯颜接过信来,糙糙看过,当即皱起了眉,他将手中信递给郭芙,郭芙只扫了几眼,便道,“护送?” “他也是好意。”伯颜道,“忽必烈在这几年里频频对我释出善意,只怕我因当年之事心存隔阂,五年之前毕勒格坚持追杀于你三月余,忽必烈却早早吩咐人撤了追杀,且如今我深得蒙哥信任,他更对我更为拉拢。” “此次你同我回中原,可曾对蒙哥说起?” 伯颜将信毁去,淡淡笑道,“如今朝中正乱,他也正忙着争那大汉之位,怕是顾不上我,但若事后想起,必然心中有些不喜,但如今忽必烈找了个台阶予我下,这车队便是出使南宋的使节团,为首一人是郝经,是忽必烈手下最为得力的汉人文官之一。” “护送去南宋的使节团?”郭芙思虑着,“近几年蒙古虽是不大与我大宋交战,也并非平安无事,这队使节团怕也是有些危险,但让你一从一品大员去护送一三品使节,倒是有些好笑。” 伯颜道,“这郝经本也是汉人,做一使节倒也恰当。护送便护送吧,反正也是个名头,只是与这使节团一道走,倒是不便去白驼山庄了,不若修书一封,让十一与雅利安送去。” 郭芙只得点头。 那使节团中蒙古武士皆是对伯颜行礼躬身,极为恭敬,实则这一列使节团中官员,最高只为郝经的三品,他还是因奉命出使而提拔的官职,剩下几位副使皆为四五品罢了,与伯颜更不能相比。 伯颜摆摆手道,“罢了,我不过是护送你们前去罢了,正使尚是郝大人,各位礼节从简吧。”
第51页 那辆马车车帘一掀,从车内走出一位看着不过三十多岁的儒生,他身着官服,面有微须,看着谦逊内敛,面容平和,他对伯颜躬身行礼道,“下官郝经,见过伯颜大人。” 伯颜拖住他的手笑道,“原不必如此多礼,我不过陪着内子回趟中原探亲,却刚好与郝大人一道,不过一路走罢了。” 郝经笑道,“常听大人之妻为郭靖郭大侠之女,却是不曾见过,郭大侠声名远播,郝经颇为敬重,却是无缘得见,郭小姐必也是万里挑一的人品,不枉大人如此深情。”他这话说得极为真诚,伯颜之妻是个汉人,还是郭靖之女,于蒙古贵族虽是颇有微词,但对于蒙古朝中汉人来说,却在心中真心敬佩他的坚持。 伯颜一笑,“郝大人此次出使南宋多有危险却自愿担下此职,着实让人敬佩。” 郝经苦笑道,“如此还要让大人费心护送,真是心中歉疚,但听闻大人身边六位蒙古武士皆是朝中千里挑一的好手,大人与夫人更是武学高手,郝经也就放心许多。”他此话说完,微一沉吟便道,“忽必烈王爷的意思是,大人护送下臣到临安便罢了,也不必多留,更不必泄了身份,要多为当心才是。” 伯颜知以他身份,实则比郝经更为贵重,是以也就一笑,并不多语。 郭芙在车中并未出来相见,是远远见到伯颜修长身形,气质高贵,与郝经说话之时侧颜淡漠中带着亲和,一派高官气派,倒是有些陌生,但偏生有种吸引人眼神的夺目光彩。 昔日不过少年夫妻,如今五年一晃而过,皆是真正长成大人,但即便是气质有变,回眸之时眼中亲昵温柔一如往昔,那仍是那个他——便好。 楼上凶箭当街来 西域长途迢迢,无论是无边糙原还是漫漫黄沙,皆是一般的风景,郝经一路上与伯颜交谈颇多,郝经此人以仁孝闻名,更兼常劝忽必烈施以仁德以得民心,于政见颇有汉人儒风,与伯颜倒也有些话说。 这日两人在马车之中正下一盘棋,郝经不经意间看向车外,只见车旁武士都是一般向后看去的眼神,他好奇之下也是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讶然看到车后两个穿着练功服的小孩子,一个身轻如燕,正跟着马车奔来,另一个却是跌跌撞撞,看上去极为悽惨,胖乎乎的身子经常如一个球般在地上滚上几滚,只那个一身黄衫的女子时在他身边,将他提起来。 “伯颜大人——这?” 伯颜微微一笑道,“不过拙荆在教导两个孩子练武罢了。” 郝经嘆气道,“像大人这般身居高位,而郭小姐也是出身不俗,两个孩子却如此刻苦,也当真少见。” 伯颜道,“两个孩子一个自小跟着母亲,倒是生性沉稳,极为用功,那个大的跟着我的却自小娇惯着养的,但如今大了,也该用些功,我虽不擅长教孩子,倒是拙荆却挺会与孩子相处。” 郝经连连赞嘆不已。 郭芙不知道那两人在说什么,她现在只是头疼得要死,她才不是什么擅长带孩子,只是现代人总是看过一些育儿的玩意儿,又兼清勒格自小真的是极为好带,从不需大人操多少心,可阿穆尔—— 五年未见,她对这个儿子也总是心存愧疚怜惜,是以如今见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心中也是心疼不已,但偏生这孩子一边哭还一边迈着小胖腿跟着清勒格—— 才短短几天,已是看着他瘦了一圈,幸好下午只需在车上练练内功并让清勒格与他对对招罢了,不似此时的功课这般辛苦。 漠上太阳渐渐高升,虽是初春,但此时阿穆尔汗流浃背,衣衫已是湿透了,清勒格已然结束了功课到车上休息去了,可他还在抽噎着跑得气喘吁吁,一边在心中默念着母亲教给他的心法,呼吸已是顺畅许多,可腿上的酸痛却让他感到疲惫不已,好几次摔了跟头母亲把他拉起来他便想就此停止,但一想到清勒格不屑的眼神,满腹的怒气又让他有了力气。 郭芙嘆了口气,跟在阿穆尔身旁,此时的她一脸轻松,她此时内功已深,非是昔日可比,不多时等阿穆尔结束了功课,才拎着他到车上去换过衣服。 刚换过衣服的阿穆尔累得直想睡觉,但见清勒格又迳自捧着一本书在念,他也坚持拿过一本书来,伯颜虽是没有多少时间管教他,但仍是给他请了教书的先生的,阿穆尔虽不怎么用功,字却也认得不少,但清勒格在读的却是灵鹫宫中艰涩的药本,阿穆尔只看了两行便是一头脑的雾水,直打瞌睡。 清勒格看着他,低低地冷嗤了一声,继续看着手上的书。阿穆尔努力撑住打架的眼皮,但仍是不一会儿就睡去了。郭芙给他盖上一条薄毯子,对清勒格道,“让他睡一会儿就叫他起来,下午再与阿穆尔对对招。” 清勒格不悦道,“我才不是操练他的刀子。” 郭芙失笑道,“清勒格,你自小懂事,怎对你哥哥这般不喜?你虽是功底扎实,到底交手的经验太少,这样阿穆尔慢慢练起来了与你对对招才是进步更快。”实际是这两个孩子的竞争心理让最近清勒格练功都比平日还要认真努力三分。 一众蒙古骑士护送着几辆马车渐渐往南宋中原而去,在即将出西域的时候,却见几匹骆驼正缓步走来,骆驼上坐着几人,瞧着都是故人,郭芙大喜,奔将出来,只道,“阿英!” 那骆驼上一素色衣衫的女子,长裙飘飘,黑发如墨,一双眼总是这般温然柔和,却不是程英是谁? 程英从骆驼上下来,直上前挽了郭芙来,她身后另一骆驼上冯鼎初慢吞吞地下来,“好呀,看到表哥不说,只见到你这姐妹。” 郭芙笑道,“虽是五年不见,但表哥你又有什么好看,哟,我说错了,表哥你自是好看,听闻那白驼山庄里可是有不少白衣丽人呢!” 冯鼎初瞪她一眼道,“哪里来的白衣丽人,不过是昔日那人的姬妾生的孩子,你莫要胡说。”原程英虽过了一年便来寻冯鼎初,但偏生那时白驼山庄正陷入泥潭,混乱不堪,是以她助着冯鼎初稳定了局势,一过又是一年多,待得一切都好,却见那白驼山庄风景秀丽,却偏生有许多白衣丽人在花树亭台间言笑晏晏,原是当初欧阳克虽走,却留下不少白衣姬妾,他一走数十年不归,尚留下几个女孩儿,西域不比中原,这些白衣姬妾竟是多与庄中人相好,奇的也是生下的多半是女儿,也是一般姿色不俗的模样,程英却是不知,只见那些女子服侍冯鼎初起来妩媚风流,心中极为不喜,但冯鼎初乃是被服侍惯了的,一时竟是不曾在意,程英却也不是那般心中不快便诉之于口的人,那些女子表面虽对她恭敬,暗里却并不如何有好脸对她,她岂会不知,是以又是悄然离去,只留下一纸书帖。 冯鼎初待得程英走了才大急,但偏生这些女子多为无处可去,自小在白驼山庄长大,并不愿离去,他一时也是头疼不已。白驼山庄虽是好大一片基业,且庄中管家忠心耿耿,这些年来虽是有些败落,但所留大半,也非是养不起这些年轻女子,且这些女子自小习了一点武,又是学得能歌善舞,却无谋生本领,这留也不是,遣也不是,弄得冯鼎初好生为难。 但他仍是回了中原去找程英,程英却已在绝情谷中结庐而居,冯鼎初默然陪她住下,一住便是半年,她才肯松口下嫁,便在冯家成了亲,又住了数月,方才回到白驼山庄,但此时程英已是冯鼎初之妻,那些白衣女子自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以下人自居。冯鼎初只道若有人想嫁,庄内自出一份嫁妆,嫁出庄去。 但时至此时,庄中仍有数名白衣女子不曾离去,郭芙此时一言道出,当然是踩了冯鼎初的痛脚,他如何能不恼。 倒是程英淡淡一笑道,“有几个也是好的,也算聪慧,正与老管家学帐,阿芙,我原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女子,只是嫁了这人,省不得这些烦恼。但凡这世上的男子总有些别样心思,也幸好他本性里对我还是真的。” 程英这话一说,冯鼎初倒是乖乖住了嘴,也不再说话。 郭芙歉然一笑,“阿英,是我失言,倒是没有顾及你的感觉。” 程英摇头道,“无妨,我知你心里是为我好的,只存心刺一刺他罢了。” 郭芙看了看站在骆驼边的荆九、聂十二,问道,“你们也随我们一道回去?” 冯鼎初道,“在那庄子里住着也心烦,不若回那中原去,我已将庄中毒经看得差不多少,庄中自有管家约束着,不妨事的。” 荆九走过来道,“我原就该回到主子身边来的,只十一说不用。”他话语中颇有怨怼,非是其他,实是在那白驼山庄中他深受冯鼎初信任,那些白衣丽人多有媚眼抛与他,最难消受美人恩,他宁愿跟在郭芙身边,反倒清静。 郭芙见他脸色已是知道为何,“扑哧”一笑道,“十一近来也心烦得紧,自是不想你去看他的窘态。” 荆九朝那厢看去,只见骑马立在车旁,身边一个白衣女子,面容清丽,颇有异域风情,就是那白驼山庄中的各色女子皆比不得她的姿色,不禁一愣,“又是一个穿白衣服的?” 郭芙知道他的意思,只喜于故友重逢,伯颜也下得车来与冯鼎初见过,郝经听闻冯鼎初家始也是官宦之家,如今他虽为蒙古使节,但身为汉人,又兼知识渊博,气质儒雅,与冯鼎初倒也说得话来,如此一路往中原而去。 一路上郭芙有日问起杨过与小龙女,程英只道与杨过、小龙女数年不见,不知消息,只听闻小龙女曾大杀重阳宫,闹出好大风波,再后来杨过、小龙女皆是杳无音讯,郭芙听来怅然,思及自己成婚之时小龙女清丽容颜,杨过朗声一曲,心中不禁有些难过,听程英这般说估计并不如何好,便想着回去定要找找杨过。 行了数日,阿穆尔与清勒格皆是一般勤学苦练,看得程英怜惜不已,只冯鼎初看着郭芙与伯颜之子都如此大了,脸色总有些古怪。 使节之列足足有数十人近百人众,行起来却快不得,又过了阵子才见到中原城镇,只是如今蒙宋交战,郝经不愿惹事,但使节之团却不能随意换过衣衫,幸得行到宋地城镇,便有宋地官员来接,郝经便道低调行事,这才能让众蒙古武士换过宋人衣冠,倒是丝毫不曾泄露伯颜身份。 伯颜、郭芙自在使节团中,但他夫妻相貌出众,极为显眼,又带得一双幼子,郝经只道是他的侄子侄媳,亦是汉人,随他一道前来,倒也不曾惹得疑心,毕竟那两个孩子尚在,实也不像是有旁的目的之人。
第52页 冯鼎初与程英虽与他们一道走,只道是路上结识之友,都从西域而来,并不与使节团混在一处。 北方民众原与蒙古积怨已深,这使节团虽是穿了汉人衣衫,但行事说话却仍是蒙古样子,已遭到不少不善眼神,只汉人官兵亦在,倒也无人敢犯,行到湖北地界,方才入了城中,郭芙便感觉几道杀气—— 武功到她这般地步,已是敏锐非常,她与伯颜对看一眼,见他眸中也是有些戒慎,便知他也发现了,于是嘆气道,“郝大人此去本就——” 伯颜道,“南宋的朝堂早已从内里腐烂,就算知道蒙古是拖延和解,也是极为欢迎蒙之使节前来与其和谈的。待得蒙哥王爷坐得大汗之位,多半还是会让忽必烈领兵来打大理与南宋,忽必烈知南宋不是这么容易吞下,与南宋打上几仗虚以委蛇是必然的,他此时的心思都在蒙古大汗之位上,却多半不肯用尽了心思去打,这也是让郝经这个心腹担得此次使节的原因。” 郭芙默然,苦笑道,“但作为南宋之民,也是渴望和平,不管如何,南宋都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蒙古此时正乱,可说得是一大好时机,偏生朝廷不争气。”她沉默一会儿才道,“若是我爹在此,也是希望有这一和谈的,虽只是这假意的和平,也总比终年战乱要好些,但这些百姓不知,必然还是会想对郝大人不利。伯颜,我此次答应与你护送他南来,也是因为他手上的那一纸暗地里的和书,你却别恼。” 伯颜浅笑道,“我怎会不知,我虽知道,但那些来对付郝大人的侠士并不知道。” 郭芙一笑,旁侧酒楼顶上已是一支箭急速飞来,郭芙身形一动,优雅飘逸,已是瞬间骑到拉着郝经马车的骏马之上,指尖夹着那支朝着无辜马儿she去的夺命之箭! 这一动当真行云流水,极尽自然飘逸,街上众人见那凶箭已是一惊,见郭芙这般轻轻巧巧截下箭来更是心中大讶—— 顿时整条街上都寂然无声,只于一身马嘶长啸,街道那端已是出现几个黑衣身影。 楼上凶箭当街来 西域长途迢迢,无论是无边糙原还是漫漫黄沙,皆是一般的风景,郝经一路上与伯颜交谈颇多,郝经此人以仁孝闻名,更兼常劝忽必烈施以仁德以得民心,于政见颇有汉人儒风,与伯颜倒也有些话说。 这日两人在马车之中正下一盘棋,郝经不经意间看向车外,只见车旁武士都是一般向后看去的眼神,他好奇之下也是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讶然看到车后两个穿着练功服的小孩子,一个身轻如燕,正跟着马车奔来,另一个却是跌跌撞撞,看上去极为悽惨,胖乎乎的身子经常如一个球般在地上滚上几滚,只那个一身黄衫的女子时在他身边,将他提起来。 “伯颜大人——这?” 伯颜微微一笑道,“不过拙荆在教导两个孩子练武罢了。” 郝经嘆气道,“像大人这般身居高位,而郭小姐也是出身不俗,两个孩子却如此刻苦,也当真少见。” 伯颜道,“两个孩子一个自小跟着母亲,倒是生性沉稳,极为用功,那个大的跟着我的却自小娇惯着养的,但如今大了,也该用些功,我虽不擅长教孩子,倒是拙荆却挺会与孩子相处。” 郝经连连赞嘆不已。 郭芙不知道那两人在说什么,她现在只是头疼得要死,她才不是什么擅长带孩子,只是现代人总是看过一些育儿的玩意儿,又兼清勒格自小真的是极为好带,从不需大人操多少心,可阿穆尔—— 五年未见,她对这个儿子也总是心存愧疚怜惜,是以如今见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心中也是心疼不已,但偏生这孩子一边哭还一边迈着小胖腿跟着清勒格—— 才短短几天,已是看着他瘦了一圈,幸好下午只需在车上练练内功并让清勒格与他对对招罢了,不似此时的功课这般辛苦。 漠上太阳渐渐高升,虽是初春,但此时阿穆尔汗流浃背,衣衫已是湿透了,清勒格已然结束了功课到车上休息去了,可他还在抽噎着跑得气喘吁吁,一边在心中默念着母亲教给他的心法,呼吸已是顺畅许多,可腿上的酸痛却让他感到疲惫不已,好几次摔了跟头母亲把他拉起来他便想就此停止,但一想到清勒格不屑的眼神,满腹的怒气又让他有了力气。 郭芙嘆了口气,跟在阿穆尔身旁,此时的她一脸轻松,她此时内功已深,非是昔日可比,不多时等阿穆尔结束了功课,才拎着他到车上去换过衣服。 刚换过衣服的阿穆尔累得直想睡觉,但见清勒格又迳自捧着一本书在念,他也坚持拿过一本书来,伯颜虽是没有多少时间管教他,但仍是给他请了教书的先生的,阿穆尔虽不怎么用功,字却也认得不少,但清勒格在读的却是灵鹫宫中艰涩的药本,阿穆尔只看了两行便是一头脑的雾水,直打瞌睡。 清勒格看着他,低低地冷嗤了一声,继续看着手上的书。阿穆尔努力撑住打架的眼皮,但仍是不一会儿就睡去了。郭芙给他盖上一条薄毯子,对清勒格道,“让他睡一会儿就叫他起来,下午再与阿穆尔对对招。” 清勒格不悦道,“我才不是操练他的刀子。” 郭芙失笑道,“清勒格,你自小懂事,怎对你哥哥这般不喜?你虽是功底扎实,到底交手的经验太少,这样阿穆尔慢慢练起来了与你对对招才是进步更快。”实际是这两个孩子的竞争心理让最近清勒格练功都比平日还要认真努力三分。 一众蒙古骑士护送着几辆马车渐渐往南宋中原而去,在即将出西域的时候,却见几匹骆驼正缓步走来,骆驼上坐着几人,瞧着都是故人,郭芙大喜,奔将出来,只道,“阿英!” 那骆驼上一素色衣衫的女子,长裙飘飘,黑发如墨,一双眼总是这般温然柔和,却不是程英是谁? 程英从骆驼上下来,直上前挽了郭芙来,她身后另一骆驼上冯鼎初慢吞吞地下来,“好呀,看到表哥不说,只见到你这姐妹。” 郭芙笑道,“虽是五年不见,但表哥你又有什么好看,哟,我说错了,表哥你自是好看,听闻那白驼山庄里可是有不少白衣丽人呢!” 冯鼎初瞪她一眼道,“哪里来的白衣丽人,不过是昔日那人的姬妾生的孩子,你莫要胡说。”原程英虽过了一年便来寻冯鼎初,但偏生那时白驼山庄正陷入泥潭,混乱不堪,是以她助着冯鼎初稳定了局势,一过又是一年多,待得一切都好,却见那白驼山庄风景秀丽,却偏生有许多白衣丽人在花树亭台间言笑晏晏,原是当初欧阳克虽走,却留下不少白衣姬妾,他一走数十年不归,尚留下几个女孩儿,西域不比中原,这些白衣姬妾竟是多与庄中人相好,奇的也是生下的多半是女儿,也是一般姿色不俗的模样,程英却是不知,只见那些女子服侍冯鼎初起来妩媚风流,心中极为不喜,但冯鼎初乃是被服侍惯了的,一时竟是不曾在意,程英却也不是那般心中不快便诉之于口的人,那些女子表面虽对她恭敬,暗里却并不如何有好脸对她,她岂会不知,是以又是悄然离去,只留下一纸书帖。 冯鼎初待得程英走了才大急,但偏生这些女子多为无处可去,自小在白驼山庄长大,并不愿离去,他一时也是头疼不已。白驼山庄虽是好大一片基业,且庄中管家忠心耿耿,这些年来虽是有些败落,但所留大半,也非是养不起这些年轻女子,且这些女子自小习了一点武,又是学得能歌善舞,却无谋生本领,这留也不是,遣也不是,弄得冯鼎初好生为难。 但他仍是回了中原去找程英,程英却已在绝情谷中结庐而居,冯鼎初默然陪她住下,一住便是半年,她才肯松口下嫁,便在冯家成了亲,又住了数月,方才回到白驼山庄,但此时程英已是冯鼎初之妻,那些白衣女子自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以下人自居。冯鼎初只道若有人想嫁,庄内自出一份嫁妆,嫁出庄去。 但时至此时,庄中仍有数名白衣女子不曾离去,郭芙此时一言道出,当然是踩了冯鼎初的痛脚,他如何能不恼。 倒是程英淡淡一笑道,“有几个也是好的,也算聪慧,正与老管家学帐,阿芙,我原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女子,只是嫁了这人,省不得这些烦恼。但凡这世上的男子总有些别样心思,也幸好他本性里对我还是真的。” 程英这话一说,冯鼎初倒是乖乖住了嘴,也不再说话。 郭芙歉然一笑,“阿英,是我失言,倒是没有顾及你的感觉。” 程英摇头道,“无妨,我知你心里是为我好的,只存心刺一刺他罢了。” 郭芙看了看站在骆驼边的荆九、聂十二,问道,“你们也随我们一道回去?” 冯鼎初道,“在那庄子里住着也心烦,不若回那中原去,我已将庄中毒经看得差不多少,庄中自有管家约束着,不妨事的。” 荆九走过来道,“我原就该回到主子身边来的,只十一说不用。”他话语中颇有怨怼,非是其他,实是在那白驼山庄中他深受冯鼎初信任,那些白衣丽人多有媚眼抛与他,最难消受美人恩,他宁愿跟在郭芙身边,反倒清静。 郭芙见他脸色已是知道为何,“扑哧”一笑道,“十一近来也心烦得紧,自是不想你去看他的窘态。” 荆九朝那厢看去,只见骑马立在车旁,身边一个白衣女子,面容清丽,颇有异域风情,就是那白驼山庄中的各色女子皆比不得她的姿色,不禁一愣,“又是一个穿白衣服的?” 郭芙知道他的意思,只喜于故友重逢,伯颜也下得车来与冯鼎初见过,郝经听闻冯鼎初家始也是官宦之家,如今他虽为蒙古使节,但身为汉人,又兼知识渊博,气质儒雅,与冯鼎初倒也说得话来,如此一路往中原而去。 一路上郭芙有日问起杨过与小龙女,程英只道与杨过、小龙女数年不见,不知消息,只听闻小龙女曾大杀重阳宫,闹出好大风波,再后来杨过、小龙女皆是杳无音讯,郭芙听来怅然,思及自己成婚之时小龙女清丽容颜,杨过朗声一曲,心中不禁有些难过,听程英这般说估计并不如何好,便想着回去定要找找杨过。 行了数日,阿穆尔与清勒格皆是一般勤学苦练,看得程英怜惜不已,只冯鼎初看着郭芙与伯颜之子都如此大了,脸色总有些古怪。 使节之列足足有数十人近百人众,行起来却快不得,又过了阵子才见到中原城镇,只是如今蒙宋交战,郝经不愿惹事,但使节之团却不能随意换过衣衫,幸得行到宋地城镇,便有宋地官员来接,郝经便道低调行事,这才能让众蒙古武士换过宋人衣冠,倒是丝毫不曾泄露伯颜身份。
