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女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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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长女威武》作者:0崑崙小仙0【完结】
文案:
身份尊贵却被夫家毒死,重回待字闺中,她誓要做个冷心冷肺的恶人。
她趁火打劫、强占良田,那人却说可怜可爱让他喜欢......
金门绣户,朱墙琉璃瓦,还有三妻四妾?!
重新给自己计划的人生怎么走歪了路?
新婚之夜:
男主:自己凭本事娶的娘子,来,先亲一个。
女主:滚滚滚。
双强,男主腹黑小忠犬属性。
标籤:权谋 甜文 腹黑 重生
第001章 毁盟重生
秋日里,京城国伯府,府内最荒凉偏僻的一处小院,窗外银杏叶灿烂夺目,阳光刺透叶间、穿过窗格倾泻地砖上,再无力往屋子更里头照去。
三少奶奶南怀珂在屋里坐着,身上布满青紫的伤痕,脸上还有两道可怖的疤痕。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穿着体面的老妈子,手中漆盘上头搁着一碗药。
走到近处放下药,老妈子面含轻蔑地说:“我们太太知道三少奶奶病了,让我给您送药。”
她没记错的话,这三奶奶如今不过二十岁,常年独居平日根本无人探访,只听说三少爷“兴致”好的时候偶尔来一次,却从不在这过夜。
韶华之年头上已生出银丝,发髻只用两根木筷松松簪着,实在不是她这个年纪、这样的身份该有的境况。
一双又红又肿的手上布满经年累月的冻疮。除了一些干柴,全府唯独不向此处供应炭火,这院子又偏又冷,难怪现在这时节就已发作。
如今井水太凉没有热水,南怀珂为避受凉风寒已许久没有洗头,此刻发丝油腻腻的贴合在头皮上令人作呕。尽管如此,她仍尽力将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不许自己蓬头垢面。
真是穷酸样,老妈子心里想着,又记挂起自己的主子的嘱託,于是赶紧催她喝药。
南怀珂瞧着那碗汤药却不说话。
嫁进北安伯府的三年,她只吃到过一次药,便是新婚几个月后的一碗绝育汤。
那是她的婆婆命人给她强灌下去的,当时她的夫君潘世谦,正不知躺在哪房温香软玉的怀里寻欢作乐。
今日这些人倒怎么想起让她喝药了?
可笑,那倒是这屋里唯一一样热气腾腾的东西。
即使在滴水成冰的季节,婆婆也从不准人给她送炭过冬。她只能喝冷水,用冰凉的井水擦洗身体,无数次冻得瑟瑟发抖裹着打满补丁的薄被取暖。
南怀珂瞧着褐色的药汤,脸上浮出一丝冰凉的笑意,慢慢将眼光挪到老妈子的身上。老妈子被她的目光盯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就躲开那双清澈凌厉的眸子往旁看去。
这心虚的样子使她明白了这碗药的用意。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嘴角若有若无浮出一丝悽惨的笑容。
“去请你家太太来。”
老妈子“啊”了一声,这才抬头去看她。
“我说去请我婆婆来,告诉她,要是想我喝这药,就亲自过来。”
来人无动于衷。
她从木匣子取出仅剩的一支点翠凤头步摇钗,这是她的陪嫁,也是母亲留给她最后的遗物。
将步摇递到老妈子手中,她再次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去请我婆婆过来。”她的身量本就高挑,此刻大有居高临下的威仪感。
老妈子膝盖一软差点就跪了下来,瞧了一眼手中的好东西道:“三奶奶说得这样客气做什么,我这就替您回个话,您且宽心等着。”
说话就走。跨出门槛后又看了一眼站在阴影处的南怀珂,心道怪怪,要不怎么说是岐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呢,事到如今竟还有这样的气度,当真是被这两家子白白糟践,可惜了。
待人走远了,南怀珂才疲累得扶着床架坐下。
当初为父守孝刚满三年,她就被承袭了父亲爵位的二伯嫁到北安伯家。夫妻二人本就没什么情谊,夫君的脾气又十分暴躁。
她努力孝敬公婆,善待所有人。可不知什么原因,婆家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淡,最后几乎可以用恶劣两个字形容,时常平白无故就是一顿打骂。
再后来,她便被赶到这院子独居,对外说是养病,其实形同软禁。
娘家已无父母替她做主,二伯和二婶当她是泼出去的水从来不闻不问,她只能独自在这里勉强挣扎着生存。可是她这个莫名不受欢迎的人,要在这个家生存是何其艰难。
那夜潘世谦怒气沖沖闯进院子,她只是为自己分辨两句,他却用碎片在她脸上深深划了两道伤口,虐待一番扬长而去。
根本没有人管她的死活,她是自己忍着痛楚一针一线将伤口缝合起来的。
她不甘心,她是岐国公嫡出的长女,父亲一向看重她,何以父亲死后要落到这个地步?
正胡思乱想,门外一阵响动,丫鬟妈妈簇拥着她的婆婆——北安伯夫人来了。
潘家的国伯夫人衣着华贵,一席织金飞鸟染花长裙华丽夺目。她瞟了三儿媳一眼又嫌恶地扫视了一眼这个屋子,也不肯就坐,就这么站在门口。
“母亲也瞧不上这个院子吗?难怪要让我住了。”南怀珂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只是两条疤痕实在太过狰狞。
“有话就直说,府里还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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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绝情吗……既然能下令送我上路,就不能和我多说两句?”
潘夫人这才慢悠悠说:“你说的话我怎么听得不太明白。”
“这里又没有旁人,何必还要惺惺作态?这药不就是送我上路的?”
“这是补药,你近来身子弱,喝了大有益处。”
南怀珂从心底瞧不上她敢做不敢认的样子,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值得遮掩?她款款走过去拖过碗说:“既然是潘家的愿望,我可以喝,只请您告诉我为什么这些年要这样作践我?”
潘夫人只是盯着药碗不说话,显然非常在意。
南怀珂在心里嘆了口气,她早就对这生活绝望,苟延残喘毫无意义。既然潘家由着儿子虐待她囚禁她,又厌恶她到非死不可的境地,那她就成全他们。
她将碗端起凑到唇边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如您的意了,”摔下碗,南怀珂眼圈泛红冷笑着问:“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委了吗?”
潘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你也不能怨我们潘家,要恨,就恨那个从一开始就打算牺牲你的娘家。旁的你虽不知,可这大齐的储位之争你总该知道一二吧。我们潘家,便是自始至终都要保全太子,辅佐他登上皇位的。”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们南家承诺和我们一同辅佐太子,故此,你二伯答应和合两姓之好以做盟约。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想原来拿你嫁过来只是个幌子。
他的真实意图根本就是想要攀附五皇子,再让他自己的女儿嫁给五皇子,将来好当他的国丈。打得这样如意算盘可是真正摆了我们一道,这笔帐自然只能先从你这讨些利息。”
南怀珂听得瞠目结舌。
虽然二伯二婶当她是泼出去的水,可为着二婶当日那句“珂儿,二婶待你是和待自己女儿一样的”,她对家人还是抱有一丝幻想,万万想不到婚姻的背后是这样龌龊的真相。
“到底是年轻,还是天真的可怕。”潘夫人的嘴角挂着一抹讥讽:“你自己想一想,除了你父亲的那个义子来过几回被挡了回去,国公府可还有人上门瞧过你、问过你?”
是啊,没有,从来没有!她颓然跌坐在椅上闷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一颗弃子,只是用来迷惑潘家的障眼法。只要她嫁过来,至于两家撕破脸后她要如何立足,根本不在南家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们竟连一丝骨肉亲情都不顾。
国公府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高枕无忧,除了世袭的尊荣,所仰仗的可都是她父亲长年戍守海疆,靠着铁骨铮铮的军功换回来的!
父亲一死,二房对她居然连一点怜惜都没有!
可是潘家又能好到哪去,争储本就是一场豪赌,盟友可聚可散。赌输便罢,他们看她碍眼完全可以将她和离或休去,却偏偏为了泄愤,将无辜的她软禁起来蹂躏折磨。
所有人都知道她此去是凶多吉少,却都堆着笑脸敲锣打鼓送她来赴死,和和气气的一团中,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在她震惊、痛苦、呆滞的空档,潘夫人已经离开,留下一句“把门锁上”。可笑,他们竟然还怕她会逃走。
她已经无处可去,心寒犹胜天寒。
嗓子和胃里的灼烧感越来越浓,身上开始乏力,药性已经发作。她站了起来,又重重摔在地上,正压着身上被打的淤伤,痛得她忍不住裂开嘴哼了一声。
不行,她还想死得有点尊严!
南怀珂努力往前膝行几步,艰难地爬到床上躺下。身上一阵阵酸痛、一阵阵发凉。
剧痛中她最后朝窗外看去,恍惚中看到银杏叶随着秋风飒飒落下,那样璀璨夺目,全不似她,无声无息死得毫无意义。
这一生竟然就这样了!?她本该轰轰烈烈过一回锦绣人生,偏偏却死在这个角落,没有人在乎,没有人同情。
若能重新活一回,她该对得起自己尊贵的身份,将这些卑鄙的人都踩在脚底,看着他们摇尾乞怜向她告饶,看着他们蚀骨穿心千刀万剐!
可惜再也没有这机会了,一朝春尽,世上再无她的立足之地。
黑暗渐渐笼罩,死亡将她吞没。
摇摇晃晃,胃里越来越难受,恰逢一旁有人又在喋喋不休喊她:“小姐,小姐。”
南怀珂没有睁眼,仍旧觉得很是昏沉,此时一双白嫩嫩的小手盖到她置于膝盖的手背上,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姐姐快醒醒。”
姐姐?
如同轰雷掣电,她猛然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一个肉呼呼的小脑袋正好面对面对着他,水汪汪的秋波眼正一眨不眨看着自己。
“姐姐。”男孩喊姐姐的尾音拖得很长,足见亲昵厚爱的程度。
看着这个管自己叫姐姐的**岁男孩,南怀珂剎那间就湿润了眼眶,因为,这竟然是自己的亲弟弟南崇礼!
第002章 当卖遗物
南怀珂心下狐疑,当年崇礼明明在回京不久就死了。
心中怮动不已五味杂陈,就听身旁方才那个唤她的人又喊了一声“小姐。”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面容清秀雅致,唯一美中不足在于鼻子两边有几点雀斑。此时她关切地询问:“出了这一头冷汗,小姐是做噩梦了吗?”说着就拿罗帕去擦她头上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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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这是知夏,陪着她从小一块长大的婢女,可惜她在陪伴自己回到京中不久,就跌在池子里溺死了。
她定下神,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辆马车轿厢之内,阳光透过飘起的窗帘透进,撒了她一身暖光。
南怀珂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光洁饱满如同新雪,那让她憎恶的疤痕也不见了!
她扑到窗口边掀开帘子前外望去,马车疾驰在官道上,两边一熘熘的田野越过,后头还跟着一辆装着行李的马车。
这难道是……
丢下帘子扯过知夏的胳膊,她焦急无措地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大概快申时了吧。”
“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现在是大齐显德几年?”
“哦,这个呀,”知夏恍然大悟回答:“现在是显德二十年。”说完又瞧瞧南崇礼,后者也正眨巴着眼,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显德二十年秋,不会错的,这是她当年辞别父亲,独自带着弟弟第一次回到京中的时候。
她是带着使命回家的,临行前父亲再三叮嘱,长房无人,从今以后她就是长房的主母,要好好栽培弟弟,二人要为南家承继皇恩。
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在她脑中显现。
她看着弟弟和当年一样稚嫩的脸,缓缓问知夏说:“知夏,我今年……几岁了?”
小姐疯魔了不成,知夏绞着帕子小心翼翼说:“小姐是显德六年生人,今年十四岁了。”
十四岁,不是二十岁!
那个念头终于得到了它主人的肯定——她还活着,不,确切的说是——她重生了!
这是怎么个说法?莫不是老天听到了她死前的悲愤和不甘?
眼看着南怀珂安静下来,知夏这才替她轻轻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小声对崇礼说:“别去吵你姐姐,让她再休息一会儿。”
崇礼正趴在自家姐姐腿上腻歪,听了这话,便蹬着一对小短腿儿,乖巧的爬下来往知夏身边挪。冷不丁小身板一把被擒住,“哎哟”一声就被姐姐紧紧抱住,随后就感觉到滚热的泪珠滴落在他脸上。
知夏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她很少看见小姐哭,南怀珂的脾性一向坚韧,国公爷因此偏宠,又常常说:“珂儿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现下轿子里谁也不敢发话。
南崇礼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坐姿难受,刚要动一动小身板,才扭了小屁股,就看见知夏对着自己轻轻摇头。
南崇礼素来知道她们二个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哪个的话他都得听,哪个都能将他搓扁揉圆,当下只好按捺住,任由姐姐抱着。
却说南怀珂死而复生百感交集,免不了要哭一番,哭完才想起起当务之急是保住弟弟的性命。
如果她没有记错,回京不久弟弟就开始上吐下泻,大夫瞧了说是水土不服,然而治了些日子非但没有痊癒病势反而加重,最终酿成大病不治身亡。
正因为弟弟的死,远在海疆的父亲才气急攻心吐血身亡,她才猛然间无依无靠,被二房出卖给了潘家,造成她后来一系列的困苦。
现在细细想来,弟弟的死似乎太过蹊跷。崇礼虽然年幼,身体却一向是很好的,怎么会因为水土不服就酿成重疾?
原因虽然不得而知,但此刻她心念急转,已经想好了进京后的对策。
父亲的嘱託,弟弟的性命和自己刻骨的仇恨,既然老天爷又给了她重生一次的机会,那么这一切便是她应该要背负起来的东西。
从现在起她就要做足准备。
心里打定主意,南怀珂放开弟弟,这才接过知夏递来的帕子擦净眼泪,见后者正不安地观察着自己的神色,不禁破涕为笑道:“放心,方才有些睡糊涂了而已。”
知夏一听大大松了口气,不住顺着胸口道:“阿弥陀佛,真是的,方才吓坏人家了呢。”
南怀珂含笑瞧着她,前世知夏去的早,多少年了,她在那毁灭了她人生的活死人墓里,常常彻夜思念着她。
此刻她拉过知夏的手挨在她身边,一边瞧着崇礼睡眼惺忪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暖,整个人有了无穷的力量。
很快马车就近驶入附近一处城镇,一行人找到驿馆,南怀珂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一纸文书让人上前说道。
文书是父亲亲笔所写并盖了大印,有了国公爷的面子,想在既安全又近离大道的驿馆落脚,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刚下马车,南怀珂便奔向后头跟着的行李车,坐在后头的王妈妈下了车道:“小姐赶紧去休息吧,瞧这一天颠簸的小脸煞白,好歹这里有妈妈我呢。”
王妈妈四十七、八岁,并没有奶过南怀珂姐弟,但却是照顾他们时间最长的一位妈妈,因此岐国公便让她跟着一起回京,好好照顾女儿的饮食起居。
知夏也牵着南崇礼过来劝她先去休息吧,明天天不亮就要出城,如今天一日比一日冷,左右得赶紧赶路。
崇礼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扭着屁屁一个劲的撅着小嘴嘟囔饿。
南怀珂翻上车打开一个大樟木箱子,从里头取出一个盒子说:“知夏和我出去一趟。”说着又揉揉崇礼的小肚腩说:“你呀跟着王妈妈,她会给你弄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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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崇礼这小屁孩扑着姐姐的腿说:“姐姐去哪玩嘛,竟不带着我?”尾音拖得老长,以期耍赖跟着去逛。
“不是去玩,是去办正经事,回来给你带吃的好不好呀?”
哄走南崇礼,知夏才小声问南怀珂:“小姐,这个箱子不是——”
“路上再说。”两人一路且走且看,最后才逶迤来到一处当铺前。
“小姐!”知夏发了急,脸颊上的小雀斑都跳了起来:“难不成你要当了夫人的首饰?”
南怀珂抱着母亲留给她的首饰匣子说:“这些式样大多都过时了,我留着无用,不如换了银子才好。”
“怎么无用?就那一件攒珠累丝金凤簪就是宫里赏下来的极品,论成色和做工,那些市卖货十个加起来都及不上这一件,小姐竟也忍心?”
南怀珂何尝不知,只是如今前途堪忧,她要这些留着穿金戴银做什么,当然是换成银子用处更大。
“我留着也是用不到的。你想想如今我们进京,头一遭回国公府,府里高低不知,人事不熟,可不是只有银子才能疏上通下,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知夏晓得她说的有理,可是还是嘟囔:“临走时国公爷不是才给了小姐一千两吗?等进了国公府,难道他们还会不管小姐饮食起居?”
“钱这东西自然是要越多越好的,京城吃穿用度都不比海疆这种蛮荒偏远的地方,人在那头浸染得久自然都眼高于顶。关键时若要使得银子偏偏拿不出来,那才叫干着急。”
左右劝了一番,知夏才不做声,哼哼唧唧极不情缘地跟着进了当铺。不过她从小跟着国公,何曾沦落到需要当东西的境地,不觉一时也好奇起来忘了不快。
又看了两家,都是差不多的行情,两人便选择了最后一家将东西尽数掏出后,当铺朝俸问可是确定了这些都当。
南怀珂看着桌上这些东西,忽然心中一动,拣出一根点翠凤头步摇钗说:“这个不当。”
这是父亲送给母亲定情的信物,是母亲生前最钟爱的一件饰品,好歹留在身边是个念想。上辈子直到最后一刻为了再见一眼婆婆,她才不得不捨得用这支步摇去疏通那死老婆子。
朝俸说了声“好”,又讲明赎回的息钱,两边说定,便去开了票取走首饰。
知夏可惜的不住唉声嘆气,南怀珂却是没有什么不舍,抱着银子又买了些针线布料,再买了果子,这才心满意足回到驿站和众人分吃。
知夏心里便就打鼓,往日小姐冷静也是一贯的,如今怎么竟有些没心没肺的倾向?车里睡了个午觉而已,小姐好像突然变得很不一样。
到了夜里知夏更是吓了一跳,因为小姐竟裁起布做起女了红,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她忙问:“小姐素日里是不擅长这些的,怎么突然做起绣活了?”
“送人的。”南怀珂没有抬头,一心一意描着花样。这件斗篷对她至关重要,她必须亲力亲为精心完成。
“既然是送人就更要精心一些,小姐一向不擅长这些,不如我替你做了?”
“这桩活计十分要紧,必须我亲自来做。”
“小姐何必这样费事?要送什么买现成的就是。”
听了这话,南怀珂才终于抬起头看了知夏一眼,见她一张俏脸被烛火照得通红,不觉笑笑说:“不费事的人人都做得到,我还有什么特别的?”话毕又低下头专心致志忙活起来。
知夏心道也好,否则路上总是无聊,又恐她夜里做针线伤了眼睛,便又忙活着替她点上两盏蜡烛。
直到三更天,知夏都禁不住困已经睡了,南怀珂才伸了懒腰收拾东西。
一到床边,好嘛,只见那小妮子在床上呈一个大字型睡得人事不知,被子卷在身子底下缠得跟蛇似的。南怀珂也不忍吵醒她,合衣挨着她一旁将就侧躺下,想了一会儿心事,这才昏昏沉沉睡去。
水路加陆路,颠簸流转一个多月终于回到京城。进了城,马车便放慢速度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匀速往前行。
第003章 大摆架子
大齐的建立是在前朝四分五裂、群雄并起的基础上形成的,开国皇帝征战各方,每战必克,直入此地,最终建立了这个庞大的帝国。
盘踞广袤中原大地的大齐富饶强盛,历经几代已达盛世。
全国户数将近四千万,京师风气又是前所未有的兼容开放、人烟阜盛,不止各国来朝,就连本国女子也不似前朝那般拘束在家。街道、酒楼、诗社到处可见女子身影,男女之间也无需刻意避讳。
如此气象,故而京都又称盛都。
南崇礼年纪小,自幼住着的海疆比之这繁华的京师简直是蛮荒,因此从进城到这会已兴奋到乐不可支,伸长了脖子不错眼地往外瞧。要不是两位姐姐拦着,真恨不得立即跳下去逛上一逛。
马车终于停下,尚未掀帘就听着外头一阵说话声,大约都是“二小姐和小少爷回来了”、“快去禀告二夫人”诸如此类。
随后就有人忙慌慌奔走,车帘一掀探过一个婆子的脑袋说:“快请吧,里头都侯了半日了。”说着让人搬来一张轿凳置于地上扶着南怀珂下来。
老婆子又道:“小少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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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来。”南怀珂越过她亲自抱了崇礼下来,给他整了整衣服。早已有好事的围在不远处观望,只是碍于这是岐国公府的大门不好靠近。
关照好弟弟,南怀珂这才好整以暇地打量国公府的大门。
正门匾上大书“岐国公府”几个大字,门口两侧是一对强悍威猛的石狮,朱红的大门上是五路乘五路的铜钉,高门大院十分气派。
因为南怀珂是长房嫡女,又是第一次回来,因此主持家务的二伯母为显郑重其事,特地让人打开正门迎接。
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真是恍如隔世。
不,对知夏和崇礼而言是第一次看到,对她而言则真的是隔了一世。
想到这从前把她往火坑推的地方,南怀珂心里隐隐感到一阵刺痛,直到婆子催促,才带着知夏、崇礼和王妈妈往里走去。
到了垂花门前,再往里就是内宅所在,过了抄手游廊便是二房夫人朱氏所居住的院落。
国公府占地九十亩,两百多间屋子,府内一切雕樑画栋独具匠心且巧夺天工。
到了二房大院门口老婆子退下,紧着就接上来另一个妈妈,南怀珂记得,眼前这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就是二房夫人的陪嫁宋妈妈。
南怀珂盯着这张脸心想,前世崇礼和知夏的死她都有份参与的吧。
宋妈妈一脸笑容可掬地说:“二小姐来啦,太太已经等了老大会儿,撵人往外头问了好几回。”
是啊,她能不着急吗?
上一辈的老岐国公一共生有五男一女。而如今南怀珂的父亲长年不在京中,三房伯父英年早逝,死时留下二女一男,可是儿子闲雅,心思全然不在建功立业上;四房伯父带着妻儿在外地任上;五伯父膝下也是两个女儿。
因而这虽然是国公府,可实际上的掌权人却是二房夫妻。如今乍然回来了国公爷嫡出的儿女,倒显得他们有些鸠占鹊巢的意味了。
早有正厅台阶下立着的小丫鬟往里通报了,不多会儿就走出一个妇人,一身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绚烂得简直叫人睁不开眼。只见她身材微丰,鸭蛋脸,长眉入鬓,一双杏眼威势十足。
这便是二太太朱氏。
二太太带着一众人走出来站在台阶上,见了南怀珂却没有马上迎上来,只是笑嘻嘻地站在高处望着她。
南怀珂笑了,就是这样没错,这是给她的第一个下马威,好要她谨记,她二太太才是这府里说一不二的人。
二太太见她笑了只当她是客气,便也做出一副和蔼的样子喊了一声“珂儿”。
南怀珂走上前盈盈一福道:“问二伯母安,各位婶娘安。”言毕又直起腰板,不卑不亢望着台阶上的众人。
二太太这才迎上来,状似亲昵地牵过她的手细细打量。
只见这侄女儿虽然穿着素净,身段却是裊娜风流,一双波光流转的凤眼顾盼生辉,眼角边一颗硃砂痣点出一种奇特的风姿,全不似京中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周身上下自有一种万人不及的风流体态。
二太太不觉心中暗暗称奇,再一想自家那两个女儿,竟是只及面前这人的六七成,不觉就心下有气。
台阶上挤满了人。
不管是嫡亲的南家人还是远门的亲戚,都听说在海疆时国公爷曾请人专门教导女儿,又传她人品学识、聪颖才智相比寻常人家的公子还高许多,故而各个争相来看想要一睹芳容。
俗称看热闹。
二太太牵着南怀珂进入屋内,一一向她介绍众人。便是在前世,她也没有记全这些远门,现而今也不过跟着二太太一一拜见应个卯。
最后介绍到两位姐妹,二太太道:“你大堂哥在部里还未回来,这是我的另外一双女儿,你的堂姐怀秀和堂妹怀贞。”
说着其中一个女子便上前一步先拜了礼,对着南怀珂甜甜一笑招呼道:“二姐好。”
这女子身形窈窕姿容胜雪,一说话更如灵鸟啼鸣,叫人闻之欲醉,便是南家的三小姐、二太太的小女儿——南怀贞。
南怀珂一笑微微屈膝回礼,想起这南怀贞倒算是个好相与的人,只是她那个姐姐……她向怀贞身后望去,果然见大姐南怀秀站在那无动于衷只是回望。
南怀珂知道她的心思,这是在等自己先拜见她呢。因为南家并未分家,各家儿女排行都是算在一块儿的,因此这南怀秀便是当之无愧的“大小姐”。
怀秀怀贞两姐妹生得极为相象,都是标志的美人,她又一向受人阿谀奉承惯了,如今忽然回来了长房长女,虽然是排行老二,可到底是岐国公的亲生女儿。真要论起来,自己父亲的品阶可是远远比不上岐国公的。
她又见二妹生得十分娇艷,因此心中如临大敌,唯恐先落下风,便决意先做足大小姐的姿态。
那边怀贞退后一步悄悄扯了姐姐的袖子,意思让她不要乱摆架子,怀秀却一摆手只装作不知,二太太也不说话,反而笑看南怀珂等她动作。
今日众位亲友都在这里,南怀珂又刚刚回来本就显得茕茕孑立,再者怀秀毕竟是姐姐,拜一拜倒也无妨,无谓为这些小事落人口舌。
这么想着,她便主动上前一步道:“大姐好,二妹有礼了。”
第004章 遣散家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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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秀这才正眼看自己的二妹,脸上仍是一片趾高气扬的表情,憋了半天撇撇嘴说:“二妹好啊。”
一旁知夏心里却噗嗤乐了。
这怀秀大小姐呀真不愧是大小姐,当真是娇生惯养被惯坏了,今天这样的场面摆这样的架子,传出去到头来损害的还不是她的自己声誉吗?
还是自家小姐好,得体大方,不是这起子人可以比的。
小少爷南崇礼年纪尚小,看到这么多人乌压压围着,便紧紧抱着姐姐的腿躲在后面。所幸南怀珂一叫他给长辈行礼,他也都乖乖照做,嘴甜喊个不停。
众人瞧着他粉嫩嫩的可爱,开始七嘴八舌逗弄起来。
“呀,崇礼长得和大伯真像。”
“崇礼真是可爱。”
“崇礼几岁啦?”
“这长房的儿子怎么生得跟个女孩似得精緻?”
“都读些什么书?”
“在海疆可学过骑射?”
崇礼天生好脾气,虽然紧张,但见有人问便一一小声回了。
当下众人说了会子话,二太太又命人送南怀珂等人先去住的院子:“如今天气凉了赶紧先回去暖暖,你的院子早都给你收拾好了,缺什么要什么只管来提,只当是自己家。”
话毕众人一听都是尴尬。
二太太留心观察侄女的反应,见她仍旧錶情得体,一点没有异样的反应,这才不紧不慢笑着改口说:“你们瞧瞧我,一高兴话都说不清楚了。珂儿,这就是你自己家,随意即可。”
南怀珂微笑着回了礼退下,即刻有人引着去了。
穿过重重院门,逶迤来到自己院前,但见这是个尺度适当的小院子,虽不似二太太那边的宽广,却也算精巧适用。
早有家僕将行礼收了进来摆放整齐,院子里十来个婆子丫鬟,正齐齐站着等她训话。新主子进门,可不是要讲几句话来立威的吗?这是他们都习惯也懂得的。
南怀珂牵着崇礼却并不搭理他们,自顾自拾级而上进了正屋坐下。
丫鬟婆子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下都全都懵了,众人不知道该各自干活去,还是留在这里等二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出来传话。
桌子上放着新沏的茶,闻了闻果然沁人心脾。
“酥糖!”崇礼一见了零嘴,便立马扑到桌旁吭哧吭哧吃起来,乐得知夏抱着他往下扯说:“有你吃的呢,一路上才吃了好多果子,不能再吃了。”
“知夏姐姐,再吃一口,就再吃一口嘛。”
“这些日子你这肚子越发圆滚,再吃就成小肥猪了。眼看着过年也不用上外头买肉,只把你宰了来吃能过一个囫囵年。”说罢将崇礼扯离桌子抱到暖榻上说:“傻小子赶紧过来暖暖。”
王妈妈抱着两个精巧的黄铜手炉进来说:“小姐,这是外头丫鬟备的,给您和小少爷暖暖手。”
知夏接过一个递到南怀珂手里道:“方才在二太太那说了好一阵子话,如今手正冰冰凉呢。小姐先用着小心烫,过些日子我赶一个手炉套子出来,套上用着更舒服安全。”
崇礼也抱了手炉,跪在临窗宽榻上朝外头张望,边看边说:“这里地方可真大呀,比海疆好玩多了。”
“崇礼别光顾着玩,也得仔细认字功课,过两年等老爷回京述职,保准要好好考你呢。”
“有姐姐护着我呢。”
“长姐如母,你不好好念书,小姐也是要责罚你的。”
崇礼“呀”了一声躲到王妈妈怀里嚷道:“我姐姐才不会呢,我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知夏姐姐才最凶了。”
“是啊,我天下最凶,你这小皮候,看我怎么收拾你。”知夏说着就两手放嘴边一呵,然后挠到崇礼咯吱窝里,惹得崇礼满炕打滚求饶,众人嘻嘻哈哈笑闹一通。
这样欢快的场景有五、六年都不曾见到过了。
南怀珂看着他们笑而不语,只管自己捂着手。等到暖意渐渐融到心坎上像是化开心尖一片雪,这才舒了口气,拿着小铜火箸儿漫不经心地拨手炉内的灰。
那边疯完了,知夏才整整衣服问南怀珂:“小姐怎么不说话,可是冻坏了?”从方才起她就觉察出小姐心事重重的样子,仔细追究起来,这种变化竟是从进入京城地界开始的。
小姐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封了冰,这种细微的不和谐也只有知夏能体会得到。她取过榻架上叠着的一条藕色褥子盖到南怀珂腿上问:“可还冷吗?”
南怀珂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随后眼光往地上一边移去,知夏便知道她这是在想心事,一会儿多半是要嘱咐什么的。
果然过不多久,南怀珂微微动了嘴唇开始说话了。
“王妈妈,你拿了银子去外头街上买些酒和吃食,要拣好的。知夏你去外头,只留下那三个最靠边站的小丫鬟在这洒扫提水。其他的每人给一吊钱打发出去,爱上哪儿就上哪儿,我这里不需要。”
知夏不解地问:“小姐买那些做什么?”
“晚上咱们在自己的小院开个小灶。”
“方才二太太说了,今天晚上要给小姐和崇礼办酒呢,莫非小姐不去吗?”
那场鸿门宴呀……南怀珂心里冷笑嘴上却说:“我当然去了,他们有心迎我,岂有不去会一会的道理。不过呀,我更想和你一起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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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别再喝醉淘气了,老爷不在这,我看小姐是要无法无天了。”知夏笑嘻嘻说着又问:“那又为什么要赶走外头那些人?那是二太太的一点心意,多点人伺候不好吗?”
南怀珂听了她的话,转而看向自己天真无邪的弟弟,见崇礼已经抱着手炉睡了过去。
她心道我该怎么和你解释我的难处呢?实在是不知道二太太会怎样对崇礼动手,人多口杂防不胜防,不如将最可疑的都赶走,静观其变。
可是要怎么解释?低头看着手中花纹纷繁的手炉盖子发了一会儿呆,她才说:“实在是用不到这么多人伺候,我想要的是心腹。”
知夏眨眨眼,有些明白地说:“好,那我一会儿就去办。”
第005章 鸿门夜宴
到了夜里酒席摆开,南怀珂才姗姗来迟,府内戏台子前已经摆了几桌酒席。
那边大小姐怀秀穿过人群往她这看,见她穿了一身石榴色的半身宽松裙,上身是月白色短儒,虽然打扮简洁,却是婀娜风流引人瞩目。
何况新人令人好奇,众人免不了多看几眼。眼看人人的目光都逗留在南怀珂身上,嫉妒得怀秀心里抓耳挠腮般难受。
南怀珂却并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思,只款款向着她一旁另一桌走去。
主桌上首坐的是二伯父南骏峨,一旁坐着二伯母陪同,再往下是三房、五房,随后是几位嫡亲远门的长辈。
南怀珂同南骏峨行了大礼:“侄女午睡起晚了,请伯父恕罪。”
“你连日旅途劳累,多休息一会儿也是应该的。”南骏峨站起来寒暄:“你父亲怎么样,边关难捱,我在京中很是思念他。”
怎么二伯还会有手足之情?你们可是生生把他气死的。
南怀珂心里恨不得当场将他千刀万剐,面上却只是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回答说:“父亲在海疆一切都好,请伯父放心。”
南骏峨十分夸张地嘆了口气说:“我和你父亲一奶同胞,如今他在边关受苦,我却在这里享受荣华富贵,实在于心不冷。”
南怀珂适时地抹了抹眼角说:“父亲也常常和我提到过去在京中的兄弟情谊,侄女甚是感动。还请伯父保重身体要紧,兄弟总有聚首的时候,父亲也总是要回来的。”
她一边说这话,一边留神看去,果然说到“父亲也总要回来的”时,南骏峨的表情极不自然,连一旁的二太太脸上也青了。
岐国公一旦回来,便是这个家真正说一不二的主人,当家做主惯了的二房怎么捨得交权?