第53页 伯颜、郭芙自在使节团中,但他夫妻相貌出众,极为显眼,又带得一双幼子,郝经只道是他的侄子侄媳,亦是汉人,随他一道前来,倒也不曾惹得疑心,毕竟那两个孩子尚在,实也不像是有旁的目的之人。 冯鼎初与程英虽与他们一道走,只道是路上结识之友,都从西域而来,并不与使节团混在一处。 北方民众原与蒙古积怨已深,这使节团虽是穿了汉人衣衫,但行事说话却仍是蒙古样子,已遭到不少不善眼神,只汉人官兵亦在,倒也无人敢犯,行到湖北地界,方才入了城中,郭芙便感觉几道杀气—— 武功到她这般地步,已是敏锐非常,她与伯颜对看一眼,见他眸中也是有些戒慎,便知他也发现了,于是嘆气道,“郝大人此去本就——” 伯颜道,“南宋的朝堂早已从内里腐烂,就算知道蒙古是拖延和解,也是极为欢迎蒙之使节前来与其和谈的。待得蒙哥王爷坐得大汗之位,多半还是会让忽必烈领兵来打大理与南宋,忽必烈知南宋不是这么容易吞下,与南宋打上几仗虚以委蛇是必然的,他此时的心思都在蒙古大汗之位上,却多半不肯用尽了心思去打,这也是让郝经这个心腹担得此次使节的原因。” 郭芙默然,苦笑道,“但作为南宋之民,也是渴望和平,不管如何,南宋都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蒙古此时正乱,可说得是一大好时机,偏生朝廷不争气。”她沉默一会儿才道,“若是我爹在此,也是希望有这一和谈的,虽只是这假意的和平,也总比终年战乱要好些,但这些百姓不知,必然还是会想对郝大人不利。伯颜,我此次答应与你护送他南来,也是因为他手上的那一纸暗地里的和书,你却别恼。” 伯颜浅笑道,“我怎会不知,我虽知道,但那些来对付郝大人的侠士并不知道。” 郭芙一笑,旁侧酒楼顶上已是一支箭急速飞来,郭芙身形一动,优雅飘逸,已是瞬间骑到拉着郝经马车的骏马之上,指尖夹着那支朝着无辜马儿she去的夺命之箭! 这一动当真行云流水,极尽自然飘逸,街上众人见那凶箭已是一惊,见郭芙这般轻轻巧巧截下箭来更是心中大讶—— 顿时整条街上都寂然无声,只于一身马嘶长啸,街道那端已是出现几个黑衣身影。 锋相对皆不让 阿穆尔只练了这么短短时间的武,自然也不是什么高手,且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但他那匕首凌然之势自有一种狠厉拼命的意味,那蓝衣男子一惊之下,只得手腕一翻,将他力道卸去。 倒是清勒格愣在一旁,随即大叫道,“你白痴么!让你赶快走自然可去叫爹爹和娘亲来!” 阿穆尔被那男子一格之下,一下摔在一旁,他喘着气道,“你本就比我轻功好,自然是你跑!” 清勒格噎住,但见那人俯下身子要去拎阿穆尔,小小手掌一样,已是攻了过来,那蓝衣男子只感觉被他打过的地方微微一凉,竟像是寒冰一般,这孩子如此小小年纪,已然有了如此武功,当真骇人听闻。 清勒格不是阿穆尔一般的初学者,他的武功本就练了有两年了,虽才五岁,已是根基甚稳,小小的身影便如风中拂柳一般飘逸轻灵,虽功力尚浅,但逍遥派的武学本就厉害之至,那蓝衣人也是越打越奇,阿穆尔已然缓过起来,手持匕首,一併攻上,想起这些日子郭芙教他好好练过的入门剑法来,那柄细长匕首持在他手中,便如一柄剑的长度,是以他如此攻上倒也章法有度。 那蓝衣人的脸色渐渐沉凝,他实是没想到,不过两个五岁的孩子,却是如此家学渊源,比之一般的江湖武人还要厉害上三分,怪不得之前清勒格能傲然道只因不怕那个妇人才跟她走,原并不是托大之语,就算他不出现,这两个孩子也绝不会出事。 那柄匕首本就是灵鹫宫中所藏的宝物,极为锋利寒锐,蓝衣人虽是武功高出两个孩子太多,但一时愣神之下,却被那柄匕首割破了袖子。他看了看裂开一道口子的袖子,嘆气道,“罢了,不与你们玩了,尚有些话要问你们。”言罢一指点出,想点了两个孩子的穴道,但一指刚出,却忽听破风之声,他急忙长袖一摆,只听“噗”地一声,一枚铜钱已是穿过他的袖子去! “弹指神通!”他沉声道。 然后便见街道那端,走来一双男女,男的身材高挑,眉目俊朗,依稀带笑,却是气质高贵不容逼视,那女子眉目如画,气质高华,俱是一般出色相称,自是伯颜与郭芙。 “阁下既认得弹指神通,也是我辈中人,怎可对两个孩子下手!”郭芙言语虽尚称柔和,一双眼却是锐利如箭。 阿穆尔与清勒格见是父母来了,不由皆是欢呼一声,直直朝那端奔去,那男子只是负着手,也并不阻拦,英俊面容上甚至带着浅浅微笑,更显玉树临风,样貌不凡,只听他浅笑道,“白日里本就怀疑,如今一见,那便确信无疑了,姑娘必然是桃花岛的郭大小姐了!” 郭芙搂住扑到怀中的孩子,眯起眼道:“你是何人?” 那蓝衣人却敛了笑意,沉声道,“郭大侠镇守襄阳,大义凛然,坚拒蒙古,听闻郭大小姐嫁了一蒙古人,如今却来守卫蒙古使节,说来真是可笑!郭大小姐难道不怕无颜去见令尊么?” 郭芙冷笑一声,“可笑?!再如何可笑也没有你们可笑!我确是郭靖的女儿,这一辈子,无论我所嫁何人,都是郭靖的女儿!我父在襄阳鞠躬尽瘁,我怎不知?我郭芙做事从来问心无愧,若要说我为何保护这蒙古使节,不为其他,只为不起战争!你们这些人都只看到眼前,又怎会去眼见那大局!也不想一想为何此时使节南来!”她却无法明说那郝经怀中自有一份和书,毕竟此事涉及忽必烈的私下阴谋,却是不能泄之秘。但她此话一出,提点已是足够明显,那蓝衣男子蹙眉沉思半晌,即刻有些恍然。 伯颜目光灼灼,看着那人半晌,忽然道,“阁下可是耶律丞相之子,耶律齐?” 这话一出,那蓝衣男子一惊,连郭芙也是吓了一大跳。 “不错,我正是耶律齐。”他道,随即又像郭芙拱手一礼,“耶律齐向郭大小姐谢罪,如今我在令尊手下共守襄阳,此次来刺杀蒙古使节,乃是耶律齐自作主张,实是惭愧。” 郭芙尚且没有说话,伯颜却冷笑一声道,“耶律齐,你父耶律丞相曾为我蒙古尽心尽力,虽是蒙冤而死,但你如今却是投了大宋,岂不是为家舍国!” 耶律齐淡淡一笑道,“我本就是契丹人,不是你蒙古人。” 伯颜道,“你父身居高位之时,你们兄弟姐妹受我蒙古人尊敬礼遇,你父食我蒙古君之俸禄,这般的一家人,如今却说不是我蒙古国之人,一朝你父致死,兄弟姐妹皆投了宋,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了!” 耶律齐勃然大怒道,“我父为你蒙古尽了多少心力,但结局如何!不过是被那乃马真后陷害,蒙冤致死,我耶律家又欠你们蒙古什么?!当初我父遭人陷害,那些尊敬爱戴我父的蒙古人在哪里?那些个蒙古贵族何人不是袖手旁观!如今我投了宋又如何,我深恨蒙古,如今我偏要助了大宋,去打那些个蒙古人方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伯颜轻笑一声,“耶律丞相含冤而死,耶律兄你武功既高,又有谋略,不要说什么没有机会,你若真想报仇,为何不留在蒙古,乃马真后如今已是死了,你的大仇又到何处去报?你道深恨蒙古,我蒙古除了乃马真后,又有何人对不起你,你们耶律家在我蒙古朝中何人不敬重?你爹虽是含冤而死,但你爹临死之前在做什么你可记得?” “自是记得。”耶律齐的声音有些怅然,“他直至死时仍在为蒙古朝操劳,费尽心思。” “你记得便好。”伯颜道,“耶律丞相若知你一家都是投了宋,怕是要气死的。他虽是契丹人,但在蒙古生活了大半辈子,与你们这几个小的不同,他把蒙古当成他的国家,他绝不会如你一般说——不是蒙古人,而是契丹人。” 耶律齐沉默一会儿才道,“父亲既已是死了,如今我兄弟姐妹都在大宋,母亲临死前道,不用再留在蒙古,只求一生安宁,保住我哥哥妹妹性命,我自是来了宋。郭大侠大仁大义,待我兄妹如亲生子侄,那时我兄妹无一不对蒙古深恨,在郭大侠麾下力拒蒙古绝不迟疑,如今听你一席话,倒是想起先父来——”他忽然一笑,“不过我耶律齐做事从不后悔,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如今我既投了宋,自然就是宋人!郭大侠为仁人志士,我耶律齐此生亦报知遇之恩,在其麾下,绝不后退一步!” 伯颜见他负手而立,自有一种洒脱出众的气质,也就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只见耶律齐拱了拱手,浅笑道,“郭大小姐,来日襄阳再见。” 郭芙不知迳自在想什么,待他如此说了才回过身来,脸上竟是从未见过的别扭神色,只道,“好——”却不知还想说什么,目光有些奇怪地打量着耶律齐,见他高挑身影渐渐漫入黑暗里,才收回视线,迳自出神。 许是她看得太过专注,一旁伯颜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好看么?”他淡淡道。 “呃——”郭芙一愣,回过头去看到伯颜面无表情,目光却有些危险地看着自己,一笑道,“只是有些好奇——”她要怎么说——这人原本是她这身体的丈夫啊……要知道,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多年,她早已把自己当做那真正的郭芙,但前十几年中,她不曾见过耶律齐,小的时候她也想过,若是将来长大了,那个耶律齐其实也是不错的,一旦嫁给他,留在父母身边,也是能一般地安宁快乐—— 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想后来遇到了伯颜。 今日第一次见到此人,自然心中有些古怪,也是人之常情。 “这人比之那大武小武,出色了不是一点。”伯颜道,“若你不曾嫁给我,仍是留在你父母身边,这般的人才去投了你父,说不定,你嫁的人便是他了。” 郭芙怔住,却想不到伯颜这厮的想像力这么丰富的…… “你、你说什么呢!”听他面无表情地说出这话来,郭芙瞪他一眼,指着脚边的两个小萝蔔头道,“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在说什么混话!” 伯颜哼了一声,郭芙“扑哧”一笑道,“伯颜,如今你我倒是有点少年夫妻的感觉来了。”原本平日里倒像是老夫老妻的。
第54页 伯颜瞪她一眼,“你当我在玩笑么,他看你的眼里分明有惊艷遗憾,当我看不出来么?!” “所以你第一次见他就如此不善?”郭芙笑道,平日里伯颜绝非这种一见面便尖锐到有些让人下不了台来的,今日却一见耶律齐便说他“为家舍国”,倒没有了平日里的从容作态。 伯颜理直气壮地答,“自然是因为我第一眼见到他就讨厌他。” 讨厌就是讨厌,讨厌他看向郭芙时候内敛压抑的惊艷,与那绝逃不过自己眼去的遗憾,几乎一瞬间伯颜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观人之术伯颜学了这么多年,自问从未看错过人—— 这个耶律齐,若是长得差些倒也罢了,偏生是个极为出色的人,有这样一个人用那样的眼神看向他的妻子,无论如何他也慡快不了,这是一个男人的通病—— 针锋相对之时,对面那个男人未必不明白他的怒意,却还那般展现得风度绝佳,气质翩然的模样,给谁看不言而喻。 真是讨厌的人! 临安城近风云变 阿穆尔与清勒格跟着伯颜、郭芙回去之时都是乖乖的,不敢说话,自知是闯了祸。 “你们也胆子真大,白天方才出过刺杀,你们晚上倒还敢熘出府来。”郭芙沉声道。 伯颜心情也正不慡快,冷哼了声,两个孩子皆是头垂得低低的,“阿穆尔,我知你昔日都是嚣张任性惯了的,但如今在此地不比蒙古,你也不可如此带坏了清勒格。” 阿穆尔听到这般说心里便有些不高兴了,“是他自己要跟出来的。” 清勒格也道,“自是我要出来的,才不是因为他。” 阿穆尔听到清勒格的这话,又是莫名的不慡快了。 伯颜见已到了太守府门口,便道,“今日里晚了,你们便好好歇了吧,明日里开始上课。” 阿穆尔见逃出去非但没有受罚,反而免了今日的功课,便把那些不快都抛到脑后去了,直兴奋道,“是,爹!” 伯颜见那圆滚滚的小身子蹦蹦地走在沉静的清勒格身边,不时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不禁摇了摇头,不管阿穆尔是个怎样骄横的混小子,却仍还是个小孩子罢了,天真纯稚,反倒比清勒格更加自然快乐些。 当夜方自歇下,想来在如此严密的守卫之下,今日又同耶律齐碰了面,说了那番话,却是应不会再有人来犯,伯颜与郭芙也就安心睡下。 次日一早,待得阿穆尔与清勒格结束了功课,夫妇两人便带着孩子去城中嵩阳楼上找冯鼎初与程英,那宋朝官员道昨日里惊了郝经,今日里要设宴压惊,伯颜与郭芙自是并不想留,但反正要留上一天,如今正是踏青时节,不若找了冯鼎初夫妇去踏青好了。 那嵩阳楼是城中一处最为出名的酒楼,却正是昨日she下凶箭的那处。 伯颜与郭芙刚才进到楼中,便见冯鼎初与程英同一蓝衣人坐在一处,说得正欢,不是耶律齐是谁? 伯颜顿时停住了脚步,郭芙一眼看去,随即明白了,横了伯颜一眼便想上前,这时却听一个熟悉声音道,“芙妹!” 她一转过身去,就见是数年不见的武修文,他身边伴着一位清秀的女子,自有一种楚楚风韵,于是浅笑道,“原是小武哥。” 武修文往里一看,便见到耶律齐那桌,“昨日里耶律大哥说是遇到了你,正与他说着要去寻你说话,不想今日在此间遇到了。” “你昨日也在这里?”郭芙诧异道。 武修文看了一眼伯颜,昔日武敦儒与武修文同伯颜都称不上友好,以致后来伯颜与郭芙成亲之时,他们也迳自避开不曾道贺,此时见到不免仍是有些尴尬,但那时少年意气,不过是为伯颜娶到郭芙而愤愤不平,心中嫉妒罢了,如今他已有知心妻子,也就不怎在意此事,待伯颜倒也能平和了,只邀着他们夫妻到同一桌上坐。 程英一见阿穆尔与清勒格也来了,自是欢喜,见一桌坐不下这么多人,便迳自带了两个孩子到临窗的桌子上坐了,又叫了些茶点来与两个孩子吃。 耶律齐一见伯颜与郭芙到来,一笑道,“昨日才道他日再见,不想今日便在这里遇见。” 伯颜只迳自倒了杯茶,他揭袖之态从容优雅,郭芙却知道他心中不慡快,是以只是微微一笑,也不曾答了耶律齐的话。 冯鼎初道,“昨日见到耶律兄在这楼上一闪而过,我便知道有些不妙,表妹,这耶律兄昔日与我也有一面之缘,倒是如今快成了陆家庄的乘龙快婿了。”他这话也不知是否故意说出,要知冯鼎初此人也是人精一个,许是耶律齐见郭芙并不答他的话时表现地太过失望,这才瞧出些许端倪。 “?”伯颜挑起眉,“是那个陆家庄?” “是啊!”武修文接道,“就是大胜关的陆家庄,陆家的小妹妹就是个不出房门的大家闺秀,却是不知怎地喜欢上了耶律兄。” “大家闺秀么?”伯颜微笑道,“耶律兄本也是丞相之子,倒也相称。” 耶律齐知他是何意,却也只是笑笑,并不生恼,俊秀面容带着的笑容温和如微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今我已是二十好几,都不曾婚配,是以郭大侠与黄帮主便予我说了门亲罢了。” 郭芙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他记得那陆冠英与程瑶迦之女当年不过十一二岁,如今六年已过,确是已到了适婚的年纪——不过耶律齐这人,在原着中她就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郭芙,如今呢,他是真的喜欢陆家妹妹么?但不管如何,这个男子一旦娶了谁,必然会一辈子对谁好了,想来那个陆家妹妹也是能安乐一生。如此一想,她便释然很多。 她迳自想着,移开了目光去看那厢吃得正香的阿穆尔与清勒格,却不曾注意到耶律齐悄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伯颜眼睛微微一眯,在桌下握着郭芙的那只手便一紧,郭芙莫名回过头来,见到伯颜脸色,知道他又在别扭,不禁心中有些好笑。 这时武修文又道,“芙妹,你们这次回来是来探望师父师娘的么,近几年襄阳的局势好了些,师父师娘也常在桃花岛上住。” “那便太好了!”郭芙道,“我与伯颜刚好要随着郝大人上临安去,与桃花岛倒是近。” 耶律齐挑了挑眉道,“你们要随着那个蒙古使节去临安?” “是啊,以防又有你这般自作聪明的人去刺杀。”伯颜温言道。 这回连武修文都察觉伯颜对耶律齐并不怎么友好了,他本就对伯颜不怎么待见,见他如此言语,心中更是不快,冷哼一声道,“蒙古人又有什么好东西!”这句话的声音却是有些大,那厢正在吃东西的阿穆尔与清勒格都是一愣。 阿穆尔随即摔了筷子,眼见小霸王的脾气又要发作,只见伯颜缓缓站了起来,眼光从他那里掠过,立刻乖乖了噤了声。 伯颜只是言语温和地道,“既然此地并不欢迎我们,阿芙,我们自带着孩子去踏青吧。” 武修文却是脸上尴尬至极,他常年在襄阳,自是对蒙古人极为不喜,但郭芙毕竟嫁了一个蒙古人,尚有两个孩子在此,他这样说未免就太过了些,是以涨红了脸,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这位姐姐,你别恼。”那完颜萍确是微微红着脸拉住了郭芙,“修文他——不太会说话。” 郭芙抿着唇道,“我自是没恼,但我家当家的恼了,不过小武哥,有一点你说错啦,那位蒙古使节郝大人,并不是蒙古人,而是一位汉人呢!” 武修文一愣,郭芙却是一笑,自去招了孩子们离去,冯鼎初与程英也双双告辞。 行到嵩阳楼外,冯鼎初嘆了口气道,“我未到北边之时,也是不曾想到过,原在蒙古国中,生活着这么多汉人。” 郭芙微微一笑道,“是啊,但不管有多少汉人,那边治国的总是蒙古。” 冯鼎初眯着眼看向今日湛蓝的天空,“却不知那边的百姓同我大宋的百姓,哪边过得更好一些。”近些年来南宋朝廷军费剧增,又偏生奢侈一如往昔,自然已隐隐有了民不聊生之态,只大宋君臣仍是一般的醉生梦死。 “谁知道呢。”郭芙道,“这也原不是我们需要想的。” 冯鼎初释然一笑,“说得也是。” 当下四人便带着两个孩子到城外寻了一处好地去踏青,直玩到天黑才尽兴而归,果是无人再来刺杀郝经。 使节团次日随即出发,往那临安而去,渐渐往南便见风吹糙绿,桃花处处,风吹落花缤纷,风景渐佳,又见山水秀丽,江南的温婉风景让在西域看了几年大漠糙原的郭芙思念不已,如今见旧景如故,却又生出几分怅然来。 渐渐往南之后,蒙古的使节团便换上了蒙古衣衫,打起仪仗来了,但许是偏南,不曾受战争之扰,竟是也不见有民众仇恨视线,郭芙心中暗嘆,果然这南宋的江山一半是自己断送,到得临安附近州县,已是接得一处便是一处宴席,极尽奢华颓靡,丝毫不见末世战乱之态,蒙古与宋在那边界上打得如此激烈,已是死敌之态,但偏生在这南方仍是一派祥和,各地官员都是以主之态极尽相待,以求尽得地主之谊,待蒙古人竟是一般的亲热,而百姓也只是递过来几个好奇眼神,丝毫没有恶意。 原这几年间蒙古与宋战争稍缓,战火本就不曾烧到南方来,是以南方百姓官员对蒙古人自也就没有多少仇恨之态,但如此不思灾祸,也让郭芙心中嘆息不已。 不过多日,便已行到临安城下,伯颜与郭芙正释然一笑,过了今日,他们便可起身去桃花岛了,但这临安繁华,阿穆尔与清勒格又正值好奇的年龄,本就该去逛一逛的,是以他们随着使节团进了城。 此时正是春光美好的时节,只是随着这列蒙古使节的进京,微微的有些——风云暗变。 ** “进京了?” “是,大人。” “唔。”那坐在椅上之人发出一声冷笑,“来得容易,想走就不那么容易了,吩咐下去,开始行动!” “是!” 天目楼上送请帖 临安作为南宋的都城,且在那温婉江南,不沾丝毫北方寒气战意,一味地风流奢靡,一派繁华富庶。 蒙古使节入城的时候,宋理宗赵昀正在宫中听戏,一听闻蒙古使节已到,才不慌不忙地让人撤了设宴。
第55页 而此时临安城中的赵王府中,住着的是宋宁宗的次子赵旻,若非前宰相史弥远废了太子,立了赵昀,赵旻反倒没有这么舒适的日子,只因赵昀非是正统,对赵旻极为客气,这赵王府也是一味的华丽奢侈,占地极广。 赵旻是个无需担心的角色,只因他天生贪色好武,又无甚企图心,是以赵昀待他倒也亲善,极为纵容,但这位赵王虽是于政途别无企图,但是个自小骄纵的主儿,又偏生好色,是以府中养了数以百计的美妾舞姬,又偏生好武,养了数十位高手门客。 此时一个头陀正在赵旻耳畔悄声说着什么,赵旻挑着眉听,“当真?” “当是不错,小人回西域之时,听得弟子提起的,那毕勒格本是西域第一高手,却让那女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偏生那女子还是少有的绝色。” 赵旻实则生得不错,面貌清秀,但凡皇室子弟过了几代总是长相不错的,毕竟皇帝娶的女人多是漂亮的很,这赵旻虽是常年浸yin酒色,但一则年轻,二则保养极佳,一张清秀面皮和那天生宝石玉器、丝竹薰香养出来的矜贵气倒也让他笑起来有那么几分迷人。他这一笑,眸光便有些风流,“那这女子如今岂不是第一高手?” 那头陀躬身道,“小人昔日与那毕勒格交过手,只数十招就败了,实是无法想像有人武功能比他更高。” 赵旻更是来了兴致,“殁大师你的武功已是极高了,居然如此赞誉那个毕勒格,想必这个女子确是不凡,但凡武林高手,总有那么点傲气,殁大师你说我们要如何才能去请得那女子来?” “王爷大幸,如今那女子刚好来到临安,只是——只是她已是嫁了人的。”那头陀脸上现出一丝遗憾来。 赵旻却只是挥挥手,“那有什么,她既是第一高手,世上又有什么男子配得上她,今晚皇兄设宴接待蒙古使节,他们可会进宫么?” “许是不会的。”那头陀道,“他们只是随着使节进京来而已,不过小人已经打听到他们在天目楼定了一桌酒席。” “干得好。”赵旻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来人,备车,去天目楼!” ** 伯颜、郭芙带着两个孩子方自出了门,便见天空朦胧,已是飘起了细雨,此时尚是春日,但雨落在身上仍是微凉,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掀开的车帘后露出程英带笑的脸,“上车吧!” 郭芙上了车后,程英才道,“已是打听了,那年小龙女不知为何事杀上终南山,伤人无数,但似是重阳宫理亏,并未追究于她,后杨大哥也去了,与她二人进了古墓,再往后就杳无音讯,只近年听闻他们也曾入得江湖,很是做了几件好事,颇有侠名,他二人带着一只大雕,人称神鵰侠侣。” 正说着,一人掀开车帘,悄无声息地窜了进来,这马车极大,坐了冯鼎初、程英、伯颜与郭芙外加两个孩子仍是十分宽敞,来人是荆九,他抖落身上的雨滴,递给郭芙一封信。 郭芙接过信来,糙糙扫过已是笑了起来,“当真巧的很,如今哥哥与龙姐姐也在临安附近!荆九,着人送信给他们,邀他们来临安相会。” 荆九点头去了,车外驾车的却是辛十一与雅利安,雅利安仍是一身白衣白裙,颇有异域风情,容颜极美,她好奇地看着临安风情,辛十一却似是对临安极为熟悉,虽眼罩布条,仍是熟练地驾着马车穿街走巷。 不多时便停在一酒楼前,郭芙笑道,“这是‘轻红’的产业,大家一路疲惫,刚好吃顿好的,这临安天目楼的名头还是不小的。” 两个孩子已是奔到对街去买杏仁糕与糖葫芦了,郭芙温柔看着,随即回眸望楼上瞧了一眼—— 楼上包厢之中,一人华服锦袍,高冠缀玉,正目光灼灼地从帘后看着楼下从车上下来的女子,见那女子一身浅红衣衫,便如枝头杏花,极为好看,长长黑发因着雨水贴在背嵴颊旁,漆黑如墨,丝丝缕缕,又在风中轻漾。待得她那一回眸抬头的时候,他方才看到这女子的秀眉明目,清丽面容。他自问美女看过不少,绝色的更非不曾见过,但无一人有这女子的气质,若霜华般清冷,偏生又暖如明玉。一双眼亮若星辰,深邃无底。 这人自然就是赵旻,他正痴痴看着楼下郭芙之时,自是不曾见到身边那头陀略带冷笑的神情。 郭芙武功高强,感觉敏锐,她自是察觉楼上有人看她,这才抬头相望,但那楼上垂着帘子,她却看不到是何人,与身旁伯颜对看一眼,只见他也正蹙着眉望来,略略摇了摇头。 郭芙也就不再想了,自与冯鼎初等人上楼。 方才进门,便见掌柜的迎了上来,郭芙低声一问,那掌柜的便告诉了郭芙,原那包厢是为赵王所定,这赵王却是声名远播的贪色好武,门下也有不少高手门客,一听这郭芙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伯颜却是若有所思,只道,“阿芙,我们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郭芙点点头,他们非是怕了这些人,以她和伯颜如今的武功,何人要留下他们都不是什么易事,但却不想招惹什么麻烦,“啊,那还约了哥哥在临安相见。” “就等三天吧,三天之后我们便离开。” 上了楼去,房中已是备好酒菜,香气扑鼻,勾得人心中馋虫大起,众人坐下方才吃了没多久,便有人来敲门,雅利安打开房门,却见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稚龄少女,身后尚有一个六十多岁的眼瞎老人,那少女微微一福道,“诸位少爷夫人,有人点了曲儿让安儿来唱,已是付过帐的。” 郭芙一愣,她是绝没有请掌柜的叫这种服务来的。但那少女已是站在一旁,那瞎眼老人坐下,拉起了二胡,叫安儿的少女便唱起歌来,唱的是柳永的词,极为缠绵悱恻,温柔多情,这少女的嗓子极好,自有一种江南水乡女子吴侬软语的风情。 桌上众人只冯鼎初对这种事儿还算熟悉,待少女唱完便掏出一块碎银准备打赏,只见那少女行了一礼道,“已是有人打赏过的,只有人吩咐来唱给这位郭姑娘听。”说罢看了一眼郭芙,那眼中尤带羡慕,郭芙顿时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这、这手段很熟悉啊,有点像是当初大学的时候追女孩子的架势——? “郭姑娘,那位少爷吩咐安儿予姑娘送了这帖子,还请姑娘笑纳。”那安儿递过帖子之后,微微一笑,有礼地退了出去。 郭芙看着手中的帖子,半晌无语,那帖子极为华丽,金红色的底子,看着嚣张又贵气,伯颜接了过来,一打开便闻到一种淡淡的香味,哼了一声道,“居然用这种些微催情的薰香!”一看那帖子上写的正是满目的华丽辞藻,皆是夸赞郭芙之词,又道明日设宴,还请郭芙赏光云云,不曾提到其他任何人,只邀请了郭芙一人,伯颜越看越恼,“砰”地一声拍了桌子,那封华丽的请帖便在他指间被捏了个粉碎。 郭芙笑眯眯地道,“碎了就碎了吧,反正也没准备去。” 阿穆尔与清勒格虽是不懂所为何事,只是见伯颜发怒,都是缩着小脑袋拼命扒着碗里的饭菜。 冯鼎初沉吟道,“若真是那个赵王,倒还真有点麻烦。”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刚好看到楼下一列极为华丽的马车走远,“这赵王手下门客不少,传闻有少林等各大派的高手,更有两位久不出世的老怪物,若知这些也就罢了,我知你两个武功更高,但他手中尚有一支兵,人数也不如何多,只数百人,却是宫中禁卫,有一队弓箭手最为可怕,你们——还是当心些。” 伯颜一听,冷笑道,“我才不信我们方才进京,就如此巧合地遇上这位王爷,他却偏生对阿芙如此上心,怕针对的还是此次使节团——又或,是我。” 郭芙握住他的手,伯颜安慰一笑道,“放心好了,就算针对的是我,也非是那么容易得逞,如今蒙古要对付我的不过那么几人,我心中有数,此地毕竟是大宋,他们要动手也要通过别人,比如那位赵王,多半此次是成了他们的棋子。” “但这步棋却不容小觑。”冯鼎初道。 伯颜道,“只是三天——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倾巢而出——若是揪出这临安所有的不安分的暗钉,也不是不好。我倒要看看,最后死的是我——还是他们!” 雨夜遇袭相从容 从天目楼中出来之时,天色已暗,雨也愈发大了,整个临安城笼在密密的雨幕中,自有一种幽谧的安宁。 别过冯鼎初与程英,伯颜、郭芙、辛十一与雅利安带着两个孩子驾着马车往回走,临安毕竟是临安,虽已入夜,却也有不少匆匆从身旁经过的行人,直到走过那条晚间格外热闹的大街才安静下来,渐渐只闻自己马车马蹄落地的声音和那噼里啪啦打在马车和路面的雨声,直到—— 几个黑影幽灵般从街道那头出现! 辛十一眼睛看不见,但此时入夜,又有大雨,寻常人也看不到多远去,他反倒格外敏锐,就算是透过雨声隔着雨幕,他仍是清晰感觉到了前方人的来者不善。 辛十一的大箱子从不离身,雅利安随身只有一个与她的白裙融为一体的白色绸袋,她从袋中取出一大块铁块一般的物事,只见她展开展开展开再展开,那块沉铁就神奇地变作一张极大的铁弓,神乎其技,若非亲眼所见,几乎让人无法相信有这般精密的技艺能把一把弓折成那么小的一块铁,她的动作极快,又快又熟练,随着那几乎泛着寒光的弓弦套上,她的纤指一动,“嗡”的一声响,似是这雨幕都猛然一颤。 辛十一一身黑衣,他的弓自然没有雅利安的那么神奇,能折成那么小的样子,他的弓是寻常的弯折弓,只是更大更沉重看着也更可怕,他与带着笑容一身白衣的雅利安外放的凌厉不同,他寂然、低调,看着却更加危险,偏生与一旁的雅利安有种极为相协的气质,仿佛有这么两个人,两张弓,要从街的那头靠近这辆马车,是绝对的痴心妄想。 但街道的另一头也有人在靠近马车! 车内郭芙淡定地替两个孩子整好衣领,只道,“清勒格,与阿穆尔好好呆在马车里,不要出去淋雨,万一生病了就不好了。” “是。”清勒格应道。 伯颜与郭芙下得马车来,伯颜一身银灰的袍子,仍是留了些蒙古人的特色,衣领上有着繁复的绣纹,衬着他疏朗英俊的面容,总有种高贵凌然的气质,而郭芙那身浅红衣裙,月白褙子更是在黑夜里极为醒目,他们只是那样站在那里,手中甚至并无兵器,除了早年郭芙从小龙女那里换来的手套,伯颜本就不用兵器,而郭芙早年用她的干坤,只是近几年潜修逍遥派武学,剑之一物于她也是可有可无。
第56页 甚至此刻,黑夜遇袭,她仍能同伯颜对面而笑,并不如何担忧。 这是一种过分强大之后才有的绝对自信,自从五年之前,他们早就暗下决心,再无人能逼他们到绝境。 这是对对方的守护,也是一种承诺。 来人不弱,自然是不弱的,在交手的那一刻,他们便知道这必然是王府养的门客,辛十一与雅利安的箭他们拦不下,但这些油滑的江湖人学会用士兵才用的厚盾,显是有备而来,沉重的铁盾被那几人轻松提在手中,甚至在箭飞来的那刻,他们还有时间露出几丝微笑,略微有些得意—— “砰!”是箭撞上了盾的声音!“噗!”一声轻响,却是穿过铁盾的黑箭刺入身体的闷声! 雅利安遗憾地撇撇嘴,她的那支箭只仅仅穿过那铁盾,却只伤了背后那人,但辛十一的箭,却是穿过铁盾,狠狠刺入了那人的身体! 仍旧是输,她有些不服气,从袋子中取出箭支来,她的箭支都是弯折的,但强度并不比辛十一的黑色铁箭弱,但于这箭道上,她总是逊于十一几分,让她有些不甘的气馁。 来人大惊,却是绝没有想到这种铁盾仍是挡不住那杀神之箭!前进之势不禁缓了一缓。 而就在这时,后方的人已然逼近—— 郭芙飞出去之时姿态翩然,便若临空而起,极其好看,但下手却不曾容情,对于敌人,她知道不存在手下留情这种姿态,一双白皙若雪玉一般的手,五指纤长,每根手指都完美无瑕,在雨夜里看来更是美丽极了,但偏生是那样可怕! 对于王府养的高手来说,他们无一不是在江湖中曾经响噹噹的角色,自然也非庸手,但看到那只几乎不带烟火气的美妙而优雅的手,却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因为那只手温柔地贴在第一个靠近的那位身上时,只见他狠狠吐出一口血来,远远倒飞出去!那口鲜血喷洒或许很快被这雨幕掩盖地干干净净,但确是绝不作伪的,至少那位曾经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铁臂刁三的本事他们都知道,绝不该是这样一招落败的绣花枕头。 这些离了江湖上舔血生涯的汉子早已经被王府的锦衣玉食养惯了,虽然知道王爷一身令下他们也还是要出来拼命,这一刻还是禁不住畏惧,但这种畏惧还未曾实质,已有第二个人伤在她的掌下! 她的姿态优美若舞蹈,翩然若飞,逍遥如仙,偏生出手如此狠辣,心脉、锁喉、下阴、腰腹,她虽只一击即走,但这一击,已是重伤,连他们中最为厉害的钟老爷子也于十招伤于她的掌下!此时,众人才心凉、害怕、不知所措。 她前攻,伯颜也不曾后退,他的手也很好看,五指修长,骨节明晰,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双手未必有些过于清秀,他的手并不小,只是看来线条太过柔和——他擅“明指”,后他练九阴真经,更擅这双手上的功夫,且已内功深厚,如今他的明指并开如莲,已是奥妙无方,力道可怕—— 明指所旨不过将所有的力道都集中在那一指之中,但这一指既发,力道又是多么可怕—— 甚至感觉那不带烟火气的手指不曾触及那些人的身体,已是听到骨骼碎裂的身影,那种令人牙酸的声音在这雨声中,依然清晰可闻。 可怕到残忍的地步。 四人皆战,不曾注意到就在一侧的楼上,一人披着雨蓑,正用贪婪的目光看着这艺术般的战斗。 ** 赵旻是一颗好用的棋子么——绝不是。 他确实对政途没什么企图心,但并不代表他就是个傻瓜,他非但不傻,还很聪明,所以他骄横了十几年依旧好好地在当他的赵王,甚至极为舒坦的,皇帝把禁卫交给他一半,府中养了这么多人依旧能过这奢华的生活。 他是一个王爷,但是自问比皇帝还舒坦。 而他想要的东西,从来还没有得不到的。 赵旻不是一个好人,但他做事从来不留后患,比如他曾强抢一个民女,他会把这个女人的全家全部暗杀了,包括那个女人才两岁的孩子,赵旻从不给人找自己报仇的机会。 那这次他看上了郭芙,要比以往的那些都要难办一些,因为郭芙本身是个高手。如今郭芙便如一颗绝世的夜明珠,他很想拿到手,只能在黑暗里下手,偏偏又怕被夜明珠照亮了脸孔。他没有关心这个女人的丈夫是谁,不过他看到了这女人身边尚有两个小孩子—— 这是可以利用的,可那个男人,只有杀之。赵旻从不认为京城里有他杀不了的人,就算郭芙是第一高手也是一样。 正如冯鼎初所说,这个棋子远比想像的要狠厉一些,在他清秀的外表下,有着最为残酷冷血的心,不管他表现地如何纨绔,却比天下所有的纨绔子都要可怕得多。 这种人其实并不好利用,但一旦成功地下了他这枚棋,那几乎是通杀的结局——当然,也要这颗棋子愿意才行。 偏生郭芙是那般美貌,又有着那样厉害的武功——刚好戳中这位王爷最重的那块贪慾之心。 要对付伯颜的人自然不会只备了一步棋,如今他们正皱着眉在厅中转悠,“他们为何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原也以为今日赵旻那张请帖会让他们暂退,如今他们不动,那设在去桃花岛路途上的人是不是可以撤回来了?” “不,不行。”那人坐在椅中,喘了几口气,“难道他的胃口这么大,想把我们都引出来么?” “大人?” “那些人已经是我们在大宋这里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力量了,但是要杀伯颜却还是很险,最好、最好这位王爷能出手。” “可是一旦他们离了京,那就不好办了。” “嗯,可是殁帖那边说那该死的王爷说要让郭芙心甘情愿,正在与人讨论什么追女大计,真是可笑透了——” “那怎么办?” “不急,待得逼急了,这位王爷不出手也得出手,先得弄清伯颜他们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宫中已经开始谈合约了。” “放心吧,上头已经买通了贾似道,就算合约成了,他也会扣下郝经,以忽必烈的性子,必然大怒,到时候再与宋争上几场,必然会给忽必烈带来一点麻烦——当然,郝经投了宋就更好了。” “但如今伯颜住在使节馆,又不能动那些使节——” “唔,需要寻个时机,要杀——就一击必杀。” “那郭芙呢?” “管她做什么,自交给那好色王爷好了。” “真不明白上头为何要花这么多的心血来杀一个人。” “哼,你懂什么,这伯颜是从一品,本就比之你我地位不知高了多少,偏生又深得蒙哥王爷信任,如今蒙哥王爷即将继位大汗,伯颜又是忽必烈一派的人,你说——” “是,此次绝不容有失。” “那是自然!” 雨落轻雾杏花香 “王爷,要下令他们停手么?”一人撑着一把黑伞站在穿着蓑衣的男人身边,将伞几乎都放在那男人上方,自己浑身被淋了个湿透。 “再等等。”他带着兴奋的笑看着眼前雨中跳起的绝丽舞蹈,杀意四溅,他虽站在稍远的地方都可以感觉得到那种侵入骨髓的寒意。 身旁那黑衣人微微皱了皱眉道,“王爷,别院的人已是折了二十七个,再这样下去——” 男人的清秀面容上带着不悦,不情愿地挥挥手道,“让他们住手吧。”转身离去之时又扯开嘴角,喃喃自语道,“还真是值得,第一次看到这般美妙的武功,她很值得——” 这时,那被他称为“殁大师”的头陀迎了上来,躬身道,“王爷,难道不用杀了那男人么?” 他勾了勾唇角,“担心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今晚不过是个试探罢了——很不错,这样的人才会有挑战。”他回过头去看了看雨幕中卓然而立的男人,那人似有所感,抬起头来朝他这厢望了一眼,他笑起来,“只有将这样的男人彻彻底底地打败,再将我想要的夺过来,才是最美味的胜利。这种兴奋的期许,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殁大师,给你记一大功!” “多谢王爷!”那殁大师笑了笑,眼里闪过残忍的光芒。 他大步向前走去,嘴角尚带着自信而惬意的笑。 他是赵旻,在整个临安,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足以一手遮天,谁人逃得过他的手掌心去! ** 回到车内,郭芙嘆了口气道,“这位王爷未免太过明目张胆。” 伯颜轻笑道,“不过是次试探,却让我确认了一件事。” “什么?” “确是蒙古那边——有人要杀我。”伯颜嘆了口气道,然后从指间落下一截小小的箭尖,“吹马箭,是蒙古人才喜欢用的玩意儿。”他执起那截箭尖,只见那小小的并不算多精巧的铁箭头上,泛着蓝幽幽的光芒,“剧毒,若是割破一点肌肤都是很危险的。” 郭芙一听,眉间一皱埋怨道,“那你还不赶快扔了!” 伯颜一笑,“夫人哪,这可是呈堂证供,怎么能扔掉。从这一截箭头上,看到的门道可不少。”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将那箭头包了起来,甚至带着笑道,“喜欢用吹马箭的人,又或喜欢用这种毒的人,又或那个虽然穿着汉人衣服却仍掩不住他满身糙原气的大汉,阿芙,等我们离了临安,怕是有些人要倒霉了。” 郭芙嘆了口气道,“如今你是从一品大员,在蒙古境内自然没有什么人敢犯你,我也知你如今线布得有多密,但如今这是在大宋!” “我知道。”伯颜看向窗外密密的雨幕,打在不远处乌青色的屋檐上,“但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除非哪一天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然在哪里都是一样——生命操控在别人手中,这种感觉我很不喜欢,我想你也一样,阿芙。” 郭芙轻轻笑起来,“那是自然的。”她说,然后微微眯起了眼睛。 辛十一与雅利安驾着车,极稳,嗒嗒马蹄踏过那条血迹很快被大雨洗刷的大街,停在了使节馆门前。 天空的阴霾并未散去,但雨势已是渐渐小了。 第二日清早,云消雨散,空气格外清新,院内杏花落了一地,残红冷香。