南骏峨噎了一下问:“你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左不过两三年,边关就要换人了。”
皇帝如今年纪大了人也多疑,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他断不再肯让将领握有重兵留居在外过久。
南骏峨点了点头,像是十分高兴地说了两声“甚好”,二太太忙站起来笑道:“别说这些了,今天是给珂儿接风的。珂儿,你和姐姐妹妹们上那桌坐去,再点两齣自己喜欢的戏罢。”
“多谢二婶。”
南怀珂向一旁另一桌坐去,却见平辈们的那一桌,竟然也十分不应该的分了主次座。
她虽然乍然回京,但有一点是知道的,南家的家训之一便是不可纳妾嫖宿。
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为的是约束子弟、维持百年豪门的清誉。因此南家各位兄弟姐妹皆是嫡出,从不分什么嫡庶尊卑,坐次上最多也就是长幼之分。
何况今日家宴欢聚围坐一团,大家又是平辈,其实主次并没有必要泾渭分明。
如今大姐南怀秀坐在上首,一旁坐着她嫡亲妹妹南怀贞,再往下是其他几房的子女,再有几位投靠的亲戚家的子女。
如此主次分明,实在有违常理。
退一步讲,主次分就分了,偏偏留给南怀珂的是最下首的位置,再见南怀秀一脸得意,便可知是她的“杰作”。
今天是为南怀珂接风洗尘,按理作为贵宾这桌她该坐上首。如今这样倒好像她是个半路回家的外人,非把她排挤在外似的。
知夏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刚想上前一步让人挪个位置,就被自家小姐给拦住了。
“小姐,你看她们——”
“别说话。”南怀珂示意她不要冲动,自己却笑吟吟走上前去。
三妹怀贞已经站起来和她招呼,大姐怀秀却还是纹丝不动地坐着,一边喝着桂花酒,脸上是两坨慵懒的红晕,显然有些上头。
但见三妹怀贞着一身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面是素白裙子,外头套一件淡粉色绣红色菊花交领褙子,一身粉嫩,说不尽的娇俏客人。更兼笑起来嘴角下一对梨涡,简直是甜美女子的典范,亦是京中各位名门公子的梦中佳人。
南怀珂客气地向她打了招呼,又走到怀秀面前柔声问:“珂儿见过大姐,请问大姐,我的座位在何处?”
南怀秀虽然和同胞妹妹生得极像,嘴角下也有遗传自母亲的一对梨涡,可是因为她惯爱横眉竖眼,久而久之,气质神韵终究和妹妹相去甚多。
她本是想给南怀珂一个难堪,让她待在下首的位置上坐立难安,却不想她居然直接问了自己。自己若是直说让她坐那就显得太没有教养,若是不说心里又咽不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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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量再三终究是意气占了上风,她扬扬眉,细嫩地手朝最下首的位置一指说道:“今日都是随便坐的,不拘哪处都好,那不是有个位置吗?你就拣空坐呗。”
桌上众人低头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都装作没有听见。
南怀珂客气道:“妹妹一会儿想点两齣戏,那个位置看戏不方便,不知能否和姐姐换个座位?”
“你说什么?”怀秀柳眉一竖恼道:“你有没有规矩,这是上首的位置,我是南家的大小姐,自然是要坐这的,哪有你坐的道理?!”
她因多喝了几杯,此时声调已高,连主桌那边都能听到。
只是二房夫妻都装不知,在那寒暄依旧,反正小女孩子拌嘴,真闹起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南怀珂瞟了主桌一眼,不急也不恼,依旧笑吟吟地对怀秀道:“我以为今天自家酒宴,都是随便坐的。姐姐方才不是也说了不拘哪处都好,今日是随便坐的。怎么我一要这个位置,姐姐就不肯了呢?”
“我是大姐,我坐得你却坐不得。”
怀贞急了,上来劝道:“二姐,不如你坐我的位置吧,我原就是不太爱看戏的,我坐过去。”
怀秀一把扯住她的衣袖道:“你怕她做什么?这家是父亲母亲当着,自有咱们给你撑腰。”
一旁二太太听了,脸上颇有得意之色。这女儿虽然刁蛮,但素来不是好欺负的,她倒时常觉得小女儿太过软弱不是当家主母的料。幸而还有个大儿子,这一对兄妹足可让她依靠。
南怀珂顺着她的话头笑道:“这么说谁当家谁就是主位了?”
“那是自然。”南怀秀斜一双醉眼瞥她,嘴角一勾牵出一对梨涡,竟大有一番妩媚之姿。
南怀珂又问:“照姐姐的话来说,这南家的主位竟浑都落不到我这房头上了?”
二太太竖着耳朵暗道不好,女儿这是要被牵着话头走了。才站起来想要上前打断,就听女儿在那边高声笑道:“这府里当家做主的是我父母,自然是落不到你这房头上的了。”
二房夫妇瞬时唬得脸色大变。
第006章 天子逆鳞
二太太刚要阻止就听女儿说出不该说的话来,心里大咽一口苦水,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二房南骏峨也意识到不妥,正心里打鼓,就听那边南怀珂笑着拍手说:“当真是妙,我竟不知这大门外的牌匾什么时候从‘岐国公府’换成了‘鸿胪寺卿府’了。”
“你在说什么啊?”南怀秀还糊里糊涂不明所以。
知夏就在一旁恭敬道:“回大小姐的话,那块‘岐国公府’的牌匾是南家祖上御赐之物,献宗皇帝亲笔所书,落款有印。这府里的所有宝贝加起来,都不及那一块匾额金贵呢。”
要不怎么说二人是一块长大的好姐妹呢,简直心有灵犀。
南怀珂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知夏已然知道了她的用意。她是个丫鬟不能和小姐槓上,却可以旁敲侧击吓唬一下。
南怀秀隐隐意识到自己话中的失误,却仍然犟嘴:“那、那又怎么样?”
南怀珂语调平和地说:“岐国公府便是岐国公的家,大姐竟然说这府里是身为鸿胪寺卿的二伯父当家,岂不是要摘了御赐的牌匾、拂了天子逆鳞翻天不成?古语有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大姐,我劝你一言一行都要谨言慎行。”
如今府内是二房管家不错,二房顺风顺水也俨然已是国公府主人。
可是说到底,这份皇恩荣辱都是在“岐国公”三个字的庇佑之下。谁管家都只是临时接管,一旦国公爷回来,所有大权都要完璧归赵。
自然,长房回来后若是不在意、不夺权,那是长房大度不计较,但并不代表其他人可以理所当然排挤长房,甚至排挤没有父母在身边依靠的这对姐弟。
“你大放什么厥词?”南怀秀被南怀珂的话唬得一愣,心里发虚,终于明白上了这死丫头的老当。
她涨红脸憋了半刻,心里正又急又气,眼瞧着众人都在偷偷笑话自己,终于也坐不住了。无论如何这颜面是要挽回来的,恼羞成怒之下起身就要去推对方,却被人一把捏住手腕。
“啊哟”一声去看,怀秀连忙一跺脚道:“父亲,让我教训教训这丫头!”
“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南骏峨一张老脸崩得铁青,一掼女儿的手腕,大力之下南怀秀几乎摔倒在地,所幸嫡亲妹妹南怀贞冲上来扶住了她。
“父亲!”
“不知死活的东西,幸而今天只是家宴,那些话若是传出去被有心人编排给了圣上,你有几个脑袋能替我们南家抗住?快给你妹妹赔不是!”
南怀秀眨巴着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什么?让她给这个海疆回来的臭丫头赔不是?凭什么?
“父亲要是觉得我不对,我不说就是了。论理她还是我妹妹呢,哪有我给她赔不是的道理。”
南骏峨显然是被气到了,才吹鬍子瞪眼想要大骂,二太太连忙上前轻轻拍了一下女儿的嘴说:“没规矩的丫头,论理珂儿是国公的嫡女,身份怎么都比你尊贵。你方才说了那番话将我们南家置于险境,又欺了你妹妹刚回家里无依无靠,可不就是应该你给她道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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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劝,可二太太心里也气。本指望女儿给大房一点颜色瞧瞧,哪里晓得大房女儿竟是个烈货,秀儿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此刻再闹下去丢人现眼不说,老爷跟前女儿肯定讨不到好果子,还不如一时服个软以后再论。
这么想着忙给南怀秀使眼色,南怀秀终究和自家母亲心意相通,见她递了眼色过来,赶紧就坡下驴对南怀珂勉强道:“二妹,方才是我……唔……是我失言了,你别……放在心上。”
南怀珂浅浅一笑却不说话,也不说不在意,也不说在意。
这样活活吊着怀秀的胃口,让她只觉得道歉不但拂了面子,还被对方狠狠鄙视一通,心里真是火烧火燎气愤难平。
这时一旁有个男子开口说话:“二妹,我妹妹已经道歉,你就说句话,好坏这事到此为止。咱们到底是一家子,闹大了对你也没有好处。”
南怀珂侧脸看去,见说话的是一个相貌堂堂的年轻男子,眉目舒朗又人高马大十分出挑,南家的子女,确实个个出挑。
她记起来了,这便是二房的长子、她的大堂哥——南崇铭。
南怀珂心里冷笑,前世便是他替着二房,携着他的妹妹怀秀游说自己同意那门亲事的。
她将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收起,莞尔一笑说:“世间尊卑有道,我不过是顺着怀秀姐姐的意思一说,哪知各位这样如临大敌失了仪态,倒是我的不是了。”说着又对知夏道:“给我倒杯酒来。”
知夏应声斟酒端来递于她,南怀珂低头一闻不禁赞嘆:“有木名丹桂,四时香馥馥。海疆湿气重,冬天素来阴寒,所以我们都好喝些烈酒取暖除湿,可是却无一比得上桂花酒风雅。我便以这杯佳酿敬众位一杯,以多谢大家替我接风洗尘的美意。”
说罢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屈膝行了礼说:“二伯父,婶娘,那我先告退了。”
二太太假惺惺挽留道:“这酒席就是替你办的,你这主角怎么到先走了呢?怀秀快起来,让你妹妹坐。”
“不必了,我已经扫了姐姐的雅兴不好再夺人所爱,既然她喜欢这把椅子,那就好好坐稳了罢。告退。”与其在这里和他们假惺惺推杯换盏,还不如回去和知夏放肆多喝几杯。
南怀珂退后几步,这才带着知夏转身往自己院子回去。今日虽然冷了这般人的场子叫人看笑话,可是她要在府内站稳脚跟,不厉害一点是不行的。
“呸,真是个烈货!”南怀秀狠狠瞪了一眼她离开的方向不甘心地说,却不料遭到来自父亲的怒视,这才吓得赶忙噤声,坐下再不敢多嘴。
她素来是知道父亲不甘居于人下的,因此着力培养大哥,又想她们姐妹将来联姻高门大户。今天她却犯了“政治错误”,自然是理亏得不行,只得暂且咽下这口气以观后效。
众人也都好不尴尬,二太太摇摇头对宋妈妈说:“闹了这一会儿子真是晦气,让他们开戏。”
宋妈妈得令传给小丫鬟,小丫鬟又传到戏台后头。
“开戏、开戏!”
很快,那边戏台上咣咣呛呛就唱了起来,不多时一扫方才的阴霾,酒席重又热闹起来。
在座中却独有一人,望着南怀珂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嘴角边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第007章 吟秋夜访
南怀珂带着知夏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时,崇礼已经睡醒,彼时正坐在台阶上眼巴巴等着姐姐回来。
姐姐方才说好的,只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陪他玩。如今一见了南怀珂回来,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来就往她这边跑来。
“小心点,皮猴!”知夏赶紧提点。
崇礼扑进南怀珂怀里,冲着知夏吐了吐舌头。
做姐姐的掏出帕子给他擦了脸,牵着往屋里走去,边走边问:“知夏说你是皮猴一点没错,怎么不在屋里等着,外头这样凉。”
“我听着姐姐的话并没有跑到院子外头去。”
“嗯,你乖。”因怕崇礼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被人害了,她是绝不许他离开这个院子的。
“可是我想姐姐了,所以就在院里等着。”
几人跨过门槛进了正房,南怀珂吃力地将弟弟抱到榻上说:“越发重了,姐姐如今都抱不动你。”
“小姐可不能再抱了,”知夏埋怨:“来时这一路抱得还少吗?男孩儿家成天姐姐抱着算怎么个事情呢?”
她是心直口快,说得其实也不错。只是她不知道自家小姐如今是重生一遭,见了亲人自然高兴,恨不能将他们揣在兜里四处走动。
“我知道、我知道,”南怀珂忍俊不禁道:“只是崇礼渐渐大了,往后想抱都抱不动,我看不等过了生日就又该长个儿了。”
崇礼也开怀笑道:“姐姐,崇礼天天在长个呢,才做的鞋穿着就挤脚了。”
“王妈妈呢?”
“王妈妈去温酒了,不是姐姐却才说回来要喝酒吗?厨房已经做了饭呢。”
“那就快让摆饭吧,我也饿了。”
于是知夏忙着去小厨房看看晚饭的准备,不一会儿就摆出一桌简单的小菜。虽然不及那边席上的水陆八珍美味佳肴,可是这边其乐融融一伙人配着酒香,也都吃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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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礼吃饱消了食,已经被王妈妈抱去睡了。
南怀珂还在添酒,知夏一个劲的劝她不要多喝:“小姐从前就爱贪杯,为这事国公爷不知道说了你多少次,如今看来真是没人治得了你了。”
“你来治我呀,”南怀珂笑着就把酒杯往知夏嘴边送:“你多喝一口我就少喝一口嘛。”
“小姐惯会欺负人的,哼。”
正在兴头上,外头有丫鬟撩开门帘小声喊知夏。
知夏见小姐喝得正酣,自己悄悄撩开帘子出来问因是何事,小丫头努一努门口方向道:“表小姐来了,想见见二小姐呢。”
知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院子里站着一个及其清秀的姑娘,月色下身材窈窕香腮度雪,只是眉眼之间似有无尽哀愁。
见她看自己,那姑娘也微微颔首报以一笑。
知夏小声问丫鬟:“这谁呀?哪边的表小姐?”丫鬟知道他们方才回府还不熟悉,便低声如此这般说了一通。知夏明了,回屋通禀了,果然南怀珂也问是谁。
知夏按着小丫鬟介绍地回覆:“是二太太妹夫的庶女。二太太的嫡亲妹妹——也就是被大家称作姨太太的那位,原是嫁到金陵一户商贾之家,她自己生下一子,另有几个妾室生下二子一女。后来那商贾得病死了,姨太太知道二太太嫁得好,就带着儿子投奔过来了。她儿子就是今天说的那个表少爷,周少游。”
“那这表小姐可是庶出的那一个女儿。”
“正是,叫周吟秋,他们合家统共就这一个闺女,所以就由姨太太照看。”
这就奇怪了,那姨太太带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来投奔姐姐也就罢,为何专程带上庶女,既要带上庶女,如何又不顾其余的庶子。真的是因为心疼宝贝家中唯一的女孩儿?那如何不带上女孩儿的生身母亲?
南怀珂沉吟稍许叫请进来。
周吟秋进的屋内站在堂中,小心翼翼瞧了南怀珂做了礼。南怀珂瞧她眉眼生的甚是好看,却偏偏有些畏畏缩缩的举止破坏了气质。
“表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呢?”她笑着问。
周吟秋却没有回答,垂眼看着地砖,脸上似有倦意。
“表小姐?”
南怀珂唤了她一声她才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柔声说:“是我失礼,真是抱歉。”
“无妨,天气太凉许是冻得吧,快过来烤一烤火。”说着示意知夏将她请到炭炉边坐下又问:“表小姐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周吟秋性子内敛温和,此刻未语脸先红,磨磨蹭蹭半天才说:“二小姐千里归来,今日中午人多不好贺上一贺,方才酒席上又……所以这会儿子叨扰,希望二小姐不要嫌弃。”
一旁知夏听她提到方才的酒席不觉微微蹙眉,这表小姐是二太太那边的亲戚,这会儿过来八成是没安好心,因此耸耸肩看了自家小姐一眼。
南怀珂却像是毫无芥蒂笑着说道:“这么冷你还专程跑这一趟,叫我怎么过意的去。”
“不妨的,”周吟秋说着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从袖子取出一物双手捧着说:“这个送给你,算是贺你归乡的礼物。”
却是一块手炉套子。南怀珂取过来瞧,针脚做工尽皆精緻齐整,花样却是绣的银杏叶。
周吟秋不好意思道:“这是我自己做的,还望你不要嫌弃粗陋。”
这样用心的礼物谁会忍心嫌弃粗陋呢?何况这样上好的女红,可见周吟秋是个多么心灵手巧的可人。
南怀珂笑道:“怎么会呢,我很喜欢。”说着抚着套子上的银杏若有所思半日又说:“而且这上头的花纹我也喜欢。”
周吟秋如释重负,脸上不觉也染了笑容:“那就好。我想着金啊玉啊终是俗气,也难匹配二小姐的美貌。”
何况她在姨太太的管制下从来活得小心翼翼,手上也并不松泛。今日若不是哥哥周少游逼她来这一趟,她是无论如何不敢自己主动攀上来的。
晚上酒席才散,她正想卸妆休息,不期周少游跟了进来说想她来讨南怀珂的好,打听她喜欢吃什么、玩什么、看什么。
不要说她本无心干这牵线保媒的事情,更是因为在她心里,本就有一桩心事逼得她辗转反侧寝食难安。本想推脱,可因为害怕嫡母淫威,因此才不得不勉为其难跑这一趟。
第008章 一声救命
这边南怀珂看她穿着打扮就知道她囊中羞涩,又见她算得上腼腆可爱也没什么遮掩,因此趁着她发愣的时候嘱咐了知夏几句。
知夏笑着捧来两件衣服,南怀珂将衣服摆在小几上说:“我也没有什么礼物能回送给你。看你和我身量差不多,这两件衣服都是我在海疆临走时新裁制的,皆是全新一次也没有穿过。只是海疆的裁缝大概是不如京师的师傅手艺好的,如今小小意思还望你不要嫌弃。”
周吟秋看这绫锦衣料甚好,就知要价不菲。
她是个知道轻重的人,因此连忙摆手:“我不过送你一个暖炉套子,其实也不过是我过去的绣活,哪好收你这么贵重的回礼?”
她因生在秋天,银杏树叶正金灿灿得铺天满地,因此取名吟秋,所以生平也爱银杏。这个手炉套子本是为她自己缝制的,因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藉口过来,所以翻箱倒柜就带了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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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不分贵贱,情谊才分高低,这衣服再好也不过是布织就而成,遇到有缘的人才是终不辜负。”
“可是我……”
“我都拿出来了,若这会儿要我收回,我可真是下不来台了。表小姐就当个好人帮帮我,把东西收了不要让我难堪可好?”
周吟秋见她说的挚诚也不好再做推辞,当下便点头答应,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愧疚。自己虽是带着目的前来,对方却是十足好心地回报她。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不过是说说家中还有谁,读过书没有,可曾许过亲事,诸如此类闲话寥寥。
“母亲是要为我在京中寻门亲事的呢。”
南怀珂微微一笑:“那是好事,想来有国公府做依託,表小姐也能找一个如意郎君。”
周吟秋在心中嘆了口气,她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可不是什么显贵的嫡长女,这婚事……周吟秋张口结舌半天,说了一句“但愿承你吉言”便又把话题岔开。
南怀珂专注听着,却见对方眉心紧锁便知她心中郁结,料想姨太太那边对她一定十分苛待。远别家乡亲身母亲又不在身边,女孩儿家总是处处艰难的,对此她深有体会。
过了半个时辰不到,周吟秋起身说:“瞧我真是不懂事,如今我也打扰够久了,今日二小姐才到京中合该是要早点休息的,我来日再登门拜访。”
南怀珂也不强作挽留,起身让知夏好好送出去。
须臾知夏呵着暖气搓着手回来,见南怀珂已经重新在斟酒独饮,遂坐到一旁提醒说这个表小姐是二太太那边的人,要小姐提防着点,别把她的话都当真了。
哪知周吟秋并没有离开,撇开丫头自己掀了帘子回来,知夏吃了一惊,吓得吐了吐舌头看了南怀珂一眼。
后者瞧她一眼微微摇头,自己镇定自若站起身问:“表小姐还有什么要说的?”
“叫我吟秋吧。”
“嗯,吟秋,怎么了?”
周吟秋绞着手里的帕子,踟蹰半晌低声道:“关于我哥哥周少游,他若是来招惹二小姐,二小姐可千万不要理他。”
这是怎么说呢?南怀珂心里猜测着,又听对方说:“总之他这人……千万不要搭理就是。”说着咬咬牙,掀开帘子跑了出去。
知夏跟出去看了一眼见这一回是真走了,这才反身进来说:“阿弥陀佛,刚才吓我好大一跳,也不知她听见没听见,真是背后不能说人呢。”
“随他有没有听见,你说的本也不是什么坏话。”
“咦,表小姐返回来说那话算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太突然了。”
知夏眼珠子转了转,嘻嘻笑了说:“我知道了,莫不是那表少爷是个花痴?”
两人同时噗嗤乐了,再不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南怀珂替知夏杯子里满上酒,二人又一通喝了一轮,这才觉得酒劲上头抛下酒盅作罢。
此时合盖一条褥子,二人都懒懒得靠在炕上的小几旁歇息。
南怀珂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知夏抱着一个引枕,耷拉着眼皮埋怨道:“头晕头晕,就数小姐贪杯呢,真正不像个女孩子。”
那一个笑道:“我贪杯你也不劝,你没喝吗?再说你别怪我,我也是许多年没这样开怀了。”
“胡说,小姐临行前才喝了个大醉,国公爷差点生了大气,怎么就给忘了?”
南怀珂笑笑并不解释,摸着周吟秋送的手炉套子上的银杏,想起自己前世死去时眼中最后一抹鲜黄,心中百转千回便想出去透透气,遂拉着知夏出去逛府里的园子散酒。
二人都喝得有些多了,步伐也有些歪斜,却瞧着这暗夜里的冬日园子别有一番风味,何况知夏是头一回来这,所以倒也兴致勃勃。
“小姐,咱们明天还得往这园子来逛。”
“要是让崇礼知道咱们撇下他出了院子闲逛,可要把他急坏了。”
“那个小皮猴,这一天待院子里就得憋坏,明天正好带出来放风。”
“你还真把他当猴崽儿养呀。”正说笑间,忽然南怀珂变了脸色道:“你听!”
“什么?”
“有人喊救命。”
知夏见她表情严肃料想不是开玩笑,因而连忙屏息静气侧耳去听,可是耳旁除了呼呼的风声却再也没有旁的了:“我什么也没听见呀。”
南怀珂也安静去听,却是万籁俱寂,不禁觉得疑惑。
“八成是小姐喝太多,眼花耳热给听岔了。”
听她这样说,南怀珂也疑心自己听岔。可是刚才那一声“救命啊”十分真切,那个“啊”字就像生生被人掐断在嘴里一般只熘出一半,偏偏再要听时就没有。
算了,听错才是好事。
二人勾着手臂一块绕了一圈,酒一旦醒得差不多,北风吹得就格外寒冷。
正是浓云避月的一刻,沿着园路往回走。顺着一处小坡拾级而下,知夏忽然“哎呦”一声踩了个空。
眼看就要拉着南怀珂摔下去,忽然有人冲出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另一手探过去轻轻环住她的腰,南怀珂这才就着他一用劲,止住知夏跌下去的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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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轻浮公子
且说知夏差点跌到坡下已然大惊失色,回过神来,见小姐已经利索地推开了那个打从后头突然出现的人。
二人借着慢慢泛出云层的月光看去,原来是个穿着体面的年轻公子,一张端方脸、生得还算眉眼整齐,只是眼下乌青似乎暗示了他不太健康的生活习惯。
天色已晚,这人一个人站在园中偷偷摸摸,总让人觉得有些古怪,因此知夏赶紧挡到自家小姐面前护着问:“你是何人,怎么鬼鬼祟祟的?”
“你这丫头好没意思,我方才救了你们,现在倒这样横眉竖眼不知体统。”
南怀珂努力在心里回忆了一下今天见到的一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对知夏道:“知夏,见过表少爷。”
知夏一愣,随即“哦”一声行了礼。然后看看周少游,再看看南怀珂,见后者对自己点点头——这便是说无妨,这才退到一旁,却还是一脸警惕地盯着来人。
她是这么个心思,对方却是另一幅想法。周少游一听南怀珂记得自己,顿时雀跃不已,“今日吵吵闹闹这么多人,想不到二小姐都能记住在下,真是三生有幸。”说着上前一步问:“这么晚了天寒地冻,二小姐怎么倒往这园子里逛来了。”
“闲来无事随意逛逛,却才多谢了。”南怀珂退后一步敷衍。
“不必多礼,小生也已收了回礼。方才扶住小姐,只觉腰如束素,楚腰纤细掌中轻,真是盈盈一握若无骨。”
满口艷词,原来个轻浮之人。南怀珂不禁蹙眉,不觉想到前世的夫君潘世谦——那个脾气暴躁贪好女色的败家子,心里顿时噁心个没完。
“小姐身上沾了什么味道这么好闻?”说着又凑上前来,见对方不动神色后退一步,这才戏说:“二小姐再退后可要滚下山坡了。”
周少游却不顾她嫌恶的表情,依旧神色暧昧。一般人就往南怀珂身上就要嗅过来,唬得知夏慌忙上前用力把他一推骂道:“走开!你无耻!”
周少游被推得倒退两步,顿时撕破脸骂:“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这么和我说话?”
“说的是了,表少爷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南怀珂护过知夏,半分情面也不留地警告。
周少游听她动了气,立刻换了小脸讨好:“小姐莫要见怪,这起子丫头不调教调教是不行的,若是交到我手上,保管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知晓在一旁见他言行举止这样无赖,恨不得一口啐到这登徒子的脸上,正要上前理论却被自家小姐拦住。她随即明白过来,心里寻思也是,眼下实在不必要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和一个男子较上劲。
周少游却以为她有意偏袒自己,心里更加美滋滋:“不知小姐现在是要去哪?”
“月黑风疾,自然是回家。”南怀珂下意识半侧过身子去避开他。
“不如我送你回院?”
“院落近在眼前,不劳烦表少爷费心。”
“且等一等,”周少游见她作势要走忙上前拉住她胳膊道:“在下闻着小姐身上的味道是酒味呢,想来小姐也是喜好杯中之物的,不如一同畅饮几杯如何?”
“表少爷请自重,国公府内还是有规矩可言的。”南怀珂简直再忍不住自己的厌烦,用力甩开他的拉扯抛下一句警告,带着知夏快步离去。
他见美人含怒离去倒也不恼,反而觉得煞有情调,要说这人真正如同知夏说的是个花痴没错。
晚间酒席上那一闹,旁人只觉得这国公爷的长女满身是刺饶是难缠,唯有他却觉得这姑娘刚烈得有意思,更加想要一亲芳泽。只是苦于不知对方的喜好不敢贸然搭讪,因此想出让妹妹给自己当一回“急先锋”的主意,这才有了周吟秋夜访那一出。
周吟秋素知他的品性一向骄奢淫逸,说得好听是个富家公子,其实内里不过是个斗鸡走马,赏花阅柳之徒,在金陵时就把家里的丫鬟都祸害了个遍。如今跑到国公府来,因为国公府家风严谨不好明目张胆乱来,其实实在是个极端可恶的人。
周吟秋是不贊成哥哥的行事为人的。人家二小姐在外头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好端端的姑娘欢天喜地回了家干嘛去招惹人家?!二小姐又无父母在身边帮衬,要是出了什么事谁替她做主?
素日她瞧那二太太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只看自己嫡母的品性就知道,姐妹两一脉相承,想来要是出事也不会有人护着南怀珂。
然而道理是一回事,行动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如今被哥哥逼迫,周吟求本不想干那造孽的事情。只因为恐惧嫡母和哥哥,她才不得不跑了这一趟。
谁知这二小姐瞧着倒是个赤子心肠,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赠送新衣,因此她心中百般不忍,唯恐二小姐被自己哥哥欺负,方才折返回去嘱咐她不要理睬自己的哥哥。
却说南怀珂那边携了知夏回到自己院子,知夏连忙把门一关,一颗心才砰砰落地道:“阿弥陀佛,刚才那个……”
“嘘,进屋再说。”南怀珂谨慎道。
二人进了正屋,知夏这才终于憋不住说开:“那个花痴表少爷真是丧德败行,小姐是什么人,他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轻薄,这要是在海疆老爷还能轻饶他?不要说是老爷,就是往常跟着咱们的那些军士又有哪一个是好惹的,随便拉出一个都能打得他皮开肉绽。小姐快把这身衣服丢了吧,我一想到他碰过小姐的衣裳就噁心的都快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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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由着她替自己更了衣服,听她抱怨一通像是替自己出了口恶气,这才展开眉心说:“罢了,以后躲远点就是,少和他纠缠。”
“小姐真是好心性。”
南怀珂坐到椅子上抬头看知夏,眼中慢慢聚了一丝从前从未有过的寒意:“别说好心性,我不要当什么好心性的人。我也噁心他,不过是一时未想到治这赖皮的法子,以后他若再敢来招惹,我就要他好看。”
第010章 宫中传旨
翌日直到日上三竿南怀珂才一觉醒来,迷迷糊糊头疼难忍,方觉昨天造次实在喝得太多。正巧知夏在外给小丫鬟们指派了活计进来,顺便想看一看小姐睡醒没有。
南怀珂便问她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
“这么晚,怎么不早些叫我起来呢?”
“瞧你睡得香甜,我就没吵你。难得小姐睡个安神好觉,前些日子总做噩梦,昨儿赶巧喝了多可不就睡得好了。小姐要起床了吗?”
“起吧。”南怀珂舒舒服服伸了个大懒腰,只觉得全身筋骨都舒展开了,舒服透顶。
知夏便走到外间撩起帘子朝一个小丫头招招手嘱咐几句,不多时,小丫鬟便准备了茶水、漱盂、巾帕端进来,又由知夏亲自照顾小姐擦洗,这才捧着东西乖巧地退了出去。
披上一件秋香色斜襟比甲时,南怀珂忽然问:“昨晚那件衣服你真给扔了?”
知夏理所当然道:“小女子一言既出驷马也难追,一早我就塞灶台下烧了。”
南怀珂听她说话好笑,又跟她闲扯了一句,末了问:“崇礼呢,在做什么?”
“王妈妈哄着吃饭呢。”
知夏边铺床边答,等再回头时却不见南怀珂的踪影,她赶忙跟出去见小姐去了崇礼屋中,再进去一瞧,就见那屋碗筷摔了一地,似乎是南怀珂刚发了脾气。王妈妈心疼小少爷,却碍于主子的威严不敢发话。
南崇礼也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先时还在哭闹,撒泼一阵却见姐姐一脸严肃,想也知道哭闹毫无益处,便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安静下来。
他委屈巴巴低头看地砖,一边心说姐姐好凶呀,怎么才回了京城就翻脸不认人了,哼。
南怀珂冷冷瞪着他,见他不再撒泼这才说道:“八岁的大孩子,吃饭还要王妈妈追着求着吃,从今天开始,该吃饭的时候就吃饭,错过了饭点不吃谁也不许给他饭吃,连零嘴也不行!”