第57页 郭芙一起身便听到院外嘈杂,梳洗过后走出门去,只见下仆恭敬道,“有人给姑娘送了一车礼物,您看——” 伯颜走出门去,见外面停着一辆马车,车夫一见郭芙出来,跳下车来,直往外搬东西,又是绸缎又是首饰,看着极为华贵,郭芙挑了挑眉道,“不必搬了,从哪里来的还回到哪里去吧,我受不起。” 那车夫只是笑了笑,递给郭芙一张帖子道,“王爷请郭小姐去赴宴,这些东西收不收都无所谓,不过是些消遣的玩意儿。” 伯颜拿过帖子来看,与昨日的一模一样,似是知晓昨日那张被他毁掉一般,今日里仍是送了这张来,他带着笑,在那车夫面前将那纸请帖捏成了碎片。 那车夫却仍是笑盈盈的,“王爷的话既已带到,那小人就告退了。”也并不为伯颜的举动动怒。 伯颜与郭芙站在门口见那马车走远,微笑道,“见招拆招,我有足够的耐心,只是如此被动却非是我的风格,明知这赵旻不过是被人利用,却还是心中不慡快——” “利用什么的,这位王爷未必不知,只是他本心也想这么做,自然不在乎所谓的利用。”郭芙道,“明里如此得罪他虽非上策,但不过三天,三天之后——天下之大,他又能奈我何。”她笑起来,认真道,“伯颜,不若晚间我们去那王府兜一圈,也出出昨夜那口闷气罢!” “也好,刚好去调查一些事情。”伯颜点头同意,以他二人此时的武功,要夜探王府实是轻而易举,“十一、雅利安与我带来的那六个护卫便留在府中照看阿穆尔与清勒格。” “嗯。”郭芙眯着眼看了看墙角落了一地的杏花,勾起唇角道,“若再下一点雨,就更有意境了,王府的风景想来不错。” 伯颜看着深巷走出一位提着篮子卖杏花的卖花女,掏出两枚铜钱来买了几支杏花,折了一支别在郭芙发上,杏花清香,衬着她娇美容颜,他微微一笑,与郭芙相携回屋。 这一日都平静非常,黄昏之后,暮色之中的临安微有些水雾朦胧,天边又捲来几层云,怕又是要落雨,天刚擦黑,伯颜便同郭芙出了门,在临安转了一圈后,才动身去王府。 王府占地极广,在临安极其招摇,是以就算这两人是第一次来临安,也绝对很容易就能找到地方。 极为嚣张的华丽,一派奢靡贵气,看着这高高的围墙,与那剽悍的守卫便知这府内人绝非一般的纨绔。 两人如轻云般落在院内,却见虽是入夜,王府内却仍是极忙,躲在假山后方便听到匆匆走过的管家言语—— “快、快,放到后方库房里去。”那管家的口吻并不怎么好,许是这是平白多出来的工作,“真不知王爷买这么多药作甚么,又不是什么要紧的药材……”他喃喃念着,却不敢怠慢了工作,“对——就是那厢,别院的库房!” 伯颜挑了挑眉,在郭芙耳畔低声道,“阿芙,那别院,听闻就是住的那些江湖人。” 郭芙只感觉耳边轻痒,他温热的呼吸拂在耳廓,虽已是夫妻这么久,她仍是脸上一红,便感觉伯颜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咬,她顿时一僵,回过头瞪向那个似笑非笑的男人,“你不是说有事要查么!” 伯颜“啊”了一声,携着郭芙跳上了第一重院子的屋顶,“看这格局,那边才是主屋,我们去看看吧!” “不如——我们去把那赵旻和他宠妃的头发眉毛都剃光?”郭芙不知怎么的想起《西游记》里孙猴子的恶作剧。 伯颜“扑哧”一笑道,“你从哪里想来的歪主意,那赵旻身边护卫必然武功高强,怕是没那么多时间剃头发剃眉毛。” 郭芙本也就是一说,笑盈盈地道,“那我们去盗了赵旻的宝库?” “这个值得考虑。”伯颜笑道,“不过我们现在要去的是赵旻的书房。” “去书房作甚么,那些蒙古人既是利用他,自然不会留下什么证物,自有人在他耳边吹风啊。”郭芙讶异道。 伯颜看了看今夜无月的天空,“月黑风高夜,正是好时候啊,莫要小看了赵旻此人,他虽是好色,却绝不冲动,做事之前都要权衡一下值不值得,实是个最吝啬的人,我并不相信他会当真只因为有人跟他说了你便会为此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笑了一笑,“昨夜里你给我的那张赵旻生平事迹,你看到的是此人多么无恶不作,我看到的是——若没有足够的利益,他绝不至于为了色而倾巢而动,这人虽然纨绔,实则阴险缜密。” “阿芙,不要看低了你我,这世上能动我们的人已然不多,要动一下付出的代价更要极大,那赵旻不是傻子,亏本买卖他是不做的。”伯颜带着郭芙朝一个方向掠去,“所以我要去书房,看看有什么人,到底许诺了他什么——” “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夜色瀰漫,整个王府笼在一层淡淡水雾中,昏黄的灯光处处,偶有一两个黑影风一般掠过,守卫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只以为是眼花罢了。 赵旻的书房连着内堂,他正坐在堂间软榻之上,喝着琉璃杯中的葡萄酒,屋中尚有两个他的宠妾——这两个宠妾一是临安最出众的舞姬,有着最妖娆的身段和冷若冰霜的脸庞,偏生笑起来如此妩媚多情,此时正跳着诱惑的舞蹈,整个身子如蛇一般弯折成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弧度,柔若无骨。另一个却是一个相貌清美的女子,她身着道服,若是郭芙在这里怕是要失声叫出来的,那身衣服赫然是全真教的道服,但如今她虽是面色清冷,正弹着一架琴为那跳舞的女子伴奏,但一双含情脉脉的眼却落在赵旻身上,无疑正讨好着这个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矜贵的男子。 赵旻却面色迷离,思绪不知飞到了何处,许是想起那个雨夜之中翩然若仙,逍遥凌舞的女子—— 那种神韵,就是他所有的姬妾加起来,都是无法比拟的,勾魂摄魄,至少如今他的整个心神都已被那个女子吸引。 今晚他命人摆上了最贵的宴席,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她仍是没有来,虽明知她不会来,但她真的未曾出现,他又十分失望。 而这个时候,伯颜与郭芙已是悄然潜入了赵旻那间并不算小的书房。 夜色渐深,果是月黑风高,赵旻尚不知,他所思所想的那个女子,距他不过数十步之遥。 细雨红杏待君归 赵旻的书房很大,但收拾地井井有条,想必是有专人打理,伯颜对着郭芙指了指那边书架,他自己便到书桌附近翻了起来。 郭芙原以为会像小说里那样,找到一个花瓶或者挂在墙上的画,然后一转一掀,露出一个小密室来,结果不过半刻钟,伯颜便在桌上和一旁的架子上的书中搜出几封信来,郭芙从怀中取出一枚夜明珠,伯颜就着那微弱光芒糙糙扫了几眼,唇边已是露出冷笑来,“原来如此。” “回去吧!”他道,郭芙瞪着他,只低声道,“这么简单就搜到了?” 伯颜好笑地看着她,“不然你以为要藏得多好么,不过是些利益纠葛,无关政治,且是蒙古人送钱给他杀一个蒙古官员,这些信就算到了大宋皇帝手里,怕这赵旻反倒会受奖赏,他又怕什么!”只见他将每封信中信纸都抽出来,再将一张张白纸叠好放进去,且将每封信都放到原本的地方,一切还归原位,以他的记忆力,自是丝毫没有差错。 “放心吧,几日内这赵旻必然还没有心思又翻开这些看过的信来看。”他微笑着,郭芙看着他的举动,直嘆阴险,“还去探王府的宝库么?” 伯颜挑了挑眉,“如果夫人有兴致的话,到王府屋顶上赏月都无妨,更何况一探宝库?” 郭芙笑道,“今天月黑风高,哪里里的月赏!好啦,回去吧!” 两人悄无声息地从书房中出来,听闻附近堂中依旧有着丝竹之声,只相视一笑,郭芙撇了撇嘴,听着那厢女子娇笑的声音,一阵恶寒,足尖一点已上了屋顶,离开王府之时甚至没有一个人察觉。 留在临安三天之第一天就这么无惊无险地过去,第二日清早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整个临安都水雾朦胧,春雨尚有些寒意,是以伯颜、郭芙都不曾让阿穆尔与清勒格出门,毕竟此时尚有人虎视在侧,指不定就会对孩子下手—— 待得夜里,两个孩子却齐齐发起了烧,郭芙忧心道,“该不会是淋了雨——” 伯颜皱着眉摸了摸阿穆尔滚烫的额头,郭芙正在用帕子沾了酒给孩子抹身子散热,“照理来说如今以他们的身体,决不至于这么容易发烧才对。” 伯颜轻声道,“阿芙,你还记得昨日夜里,那个王府的管家么?” 郭芙一惊道,“难道?” “怕是如此。”伯颜站起身来,“整个使节馆除了两个孩子,大人都没事,且我们用饭之前都是试过的,绝对无毒——” “无毒又如何。”郭芙苦笑道,“以你我如今的武功,多半毒素对于我们来说都不大有用,但对于孩子——” 伯颜点了点头,看了看窗外的雨,低声道,“我去临安的药铺转一圈,你继续用酒给孩子擦身。” “放心吧。”郭芙道,“实在不行,我再与你上王府!” “嗯。”伯颜道,“我顺路去趟客栈找下子叔,明日里杨过大概就该到了,总觉得——明日绝不会安稳,有些事要交代他们。” 郭芙摸了摸清勒格的额头,匆匆点了点头。 伯颜出门时雨势仍是淅淅沥沥,细雨绵绵,整个空气里都瀰漫着一股杏花的清香,夜空深沉,今夜无月无星。 后来阿穆尔与清勒格醒过来一次,郭芙熬了些粥予他们喝了,又沉沉睡去,额上高烧却始终不退,直到后半夜伯颜才归来,脸色有些沉凝,“果然整个临安的药铺所需要的那几味药都没有了。” 郭芙苦笑道,“倒像是我爹当年遇上的,不过当时是那大金朝的赵王,如今是我大宋的赵王,当真可笑。”她说的正是当年王处一伤在完颜洪烈府中,结果完颜洪烈命人买下了全城的伤药,郭靖与黄蓉才不得不夜探王府。 伯颜接过郭芙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湿透的头发,沉声道,“我去王府。”
第58页 郭芙拉住他,摇了摇头,“如今就快天亮,且他们肯定是备了大阵仗在那里候着了。” 伯颜皱着眉看了看两个孩子,“那是自然,有人许以重利,赵旻此次自然不怕多投些人进去,阿芙,你在此间守着孩子,我自去取药!” 郭芙皱了皱眉,“十一、雅利安,你们同他一道去。” 伯颜道,“就怕他们是调虎离山,趁着去取药时闯进这使节馆,我原是想着会给使节一些面子,我出去之时听闻昨日合约已成,但直至此刻郝大人仍未回来,虽是宫中有宴,决不至于此时不归,怕是出事了。” 郭芙道,“但他们的目标本就是你,放心吧,这边有我,谁也动不了阿穆尔与清勒格!” 伯颜深深看她,嘆了口气,随即又微笑道,“相信我,阿芙。” 郭芙仍是坚定地摇摇头。 一直沉默的辛十一道,“我随姑爷去吧,小姐,让雅利安留下来。” 郭芙一笑道,“好罢,各退一步。” 伯颜轻轻搂了搂她,看着窗外尚暗的天色,道,“十一,走罢。” 辛十一点点头,随着伯颜推开门,但还不曾出得院子,便有一使节馆中管事匆匆而来,他尚打着呵欠道,“公子!公子!王爷给您送了帖子!该死的奴才,此刻才想起这事儿来!” 伯颜接过帖子,不同于送给郭芙金红色嚣张又华丽的请帖,这张帖子只黑色,打开字迹亦是简洁明了——“可敢上王府一叙?自有君之所需相候。” 伯颜轻轻一笑,那纸请帖便在他指间化作碎屑,没有丝毫犹豫,倒是把那管事瞧得目瞪口呆。 走出院子,伯颜与辛十一只身两人,缓缓往王府走去,就算那里是深渊地狱,今日他也是要闯一闯的,且——没有丝毫惧意。 ** 郭芙坐在房中,看着窗外天色渐渐露白,雨仍是淅淅沥沥的下着,心思沉凝,直到院外嘈杂声起,她才悠然整了整衣,床上烧得迷迷糊糊的清勒格揉了揉眼醒来,“娘亲,怎么了?” 郭芙怜爱地搂了搂他道,“清勒格,如今又有人来,怕不怕?” 清勒格幼年常见郭芙打蒙古兵,是以摇摇头道,“不怕!” 郭芙见他小脸微红,眼眸尚无焦距的模样,心中一酸,“好孩子。”她缓缓起身,对雅利安道,“你不要出屋,在屋内护着阿穆尔与清勒格,若有人要进来,格杀勿论。” 雅利安应了一声,她思想单纯,心无旁骛,非是一般的女子,听到郭芙那般肃杀的言语也只是纯然一笑,丝毫没有什么其他感觉。 郭芙推开门去,细雨绵绵落在她的身上,打湿她的衣衫,只见院角那树红杏已是落了一地的残红,她嘆了口气,微微一笑,走了出去。 这时院中忽然走进许多人,高高矮矮,有胖有瘦,最后进来的是那个华服男子,锦绣衣衫,长长的黑发束在一精緻玉冠中,身后一人给他打着把伞,雨中他一身看着就极其华贵的衣衫丝毫没有沾到雨滴,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清秀的面容经那玉饰锦袍一染,丝竹薰香一浸,说不出的风流俊俏,如今他手持摺扇缓步而来,仿若一个到山间踏青的富家公子。 但如今此地非是好景之地,也无青可踏。 “姑娘有礼。”他温言道,仿佛在山间邂逅一美貌少女,那般戏剧的开始。 郭芙却是微微一笑,这一笑在这朦胧细雨中带着些许的戏嚯,又是些许的嘲讽,她不曾撑伞,细雨打湿她的发她的明眸她的红唇,愈发水润美丽,她这一笑,却是若罂粟花开,极其动人卓然—— “我嫁人久矣,姑娘之称,自不敢当。”她道,声音清脆,讥嘲之意昭然若揭。 赵旻却仍带着清风般的笑意,“我与姑娘尚是第一次见面,但慕姑娘风华久矣,今日特来请姑娘去府上做客,不知——” “多谢王爷相邀,但此时我夫君尚未归来,我自在此相候,王爷请回。” 赵旻轻轻笑起来,眯起了眼睛,薄薄的唇吐出几个字来——“你认为,他还能回来么?” 郭芙也是微微眯眼,脸上笑意渐渐散去,眸光却如刀锋利!“?看来王爷好心留下我夫于王府做客了?” 赵旻柔声道,“是啊,不若你也与我一道走罢。” 郭芙又缓缓勾起唇角,“你说——我便信么!” 赵旻看了看郭芙身后的屋子,轻笑道,“烧可退了?” “不劳王爷费心。”郭芙目光一刺,足尖微动,便见四周立有十几人团团围住赵旻,只怕郭芙突起发难。 赵旻微微一笑,方想说话,“砰”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划破此时压抑的安宁! 只见一人摔在窗下地上,喉间插着一支夺命之箭!小雨笼着他的尸体,血水渐渐漫延开来,这人尚自瞪大着双眼,眼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不曾来得及发出,就已丢了性命。 前日街上试探之时,只因伯颜、郭芙不想闹大,是以吩咐辛十一与雅利安只伤人而不杀人,但实际他们学的箭术是杀人的箭术,唯有杀人之时,才可见其犀利强悍,精准可怕。 此箭术是一箭穿喉的箭术,从来都是。 只见赵旻身畔的众人眼眸收缩,皆是有些震惊—— 他们不曾想到,这箭是如此冷厉凶悍,一击毙命。 赵旻也微微收敛了笑意,哼了一声道,“难道你还想凭着你两人闯出去么?” 郭芙微笑着摇了摇头,“你错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想闯出去。”她笑颜如花,柔声道,“我一开始就说了,我要在此间等我夫君归来,我既说了,当只会是留在此间等。” “更何况,我若要出去,你身边这群乌合之众,又怎拦得住我!” 这回不止赵旻身畔的人都铁青了脸色,连赵旻的脸都沉了下来—— 但随即他又笑,眸中闪过一丝光彩,“你——不若我们打个赌吧,他若回不来,你就跟我走如何?我自不会亏待你与你的儿子。” 郭芙轻笑道,“我既在此,他又怎会不回来?” 生死符下沾血泥 赵旻见郭芙这般自信的模样,不禁冷哼了声,手一动,也没有恼羞成怒的模样,只唇畔慢慢露出讥诮的笑。 他不认为伯颜能回来,这是自然的,府中留了四百禁卫,尚有一百五十人的弓弩队,除非他真是神仙,插了翅膀能飞,不然的话绝没有活着回来的可能。 而就在他挥手的那刻,身边那群被郭芙称之为“乌合之众”的江湖人也走上前来—— 若是郭芙要走,其实场内当真没有人拦得住她,但如今她是想守,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她是懂的,当初《天龙八部》中虚竹与段誉能在万军之中生擒辽国皇帝,何等生猛,郭芙虽是练了几年逍遥派的武功,已是高出如今江湖人太多,但毕竟不曾达到虚竹、段誉的水准,是以她看着被重重包围的赵旻,不得不放弃了出手抓他的心思。 她只孤身一人站在院中,微微眯起眼时,四周人却都感到那种凌厉刺骨的寒意,她的手中握着一把铜钱,昔日虚竹能以松球伤人,黄药师更精通“弹指神通”,如今的郭芙手中那把铜钱自然也不容小觑。 她并不如何动,卓然站立,手指轻弹,沖在最前的几人只觉各处穴道一麻,“噗通”摔到好几个,但赵旻养的人实在不少,郭芙糙糙看去他竟带来了百人众,且站在他身边那几位不动如山的模样方才是真正的高手。 郭芙看了看那两个光头大和尚,挑了挑眉道,“少林?” 一老一少两个僧人静默不语,郭芙浅笑道,“却不知道原来少林和尚也是贪慕虚荣的,来给人做门客了。” 一老僧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那年纪轻些的却有些沉不住气,直道,“不过我师父昔日欠了赵王恩情罢了!” 郭芙冷笑道,“贪慕虚荣便是贪慕虚荣,找什么藉口,你看看你与你那师父身上的衣冠,哪里是普通和尚能用得起的,你手上那串佛珠,怕是价值不菲吧!”她也不理那和尚涨红的脸色,轻蔑道,“少林又有何了不起!”说罢三指微张,轻轻一拈,地上几片被风雨打落的树叶翩然到她手中,她手指一扬,那几片树叶疾飞而出,竟然打飞了那少年僧人的钢杵! 那老僧目露精光,“拈花指!” “不错!”郭芙这一手震得场上安静半晌,微微勾起唇角吐出这两个字来。 那老僧眯起眼,“却不知这位女施主从哪里学来的拈花指,少林七十二绝技如今多已失传——” “不管我从哪里学来,确是与你少林无关!”郭芙冷笑道,小无相功本就能模拟少林七十二绝技,现今江湖武功最高即为五绝,少林却在这些年依稀有些没落,七十二绝技更是多已失传,少林虽有不少僧人内功深厚,但实则武功大不如初,那老僧看见郭芙轻轻松松一手拈花指,怎能不心动! 只见郭芙如穿花蝴蝶一般在众人中游走,那老僧颤抖着嘴唇,低声道,“多罗叶指、龙爪手、燃木刀法、如影随形腿……”说得一种他的脸色就白一分,目光却亮一分,如今少林绝技多已失传,但这老僧实则在少林寺中呆了大半辈子,对于诸种绝技都有所了解,莫说这么多种,如今少林就算精通一种绝技的都是寺中高手! 终于,他站了出来,对赵旻道,“王爷,此女不知从何处窃得我少林七十二绝技,还望将之抓获之后王爷能将她交给老衲——” 赵旻不悦道,“抓到她自然是本王的女人!” 那老僧眉间一皱,“那可否容老衲问她些话,毕竟事关少林绝技——” 赵旻看着便有些不喜,但这老僧武功实在是这群人中最高的那几位,但他还不曾说话,身边一位面色蜡黄的瘦高老者已是讥笑道,“你不过是看这女子精通七十二绝技,心中大动罢了!王爷,这老和尚就怕心存反意,王爷还是早早遣了他为好!” “莫老先生何出此言。”那老僧一张枯老的面容平静无波,“容老衲亲手擒了这女子来交予王爷!”说罢缓步而出,他虽身材瘦小,但这一掌击出,却是刚猛无匹! 郭芙脸色一变道,“大力金刚掌!”她身子轻盈后跃,如一片轻絮翩然落地,躲开这足可开山裂石的一掌,嘆了口气道,“原是不想用的,但如今你们既逼人太甚,却不要怪我。”