王妈妈刚想开口求几句情,见南怀珂在拿眼瞪自己便不敢做声。
南崇礼三岁时她来的这姐弟两身边,那时怀珂已有九岁,崇礼却还小,所以她心里其实是多疼崇礼一些的。
而且说实话,虽然她是长辈,可是心里其实是很畏惧这个小姐的。在海疆时小姐就表现得比别的同龄孩子要成熟稳重许多,所以下人们从来不敢跟她造次。
这边崇礼见姐姐说得郑重,料想是来真的不是玩笑,因此也不敢辩驳,点头如捣蒜地默默应下。
他的上头原来还有一个哥哥,那是南怀珂的第一个弟弟,姐弟两只差了一岁多。可惜那小孩很早夭折,所以对崇礼这个弟弟,南怀珂是又宠又严十分矛盾。
严肃的气氛波及了整个院落,连院里正在洒扫的小丫鬟也不敢发出响声,然而院子外头却传来十分吵嚷的声音,半是慌张半是惊恐。
南怀珂朝知夏看了一眼,后者去看了看说:“府里一个小丫鬟投井死了,刚捞上来,听说——”她凑过来压低声音:“衣衫不整。”
南怀珂看了崇礼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姐姐说的你可仔细记住了,要是再犯是要罚的,知道了吗?规矩就从现在开始,今天中午就别吃了,熬到晚上。”
崇礼抵着双手用力点点头,王妈妈噤若寒蝉也点了点头。
这时二太太身边的宋妈妈来传话,说是太后宫里来人传口谕,请她过去接旨。
听到太后传旨过来,南怀珂握了握一脸肃然,一切都如从前那般开始了。眼下得到太后欢心是她最重要的事,前世光顾着照顾重病的弟弟,并没有心思顾上这个。
衣服已经被菜汤溅脏,她只好先回屋换衣后才到前厅,穿着宫服的太监正端着气派坐在堂上喝茶。
二房夫妻两个正客客气气站在一旁赔笑,远远见南怀珂来了连忙招呼:“珂儿快过来。”
太监已经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表现半分不耐烦。一听这话一改方才的气定神闲,一声脆响放下茶盏站起,笑容满面地迎上去:“嚯呀,这就是二小姐呀,当真是一表人才,难怪老太后天天念叨。老奴得幸,竟比太后还早一些见到二小姐。”
太后会这么念叨,无外乎是思念南怀珂母亲的关系。南怀珂的外祖母和太后是同胞姐妹,而她的母亲就是太后的外甥女——昭惠郡主。
昭惠郡主那一辈孩子里,太后自己生的、包括太后母家这么多孩子,统共就那么一个花朵般的女孩。万绿从中一点红,自然是千娇万贵。
那时太后时常召昭惠郡主入宫,几乎是看着昭惠郡主长大、如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宠爱。
再后来,昭惠郡主嫁给岐国公,夫妻十分恩爱。岐国公带兵戍边,昭惠公主不听长辈劝告非要随着夫君远赴任上,至此再无踏足过京城,直到后来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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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伤心不过,因而这几年连连说着要召外甥孙回京。
太监一番奉承随后道:“原来太后今日就想见二小姐的,后来想着二小姐千里迢迢刚回京应该好好休息,这才忍着憋着让明日去见。太后说了,二小姐第一次到京,明儿先让贵府二太太领着去,二太太顺便带上二位小姐也好热闹热闹。二小姐今日且歇着,明日老奴在正阳门口候着您。”
其实太后想的十分细緻妥帖,国公府这么多年都是二房做主,乍然接回外甥孙,太过宠爱恐怕引起府里人侧目妒忌,便干脆一同进宫,顺便也好提点二房多多照顾这对姐弟。
“臣女领旨,多谢公公跑这一趟。”
南怀珂微一撇头,知夏已经心领神会取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递过去说:“这是我们小姐的一点心意,天寒地冻请公公喝茶暖暖身子,公公辛苦了。”
“嚯呀,应该的应该的,多谢二小姐。”
一旁二房夫妻瞧着惊异,互望一眼心里暗暗打鼓。
这大房远在海疆那蛮荒的地方,平日里少有官场应酬的冗繁,怎么倒教出这么一个知进退、懂变通,待人接物丝毫也不露怯的小丫头?别说这丫头,就是跟在她身边的那个丫鬟的言行举止也大大出乎二人所料。
大哥倒真是送回一个麻烦人物了。
第011章 祖辈恩人
这边二房两公婆正暗自惊嘆,那边太监已经辞别出府。南怀珂亲自送到门口,太监又夸又贊又劝留步,客气一番才上车而去。
她准备回身进门,眼角余光瞥见门外头站着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头,头发花白,一脸焦急在那来回踱步,不时朝里张望。
南怀珂不免多看一眼倒并无他想,岂止那老头注意到她,却忽然眼睛一亮赶上来,外头几个小厮怕他冲撞主子赶忙一齐上前拦住。
老头喊道:“你是……莫非是珂丫头不成?是不是国公爷的珂丫头?”
南怀珂有些意外。
“珂丫头”那是她小时候的乳名,五六岁读书识字时就已不用。若不是从前在海疆待过又是父亲的心腹之人,是断断没有外人知道的。
听他这么喊,南怀珂摆摆手忙命小厮不许拦阻,老头儿不敢冲撞,仍是站在原地殷殷问:“是珂丫头不是?”
她稍许迟疑了一下回答:“我是,您是?”
“二小姐那时还是个小娃娃,一准不记得我了,老汉我是李德水呀,你能记得不能?”
李德水?南怀珂搜肠刮肚想着这个名字,却不太记得。倒是比她大两岁、当年更记事一些的知夏惊喜得叫出声:“德水叔,是你呀!”
李德水这才猛瞅二小姐身边这个俊俏伶俐的小丫鬟,依稀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又看她是跟在南怀珂身边的,脸上一喜连忙问:“妮子是知夏?”
“如假包换的我!小姐,是德水叔呢,海疆戡乱那年,他和峰少爷救过咱们。”
这么一说南怀珂想起来了。
这李德水是跟过祖父的一名副将,许多许多年前,他曾在战场上将老岐国公从死人堆里背出来,九死一生十分忠心。后来他膝盖有了毛病,祖父便将他派到父亲身边做点清闲的事务。
再后来父亲收了一位义子陈峰,便将陈峰交给李德水照顾。陈峰被送回京时,便是李德水千山万水一路跟来。
可以说李德水是辅佐南家三代的首功之臣也不为过。
“德水叔,你还好吗?”小时候的记忆和听过的英雄故事涌上心头,南怀珂喜出望外上前两步,看着李德水半花的头发亲切地问:“怎么不进去呢?”
李德水刚还兴高采烈,听此一问又怒气冲天道:“我说我要进去,他们偏不让!”
一旁小厮喊道:“这里头哪是奴才能自己随便进的?就是咱们也是听后差遣才能进出的。”
这话入了南怀珂耳中无比刺耳,她斜睨了一眼小厮道:“不知高低的东西,李德水是南家三代功臣,军官出身,不是南家的奴才而是南家的恩人。”
小厮被呵斥一顿立时住了口,瞅了李德水一眼灰熘熘躲到一边去。
李德水就央求道:“二小姐你快救救陈峰,我着急,陈峰倒了霉,这些看眼色行事的混帐王八蛋就拦着不让我进吶。”
他说着话,脸上的褶子愁得拧到一块,只差要给南怀珂跪下。
陈峰哥哥?过去父亲待他非常的好,简直比亲生儿子还有过之无不及,后来听说他因着十分聪颖能干,如今在京中谋了个还算不错的官职。说起来昨日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莫非是犯了事被关了?
知夏也赶紧追问:“他怎么了?”
李德水朝着门里像是和人赌气般哼一声说:“你们二位还不知道吗?内宅里死了个丫鬟!”
“是自己投井死的那一个?”
“可不就是那个。”
“那关峰少爷什么事呢?”
“自然不关他的事。可那姑娘死时衣衫不整,又有人看到今儿天不亮时陈峰和她说过两句话,因此说是他强要了那丫头。丫头不堪受辱事后投井自己了断了!陈峰那小子是我打小看大,人品我是敢打包票的,只是这宅子里的人素来歪着心眼不当他是自己人。那丫鬟原是卖身进来的并非家生子,如今家里来要人,他们就把脏水往他身上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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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少爷现在在何处?”南怀珂沉默着没有说话,倒是知夏一句一句紧追不捨。
“如今人被扣在里头,说是要循家法处置。那带刺的枣树条抽上去不死也得退层皮,我如今被挡在外头愁得没法。”
李德水没有孩子,他替岐国公一手看大陈峰,那是当自己孙子一样的疼爱,如今是又痛又惜急得团团转,见了南怀珂就像见了救星菩萨。也不管她一个小姑娘有没有那本事,就不管不顾求上来。
此时见南怀珂一声不吭,他不禁又哀声求道:“二小姐好歹看在幼时他救过你的份上,就帮帮他吧。”
李德水央告完就小心翼翼去瞅她的脸色。要说这人的心性总是会变的,小时候这珂丫头天真可爱,是大家背过抱过的小瓷娃娃,如今不知道是不是也和这宅子里的人一样,变得冷心冷面不念旧情。
南怀珂看着李德水鬍子拉碴的模样,沉吟半晌忽而泛起一个笑脸:“我知道了德水叔,你且跟我进来坐着喝盏茶罢。”
李德水见她过来拉自己的手,看看那只白嫩细滑的手,又看看自己粗糙黑黄的爪子,不禁摆摆手说:“哎哟哟,当不起当不起,我就在这等着罢。”
知夏心疼地问:“怎么,德水叔不能进门的吗?”
“他们最恨陈峰身边有得力可靠的人,平时我都是在他身边跟进跟出,他们倒也不好明着说什么。如今他这一落难,那些人就更不肯让我进去了。”
当年父亲的本意是想让陈峰回京好好历练,将来做一番事业,南怀珂没想到这二人回来这些年却是在夹缝中求生。
一想到二房那副嘴脸就不痛快,因此她一扬冷哼一声道:“你只管跟我进来,谁敢拦你就是和我过不去。”
说罢就硬请了李德水进府,李德水见她坚持心里倒也宽慰,看来这珂丫头到底是个赤子之心的人。
一旁小厮们也不敢拦,唯唯诺诺缩在一旁,眼看三人进了门槛才凑到门边往里张望。
第012章 风流公案
李德水被请到外书房院的堂上坐下,南怀珂命人给他沏了茶,他不安地问:“珂丫头,你可有把握帮得了陈峰?”
丫鬟们听他喊二小姐的乳名,都觉得十分诧异。
南怀珂只当他是长辈,听他一会儿一句“珂丫头”,一会儿一声“二小姐”倒也并不往心上放,只是如实说:“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南家百年清誉,说不定就会因为这一件小事而蒙羞。我想家里的人是绝不肯轻易放过的,我不能和你打什么包票,但愿意尽力一试。”
李德水知道她说得有理,心里却又难过起来,想到陈峰那样一个好好的孩子却活得艰难,只低着头嘆气不说话,只盼岐国公早日回来做主才好。
南怀珂便不多话,嘱咐他好生等着就带知夏离开,路上又问了那丫鬟如今停尸何处,急急赶了过去。
一进门就见一张泡得发白的脸露在白布外头,芸儿躺在那里已经僵了。仵作验过,确认是死于溺毙。
南怀珂和知夏都是见过战场上死人的,因此和一般姑娘不同,此时并不感到恐惧,反而还凑到近前细细去看、慢慢去翻。
那边大堂里乌压压围着一众人,全府男女老幼都挤在那里,看着堂上的二房老爷南骏峨审问跪在地上的年青公子。
百年世家,竟出了这样难堪的风流公案,不管是畸形的兴奋还是真切的不齿,抑或是懵懂的好奇,总之人人都争相过来,要看当家的怎样惩罚这等无耻之徒。
二老爷南骏峨站在中间来回踱了几步,清清嗓子威仪道:“你还不承认吗?一早都有人看见你和芸儿说过话的,偏就在你之后人跳井死了,你是脱不了关系的。”
陈峰看了他一眼,双眉浅皱,不卑不亢道:“二老爷明鑑,我一早看见芸儿一个人在廊下哭,所以才问了两句。她并没有对我说什么,我劝了两句也就走了,不曾想到她会去跳井,可见是她生前受了委屈。芸儿生前受辱已是罪过,如果还因此错怪了我,那真是过上加过。”
二房长子南崇铭一向不喜欢这个陈峰,更瞧不起他孤儿出生,总觉得他不过是被长房捡回家的看门狗。因此心里冷哼,过上加过?谁的过?一个小小义子也敢指责当家老爷有过错?
果然南骏峨也听得这话刺耳,挑了眉指责他道:“竖子无礼,如今既犯了错,如何还不认罪?”
“只凭有人看到我和芸儿说了几句话就判我有罪,陈峰绝对不服。”
“芸儿今儿一早投进死了,衣衫又不齐整,可见是昨天夜里受的委屈。昨天夜里的接风酒宴上只有你一人没到,要我看就是你趁着众人在戏台忙活时,趁机欺辱府里的婢女!”
陈峰听了这话抬起头看向南骏峨,眼神中颇有嘲讽的意味。这些年要不是为了义父的恩情,他早就离开这个地方再不想看人眼色。
他深吸了一口将不屑按压下去,随后慢条斯理说:“府里这么多小厮,也不是每一个当时都在酒席伺候,二老爷不可草率认定是我。再者我在国公府多年一向循规蹈矩,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南家的事,如今又怎么会做出这种猪狗不如、伤风败俗的事情来?”
一旁的南崇铭问:“那你怎么解释昨晚众人聚席,只有你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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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峰也不看他,慢条斯理道:“昨日部里有事故而我才晚归,这些大少爷是可以去查证的。”
“也许就是你晚上回来后,趁着夜半无人欺辱了丫鬟。”
这番蛮不讲理的说辞简直毫无道理,陈峰按捺着性子说:“众位再看不起我,好歹我也是个成年的男子,跟着义父读过圣贤书也曾打过叛军,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种事,莫说我没做过,就是真正贼心大起也该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无论如何都该上外头花点银子解决,断不会做出作践府上清白丫鬟的丑事。”
“如今死无对证,当然是任你这野种——”
“大少爷措辞请自重,换了你,是拿丫鬟撒野还是外头找去?”陈峰打断他的无礼,一双眸子忽然迸射出凛冽的光芒。
他虽然平时少言寡语,但也从来没有冲撞过他们——因为他不姓南,是寄人篱下的外人。所以面对他,南崇铭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避讳。往常如何不屑如何排挤,一贯都表现得丝毫不加避讳。
然而此时此刻,陈峰眼中寒光并现,南崇铭第一次觉得背嵴上刮过一阵寒意。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和自己不同,这是个在海疆真正杀过人的人。
但南崇铭毕竟是正经的少爷,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能失了面子。
一时语塞后,他回过神来恼羞成怒,一声“野种”简直就要叫骂出口,却已听得父亲怒骂:“死不悔改真是羞了祖宗!今日我就替大哥教训你,让你知道我们南家的名声不是你能作践破坏的。”
再不容他辩驳,南骏峨抓着刺刷走上来就抽过去,下手之狠惊得围观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连南崇铭都条件反射地闭了眼。
人群里胆小的孩子已经转身扑倒大人怀里,女人吓得小声惊呼,男人吓得牙齿打颤。谁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代表家法的刺刷真打过谁,今天却全都第一次开了眼。
谁也没有听见惨叫,只听得一阵闷哼,睁眼一看只见陈峰脸色煞白,血染花了后背的衣服,他却仍旧挺直腰杆跪在那里,一副坚决不屈的样子。
众人以为不过稍微打几下小惩大诫,看这伤口,却明白南骏峨是要动真格了。
“你承认不承认?”
“二老爷这是实打实的冤杀,我并没有做过。”陈峰咬着牙往外吐着句子。
“当真是不知悔改!”南骏峨举着刺刷指着他,想说我而今就把你交到衙门,看你如何应对。转念一想这事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交到衙门反倒给了他脱身的机会,不如就地打死在这一了百了。
第013章 一块抹胸
南骏峨打定主意今日就要去了大房留在京中的一条胳膊,于是高高扬起刺刷就要再次打下去。
已有胆小的捂了眼,也有那心冷地笑嘻嘻看,只听传来一声“住手”,声音清透干脆,却是活活激得南骏峨一个激灵,已经抬到半空的胳膊愣是没能挥下去。
众人齐齐看去,见南怀珂穿着一身软银轻罗百合裙,外头披着月白描金花淡色衫子,头上只贴两片烧蓝镶金花钿,耳下坠着一对蓝玉耳坠,只是这样素洁干净地站在那里,却叫众人都看呆了眼。
南骏峨已经反应过来厉声呵斥:“珂儿你喊什么?你虽刚回府也该晓得家有家规,这边正要处置罪人,你在那乱喊什么?再者那也不是该对长辈说话的语气!”
南怀珂拨开人群进来并不理他,只顾端详跪在地上的陈锋。她与这位名义上的兄长已有七八年未见,如今再见倒觉得十分感嘆。
当年海疆兵乱,岐国公带人剿乱,一伙叛军却趁机沖入府中冲散众人。
那时南怀珂仅有四岁,是陈峰背着她逃出府里躲起来。两个小孩儿相依为命,找来食水都先供着她吃喝,最后躲了七、八天才被人找到救了回去。
面前的陈峰已褪去稚气,鼻樑高挺,脸上的线条格外分明。他的相貌非常出众不俗,虽然是跪着,但也可看出身形之挺拔,一双眼睛闪着自尊自爱的光芒,令人望而生敬。
就是这个人了,前世南家唯一对还有义气的人,她到死也记得这份恩情。
她慢悠悠问:“我哥哥犯了什么错,二伯父竟要这样责打?”
南骏峨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因此背着手没有说话免得自降身份。倒是南崇铭说了一句:“他府里丫鬟,逼得丫鬟跳井自尽。”
“陈峰?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他好像并没有认罪,难道你们还想屈打成招不成?”
“珂儿你是小孩,还是到那边和旁人站一块去,这些家里的事我自有定夺。”
南怀珂看了陈峰背上的伤摇摇头说:“二伯父就是这样定夺的?三司都要会审,怎么国公府倒成了你的一言堂了?”
南骏峨心里咯噔一下,这才认真看向她。见她双目炯炯分明是故意要来作对,不觉心下有气粗声粗气道:“你赶紧让开,今天谁要是包庇这个丧德败行的玩意儿,我就连他一块打了。”
南怀珂却毫不退缩,干脆走到陈峰面前护着他直言:“陈峰是长房的人、国公爷的义子、我的哥哥,长房不是无人,如今就是我来做主。今天我在这里谁都不许打他,谁要是再碰他一下,就是和长房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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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语掷地有声。
跪在地上的陈峰心中大感惊讶,抬起眼看向小妹的后背,见那纤细婀娜的身形就这样挡在自己面前,竟似隐隐蕴含无穷的力量。
南骏峨冷哼着反问:“难道做错了事也不该处置家法?我说了,谁要阻拦我就连谁一块打了。”
南崇铭在一旁添油加醋说:“二妹最好快些让开,要被刺刷碰一下,你那细皮嫩肉就得活活掉一层。”
南怀珂目不斜视,只振振有词对南骏峨说:“他没有认罪就是没有错,二伯屈打成招难服众人,也惹得长房二房生出嫌隙。父亲驻守边疆劳苦功高,二伯父这样草率处事必然会伤了父亲的心。古来大厦倾颓都是虫蛀鼠咬先自掏空了内里,外强才能趁虚而入一击即中。二伯父可千万不要当那自毁长城的千古罪人。”
南骏峨自觉一时辩不过她,干脆一屁股坐下连说两个好字道:“你既说他没有罪,难道那丫鬟是自己扯烂了衣服失心疯跳井不成?”
“当然不是。”南怀珂看向陈峰说:“你先起来,别跪着。”随后又对众人道:“我知道是谁逼死了芸儿,包管让他现出原形。”
南崇铭惊讶道:“你可别在这危言耸听。”
“是不是危言耸听众位自会有公论。知夏。”知夏应声上前递上一物,南怀珂接过东西朗声问:“请问芸儿是哪房的丫鬟?”
堂下三太太应声道:“芸儿是我院子里的三等丫鬟。”
“哦,三婶,那天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晚间本该是她去提水的,谁知一夜未归,我屋里的大丫鬟以为她偷懒懈怠躲哪去了,本想今日教训了,哪知天才亮就听说出了这事。”
南怀珂看陈峰一眼,又问三太太:“三伯母以为陈峰是这样的人吗?”
三太太低下眼想了片刻,抬眼温和道:“珂儿,实不相瞒我对陈峰并不了解,不能说不相信,也决不能说相信。但是你既说知道是谁逼死了芸儿,那我还是希望能找出真凶,不要让无辜者受累也不要让凶手逍遥法外。”
三婶倒是个讲道理的人,南怀珂心里一笑,面上淡淡的,款款走过去交出手上的东西问:“三婶可认得这是谁的女红?”
三太太接过东西抖开一瞧,原来是件抹胸,众人哗啦一下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本朝风气虽然开放,可是这样贴身的东西大庭广众之下展示终是不雅。
三太太看了一眼南怀珂心中暗含责怪,却见她眼神坚定,于是心里虽然疑惑也还是仔细看了。然而看了半日她终是摇摇头,又想起来丫鬟们应该彼此熟悉,于是交给自己贴身的大丫鬟燕儿。
燕儿接过去翻来覆去看了一通,面上露出惊疑的神色,在南怀珂和三太太之间来回错目不敢发话。
三太太看出有曲折,立即说道:“燕儿,事关重大,你有什么只管说就是。”
燕儿道:“二小姐,这是……这像是芸儿的手艺。”
南怀珂拿帕子掩了掩嘴角,慢条斯理道:“我不要像是,我要肯定。你仔细认清楚,这究竟是不是芸儿的手艺?”
燕儿看了众人一眼,见自己剎那间成了焦点,于是郑重其事地又确认一番手中的抹胸,认真想了想十分肯定地说了声“是”。
第014章 花痴少爷
众人譁然一片,都不知南怀珂意欲何为,连人群里的怀秀怀贞两姐妹也好奇起来。南怀珂问:“你可能确定?”
燕儿点点头说:“咱们姐妹朝夕相处时常私下交流手艺绣活,一来图个解闷儿,二来也是真要做些东西。个人的手艺总有自己的特点,看多了就不难分辨。这件抹胸钉针、盘针都是芸儿的手法,针脚上也是她素来的功夫。”
“只有这样吗?”
“还不止。咱们女儿家的贴身衣物都是自己裁制而成,从不假手于人。芸儿最喜喜上眉梢的寓意,贴身衣物都会缀饰’喜上眉梢‘,眼瞧着这件也不例外。”
“会不会是她替哪房的太太小姐做的?”
“不会。只看这布料就知是街头巷尾的世卖货,府里的太太小姐们何曾用过这样的布料?必然是芸儿做给自己的。”
三太太问:“珂儿,这抹胸你是哪里得来的,莫不是你已经抓住了凶手,这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南怀珂待他们安静下来才说:“不是,这是我方才来时去芸儿箱子里取出来的。”
南崇铭没好气道:“不成体统,你取这来做什么?”
“因为我要有个对比。”
“对比什么?”
南怀珂扫了众人一眼,忽然恶声说:“对比从那个作践芸儿的畜生处搜出来的抹胸,看看是不是那号不要脸的人藏了芸儿的肚兜!”
话音刚落,就见宋妈妈被知夏拖着过来。
知夏道:“二老爷、二太太,我奉我家小姐的命去搜查了嫌犯的卧室,特地找了宋妈妈陪同作证。宋妈妈是二太太的贴身妈妈,想来必是公正不阿的。”
二太太疑惑:“你们搜了什么,搜到什么东西?”
“回二太太的话,我和宋妈妈一起到了表少爷的屋里,在他枕头底下搜出一条不属于他院里任何人的抹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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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赃,这是栽赃!”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挤出一人“噗通”一声跪倒在二太太面前道:“姑妈,您可千万不要相信他们,是他们栽赃我。”
二太太看向宋妈妈,宋妈妈灰头土脸站回主子身边默默点了点头,也就是说,肚兜确实是从周少游的屋里搜出来的。
这下人群炸开了锅,七嘴八舌议论开来,已经无需再要燕儿验证这条肚兜,所有人都已经认定了真相。
南怀珂却还是让燕儿看了,燕儿十分肯定地说:“是芸儿的抹胸,前两天我还在后院看她晾晒来着。”
周少游的母亲姨太太也站不住了:“你这丫头凭什么胡说?难不成那个小丫鬟的人会是我家的少游?”
南怀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点点头反问:“是啊,不然呢?”
“你这丫头凭什么这么说?”
南怀珂道:“我方才去看了芸儿的遗体,她贴身并没有穿戴抹胸,可见是被昨夜侮辱她的歹人夺走留念,好满足这人变态的嗜好。偏偏这抹胸就在表少爷那搜到了,姨太太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姨太太说不出话,二太太却仍旧努力扳回一局:“那……那陈峰就不可疑吗?”
“我已着人去问过,昨夜哥哥四更才离开部里。实不相瞒,昨夜我贪杯多喝了几杯酒,因为上头就去院子里散了会儿步透气。大约二更天的时候听到一声女子的救命声,后来又过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在院子里遇见了独自一人的表少爷,想来芸儿出事就是在那个时间段。这一点我的侍女可以作证,表少爷,你三更半夜一个人身旁也没个伺候的人,上那犄角旮旯是做什么?”
一旁有个侍女挤出人群噗通跪下。
这侍女和芸儿也是好友,私下常常互聊心事。此刻见南怀珂说的头头是道有鼻子有眼,想到芸儿从前的烦恼,因此立刻指证周少游已经不是第一次纠缠芸儿。
周少游眼见一口大锅罩过来,慌得说不出话,姨太太眼看抵赖不得,恨铁不成钢上去就是一嘴巴大骂:“你这没出息的孽障,临行前我是怎么千叮万嘱的,你这老毛病怎么就是改不了?”
“娘,是那臭丫头自己勾引我在先,我——”
“你住口!”南怀珂薄面含嗔,拿手一指道:“芸儿若是自愿的又怎么会投井自尽?!好端端一个姑娘被你白白糟蹋,为了自保还要往死人身上泼脏水,真是下流的东西!”
母子二人被这气势震得说不出话,姨太太立刻用眼神向自己的姐姐求救。
二太太轻轻咳嗽一声徐徐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呀,好好的怎么会勾搭成奸呢?必然是芸儿自己素日也不检点。”
知夏听了这话气得抿紧双唇,明明是表少爷,怎么到了二太太这里变成勾搭成奸了,这二太太摆明了是要袒护那个花痴少爷!
南怀珂冷笑:“死了人就是大事,芸儿的父母正在家里哭天抢地呢。”
二太太道:“他们不过是要些银子,我做主多支二十两就是。”
南怀珂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二伯父,知道他也有意息事宁人。
不行,她绝不会让周少游这个无赖全身而退。
是而她道:“我们南家世代家训,男子不可三妻四妾,几代人都做的好好的。表少爷倒好,住到我们家来偏不肯客随主便,外边沾不上,竟学着偷吃三伯母房里的丫鬟。三伯母是长辈,她身边的丫鬟岂是表少爷一个晚辈可以染指?如此肆无忌惮搅得祖宗蒙了羞,二伯二婶,你们二房收留的亲戚不守本分,怎么对得起南家列祖列宗?”
南骏峨被说得面红耳赤,眼看众人的眼神都盯在自己身上,再要保全周少游就是连自己的老脸也不顾了。他终于坐不住了,抓着刺刷上前就是两下狠狠打在周少游身上,痛得周少游杀猪似的鬼哭狼嚎。
南骏峨不能不顾自己的体面,手里掌握了力道打了十来下做给众人看,随后把刺刷一摔骂:“不成体统,滚!”
周少游吓得比滚尿流,得了一个滚自如得大赦,连滚带爬就挤出了人群,姨太太一声心肝一身肉地哭哭啼啼跟了出去。
南骏峨气得直喘大气,又想尽快息事宁人,因而看了陈峰一眼说:“既然陈峰是冤枉的,那就散了吧。”
众人也都站累了,却不想南怀珂突然出声:“等一等,我哥哥也有错。”
第015章 结草衔环(加更)
“你又要干什么?”
“二伯父,陈峰也有错。”陈峰不明所以,微微蹙眉望着她等待下文。南怀珂冷着脸对他说:“哥哥,你陷我父亲于不义之地。”
陈峰一愣,继而神色变得冷峻:“我对义父从来问心无愧。”
“那你方才对着二伯和大哥为什么偏要叫二老爷和大少爷?往常又是大小姐三小姐的喊,谁是你的小姐?谁是你的少爷?难不成你不是国公爷收的义子,倒是他买的世仆了?”
陈峰被他一顿质问顿时哑口无言,连旁人也都愣住了。
“哥哥,你是义子不错,虽不与我们同姓,可身为国公爷的义子这也是常人不能企及的荣耀。你该是身份尊贵的人,怎么能和丫鬟小厮们一样喊着主子?这么叫辱没了你自己不要紧,却偏偏还是辱没了我父亲懂不懂?你这样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南家刻薄寡恩,排挤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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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崇铭在一旁不屑道:“嫡庶尚且有别,何况他只是个义子。”
南怀珂笑道:“什么叫‘何况是个义子’呢?昨日大姐才拂了天子逆鳞,怎么现在大哥又要不尊自己父亲的意思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二太太拿出长辈的威严道:“珂儿,不要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她是要咄咄逼人、她偏要咄咄逼人,这还只是个开始!
“方才二伯还说要请家法,大哥又火上浇油要看好戏。既然是家法那自然是对自家人了,可见各位心里是很把陈峰这个义子当做自家人的。”
南骏峨无奈:“那你想怎么样?”南家还从来没这么伶牙俐齿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对这个侄女儿,他一时之间毫无应对的办法。
“从今以后,你们要尊重李德水。他是爷爷留给我们南家最忠心耿耿的老部下,本又是长辈。你们要善待他,尊重他,即使心里做不到,面上也该做到。再不许把他当僕役一样拦在大门外头,也不许对他大呼小喝。”
南骏峨道:“这没问题。”
“陈峰既是我父亲的义子,以后当然可以直呼各位少爷小姐名讳。”
“随他,还有呢?”
“管好二婶娘家的人,不要仗着南家的名声在京中为非作歹,否则长房不会轻饶他们!”
二太太瞧她居然敢骑到自己头上,当下就要发难,才出了一声就被南骏峨止住道:“管住这个府里的人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我答应,还有呢?”
南怀珂微微一笑说:“暂时就是这么多了,二伯父真是爽快,珂儿替父亲谢谢二伯和二婶。”
等到一众人散去,南骏峨才露出疲态,万分吃力地揉这眉心嘆了口气。
二太太走上来道:“老爷,那烈货这样尊卑不分,你也不管管吗?”
“我怎么管?你也看到了她句句占理,嘴皮子比我们几个加起来还熘,难道要我拉下一张老脸和她强辩不成。”他想了想抬眼看向妻子:“你还好意思说,你妹妹家那个孽障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方才若不是珂儿有意放了我一马,我能这样打几下做做样子就算了吗?”
南崇铭道:“这死丫头始终是个祸害。”
南怀秀道:“她一个丫头片子还不好对付吗?找个人家嫁出去算了。眼下那潘家的三少爷正到了合适的年龄,潘家素来和我们交好,潘世谦又是个烈火性子。不如将她嫁过去,我看她还怎么烈得起来。”
一旁南怀贞怯怯道:“大姐这样不好吧,二姐的婚事怎么也该大伯做主。”
南怀秀哼一声说:“大伯远在海疆,这事最后还不是要落到父亲手上,她还能翻出去天不成?”
“潘家老三那个脾气,二姐又是这么个脾气,两个怎么处的好呢?”
“处不好才好,到时候大哥和潘世谦说说,让他好好收拾她。”
二太太点头赞许:“怀秀说得还真是个法子,她一个女儿家,再强还能强过自己夫君?一顿收拾就得老实。”
南骏峨不置可否,他到底还是忌惮岐国公。陈峰无妨,可南怀珂毕竟是大哥亲生的女儿,他知道岐国公是有多在意这个女儿的。
这是大哥的第一个孩子,是大哥亲过抱过,驾在脖子后,藏在被窝里狠狠疼爱过的女儿,而且也是大哥的几个孩子里最像他和昭惠郡主的孩子,大哥对这个女儿寄予的厚望绝不亚于崇礼。
他如今到底不敢太过放肆:“这事容后再议,我得先去寺里。”
于是母子几人也散了。
陈峰出了院子便没有和南怀珂同路,南怀珂也不图他一声谢,自顾自带着知夏早就跑远。他想追过去说声谢谢,又觉得多年未见太过别扭,于是自去找了李德水不提。
第二日南怀珂起了个大早。因为要入宫觐见太后,她头天夜里就选好了要穿戴的衣裳首饰,一早认认真真打扮起来,不多时就已准备妥当。
“小姐昨天了解了那风流帐也就算了,后来又要替峰少爷多做一回,小姐是在报小时候的救命之恩,又怕他受人欺负是吗?”
南怀珂看了一眼窗外凋零的树,眼中化开一股悲凉,模稜两可道:“算是吧。”
她要报的不是那个恩,而是前世在她最无助困顿的时候,南家唯一还记得她、几次三番去看望过她的唯有陈峰。无奈这位义兄当年只身寡助,潘家又百般阻扰,终究是没能救得了她。
雪中送炭这份恩情,永生永世没齿难忘。
“小姐,昨儿的事真就这么算了?二房摆明是沖我们长房来的,也忒大胆了,要不要告诉老爷呢?”
“父亲军务繁忙,这些我能做主的事情就不要给他添堵。何况他又鞭长莫及,除了干着急也没有它法。”
知夏心说也是,还是小姐想得周到,便放下了告状的心思。又给南怀珂备了手炉,套上周吟秋送的那个手炉套子,替她系了大氅就扶着往府里角门走去,王妈妈牵着崇礼跟在后头,马车已经备下。
眼看着快走到角门还有一段距离,就见门忽然被踢开,两个婆子拖着一个纤细的姑娘进来。
那姑娘想叫想嚷,却因为嘴里塞了团布而说不出话来,只是睁着一对肿得桃儿一般的眼睛,满脸泪痕,鼻涕都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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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定眼一看,这姑娘不就是给她送手炉套子的周吟秋吗?
周吟秋却没有看见她,只是一路挣扎着被拖进内宅,哼哼唧唧的声音还断断续续传来,很快也就消失不见。
第016章 一女二嫁
崇礼已经看呆,忙从袖子里伸出手拉了拉姐姐的裙摆,也说不出话,反正意思就是姐姐你看,一大早这是唱得哪出?
知夏也惊呆了,忙回头看看自家小姐的神色,却见她很是平静,便知道她并不打算管二房的闲事。
“别看了,走吧。”南怀珂说了一句,知夏便上前跟着她出了角门。
门口停着两辆镶嵌精緻的马车,前头是两个骑马开道的护院。
略有不同的只是一辆马车更加华丽。那辆更华丽的,自然是身有四品诰命的二太太带着怀秀怀贞所乘,天寒地冻,三人已在车上。
后头一辆就是南怀珂的了,她朝着那边走过去,就见笼头后闪出一人,居然是李德水。
知夏喊出声:“德水大叔怎么是你呀?”
李德水穿着袄子,呼哧呼哧哈着白茫茫的热气,大大咧咧拍拍马脖子道:“是峰少爷让我来的,他说珂丫头头回出门,身边没有一个会拳脚功夫的人傍身不行,就让我跟着压车。”
陈峰有心了,南怀珂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忽然想起崇礼,便拉过崇礼关照:“崇礼,这位是李德水,从前他是爷爷的副将,也是父亲的心腹,以后你要尊重他。”
崇礼立刻叫了一声“德水叔好”,哄得李德水把他抱起来用鬍渣渣了几回,放下又拍拍他后脖子说:“真是个好娃,和珂丫头一个样儿。”
门口小厮已经屁颠屁颠搬来轿凳,知夏便先搀着南怀珂上了马车,南怀珂上去后回头看了一眼,见崇礼正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
往常这个时候都是她把崇礼抱上来的,如今她却不肯了。
李德水要来抱,南怀珂阻止:“崇礼不是小时候了,个子都抽这么高了,自己上来。”
崇礼噘了嘴,自己哼哼唧唧踩上轿凳,扭着浑圆的小屁股就蹭了上去。待众人都落座,外头有人喊一声“走”,随着“呵”一声斥,马车便晃动着超皇城走去。
车厢里也不暖和,众人缩着一团都不说话。因为起的太早,崇礼已经呼哧呼哧在王妈妈怀里睡起回笼觉。
南怀珂想着心事,过了一会儿起身挪到门帘边,轻轻挑开一条缝对外头的李德水说:“德水叔辛苦你了,这种事原不该是要你做的。”
李德水爽快道:“这算个什么辛苦事儿,珂丫头在我眼里跟以前没两样,还跟个糯米糰子似的,我是得好好护着,要不然过两年国公爷回来我可没脸见他。”
南怀珂笑道:“南家有你在,真是祖上修来的福气。”
这话李德水受落,笑呵呵地将手里的马鞭炸开了花。
南怀珂又问:“方才出来时看见一个姑娘哭着被拖了进去,不知是怎么回事呢?”
“哦,那个呀,那是二太太那边的表小姐。”
“是怎么个事呢?”
李德水“哎哟”一声痛惜说:“真是造了大孽了,你可不知道,那是表小姐收拾了包袱要偷跑,前头车里那位主和着她妹妹一起让人给抓回来的。”
原来是二太太和姨太太的意思,知夏听了惊奇地问周吟秋为什么要偷跑。
李德水道:“那位表小姐呀,其实上京前家里就定了一门亲事,后来姨太太来时特地带了她来。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这姨太太一到盛都反而见了世面把心养大。总觉得住到南家行了大运,想着天子脚下到处都是侯门公府将相之家,就是商贾家里赚得也比老家多,便一心想拿这庶女给自己和儿子换个好前程,整天作妖想要重新许配。”
南怀珂道:“所以表小姐不肯。”
“表小姐这人其实挺不错的,虽然是个庶出的女娃可是骨气还是有的,断断不肯做这种一女两嫁、贪名图利的事情。只是倒霉在她又没有亲娘在身边,就是在也就是个姨娘,哪里有人能护得住她。所以今儿偷跑就被抓回来了,也是怪可怜的。”
知夏听了这话,想到自己头先还让小姐提防周吟秋,心里就觉得不太安乐,真是冤枉了她的人品。
南怀珂心里透亮,姨太太并不是在京城开了眼界才有卖女求荣的主意,她从金陵只带了周吟秋过来,从一开始就是做了这龌龊打算的。
一想到就要住到百年富贵的南家,这人就已经起了歪心。
想到那天夜里的场景,虽然二人是在闲话,可是周吟秋的双眉却始终没有舒展开过,想来那时她就是在为这事烦心吧。
外头李德水已经打开话闸:“哼,不是我说,国公爷真该快些回来整治整治这府里的人和事儿。如今尽是些斗鸡走马的破烂货,国公爷在边疆受苦,这帮王八羔子倒顶着他的名声享受荣华富贵。玩戏子的、欺负丫头的,一个比一个不要脸。我虽没念过多少书,也知道不能只看眼前不目长远的道理。月满则亏,这种百年望族是最容易衰弱的,必定是要年轻族人挑起重担才行。”
南怀珂心里惊嘆,这李德水倒真是粗中有细又一心为了南家着想,实在值得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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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水还在说:“这府里能称得上人的也就是陈峰那小子。你上外头问问,三街六巷府里府外哪个不知道峰少爷是顶好的脾气,生得又是一等一的样子,就连后街住的几个亲戚提起他也是不住口的夸。如今峰少爷有心做一番事业,却架不住只是个义子,终究不是姓南的,这府里的人就合起伙来排挤他。”
知夏瞪眼想着,李德水这话不是把她家小姐也骂进去来了吗?
就听李德水又高兴道:“”不过如今可好,国公把你送回来。我瞧着你也是个一等一的人才,那府里的几位哥啊姐啊的都不及你一根小手指头,昨儿你做了那么大一桩事,哦,还有前儿晚上的事我也听说了。珂丫头你了不得呀,到底是昭惠郡主的女儿,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只配打洞!”
一句话乐得知夏忍不住捧腹大笑,崇礼被她唬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问:“到了吗?”
李德水在外头提高声音对里头说:“起来吧小少爷,你看那头,已经看得到皇城大门了。”
第017章 昭惠郡主
到了皇城马车只能在外头等着。众人下了车换上宫里的暖轿,丫鬟婆子跟在轿子外头一路走到宫城,又经过一番查查终于进入了内宫。
知夏捧着手里的包袱心道:阿弥陀佛,太后不知是个什么脾性的人,但愿小姐能得她老人家的喜欢。
南怀珂牵着弟弟,跟着二太太和怀贞怀秀一起走进太后宫中。一直垂眼进了正殿,眼角的余光瞄到座上,逶迤着金丝勾勒绣纹的长裙裙摆拖在那里,富丽贵气不可直视。
太监一声尖而细的声音:“岐国公府二太太、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五少爷觐见。”
众人便齐齐跪倒伏下去行了国礼,一直等到一声“免礼”响起,众人才站起来,却都仍是垂手低头立在原地。
繁复的裙摆发出“沙沙”的声音摩挲着,太后站起来问:“珂儿在哪?崇礼也过来。”
南怀珂走出一步,举手加额鞠躬,双手再次齐眉同时曲膝缓缓下跪,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又是一拜,随后直起上身如此拜了三拜才柔声道:“臣女见过皇太后,祝太后康乐宜年,福寿绵长。”
崇礼也跟上来,学着姐姐的样子,懵懵懂懂再次跪下“嘭”的磕了三个响头,痛得自己直哆嗦,惹得宫女太监差点殿前失礼笑出声。
南怀秀站在后头狠狠瞪南怀珂一眼,心想在那蛮荒之地,是谁把她教得这样玲珑机灵。
其实南怀珂的生母昭惠郡主,她还在闺阁的时候常常进宫陪伴太后,熟悉所有宫中礼仪,女儿的言行举止无一不受过她精心教导。
太后想,这就是朝思暮想的孩子了,又见她举止这样得体乖巧,连忙笑着招招手道:“好孩子,快过来让哀家瞧瞧。”
南怀珂道了声“是”,低着头款步往前走去,走到太后的凤坐安置的台阶下方站住。太后侧侧头,一旁的女官立即自觉走下阶去请:“二小姐请上来。”说着搀扶着她走到太后身边。
太后此时已看清她的容貌,果然生得很像自己的宝贝外甥女,因此道:“快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南怀珂这才抬起头,见到一张容颜老去的面庞,高耸的发髻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乌发里又掺了许多银丝;一身玄色宫裙,领口和袖前都用金丝绣着祥纹,袍上绣大朵大朵金色花纹,细细银线勾出精緻轮廓,通身气派、雍荣华贵。
这就是她必须仰仗的第一要人。
“见过太后。”她又小声加了一句,声音悦耳动听,却乖巧的恰到好处。
太后微微颔首,又拉过崇礼捏捏他的肉脸,崇礼嘻嘻一笑也不认生,直接就扑到那繁琐层叠的裙摆边笑。
太后拍拍他的小脸心里高兴,又仔细去看南怀珂。见她年纪不大,眉梢眼角却已初见艷丽,举手投足裊娜风流,端得是丰姿冶丽,于是心中更是欢喜,一把搂过她竟哭了起来。
从前也是这样的,南怀珂并不意外,太后爱惜母亲,这份爱惜之情本该也投射在她身上。
可是那时回来后不久崇礼病重,自己日日守在病榻前,竟再也抽不出空去讨好太后。以至于后来落难,虽然潘家瞒着外人,但太后也没有过多垂问她。
太后哭了一阵,曹女官劝慰住说:“如今二小姐既已回来,太后不要太伤心了。”
南怀珂也小声劝。
太后擦着眼泪拉着南怀珂的手说:“哀家怎么能不伤心,你母亲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既聪明伶俐又孝顺懂事,哀家疼她跟自己的女儿似的。谁知道那孩子执意跑到千里之外的海疆,还走在哀家前头,连去了都没能见上一面。哀家一想起她,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疼。”
南怀珂见她这样疼爱母亲,不禁动容:“母亲生前也常常说起太后,说她十分思念太后。”
“既是思念,怎么还捨得抛下哀家?”太后说着又哭了起来,女官忙又去劝,偷偷向南怀珂使眼色示意她多哄哄,免得太后痛哭伤身。
二太太瞧着心里冷笑,南怀珂才回国公府就敢蹬鼻子上脸,无外乎是仗着出身颇高罢了,也不见得是她自己有什么真材实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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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姐南怀贞却瞧着既是感动又是羡慕,不免人之常情的想到,自己若是有这样尊贵的长辈疼爱那该有多好。旋即又意识到这想法实不应该,于是绞着帕子低下头去自责。
南怀珂道:“太后莫要再伤心,如今身子要紧,眼看着天一日比一日冷,臣女特为太后捂冬备了一份薄礼。”
话音刚落,知夏捧着包袱上前几步,女官走下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回身上阶捧到南怀珂面前。
南怀珂打开包袱,取出里头的东西恭恭敬敬跪下奉于太后面前说:“臣女深感太后对臣女母亲一片慈爱之心,一心想替母亲尽孝。可是海疆蛮荒,并无珍宝可匹配太后千岁。臣女思来想去,赶在入冬前亲手为太后裁制了一件御寒斗篷,想来母亲若是还在,也会有意如此。”
太后惊喜地问:“好孩子,这是你亲手做的?”
南怀珂满面羞愧地说:“是臣女亲手所做。只是臣女本事粗陋,临时抱佛脚勉强完成,针脚功夫全不如其他闺阁女子那样齐整。如今拿到太后这里献丑,还请太后赐罪。”
太后接过斗篷抖开细看,见斗篷上仙鹤延年的图案正是她所喜欢的。只是针脚有些凌乱,虽是细心制作却力不从心,足可见制作之人并不擅长这一项手艺。
知夏在阶下心里扑通扑通直打鼓,只有她知道小姐为这件斗篷费了多少心思。从海疆回来整整赶制一路,手上被扎了无数口子,全程亲力亲为,至始至终一下也不肯让人代劳。
不是珠宝、不是玩物,虽然只有一件简简单单的斗篷,这样别出心裁的见面礼是南怀珂留给太后的第一印象。
孝顺、贤惠、努力,必须让太后穿在身上、暖在心里,想忘都忘不了。
第018章 赞不绝口
知夏正惴惴不安,就听得太后那头说:“哪里就粗陋了,哀家喜欢的很。”
太后此刻慈眉善目,她将斗篷交到女官手上,亲自握着南怀珂的手扶起来说:“这样贴心的礼物,哀家多少年都不曾收到过。如今你母亲虽然不在,可有你替她在哀家跟前尽孝,哀家心里就觉得安慰。以后你得了空就常常带着崇礼进宫陪伴哀家。”
南怀珂听了这话后退两步忙又跪下说:“臣女不敢。”
“这是为何?”
“蒙太后不弃,今日入宫面见已是万分荣幸,又岂敢时常叨扰。何况父亲时常提点臣女,万不可自恃贵戚门楣而恃宠生骄、言行造次。臣女芥豆之微,太后万金之躯,臣女惶恐,不敢忘了本分。”
太后感嘆:“傻孩子呀,哀家是心疼你母亲和你。想你母亲自小娇生惯养,吃穿用度都高于常人,一朝远去海疆不知受了多少苦,如今哀家就要在你身上好好补偿回来。何况你和崇礼小小年纪失了生母,崇礼年幼也不能和你相互扶持。你就常常进宫,哀家多疼爱你们一点,对哀家自己也是个慰藉。”
南怀珂低着头转了转眼珠,伏地叩拜:“是。”
“这就对了,快起来快起来,”太后扶着她起身说:“以后别动不动又叩又拜的,都生分了。”
“是。”
太后瞧她进退得宜,举手投足就如自己嫡亲的孙女,不禁赞不绝口笑不拢嘴。
曹女官上前说:“太后今日又哭又笑可要累了,赶紧坐下吧。”
太后一边还不放开南怀珂的手,又问她识不识字、读过书没有、念到什么程度,岐国公身体一向可好,边关一切可好。最后仔仔细细看了南怀珂的穿着问:“好孩子,你怎么穿得这样朴素?”说着拿眼去瞧阶下立着的二太太,微微蹙眉。
二太太浑身一颤,想着就算不喜欢南怀珂,前几日她回来自己可还是命人送去了不少布料,却都被她让人卖了出去换成银子。
这死丫头自己不要的,难不成还要怪在她头上?
在南怀珂这边,一来是护崇礼心切,防范衣料被动手脚;二来也是’财迷‘,总觉得银子才是实在;三来她绝不让崇礼吃府里统一供给的饭食,全都是让小厨房自己买了回来做,因此更需要银子贴补。
此刻听到太后问起,南怀珂答道:“回太后的话,这是臣女在海疆养成的习惯。父亲母亲体恤边关战士以身作则,从来不在这一项上费钱,父亲母亲从来如此,臣女也从来如此。”
太后又是心疼又是欣慰,不住拍着她的手背说:“从前是从前,你如今不在海疆而是在京城,这样简谱实在不像样。今天哀家命人给你备了厚礼,你带回去,喜欢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太苛待自己。”说罢又对阶下说:“国公府的二夫人治理内宅劳苦功高,你们也有礼。”
老大怀秀喜得立即下跪谢恩,怀贞和她母亲才徐徐拜了。
太后又对南怀珂说:“哀家看你真是一万个看不够,今晚你和崇礼就在宫里住一晚。”
南怀珂低声道:“臣女和弟弟并未带换洗衣物——”
“这都是小事,哀家让人给你准备。你回来前,哀家已经琢磨着你的身量让人做了好几套新衣,如今看来竟是算准了,果然你和哀家有缘。有一件哀家瞧着最是喜欢,一定衬你。”说着曲了曲手。
曹女官赶忙朝一旁的宫女招招手,不多时就有人捧着大红油漆盘过来,上面放着一套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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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女官,让人把首饰也都翻出来让她挑。珂儿,这一件你现在穿上,让她们给你重新梳了发髻让哀家瞧瞧。”
南怀珂恭恭敬敬说了是,便在宫女的指引下退到偏殿重新打扮。
那边宫女边和知夏服侍南怀珂换衣边说:“好久没见太后这样开怀了,二小姐和太后真是有缘,得空是该常常来宫里坐坐。”
太后给南怀珂送来的是一件颜色极正的石榴裙,恰好知夏才烧了一件,于是笑道:“这真是巧了,又来一件。”
南怀珂笑笑穿上,上头又套一件月白兰花刺绣交领褙子,衬得明眸皓齿、肌肤胜雪。
宫女不住交口称赞:“二小姐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无怪太后这样喜欢了。”
宫女搀她坐下,对着镜子取下她头上原来的玉钗,一头流泉一样的秀发就扑散在背后。
“二小姐的发质真好。”梳头说罢招一招手,过来三个小宫女,各个都捧着一方摆满头饰的红漆木盘:“这些都是太后赏给二小姐的,二小姐先挑几个,奴婢这就给您梳上。”
知夏瞧着,果然满眼璀璨都是宫中上品。
南怀珂不紧不慢来回看了两熘,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石榴裙,最后目光落在那个半月型镶珊瑚玳瑁蜜蜡梳蓖上。
宫女惯是会察言观色的,立即笑道:“二小姐真是巧心,这个不是里头最名贵的,却是最配这身衣裳的。”
说着取下头饰,又挥一挥手撤下这班宫女。立时另外又上来三个小宫女,也是一字排开手里皆捧木盘,上面摆满坠子手钏之类。
宫女又说:“这也是让二小姐带回去的,如今先挑了戴。”
南怀珂径直挑了一对薄金镶红玛瑙坠子,就嫌累赘,再不要其他装饰。
宫女一双巧手挽起南怀珂的头发,编绕缠盘,看的知夏目瞪口呆,最后结结巴巴说:“阿弥陀佛,这等手艺真该好好学学,今日我家小姐得了姐姐盘发,今后哪里还瞧的上我的手艺?”
宫女噗嗤一声笑道:“哪里就难了,往后你们常常入宫,我就常常教你。”知夏高兴地答应下来。
不多时便完成一款拧旋髻,又在发髻前簪上半月型镶珊瑚玳瑁蜜蜡梳蓖,显得乌发如云,却又简单贵气。最后再替她挂上坠子,终于做完打扮。
“二小姐觉得如何?”
南怀珂含笑点了头拿眼去瞧知夏,知夏立刻会意掏出一包银子递上。
这宫女往日也是习惯各宫宫女太监孝敬的,因此也不推辞,大大方方接了银子说:“二小姐风采出众,将来必是人上之人,奴婢能伺候您一回也是三生有幸。如今先去回见太后吧。”
南怀珂微微颔首起身掸一掸裙摆,往正殿走去。
第019章 惊鸿一瞥
刚过游廊,曹女官就迎上来说:“太后特命奴婢在这里候着二小姐。”
南怀珂笑问:“不知有何吩咐?”
“方才皇上携皇后来宫中请安,太后正在问话,按规矩宫外女眷需要回避。就请二小姐先去御花园走走,府上二太太和两位小姐已经先行一步。”
说着又指过一个正伺候着崇礼的宫女道:“这是翠浓,就由她给小姐带路,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使唤。另外太后说了外头天凉,崇礼小少爷就在太后宫苑附近玩耍就好,奴婢也会亲自看顾的。”
南怀珂微微颔首谢过,便由翠浓引着往御花园走去。
到了日光下她才发现,原来这件石榴色的裙子上竟用月白色的丝线密密麻麻绣了许多暗纹,日光一照,说不尽的彩绣辉煌。
一路逶迤前行,虽说已是冬日外头万木枯败,可这御花园中却是生机腾腾。
除了终年青翠的常绿植物,还植有适应四季的不同鲜花色叶,足见工匠用心、皇室富贵。御池边几只仙鹤正在各自衔翎,一派悠然,天地无声。
走着走着翠浓忽然小声说:“二小姐请止步回避。”
南怀珂抬眼看去,果然就见不远处的凉亭里有人影绰绰,再仔细一看,原来正中坐着两位轻裘宝带、美服华冠的公子。一个背对着自己,一个侧面在那。桌子中间放着茶盘,炉子上扑哧扑哧响着水声。
冬日茗茶,倒别有一番清韵。
侧面坐着的那一个,此时却忽然起身骂出声。南怀珂这才看清他的模样,这人生得面目端方,眉宇之间全然一派骄傲轻狂。
正疑惑间却见他忽然蹬腿朝地上踢去,立刻就传来一声女子的求饶声和呼通声。
南怀珂大吃一惊,侧移两步越过枝叶,这才看见凉亭的地上蜷缩着一个年轻的宫女,满脸泪痕,抱着身子吓得正在狂颤。
这边众人都是惊骇,凉亭里的太监宫女也都缩在一旁不敢吱声。只因这年轻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谷贤妃所生的三皇子萧弥,身份尊贵无比。
谷贤妃后宫得意,自然他的儿子也眼高于顶,从来不把婢子太监当做人看。
可怜那宫女不知因何惹怒了主子,气得萧弥亲自出手教训一顿,又拉起宫女的头发左右开弓就是四个耳光,打得那宫女哼了两声摔在地上。
萧弥却觉得还不解气,斜眼瞧见炉子上滚烫的开水就要去拿,知夏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翠浓已经别过身不敢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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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背对众人的那位公子却气定神闲开口道:“三哥也该解气了,后宫佳丽三千个个都是父皇的财物。三哥如今撒了气是一回事,要是闹得太过传到父皇那就不妥了。贤妃娘娘虽然风头正盛,可又有多少人眼巴巴盯着她的错处呢?这事要是传开,还不知那些小人要怎样编排三哥和娘娘。好好出来品茶,没得为了一个宫女反倒惹得父皇不高兴。”
这人的声音十分清朗悦耳,却是字字珠玑、一针见血。
萧弥皱着眉还是不甘,拿起茶壶仍旧想要行凶,却又顿下将这话想了又想,其实确实犯不着为了一点小事让人抓了错处。
这么想着这才就势往茶盏里倒了茶说:“你想哪去了,我不过是沖杯茶。罢了不喝了,太后那边还等着我们去见表妹。海疆回来的土包子,也不知是个什么人物,太后非要献宝一样让哥几个瞧一瞧。再说那是太后娘家的外甥孙女,绕了那么远的关系算哪门子亲戚?”
萧弥说完这话就掼下茶壶,也不等面前这人,昂着头当先就往外头走去。
“土包子”这三个字让翠浓倒抽一口冷气,尴尬地去瞧身边的南怀珂。
南怀珂却并不在意,她看了翠浓一眼,报以一个温和得体的笑容就要往回走。却不料石榴裙上的月白色丝线勾到了灌木的枝叶,一扯之下发出沙沙的响动,惊动了凉亭里留下来的那个人。
“什么人鬼鬼祟祟!?”那人迅捷转身向这边看来。
她这才瞧清楚他的样子,原来竟是个罕见的俊俏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生得举止风流、神彩飘逸,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似醉非醉。
少年也瞧见了她,隔着花丛眼见这少女芳容丽质更显妖娆。二人视线交错都是一愣,只觉得像是从前在哪见过。
南怀珂心道不妙,她并不想捲入这场才刚结束的风波,便赶紧摘了裙摆上的拉扯,带着几人转身就走。
少年见她面生,疑心是新册封的宫嫔,想再想要看清楚一些她的全貌,却被一株梅花所隔,此时就听一旁有人唤道:“八皇子殿下。”
扭头看去,原来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南怀秀笑容艷艷往这边走来。
她素来得了二太太的真传,知道凭着她的样貌家势必是要找一门贵胥的,因此方才远远看见两位皇子在这就赶了过来。何况她这两年本就已到嫁龄,正是要好好筹谋的时候。
一旁宫女还在小声劝:“这不合规矩,外眷入宫见了宫内贵人是要回避……”怀贞不肯破坏宫规,远远站在后头没有跟上,北风吹动裙摆,倒显得格外贞静淡泊、遗世独立。
“八殿下,三皇子殿下呢,我方才还瞧见他了呢,今天太子殿下在宫中吗?”
这位八皇子却没有回答,回看方才发出响动的树丛方向,却是伊人已去,只有枝叶在轻轻晃动。
“八殿下看什么呢?”南怀秀看他发愣又问。
一旁宫女连忙跪下道:“八皇子恕罪,是奴婢没有——”
“无妨。”萧砚带着一点笑意淡然回答,却并不与南怀秀搭腔,仍旧看着方才的方向。
南怀秀立在当下一时有点难堪,这才想起他是皇帝几个儿子里性格最为乖僻的一个。
她尴尬地解释:“我们府上长房的一双子女回京了,母亲奉旨带他们来见识见识呢。可巧方才皇上皇后去太后宫中请安,为了避讳,母亲去叶昭仪宫中坐坐,我就和妹妹逛到这来了。”
八皇子听了这话,想到方才那个面生的女子,大概也就猜到是谁了。
第020章 野有蔓草
却说太后这边送了帝后,正打听南怀珂怎么还不回来。
太后年纪大了总喜欢花团锦簇、一团热闹,本想派一簇人跟着南怀珂伺候,偏偏姑娘年纪小不喜欢这么多人跟着,因此只留了翠浓在身边。
如今一时没有回来,太后就念着可是宫里太大出了什么岔子,那边就有出去寻人的太监飞奔到宫苑门口气喘吁吁道:“回来了回来了,已经过了不繫舟。”
宫苑门口的宫女就往里报,最后才传到太后面前,太后命人赶紧去接,自己眼巴巴等得心急。
南怀珂那边往回走,翠浓走在前头引路,知夏拖在南怀珂身后低声说:“阿弥陀佛,方才好吓人,两位皇子怎么这么大的脾性?”
南怀珂瞧了前头翠浓一眼,放慢两步用手掩唇小声说:“皇室子弟骄纵过头作践人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所幸八皇子还是为那宫女解围了。”
知夏奇怪道:“都打得爹妈不认了,哪里是解围?”
“若不是先由着三皇子出气,三皇子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呢?最后那一壶开水若是当头浇下去才是要命。若说为了顾及圣意,那一早就该拦住何必再等,所以我说是八皇子替宫女解的围。”
知夏眨眨眼方才明白过来。
这边皇太后等得心焦,干脆立在廊下望穿秋水。
过不多时,就看见众人簇拥着南怀珂走进来,还未到跟前太后已经眉开眼笑:“好、好,珂儿这一身真是无可挑剔。”
说着就拉过她的手,心肝宝一样左看右看,南怀珂说了一声“是太后眼光好”便由她参观。
太后看半天最后“哟”一声问:“手这样冰,可是着凉了?”说着就用自己的双手捂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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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有一丝暖流涌过,南怀珂反手握住那双苍老的手笑道:“外头是有些凉,让太后这样等着臣女,臣女真是罪该万死。”
曹女官道:“太后、南二小姐,不如快进去暖暖,奴婢已经派人去拿手炉。”
南怀珂点点头,搀扶着太后小心翼翼跨过门槛进入殿内,太后边走边说:“一会儿几位皇子要来请安,反正你今晚宿在这里,一会儿也见见,左右你们也算远亲。”
“是。”她心说太后倒是好意,只是那三皇子自视甚高还看不上我,反正我本也不稀罕和他沾亲带故,一会儿应付过去就是了。
这边才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那边就有人宫女来报三皇子和八皇子到。二人被请进来,双双问了安,太后就叫阶下摆了椅子赐坐。
萧弥还是一脸傲气,不过在太后面前却恭顺许多。
八皇子萧砚的目光落在南怀珂身上,有了方才的惊鸿一瞥,他沖她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眼瞬时柔情似水,一笑起来显得温柔而多情。
南怀珂被他看得一愣,微微颔首,借着低头拨手炉的空档细细瞅了他几眼。
这人的气质非常清雅风流,模样身材都算得上是万里挑一,只是那双眼睛虽然漂亮,可是不笑的时候却透着一股孤僻古怪。
太后忽然问:“今儿倒奇怪了,怎么老八一句话也不说?”
听祖母问话,萧砚这才笑道:“回太后的话,刚才过来时倒灌了几口冷风,现下嗓子就疼呢。”
“要不要看看太医?”
“多谢太后厚爱,孙儿无妨。”萧砚一扫方才对南怀秀时冷淡的样子,此刻眯眼含笑,十足是个乖巧的孙儿。
太后点点头,却又不放心地命人去端茶过来赐予萧砚,想了想也叫赐茶给萧弥。萧砚从容起身,端过茶送到萧弥面前恭顺道:“三哥先请。”后者也不推辞,理所当然接过就喝。
南怀珂觉出了奇怪之处,这萧砚明明是谈吐有致、思维敏捷,可是站在三皇子身边却偏偏显得束手束脚。
是因为兄友弟恭吗?不,这三皇子看起来并不是值得敬重的人,所以是因为畏惧?可是就萧砚刚才在亭中的说辞来看,年纪不大却辞来掷地有声,显然也不是怯懦之辈。
她忍不住又瞥他一眼,却见他正低头听三皇子和太后寒暄,并不时报以一笑。恭顺中透着从容,敬畏下藏着得体。这样截然不同的特徵却在他身上这样和谐,当真是个奇妙的人。
南怀珂看着太后思量,太后倒仿佛是很疼爱八皇子萧砚的,再依八皇子这样出众的品貌,怎么还要做出这样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两位皇子正喝茶,太后牵过南怀珂的手对二人说:“今儿知道你们两个进宫,所以特地叫你们过来也见见珂儿。”
萧弥说:“就算太后不召见,孙儿也是要来给您请安的。”
“这是岐国公的长女怀珂,是哀家母家外甥女的女儿。”
“是昭惠郡主的女儿,”萧弥道:“过去提起过。”
“正是了,按纲常来说,珂儿是你们表妹。”
“表妹。”萧弥接口喊了一句,不咸不淡。
南怀珂心里冷笑却连忙起身,微屈膝盖低头颔首行过礼说:“不敢高攀这声‘表妹’,二位皇子都是龙章凤姿、天之骄子,请直呼我名字就可以。”
太后笑道:“随便你们怎么喊,不拘泥这些虚礼。”
言毕,又向南怀珂介绍了两人,末了指着萧砚对南怀珂说:“这一个就是哀家方才和你说的逍遥人,闲时就爱胡闹,都十七了,却从来不像他几个哥哥在政务上用心。唯一还瞧着正经的地方就是静得下心看书习剑,只不过看那些个闲书都是打发辰光的,再无其他长处。”
太后偏宠,萧砚又仗着自己是在几位皇子中年纪小的,当下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撒娇说:“太后祖母,怎么小表妹一来您就这样埋汰我?”
“哀家哪里说错,你可曾学着你几位皇兄关心社稷、维护朝纲?”
“国家大事自有父皇和皇兄们担着,太后还是多疼我两天吧。”
太后笑道:“真是个小滑头。你素日不是最爱咬文嚼字念那些诗词的,如今表妹来了,还不赶紧念两句哄她高兴?”
萧砚应了,突然回味起方才的惊鸿一瞥,沉吟半晌含笑徐吟:“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这般细腻婉约的好诗,却不想听在南怀珂那边却异常刺耳,忽然就令她想起府里那个毛手毛脚的花痴表少爷。
既不学政务又轻浮无礼,南怀珂想不到这小子原来是个贪玩纵情的废物,白白生了一张得天独厚的皮囊,难怪太后喊他“逍遥人”,当下就有些不屑他的浪荡,因此故意别过头去再不看他。
萧砚见她不理自己,一侧脸又见萧弥冷眼看着自己面带嘲讽,他倒也不恼,哂笑一声低眼不语。
这边三个晚辈各怀心思说话,只有太后一人感觉其乐融融很是欣慰。正说着该摆午膳,外头就传来一阵小女孩的哭天抢地喊声。
第021章 气哭公主
太后一听哭声立刻变了脸色:“曹女官,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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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未说完,外头跑进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就爬进门槛。虽然没有先行通报,可是外头宫女太监站了一堆任是谁都不敢阻拦。
只见这小女孩头上梳着两个双螺髻,穿着一身精巧的彩绣棉裙——可见得是身份珍贵,此刻正嚎啕大哭,眼泪飞溅。
她就这样闯进来,见了殿上先喊一声“皇祖母”,又一眼瞧见萧砚,立刻飞奔过去扑倒在他怀里扯开嗓子嚎:“八哥!八哥呀!啊啊啊啊啊!”
天后瞧着小女孩哭得快噎了过去,豁然站起来,南怀珂连忙去扶,搀着她下了台阶就听在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嘛?”
那个八皇子正格外耐心地轻轻顺着小女孩的背,帮她理顺了气问:“和孝,这是怎么了?”
和孝公主这才仰起头,眼泪鼻涕挂了一脸,又擦了萧砚衣服一摊。她是皇帝最小的女儿,颇得皇帝和太后的喜欢,兄弟姊妹间和萧砚相处得也最融洽。
太后急地对外头怒道:“你们是怎么伺候公主的,公主都哭成这样了也没个人来禀报?!”
立刻就有宫女扑过来跪下求饶,太后恼得不行,说话间就要喊拖了出去打板子,和孝公主连忙阻拦:“不打不打,不是她的错,皇祖母千万不要打她。”
说着又埋首在萧砚怀里呜咽,太后怕她哭得更厉害就挥挥手赶那个宫女下去,宫女连忙爬着倒退几步躲到门口。
南怀珂见无人敢上前,公主又哭得全无忌惮涕泪横流,只好自己走过去掏了帕子,蹲下身替她擦去眼泪鼻涕。抬眼一看萧砚一身上好的衣料挂满晶亮的鼻涕,不觉暗暗好笑。
再低头一看,公主一张饱满的小脸哭得通红,南怀珂不禁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安抚。
和孝公主见她穿着打扮很是贵气,又生得眉目如画,心说这是哪个公主姐姐,我怎么从来也没有见过呢?因此也目不转睛看着她不语,终于哭声倒是止住了。
萧砚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哭得这样伤心。”
和孝又被戳中小小伤心事,两边嘴角一耷拉又抽抽嗒嗒举起手,众人这才注意到她手上举着半截断裂的木剑。
和孝说:“八哥你看,你送我的木剑断了。”
原来只是这点小事,萧砚道:“断了也无妨,明日八哥再送你一把。”
和孝公主年纪虽小,偏是那脂粉堆里的小巾帼。从前看萧砚还住在宫中的时候常常耍剑来玩,便也爱上这个,时常缠着萧砚教她剑术。后来萧砚虽然离宫中搬去宫外,却也还是会时不时进宫陪她玩一会儿。
这把木剑就是去年和孝生日时萧砚所赠,她惯常当宝贝一样片刻不离身的。今日损毁,可不是要大哭一场。
太后“哎”一声说:“断了就断了,女孩子家整天爱舞刀弄枪成何体统?”