第59页 众人听闻此言皆是一愣,他们来到这院中,先是被屋中人一支杀神之箭震了一震,随后又被郭芙的少林七十二绝技骇了一跳,却又不知这女子还有何手段不曾用得出来。 天上正淅沥下着细雨,郭芙垂眸而立,妍丽面容上带着些微的笑,轻轻道,“今天真是一个适合‘生死符’的天气,我本不想让这武功在这世上露面,但如今却是你们自找的。” 听她吐出“生死符”三个字时,在场众人多是茫然不解,从不曾听过这门功夫甚至这个词彙,但站在赵旻身边的头陀却是面色剧变,他出身西域,生死符失传久矣,就如同灵鹫宫也早已被尘封,但昔日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的后人,却仍有三两人有祖上记载,对这门武功的恐惧与可怖有些形容,那头陀很不巧,恰是其中一员,是以他一听到这个只看过一遍就忘不了的名字,脸色禁不住大变! 他往后退了两步,几乎控制不住颤声道,“生、生死符!” 郭芙讶然看过来,“真想不到还有人知道!不若这第一片,便送给你如何?”她柔声说道,笑语嫣然,美丽温煦,掌心却就着那微凉的雨水,渐渐结成一片小小的寒冰,那头陀实也不知“生死符”是如何中如何发,只知一旦中了“生死符”那便是生不如死的下场,顿时往后急退,生平都不曾把轻功用得如此顺畅过! 但他只觉肩膀一处穴道一凉,尚不曾有其他感觉,已是心中害怕之下“噗通”一声摔了下来,面色惨白,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众人见他如此惧怕模样,心中都是一惊,但在场众人既然被赵旻带到此处,自然是他手下门客中最出挑武功最高的,其中不乏江湖中几位几不出世的高手,他们虽仍是稳如泰山的模样,心中也不禁开始警觉。 但郭芙却微微一笑,手掌结起寒冰,朦胧的白色雾气中,她的娇颜愈加如冰玉般剔透美丽,眼眸明亮,如若星子,薄薄的白色冰片悄声飞来,那几位高手皆是想或躲或接那寒冰暗器,但一来那薄冰片飞来之时诡秘难测,二来那冰片既薄又透,难以察觉,竟是防不胜防,皆是只觉掌心又或哪出穴道一凉,但却茫然并无别感。 郭芙实则心中也是紧张,她虽从灵鹫宫中学得这门高深武功,看《天龙八部》之时只觉得天山童姥教虚竹之时极为容易,但她足足练了一年许方才练成,实则是极难的,只因当初虚竹平白得了无崖子纯正的逍遥派内功,方才学来容易,且今日是她第一次用,也不知可否有那效果。 她只是给在场多半看似武功高强之人种上一片,只站在赵旻身边那几位看着武功太高,她唯恐有失,多有照顾,一人种了两三片。 不多时,忽见那想逃跑的头陀第一个发作,已是解了衣服不断在身上挠着,又见不停挣扎,竟是尖声嘶叫起来,“郭姑娘!郭姑娘!不,夫人!夫人!您饶了小的吧!” 此时雨虽不大,但除了这青石小路,四周皆为泥泞,这人滚到院中,衣衫尽湿,沾了满衣湿泥,又粘了那杏花落红,便似点点鲜血沾在身上,惨厉非常! 其余众人见他如此模样,皆是脸色渐渐苍白起来,想到方才自己身上也是一般穴道一凉,忽然就觉得那处穴道开始生出丝丝痒痛之意来—— 有几个胆小的已是“噗通”跪在地上,“夫、夫人,小的都是听从王爷命令,您——”还未说完那方才种的生死符已是发作,顿时面色大变,亦是在地上滚过一团,惨叫声起。 这些都是内功并不如何高深的人,但见那些高手如今也是额上沁出汗来,他们皆是内功运行一周发现别无滞涩,却不似寻常毒药可以以内功逼出,对望一眼都是一般心思,一同纵身而起,向郭芙扑来,他们的心思也是简单,抓郭芙,逼解药! 直到此时,他们仍是认为不过是中了郭芙的某种奇毒罢了。 逍遥派的武功郭芙就算不曾练得通透,轻功却着实非常不错,那些人心焦之下虽是下手狠辣,却是丝毫触不到郭芙的衣衫。 赵旻已是吓得呆了,他虽是王爷,但平日里养尊处优,就算再如何聪明,也是一富贵闲人,哪里看得这种场面,只见场下众人在泥水中打着滚,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直捣人的耳膜,让他头痛欲裂。 面色苍白的后退一步,他尖声叫道,“住、住手!”但如今还有谁听得进他的话。 那几位高手中一个白白胖胖笑眯眯的老者已是满头大汗,显然生死符已经发作,他终于是停下手来,直扯了衣衫去抓,大口喘息着,再没有方才的雍容样子!其余众人也是一般,只见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显是禁不住生死符发作的痛苦,只那老僧定力惊人,他的弟子早已在地上哀号,但他面色虽是平静,眸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着急之意。 众人终是住了手,赵旻在他身后撑伞人的扶持下摇摇欲坠,而郭芙却终于松了口气,但面前这场景却实在太过惨然! 雨水、血水混着泥土残花,惨嚎与痛苦的呻吟充斥着,虽是她自己下的手,却仍是被骇了一跳,是以掏出锦袋拿解药的手也是微微颤抖,她扬声道,“我手中镇痒丸可止三日之痒!你们且取去吧!”她将一瓷瓶丢出,赵旻身后一黑衣人接住,便要给众人服食,只见那个面色蜡黄的老者夺过瓶子来,凶狠道,“那些没用的废物救来做什么!”说罢打开瓶子便想多倒几粒来吃。 郭芙似笑非笑道,“这三日的镇痒丸你就算多吃了,仍是只能镇三日之痒,就算你把这一瓶都夺去,也不过能过半年,但若半年之后,却休想我再给你解药,又是一个生不如死,对了,这世上除了我,再无人能解得生死符,生死符不是毒药,无形无际,除非我心甘情愿予你解了,不然一旦发作,让你死都死不得。” 那人一听,浑身一颤,乖乖倒出一粒来吃了,又将瓶子还给那人。 赵旻面色铁青,看着面前形势大变,勉力一笑道,“想不到我还是低估了你。”他知今日之后,在场的众位高手多半就要听眼前这女人挟制,方才生死符发作之态他也见了,就算如他这般见惯生死的纨绔都是一般心中发憷,这些江湖人骨头有多硬他是明白的,能让这些人惨叫呼号,全然不顾仪态在泥水中打滚,只身上抓得血淋淋的,便知道这生死符有多么可怕,确是让人生不如死的可怖存在。 但这女子越是强,他心中越是如猫抓一般,痒得不行,直恨不得这女子即刻便是属于他的,虽是理智上他此刻不应再得罪郭芙,但看着郭芙此时从容淡定的模样,总是想狠狠打碎她的悠然,是以他吼道,“但你的男人,是绝回不来的!” 说完自己的脸色已是一白,便见对面郭芙缓缓露出一丝微笑,整个院中除去了那些江湖人的惨叫,仍是有些低低的喘息,但只听闻雨声淅沥,一片静谧。 别院浓彩艷霞色 伯颜与辛十一出门之时天尚未亮,天空阴沉,辛十一沉默半晌才问,“为何不带上那六个蒙古武士,不是说他们亦是千里挑一的高手么?” 伯颜嘆气道,“之所以这次如此被动,就是因为有jian细,这六人虽跟在我身边几年,但或许是因为昔日被阿古勒背叛,我总是不那么信任他们——这是我的错,当初还不够成熟。”他眯着眼看了看雨中湿漉漉的街道,“但此时我却不能冒险带上他们了,既然其中有jian细,带着只会更加危险,何况现在还不知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辛十一点点头,便不再问,只道,“阿九跟着我们。” 伯颜停住脚步,“阿芙让他跟的?” 辛十一点头,“小姐她说不会有事。” 伯颜的脸色有些沉,“你们不万事以她为先么?”这时候如此听话忠诚。 辛十一道,“小姐对我们从无虚言,作为下属,最重要的一点是相信主人的决定。”他这话说来坚定如铁,没有丝毫迟疑。 伯颜也就不再说了。 王府很快就到了,实际上离使节馆也并不十分遥远,此时的王府黑沉沉的,竟是没有一丝火光,宛如一座巨大的诡秘沉寂的坟垄。 伯颜眯着眼,他知道那些药材自在别院之中,那里多半正有一个陷阱等着他去跳,可不管如何,他仍是要跳的。 但此时他却领着辛十一走到另一边,沉声道,“阿九,出来罢。” 荆九削瘦的身形出现,默然跟在身后,伯颜身形一动,从后院跃进了王府。 此时王府之中是有个陷阱等着他们,但王府占地极广,自然不可能各处都有人埋伏,要困住伯颜这般的高手,非是十数人可以办到,也就不可能处处有伏,是以他们进来的地方静悄悄的,竟是一点人声都不闻。 伯颜径直朝一间偏房走去,他原就是有目的而来,辛十一与荆九皆不知,但实则前日里他与郭芙夜探王府之时,虽只是这般一走,他已是于府中各般结构屋舍位置瞭然于心,见那车原到使节馆的礼物便是拉到这偏房中来的。 那车礼物中有他此时需要的物事,两匹最上等的丝绸。 荆九与辛十一见伯颜捧了那两匹色泽鲜艷一看就不是寻常绸缎可比的布匹出来之时,皆是一愣,荆九问,“呃,拿这个作甚么,用来包药么——也不用这么多吧……” 倒是辛十一似有所悟。 伯颜并未答话,只带着两人往那黑洞洞的别院跃去。 伯颜确实已然猜到,在此间等着他们的必然是冯鼎初所说的禁卫,另有弓弩手相候,却不知那些高手可在此间,他猜测那些人许是去了郭芙那厢,但若在也是无妨,在这些人中脱身并不如何困难,他所些微思虑的反倒是那些弓弩手。 伯颜三人去得极快,赵旻也并未发觉那晚伯颜与郭芙夜探王府,竟是机缘巧合知道了那些药收在别院之中,若是不知,此间在王府一番打探又是时间,此时三人虽是从另一侧跃入取了布匹,但并未耽搁多少时候,一路朝别院奔去,速度极快。 一入别院,荆九的身形便消失在黑暗里,他是天生的刺客,如今天色仍未亮,又下着雨,正是最适合刺客出行的时候。 伯颜与辛十一方才走到别院中间,便是一片灯火通明! 雨声淅沥,这些人的火把上皆以油浸泡,遇水不灭,燃烧得极为旺盛,四周皆是黑衣轻甲的禁卫,森严肃穆,闪着寒光的弓弩相对,杀气凛然,气势逼人! 伯颜此时负手而立,微微冷笑,略带赞嘆道,“若是宋人在战场之上有此阵势,也不至昔日败于金手,割了大片土地!”
第60页 这话既是讽刺又是尖锐,那带队的禁卫头领脸孔上不禁微微一红—— 他是个好将领,这几百禁卫自他带领以来,纪律严明,战斗力也极为出众,但——是註定上不了战场的,他们是禁卫,是皇族的私兵,比如今日,他们为赵旻杀人而来,但他们不知眼前这人是谁,但见这人火光之下气质卓然,尔雅不凡,显然不是寻常之人,心中也有些奇怪。 伯颜却在观察着这将领的脸色,他虽只是那抹羞愧一现而过,伯颜已是微微勾起了唇角,此时虽是四周尖锐弩箭皆朝他而对,气氛紧绷到仿佛下一刻便是万箭穿心,他仍是一般的从容冷静! “这位大人许是不知我因何而来,这位王爷又因何要杀我。”伯颜的声线清朗沉稳,是种极易打动人心的口吻,他只手一动,四周弓弩一响,众禁卫已是手一紧,显是知道此刻他们面对的是怎样一个高手! 伯颜微微一笑,他只是伸出手来,缓缓指了指那别院里,“那里囤积着整个临安的几种药物,我儿昨日里发起高热,却急需这些药物救命!而我儿何以发热,不过是这王爷看上了我的妻子,命人下了药,又囤积了药物逼我前来,派了你们这么大阵仗想要杀死我,当真荣幸的很。” 他这语调悠然,那位禁军统领却是脸孔一热,他虽是隐约间猜到为何,却不想伯颜如此赤`裸`裸地说了出来,且赵旻此时不在这边,他便猜到多半如伯颜所说,而那位风流王爷必然是带着人寻那女子去了—— 只是这瞬间的一犹豫,伯颜往那别院多跨了两步他也并未下令放箭,这时一道尖锐的声音起—— “这伯颜是蒙古从一品大员,王爷杀他是为国立功!” 那禁军统领眼睛一亮,看向伯颜的眼神却有些凌厉起来,是了,看这人气度风采,又岂是寻常百姓,自有一种身居高位的雍容淡定,怪不得,原是蒙古高官! “等的便是你!”伯颜眼神一厉,“嗖”地一声,身边辛十一一箭已发! 从他取箭、拉弓、she箭,不过是瞬息而成!几乎在伯颜语声刚落的一瞬间,那禁军统领身边说话那人已是睁大着眼睛,尤带着不可置信的痛苦,缓缓倒了下去。 他是一个蒙古人,他等的便是借宋人手杀伯颜的这一刻,但奈何他不曾预料到这种情况下伯颜仍能以言相诱,在他忍不住说话的瞬间,便取了他性命。 根本让人反应不及的速度。 一箭穿喉! 那禁军统领心中发寒,心弦剧颤,他想着,若这一箭是朝我而发,我可躲得过? 结论他不必想都明白。 没有谁有绝对的自信躲得过辛十一的箭,这世上能拦得下这支箭的到如今不过一个毕勒格,他还是因对这箭道的熟悉,对力道控制的无比精准,对落点的精确计算,才能改变这箭的来路。 是以这禁军统领的额上渗出了冷汗,行动却绝不慢,厉声吼道,“放箭!” 雨水混着他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弩箭便如那细雨一般,she向别院中间那一人站着,一人尚持弓而立的两人! 密密的弩箭飞去之势凌厉急速,雨幕之中一百五十名弓弩手弓弩弦颤动着,she出那一百五十支精钢箭,只在这个院中,she向两个人,众兵士却无一人移开目光,他们都兴奋地等着那两人——那个蒙古高官被she成刺猬的模样! 但偏生没有看到,只见漫天雨幕之中一抹鲜艷若大片彩霞飘起,在这紧张到心如擂鼓的瞬间,飘起的艷丽色泽更是震撼人心的美丽! 是丝绸! 大片的绸缎漫天飘开,在雨幕中便若盛开的繁花! 沾了水的绸缎顺滑至极,那些刚强无匹的弩箭一触及那绸缎,竟是丝毫戳不进去! 柔能克刚!这是自古不变的真理,而这些绸缎确是上好的料子,沾水亦不易湿,只似是在那布外裹了一层水膜,密不能透,众人皆怔! 他们非是没有看到伯颜进来之时随手丢在脚下的绸缎,只是此等紧张时刻,那人气势又盛,就算那两匹是再如何贵重的绸缎,此时也是无人搭理无人在意的死物,但不想偏生是方才这并不让人在意的物事,绽开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绝丽! 伯颜这双手上浸yin了多少年的功夫,自是不凡,这将一匹绸缎抖开,力道之大,用力之精准怕这世上也无多少人比得上他,辛十一只觉头顶被一片浓烈的色彩笼罩,他此时眼上布条已揭,而他的眼睛本就比起普通人来说明锐太过,这一下的刺激甚至让他忍不住闭了闭眼,但在下一瞬,他已是执起弓箭,伯颜向他看去的目光更是带着赞赏之意。 “嗖”地一声,从那翻滚的绸缎中飞出一支箭来! 非是夺命,而是一支火把应声而灭! 只听“噗”的一声,又是一支火把被箭she灭! 那统领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吼道,“放箭!放箭!” 又是密密的箭支朝下she去,但偏生那匹灌注了力道的绸缎在伯颜的抖动下看似轻滑无力,偏生比那盾牌还好用很多,再如何锋利的弩箭,竟是皆被那绸缎挡下,而那飞舞绸缎的空隙间,却有不断的箭支飞出,she灭一支支火把! 天色渐渐露白,但少了火把的照明,这院中仍是缓缓变暗,而在那统领气急败坏地吼着放箭的时候,却是没有注意到,那she箭的人越来越少,一把锋利寒锐的匕首,正在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在场就算有数百人,不过一瞬之间,高下立判。 原本的胜局变成一场死局,却只因—— 那原本赵旻意欲送给郭芙的两匹上等绸缎,若是赵旻知道了,怕是要气得吐血的。 而那禁军统领,已是气得气血上涌,唇瓣都颤抖起来,天色渐亮,他却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又是冷雨生变故 雨仍在下,火把都已熄灭,在稀稀落落还落在丝绸上的弩箭里,伯颜一展绸缎,已是在那片翩然的艷丽色泽的笼罩中,举步走进了别院近在眼前的药库。 禁军统领面色苍白的坐倒在地,大汗淋漓,雨水沿着他的脸颊滑到衣领里,他只觉得透心的凉,天色渐白,虽已早没了火把的照明,他也可以看到那大片倒下的弓弩手—— 甚至是在他还不曾察觉的情况下,已被人杀了大半。 有些死于那恐怖的黑黝黝的铁箭,有些被割破了喉咙。 伯颜已是在别院房中取了大包的药物,用另一匹绸缎上扯下的布匹细细包好,以免浸水,又从那药房中取了把伞,才悠然出门,当他提着药包撑着黑伞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剩下的禁卫看着那卓然而立的男人,都是一种看着恶魔的恐惧目光。 四百禁卫昂然而来,却似在顷刻间七零八落。 那男人领着背着弓的杀神,悠然往院外走去,在统领不曾下令的情况下,这些禁卫皆没有敢齐齐扑上,其实若这数百人当真不顾一切朝伯颜、辛十一杀去,荆九必然也陷入其中,三人对数百,也只有逃跑脱身的份儿,绝不至于这般从容,但今夜的局被破去,己方已死了一片而对方毫发未伤—— 禁卫本就不是上得战场的铁血士兵,他们没有这般的胆气和不怕死的勇气,所以没有人扑上去,眼见着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渐明的天光里,雨中的黑伞下若隐若现的银灰色袍子在他们眼中都仿佛泛着血光,直让人胆寒。 那个男人明明没有杀人,但自有一种残酷冷厉的气质,一种上位者才有的对生命的漠视。 他们没有敢,是以那三人,竟就这般,毫发未伤地出了赵王府。 别院之中,那匹被展开的绸缎,落在地上,浸着雨水血水,仍是那般浓烈的艷丽。 ** “但你的男人,是绝回不来的!” 郭芙微笑着看向赵旻抿着唇的苍白的脸,柔声道,“你小看了我,自然也是小看了他,我在这里,他当然会回来。” 赵旻喘着气,他身后那个身着黑衣的人扶着他,佝偻着腰,哑声道,“王爷,回吧!” “不!”他道,“再等等。” 那些江湖人吃了镇痒丸,一个个面色发苦地站在原地淋雨,虽是狼狈的模样,眼中的惧意仍未褪去,看向郭芙的目光也带着一丝惊恐。 不多时,便见一人撑着黑伞而来,伞下可见银灰色的袍子,手中拎着色泽艷丽的绸包,他的肩膀微湿了一块,那个绸包却挡得好好的不曾进水。他走来的时候步伐从容,自有一种雨中漫步的淡定。 郭芙微笑起来,一双眼愈加亮了,赵旻的唇却微微颤抖起来—— “怎、怎么会……” 无论如何,他都不曾想到伯颜回来得如此从容,就算他小瞧了郭芙,也不曾真的认为伯颜能从那局中安然归来,然郭芙道他小看了伯颜,又想着就算他能回来,也必是受伤的结果,却不想他回来了,且如此看来毫发未伤的模样。 赵旻眉间厉色一闪,“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那人越走越近,低着的伞一抬,便露出伯颜俊朗甚至带着一丝微笑的面容来,他只淡淡看一眼场中形势,对着郭芙道,“解决了?” 郭芙同样微笑点头,正想说话,便听到一个软软声音道,“爹?” 郭芙回过头去,见是阿穆尔走了出来,脸色仍是微红,清勒格站在他的身边,看样子清醒不少,雅利安为他们撑着伞站在身后。 伯颜走上前来,将手中的药交给雅利安,说道,“雅利安,麻烦你,给阿穆尔与清勒格煎下药吧!” 雅利安点点头,转身离开,这时从院墙上跳进来的荆九与辛十一也是看着这凝滞的场景,荆九道,“小姐,当真没想到啊,你真轻轻松松就解决了!” 郭芙道,“阿九,你去趟天目楼,找下表哥与阿英,问问哥哥可曾到了。” “是。”荆九跃了出去。 郭芙微笑着看向仍站在院中的赵旻等人,那些江湖人是因“生死符”的缘故,踟蹰不走,而赵旻竟也不曾离开,是以郭芙道,“王爷,难道还要我夫妻相送于你?” 赵旻的脸色愈加难看,他这辈子都不曾这般失败过! 却在这时听到一声惊呼,原是住在偏房的六位蒙古武士起身了,如今尚是大清早,且那偏房离这厢伯颜、郭芙的住处尚有些距离,是以早上的动静他们竟是丝毫不曾察觉。整个使节馆中昨日里去宫中谈好和约又被留宴的郝经等人不曾归来,这六位蒙古武士却懵然不知,只到晚间就睡得正香——