和孝抹了一把残泪不服气道:“从前先帝的长公主还上过战场呢!”
“所以才稀罕呀,”太后说:“你瞧瞧你,不过断了把木剑就哭得呼天抢地,哪里是那块料?”
和孝公主小脸涨得通红委屈着说:“我不委屈,我是生气。是他弄断的,我是公主,他敢弄断我的佩剑,都怨他、都怨他!皇祖母、八哥,你们要给和孝出气嘛。”
阖宫里没有谁不宠着和孝、让着和孝,因此太后忙安慰道:“别哭了小乖乖,是哪个宫女太监的不长眼,你告诉皇祖母,皇祖母替你做主把他关到掖庭狱去。”
和孝公主年纪还小,掖庭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并不理解,但是听得太后这话,便知道自己有了人撑腰,于是哼一声对着外头嚷:“带进来!”
跟着和孝伺候的两个宫女便一齐押着一人往这来。
人还未进,南怀珂心里已经翻江倒海掀起惊涛骇浪。那人还在挣扎、两腿乱蹬,一张小脸也拧的通红,此刻大声嚷道:“放开我、放开我!”
只觉一股热血冲到脑门,南怀珂霍地站起来几乎就要冲上前去,无奈事到临头更要冷静,只好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才控制住。
一旁知夏也是大骇,忙看小姐见她神色还算镇定,便疾步贴到她身边,主僕互相握了握手对看一眼,各自安下一口气。
那被提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南崇礼,后头还跟着二房母女三人。
南怀珂心里刀刮一样疼,崇礼年纪还小,这样被人提着进来岂不是欺负小孩?何况他在海疆不说养尊处优也是众星拱月,何曾受过这种欺辱?
太后也是大惊,万万料不到被抓的是自己的外甥孙:“没规矩的东西,赶紧把你们的爪子拿开!”
那两个宫女一愣,只知道按公主的命令抓了个小子,看他衣着朴素还以为是新进宫的小太监,哪里想到太后竟然会动怒,一时僵在当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姐姐救我!”崇礼瞪着腿求救。
萧砚已经明白过来,侧脸望了南怀珂一眼,知道她此刻不好开口,于是不疾不徐对那两个宫女说:“太后让你们放手,这是岐国公家的小公子。”
两个宫女还算知道轻重,一听得“岐国公”的名字唬了一跳,心道不能跟着公主胡闹闯下大祸,这才松了手。
崇礼一落地,甩开膀子就飞扑到姐姐身边,俨然已被惊吓到了。南怀珂紧紧护过他,拍着他的脑袋不停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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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受了委屈,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小小男儿的自尊心却还尚在,因此他把泪努力含在眼眶里往下咽了不说话,一边警惕地瞪着和孝公主。
“你还没道歉!”和孝公主不依不饶加上一句。
两个小人儿你瞪我我瞪你,半天谁都没有再说话。崇礼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野蛮的姑娘,气不过,当下“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理,把和孝公主气得直跺脚。
“崇礼,不得无礼,自己做错了事还不快和公主道歉!当着太后、皇子的面,难道你姐姐还能包庇你不成?”
说这话的是二太太,南怀珂冷眼瞧她,心下一沉,便知这事恐怕还不能这样简单了结。
第022章 咄咄逼人
“这是话怎么说?”太后问。
二太太行礼回道:“回太后的话,臣妾是方才从叶昭仪宫中回来才听女儿说起,原来是崇礼毁了和孝公主心爱的物件。”
二太太太口中的叶昭仪正是五皇子萧凌的生母,昭仪身份虽然比不上上头四宫妃位,却也是正二品九嫔中位列第一的。
南怀珂知道叶家和二太太娘家往上一辈也是本家,难怪从前会摆了支持太子的潘家一道,并弃她于不顾,眼巴巴的非要支持五皇子了。
听得二太太这话,太后脸上的慈眉善目顿时褪去。她一甩宽大的玄色袖子,转过身拾级而上坐回座上,脸上露出如年轻时一样肃杀威仪的表情。
众人屏息静气不敢发话。
最后太后冰冷的目光落在老大南怀秀身上,缓缓开口问:“怀秀,是你说崇礼弄坏了和孝的木剑?”
南怀秀被她冰凉刺骨的语气戳得打颤,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却还是跨出一步。怀贞想要拉她却也不敢,这个被宠坏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姐姐呀,哪里作对不好,偏要在宫中!
南怀秀微微低头斜了南怀珂一眼,心里冷哼一声才对太后正色道:
“臣女方才在御花园中闲逛,正看见崇礼和公主在那打架。当时的样子,像是崇礼要抢夺公主手中的木剑。臣女想到君臣有别,公主就是公主,就算是小孩打闹崇礼也不该这样放肆。因此正要上前劝解,就听一声脆响,公主手中的木剑就断在了地上。”
南怀珂嗤之以鼻,不要说是她,就是知夏也根本不相信这种说法,就是真刀真剑崇礼也是摸过玩过的,还能对着一把木剑垂涎?
南怀秀又说:“崇礼虽是本家弟弟,可也应该严加教管。崇礼,快给公主道歉,你姐姐也是明事理的人,这一次她不会包庇你的。”
说完拿眼去看南怀珂,眼中颇有得意的神色。
前两次的交手中她和母亲得出结论,这南怀珂虽然泼辣,却恰恰又是个护短的人。对陈峰如此,对自己的亲弟弟就更不用说。
今天崇礼弄坏了公主的心爱之物,公主偏偏不依不饶要给崇礼颜色看看。南怀珂若是捨不得崇礼委屈当众大行偏袒,便是置皇家尊严不顾,也显得争强好胜脾性不好;她若不袒护崇礼,那就是长房教出来的孩子缺管少教,跑到宫里惹是生非。
反正横竖都是南怀珂下不来台。
太后的脸色极不好看,在她看来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本想到此为止,却不想南家二房母女突然跳了出来,挑唆了公主,倒弄得局面不上不下非说出个子丑寅卯。
“就是他就是他,”和孝公主哼一声说:“就是他要抢我的东西,又弄坏了我的东西。”
“和孝,不得喧譁。”太后淡淡说了一句却是不怒自威,和孝一时也不敢再造次。
太后在成为太后前并不是皇后,能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并坐稳这个位置,自然也是摸爬滚打,一路霜刀风剑披荆斩棘的。虽然如今上了年纪喜好一团和气,但骨子里还是个厉害人物。
一般的搬弄是非,她这些年已经不去过问,由着皇帝皇后自己折腾。但这次有人在她面前搞事,被牵连进去的还是她的两个外甥孙,那她就不能轻易放纵。
太后看向南崇礼问:“崇礼,你可是抢夺过和孝的木剑?”
阶下知夏心说当然没有,却不料崇礼一口认下来说“有”,知夏心里暗道不好,赶紧去看南怀珂,见她双眉紧蹙,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答案。
怀秀并没有撒谎,她说出了她看到的一切。也正因为如此,她信心满满底气十足地站在那里,心中得意洋洋:南怀珂,你别以为仗着出身就能耀武扬威,我看你今后还怎么在太后面前邀宠!
崇礼说了声“是”又解释说:“可是我是和公主闹着玩的,并没有想弄坏她的木剑。姐姐,我说的是真的。”
“崇礼,现在是太后问你话,你只答太后的话就是。眼下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闯了祸就是闯了祸,事实千真万确,无论如何是抵赖不得的。”二太太面上做出沉痛的表情,温柔劝道:“崇礼,快跪下给公主殿下陪个不是。”
和孝公主听见旁人都帮着自己说话,因而得意洋洋,望着太后就问:“皇祖母,他做错了事是要送到那个……掖庭狱去吗?”
太后摇摇头。
这怎么可能,和孝不懂事也就罢了,可那掖庭狱哪是用来关押国公公子的地方:“和孝,崇礼是和你闹着玩的,既然如此不如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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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孝公主自打出生以来就没受过委屈,小小的人儿也是精灵古怪的,因此挤出两滴泪问:“皇祖母为何包庇他呀?和孝才是您的孙儿不是?”
包庇?又是包庇,和孝无意中被南家二房利用,一起把太后和南怀珂逼到了一个尴尬的处境。
一旁萧弥和萧砚看着这一幕,却都各怀心思。
萧弥总认为国公府的长房此次进宫,是变着法的想要攀附皇恩。又见这南二小姐精心打扮,并不知是太后的意思,一心以为她是想引起哪位皇子的注意,意图将来当个皇子妃什么的,最好还当个皇后。
这想法先入为主,因而此刻大有一番看好戏的意味。
萧砚虽然不是这番心思却也好奇,场面这样难堪,这两姐弟要怎么脱身?饶是自己疼爱的妹妹又哭又闹,他还是决意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崇礼看着殿内气氛沉重,大概也感觉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怎么样都好,最主要是不能连累姐姐的。父亲千叮万嘱叫他不要闯祸,凡事要听姐姐的话,想不到第一次进宫却犯下这样的过失。
这一件事可大可小,那边二伯母又来势汹汹。他不能光是躲在姐姐身后仰仗姐姐来保护她,姐姐也是个女孩子,他也要保护姐姐。
小小个人儿状似大人,挤着眉心想了半天,终于深呼吸一下,下定决心一人扛起责任。
第023章 恐吓公主(加更)
南崇礼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上前去,对着太后跪下。
太后刚要说些什么,南崇礼就率先开口道:“太后,这件事情是臣有错,是臣不分尊卑惹怒了公主,请太后和公主责罚。”
天气这么冷,知夏的额头却沁了冷汗。小少爷的举动惊得她六神无主,一面急切地向小姐看去,却见后者仿佛心不在焉。
小姐啊小姐,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祸事都临头了!
南怀珂看着太后的金漆木雕椅出神,过了会儿又看看和孝公主,随后低下头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和孝公主的一言一行。
萧砚冷眼旁观,却不得不惊讶于她的镇定。
南怀珂沉吟一会儿,上前一步说:“太后,臣女有话要说。”
南怀秀赶忙道:“二妹,崇礼都认罪了,你还要辩什么呢?你——”她正说的兴起,却见太后狠狠瞪了自己一眼,不禁吓得缩了脖子再不敢多话。
太后示意南怀珂往下说,南怀珂徐徐道:“崇礼,你既然已经认罪就应该秉公处理受到责罚。公主方才说的掖庭狱,公主可知道掖庭狱是什么地方?”
和孝公主还从来没把这几个字真正放在心里过,此时听她问起,心里搜肠刮肚想了想,终究只是茫然地摇头表示不知。
南怀珂笑道:“掖庭狱是设在宫内专门幽囚罪人的地方,到了那里的人从来不作公开审理。说他们有罪就是有罪,全凭这个。”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嘴唇道:“只凭一张嘴。死就是死,生却不如生,而是生不如死。”
和孝公主听得迷茫,睁着一对哭肿的杏眼望着她不语。
南怀珂神色和缓接着说:“掖庭有许多可怕的酷刑。相传前朝有一位皇后,因为嫉妒其他妃子得宠,就将那得宠的妃子置入掖庭,挖去双眼眼砍其四肢拔其舌头,并将躯干置入酒缸名为骨醉;
还有一种就是在地上挖个深坑让人直立进去,然后一点一点往坑里填土,最后土埋到胸口时那人的脸就会涨得通红,呼吸不畅。可惜他是活不到灭顶的,因为很快他的脖子以上都会爆裂,鲜血脑浆飞溅在各处,也就一命呜呼了。”
和孝公主何曾听过这样的故事,一个小女孩经不住这样吓唬,此时已是脸色煞白惊恐地瞪着南怀珂说不出话。
二太太恼怒道:“珂儿你干什么,太后面前你敢恐吓公主?!”
南怀珂看向她轻轻摇摇头,又对着南怀秀微微一笑,直看得南怀秀嵴梁骨后一阵阵寒意,南怀珂这才跪下对太后说:“太后,臣女想向太后讨个人情。”
太后微微颔首。
“请皇后看在家父家母的面子上,不要将崇礼投入掖庭。”
二太太母女不约而同轻哼一声,什么?这就求上情了?
倒是和孝公主像是稍稍安心下来,瞅瞅太后、瞅瞅南崇礼,最后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二房母女再看太后表情似有和缓,正满心不乐意间,忽然又听南怀珂说:“不过也不能轻饶。”
太后奇怪道:“珂儿,你想说什么?”
“弟弟冲撞公主总是一件错事,比照宫里的规矩廷杖一顿并不为过。”
太后脸上显出为难的样子,南怀珂看向和孝问:“公主觉得这样满意吗?”
和孝公主结巴一下小声问:“廷杖是怎么打的?”
“廷杖的木板是用栗木制成,十分坚硬耐用,击人的一端包的铁皮上装有倒勾。”
“倒钩?!”和孝倒抽一口冷气。
南怀珂却仍旧笑着说:“是呀,一棒打下去再顺势扯起,就能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三十下连击连抓,皮肉就会一片稀烂。这还只是对成年人,对你们这样的小孩儿,十几下应该就可以。公主觉得这样解气吗?”
和孝公主下意识地摇摇头,嘴里喃喃着:“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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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这不就是要死人的吗?一把木剑而已,她就是争个义气,哪里想要那小哥哥死呢?这小哥哥和自己一样细皮嫩肉,打在自己身上一定吃不消,打在他身上他能扛得住吗?
公主心里正是天人交战,那边那个吓人的姐姐却对着她的皇祖母央求尽快行刑,又对小哥哥说:“崇礼,做了错事就要挨罚。”
公主终于抗不下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道:“不要打不要打,你们不要打死他!”
南怀珂笑道:“公主放心,打不死的,回家我会好好照顾弟弟。”
“不要不要,不许打。不是他的错,是我要他和我比试的。”
“你说什么?”太后忙问:“和孝,不是崇礼上来抢你的东西吗?”
和孝公主边嚎边解释:“不是这样,是小哥哥看我的木剑精緻,说想借去看看。我一个人玩的正没劲,就说让他自己抢,抢赢了就随便他看。后来争闹的过程中,他才不小心把木剑弄断的。他不是故意的!”
和孝一抹眼泪跑到崇礼身边,将木剑往他怀里塞着说:“给你给你,你别跪,你也别死,我错了嘛。”
二太太脸色勃然一变看向大女儿。她自己确实没有看见,可是听怀秀说得那样有鼻子有眼便信以为真。哪里料到会出来这么一出,这下倒是她们里外不是人了。
萧砚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早就明白过来,知道那南家二房也不是省油的灯,因此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和孝既然这么说那定不会有错,如此看来倒是南二小姐撒谎了。”
眼看这顶在太后面前做伪证的帽子突然扣过来,南怀秀又惊又惧。心里一边骂这个八皇子真是促狭,这个时候居然火上浇油,一边冲上前去跪下说:“太后明鑑,臣女说的句句属实,臣女并不知道那是他们在闹着玩呀。”
南怀珂冷眼旁观大姐惊恐的模样,心里其实是知道她没有撒谎的。她以为她看到的就是真相,殊不知那真相不过是她以为她看到的。
要不是南怀珂从先前公主救那婢子避免挨打的事情上看出,公主其实是个心底善良的人,她也不会想到通过惊吓恐吓的办法,来迫使她说出前因后果。
撒谎作伪证,不管怎么样,她是不准备帮南怀秀洗脱这个难听的罪名的,既然她想看自己的好戏,那就让她作茧自缚。
第024章 少时趣事
南怀秀来时决计没想到自己会成为这场闹剧最后的主角,此刻她已顾不上记恨南怀珂,一心只怕自己遭殃。
萧砚那一句话真是画龙点睛,太后果然动了怒:“你既不能确定事情真相,怎么还敢在这搬弄是非颠倒黑白?”
“太后,臣女冤枉啊!”
二太太此时也顾不得体面,赶忙跪下替女儿求情:“太后明鑑,小女怀秀只是一时失察,以为看到的就是事情全过程。她不过是说出自己看到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偏颇指向。”
“她还没有偏颇指向?方才一句一句逼着哀家和珂儿不许包庇的是谁?”
南怀贞听得这话也跪了下来,吓得瑟瑟发抖说不出话。
二太太胆寒,却护女心切不得不鼓足勇气:“太后,太后英明,怀秀还是个孩子,请原谅她的冲动不妥之处吧。”
太后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南怀珂,但见她一概不理这片嘈杂,只是温柔地替和孝公主拭去眼泪,又捧过手炉给她暖手,一边在那低声安慰。
太后其实也知道方才她是有意吓唬公主,可那是她险中自保的本事。再看看南怀秀那个样子,两厢一对比,孰高孰低立见分小。
太后心里感嘆,这南怀秀手段本事皆是拿不出手,却好出头争高低,竟然不知轻重当着自己的面向珂儿发难。如今她心里虽有意想要发落,但顾及南怀珂带着弟弟只身住在国公府,终究不好替她树敌。
于是太后思量一下说:“罢了罢了,今天我和珂儿团聚本来是件喜事,也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南夫人,请你好好管教自己的孩子,带着你两个女儿快走。”
“是,臣妾罪该万死,多谢太后恕罪,多谢太后。”二太太如得大赦,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一半,她连忙牵起两个女儿,连原本要得的赏赐也不敢再拿就匆匆忙忙往外退了出去。
太后等着那三人离开才顾得上去看和孝公主,见她此刻已经被哄得破涕为笑,不觉心头对南怀珂更加爱惜。
小孩儿家心事来的快去的也快,和孝摸着眼角的残泪问崇礼:“那个谁,你明天还来吗?”
崇礼心有余悸退了一步,南怀珂拉着他说:“乖,公主问你话呢,好好回答。”
崇礼低声:“我今晚就住宫里,明天自然也在。”
“那我明天来找你玩好不好?”
崇礼犹豫了一下,想到她方才凶悍的样子还有点后怕,可是此刻再看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却还是忍不住心软点了点头。
和孝又向太后乖巧说:“皇祖母,孙儿今天错了。”
太后已是恢复先前慈爱的模样,微微弯腰对着孙女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天你得了教训,以后就该知道怎么做。”
萧砚看向南怀珂,脸上带着点浅笑。这个远道而来的表妹只是动动嘴皮子,不哭不闹就打发了那几人,当真是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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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气急败坏的二太太携着女儿出宫,边走边问南怀秀:“你到底有没有看见,还是连娘都骗!?”今天是在太后面前出丑,她还能稳稳妥妥走出来已是万幸,心里如何能不生气!
南怀秀急道:“我不是撒谎,我真正是看见了的,谁知道会是这样。”
“你真是糊涂了,你只是看见又不曾听见什么,断章取义差点害死我和你妹妹。”
“母亲这不是事后诸葛嘛,头先我和您说起时,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许犟嘴,技不如人就该知道韬光养晦。那个刁钻的丫头才回来三天咱们已经吃了她几次亏,再这样下去要翻天不成,从今天起都给我警醒一点!”
南怀贞思来想去半天,不贊同道:“母亲,其实二姐也没有什么错,都是咱们在给她找麻烦,说来说去这是何苦。”
南怀秀“呀”一声说:“你还是不是我妹妹了,怎么光长别人的脸?但凡你长进一些,咱们二房还能吃她一个人的亏?”
二太太也点头称是,怀贞便糊涂了,好好一家子何至于如此生分。但无论如何这两个才是她的母亲和姐姐,才是她的依靠。
说回太后这边,南怀珂哄慰几番太后才消气叫传膳来吃。
三皇子还要去见皇帝,和孝公主要回去找母妃,只有八皇子萧砚无事可做,太后又一向疼他,便不准他藉口脱走留下一起用午膳。
为了今日南怀珂和南崇礼来,太后的小厨房已经提前两天开始准备。如今一经传膳,立时水陆八珍、美味佳肴都被齐齐摆上,屋子里满溢饭食酒水香味。
曹女官和知夏站在一旁布菜添酒,太后不住劝吃劝喝,是而萧砚开玩笑道:“太后再劝吃下去,崇礼的肚子就要撑破了。”
太后也笑:“你这孩子懂什么?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才能长得高。你小时候哀家也是这样让你多吃的,你瞧你现在长得多好,这都是哀家的功劳。”
“太后忘了不成,有一回我在您这用了午膳,吃完不多时就撑得吐了个精光。”
“你还好意思说。那是你来前就吃多了蜜渍杏干,跑到我这边偏又不说,让你吃点心你就吃。结果多吃了几口栗子糕,饭时又盯着糟鹅掌这才吃了吐的。哀家可什么时候委屈过你。”
“是,太后是最疼爱我的,母妃也常这样说。”
太后嘆了口气问:“你母妃身子可还好?”
“托太后的福,每天都喝着进补的药,如今看着已是大好。”
“冬天是该好好补补。”
南怀珂低头吃着东西很少说话,偶尔抬头看看他们,眼瞧着萧弥离开这萧砚又回复了神采举止,心中便大概有了结论。
萧砚坐在她的对面一面和太后说话,一面又逗崇礼。两边来回看时,顺势就常常望向那个颇有意思的表妹,偶尔两人视线交错,便都很快避开。那时萧砚就会低头看手中的蓝釉金彩梅花盏,若有所思。
酒足饭饱,两人又陪着太后往御花园逛了一回。消了食太后也要午睡,萧砚告退,南怀珂和崇礼则去侧厢房休息更衣。
谁想到了第二天,那萧砚又紧跟着再次来见了太后。
第025章 荷芜双香
却说这天的风波过去,南崇礼跟着姐姐去了偏殿歇息,南怀珂哄着他睡着,自己就靠到床的外侧闭目养神。
知夏吃过饭进来贴心地替她加了个靠枕,随后坐在床头下的一张松红林木宫凳上,挨着她低声说:“如今看来二房再不敢欺负小姐,小姐且能宽下心了。”
“只怕这还只是个开始。”
“这话怎么说?”
“才回来这几天就闹出这么多事,如今他们也没伤什么元气,反倒比从前更恨我。那边又人多势众,我要带着崇礼在南家站稳脚跟,光有太后的庇护是不够的。”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知夏也自去外头睡了。
到了下午太子来请安,问起听说南家三小姐怀贞今日也进宫,怎么这会儿见不到,南怀珂在一旁听了若有所思。
第二天更是奇,萧砚又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说一向少见他连着两日进宫,萧砚道:“昨天和孝失了心爱之物,今天孙儿又给她带了一把木剑。”
“你呀,再这么宠着她,我看你能宠她到几岁。”
萧砚笑道:“和孝几岁都是我的妹妹,岂有不宠的道理呢?”说着又问南怀珂和孝今日来找崇礼没有。
南怀珂起身答:“来过了,拖了崇礼去御花园,如今两人应该正穿花捕蝶呢。”
“如今这冷清清的时节哪有蝴蝶?”
南怀珂盈盈一笑略低头:“是我说错了呢。”
“倒也不全然是错。”
“怎么说呢?”
“庄生晓梦迷蝴蝶,梦里都能见,哪儿不能见呢?五蕴皆空,空即是满,满既是空,既然如此,想什么就有什么。”
南怀珂低下头,细细悟了觉得倒也很有风韵,不觉浅浅一笑说:“这么说我方才随口一提,倒是心想事成的好兆头呢。八殿下博闻强记,承你吉言。”
太后便说老八向来如此,最喜欢舞文弄墨这些东西,若不是身在皇家倒能当个了无牵挂的风流才子:“你要去找和孝就快去,晚了可不知她又要钻到哪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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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砚哂笑一声说:“太后祖母,孙儿还要向您借个人。”
“借什么人?”
“想借表妹引我去寻一寻崇礼和和孝。”
太后愣了片刻,看怀珂一眼笑道:“滑头,珂儿才陪我这半日你就要把她借了去,我可怎么办?”
“太后不是说以后要表妹常来探望?往后太后见表妹的时间可多不过来,就借我这半个一个时辰的又不打紧。我去找了和孝,万一她又缠着我练剑,一旁也得有人陪崇礼不是?”
太后看看眼前一对少年少女,想着外头在玩的两个小孩,打量着孩子们玩一块也没有什么,便答应了并要曹女官多支些人跟着。
南怀珂却说和孝崇礼那已经一堆嬷嬷丫鬟跟着,这边再带一簇过去排场未免太张扬,她只带知夏就好,到了那也不愁没人伺候。
太后想了想说了声“好”,便嘱咐人重新往她手炉里换了炭。又着人服侍她系上一件金丝雀线织就的富贵牡丹斗篷,看她戴上帽子耳朵遮得严严实实,这才放心让她出去。
昨夜赶巧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地上积了雪,有些地方宫人已经铲走,有些地方又落了一层薄雪被人走过踩成冰,反而愈加湿滑。
远处屋顶覆盖一层白皑皑的积雪,像帽子外镶嵌的一层风毛,近处屋檐和树枝下都结了长长的冰凌,像晶莹剔透的辫子。
南怀珂就扶着知夏慢悠悠走在路上,寒风刺着脸上微疼,倒是萧砚步子极稳,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只是皇宫何其大,御花园又何其广,萧砚停下步子对知夏说:“你去前头寻一寻,看看那两小孩皮去哪了。”
知夏却想起昨日小姐说眼前这人也是个不老实的轻浮鬼,果然眼下就要支开自己,于是警惕地看着他说:“八殿下,我家小姐身边不能无人服侍。”
其实这主僕俩倒是多虑了,萧砚那日所念之诗虽略有不妥,可他本意不过是想逗一逗这个新来的表妹,并没有任何龌龊的意思。只是南怀珂因为经过周少游的事情后太过警惕,所以对他先入为主过于提防。
萧砚不知她的心思,只是淡然道:“你且去看一看,天寒地冻也免得你家小姐走冤枉路。你怕什么,我还在这呢。”
就是你在才害怕,知夏心里想着,嘴上却不能说出来。倒是南怀珂很不在意的拍拍她的手:“八殿下说的也有理,你去寻一寻,我在这等你。”
“那……好吧。”
等知夏走远,萧砚慢悠悠说:“表妹穿石榴色很好看呢。”
南怀珂一愣,抬头看向他。
萧砚今年十七,年纪虽不大却已长得身量修长。此刻穿着一声淡紫长衣,光亮华丽的缎子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衬得他愈加玉树临风。
他微低着头冲着南怀珂微微一笑,和着他那张颠倒众生的俊脸,就算是荷叶上的露珠、屋檐下的冰凌,也比不得那般温柔迷人。
饶是南怀珂有些反感他的浪荡不羁,也不得不承他的外表的确出众非凡。
她报以一笑淡然答道:“八殿下不用称我表妹,我担不起。”
谁知那萧砚慢走两步就到她面前,弯眼而笑亲切地说:“既是太后的意思你也别推辞就是。”说着掏出一个做工精巧的小袋,拎在手中孩子气地晃了又晃,像逗小妹妹一般地说:“来,这个就送给你了。”
“无功不受禄,不好白拿殿下的东西。”
“不怕什么,这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不过是一些香丸。”
南怀珂拿眼看他,不太明白。
“昨天饭后闲话,我听知夏说你晚上总睡不好。你把这带去,这是荷芜双香,有凝神静气的功效。晚上睡觉时碾碎放在小香炉里置于床边焚烧,或者放入香囊挂在床头,都是有助眠功效的。”
南怀珂还是不肯拿。
萧砚说:“不过就当是给自家表妹的见面礼,我虽无几分薄面,表妹却还要拂了吗?”
南怀珂一笑说:“那我却之不恭。”遂伸手接过袋子。
不多会儿知夏回来,说起崇礼和和孝公主在前头枕霞园,三人便往那里过去。和孝嚷着要八哥演剑,崇礼在一旁吃果子。不一会儿和孝又来引他玩,两个小孩儿玩一会儿拌一会儿嘴,好不热闹。
南怀珂坐了一会儿觉得外头着实太冷,便带着崇礼回去见太后,吃过午饭到了下午太阳出来,天气暖和许多便告辞出宫。
太后另外派了一辆马车,上头装着临走额外赏赐的银子,一併原来赐的绫锦纱罗、珠翠金玉,连原是要给二房的赏赐也全给了南怀珂。
知夏在马车里问起:“小姐方才手中拿的是什么?”
南怀珂这才想起,从袖子里取出那个小袋道:“八皇子给的几个香丸罢了。”
“小姐素日是不用这些的。”
“扔了罢。”
知夏接过,撩起帘子随手就丢了出去。
第026章 吟秋之死
南怀珂的院子里,主子出去两日,几个小丫鬟无事可做,都正在那斗草簪花,拆字猜枚,忽然听见外头忙慌慌一片都赶紧出来看。
几人见外头被差遣的婆子丫鬟一堆,齐齐拖着抱着木盒木箱往这边走,便知是宫里赏下的东西也赶紧出来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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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热火朝天的理了东西,那边王妈妈带着崇礼回他屋里更衣。南怀珂怕他冻着,忙让等一等先暖了炕再说,又问崇礼:“今天玩的高兴不高兴?”
崇礼支着脑袋答:“还可以。”
知夏噗嗤乐了,瓜了一下他的鼻子问:“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怎么还有还可以呢?”
崇礼扭着小屁股爬上临窗的榻沿,站起来和二位姐姐说:“和孝公主忒凶。”
南怀珂说:“我瞧着你们后来倒是玩的挺好的,说来说去,论年龄她还是比你小,你就让着她点罢。”
“她还小?”崇礼张开小短手笔画:“她的脾气有这么大!论脾气她像我姐姐呢。”
知夏点他脑袋一下道:“胡说,你姐姐凶吗?”
“姐姐有时候也挺凶的。”崇礼想了想随即改口:“不对不对,和孝公主是一直很凶,还是姐姐好,姐姐疼我。”
王妈妈说:“我瞧着小少爷今天和公主倒玩得挺合拍。”
崇礼道:“其实那个公主挺好玩儿的,像个不倒翁,喜了怒了摇摇晃晃,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横竖好坏都是她。”
众人又笑,等屋子暖起来,南怀珂嘱咐了王妈妈好生照顾崇礼,便带了知夏回自己屋子去。院子里那三个小丫鬟跑进跑出将东西往库房理,忙了半天方才歇下。
知夏进了屋说:“如今小姐和少爷在这里住,就这么几个人伺候怕是不够的。不说日常洒扫,光是提水就得一次去两人,院里就剩下一个丫鬟,要烧个水传句话都不够用。小姐好歹再添几个人,生活上也更方便舒服。”
南怀珂心里自有自己的想法。
二太太送来的丫鬟婆子,若是一下接收太多恐怕也难管理,更分不清谁忠谁奸,不如先一点点看着来。她将这话说了,知夏想了半晌点点头道:“也是,这才几天,且看看再说。”
眼看外头还有一点天光,小厨房的饭刚灶上。
南怀珂想起那晚逛国公府的园子时已是黑灯瞎火,不如这会儿趁着光再去瞧瞧,好歹把家里外摸熟悉了,便拉着知夏又去东走西逛。
天光渐灭两人往回走,路过藕香榭听到隐隐有哭泣声,一阵断一阵续的传来。主僕二人对看一眼寻声过去,却见是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在哭。
那小丫鬟听见有人过来连忙擦了眼泪起身问安,知夏咦一声对南怀珂小声说:“是表小姐身边的丫鬟芹香。”
南怀珂问:“你不好好服侍你们家小姐,跑来这来哭什么?”
知夏问:“莫不是做错了事?”
芹香抽泣着低下头。
南怀珂笑道:“你们家小姐性情温和,就算做错事骂你两句也不会有隔夜仇,这边临着池塘夜里最凉不过,你快回去吧。”
芹香听着这话暖到心里,想起入冬的时候,小姐也时常关心她过冬的衣服准备好没有。
眼前瞧着南二小姐果然也是个好人,芹香不禁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噗通一声跪下泣血:“二小姐你是好人,求求你替我家小姐做主!”
南怀珂听她这样说,想到昨日在角门那看见的情景,她并不想为不相干的人多费心力,因此好言说道:“你们家小姐有什么事都有姨太太做主,再不济也有二太太,你求错人了。”
芹香一听更加悲愤,边哭边说:“他们……他们若是肯听听小姐的心里话,肯为她做个像样的主,我家小姐也不会死的这么惨了!”
南怀珂听了神魂一惊:“周吟秋……死了?”
芹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拼命点着头说不出话。南怀珂朝知夏使了颜色,知夏便退到后头游廊上看住有没有人来往。
芹香哭了一通好不容易理顺了气,这才断断续续说了起来。
原来那天周吟秋被抓回来后就被看管起来,连房门都不让出。姨太太是要下定决心让她在这边嫁人的,金陵定下的婚事早就让人退了。周吟秋虽不肯屈就,姨太太却也不是心慈手软的,总要叫她知道自己的决心。
周吟秋孤立无援,想到金陵那个未婚夫虽然家中一般,可一表人才性情温和,两人见过多面,彼此都是有情有义。
如今说退就退婚,那家人虽然畏惧国公府声势只得依从,但那公子却含恨一病不起。因为不明就里,公子更寄来一封绝情信斥责她忘情负义、贪慕虚荣。
周吟秋听说公子病了本就愧疚伤心,又见绝情信字字含泪不禁五内俱焚。昨夜连饭都不肯吃就打发了人出来不许跟着伺候,直到芹香今天一早进去才发现她吊死在了樑上,身子都僵了。
知夏远远听得已是揪心,南怀珂默不作声,末了问:“这样大的事情,怎么府里都和没事人一样?”
“小姐是个庶出,太太根本不拿她当人。如今死了,只当死了一只猫儿狗儿,还要多骂两声没用的废物,哪里有人当她是小姐呢?好坏她是被折磨得心力交瘁活活逼死的,小姐替她做做主罢。”
南怀珂却摇摇头说:“她是二房那的人,我哪里好多说什么……如今她停灵在何处?”