第61页 那六人匆匆而来,对着伯颜行礼道,“大人!这——” 伯颜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如今他只知这六人中有jian细,却不知是哪一个,又或是哪几个,他方想说话,却见一柄弯刀已是划过一道诡秘的弧度,朝他割来! 伯颜眉峰一厉,你手持弯刀的蒙古武士心中一颤,他跟着伯颜的时日已不算短,但时在蒙古之时他只觉得伯颜深谙政治权谋之术,心计当真可怕,倒是并不曾见过伯颜亲自出手,此时见他眉间锐利锋寒,虽是微惧之下,手上也不曾颤抖半分! 伯颜撑着伞的手却不曾动,只另一手一指戳来! 那蒙古武士只觉那只手修长白皙,但偏生捉摸不定,自有一种凌厉无匹的气势,“叮”的一声,如金玉相交,他的指戳在那柄雪寒弯刀,一声轻响,弯刀应声而断! 偏在此时,又起变故! 一旁又是一人弯刀一划,朝呆立一旁的阿穆尔与清勒格砍去! 若是平日里,清勒格绝不至于怕了这个蒙古武士,就算武功有所不及也能避过锋芒,但偏生此刻他正发着高热,头脑昏涨,竟与阿穆尔一般呆呆站着,眼见那刀便要落下! 这一下变故太快,就是郭芙都不曾反应过来! 但幸得一旁另几个蒙古武士齐齐扑上,制住了那朝孩子划去的弯刀,其中两名蒙古武士抱着两个孩子,都朝郭芙那厢抛去! 却偏生有一人似是无意,扔过去的力道却是有些大了,郭芙一跃而起搂住阿穆尔,又去拉清勒格臂膀,就在此时,只见赵旻身后那个让人丝毫不在意的黑衣人,一直佝偻着身子,仿若最低下的诺诺奴僕的黑衣人,如一道黑色闪电,疾扑而起! 阿穆尔正昏沉沉地靠在母亲怀中,对面刚好看到那飞起的黑衣人狰狞可怖的面容,骇了一跳的同时,他见到那人黑漆漆的手向清勒格贴来! 雨水落在他的面颊上,虽是发着烧,他的思绪在这一刻却无比冷静清醒,几乎在一瞬间,他做了一件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反射性的举动! 拼尽这几个月的努力,用尽全身的力量,他从郭芙的怀中急扑出去,胖乎乎的小手狠狠推出,将清勒格小小的身子推开,这一下力道不轻,郭芙方才拉住清勒格手臂的那只手本就不曾用多少劲道,阿穆尔狠狠一推之下,清勒格便这般跌了出去,摔在泥水中,狼狈不堪。 “噗——”是阿穆尔吐出的鲜血,溅在了郭芙的衣襟! “阿穆尔!”郭芙惊叫,心中狠狠一痛,那只黑漆漆的手掌拍在阿穆尔的左肩,她接住阿穆尔软软的身体,那黑衣人一击而走,一击便退,拉着赵旻便要倒飞出院子,赵旻嚣张的笑声在空中散开,却听得“嗖”地一声响,一旁的辛十一发箭! 那黑衣人轻功当可称之为极高,但如今带了一人,对这凌厉无匹的杀神之箭,他只可躲,却是不可接! 他在空中急速腾挪,那支黑黝黝的铁箭去势太快太肃杀太寒锐,一声轻响,铁箭入体,他终是躲不过,那箭狠狠刺入了他的胸口,虽是不曾一箭穿喉,但伤势一看便知极重! 这人极为硬气,这种情况下仍是提着赵旻飞出了使节馆,匆匆逃跑。 “小姐!我去追!”辛十一道。 “不!你赶紧去天目楼,请表哥来给阿穆尔看伤!”郭芙吼道,她又是自责又是伤心,若非自己大意,又怎会给那人伤了阿穆尔! 伯颜那边已是辣手杀了三人,第一个出手砍他之人,第二个对孩子出手之人,第三个——扔出清勒格那人。 三人皆是被一指碎了喉管,毫不容情。 剩下三名蒙古武士心惊地站在一旁,忐忑不安。 伯颜走了过来,扶起坐在地上低泣的郭芙,柔声道,“先把阿穆尔带到屋里去罢!”说罢他去抱起昏过去的清勒格,率先走向屋里。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天空阴沉沉的,院中一众江湖人丝毫不敢做声,只见着那家人走进屋内,他们面面相觑,只敢这样呆呆站在院中,任凭大雨的洗刷,他们知道此时郭芙必然没有心情理会他们,但他们却必然要等到她有心情有时间理会的时候,心中暗暗叫苦。 那面色蜡黄的莫老爷子嘆了口气,心中正暗自后悔不已,早知道方才看到那个瘦老鬼出手的时候拼命拦下,指不定郭芙心情不好便给自己解去这可怕的玩意儿,此时也不必傻站在这里了—— 一时的犹豫却是错过了出手的时机。 想起方才那比死更可怕的感觉,莫老爷子的脸色铁青,在雨中打了个寒战。 身边那个胖胖的富商模样的中年人沮丧地道,“这春天的雨怎么这般冷……” 是啊,这雨,怎么这般冷。 雕鸣清啸斩恶人 不多时冯鼎初与程英便来了,同来的尚有杨过与小龙女。 六年不见杨过确是成熟许多,昔日些许的轻浮化作眉宇间的沉稳,小龙女伴在他的身边,看着还是年龄比他更幼的模样,一身白衣,清美无邪。 但此时郭芙尚没有与之叙旧的心情,阿穆尔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唇色却有些发黑,肩上一个黑手印在他白皙肌肤上尤其明显,看上去狰狞可怖。 冯鼎初给他切过脉,沉默半晌道,“好歹毒的掌!”随即又嘆道,“幸好表妹你及时予他吃了九花玉露丸,否则当真吊不住命。” 郭芙闻言脸色一白,已是落下泪来。 冯鼎初沉吟道,“这掌功力既深,没有几十年的勤练是办不到的,且最为歹毒的是掌中带毒,我可将这毒先解去,但阿穆尔年龄太小,经脉未开,这掌力凶狠霸道,内伤过重,掌力滞留体内,却只能另想办法。” 以他平日里毒舌的性子,这话已是极为委婉,但实则他也不曾想到再有何办法。 杨过在屋内默默听了一会儿,方才来的路上,辛十一已将事情前后告诉于他,辛十一虽无什么口才,说起事情来却是条理清晰,且侧重点掐得极为巧妙,就杨过等人听来,都不禁觉得赵旻等人实在欺人太甚,不可原谅,又不会觉得伯颜、郭芙软弱可欺。 他默然出去之时谁也不曾在意,毕竟如今的视线都集中在阿穆尔身上,只辛十一微微侧了侧头,不曾言语,而小龙女悄然跟了出去。 “过儿,你去哪里?”她问。 杨过向她看去,这几年间他与小龙女也非是一帆风顺,只当初小龙女杀上重阳宫,身受重伤,险些死去,他与小龙女游历数月,归去古墓之中,若非发现林朝英的信件,于寒玉床上养伤,怕是不成了,又偏生遇上李莫愁来侵扰,差点让她丢了性命,在古墓中休养数年才好,他这几年在外为小龙女遍寻灵药,也可算得沧桑苦楚,偏生于这茫茫红尘中见惯人生百态,唯有回到古墓中小龙女的身边才觉安乐宁静,只到去年,小龙女的伤才渐渐痊癒,唯有与她相伴,才可说得上快乐幸福。 “龙儿,这一年你随我踏遍山水,是否觉得累了?” 小龙女微微一笑,道,“昔日郭夫人说你尚且留恋红尘,自不会与我留在古墓,这几年我早已想通啦,昔日却是我想岔了,你说的对,你若想出来,我陪你出来便是了,却也没有什么的。到得你累了,自然会随我回古墓去。” 杨过嘆气道,“在这世上我尚有些心愿未了,到得一日这些牵挂通通放下,我便随你隐居古墓,再不出来啦。” 小龙女闻言心中一喜,柔声道,“好。” “龙儿,幼时我曾答应妹子要替她做三件事,可自小她为人又自立又聪明,我这个哥哥却是一件都不曾为她做过,说来惭愧。”杨过微笑道,“她武功既好,又有那般的身世家庭,能有何事是需要我去做的,我自是知道她是故意那般同我说,那时我虽落魄,心性却是极为骄傲,若是平白受了她的恩惠亲近,怕是不肯要的,虽只是藉口,但我既答应了她,自要为她做到。” 小龙女点点头道,“郭姑娘是个好人。” “那如今,我便要替她去做第一件事,龙儿,你可与我同去?” “夫妻一心,我自是要陪你去的。”小龙女柔声道。 他们站在院中说话,不远处便有一大雕独立,它正歪着头似是好奇地看着那些站在雨中呆呆被雨水洗刷的江湖人,杨过此时已是没有了少时飞扬跳脱,对万事都存着一分好奇的心性了,是以对那些人也只是瞥去一眼,并不如何关注,虽心中有些奇怪,但此时正要去做大事,自是没有心情理会,他朗声道,“雕兄可与我们同去?” 那大雕厉啸一声,随着杨过、小龙女跃出院去。 那些江湖人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一人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个都如此可怕。” 杨过、小龙女看着年龄不过二十许,杨过看上去年长些也不过二十三四模样,小龙女看着更似只有二十左右,但门既被这些江湖人堵了,他们跃过墙去之时身形轻忽,一看便是轻功绝妙,也怪不得这些江湖人心生感嘆。 杨过背上背着玄铁剑,小龙女腰侧挂着两柄剑鞘漆黑的剑,正是昔日的君子淑女,青衣白衣,相携而行,无比相称,身后跟着一大雕神骏无比,此时天色大亮,街道上时有行人撑着伞走过,见那两人一雕在雨中从容而行,皆会递来一个奇怪目光,但却无人敢上前相问。 只因杨过面色冷峻,却隐隐有杀气外溢。 他们前去的方向,自是那赵王府。 赵王府中经过天未亮时的一闹,正是七零八落、凄悽惨惨之时,赵旻一回到府中,又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那带他离开的黑衣人身受重伤,他本是赵旻尚幼时就跟着他的宫中太监,武功却是极高的,但今日也被辛十一一箭所伤,赵旻这次计划通通落空,又折了大把人手,真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怎能不恼! “那小杂种可有命在?” “王爷放心,老奴这一掌下去,莫说是个孩子,就是大人都少有活命的。”那黑衣人仍是佝偻着身子,咳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来,恭敬答道,面色却是苍白如纸。 赵旻一听,舒出口气来,总算是舒服了些,他自是知道对于父母来说,孩子的性命最为让他们着紧心痛,但仍是沉着脸道,“公公你好好休息罢,小红,去给公公端熬好的药来!”他唤了一声无人应,是以又气急败坏地喊,“小红!死到哪里去了!” 回过身去,却见白影一闪,尚未看清什么,只见旁侧花厅地上躺着一个红衣侍女,不是自己叫的小红是谁?
第62页 此时她躺倒在地,竟是不知死活,赵旻的脸色苍白起来,唇瓣微颤道,“该不会是大白天的见鬼了吧!” 那躺在床上的老太监脸色却沉重起来,他咳了两声,缓缓坐了起来,下得床来,“王爷,还请站在老奴身后,看来又来了高手——” “来人吶!来人吶!”赵旻一听已是尖叫起来,只听乒呤乓啷一阵响,外间已是站了不少禁卫,正是赵旻遣来却还未离去的禁卫。 赵旻只隔着纱帘,便见自己这内间旁侧的花厅忽然出现两个身影,一人青衣,一人白衣,那青衣男子长发修眉,俊目明亮,那白衣女子确是少有的绝色,只神色冷淡,那两人正冷冷看着自己—— 此时赵旻只觉额上冷汗津津,厉声道,“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王府!” “赵旻?”那青衣男子自然就是杨过,他吐出这两个字来之时,赵旻浑身一颤,“你们可知我是谁!你们——” 他话尚未完,只见那白衣女子已是一剑击来,这剑极快,若光一般迅捷,只是眨眼的功夫,纱帘破,剑已到眼前! “叮”的一声,却是那老太监一只漆黑的手拼了命拦住那一剑之势,但这君子淑女剑极为锋利,他浸yin了几十年功夫的手掌也是鲜血汩汩。 小龙女另一剑递出,竟是与之前一剑丝毫不同的剑法,那老太监武功虽高,却是一招就伤于小龙女剑下,但他用的俱是两败俱伤的狠厉不要命的掌法,小龙女也只得暂避锋芒。 杨过已出手,他的玄铁剑极重,在他的手中却极轻,轻如鸿毛。 小龙女已是缠住那老太监,他以一剑凌厉无匹之势,朝赵旻噼去! 众禁卫想要来救,却在外间似是颳起飓风,随着一声雕鸣清啸,直把那些本就淋了一夜雨精神萎靡的禁卫扇得倒了一地!他们本就不敢放箭,只怕伤了赵旻,但眼见赵旻就要死于杨过剑下,却又顾不得了,弓弩齐发,直朝内间she去! 赵旻惊恐地睁大着眼,他忽然间想起很小的时候,当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时,那人不甘而恐惧的眼神,那人流出的鲜红的血,让自己足足作了几夜的噩梦,但后来,渐渐的,死在手中的人何其多,他以为早已忘了那样的场景,贱民生命如蝼蚁,他早已不在意,但在这一刻,他感觉那把剑刺入自己身体时候的剧痛—— 原来,自己的鲜血也是红的。 杨过一击既退,他和小龙女都是极高的轻功,在室内腾挪躲闪,那些个弩箭一支都没有伤到他们,他这一让,那原本朝他she去的弩箭却仍是一任向前飞去,只听几声轻响,倒是有四五根插入了赵旻的身体! 那些手持弓弩之人皆是骇了一跳,脸色苍白地坐倒在地。 杨过微笑道,“看来你的这些手下比我们还要恨你,直要把你she得死透了才好。” 而那老太监方才与小龙女动手,牵动内伤,胸口箭伤更是鲜血汩汩而下,此时一见赵旻毙命,一口鲜血吐出就往地上倒去,眼见没了气息。 杨过一声长笑,与小龙女相携后跃而出,那大雕也是一声厉啸,随之扑出,唯留一室面色苍白的禁卫。 大雨沖刷干净那玄铁剑上的血迹,杨过嘆了口气,轻轻道,“妹子,这是哥哥替你做的第一件事,这样的恶人,本就不应活在世上!” 归去时节桃缤纷 杨过与小龙女来去如风,赵王府中众人连来人脸都不曾看清赵旻就被人取了性命,这般众目睽睽之下飘然而来,飘然而退,但赵旻毕竟是个王爷,还是个有权有势的王爷,是以整个临安即时风声鹤唳起来,但凡王府中人都知这次赵旻得罪最大的便是伯颜与郭芙,他们中的禁卫都曾听到那被辛十一所杀之人道伯颜乃是蒙古从一品大员,是以不敢随意抓来,但对外只说是蒙古使节团中之人,又是一番闹腾,但南宋本就弱于蒙古,兼此时方才签下条约,不敢过于得罪,且朝中权贵包括宋理宗都只是遣人问过,使节馆中此时尚有那一众王府中的门客在,众人皆可作证伯颜、郭芙在此期间一直留在使节馆中,并不曾出门。 此时的众人极为聪明,并无人说看到那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和那大雕的离去。 次日伯颜与郭芙便带着清勒格和重伤的阿穆尔往桃花岛而去,辛十一、雅利安随之离开,荆九留下善后,毕竟还有一堆中了生死符的江湖人要处理。 临安离桃花岛并不遥远,杨过、小龙女已是先行一步,在杀了赵旻之后,他二人便直接悠然离城,官府尚未来得及反应。 阿穆尔的形势却不容乐观,冯鼎初替他解了毒,但接下来却是束手无策,只道回桃花岛去,寻了黄药师回来,或许有救——此话是程英所说,但实则程英也是心中无底,只为安慰郭芙才如此说。 桃花岛的桃花正自盛开,那大片绯红的桃花林繁盛茂密,开得正艷,郭芙却没有了赏花的心情,只觉心中沉郁,难以消解。 一到岛上,郭靖黄蓉听闻女儿回来,本是喜不自禁,但一见女儿却是形容憔悴,目中带泪,不禁大惊,郭芙见到数年不见的父母,先是扑到母亲怀中大哭一场,身后伯颜抱着阿穆尔下车,清勒格默默跟在身后,眼圈也是红红的。 郭芙向黄蓉问起黄药师,黄蓉为难道,“你外公他一向行踪飘渺,如今一时要寻,也是不易的。” 郭芙看着榻上阿穆尔苍白若死的脸色,抹了抹泪道,“娘,不管如何我都要救得阿穆尔性命的,如今我用灵药予他吊着,再去遍寻名医,但阿穆尔这是内伤,普通医者怕也是没有多少办法,现今还是先派人找找外公吧!” 黄蓉点点头,“我即刻吩咐下去,让丐帮的弟子留意些。” 郭靖也是皱着眉看着阿穆尔小小的身体,“芙儿,只从信上听闻你这几年过得并不太平,为何不回到家里来,却是那样逞强。” 郭芙见郭靖露出少有的关怀神色,勉强一笑道,“爹,无事的,我心中有数。”又见门那边有两个小脑袋悄然探出,她招了招手道,“是襄儿和阿樊吧,来,大姐有东西给你们。” 两个不过比阿穆尔与清勒格大上一岁的孩子从门外走出来,好奇地看了看呆呆站在一旁的清勒格。 “你便是我大姐吗,这个小弟弟怎么了,是生病了吗?”那个女娃娃生得清秀可爱,虽不如郭芙幼时美貌,却也是个小美人坯子,此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清澈纯净,即刻让人心生好感。 郭芙摸了摸她的脑袋,只道,“十一,从车上把给襄儿和阿樊的礼物取来罢。”她看着健康活泼的郭襄与郭樊,心中并非不喜,但如今阿穆尔正生死不知,她如何笑的出来。 这时杨过与小龙女刚好从门外进来,郭芙一见便道,“哥哥,多谢你替我杀了那个姓赵的人渣。” 杨过摇头道,“莫说是这件,我早说过,多少件只要你说,我都会替你去做。”他又看向躺在床上的阿穆尔,“刚才进来之时遇到伯颜兄,他正亲自去与阿穆尔煎药,脸色并不如何好看,阿穆尔当真伤得如此之重?” 郭芙无言点头,杨过走过来,探出一只手予阿穆尔把了把脉,沉吟道,“阿芙,我还不曾同你说过,昔日龙儿也是身受重伤,本不可治,差点丢了性命,休养了数年才好。” 郭芙一听眼睛一亮,即刻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杨过微微一笑道,“古墓中有一寒玉床,对治疗内功有奇效,不若让我和龙儿带阿穆尔回古墓去——唔,他似是已练过一些功夫,经脉中已有了些微的内力功底,教他练一练古墓的功夫也是无妨,试试能不能治好这伤势。” 郭芙急忙点头道,“太好了!”她转过头去对郭靖道,“爹,我这就与哥哥到终南山去,外公行踪飘渺,不知何时才能找到,还是治阿穆尔的伤要紧!” 郭靖点头称是,不多时伯颜推门进来,将药予阿穆尔喝,但他伤势沉重,竟是连药也喝不进去了,郭芙更加着急,直道即刻出发,郭靖与黄蓉担心之下,带着郭襄郭樊一道随着众人往终南山而去。 相比数年之前,终南山已是冷清许多,昔日小龙女只身独闯终南山,竟是无人能挡,被金轮法王打伤,才又伤在全真七子手下,王重阳在之时全真教如何繁荣,如今已是日渐颓败,终南山倒还是在这春天碧糙茵茵,景色不差。 昔日因杨过之事郭靖一家与全真教稍有芥蒂,是以众人只迳自随着杨过去了古墓,不曾去全真教停留,就算与全真教最为交好的郭靖也道确是为阿穆尔治伤为重。 古墓中漆黑一片,除杨过与小龙女与到了家中一般自在,哪怕伯颜、郭芙这般的人物都是微感不适,这冷冰冰黑沉沉的所在,郭芙虽知道杨过会随小龙女隐居古墓,仍在此时不由感到佩服,若非真的深爱这个女子,他又怎会心甘情愿地跟着她留在这样一个地方,且甘之如饴? 众人在古墓中停留几天,杨过道寒玉床确对阿穆尔的伤有奇效,伯颜、郭芙喜不自禁,总算放下心中大石。 但治好阿穆尔并非一日之功,是以当郭芙道:“哥哥,不若把阿穆尔给你当弟子吧!让他在这古墓中呆上几年。” 伯颜一听眉间一蹙,倒是杨过洒脱一笑,“好啊,就让这小子做我古墓派的大弟子罢!”小龙女也是微微一笑,只要是杨过高兴的事,她自然也是高兴。 待得这日走到古墓之外舒口气,伯颜才道,“虽这伤势不是一日才好,但阿穆尔生性娇惯,怕是过不了这古墓中的苦日子。” 郭芙笑道,“正因他生性娇惯,我才想让他拜哥哥为师,伯颜,我与你的武功自不必说,原我们的孩子也不必另拜他人,但我知你这几年用心政务,并未有多少时间管他,才将他惯成这个样子,而我又与他分离五年,更是不忍管教,心中难受,阿穆尔本性是个好孩子,你看这古墓虽然冷清,但最是能磨人的性子,对阿穆尔这样习惯锦衣玉食的孩子极为合适。” 伯颜嘆气道,“你说的对,但若阿穆尔醒来,必然要闹的。” “是啊。”郭芙也嘆气,“所以我们还是早早离开的好,丢给哥哥去头痛,我相信他定不会负我所託,一定会将阿穆尔教好的!”随即的笑容里,却有着掩不住的狡黠。 伯颜点了点她的额,但笑不语。 果不其然,在阿穆尔醒来后,郭芙道要让阿穆尔拜杨过为师,阿穆尔在知道杨过是母亲认的哥哥之后,又见杨过眉目俊秀,器宇不凡,倒也乖乖拜了,他此时伤并未好,躺在寒玉床上打哆嗦,只有杨过用内功为其疗伤时好些,是以对杨过倒也有几分亲近,但听说伯颜、郭芙要走,独留他在这冷冰冰黑洞洞的古墓,将他丢给新拜的师父时,即刻大哭起来,怎么都不愿意,如此又哭又闹昏厥过去好几次,郭芙只看得心疼不已。
第63页 只清勒格在一旁看着,一双清澈的眼带着认真问,“你是怕黑吗?” 方才醒来的阿穆尔一噎,气得差点吐血,“你才怕黑!我、我是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才救你!如果不是因为救你也不会受伤,如果不受伤就不会来这个鬼地方,就不会被爹娘抛下了,呜呜——” 说着又哭起来。 清勒格似是被他说得有些内疚,安慰他道,“其实没什么可怕的,这里还有杨过舅舅和舅妈在呢,当初我和娘在灵鹫宫的时候,整个大大的房子只有我和娘两个人,有时候娘勤于练功,也顾不上我,晚上的时候也和这里一般黑,一开始的时候有点怕,后来就不怕了。” 他的安慰很认真,而且尚是第一次与阿穆尔说这么多话,阿穆尔倒也渐渐止了哭。 倒是郭芙听到这话心中愧疚不已,鼻端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清勒格自小懂事,但毕竟还是个孩子,自己也是第一次做母亲,却让孩子跟着自己吃了这么多苦,实在是太逞强了些。 伯颜见她样子便知她在想什么,嘆了口气将她搂在怀中,郭芙靠在伯颜的肩上,终是忍不住眼泪流了出来。 阿穆尔一见郭芙哭了,似是吓了一跳,低声沮丧道,“娘——娘,你不要哭,阿穆尔不怕了,娘,你和爹会来看我吧?” 郭芙低下身子,搂着阿穆尔道,“阿穆尔,你在这里随着师父好好练功,过些日子爹娘就来看你。” 几番劝慰之下,才总算劝住了阿穆尔。 伯颜、郭芙离去之时,尚是阳春季节,天气正好,牵着清勒格,与郭靖夫妇一同回了桃花岛去。 桃花岛上,桃花将谢,桃落缤纷。 我家少年初长成 “哎,小珑儿,你说师父师娘他们去襄阳做什么?”一个少年躺在糙地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糙,挽着袖子卷着裤腿,甚至连鞋子都不曾穿,赤着一双脚,看着浪荡不羁,只面容上带着懒散又玩世不恭的笑,但那修眉俊目,高鼻薄唇,虽还带着些许稚气,已是不寻常的好看,且那双眼睛明亮深邃,直有种吸引人目光的神采,他虽是头发披散略带邋遢的模样,却仍不能掩住那面容上的出众。 他的身边蹲着一个不过**岁的小女孩儿,一身雪白衣衫,眉目如画,只脸色有些苍白,似是失了血色,明明是个漂亮的小女娃娃,却偏生有种淡漠冷清的气质,极为独特。 听那少年问话,女孩儿歪了歪头,答道,“不知道,爹娘没有告诉我。” 那少年咧了咧嘴,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来,“小珑儿,跟哥哥我出趟门吧!” 小女孩儿摇了摇头,“哥,爹娘让我们不要到处乱走,我都陪你到古墓外来透透气了,实不能走得太远。” 少年眯了眯眼,“给你买最爱的糖葫芦?” 小女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着他,似乎有着些微的苦恼,但仍是摇了摇头。 少年笑得坏坏的,“带你去找师父师娘?” 小女孩儿道,“爹娘让我们在古墓等他们。” 少年嘆了口气道,“小珑儿,我十五啦。” “嗯?”女娃娃不解。 少年道,“昔日师父师娘说了,只要我到十五岁,就自可以去蒙古找我爹娘啦。” 小女孩儿大惊,抓住他的衣角问,“哥,你要回家?” “是啊,小珑儿,我在你家住了这么多年,你要不要到我家去看看,听闻我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妹子呢。”少年的声音满是伤感。 小女孩儿思考半晌,终于说,“好吧,我们给爹娘留封信,就说到你家去了。” 少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道,“好。”当然,**岁的小女娃是不可能知道蒙古是个多么远的地方的,这个少年自然就是昔日拜在杨过门下的阿穆尔,而这个小女孩儿却是杨过与小龙女的女儿杨珑。 昔日伯颜、郭芙回了桃花岛,早两年倒也数月来看他一次,但只在桃花岛住了两年,便又匆匆回蒙古去了,听闻这几年间伯颜又被封了官职去西边打仗,因着郭芙的缘故,蒙哥并未让伯颜插手南宋这边的战争,但蒙古本就为了扩充疆域,西北方向仍有战争,伯颜立下几次大功,如今已是一品大员,他数年间极忙,倒是郭芙期间来看过一次阿穆尔,如今阿穆尔与父母已是几年未见。 幼时阿穆尔脾气既坏,又不肯吃苦,杨过煞是费了苦心,且这孩子性子又倔,数次都要逃跑,但杨过是什么人物,幼时也是一般顽劣,鬼点子比阿穆尔还多,阿穆尔顶多是个被宠坏的贵族少爷,到了他的手里却是讨不了好的。 头两年伯颜郭芙偶尔来看时,他尚且嚣张跋扈,性子难磨,但渐渐长大,似是懂事了些,伯颜郭芙回蒙古之时最后来看他,很是嘱咐了些话,七岁已是记事的年纪,阿穆尔也便从此才在古墓中安顿下来,日益努力学武—— 呃,或许只是因为清勒格的那句,我们十五岁的时候再比过…… 郭芙传了阿穆尔逍遥派的内功,幼年又让他与清勒格拆过几个月的手,是以本就有些底子,而古墓派的轻功本就妙绝,武功虽偏阴柔一派,杨过却是练武的奇才,数年间与小龙女隐居古墓,已是另闢蹊径,独树一帜,传给阿穆尔的武功丝毫不带女气,只觉潇洒飘逸。 待得阿穆尔带着杨珑走出终南山之时,他摸了摸小女孩儿的脑袋,心中得意地想,坏师父,你关了我那么多年,我就拐走你的女儿! 少年哼着小曲儿,背着个扁扁的行囊,衣衫依旧是那般略微凌乱的模样,黑发披肩,笑容懒散,手上牵着个安静漂亮的小女娃,开始踏上前往蒙古的道路—— 这一走,居然走了很久很久。这一年,刚好是襄阳大战,杨过、小龙女前去襄阳相助,阿穆尔身份所致,才让他与杨珑留在古墓之中,却不想这时刚好到他十五岁,那十五岁之约阿穆尔记得清清楚楚。 是以他走了,留下一封龙飞凤舞的信—— 师父,我回家了!小珑儿一向待我亲厚,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若是跟师娘一样一生住在古墓里,岂不是嫁不出去!别担心,我会照顾好小珑儿~ 信的旁边尚摆着一根翘翘的狗尾巴糙,仿佛阿穆尔唇畔那恶劣而玩世不恭的笑。 待得少年和女孩儿的身影在黄昏中拉出长长的剪影,少年心中想着—— 小珑儿,哥也是为你好,实在不行,让你嫁给我那弟弟也成哪,放心,他要是欺负你,哥给你撑腰! 又过得两年,自蒙古在大汗蒙哥死于襄阳之战之后,忽必烈与阿里不哥分别称汗,蒙古内乱,伯颜作为一品大员,曾深得蒙哥信任,郭芙又是汉人血统,是以又得蒙古中众汉地士人尊敬,率众投了忽必烈之后,忽必烈重用汉地士人,伯颜被封右相。 忽必烈建元之后,立开平为都城,此时开平经过忽必烈一年整治,已是一派欣欣向荣,颇有都城气象。 当那个漆黑长发在风中飞舞,穿着并不如何整洁,甚至有些破旧的少年牵着一个看似十岁左右的女孩儿走进开平城的时候,众人却忍不住多看几眼—— 那少年身材高大,笑容懒散,眸光却清亮,面容俊朗出众,那女孩儿更是难得地漂亮。 少年掌中玩着一把小刀,那柄小刀在他指间上下翻飞,煞是好看,那女孩儿却偏生微微皱着眉,似乎有些不悦。 “小珑儿,总算到啦!”少年走进城之后插腰笑道。 女孩儿无奈地道,“哥,这一走走了两年才到,你还当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么?!” 少年摸了摸头,无所谓地吹了个口哨,一双眼瞥到街旁的一家酒楼,笑道,“小珑儿,大半年没吃到什么好东西了,今天哥请你吃顿好的!” 说罢就牵着女孩儿进了酒楼。 这开平城中的酒楼多是汉人所开,但他们走进的这家偏生是蒙古人开的,是以当走进两个穿着汉人衣衫的少年女童时,那个掌柜的已是眉间一皱,那女童衣着虽还整洁干净,但也只能称得上朴素,那少年更是挽着袖子,一双羊皮靴子上多有磨损,一看就不似有钱模样,便有些漫不经心地对小二道,“机灵着点,可别被人吃了霸王餐!” 那少年耳朵一动,唇畔浮现一丝笑意,待得那小二领着他们到一张最为偏僻的桌子,安顿他们坐下之后,冷冷淡淡地问,“客官想吃点什么?” 这少年和女童自然就是阿穆尔与杨珑。 阿穆尔带着笑道,“把你们这儿的好酒好菜都拿上来!” 小二眉间一皱,“客官,我们这家酒楼的名品不少,若是都上,这一桌酒席的价格可是不菲。” 阿穆尔的笑容不变,可那小二看着他一双眼,感觉忽然间就有一种凌厉到让人窒息的气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额上渐渐沁出冷汗来,直开始湿了整个后背! 阿穆尔仿佛亲切地拍了拍小二的肩膀,笑道,“一会儿自会有人替爷付帐,你们这些狗奴才把招子放亮一点!”他这话自有一种自幼浸yin富贵的高高在上不屑于下的气势,那小二连忙唯唯诺诺地下去了—— 阿穆尔嘆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好久不说狗奴才这个词,真不习惯哪。”他微微眯起眼,支着下颚转过头去对杨珑道,“小珑儿,这回到家了若是被师父师娘抓到了我就惨了,带着你失踪两年,到时候一定要为我说好话啊!” 杨珑嘆了口气道,“好罢,虽然这两年是够惨的,但看在你平日里最后一点食物都是给我吃的份上,原谅你好了——不过,哥,我这辈子都不再相信你认路的本领了。” 阿穆尔笑了两声,不多时饭菜就上来了,他虽是看着衣衫破旧,但吃起东西来却挑剔,又是一副优雅做派,那小二在一旁却是不敢说些什么,倒是那掌柜的吩咐了几句,似是让去叫人来—— 这一桌酒席上得都是好菜,阿穆尔却是嫌弃这个淡了那个咸了,这个火候不够那个煎得太老,直把那小二说得冷汗滴滴。 看到一身着蒙古的窄袖长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那掌柜的松了口气,只朝阿穆尔那厢努了努嘴。 那个中年人一脸倨傲地走过来,用生疏的汉语道,“汉人?吃东西,要给钱。” 阿穆尔眯起了眼,缓缓笑了起来,筷子一伸,疾如闪电!插入那蒙古人编着鞭子的发中,他手腕一转,那双筷子已是□面前那木桌角上,满桌菜色就是连汤水都不曾动荡一下。
第64页 那蒙古人即刻叫骂起来,满口的蒙古语—— 阿穆尔却笑,也是一通骂回去,那蒙古人却傻了眼,阿穆尔这一口是标准的蒙古语,甚至骂得比他更通顺更流利用的词彙更多更复杂!他的心中也是隐隐得意,小时候他发起脾气来的时候,不敢真骂杨过,便是用蒙古语骂,几年下来,估计也没人比他用蒙古语骂人更流利了! 杨珑却是皱了皱眉,道,“哥,这人又不好看,这样插在桌子上,太影响食慾了。” 阿穆尔笑笑,正想说话,这时却有一人踏进店里来,与衣衫破旧的阿穆尔不同,这人虽是衣衫朴素,但那衣袍用的都是最好的布料质地,以掌柜的那般的眼光,自是可以看出此少年定然是贵族出身。 他梳着汉人的发式,穿着蒙古人的衣衫,面目清秀俊美,比女子都好看很多,只是表情冷清漠然,却是丝毫没有女气,他这一走进楼来更是鸦雀无声,只见他走到阿穆尔那桌前来,“你到啦。”吐字如冰,只是脸上却些微柔和了些。 阿穆尔微笑起来,手上仍握着那支缠住蒙古人头发的筷子,笑得若阳光一般灿烂,“哟,你来啦!” “前日里看到大白雕带回来的信,你说你就快到了,我便出门来寻,结果足足等了三天你才出现——且我听闻这里有人惹事,便猜到是你,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阿穆尔撇撇嘴,不好意思说就在这开平城外,他又迷路了,若非杨珑记得,怕又是要绕过去,是以扭过头去对杨珑道,“喂,妹子,他怎么样?” 杨珑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来人少年,此人自然就是阿穆尔的同胞兄弟清勒格,歪着头答道,“还不错,比你好看。” 阿穆尔气结! 清勒格唇畔露出一丝淡淡的笑,酒楼中人只见一道雪光闪过,那蒙古人的发已被割断,“回去吧,爹娘还等着。” 阿穆尔无所谓地一笑,反正桌上也只剩下杯盘狼藉,“不付帐?” 清勒格淡淡瞥了一眼那个摔倒在地的中年人,“右相府的公子也敢惹,这桌酒席就当是他赔罪好了。” 阿穆尔瞪着他,许久才爆发出大笑来,“哎呀,清勒格,我倒是觉得如今你我的角色换一下比较好——这种仗势欺人的话你说着太奇怪了。” 清勒格答,“是么,我也觉得很奇怪,这种话还是你来说比较好。” 阿穆尔一噎,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才带着杨珑率先往外走去,他的手随意一抛,一块碎银已是飞出敲在那中年人的脑袋上,那人“哎哟”一声,阿穆尔慡朗一笑,“爷已经不仗势欺人久矣,这块银子赏你!” 清勒格摇了摇头,跟在他的身后,眼中笑意若有若无—— 唔,杨过舅舅与龙舅妈正在府中相候,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幼时相似的面容到了此刻,忽然就绽出完全不同的光彩来,若非仔细看,甚至无法发觉这两个人其实是兄弟——一人暖若阳,一人冷如冰,只是那眉眼间相似的血缘却是瞒不了任何人—— 阿穆尔与清勒格——安乐康宁,十七岁的少年,正是青春时节,阳光正好。 残阳如血两阵前 一骑快马正从漠上飞奔而过,马上一人穿着宽大的袍子,窄袖束腰,长发飞扬,面上虽已有了岁月的沧桑痕迹,但仍不掩其原本的天姿丽色。 她是郭芙,虽看似是三十左右的妇人,实已接近知天命的年纪,许是逍遥派的内功真有些驻颜的功效,使她如今看来仍十分年轻,风姿更胜。 她已是日夜不停,疾奔了许多日,心中更是懊恼不已,虽是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但她不可能天真地以为襄樊真的保得住,蒙古与宋能如此相安下去,明明知道——自己的父母会将性命都丢在那里! 但许是平安了太久,近年来蒙古内乱不断,忽必烈忙于安内,直至数年前才率军去攻大理,自己更与父母常有书信往来,但他们书信之中言语平和,却是不曾、不曾告诉她,襄樊已被围五年! 在蒙古的岁月中,伯颜身居高位,她也渐渐在蒙古展开商业的网络,手下更有大批武林高手的门客,自是无人敢惹,欺凌宋人的蒙古贵族都不知被她杀了几个,忽必烈雄才大略,自知此时最该亲汉,任命大批汉人文士,奈何蒙古之中尚有忽勒台大会,甚至有推举大汗的权力,忽必烈对一些视汉人为奴僕的蒙古贵族也是颇有微词,毕竟自阿里不哥在漠北称汗之后,忽必烈的政治中心便在中原汉地,在王朝未稳之时,如此压迫汉人只会适得其反,是以他明知郭芙暗下杀手,却睁只眼闭只眼,视若无睹。 那些蒙古贵族闹过几场,也就渐渐消停,毕竟苦无证据,只暗地里叫郭芙“刽子手”,但郭芙武功既高,又被忽必烈封一品诰命夫人,寻常人也动不得她,只蒙古贵族多畏她如虎。 襄樊被围五年,却是忽必烈亲自命人不告知郭芙,伯颜此时正率军西征,并不在燕京中都,是以这隐瞒倒也颇为成功,又兼郭靖黄蓉给她的信中,只道郭樊如今三十许都不曾娶妻,而郭襄早已出门游历,已是数年不归,竟是对襄樊之事只字不提,也是一般瞒着她,若非这日她接到伯颜来信——唯有伯颜给她的信旁人无人敢看过,伯颜在信中提及,她怕是直到襄阳城破都不知此事。 这几年莫说郭芙,连郭靖都对大宋有些心灰意冷,蒙古内乱本来是南宋的好机会,可是南宋这几年都在做什么?jian臣贾似道本是市井一混混,凭藉外戚身份,竟位极人臣,专横跋扈。在蒙哥死于战场之时,忽必烈急于回蒙古争汗位,南宋难得地掌握了主动权,而贾似道竟私自与忽必烈签定对南宋极其不利的和约。回临安后,其又编造打败忽必烈的谎言,更博得宋理宗的信任。贾似道一手遮天之时,残害正直的大臣,尤其是一些抗蒙将领,抗蒙名将向士璧,曹世雄更是被贾似道害死在狱中。在迫害忠良的同时,贾似道又大肆提拔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所谓心腹,用这些庸才来代替被害忠良的位置,从而完全毁坏了南宋军政的内部结构,自己断送了大半的江山。 元自打下大理之后,一路攻宋投降的将领无数,抵抗极为微弱,唯有到襄樊才久久不能攻下,这一围,就是五年。而这五年间,襄樊粮食已基本耗尽,但竟然并无人来救!大宋的君臣仍在临安醉生梦死,对襄樊之危视若无睹,而襄樊直到此刻仍是斗志昂扬,元军久久不能攻下! 郭芙朝襄樊奔去之时,伯颜已是班师回朝,但见郭芙果然不曾照他信中所讲等他两天,而是迳自奔去,也只能苦笑而已。 临近襄阳之时,已见蒙古大军扎营处处,如此围困襄樊五年,蒙古士兵却不见疲态,现今樊城已破,整个襄阳城外一派荒凉,残阳如血,暮色迟迟,城墙之上已无多少能站着的士兵,可他们仍是誓死守卫着这孤立无援的城池,虽知也许下一刻就会被城下的蒙古士兵冲破城门,他们也从没有放弃希望。 郭芙到襄阳城外之时,正值蒙古兵列阵站于城下,一派悠然,似是给襄阳最后苟延残喘的机会。 她那一匹孤骑闯入之时,便似那肃杀的沙场之上,忽然飞进一只彩蝶! 那匹马极快!到得阵前之时蒙古兵尚未反应过来,她疾飞而出,落在城下城墙与蒙古军阵之间,而那匹前一刻还看似神骏无比的黑马长嘶一声,轰然倒地,顿时气绝,这一路之上她日夜飞奔,这马若非靠着她内力维持,早已瘫倒在地,如今能一路跑回襄阳,实属不易。 那女子孤立在夕阳下的背影拖出长长的剪影,气势冷厉,却显得有些哀伤。 众人为她气势所摄,竟是片刻寂然无声,不多时,蒙古那厢已有人策马而来,“何人闯到两军阵前!” 郭芙缓缓转过头去,“我道是谁,原是刘将军。” 来人正是此次攻宋的副统帅刘整,昔日刘整本为大宋抗蒙大将孟珙的部将,深得孟珙所传,他率着宋朝水师投了蒙古,原郭芙就对他颇为不喜,那刘整一看是她,更是连忙从马上下来,带笑道,“原是夫人到来,刘某有失远迎。”这时他才猛然间想起这位右相夫人,忽必烈亲封的一品诰命是什么身份,她的父母正在这襄阳城中抵死抗蒙,虽时间久远,这么多年来似是许多人忘记了这位夫人的父亲是很久以前那位差点成了金刀驸马,却后来成了抗蒙主将的郭靖—— 他率军攻襄樊几年,虽是不知燕京之中这位夫人如何现在才得知,但想来也是忽必烈不想让她知道,他投了忽必烈已有些年头,是以知道这位夫人实则是忽必烈暗中的刽子手,又是汉人的保护者,手下能人众,一流高手更是不在少数,暗中杀了不少蒙古贵族,身份不是一般汉臣可比,却是不敢怠慢,但那郭靖是这守城的第一猛将,就算这城攻下,他也是做不得主能绕过那郭靖性命,是以一想通郭芙身份,他便有些为难。 “夫人此次来是——” 郭芙也微微苦笑起来,有些茫然,她明知父亲是绝不可能弃城的,郭靖当真要走,又有谁拦得住,就算如此她也不能眼见着父母弟弟去送死! 刘整犹豫片刻道,“夫人不若劝郭大侠弃暗投明,相爷位高权重,夫人又深得皇上信任,或许——”他只觉郭芙一双眼看来冰寒刺骨,顿时无法说下去。 郭芙冷哼一声,一跃而起,便在刘整惊愕道瞠目结舌的神色中在城下一掠而过,眨眼便到了城墙之下,随即在那绝高的城墙上微微一点,翩然落在了那墙头之上! 襄阳能五年不破,正因这城墙既高又坚固,但郭芙这下轻松至极,已是突破了刘整对武学的理解!原来有人可以轻功如此之高么?! 墙头上一阵骚动,只以为敌袭,毕竟方才在城下弓箭she程之外,他们尚且看到这个女子与那蒙军将领说话,那将领样子还十分恭敬! 郭芙跃上墙头之后只见一众宋人军民皆是面黄肌瘦,但虽是强弩之末,眼神却依旧坚定如铁,心中一阵酸涩,她随手化开几个拼命攻来的将士,口中道,“我是郭靖之女郭芙,前来求见我父我母!” 众人见她似是毫无敌意,这才住手,一将领模样的人迎上前来,将信将疑道,“你即是郭大侠之女,又为何同那蒙古将领说话?” “是,大人,这女子一跳就上了城墙,必然是来谋杀郭大侠的,万万不能让她去见!”身旁一兵士吼道。 郭芙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她一路风尘僕僕而来,一脸风霜,只是日夜兼程,实已是疲惫不堪,脾气更称不上什么好,但随即扫视过去,只见众人衣衫破旧,那说话的士兵更是一脸真挚,便知他们是真心为父亲着想,心中一酸,茫然想到,是否因着自己在蒙古生活许久,都忘了自己实则是汉人?不,不曾,若已忘了,她便不会因那些人欺凌汉人而愤怒,手上便不会沾了这么多蒙古贵族的鲜血!