“就在自己屋里。”
“报丧贴发出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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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不治丧吗?”南怀珂问了一句立即也觉得多余,姨太太如此,二太太如此,谁也不会为周吟秋大费周折。
想到那张羞怯的脸,总是还未说话脸就已红,她在心里默默不快,但凡周吟秋性子要强一些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丧事姨太太怎么说?”
“姨太太和二太太嫌我们小姐死的不吉利,要停灵一个月,多做几场法师择个吉日再落葬,免得死后化成厉鬼冲撞府上。”
南怀珂默默点了头,朝着回家的路慢慢移了几步,又回头说:“你快回去,不许再哭,更不许当着姨太太的面哭,不然你要倒霉。”
芹香见她不肯多管,心里正失望,却又听这警告来得十分诚挚,不觉又流下泪来,然后一擦点了点头。
第027章 水土不服
周吟秋的死到底还是让人觉得不快的,这样闷闷的过了几天,这天还没吃午饭,南怀珂正靠在榻上看书,膝盖上盖了条褥子。
她下意识揉了揉腿上的关节,突然一愣自嘲一般哂笑一声。从前在潘家的时候,到了冬天总是缺衣少食,生火做饭洗衣一概都是自己完成,手上长满冻疮不说,连膝盖也变得不太灵活。
今时不同往日,只是——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潘家的人呢?
外头雪压得树枝“咔嚓”断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放下书拿过手炉捂着,她的脸色阴晴不定。
突然王妈妈着急忙慌跑进来道:“小姐,少爷把方才的早饭都吐了出来,又嚷着肚子疼拉了好几回。”
听的这话心里一沉,南怀珂想起早上崇礼来时就小脸苍白病恹恹的,当时只以为是天气太凉的缘故,还嘱咐他要注意添衣保暖,如今怎么这样严重?
南怀珂于是翻下榻连外衣都顾不得披,奔出屋子就往崇礼那过去。一进门就见他躺在床上,见她过来喊了一声“姐姐”,却是有气无力。
“崇礼,哪里不舒服吗?”语气里尽是心疼。
南崇礼摇摇头吐出两个字:“难受。”
南怀珂坐在床沿边摸他的额头,并不见发烧做热,于是又捂了他的小肚皮问:“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崇礼吸了口气精神恹恹,王妈妈在一旁关切道:“昨晚上拉了两回,当时也没多想,今天早上到现在又是三回。”
南怀珂又问崇礼:“还有哪里不舒服?”
崇礼摇摇头只说一个“渴”字。知夏心下明白他一准是上吐下泻脱了水,赶忙去小厨房取了些盐化到茶里,这才小心稳稳端过来。
南怀珂扶弟弟坐起,拿两个大迎枕给他垫在后背,接过热茶亲自送到他嘴边,耐心照顾他咕咚咕咚喝完才对知夏说:“赶紧着人去请个大夫过来。”
“我刚才已经做主打发小菊去请了。”
南怀珂点点头握着崇礼的手安慰:“崇礼你先睡一会儿,一会子大夫来给你看了诊开了药就好。”
“姐姐陪着我。”
“放心,我不走,姐姐就在你旁边。”
眼着崇礼生病难受的样子,想着前些日子自己对他太过严厉苛刻,南怀珂就觉格外矛盾愧疚。何况一想到前世崇礼就是如此一病不起,更觉如摘了心肝一般着急。
小菊往外跑出去正遇着二太太身边的宋妈妈,:“大白天的,死丫头这样火急火燎往哪里去?”
“妈妈快别说风凉话了,少爷病了。”
“哪个少爷,早上我还看少爷去衙门了。”
“是崇礼少爷。”
宋妈妈冷笑:“嚯,这是怎么了?前两日还神气活现,宫里赏赐的东西一**往里搬,怎么身娇肉贵人小福薄,倒担不起这福气病了不成?”
“崇礼少爷又吐又拉的,小姐打发我去请大夫吶。”
宋妈妈“哦”一声说:“慌什么,慈济堂的刘大夫一向是来咱们府上瞧病的,请他就是。”
“我想的也是这齣,刘大夫是南府老相识了,正准备去请。”
“别耽搁了,要晚了你们二小姐又该拿人开刀了。”
却说表少爷周少游那日挨了打,虽说二老爷当时下手收了力,可那刺刷也不是当摆设的,周少游着实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整日里哎哟哎哟哼哼唧唧。
姨太太呢,每日守着儿子哭哭啼啼,还常常到二太太面前抱怨哭诉,说表少爷如何如何可怜,说南怀珂如何如何欺人太甚。
二太太见自己的姊妹受了委屈本就不甘,更兼周少游被当众戳穿丢人的到底是她,脸上的巴掌那是扇得呼呼疼;更不要说后来进宫那一茬,太后面前母女三人差点不能全身而退。
这边宋妈妈听说崇礼病了,一想到南怀珂三番四次让主子难堪的事就觉得生气,心里巴不得那院的人死绝才好,因此翻了个白眼就往内宅去回话。
小菊应了一声自去不提。
这边崇礼又拉一回,睡了一会儿,南怀珂、知夏、王妈妈围在一旁都是愁眉深锁,等了半个时辰,刘大夫终于提着药箱跟着小菊进门。
南怀珂摇醒弟弟对着他耳畔柔声说:“大夫来了,你怎么难受和他说。”
刘大夫第一回进这边院子,只见床头站着一个艷光逼人的少女,心想原来这就是国公爷的掌上明珠,因而连忙恭恭敬敬地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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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对知夏摆摆手,又向大夫道:“不必做这些虚礼,有劳您快来替我弟弟瞧一瞧。”知夏已经搬了张小凳放到床头。
刘大夫放下药箱过来,轻轻扯过南崇礼的手搭了脉,又看了舌苔询问一通体感,这才捻了自己下巴上的鬍鬚说:“无妨,小少爷的病倒像是水土不服。”
南怀珂蹙眉:“这都回来好几天了,如何现在才会水土不服?”
刘大夫想了想问:“可曾吃过本地的豆腐?”
“吃了吃了,回来这六、七天一天不落,就怕水土不服呢。”王妈妈赶忙说。
南怀珂疑惑:“什么本地豆腐?”
原来老一辈中流行一个说法,说是每到一处生地,第一道菜应当要吃用当地的水磨制而成的豆腐,如此便可以预防和克服水土不服。所以这几日院里的饭食一直都有一道豆腐。
南怀珂虽然对这说法的作用将信将疑,但这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因而问刘大夫:“那怎么还会水土不服?”
刘大夫道:“这也难说,小少爷人小身子弱,脾胃虚弱也是有的。好比你们姐弟同吃同睡,这身子弱的,自然就可能对环境中不好的东西更易产生反应。”
南怀珂挨着床沿坐下,替崇礼掩好辈子。
刘大夫看他们姐弟情深,因而安慰:“南小姐也不用紧张,待按我的方子去慈济堂抓了药,多则三四日、少则一两日即可见效。”
她点点头让人取来笔墨,自己则招呼知夏出了门槛嘱咐:“去秤二两银子给大夫,一会儿先将方子拿去别的药铺看了,确认无误后你亲自去抓药。药让王妈妈煎了看着崇礼喝下,中间一概不要假他人之手。”
知夏一一应下便去招办。
刘大夫留了方子接过银子,见比一般出诊给的一两银子要多一倍,因此十分客气地道谢,这才在丫鬟的领路下离开。
第028章 花痴难缠
知夏也知道小姐宝贝少爷容不得一丝闪失,因此眼巴巴跑了两处确认过刘大夫开的药方确实对症脾胃虚弱、水土不服,这才上了慈济堂,拎着芦苇纸包的药,又买了熬药的陶罐匆匆回来。
南崇礼照着方子喝了几天药,果然身体就渐渐好了起来,刘大夫也隔天来瞧照顾得十分仔细,南怀珂终于放心下去。
这日才送走刘大夫,知夏留在崇礼身边照顾,南怀珂守了一夜正想回屋休息就听小菊禀报周少游来看。她心下嫌恶:“说我没空——”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不请自来了。”周少游语气轻佻,趁着院里没人自说自话跑进来,一头就钻进南怀珂的上屋。
南怀珂面无表情道:“小菊,送表少爷出去。”
小菊应了一声想要去请,哪知周少游一把将她推开在地,笑嘻嘻对着南怀珂喊了一声“二小姐”。
小菊委屈地爬起来,眼中含泪,看了一眼自家小姐一眼等着示下。
南怀珂心道硬来也不是办法,青天白日且看看再说,于是沉吟半晌嘱咐:“你就在门口伺候,不要跑开。”
周少游听了这话高兴,干脆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拿眼细看周围。
但见正堂中间摆着一张铁梨象纹翘头案,两边是两张金丝楠靠背椅;案子上放着一个五彩琉璃花瓶,里面插着一束白梅。
再往旁边看,临窗的暖榻上正面设着秋香色素面靠背,一色的迎枕,湖蓝色叠丝褥子.两边设一对梅花式小几。小几上的花瓶里也插着白梅,随意放着的缠丝白玛瑙碟子,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发出五彩的光芒。
他便知这是宫里赏出来的佳品,这南怀珂果然如传言一样,颇得国公爷和太后的喜爱。自己若是能娶回这样一房正妻放在家里,那这辈子都吃喝不愁,荣华富贵享之不禁。
他又想往另一边垂着门帘的卧室去看,南怀珂上前挡住,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周少游讪笑一下说:“二小姐这里布置的好雅致,真是物如其人、人如起名,叫人心生倾慕。”
南怀珂讽刺:“看二少爷行动自如,看来是背上的伤都好了?”
“不过是些皮外伤,结了痂就无碍了,多谢二小姐关心。”
“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跑到我这来不怕再挨一顿刺刷?”
“打在身上却暖在心里,这都是二小姐气我不成材才会出此下策,少游怎么会不明白你的一片苦心?”
南怀珂心里的白眼简直要翻到天边,这人真是好噁心,不知悔改,脸皮厚得堪比城墙。
周少游又问:“听说令弟最近病了,不知如今可好,我心里甚是担忧。”
“不劳费心,弟弟我自会照顾。”
“想必二小姐爱弟心切必然衣不解带,眼看脸色也憔悴了不少,真是我见犹怜。”周少游上前一步就要动手。
南怀珂连忙退后三步蹙眉道:“表少爷请自重。”
粉面含春威不露,周少游看得喜欢,脸上笑得愈加轻浮。
南怀珂心里对这人越发不齿。周吟秋才死,他却跟个没事人一般四处寻花问柳,简直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因此她冷眼道:“令妹方死家中还带着丧,表少爷此刻的言行究竟合适与否难道心中没有一桿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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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妹妹?周少游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是周吟秋,他几乎没当这个人存在过,此刻听她提起,满不在乎说:“何必为了这种不重要的人费精力。”
“她是你的亲妹妹。”
“一个姨娘生的哪算什么妹妹。”
“她和你可是有同一个父亲的。”
周少游不以为意:“那个蠢丫头呀,吃了我们周家这么多年饭,放着荣华富贵不要,跑到这来三贞九烈充什么贞洁烈女,还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吗?像她这样的人,哪里能和二小姐比?”
在他看来妾比畜物,周吟秋的娘只是个物件,生不出来男孩也就算了,还生个女孩。物件生下的女儿那还是物件,给她口饭吃只当施捨。若说她有什么用,大约就是拿去换个银子前程什么的了。
他说着说着观察到南怀珂面色不善,于是赶忙陪笑:“提她做什么,二小姐这——”
“我困了要休息,”南怀珂再看这人一眼就觉得要吐:“你还是去别的院子逛吧,以后再这么闯进来,别怪我今日没有提醒过你。”
周少游见她凤眼含怒既俏又妖,不觉心里酥了大半,听她这样说又以为她是在装模作样欲拒还迎,刚想凑上前去就又听对方高声道:“小菊,送表少爷出去。”
他还要纠缠,外头自家跟着的小厮就跑了进来道:“哎哟我的爷你怎么跑这来了,太太找不见你都急疯了。”
小厮是从金陵带来的,因此口中说的太太是指周少游的亲生母亲。
那姨太太见儿子身子才好就跑得没影,一则怕他闯祸,二则怕他受伤,正急得满府乱寻,就是没想到他会跑到这来。
周少游听见母亲找自己,心知不走不行,因此只好对南怀珂告辞。
那边姨太太听说儿子是在南怀珂院里寻到的,心里一惊连忙就来找自己姐姐问:“他怎么跑那那边去了?”
二太太翻了白眼道:“少游的脾气你不知道?准是瞧着那死丫头漂亮就想去讨点便宜。”
姨太太唬一大跳,连忙起身说:“那丫头的性子……非得生吞活剥了他不可。你、你、还有你,快去把少爷给我带回来!”
二太太不屑:“怕什么,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弄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
“上一次——”
“上一次是上一次,要不是你不把自己儿子教好,也不会出那种乱子,连我都跟着你倒霉,老爷生了好几天的气。”
“大姐你这话说的,这小丫头刁滑着呢,你不也是吃了她几次大亏?”
二太太被揭了老脸狠狠瞪了自己妹妹一眼,心说你可真是可缺心眼的东西,不会说话就给我闭上嘴巴。面上却冷冷道:“她是刁滑,可他那个弟弟却是个实心眼,与其大家正面硬碰,还不如背后整治。”
姨太太听了生出好奇,正要问时,外头宋妈妈撩开帘子进来说:“太太,刘大夫来了。”
“请进来。”二太太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对妹妹说:“你且看着,我要让那丫头尝尝什么叫切肤之痛。”
第029章 左右为难
刘大夫看完南崇礼正要往门口出去,却见二太太身边的宋妈妈来请,他以为是二太太那边身子不爽,于是连忙跟着过去。
进了屋子却见姨太太也在,心说难道是姨太太身体不好?倒也有可能,姨太太守了儿子许多天想也疲累,于是出声询问。
二太太笑笑说:“都不是,今日请你来是还有一桩事情。”
“不知道二太太有什么指教?”
“不忙,先坐。”
二太太递了眼色,宋妈妈搬过来一张凳子道了声“请”。刘大夫觉得气氛十分诡异,看了凳子一眼,抱着药箱有些不安地坐下。
二太太因问:“指教不敢,就是问两句话,听说大房那边小少爷病了?”
原来是为了这桩事,刘大夫松了一口气:“正是了。”
“怎么病的?”
“实不相瞒,上吐下泻像是水土不服,又不全然是,不过还是按着老方子去治,倒也渐渐好了。”
二太太贊:“刘大夫对咱们家向来是十分尽心的。”
“这是应该的。”刘大夫客气道。
二太太又问:“如今崇礼都吃些什么?”
“因为怕是水土不服,所以头两天禁食只喝药,今日开始渐渐可以恢复饮食。早上是一碗豆花,中午是稀粥加一点滚水焯过的小菜,晚上仍只是一碗稀粥。”
二太太和颜悦色道:“男孩子家怕是不够吃。”
“正是,小少爷人小胃口好,总嚷嚷着饿。二小姐十分疼爱弟弟,总是哄着倒也制得住他。”
姨太太坐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那边病了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大姐这样问东问西倒像足关怀备至,真是听不下去。
这时就听二太太说:“他们姐弟之间是情深义重,可惜跟我这个当家主母却隔着一条心哪。”
刘大夫听她话锋急转突然说到家族中这样隐秘的事,不禁感觉有些尴尬。这哪里是他可以置喙的事情,也不是二太太应该对他一个外人提的,于是他只能低下头装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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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看穿他的心事,端着茶盏,一手抬着盏盖拨拉茶叶,清脆的响声在鸦雀无声的堂内格外清晰。她慢慢抬眼问:“慈济堂的生意最近可还好?”
慈济堂原是刘大夫三十岁时从他祖父手上继承下来的,他父亲早亡便跟着祖父生活学医。祖父在时,慈济堂是京城有名的医馆。
后来祖父乍然辞世,失了老刘大夫这块金字招牌,医馆的生意便一落千丈。最惨的时候,刘大夫已经摘了牌匾准备回乡种地。
还是当时南怀珂的三伯在世时,看在祖上两家有过交情这才出手相助。能进岐国公府看诊是莫大荣耀,这样口耳相传,慈济堂的名声才渐渐重振。
所以说南家是他的恩人也不为过。
刘大夫听她这样问,连忙起身拱手:“亏得府上照应,慈济堂一切都好。”
二太太笑笑说:“那我就放心了,只是不知以后还能不能照应得上。”
刘大夫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话大有深意,想问却不敢问,就听二太太说:“你也知道了,咱们这长房的一双儿女回来了。”
那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年府里是我当家,所以才能照应得上你。如今回来的这个二小姐却是个厉害人物,事事要踩我头上不够,还想要争得头破血流,我是为难的很哪。”
刘大夫讪笑道:“二小姐再是厉害那也是个小姑娘,过两年就到嫁龄,哪里能和太太争?”
“你不信?前儿我们国公爷的义子犯了错,我家老爷不过才教训几句,那姑娘就站起来说:’这事我说了算,谁要碰他都得经过我的同意,谁要伤他一下,那就是和我过不去。’气得我们当家胸闷,后来不是还找你开了药你忘了?不信你问我妹妹,有没有这回事?”
姨太太赶忙接口:“是有这事,她还挑唆的我儿——”
“好了这就别说了,”二太太打住她对刘大夫说:“你说说,她年轻有的是精气神,我哪还有那精力去和她争?她是从小长在海疆没规没矩惯的,但凡说她两句就摆出国公爷嫡长女的架子,泼辣暴烈,我是一点也管不住。再这样下去,好好一个家都要叫她搅乱。”
任是屋外天寒地冻,屋内的刘大夫却冷汗直流。他已经琢磨出味来,二房这是看不惯长房的女儿想要除之而后快啊。
一边是国公爷,一边是国公府实质上的当家,这该怎么选?
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二小姐还小又没有生母,太太拿出点耐心慢慢教也未尝不可。”
“我可不敢教她,我这两天心砰砰跳得厉害,算命的说是有灾星到了我们家,这灾星太过厉害他挡不住煞气。不知道刘大夫可能治?”
“这这这,我哪会这个。”
“你当然会,我这有大师开的一个方子,你照着做就是。”
刘大夫好奇地问:“什么方子?”
二太太哂笑,眼睛一眯一字一顿:“釜底抽薪。”
刘大夫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干嘛要多问这一句。他当即噗通跪下告饶:“太太,我是行医之人,干的是治病救人的行当,下毒害人的事我是万万干不来的呀。”
二太太忍不住笑出声道:“哎哟我说大善人,我何时要你去毒害别人?”
“那太太的意思是……”
“小少爷的病你尽管治,不止如此,我还要你多多用心。只是他的饮食暂且不要变,他用的药、吃的喝的,任何一点变化你都要向我马上禀报。另外……”二太太压低声音忽然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刘大夫惊骇道:“这使不得呀,小少爷脾胃虚弱,本就还没痊癒,这样会——”
“你不做也无妨。三年前太府寺副卿的儿子是你医死的,他们本要告你,是我家老爷救你一命。如今看来竟是养不熟的中山狼,还不如把你交给副卿。”
“太太明鑑,我接手时那位公子已经病入膏肓,我再三强调当时已是药石无灵。副卿大人偏要我治,后来公子亡故偏又赖我。”
二太太厉声道:“谁能证明?你能证明?旁人是相信你,还是相信公子的石碑、老父的眼泪?!”
刘大夫哑口无言。
二太太和缓了语气劝:“刘大夫,我们交情不浅,你帮我这一回以后好处多得是。这府里终究是我当家,你跨不进国公府的门槛,京城还怎么立足呢?”
刘大夫看着她盛气凌人,完全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又想到自己在京城全无根基,倚仗的唯有国公府,不禁胆寒,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出话。
第030章 快马求助
这天知夏将干净衣裳叠好放进柜子里,又撩开帘子悄悄看一眼自家小姐。见她总算卷了被子安歇,这才把一颗心放下。
此时就有一人撩开帘子卷着一大股寒风进来,不禁冻得她一阵哆嗦。定睛一看,原来是王妈妈,知夏小说责怪:“哎呀王妈妈,你轻点儿响动,小姐刚刚睡下。”
“我也不想吶,少爷又拉了!已经跑了两回!”
知夏一听这还得了,才歇了两日就又犯上症,慌忙拉着她出去说:“怎么会?不是眼瞧着快痊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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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闹不清楚,我这不是来请小姐示下嘛,要不还是请刘大夫……”
“怎么了?”南怀珂牵挂弟弟睡不踏实,听到响动已经披了衣裳出来。
知夏连忙上前拦住她劝:“小姐快把衣裳穿上,当心着凉。”
南怀珂是何等聪明,知夏拉着王妈妈特地去到门外说话,又看着王妈妈欲言又止便心下猜测到是崇礼不妥。于是撇开知夏,慌忙就去看崇礼。
屋内,铜丝缠夕颜花的落地暖炉往外涌着暖意,崇礼却觉得身上阵阵发凉,此时正趴在床上哎哟哎哟叫苦不迭。一见姐姐进来连忙住了口忍住,忍了半天又禁不住姐姐的温言软语,这才承认自己又发病了。
南怀珂衣不解带照顾了他几日已是浑身无力,此时却不得不强打精神上前,将他紧紧裹在被子里搂住问:“崇礼是不是贪嘴吃了什么?刘大夫可是再三告诫,病癒前不能吃其他的东西,饮食一定要干净。”
“我没有,”崇礼哆嗦着说:“都听了刘大夫的话。”
南怀珂怕他小孩子不敢说真话,想问王妈妈,又担心此时当面向王妈妈求证伤了他自尊。于是改口问王妈妈,单给崇礼准备饭吃的时候,有没有不小心出什么错漏。
王妈妈也说没有,一切都遵了大夫嘱託不曾乱来过。
“那可是淘气喝了凉水?”
“没有。”
哪里都没有出错,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嘆了口气又看向崇礼询问:“现在感觉如何?”
崇礼哆嗦了一下嘴皮子答:“就是冷,肚子还痛。”
“你先睡,姐姐陪着你,要是晚上还不舒服,姐姐立马就去请刘大夫。”
崇礼点了点头,蹬着腿往下挪了挪躺下,闭上眼片刻又睁开,看着姐姐苍白的脸道:“姐姐也睡一会儿吧,崇礼没事的。”
“你先睡,你先睡了我就睡。听话。”她一边说,一边接过外头送来的汤婆子塞到被子里给弟弟暖脚。知夏想请她去休息却遭到了拒绝,于是只好守在外室等候吩咐。
过了一夜却是相安无事,等到再睁眼时发现竟然已经天亮,崇礼和她都睡了个好觉。再问有没有腹泻已是没有,如此看来已经好全。
刘大夫按时来了,搭了脉问了诊也说大好。南怀珂大觉欣慰,感念他尽心尽力,嘱咐知夏多封些银子给她。
刘大夫捧着那包沉甸甸的银子,感觉是把心肝掏了出来捧在手里,犹豫片刻还给知夏手中说:“治病救人是为医的本分,不敢收二小姐大礼。”
南怀珂睡了一夜好觉,此刻已是精神许多,此时十分客气地笑着说:“虽是本分可刘大夫做得格外好,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你不要推辞。另外有一件事,我还想请你今后常顾我们姐弟的求医问诊之事。”
“是,这没问题。”
知夏立即把银子奉上道:“那这就是定金了,大夫收下我们也好安心。”
刘大夫收了银子,又嘱咐南崇礼还要忌口几天便战战兢兢离开。
如此过了一夜,翌日南崇礼竟又不舒服起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呕吐腹泻,而是因为腹部绞痛,痛得小小的人儿在床上满床打滚、浑身冷汗。
知夏去请了刘大夫来,刘大夫却说不出什么。如此治了两天崇礼竟一病不起,整个人糊里糊涂,最后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南怀珂又着人另外请了大夫,大夫来看说是食积于小腹之中、凝滞不消。开了对症的药方强迫灌下却也未见起色,再到后来,更是高烧烧得滚烫。
王妈妈急的无法,只会在一旁垂泪。
知夏也想哭,刚滚落一滴水珠却见自家小姐未哭,她素来钦佩小姐,因此把脸一抹也含了泪不敢落下。
南怀珂何尝不着急,但是前世她已经把泪流尽,此刻深知眼泪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因此她狠狠憋住不忍,和另外二人轮班守视,寸步不离,如此却仍旧束手无策。
又来了两个大夫,说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灵。
这边女眷哭得肝胆俱产,南怀珂默然坐着,看着王妈妈端了豆浆试着让崇礼喝,一心希望他好有力气,也免得完全不吃不喝伤了肠胃。崇礼只是象徵性地喝了两口,却忍不住吐出来出来弄脏了衣服。
南怀珂皱眉不忍去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哪?崇礼的衣食住行她全都是一一验看过的,为什么还是会变成这样?
她一拍桌子豁然站起就往外走,知夏赶忙跟上去问:“小姐,小姐你要去哪?”
“我去宫里,我去求太后指了太医来给崇礼治病。”
这是有先例的事情,位及公侯的皇恩荣辱已非寻常臣子可比,府里的主子若是有个头痛脑热,都可以去宫中请太医来看。
过去因为南怀珂的父亲长年不在府中,因此府里其余人等才不敢轻易动用这份恩宠。如今崇礼病到这个地步,南怀珂已走到绝路,山穷水尽间就想起了这个。
知夏说了声好就要让外头去备车,南怀珂道:“马车太慢,直接备匹快马,我去见太后!”
时值天刚刚蒙蒙亮,紫微星还清晰可见。天气本来就冷,街上只有零星一些人打开了门在扫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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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灰白的云头下,一匹快马踏着白雪飞过一排排黑灰的房屋。
南崇礼重病垂危的消息惊动了皇太后,太后立刻传召年长而极富经验的王太医跟着去。
王太医只瞧了一眼便问:“南二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少爷会病得这样严重也不好好医治?”
第031章 怒打恶僕
王太医诊了半天说:“这样严重倒不像是水土不服。”
知夏忙说:“可是我们这刘大夫说是水土不服。”
“哪个刘大夫?”
“京城慈济堂的刘大夫。”
王太医哼了一声不屑道:“外头的大夫能和宫里的比吗?”
知夏便不再说话。
然而王太医治了一日也不见起色,太后在宫里干着急,打发了两拨人来问,得到的都是令人失望的回答,最后干脆指使萧砚亲自来看。
崇礼病得这样厉害,国公府里的各房各院也坐不住了,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打发了人过来问候。
只有三房的太太是亲自来的。见了心力交瘁的南怀珂,她想到自己夫君死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精神萎靡,不禁轻轻嘆了口气劝慰一番。
南怀珂并没有把话听进去,然而终是勉强得体地对她笑笑,嘱咐人好生送出去。
最后是二太太派来宋妈妈问候,彼时萧砚正奉太后的旨意来探望姐弟两,见王太医正在施针,因而安安静静坐在一旁。
萧砚灵醒,深知此时再多安慰的话也都是废话,因而只是转达了太后的关怀,并不曾再多说些什么。宋妈妈进来向他请了安说明来意,萧砚瞥她一眼不置一词。
宋妈妈讪笑,走到床边看了看,见南崇礼果然病入膏肓,又问了太医几句便心下得意。
她见屋里众人都面色沉重,遂装出一副慈悲样对南怀珂说:“二小姐宽心些吧,人的天命自有定数,非人力可以强求。都说小孩幼年早夭是说明他还不属于这家,如今小少爷也不过是要回他来的地方去了。”
南怀珂本是冷脸坐着靠在椅背上,听了这话才抬眼看她。
宋妈妈见她脸上毫无血色,心中更是得意,一心想着回去给主子报喜,因此嘴上越发张狂:“小少爷眼看是不中用了,不如趁身子还软把衣服穿好,也免得死后……”
要说王太医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要不太后也不会首选把他派来。
萧砚正想着有这样的名医医治,倘若崇礼还不能转好,不要说南怀珂了,就是太后也必定心神俱伤。皇祖母待他素来是好,他哪里忍心看她痛心。
这边正昼夜不舍地照料病人,那边就听一个婆子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是个人都会觉得非常反感。
萧砚蹙眉正预备赶这婆子出去,刚要开口就觉面前一阵劲风划过。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去,“啪”的一声,结结实实一个耳光甩在了宋妈妈的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硬生生将宋妈妈整张老脸都打得歪了过去。
还没反应过来,南怀珂反手又是一个巴掌甩在她另外半边脸上,打得对方倒退几步,连牙床都被她手腕处沉甸甸的镯子给磕破,一旁跟着的两个小丫鬟已发出惊叫。
宋妈妈震惊地看着南怀珂,捂着自己的老脸道:“你、你敢打我?我是二太太的陪嫁!八殿下还在这呢,你你你……”
南怀珂冷哼一声指着她说:“你瞧我敢不敢?什么陪嫁不陪嫁,活到这把年纪竟连上下尊卑都分不清楚,莫说谁在这,你可看清楚了,长房的院子里是我南怀珂说了算!”
这二小姐简直是失心疯了!
宋妈妈何曾遭过这番光景和委屈,吓得立刻缩了手,却听南怀珂对着她斥责:“你这涎皮赖脸的老婆子,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在这里咒主子!”
宋妈妈强辩:“我可没有咒过少爷,眼见着小少爷要断气了,二小姐心情不好也不该拿我——哎哟!”
话未说完,南怀珂拽起裙摆一脚踢在她肚子上,宋妈妈向后撞在桌子上又弹在地上,刚要爬起来,南怀珂一个箭步上前踩在她肚子上,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道:“你还不住口?!”
宋妈妈硬生生吞下嘴边的话,盯着指着自己的手指涨红了脸。
“苍髯老贼婆,骂你句猪狗猪狗都不高兴。现而今你赶紧回去准备一副棺材,崇礼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我把你活活钉死在棺材板里陪葬!滚!”
屋子里的人都傻了眼,跟着宋妈妈来的两个小丫鬟也傻了,吓得挤作一团不敢出声。
萧砚张了张嘴差点乐出声,他何时见过这样锋芒毕露的官家千金,既悍又辣着实叫人大开眼界。
知夏却毫不意外,小姐小时候一半时间是在军中长大,跟着老爷巡视城门,看士兵演练,吃酒划拳,醉得颠三倒四。
海疆的士兵看着她们长大,喝酒骂人也从不避讳,那些骂人的话早在她和小姐心里记得滚瓜烂俗。小姐固然是好修养从不打骂奴婢,但那可不代表她是没有脾气的。
宋妈妈一张脸肿得紫涨,人也吓得屁滚尿流。眼看南怀珂凶神恶煞的样子,丝毫不怀疑她的威胁不会成真。
她连忙爬起来往外去,边逃边嚷:“倒是二奶奶多事了,让老婆子我好心好意来看少爷,想不到一把年纪竟然被人这样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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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妈妈一路走,除了她的叫嚷院子里鸦雀无声。赶走这老婆子,南怀珂往回倒退两步靠在架子上默不作声。
她这些天的无助愤懑全在刚才一刻爆发,因而此刻顿感无力,晃悠悠扶着椅背重新坐下。
“表妹,还好吗?”萧砚难得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认真看着她问。
“是我失礼,让殿下见笑了。”
萧砚垂下眼,忽然低笑一声说:“不失礼,我觉得可爱的很。”
南怀珂一愣,抬头见他一脸玩世不恭,心道这少年果然古怪不羁,自己方才那般粗野他竟觉得可爱?何况这都什么时候了,崇礼病成这样他还不忘多情逗趣,偏偏太后就是疼他。
崇礼如今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原本饱满的脸蛋凹陷下去,眼睛周围一圈也暗沉发黄。谁想过了半日王太医拔在他身上的银针却惊喜道:“好多了!”
南怀珂挨过去却瞧不出任何不同,王太医道:“二小姐是看不出的,但是小少爷的脉息却有力了许多。”
她心下狐疑,王太医果然有本事?可是崇礼都病得颠三倒四水米不进了两日,怎么反倒好多了呢?
王太医这才歇了一会儿,见南怀珂玉容憔悴便又开了个方子,让人抓了药材熬煮了端来给她道:“二小姐放心,如今我有把握治得好小少爷。倒是二小姐自己,姑娘家这样熬着是要亏身体的,把这药一天两次服了就去歇歇,小少爷这里无妨。”
王太医的一句保证对她而言真是雪中送炭,连日来揪成一团的心思终于松动了一下。
眼瞧着王太医矜矜业业忙碌,南怀珂也不再多问打扰,而是在屋子里守着随时应变,一边散了神目光乱飘,视线慢慢就落在了靠在角落的束腰三弯腿高几上……
让宋妈妈欣慰的是,她不用真的去给自己准备棺材陪葬了,三天后,在国公府所有人的惊讶中,南崇礼在王太医的照顾下迅速康健起来。
随后,又是在所有人的惊讶中,二房的大小姐南怀秀却病倒了。
第032章 反咬一口
南怀秀的成病过程和崇礼如出一辙,起先只是呕吐腹泻,后来开始腹胀发烧,到最后耳鸣眼花的时候,二太太才发觉问题出在哪里。
崇礼的身体渐好,如今已能自主进食,南怀珂靠在榻上撑着下巴陪他晒太阳,身上暖融融正舒服着,知夏说宋妈妈来了。
她瞥了门口一眼,心道这老贼婆倒还真敢来。
宋妈妈过来远远站在门口,也不进屋,带着一脸不服气又不得不忍气吞声的表情说:“二小姐,我家老爷和夫人请你去前厅一趟。”
说完就走,一刻也不敢停留。
知夏从窗户口瞪她背影一眼说:“小姐,来者不善呢。”
“是啊,二房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那可怎么办?”那边来势汹汹,她着实怕小姐受了委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瞧瞧。”南怀珂一指把玩着搭在肩前的一束头发,一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随后对崇礼嘱咐几句,言毕这才出来到了院子,忽然一笑说:“何必去那么急,今日早起陪着崇礼还没好好梳洗呢。”
知夏心领神会:“那我先扶小姐进去梳洗打扮,让那起子人且等着吧。”说着就让水仙打水。水仙却说自己还要上街採买东西,往常这一项是分给小菊做的。
知夏道:“真是糊涂,小菊没空,你先打了热水进来,小姐的事才是头等要紧的大事。”
水仙眼瞧说错了话,连忙应声烧水灌盆端了进来。南怀珂擦了脸,将双手浸润在温暖的水中,身心一阵舒快。崇礼的病好了,她暂且也能宽心一阵。
这主僕两倒是悠闲,梳洗完了换了衣裳,往铜镜里照照南怀珂又笑着问:“离方才过了多久了?”
“有半个时辰了,前厅那边派人过来催了两回。”知夏笑嘻嘻答,一边塞了个手炉到自家小姐手中。
“那去吧,天寒地冻,难为他们搭这么一台戏等我。”
到了厅里,屋子外已经围了一圈人,上首坐着二房夫妇。
这两人脸色已经难堪之极,见她姗姗来迟,二太太侧脸望了夫君一眼,背地里仿佛在说,瞧瞧这规矩,半点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南怀珂笑盈盈走上前,恭恭敬敬问了安,站在那里低头也不说话。
南骏峨压根不想问她为何来得这样迟,这丫头惯是精明,十张嘴也说不过她,不提这一项也罢。
他心里对二太太也不是没有气,那天听说了她和女儿们在太后宫里的那一出,吓得他捂了捂自己的乌纱帽,回家就把妻子骂了个狗血喷头,回头心里也难免迁怒南怀珂。
此刻看着一脸人畜无害的侄女,他按下心中怒气问:“珂儿,你可知道今天把你叫来是为了何事?”
南怀珂微微一笑,答了声“不知”。
“崇礼的病可好了?”
“大好。”又是一句简洁到不能再简洁的回答。
南骏峨登时一张老脸下不了台,粗声粗气问:“我们家秀儿病了你可知道?”
“不知。”
南骏峨强压怒火道:“你家崇礼病了各房各院都去瞧过,怎么我家秀儿病了你倒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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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伯可听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什么‘你家’、‘我家’,二伯二婶往常总说府里都是一家人,怎么到我面前就要和我分家?莫非是嫌这岐国公府不够宽敞想要分成两个家?”
南怀珂这才说出一句整话来,却是夹枪带棒毫不示弱。话里的意思摆明了是在警告他们不要得寸进尺。
眼瞧着南骏峨刚要张口,她仍旧是温和地笑着说:“前几日崇礼病了,如今虽已大好但还没有痊癒。我忙着照顾弟弟,是而府里的事情并不曾多留心,并不知道大姐病了。大姐怎么病了?病得厉害吗?”
南骏峨冷笑说:“前几日病得厉害,如今已无大碍,不过是得了和崇礼一样的病症,你说巧不巧?”
南怀秀的病症和崇礼一模一样,期间谁也没想到是什么缘故,只是病一日比一日重,最后刘大夫才发现了其中的关联。如今南怀秀大病一场花容失色,整个人瘦得都脱像了,二太太心疼的不得了,闹得南骏峨也头疼不已。
南怀珂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问:“二伯,要不要我让王太医去给她瞧瞧病?”
“不必,秀儿已无大碍。”
“哦。”南怀珂轻轻嘆了口气。
“怎么你倒好像很失望。”
“怎么会呢?我只是累了,知夏,你端张椅子来给我坐。”
知夏应了就去搬椅子,二太太道:“知夏!这里我和老爷还没发话让坐,你也敢拿椅子?”
“我是小姐的奴婢,只听小姐的吩咐。”知夏自去搬了把椅子过来,还专拣那宽敞带靠的来,扶着南怀珂边坐下边心平气和说:“不是奴婢不尊重二太太,实在是我们小姐如今还在病中吃着药,还望太太体量。”
南骏峨扬了扬眉,疑心这二人是在装腔作势:“珂儿你又有什么病?吃得什么药?”
南怀珂笑道:“因为前些日子连夜照顾崇礼,如今有些阴虚亏损,王太医开了药吃着叫调理一段时间。二伯要是不信,可以去问王太医。”
王太医是太后指派了以后看顾这姐弟两的,真真假假都好,借南骏峨一百个胆子都是不敢直接去问的,否则太后知道了,他这一家还想不想要好过。
“姐姐的病可是刘大夫瞧好的?”
南骏峨点头:“正是。”
南怀珂却笑了:“怎么?王太医不好偏就刘大夫好吗?这就奇了,一样的病,搁在崇礼这就一日重似一日,到了姐姐,刘大夫轻轻松松就治好了。”
二太太眼神闪躲有些心虚,南骏峨却再受不了她这阴阳怪气的态度。他板起脸直截了当问:“我问你,秀儿得病是不是和你有关?”
南怀珂眨眨眼,无辜道:“崇礼自病后就没有踏出过院门,怎么会把病气过给大姐呢?”
南骏峨一拍桌子怒道:“你这丫头,少在那揣着明白装糊涂,当着家中这么多人的面,我只问你一句,是不是你设计陷害秀儿害她得病的?!你若不说实话小心遭到报应!”
第033章 用心险恶
南怀珂气定神闲看着他,仿佛自己只是今日这场戏的观众,见他发完一通狠,只是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反问:“二伯咒我?”
厅门口就有几个人嘆了一句:“是了,这话说的不好。”
南骏峨脸上难堪,和缓了一些问:“你只说是你不是,若不是你,这话断然也不会应验的。”
南怀珂低头抱着手炉暖了一阵,缓缓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我没有做过。”
“好,好,你倒真是鬼神不怕、天地可欺。我问你,这个玩意儿可是你让人送到秀儿屋里去的?”
众人瞧去,见南骏峨手上拿的是几根线香,并没有什么特别,因此都窃窃私语不知其意。
南怀珂心中冷笑,面上却越发平静:“二伯不知道吗?早在我来时,二婶送到我院里的东西我就退回了大半,包括各种香料。我素日是最讨厌这东西的做作气味的,因此自己从来不用,又怎么会想到拿这个东西去给大姐?何况这些日子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大姐,更没有派人往她那边去过。”
正说着,就有人上来禀报:“老爷,搜到了!”
“拿上来。”
有丫鬟捧着一个香炉过来,里面是燃烧了一半的线香,手上还有一把未用过的。看颜色,倒是和南骏峨手上那款一模一样。
南骏峨道:“这是从你院子里搜到的,还不承认吗?”
“二伯不经我同意就搜我的院子?”
“你若不做亏心事,自然是不怕的。”
南怀珂凤眼微扬地问:“一柱香而已,想说明什么?”
她知道这香正是从崇礼屋中的束腰三弯腿高几上拿来的,那日她给王太医查看后原样放回那里,再不曾动过。不过他们就这样擅自闯入,也不知道崇礼有没有受惊?
南骏峨冷笑一声问:“你真是死不悔改,我就让你心服口服。”他说着招招手,人群里走出一个人。
知夏一瞧原来是刘大夫,心里鄙夷便哼了一声。刘大夫只是弯腰低着头,哪边都不敢正眼去看。
南骏峨道:“刘大夫,你说!”
刘大夫震了一下,看了二太太一眼这才磨磨蹭蹭走过去,从两堆来源不同的线香中各取一根分别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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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先时还不明白,过了一会儿却惊奇起来。
原来这香与众不同,燃烧过一段后便会弯曲起来,软绵绵的,不似普通的香总是竖得笔笔直。两边皆是如此,可见两边是同一种香无疑了。
什么线香竟这样柔软古怪,简直闻所未闻。
刘大夫向众人解释:“其实这香之所以为变弯,无非是因为在里面特别增加了一味东西——蜂蜜。这样的香在外头是没有得卖的,惯常也没有会这样做的,所以可以肯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香被点燃时这里头的蜜经过燃烧,便会充盈在室内被人体吸入。如果是生活在这线香环绕下的人,日闻夜闻,又每日引用一定量的豆制品,那么便会和蜜产生相冲的作用形成上吐下泻、头晕耳鸣的症状。如果不及时治疗,或着找到祸源,那便会有性命之忧。
我在替大小姐治疗的时候,发现她为乌发养发、润肤美颜,每日早晚会各用一份黑芝麻和大豆煮成的饮品。而她屋内就燃着这种香,因此日闻夜闻这才险些积重难返。”
南骏峨看着南怀珂,见她方才脸上得意洋洋的神色此刻已变得冰冷尖锐,心里不禁一颤,疑心她究竟是心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莫不是哪里有错?
可是今天这一切都是妻子告诉自己的。
往日南怀珂再怎么刁钻他都可以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暂且不顾,可是如今她居然把手伸向自己的女儿,那他就不能不闻不问。
“珂儿你听见了没有,这香居然大有学问。你和秀儿虽然从小不是一起长大,可是血浓于水,你怎么能做出这样泯灭人性的事情来?!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
刘大夫说的话并不错,王太医也是这样解释的。
当南怀珂那天发现崇礼屋中有线香时,也和二伯表现出的一样震惊。
崇礼的衣食住行都是她亲自安排过的,每一件都必须是她院里自己备置,决不肯用府上库房送来的东西。
她曾三令五申院内不许用香,怕得就是有人在其中动手脚。没想到一不留神还是混入了这东西,细问才知,这东西也不过就是趁他们去太后宫里觐见时被送了进来。
他们是打听过的,知道崇礼正日日吃着豆腐,故而安排了这一个局。甚至于刘大夫鼓励崇礼每日一杯蜂蜜水养胃,那也都是他们精心策划过的,只怕线香作用太小,崇礼死得还不够快。
要是崇礼死了,众人也只会以为他是水土不服、人小体弱的缘故。
对方有备而来,目标看似直指崇礼,一则是为了除去长房的男丁,二则却是为了让自己尝到锥心刺骨之痛。
用心何其恶毒!
二伯父啊二伯父,这一切你究竟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珂儿,你还不承认?”
南怀珂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沉吟半晌说:“崇礼的屋中也曾燃过这种线香,这线香明明是有人主动送到我那去的,反而是你们,谁又能证明是我送给大姐的呢?”
她气定神闲是因为一切都做的干净利落,二太太惊见线香出现在怀秀屋中只以为是她使计,却不想这中间并没有经她之手。
二太太那边倒也不慌,她是有备而来,就算没有证据也能造出证据,是而她说:“你院中的丫鬟可以证明,就是你亲口下令让他们送过去的。”
南怀珂双眸一凝:“二婶,请你不要血口喷人。”
二太太也道了一声“带上来”,就有几个婆子押着南怀珂院里的丫鬟进得前厅。然而二太太瞧了却不见那个真正的角儿,神色便立刻不太自然了。
那个不在其中的丫鬟就是她的关键证人,难道是南怀珂事先收买了证人将其打发了?
她正暗自发愁,只见人群忽然一阵攒动,一个男子朗声问道:“二太太在找证人,可是在找小菊吗?”
第034章 舍奴自保
一个身量修长且极年轻的男子走了进来,将被绑缚的小菊往地上一掼,小菊便“哎呀”一声摔在那里。
二太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差点一屁股跌到地上。还不知情的南骏峨厉声斥责:“陈峰,你这是在干什么!?这哪轮得到你说话?”
“二伯说的是什么话,”南怀珂慢条斯理说:“难道伯父这么快已经忘了,上一次也是在这,二伯亲口答应我要善待哥哥的。如今你们站成一线要构陷我,陈峰身为父亲的义子我的义兄,维护自己的妹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那你这是干什么?”南骏峨指着小菊问。
“那就要问二婶了,二婶说的能证明我送线香给大姐的丫鬟,是不是就是小菊?”
二太太的拳头在袖子里攒得生疼,长长的尾甲几乎就要抠破自己的手心。
见她不说话,南怀珂走到先头被绑来的两个丫鬟面前和颜悦色道:“你们不要害怕,有我在这里为你们做主。我问你们,我可有让你们送过任何香料、甚至衣服、首饰、吃食任何能用得上的东西去过大小姐那吗?”
两个丫鬟方才已被吓傻,此刻见二小姐柔声细语,立刻摇着脑袋异口同声否认:“没有,从来也没有。”
南怀珂笑道:“未免后患无穷,我还是一次问清楚的比较好,我有没有让你们送过东西到过这府上任何人的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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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道:“没有没有,小姐进府后从来也没有和别的主子打过交到,一向都是和我们一块在院里的。”
荷香也赶紧否认。
南怀珂又问:“我有没有苛责过你们、虐待过你们,尤其是小菊?”
“没有。”
“我有没有特别对小菊好,优待她?”
“也没有,小姐待我们是一视同仁的。”
南怀珂露出满意的神色,背向二房夫妇对着众人说:“小菊、水仙、荷香,是二太太送到我院里的粗使丫头。水仙和荷香已经否认,看来二太太口中的证人就是小菊了。小菊,是不是你?”
小菊看了二太太一眼,低下头道:“是,是我,是二小姐让我将线香送到大小姐屋里去的。”
“大姐和我素来是有些嫌隙的,这点我承认。这样的姊妹关系,我又怎么会让你送东西去她那?”
“因为二小姐想要讨好大小姐,修补姐妹情谊。”
“那我也该送点像样的东西才对,这线香是什么玩意儿?既不名贵也不别致,单单是为里面的蜂蜜吗?你们说,我怎么会送这种便宜的东西去做姿态?”
小菊被顶的对不上来,支支吾吾半晌说:“方才只是我的猜测,我不知道为什么二小姐要我送这东西过去。总之是二小姐送的。”
“莫说不是我送的,就算是我送的,我既懂得这其中的厉害又怎么会在我弟弟屋中燃烧此香?崇礼病了这么久,难道我是用他试验?各位想想这人之常情,哪里有这样蠢钝的凶手?”
说着她又对南骏峨道:“怕是二伯还不相信我的话,若是不信,尽管请王太医来问。我也是在他治了崇礼一段时间后才发现屋中燃有此香,崇礼小小年纪病势汹汹,我怎么会做这起子糊涂事?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无论你们怎么解释,都说不通这件事。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故意构陷我,这人不止要害死崇礼,还要治我一个意图谋杀的大罪,好把长房彻底剷除!
你们再想想,刘大夫医治崇礼这么久都没有起色,怎么他治疗大小姐就那样一帆风顺,可不是太过可疑?还有这个小菊,偏偏就说是我送了那便宜线香去了大姐屋中,桩桩件件也未免太过勉强巧合。”
“二小姐说的有道理啊。”
“就算她要害大小姐,那她断然不会害自己的亲弟弟。”
“别是有人蓄意陷害,想看他们鹬蚌相争。”
南骏峨张口结舌被驳斥的毫无招架的余地,就听南怀珂又说:“刘太医是南家常用的大夫,差点医死崇礼;小菊是二太太送来的人,又指证我谋害大小姐。想一想这其中的相通一处,真是奇怪,这相冲的药怎么会这么恰好就出现在我们两房之中。二婶,你——”
“珂儿!”南骏峨已经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夫人搞得鬼,这回她搬起石头砸的不仅是她的脚,却还有他的脸面。
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南怀珂把话说下去!
“珂儿,你说的很对,我想一定是你什么时候不注意得罪了小菊这个丫头,她才想出这馊主意陷害你。奴才本就是伺候主子的,就算受了委屈也该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她却偏偏背地里这样搞鬼。是你二伯母没有调教好下人,我替她给你陪个不是。”
小菊知道自己已被捨弃,惊恐不已,跪在地上膝行向二太太喊道:“二太太,救我,救救我呀,我可是……”
不及她说完,宋妈妈已经冲上来甩了两个巴掌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太太送你去好好伺候二小姐,你竟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们快把她撵出去!”
南怀珂冷眼瞧着不禁十分错愕,二伯见风使舵的速度真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手中的证据的确不够有力,可是再无力,她也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等一等!”此刻见二伯要将一切推到小菊身上,南怀珂拦阻道:“小菊送到我这来就是我院里的人,就算要往外撵,也该是从我这撵,不劳你们费心。”
宋妈妈经过上次一顿揍已经下破了半个胆,如今听南怀珂这样说,便立刻住嘴不再发话。
小菊像是见了救星,又跪到南怀珂面前求饶道:“二小姐,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呀,您行行好救救我吧。我不要出去,让我留下吧。”
“二伯听见了?她这是承认了,今天这话必须说得透亮,日后可别让我蒙上那不清不白的冤屈。”
南骏峨僵硬的点点头:“既然你已经自证清白,那我自然也是公正严明的。”
南怀珂不接下茬,转而又对二太太说:“另外还有水仙和荷香,他们两个受了委屈,二婶,请你向她们道个歉。”
“你这丫头是失心疯了。”
二太太难以置信,让她和两个丫鬟道歉,这死丫头有没有搞错?她看向那个煞星,见对方却笑吟吟看着自己,满脸期待。
第035章 小菊之死(加更)
二太太一口血差点呕出来,又看向自己的夫君,见他微微朝自己点了个头便知他已看穿自己,一心想着要她做出一个宽容大度的姿态好息事宁人。
她再看看围观的嫡亲远门的,个个都用打量、怀疑的目光的看着自己,心里就一阵后怕,最后磕磕巴巴道:“是我失查,让你们……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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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陈峰已经割开捆住二人的绳子,荷香才十三岁,年纪小经不得吓,忙道“不敢不敢,太太快别说”。
水仙年长些已经懂事。
她先看了南怀秀一眼,感激她这样在意一个丫鬟的体面。心道自己从今以后生生世世都是二小姐的人,难道还要向二太太摇尾乞怜吗?于是站起来只略微欠身,含蓄地行了个礼。
南怀珂笑得心满意足,最后嘱咐二人带着小菊先回院子,随后问南骏峨:“这个结过二伯可满意?相信大姐的病癥结在哪您已经知道,剩下的就和我无关。”
二伯既然想保住二伯母,那就暂且如他所愿,听说怀秀病了那一阵如今病容残损要养好些日子,也算给了她一个教训。
他们想让她锥心刺骨,那她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只是始作俑者得了教训,其他的帮凶也该让他们知道厉害。
她还忙着,没空陪他们在这蹉跎。
南骏峨脸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看着她大摇大摆离开。
陈峰眼见事情告一断落,漠然看了二房一眼也请安离开,回到自己屋中跟李德水嘱咐几句。
李德水从他口中听说了前因后果,忍不住大笑起来,露出上下两排被旱菸熏黄的牙道:“这珂丫头看来还真是个人物。从前国公爷的二少爷去了,我就说只看这留下的女儿,这丫头好好教长大了不得,十个男人都敌不过她那小脑袋瓜。”
“小妹是有些小聪明。”
“哪是小聪明,她打小就比别的孩子强,心思也深细。我跟你都是看着她从哌哌落地到学步走路的——哦,她生下来时你还小。那时她跟在你后头要玩你手里的风车,你不给,她是怎么做的?”
陈峰忆起小时候的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这么说,倒是从小就古灵精怪。”
“宋妈妈是二太太的陪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宋妈妈她都敢打,合院哪房子女敢?”
陈峰收敛笑容摇摇头说:“太逞强好胜终究也不是好事,想不到这些年不见,她的性子竟变得这么烈。”
“如今她回来就好,你也不是孤身一人,长房有你们兄妹两个顶着,国公爷在外头也好放心些。”
这边正说着,门口有人来找,荷香得了令过来道:“峰少爷,我们小姐请您过去一叙。”
他道了声知道,就让荷香先回去,自己则又坐了一会儿,须臾披了大氅穿廊过院到了那处雅致的院子。
院里静悄悄,他便自己走到正屋廊下,刚想敲一下门框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肝胆俱裂的哀嚎。
“小姐饶了我吧,我求求你,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这辈子、下辈子,我都是你的狗。”
小菊挣脱开知夏和水仙的钳制爬到南怀珂脚下,抱着她的腿又哭又嚎。知夏上前一把将她扯开:“放开你的爪子,别碰脏小姐的衣裳!”
南怀珂缩了腿放到暖榻上,慵懒地斜倚在小几旁,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小铜火箸儿,漫不经心的地拨手炉内的灰。
崇礼差点死了,她也差点被陷害,偌大一个国公府,她只能靠自己保护自己。小菊背叛了她却还敢来求饶,真当她是软柿子好心性?
出了半晌神她才慢慢说:“我待你虽不见得有多亲厚,但也并非不好。知道你们人少活多辛苦,并不是不把你们放在心上。府里粗使的丫鬟每个月五百钱,我给足你们一千,不足的都是从我自己这添。被褥垫子都是最厚实的,不曾冻过你们也不曾短过你们什么。”
小菊一个劲地磕头认错。
南怀珂仍旧看着手炉里腥红的炭火慢慢说:“我知道今天你和二太太串通一气,是打量着她才是这个府里的主事人,我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远归女眷。”
“二小姐,不敢再也不敢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一时鬼迷心窍跟错了人,我……”
“你太哌噪。”
小菊住了口,撇着嘴忍不住抽噎。
南怀珂拿着小铜火箸儿指了指她说:“就是你这张嘴坏事。先是在前厅恬不知耻做伪证,现在又到这来扰我清净。”
“小姐,饶了我我吧。”
“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也不想再听见你讲出一个字。”南怀珂终于停止了拨拉炭火的动作,凤眼抬起斜睨小菊道:“做得出就要想得到。”
说着从暖炕上起身下来打开炉盖,端着那一炉细碎的小银炭,居高临下命令道:“把炭吃下去,我就饶你不死。”
小菊嗷一嗓子嚎出来,无奈左右都被知夏、水仙制住无处可逃。
二小姐!平日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二小姐,原来竟是这样可怕的人吗?!
“二小姐,我求求你行行好吧,我再不敢了,我、我,救命、救命啊——”
一个“啊”字没有喊完,南怀珂上前一把扣住她的两颊死力一按,就将一炉炭火往她嘴里灌了进去。末了又用炉子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将炭吐出来。
小菊躯干猛颤翻着白眼,嗓子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因为嘴被堵住,不少滚烫的碎炭都顺着嗓子被咽了下去,烫伤了食管和气管,痛得她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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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久,南怀珂才将手炉移开,知夏和水仙也松了手,小菊倒在地上翻滚扑腾,双手捂着脖子挣扎。
嘴唇周围和口腔全是燎泡,舌头被炭烧得已经发黑,大口大口的血往外涌出。气管被灼坏,呼吸越来越艰难。
众人漠然地看着她,都知道这是她咎由自取的下场。
半柱香的功夫后,地上的人终于停止挣扎和呼吸,两眼一翻咽下最后一口气。与此同时,她的手指还保持抓挠嗓子的动作,像是要抓开一个破洞让空气灌进去。
南怀珂冷哼一声:“拖去还给二太太。”
第036章 草草落葬
陈峰冷眼看着尸体被装入麻袋拖出去,知夏这才来请。他点了点头,抖落一身的白雪跨进门槛。南怀珂站在那亲自迎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喊了一声“哥哥”。
陈峰斜眼瞥到地上的血渍,荷香已经打了一盆水进来默默趴在那里擦拭。
刚才是怎样一副骇人的场景?
他又抬眼去看南怀珂,她在自己印象里却还是那个四五岁的小孩,是他背过抱过,趴在地上哄她骑马玩过的小妹妹。
想到当年那个被叛军吓坏的小妹妹需要他的保护,再看眼前,她竟已变得这样强悍和可怕。
陈峰这才微微颔首:“二小姐,好久不见。”
南怀珂听了这一声“二小姐”,哂笑着说:“太见外了……这些年可好吗?听德水叔说你也有不少难处。”
陈峰沉着脸问:“你找我来是为寒暄?”
这回倒换南怀珂愣住了,没有想到陈峰原来是这样冷淡的性子。也是,彼此都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又是多年不见,生分疏离在所难免。
她用帕子掩了掩嘴角,神色顷刻间就已恢复如常。知夏端着一个填漆茶盘进来,放下两杯茶在各人面前。
水仙抱着换了新炭的手炉站在外厅,知夏把茶盘给她,接了手炉回来塞到南怀珂手中,替她叠好暖榻上的褥子,这才恭顺地站在一旁。
陈峰说了一句:“你一向是这么多人精心伺候?”
南怀珂勾着淡笑偏过头看了知夏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喊了在那擦地的荷香一起带上门出去。
屋里只剩下两人,陈峰才开口问:“他们来搜东西时,崇礼有没有收到惊吓?”
“没有,他们是有备而来,直接就取了线香不曾乱翻。只是抓人时闹得动静大了些,王妈妈听了我的吩咐提前守着崇礼不让出去,所以倒也没多大的事。”
对方点了点头。
南怀珂温和道:“线香的事多谢哥哥帮忙,只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进入大姐的屋子偷换了她的香?”
偷换南怀秀的香让她染病是今天这齣戏的关键,没有这一步,剧本就无法按照南怀珂的安排去唱。一切的一切陈峰功不可没,因此南怀珂十分好奇,他是怎么在人多口杂的大院之内办到这件事的。
陈峰却并不解释,只是平静地答了一句“我自有办法”。
见他这样冷淡,南怀珂竟一时无语,不觉轻轻嘆了口气,低下头慢慢玩着茶盏的小盖,弄得屋里一阵清脆的响声。
陈峰问:“那个刘大夫,你打算怎么办?”
她仍旧低头玩着茶盏,只答一句你说了算。
“医者父母心,他却反其道而行,我虽无多大权势,要他在京城待不下去却也不是难事。”
刘大夫有问题那是半挑明的事,二太太为求自保,是不敢再跟他扯上关系的。
失去了国公府的依靠,又有治死副卿大人公子的前怨,再加上陈峰的推波助澜,不用多久就能让他自己收拾包袱滚蛋。
陈峰又问:“义父一向可好?”
南怀珂这才抬起头莞尔一笑:“父亲一切都好,他也问你好。”
陈峰见她眉宇之间既像她父亲又像她母亲,不禁想到义父的模样。岐国公的二少爷病去时还没有崇礼,当时国公把全部的父爱都倾注在这个女儿身上,夫妇两言传身教对她一点也不懈怠。
如今这小妹只身带着幼弟回到这虎豹环绕的地方,倘若出了三长两短,必如同要了义父的性命。
想到这里,他不免诚心诚意劝道:“小妹,如今在这不同海疆,事事不要强出头,以免得树敌过多,二则也得防着后背有人偷袭。当然你是个聪明人,但愿我这话是白说才好。”
这话倒是好意,南怀珂不禁笑起来:“多谢提点,我会小心的。”一边手上漫不经心摩着手炉,忽而烫了一下缩回,这才想起应该套上手炉套子。
眼光一扫,小几边就摆着昔日周吟秋送的绣活,南怀珂心中微颤。那晚周吟秋就坐在自己对面,说着话,声音细小,柔弱而美丽……
陈峰起身:“我先走了,岁末寒冬,你自己多保重。”
“等一等,”南怀珂忽然喊住他问:“周吟秋的丧失都办好了吗?”
“已经落葬,做了两场水路**事,表少爷又做主……”
陈峰没有往下说,南怀珂见他面露不快之色,心里一沉问:“周少游做了什么缺德事?”
周少游母子因惧怕周吟秋怀着怨恨自尽,将来化作厉鬼前来索命。因此请了师傅往周吟秋的脚底心上钉上桃木丁下葬,让她永世不得超生,也不得化鬼出来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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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大哥的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听了这话南怀珂心里烦闷,摸着手炉套子上精緻的绣花出神半日。
前世她自己是被毒死的,潘家的人会不会也害怕她变成厉鬼回来报仇,而往她的身上和棺椁上钉桃木钉呢?
“按理棺材该送回金陵落叶归根,可惜他们就给草草埋在了郊外。不知表小姐的亲生母亲得知,要哭成个什么样子。”陈峰看出她的不悦又问:“你和她有交情?”
她不想节外生枝,因此摇摇头说声没有,两厢无话便就散了。
知夏道:“小姐,怎么峰少爷如今是这么个人呢?从前在海疆时他可是非常疼爱你的。”
“这大约是他多年自我保护、防备别人的一种手段。否则一个人在南家生存十年,若不是这样的脾性怎么受得了那些人。爹是好意,希望他回来多长见识将来也好建功立业。只是当年对一个孩子来说,所面对的一切也太残酷。”
“可是他对小姐的态度也很冷淡呢。”
南怀珂透过窗户纸看见陈峰出了院门,这才报以一笑说:“哥哥到底是咱们长房的人,什么脾性都可以,只要他是向着我们的就好。”
又过几日南崇礼身子大好,整天在院子狂蹦乱跳,堆着雪人玩着冰凌,像是要把病那一个月的精气神都给赚回来似的。
南怀珂在阶上沖他招招手,他便一熘小跑扑在姐姐怀里。
南怀珂替他擦着额头上汗,一伸手往他领子里去探又是一手汗:“又该换身衣服,不然一会儿就带生病。先进屋来暖暖。”
“姐姐我想出去玩。”南崇礼被关在小院简直快要憋疯,哪像过去在海疆那样自在。
正好昨日太后又派人来催促,等崇礼身子一好就带进宫去让她瞧瞧,因此南怀珂便说:“这里也没有和你年纪相仿的姐妹兄弟,是怪没趣的。我带你进宫去见太后好不好?”
南崇礼想到御花园的异草芬芳,太后宫中的水陆八珍,还有好气又好玩的和孝公主,便连忙高声说好。
第037章 偃旗息鼓
如今日长一线,天亮得稍微也早。
二太太已起了大早,此刻正坐在正堂上,外头各执事婆子站了一排,排着队一个个进屋来听差。
这会儿她也累的不行,因为休息了几天积压的事情挤了一大堆,少不得重新一桩桩一件件安排下去。外头人都奇怪,二太太是最爱弄权的,怎么会捨得一连休息了好几天?
却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天演完那场构陷南怀珂的大戏,回到屋里就被老爷噼头盖脸训斥一通。
本来南骏峨见女儿病了很是心疼,结过却发现这一切的起因竟然出在自己屋里。
二太太要折腾南怀珂他不贊成也不反对,然而这种事一旦做了,就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现在妻子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让人留下话柄连带他也在晚辈面前没有脸面,南骏峨如何能不恼羞成怒?因而一气之下搬到外书房去住了几天。
二太太的计策扑空不说,又被逼着当众跟几个奴才道歉,本就心里不快,老爷居然睡到外书房去,更是臊得她没脸见人。
正没奈何时,外头又有人说门口放了个麻袋,一问是谁送来的,却是一概不知。
她便做主让人提进来。
“打开。”
丫头得令就去解繫着麻袋口的绳子,解了绳子拉着袋子往下一扯,竟然露出一张大白脸。翻着白眼、满嘴血污燎泡,分明是个死人。
丫鬟们吓的惊叫一声一闹而散,二太太也已认出这是小菊,这般恐怖的模样刺激的她头晕眼花,两眼一翻当时就晕了过去。
众人七手八脚把她抬进去餵水,她随后才慢悠悠转型。
“那死丫头这是向我示威啊!”二太太头上绑着抹额咬牙切齿道:“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高门大院里处死一个犯了大错的奴才本不是大事,但是这样杀了她的人再丢到她面前来,这其中警告和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二太太何时受过这种挑衅,又气又惊活生生憋出一场病,休息了几天才见转好。
这一回长房有惊无险,二房却陪了夫人又折兵。老爷气跑,母女生病,真是一点儿好处也没捞到,她养了几天这才重新攒足精神。
此刻二太太听了宋妈妈的耳语,心不在焉又听了底下婆子几句回话,发了对牌钥匙便遣散众人往里屋走去。
宋妈妈跟进来,殷勤地铺好靠枕褥子,扶着自家主子躺到暖榻上歇神。
二太太扶着额手里抱着个引枕问:“什么时候去的?”
“就方才,要使马车也不问一声,直接就越过咱们打发了人去办。”
二太太冷哼一声说:“她是主子,想要使什么直接办就是,原也不是非得问过我的。”
“可是进宫这档子事呢?这样的事,她一个晚辈,怎么着也该到太太屋里来示上。她倒好,自己就冒冒失失去了。”
“太后喜欢她我又有什么法子,到底是我那两个女儿大家闺秀好心性,比不得她会阿谀奉承讨乖卖巧。连老爷她都敢当面顶撞,哪里还会把我放在眼里。”
“那小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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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家生子,爹妈早不在了,死就死了。只是你瞧瞧她死的多惨,那南怀珂今年才多大?小小年纪竟然这样狠心毒辣,真是让人后怕。”
宋妈妈低声说:“太太,要奴婢说何必和她这样纠缠下去,直接想法子毒死就完。太太何等尊贵,还要和她牵扯没完?”