第65页 如此一想她洒然一笑,从身上取出一块玉佩来,“你将这玉佩交给我父母,这是我随身之物,他们一看便会明白。” 那将领虽是仍怀疑于她,但蓦然间想起昔日郭靖是有一女听闻嫁给一蒙古人,莫非就是她?如此一想便信了大半,命手下人将那玉佩予郭靖送去,皱着眉道,“那郭小姐此时来所为何事?” 郭芙默然半晌,苦笑道,“我也不知我来作甚么。”她看向天边的如血残阳,暮色下列阵整齐的蒙古士兵,刀尖雪寒,轻轻道,“但我想,我总是要来,而且,总能做些什么,毕竟我生来就是郭靖黄蓉的女儿,而如今,他们正在这座城池里。” 那厢已是走上来两人,郭靖黄蓉如今皆已是年近古稀,更为今年战事殚尽竭虑,头发花白,形容憔悴,郭芙一见他们,忽就泪如雨下,仿佛回到了幼时,她仍是那个小女孩子,父母便似两座高山,只要有他们在,自己就可万事无忧,可如今,多少年过去,他们渐渐年老,沧桑岁月,不过弹指一挥间。 蓦然间涌上的悲伤,只让她站着这战火焚烧的城池之上,扑到父母怀中大哭一场,就像幼时那样,单纯的,只是哭泣,到下一刻再去想大人所该做的事情。 哭完了,发泄了,她抹了抹泪,轻轻道,“爹、娘,女儿来了。” 郭靖嘆了口气,不曾说话,倒是黄蓉温柔笑道,“如此也好的,虽是阵前,但能看一看你,娘也是开心的。” 郭芙听着黄蓉口吻中的诀别之意,心中更是难受不已,但仍是勉力一笑,清晰却坚定地道,“爹、娘,女儿虽是保不住这城池,但你们放心,我自会保下这城中的百姓!” 郭靖眼睛一亮,开怀大笑道,“如此便好!芙儿,自你出嫁时我便说,你一个女孩儿家家,我也不求你去考虑这些国家大事,且是我让你远嫁蒙古,但这么多年来我知你行事,此时又有这句,不愧为我郭靖的女儿!” 他眯着眼看向城下不远处的蒙古阵列,朗声道,“我郭靖一生问心无愧,大宋君臣早已抛弃襄阳,只我却不能抛下这城中的百姓!我郭靖活了六十八载,坦坦荡荡,顶天立地!今日这最后一战,誓与襄阳共存亡!” 城墙之上一众士兵轰然应喏! 黄蓉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柔声道,“靖哥哥,我与你相守几十年,上天已是足够宽待,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郭芙在他们身后坐倒在地,泣不成声,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守卫百姓刀兵前 人生总有许多事要鼓起勇气去做,人生总有很多结果要鼓起勇气去接受。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但实则还是软弱,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内心坚定。 郭靖一句——“芙儿,你带着阿樊到城中太守府去,城中百姓已无多少,如今都在太守府中,那里,就交给你了。” 黄蓉也道,“阿樊,从今日起,娘只要你做个普通人,你的前半生都因这战事太苦了,今后可如你姐姐一般游历天下,不用再拘束自己。” 郭靖听她如此说,虽是眉间一皱,但嘆了口气并未言语,他只回过头去看着独子明明只有三十许却已是满脸沧桑的模样,心中一酸,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不曾再说话。 郭樊默然半晌,扶起郭芙道,“大姐,走吧。” 下城墙之时郭芙眼见利箭飞来,郭靖大掌一挥拍落,心中更是一紧,暮色渐暗,夜色瀰漫,蒙古人终于开始——攻城! 襄阳城中已是一派悽惶,民生凋敝,到得太守府,郭芙只见门口站着几个身材尚算高大的妇人,却也都是一脸菜色,表情都是一应的坚毅,她们看到郭樊松了口气,“郭少爷。” 郭芙听着她们发自内心恭敬的口吻,回头看了看已然遥远的城墙,轻轻道,“阿樊,你不想与爹娘守城池么?” 郭樊抚了抚手中的屠龙刀,沉默半晌才道,“父亲既让我守这里,我就守这里。” 郭芙见他眼中一派悲伤灰暗,听闻父亲所说这弟弟实于领军上颇有建树,便知他明知这城是守不住了,才有这般神色,心中难过道,“阿樊,便如母亲所说,之后,你便脱去这枷锁吧,这里都交给姐姐。” 郭樊略带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他虽已是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但这一生之中,除了幼年有些欢乐的时光,其余时候实则都如一根弦一般被绷得死紧,他曾无比羡慕自己的胞姐郭襄,又想若自己是女孩子,会不会如她一般快活,但却从未后悔自己是郭靖的儿子,很久很久以前,他便决定要如父亲一般顶天立地! “大姐,你是不是很难过?”他看着郭芙尤带着泪意的眼睛道,“其实早在樊城破的那天,我便知道爹娘要殉城了。”他轻轻道,“从很久以前,我已是看到成千上万的人自我眼前死去,他们也有父母妻儿,也是一般伤心难过,母亲昨夜里让我今日城破便冲出城去突围,但我实是不想走的——我想如父亲一般——” “阿樊!”郭芙打断他,“你尚还年轻!况且——”她想起古人的说法,苦笑道,“你尚还要为郭家留一条血脉。你放心吧,有大姐在,这里的百姓,和你,都不会有事!” 郭樊默然半晌,才朝一边看着他们的妇人道,“大婶,你们进去吧,这里由我和我大姐来守。” 那几个妇人感激离去,郭芙才道,“阿樊,你知道么,你的名字是我取的,原我就希望你能做个平凡人,郭樊郭凡,取其平凡之意而已。” 郭樊闻言一怔,低头看着手中刀无语。 战火之声隐约可闻,虽知父母殉城之心,郭芙仍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已是十数年不曾哭过,仿佛要在这一天,流尽了眼泪。 郭樊默然站在她身边,只轻轻道,“大姐,不要伤心。” 两个人便坐在那太守府的台阶之上,茫然失措地像两个孩子。 连郭芙都不曾想到,就是那支强弩之末,居然也能维持地住一夜的强攻! 到天边露出一抹白,清晨的光明渐渐笼住整个破败的襄阳城之时——城破! 郭芙觉得自己心中似有什么坚定的存在轰然倒塌,碎了一地。 但她却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靠着郭樊宽阔的肩休息了一阵,虽不曾合眼,她此时看来已非那么狼狈,她甚至盘好发,整好衣,只那样站于太守府前,便如站在金殿上一般雍容高贵,淡定从容。 “嗒嗒”的马蹄声响起的时候,她仍是那般站着,一双眼看向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士兵,看着那列士兵手中明晃晃的兵器,她微微皱了皱眉。 马上之人是个已有些年岁的蒙古人,一脸精悍,身着蒙古的窄袖宽袍,头戴官帽,腰间配一柄弯刀,又别一圆盾,穿着虽是朴素,却自有一种不威而怒的气势,他是蒙古大将阿术,地位非是南宋降臣刘整可比,此次攻宋他为主帅,阿术一生南征北讨,大小百五十战,未尝败绩,战功赫赫,但常年征战在外,自是不认得久居燕京的郭芙。 他只眉间一皱,弯刀一挥便想让众兵士冲进去,但又见郭芙只那般而立,已是稳如泰山,气势逼人,他身后一男子面容熟悉,正是昔日与己方几番大战的郭靖之子,他看向郭芙郭樊的目光便渐渐犀利起来,“众军听令!给我——” “将军!将军不可!”刘整急忙策马到阿术身边道,“将军,此女身份非比寻常,还请——” “?”阿术眯着眼打量了郭芙几眼,“此女虽姿色不俗,但不过是一汉女,刘副将你——” 刘整急忙苦笑道,“将军不可戏言,她乃是右相伯颜的夫人!” 阿术一怔,这才有些踟蹰,但他虽于行军打仗之事极为擅长,于政途手段却并不如何懂,但一听这话,却是直觉道,“刽子手?” 郭芙微微一笑,“怎么,阿术将军的家人中,亦有人死于非命?” 阿术轻哼一声,沉声道,“我不管你是谁,但此时我奉命出征,你既是我蒙古右相的妻子,怎可站在南宋这边?速速让开!来人,把那人捆了,给我进去搜!”他一指郭樊,随意道。 几个蒙古兵士猛扑上来,但见郭芙身形一动,众蒙古兵士尚不曾看清,只觉一道淡淡灰影闪过,已是都被轻轻拍飞出去,只是郭芙手下留情,皆是不曾受伤。 阿术勃然大怒道,“你要造反吗?” “我说将军你要造反才是!”郭芙冷笑道,“我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如今将军不仅出言羞辱于我,尚且要对我的弟弟出手,又要让这些蒙古兵士欺凌百姓,我如何能不阻拦!” 阿术听郭芙这般夸大其词,怒道,“你——!” 刘整连忙在他旁边低声道,“将军息怒。” 以阿术的眼光,甚至也不曾看清郭芙方才出手,他也听说过刽子手的可怕,心中有些忌惮,燕京中把刽子手形容成一位凶狠母夜叉的形象,是以他听到郭芙身份,但见她容颜秀丽,姿容不俗,以为不过是人云亦云,有所夸大,这才命令动手,他低声道,“这女子看似年纪不大,武功怎如此高?” 刘整苦笑道,“将军,这位夫人乃是伯颜大人唯一的一位夫人——”见阿术仍是不解,他才道,“如今伯颜大人的长子已是娶了端平公主,也就是皇上最宠爱的那个小女儿,是皇上最为看重的驸马!而伯颜大人的幼女更是嫁给了察合台汗国的可汗——” 阿术即刻明白了,原这女子看似年轻,实则连她的小女儿都已嫁人!但他仍是沉下脸来道,“我不管你是何人,但你身后这人,郭靖之子郭樊,乃是重犯,非抓不可!” 郭芙微笑道,“那我是郭靖之女,岂非也是重犯?” 那阿术一噎道,“你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还不速速让开!不仅是这郭樊,这太守府中不知可还有jian细,必然要搜上一搜!本将军奉命全权负责这次攻宋之战,就算你身份地位再如何,也不容在这儿放肆!” 郭芙从怀中取出一块铁牌,“我自数年前被封一品诰命,虽是个无权的册封,但也食蒙古俸禄,今日我不杀人,但阿术你若想动我弟弟又或这府中百姓,不若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她言语坚定,在初升的阳光之中,阿术眯着眼看向那个昂着头的女人,不同于一般汉女的怯懦,就是比之蒙古女子,眼前这个女人都出色不知凡几,但她的身份摆在这里,若当真杀了她闯进去自然是不可能,她若是个弱女子,自也可以抓了她起来,不伤她便是了,该抓人该杀人还是照做,但偏生她是个武功极高的女人!
第66页 郭樊绝不能放!且若真放过这些百姓,他又如何服众!竟被一个女人拦住了道路!阿术眯着眼心想,他的手握着腰间弯刀,又没有信心在不伤她的情况下将她擒下,当真伤脑筋。 襄阳初破,阳光中飘着金色的浮尘,阿术冷笑一声道,“夫人你嫁往我蒙古数十年,又深得皇上器重,何必为这些低下之人费这些心思,这郭樊既是你弟,那便捆了他由皇上发落可好?但这府中之人我却只是搜上一搜。” “这府中都是老弱妇孺,寻常百姓,又有何可搜,要如何搜,用你这部下兵士的尖刀利刺么?”郭芙丝毫不让,看他目光中阴霾之意,绝不信他只是搜上一搜的言语,紧逼道。 阿术握着刀的手一紧,“你是执意不让开了?” 郭芙缓缓摇头。 阿术怒道,“好——好!好你个一品诰命夫人,我才不管你是什么驸马的母亲,可汗的岳母!我给你三日,三日你若还不想清楚,我便攻进这太守府!我就不信,襄阳这么高的城墙我都攻了下来,你这小小太守府能奈我何!” “不管三日还是三十日,你若要动这些百姓,动我的弟弟,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郭芙冷笑道。 阿术冷冷看着他,一样马鞭,“走!”我就不信!你日夜飞奔而来,这太守府中又无食物,就算你武功再高,能撑上几天! 卷二:桃之夭夭 桃花依旧笑春风(完) 三天日升日落,郭芙与郭樊两人站在太守府的门口,如两尊雕像,且眼神渐渐悲伤瀰漫,就算城破,就算蒙古兵已到了眼前,总还抱着一丝希望,是否父母能受上天的眷顾,逃过这场灾难,但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他们终是知道无望。 郭芙从蒙古日夜兼程而来,已是多少日不曾合眼,就算她是铁打的身子,就算她的武功再如何高,也不可能在数日不进饭食的情况下顶下去,可她知道她不能倒,决不能! 郭樊忧心地看着她,将手中的糠面递给她,“是大婶给的,说是还剩一点粮食。” 郭芙听到府中孩子因为飢饿而大哭的声音,心如刀绞,只觉疲惫不堪,胃中虽是空空的,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大姐?” 郭芙只是喝了一口水,微笑道,“阿樊,放心吧,很快就会结束了。”她眯着眼看向天上炽烈的艷阳,只感觉一阵晕眩,听到马蹄声又起,看到那一列蒙古兵又来,看到阿术略带嘲讽的目光,冷冷道,“列阵!”她无人看到的臂膀之上,已被她自己戳得鲜血淋漓,但她身着深色的衣衫,竟是连郭樊都不曾在意,郭芙只知,此时的自己,绝不能倒下去! 阿术明知眼前这个女子绝对已是到了极限,但她锐利如刀的目光看来之时,他仍是心头一凛,只听郭芙道,“阿术将军当真要逼迫至此么?”她的话语有些轻,却清晰如故,“你莫非以为我精疲力竭,没有擒贼先擒王的本事了?” 阿术冷笑道,“你若当真如此,和叛贼无异!我阿术纵横一生,征战沙场,又何时怕过,何时退缩过一步!” 郭芙沉默半晌道,“阿术将军的为人,我向来敬重,刘将军,也多谢你昨日里来劝我。”她目光清澈,坚毅如昔,朝着阿术郑重行一礼道,“这一礼是多谢阿术将军为我父母收殓尸身,此恩郭芙定不会忘。” 阿术一愣,三日之前郭芙言辞犀利,寸步不让,咄咄逼人,他已是心中不喜,却不想此时郑重行礼,他反倒不好立刻下令刀兵相向,于是道,“郭靖夫妇虽与我对战多年,但如今殉城而亡,本是好汉,我予他们糙糙收殓亦不是什么大事。你若识得大体,此时便让开吧,我答应你一时不杀你亲弟便是!” 郭芙却微微苦笑,摇头道,“我自三日前说了那话,就不曾后悔过,只要我还能站在这里,定当阻你去伤害这府中的百姓。阿术将军,你也知襄阳被围五年,青壮早已上了城墙,如今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实则不过是些平凡百姓,你又何必要让这些刀兵对着他们!” 阿术眯起眼哼道,“你一个妇道人家,自是不知战争之事,这整个城池我自已经夺下,一众流兵也已为我所杀,但襄阳城中都是些硬骨头,比如那边——”他指了指郭芙身后太守府中门前持着棍棒的中年妇女,“虽是妇孺,但若对我蒙古尚有抵抗之心,定当杀之!”这话斩钉截铁,隐有凶杀血气溢出,若非久经沙场绝没有这般迫人气势! 郭芙沉默半晌道,“难道这天下心存反抗之人都要杀了么?便是百姓都要杀么?皇上昔日变‘屠城令’为‘止杀令’是为何?此为汉地,她们的丈夫亲儿都伤在你们刀箭之下,难道还要让她们对你们欢颜相向么?” 阿术冷嗤一声道,“我不管这些,我只知带兵打仗,绝不可妇人之仁!来人,给我上!” “住手!”当那“哒哒”马蹄从街边传来之时,郭芙终是松了口气,唇角露出一丝微笑来,既是——既是他来了,自己必可安心的,天光中,她只见一众十来骑奔驰而来,当先一人她熟悉至极,正是她嫁了这么多年,不曾有一次让她失望的伯颜。 阿术也不得不下马来,伯颜与郭芙不同,他身居右相,更是于西征中立下赫赫战功,在朝中颇具威望,他向伯颜见过礼,但阿术本是个极有血性的爆脾气,是以问道,“右相大人来此做甚?此南征事宜皇上派我全权——” “从此刻起便不是了。”伯颜淡淡道,他身后一人越众而出,“传皇上口谕,即日起命右相伯颜督三军,任南征统帅,众将领皆以其为先,听命行事!” 刘整急忙低下头去拜见,阿术倒是愣了半晌,伯颜已是朝郭芙走去,伯颜脚步一顿,回首道,“阿术将军,请令退兵。” 郭芙微笑着看向他,目中带泪,见伯颜目中些微的血丝,知他既要向忽必烈口中要下此职必然不易,她的身份虽不至于成他向上的阻碍,却总是那些贵族老臣阻止伯颜插手宋务的藉口,不过比她晚了三天,他本就从战场上下来,必然疲惫不堪,要在短短一日内要下忽必烈的这道旨,再赶来见她,说来轻巧,这其中又有多少不易! 伯颜嘆了口气道,“阿芙,我还是来晚了。” 郭芙摇了摇头,眼泪忽然落下,一阵晕眩,迎接她的便是一片漆黑,她实已透支得厉害—— 他既来了,她也好安心。 是真的,无比安心。 她感觉他怀抱的宽阔和温暖,知道从一开始到现在,这个男人从未让她失望,一直是这般可靠而让人信赖! ** 她醒来之时又是一个黄昏,暮色正宁静地洒在窗棂上,整个房内都是一片昏黄的柔和。 隐隐听到门外孩童嬉戏的声音,她闻着被褥上阳光的气息,猛然间发现这竟是她幼时住的房间,她坐起身来,看着这房内熟悉的一桌一椅,正尚自怔愣,已是有人推门进来,“呀,娘,你醒了!” 进来的是个年轻的少妇,眉眼清丽,容颜秀美,尤其一双眼睛明亮有神,隐隐透着聪慧顽皮,她放下碗来,柔声道,“娘,你吃点东西吧。” 郭芙愣了一会儿才道,“朵蓝琪,你怎么在这儿?” 那叫朵蓝琪的少妇活泼一笑道,“爹让我来陪你,阿穆尔也来了。” 郭芙走到门边推开门来,便看到阿穆尔与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玩闹地正欢,仿佛一大一小两个泥人儿,一看便知刚从海边归来,大片大片的桃花林开得正艷,一阵风过,妍丽缤纷的桃花瓣飘落漫天。 此处是桃花岛,一如往昔的模样。 斯人已往,景致如故。 原已过了这么多年。 她看着那个眉眼漂亮,玉雪可爱的女孩儿,那个女孩儿看到了她,欢呼一声扑到她的怀中,叫一声“奶奶”,她忽就恍惚起来—— 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穿着套装踩着细细高跟鞋带着金丝眼镜的女人—— 但似乎是过了太久太久,久到有一些昔日熟悉的脸孔都开始渐渐遗忘,渐渐看不清晰。 世事多变,时间便如白驹过隙。 唯一没变的似乎只有这桃花依旧。 桃花岛上安宁平和的生活渐渐充盈她的心,直到又是一年桃花依旧,那人站在桃花树下,已是沧桑成熟的面容,却仍是让她想起初时他少年老成的模样。 相守相知,如此一生。 到得明年,依然是桃花依旧,而她郭芙的人生,在这漫天桃花中,从伊始到现在,直至结束的那天,一辈子从未有一天后悔过。 此生足矣。 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