“不可,如今都知道我和她结下了仇,以后但凡她磕了碰了,旁人第一个就会想到是我。千万不可以冲动。”
“那太太的意思……”
“容我想想吧。秀儿怎么样了?你陪我去看看。”二太太说着就起,披了斗篷冒着风雪往隔壁两个女儿的院子过去。
大儿子南崇铭自打成婚后就另闢了一处院落住,怀秀怀贞姐妹两同住一个院子倒也宽敞。
南怀秀的病起的比崇礼晚,因而崇礼已经活蹦乱跳的时候,她还恹恹的躺在榻上发呆。二太太心疼女儿,一日两趟的让人来问,又天天的药膳进补,眼看着总算也是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了。
此刻小女儿怀贞坐在暖榻另一边,趴在桌上专心致志描着绣花式样。怀秀瞥了一眼说:“如今多大了还喜欢弄这个,描就描了,还转爱拣那最繁琐的式样,也不嫌麻烦。”
怀贞停了笔笑道:“这能静心,大雪天也没处逛去,做这个好打发时间。”
“怎么就没地方逛去,前几日潘瑞佳才递帖子过来邀咱们去玩,你怎么不去?”
“姐姐病着不能去,我一个人去好没意思,算了。”
“潘家虽然比我们差些可也是世家,该多走动的。母亲常常这么提点,你倒一点都不长进。再说咱们这样的身份,京中多少公子巴不得贴上来,你倒好,整天窝在屋子里弄这些。”
怀贞听了这话,眼前却想起另一个人来,那个人一直藏在她心上,空了就拿出来想一想。想着想着脸上便自己升起一团红霞,低下头只是含羞一笑。
丫鬟进来禀报太太来了。
二太太带着人来,放下一盅燕窝快叫女儿喝:“看你病了这些日子脸上都黯了,赶紧补一补。”
怀秀气道:“都怪那个烈货,专和我作对。这次我要不是我命大,差点折在她的手上。”
宋妈妈添油加醋:“可还说呢,如今二小姐得意洋洋没事人似的,一早又进宫去了。”
南怀秀一听柳眉倒竖,扯着自家母亲的衣袖就急:“母亲,她怎么自己进宫了?母亲身有诰命,怎么不是母亲带她进去?也能带着我一起进宫呀。”
“她心眼多,懂得巧言令色讨得太后喜欢,我们正正经经笨嘴拙舌哪比得过她?诰命不诰命的都大不过太后的懿旨。”
南怀秀满脸怒容,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憋了半天骂了一句:“呸,揣奸把猾的玩意儿。”
知女莫若母,二太太按着怀秀的肩膀正色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你可别自作主张,如今为她的事已经惹怒了你父亲。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她过不去,以后慢慢收拾也是一样的。”
“母亲,咱们再不做点什么只怕要无立足之地了。她连小菊都敢杀了放到你屋门口,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二太太明白她说的有理,可心里思量南怀珂又有几天好蹦跶的呢,等寻个婆家往外一嫁,她有本事再去婆家闹去。等把她嫁出去,大房还剩下一个南崇礼根本不足为据。不如暂时偃旗息鼓,自己也能多宽心些日子。
于是拿这话安慰了女儿几句,也就是了。
怀贞听了心里却难过,好好的姐妹做不成偏偏成了冤家,心中不住地嘆气。
第038章 徐氏美人
南怀珂和崇礼这边去的不巧,皇帝着了风寒太后正亲自去看望,院子里有几个年纪小的宫女正在廊下踢毽子玩。
女官秉着太后的懿旨要留她去偏殿休息,太后早着人将上回她住过的屋子留着,好让她以后偶尔来住。
南怀珂笑着谢过,因想这毕竟不是太后对她亲口所说,太后不在,贸贸然留在这不合规矩,便暂且携了崇礼去御花园赏雪,过一个时辰再回来。
女官答应,便又派上次伺候过姐弟两的翠浓跟着。
如今风雪既停,晖晖冬日照着积雪像要燃烧融化,人走在路上倒也不觉得十分冷。
崇礼欢蹦乱跳跑在前头,知夏就搀着南怀珂慢悠悠跟着,倒是翠浓紧张得不得了,一个劲儿的劝他慢慢跑,小心地上湿滑。
果然崇礼就脚下打滑,手舞足蹈一大通愣是没能稳住自己,末了还是吧唧摔在一层冰上。
纵然是自己的弟弟摔得四仰八叉,南怀珂还是忍不住乐起来,知夏也笑:“让你乱跑,如今可知道厉害了。”
翠浓慌得不行,赶紧过去扶起崇礼,拉着他转了一圈问:“小少爷有没有哪里伤着?”
崇礼直说没有。
知夏和南怀珂慢慢走上来,后者坦然道:“男孩子家磕了碰了,就是留块疤也没什么大不了。”
翠浓也笑,放开南崇礼说:“南二小姐不知道呢,为着前些日子小少爷的病,太后食不知味天天想着念着。如今好不容易康复,要是还没见着太后的面就在奴婢手下伤了,奴婢不能完璧归赵可真是渎职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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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听她说话得体持重,容貌虽非格外出众,但笑容甜美温婉,一对浓黑的眼眸点缀在雪白的面庞上格外秀雅温润。
看她从容温婉、言谈得体,倒不像寻常婢子,南怀珂是而笑问:“你倒像是读过书的?”
翠浓眼神有些飘忽,低下头说了声“是”。
原来这翠浓从前家中也是世家,只因祖父过去题过的一首称颂前太子的诗词被人拿去告发,说是对当今皇帝有大不敬之意,这才一家子下了狱。
当年皇帝本非太子,蛰伏多年才终于挣得储位,因此最恨别人提起他的过去,总怕有人背地说他名不正言不顺。偏偏翠浓祖父的诗是一首旧作,题时前太子尚在,后来宫中虽然风云突变,可是这诗的事情早被忘到九霄云外。
皇帝虽然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在争夺皇位的过程中多少干过一些很不体面的事情,如今成王败寇自然是不愿意让人想起。因而当年刚登基时因一系列的文字狱杀了许多人,翠浓家便在其中。
家中男丁被悉数处斩,她母亲怀着两个月的身孕充入宫中。后来偶然遇见太后,太后见她大着肚子心中也有感触。
争夺皇位、大兴文字狱,其中损伤多少人命自不必提。大约太后也想为皇帝多积阴骘,因此对翠浓母亲施以不少照拂,其母又是闺秀出身识得许多诗书,言传身教自不必说。翠浓七八岁时母亲病故,所以她就被一直留在太后宫里听差。
此刻她见南怀珂居然一猜就透,不觉十分惊奇地点点头说:“二小姐猜得一点儿也不错,当真是七窍玲珑呢。”
正说着就听崇礼喊了声“小猫”,众人还没看清,这皮猴就跟只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宫里哪来的猫啊?”知夏问。
翠浓道:“姑娘不知道,宫里的主子都喜欢猫,尤其是皇上,所以皇宫里一直有猫儿房驯养各种猫儿。小少爷刚才看见的也许就是那逃出来的,猫儿最是诡谲机敏,不好管束呢。”
南怀珂道:“崇礼小孩子家不懂事,咱们还是快点跟过去,免得他闯祸。”
“二小姐说的极是,奴婢先上前头找去,您慢点走留心脚下。”
主僕二人顺着园路慢慢往前走,转过花圃就是一条岔路,依着直觉往右边走去。走不多时就看到前头一处石桌椅那挤着一小簇人。
临着这边坐着一位妇人,身子纤弱却格外奇秀清逸,穿着打扮虽不富丽辉煌但也都是内宫样式。南怀珂心知这必是哪宫的主子,遇着今儿天气晴好出来赏雪晒暖,于是就要转身回避。
“表妹”。就听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
南怀珂回头一看,见萧砚仍旧是一副剔透如玉的样子,心中不觉好笑。这可说是位当之无愧的美男子了,将来再长大一些真不知要祸害多少姑娘。
对方眉朝她走过几步,一脸玩世不恭地笑道:“瞧这多巧,咱们又遇见了。”
她微曲身形示意一番又看了一眼那个妇人,眼中是探寻的意味。
“这位是我母妃,徐美人。”
南怀珂又行礼请安,眼看这徐美人生得冰肌玉骨体态妩媚,只是穿着打扮十分节制谨慎,倒像是不太得宠的样子。
萧砚问:“表妹连日照顾崇礼劳累,不知如今可大好?”
“回八殿下的话,臣女并无甚大病。不过是照顾弟弟几天有些亏了精气神。如今依着太医的方子已经调理过,并无妨碍处。”
徐美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南怀珂问:“听砚儿喊你表妹,你就是太后的外甥孙女?”
“是。”
“刚回京中一切可还习惯?”徐美人和气地问,萧砚就站在一旁含笑望着南怀珂。
“多谢娘娘关怀,一切都好。”
这边寒暄几句,那边翠浓牵着崇礼过来,一见了这景况立即伏地请安:“娘娘恕罪,因为方才小少爷跑得忒快所以奴婢赶着去寻,未来得及替宫外女眷引路。”
徐美人笑得温和,声音轻柔地说:“无妨的,我和八皇子只是在这喝茶没有大碍,你无需自责。”说着又请二人品尝自己亲手熬煮的红豆黑米汤,说是天凉喝这个滋补又暖身。
南怀珂本想告退,无奈萧砚在一旁劝:“表妹尝尝,我母妃熬的红豆黑米汤最是好喝,不到天凉可是没得吃的。”
崇礼已经从徐美人手中接过,吧唧吧唧喝起浓稠香甜的汤水来,南怀珂见状也只好喝了一小碗,夸赞谢恩一通这才告退。
徐美人慢慢走回自己位置上坐下,倒了壶茶,见儿子还是望着少女离去的方向出神,不禁嘆了口气唤:“砚儿。”
萧砚这才回过神来。
徐美人贊:“这南二小姐果真是一表人才。”
“是,皇祖母也很喜欢她。”
“那你呢?”
萧砚垂眼像是在回味什么,须臾带着一点少年独有的青涩表情说:“母妃不知道……她和京城的公主小姐们很不一样。”
徐美人意味深长地说:“是啊,这样的家世容貌和举止,未来必是要嫁王侯将相之家做当家主母,不是咱们能配得起的。”
萧砚一愣,不明白母妃怎么突然说出这一番话,但聪明如他很快也就琢磨过来,心里不禁感到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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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很得太后喜欢对外也一向恭敬得体,但私下性子其实有些乖僻,因此当下收起笑意,把脖子一梗偏要拧着说:“儿臣也是父皇的儿子,如何就不配了。”
徐美人眼圈泛红痛心不已:“我往常怎么教导你的,今后不要再说这话,多想想你哥哥,想想他如今是怎样。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想起哥哥,触及了母妃的伤心处,萧砚燃起的不甘被撞得粉碎。心中长嘆一气,憎恨、悲愤、无奈搅在一起,终于化作一摊苦水。
“母妃想到哪去了,我不过是打个招呼。母妃放心,儿臣会安守本分的。”
第039章 心腹宫人
那边太后已经回宫,不多时女官引着南家姐弟来请安。
太后不等二人下跪行礼就忙招呼到跟前,一把抱住崇礼嘘寒问暖。眼瞧着他瘦了不少,脸蛋儿也没刚回京时圆润,不禁红了眼问:“真是可怜,怎么病得这么厉害?”
曹女官在一旁说:“小少爷瞧着像是底子很不错的呢,没想到会病得这么厉害。”
曹女官陪伴太后就像知夏陪伴南怀珂,那是久经考验深得信赖。何况她从又是在太后身边,虽也是服侍人的宫女却有品有级,是个体面的婢子、奴才里的主子,就连皇帝和她说话也是一向客气。因此这会儿她在一旁跟着唠上几句,并不会有人责怪。
太后也点头称是说:“我看他们姐弟体格都是素来好的,病成这样实在不应该。”
南怀珂只是微笑,并没有顺着话头告状。南家内部的矛盾要是摊开来将只会惹人笑话,何况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告诉太后求她出头也未免师出无名。
太后又问:“珂儿你自己怎么样?王太医说你脸色也不好。”
“多谢太后关怀,王太医照顾十分周到,照着他的方子喝了几次早就没有大碍。您瞧臣女脸色,是不是比刚回京时还要红润?”
太后见她语气松快,不禁笑着对曹女官说:“你看看这姑娘倒像个没事人一样,难为我在这牵肠挂肚。”
曹女官对南怀珂说:“太后早晚惦记小姐和少爷,几天都不开怀,要是小姐再不进宫,太后只怕要亲自到府上去了。”
南怀珂听了忙谢不释口,又从知夏手中接过东西奉上说:“太后慈爱臣女无以为报,唯有这浅薄之物今日奉上,以报万一。”
曹女官接过又递到太后手中,太后瞧了,原来是一条狐皮毛缝制的冬抹额,绑在额上可以抵御风寒,正是她这个年纪最用得上的日常用品。
看针脚就知是南怀珂所制,虽然还略显粗陋却已比过去有了进步。再瞧抹额上缀着的珠玉,华光璀璨十分名贵,因而问:“这仿佛是哀家上回赏你的东西,你怎么捨得用在这上面又还回来?”
南怀珂跪下满怀恭敬地答道:“臣女在京无人依傍教育,多亏太后念在母亲的份上多加照拂。臣女一切所有皆是太后所赐,自当尽心图报。只是父亲清廉,臣女囊中羞涩,所以才斗胆用了上回太后赏赐之物,还请太后不要见怪。”
太后很是受用,忙让曹女官把人扶起,拉着她挨着自己坐下说:“你有这样的孝心哀家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见怪,只是你自己身子也才好,该多保重才是。”
她仔细端详面前的小丫头,越看越是喜欢:“有件事哀家也想了几天,今天说与你听。”
南怀珂以为是什么大事这样郑重其事,慌忙站起欠身回话:“太后请吩咐。”
太后忙拉着她又坐下:“不是什么大事,哀家问你,你院里有几个丫鬟婆子?”
“一个王妈妈是自幼照顾崇礼的,还有我贴身的知夏,如今院里还有两个丫鬟,还有两个我从外请来的厨子。”
太后点点头说:“我想了许多天,才这么几个人断然伺候不过来你们姐弟。你院里的丫头都不如意,要不然也不会连累崇礼大病一场,再添人也不要从府里添了,外头来的我都不放心。”
南怀珂温言,心中已猜到七八分。
“你又不能常在宫里住着,住在外头哀家也不放心,所以哀家和曹女官商量了,从这往你那边拨拉几个人去伺候。”
南怀珂一听忙道使不得。
太后又说:“使得,派过去的也不是哀家跟前少不得的,但也不是外头粗使不得力的。这人选都由曹女官精心挑过,有他们伺候你们两姐弟,就像把你们拴在我身边一样可靠。”
“宫里的人来府里伺候,这样的荣宠臣女不敢承受。”
“你放心就是,这事哀家已经跟皇帝皇后说了,他们也不反对外人就更不敢多嘴。曹女官,去把那几个喊进来。”
曹女官去了,不一会儿就进来两个宫女两个太监,齐齐跪在地上请安问好,里头就有翠浓。
曹女官指着翠浓和另一个宫女对南怀珂说:“翠浓上回就照顾过二位,二小姐也瞧见的,为人周到乖巧又识字懂事,太后做主赏给二小姐;这一个叫小蝉,也跟了去。另外太后想着,小少爷是个男孩,身边原也该配个小厮,只是你们姐弟同住男子进出多有不便,因此奴婢做主挑了两个小太监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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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点头道:“这样甚好,曹女官都给你想周到了,你把这四个人带回去哀家就放心了。至于以后他们的月钱……。”
南怀珂忙站起来道:“太后慈爱,臣女已是感激不尽。至于他们的月钱……这一去从此就不是宫中的人了,再要太后这边出银两于情于理都不通顺。臣女用了宫里的人断断不敢再要宫里破费,他们既是臣女的人,臣女以后自该担负起这个责任。”
太后听了一边心里称许她懂规矩,一边又不放心。
国公府里那个掌家的二太太她已经见识过,因此这四个宫女太监虽说不上千挑万选,但也都是这宫中得力的,只是又怕二太太在生活上剋扣。
不过转念一想,她也不能护着这丫头一辈子,无论是在府里立住脚跟还是以后嫁人为妻,最终要靠的还是她自己。如今赏了她四个人,就且看看她能不能物尽其用。
因而太后点头答允。
太后的意思正合南怀珂心意,她本来就不放心府里的下人,出了小菊的事更不肯再用新送来的人。如今太后肯赏人下来,这些人本就是太后身边的,一来在宫里久了,本来就比外头的人机灵;二来跟着她一同回去,就十足是她的人,也不必担心吃里扒外。
因此推辞一番也就谢恩收下,很快,这其中两个宫人就派上了大用处。
第040章 借花献礼
那四个宫人既是太后赏下的,自然是比旁人强上一等。
崇礼正在折腾的年纪,而王妈妈却年纪大了,南怀珂有意让她留在身边安心养老,不必再日夜操劳。
翠浓照顾过他们几回,崇礼和她也亲近,她又本是官家出身知书达理,崇礼身边跟着照顾是这样的人的话南怀珂就能放心许多。
最后她便留了翠浓和叫小张的太监去照顾南崇礼,自己则留下小蝉和唤作小牟的太监,水仙和荷香日常的负担也就减轻不少。这一下,院子里便更加有条不紊。
一番忙碌,知夏命人收好太后赏的药材,又应要求亲自去库房找出一个小盒,进屋放在南怀珂面前说:“找来了,小姐总不用,上面都积灰了呢。”
南怀珂打开盒子确认过说:“就是这了,咱们走吧。”
外头小蝉已经自觉掀开帘子,台阶下立着的小牟上来问:“小姐要出府吗?”
“不出去,就在府里。”
小牟应了一声又恭恭敬敬退到一旁,南怀珂朝前走了几步回头笑道:“小牟小蝉陪我去吧,府里你们也该多熟悉熟悉,知夏留在房里,这会儿有什么事你看着做主就是。”
小牟小蝉欢天喜地说了声“谢姑娘恩准”就跟了上去,惹得知夏一阵笑:“什么恩准不恩准呀,这里又不是宫里头,忒大的规矩。”
小牟也笑,一边跟着出院子一边说:“太后命小奴伺候小姐,小奴不敢忘了规矩。”
南怀珂笑笑说:“嘴巴抹了蜜不成?在我院里不用太拘束,平日只要做好你们自己事就行。”
三人穿堂过院到了一处院子门口,就听得里头嬉嬉闹闹的小女孩儿的声音。小牟上去敲了门,门打开探出一个小丫鬟的脑袋,一见南怀珂连忙将门打开,恭恭敬敬问:“二小姐好,二小姐有什么事吗?”
南怀珂见她言行举止很是乖巧,心里就有了底,心说果然没有看错三太太,连她这里的粗使丫头都调教很规矩。
“我找你们三太太。”
小丫鬟便喊等一等自己就去通报。
三太太在屋里看书写字,院子里两个女儿正带着丫鬟们在踢球玩,一片嬉闹声包围里,她却独自静心。
此刻听到二侄女求见虽然心里觉得很唐突,但细想一下大约也明白一点,就让人将她请进来。
人进了屋,三太太正欲起身,南怀珂已先虚跪一下道:“三婶安。”
“快坐,”三太太客气道:“吃过饭没有?我这正要摆饭,要不要一起用一些?”
“三婶不必忙,我略坐坐就走。”
言毕,小蝉已经端着找出来的小木盒过来放在桌上,打开盒盖子朝三太太那边摆去。原来里头是两支时兴宫花,每支宫花上头都镶着一颗珍珠,成色极好。
三太太心下就明了,只是不说话等着她先开口。
南怀珂笑笑说:“这两枝宫花的颜色并不合适我,想到怀碧怀湘两位妹妹正当年,所以就特地给两位妹妹送来。”
三太太青年丧夫早就心如止水,穿着打扮一向简素单调,平时那些玉琢金镂她是连看都不看,此时见了这圆润的珠子却也大感稀罕。
这两颗珠子因为是用来点缀宫花的,所以尺寸不大,但小巧精緻没有半点瑕疵,一颗少说也要两、三百两。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那两个丫头哪用得上这么贵重的东西。”
南怀珂并不指望用这两颗珍珠来收买人心,这只是投石问路的一块敲门砖而已。
“二姐姐来了!”
三太太正想着怎么推辞,外头两个女儿已经跑了进来,都是十岁上下如花的年纪,活泼动人一点也不拘礼。
“二姐姐好。呀,好漂亮的宫花。”怀碧一眼看见盒子里的稀罕物,怀湘也挤到一旁稀罕:“这么漂亮的东西,从前母亲怎么没拿出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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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太太说:“不是我这的,是你二姐带来的。”
南怀珂笑着从盒子里取出宫花对两个妹妹说:“这是专门送给你们的,拿去戴吧。”
两个小姑娘眼里只有绢花的漂亮,不曾在意珍珠的价值,因此乐呵呵的接过谢了姐姐就嘻嘻哈哈跑到一旁照镜子去了。
南怀珂看着两个妹妹轻声说:“再过个三年五载两位妹妹就到适嫁的年龄了。三伯已经不在,大约怀碧怀湘的婚事也是要由二伯父做主了罢。”
三太太在心里嘆了口气没有回答,这正是她最担心的地方,二房会尽心尽力为她两个女儿挑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婿吗?还是拿着她的两个宝贝去换取利益?
南怀珂看她一眼说:“不过也未必,眼看着不等妹妹们到舞象之年我父亲就该回来了。父亲宽厚,想来在这件事上也会好好斟酌的。”
三太太愣了一下,忽而就明白了她今日的来意。
南怀珂却转开话题用轻快的口吻说:“原来这礼回来就该送了。只是当日匆忙,后来不多时崇礼又病了,所以拖到这会儿才来问三婶安。三婶在看什么书呢?”
对方取过看了一半的书册给她看,又说:“正看到大禹谟。”
南怀珂看了一眼放下,又仔细端详了三太太几眼。但见她穿着一身石青色衣裳,只有袖口和领口有一些绣花纹样,十分朴实。
她心中一笑说:“三婶清雅端庄、富有诗书,珂儿敬佩不已。”说着起身道:“今日打扰久了,我先回去。三婶留步。”
三太太也起身道了别,就见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离开。再看那屋,两个女儿正互相换戴对方手里的宫花。女儿高兴她心里便也高兴,于是也不再多做他想。
那边小牟跟在后头屁颠屁颠问:“小姐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样赏人了?”
南怀珂拿指头狠狠戳了一下他脑袋道:“把你宫里那些规矩都忘了罢,那是我们府上的三房太太,是我长辈。我给她东西那叫孝敬,本是应该的,她给我东西才能勉强称个赏字呢。”
小蝉笑了一阵对南怀珂道:“小姐回去吗?院里厨房的饭菜应该都备好了。”
“回去开饭吧,晚了崇礼又该喊饿。”
“小少爷正长身体呢,饿了就是在抽条长个,是好事。”
三人便往回走,边走小牟边说着笑话逗自家小姐高兴。正热闹间路过府里园子,却听得有人招呼一声“二小姐”。
第041章 二更之约
不远处小木桥上站着一个年轻公子,见他们停步,便裂开嘴边笑边往这里过来。
“二小姐,多时不见呀。”
周少游来回看了一眼小蝉和小牟,心道这两个大约就是宫里赏下来的奴才,真是好大的面子,心里就更加火急火燎想要攀附上去。
“二小姐一向可好?”
南怀珂冷笑一声不答话,扭头就走,周少游赶忙奔上去拦住她。
周少游这样的举止莫说是在大户人家,就算在外头大街上也是十分不雅观的。人家姑娘要走,一个男子岂有岔开双臂拦住的道理?如此言行,和那些涎皮赖脸的地痞流氓是没有什么分别的。
小蝉小牟看了都十分惊讶,他们在太后宫里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男人的,即使有,这样不守规矩的人也早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小蝉搀得南怀珂紧紧,轻轻扯扯意思是要她快走。南怀珂知道她紧张,便喊她先回院子关照崇礼准备吃饭。小蝉只得听令,走到远处却又停下,躲在树后暗中观察以防不测。
周少游舔着脸笑嘻嘻问:“二小姐近来可好,我可是时常想着你啊。”
南怀珂抱着手炉心想这人真是没脸没皮极了,上次给他下了个逐客令,他竟一点都不懂得收敛,还这样不顾廉耻地贴上来。
这无耻的东西是正房出生,周吟秋那样知书达理的姑娘却是妾室所生,真是造化弄人命运无常。
周少游见她摸着手炉套子上的银杏绣纹,只当她是害羞,于是又近一步神色暧昧地问:“二小姐闲时就没有想起过我?”
小牟上前一步伸手隔开他,南怀珂却忽然抬头莞尔一笑:“我也多时不曾见过表少爷了,总想着要聚一聚呢。”
周少游顿时喜上眉梢道:“二小姐若是有心,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我有缘不如今日一聚。”
小牟也噁心个没完,他跟着太后宫里当差,太后宫里是素来清净持重的,哪里容得下这号败类。可是如今他的主子是南二小姐,小姐不发话,他就不能对眼前的人动手。
南怀珂却笑了笑说:“哪里聚都不方便,人多眼杂我不喜欢。”
周少游眼见有戏忙殷勤道:“那二小姐想去哪里聚,你只管说,我一切照办。”
南怀珂的眸子里仿佛波光潋滟,声音柔软地说道:“二少爷若是真心……园子里的蔷薇圃旁,墙根那有棵三人合抱的银杏,那地方往日清风细雪极为清幽。今夜二更,你去那里等我吧。”
“真的?”周少游眉开眼笑问:“今晚二更,二小姐真去。”
“要是不信就别去了,岁末冻寒我也乐得在家捂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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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别别别,我是随口一说,是我该死。那我今晚就在墙根那等你。”
南怀珂冷冷笑着就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一眼说:“表少爷真的要来吗?色字头上一把刀,我看还是算了吧。”
周少游此刻已被引逗起来哪里还肯散伙,听南怀珂这样说以为她要退缩,着急忙慌就道:“你来我就来。”
南怀珂嫣然一笑就往回走。周少游看得眼都直了,伸长了脖子盯着对方离去的方向,只觉胸内奇痒无比,直到再看不见南怀珂,这才依依不捨地离开。
知夏刚灌了汤婆子放在被子里暖床出来,就看到帘子一撩,小姐带着寒风进得屋里,于是赶紧上前给她解了斗篷风帽。
一扭头又看见小蝉站在门口既不进来也不出去。
“小蝉你干嘛呢?快把帘子放下,冷风都灌进来了。”
南怀珂看她一眼说:“别理她,她心里有气。”
“这是怎么啦?”
小蝉想了想,干脆放下帘子跨进来低着头蹙眉说:“小姐理那种人干什么?请恕奴婢直言,那分明是个丧声歪气的奢淫子弟,犯不着和他多说一句。他哪一点配得上小姐,小姐怎么还主动约他?”
南怀珂站在火炉边烤着手问:“你觉得我做得不妥?”
“奴婢不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替小姐不值。方才小姐不是说他是商贾子弟吗?就算小姐肯,太后也不会同意。”
知夏茫然问:“说来说去这到底是在说谁?谁欺负小姐了?”
小蝉把个小嘴一撇,就把方才的事情一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知夏听得明白,笑着把她搀扶起来说:“你慌什么,你是刚来不知道,那个武陵子弟咱们小姐才瞧不上呢。”
知夏说完又对南怀珂道:“小姐心中定是有了主意。”
南怀珂这才笑起来说:“小蝉你看看,你得多和知夏学,须得沉得住气些。”
小蝉听得糊里糊涂不明所以,南怀珂并不准备和她解释太多,便让她出去传饭,又让知夏喊小牟进来。
小牟心里本来也看周少游不顺眼,进来时刚要说几句,想了一想还是忍住,转而问有什么吩咐。
南怀珂烤着火说:“你凑近来。”
小牟便走过去,南怀珂附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末了神色肃然地看着他问:“你可能做到?”
小牟退后两步噗通跪下伏地说:“太后把小奴赏给了小姐,那小奴这条命就是小姐的。小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是您吩咐的,小奴豁出命都要办好。”
“嗯……小张那个人怎么样?”
“他和小奴是同日进宫的,情同兄弟。”
“这事你觉得他靠得住吗?”
小牟不好意思地说:“不怕小姐嫌恶,在宫中这样的事不是没有见过,正因为如此太后才派我们来,小姐也不至于受了外人欺负。”
“竟然是这样。”南怀珂颇有些意外。是了,那宫里是个什么地方,太后如今看着慈善,却也是风刀霜剑中磨砺出来的。于是她低头轻轻“哦”了一声,弯腰将他扶起说:“那就说定了,你且出去,晚饭后过来。”
小牟便退了出去。
南怀珂又出了会神,听见那边说饭已经摆好,便打起精神出去和崇礼一块儿吃饭。席见热热闹闹,南怀珂和知夏说说笑笑,竟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第042章 自投罗网
周少游自得了美人邀约,一连推了两家吃酒的帖子。晚上连饭也吃不下,只喝了一碗火腿冬笋汤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等约定时刻快些来到。
眼看外头天色总算暗下来,他已然犯困,但又怕错过了时间便强打着精神,只等着时间差不多就披上大氅往外头走去。
“少爷去哪里?”丫鬟赶上来问,被周少游“滚滚滚”打发到一旁。
“少爷这么晚去哪?”到了门口小厮也问。
“去给我燃盏灯笼过来。”
小厮点了灯笼过来,周少游接过说:“都别跟着,坏了我的好事仔细你们的皮。”
“少爷这是有什么好事?”小厮舔着脸问。
“冷冬残月,温香软玉,懂不懂?记得给我留门。”
小厮听了便知是少爷老毛病又犯了,讪讪的笑着送了出门。
且说着,晃晃悠悠提着灯笼一路到了蔷薇圃,眼瞧着还没人影儿。周少游心道姑娘家准是要好好打扮打扮,女为悦己者容嘛,不禁心里乐开一朵花。
蔷薇圃到了冬天花叶凋零,漆黑一片本就没有人来。等了一会儿冻的不行,他便干脆把灯笼挂在枝丫上,双手缩进袖子原地来回踱步取暖。
南怀珂呀南怀珂,看你平时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原来也是装腔作势。
姑娘家嘛,死缠烂打说两句好话谁不心动,就算是岐国公的女儿也不能例外。她如今是悍,等成了他的人,看他收拾得她服服帖帖。周少游想到这里不禁低声笑了起来,好像金山银山已经堆在面前。
又等了一个时辰却仍旧不见佳人倩影,正着急间就听哗啦啦一前水声从墙顶当头袭来——好大一桶水淋得他一个冰凉透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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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什么人?!”他分明听到那里有人偷笑,然而等跑出蔷薇圃绕到墙外头来看时,这边早就空无一人。
这么晚了谁会上这来恶作剧?周少游恍然大悟,这么促狭也只有周怀珂了。
上了她的老当!
周少游浑身**的,大氅吸满了水,这时节滴水成冰,想回去烤火又怕这副样子让母亲看到不好解释。左右为难,不禁恼得起了邪火打算去找罪魁祸首算帐。
一路就往她小院过去,周少游咬牙切齿,心里恨得滴出血来。大氅吸足了水死沉,脱掉又冷,穿上又重,就这么颠三倒四总算到了门口,“乓乓乓”的把门敲得山响。
来开门的是小牟,不等他开口说话,周少游飞起一脚就把门踹开。刚想往院子里沖,忽然想起这样把事情闹大了母亲必然知道。到时候少不得挨一顿骂,万一姨夫再要那刺刷打他可怎么办?
这样想着便将邪火压了一半,怪声怪气对小牟呵道:“叫南怀珂滚出来见我!”
“表少爷?”话音刚落就听一声莺语。
周少游认得这是南怀珂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对方正从台阶上下来往这边款款而来。
此时她穿着暖水红千鸟纹宫纱绡衣,下身是石榴红刺绣彩凤如意裙,髻上一根玛瑙宝石簪子,衬得是琼姿花貌,明艷动人。
饶是周少游如此暴怒,此时见了这番绝艷姿色都不禁三魂不见七魄,生生滚动了一下喉结,只觉得口干舌燥。
呆了半晌他忽而又怒:“你耍我?”
“表少爷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别和我装糊涂,你把我骗到那里又我往身上浇了一桶水,安得到底是什么心?!”
“表少爷这是在说什么呀,”南怀珂上前几步低声道:“我方才正在打扮一直没有出门,怎么会对你做这种事呢?水桶那么重,我又怎么可能提得动?”
“你又不需要亲手做。”周少游瞥了一眼小牟道:“这些缺德事让阉人去做也是一样的。”
“表少爷怎么这样冤枉我?”南怀珂忽然就红了眼眶,双腮带赤地说:“我为了和表少爷的二更之约废寝忘食,又是挑衣服又是挑珠翠,一直忙碌到现在也不曾满意自己的装束。表少爷不知在哪里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尾随报复却把罪怪到我的头上。珂儿满心欢喜要去见你却平白无故受你一顿责骂,真是好没意思。”
周少游听了这话,再结合她的精緻装束和委屈的神态,琢磨半晌居然信了半分。
谁平白无故大晚上还打扮得这样华光夺目呢?显然眼前的娇人为了见他着实费了一番工夫。再看她眼含泪光、含俏含妖,不觉心里酥软怒气全消告饶道:“二小姐,是我冤枉你了。”
这边南怀珂擦着眼角不说话,那边周少游又央告道:“二小姐,是我错怪你了,我活该。只是外头实在太冷,你让我进去先暖暖吧。”
南怀珂把头别过去不理他,看来是真动了怒。
周少游打着摆子说:“你先让我进去,长夜漫漫我再慢慢给你赔罪好不好。我心疼你,你就不心疼心疼我吗?”
对方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随后转过脸来温柔地说:“你真不能进来,我弟弟和我住一个屋呢。这边又有太后派的人跟在身边,说是服侍,其实我的一言一行他们都是要向太后汇报的,你真不能进来。”
“可是我——”
“如此……你要是诚心想和我道歉就去园子里等我,我一会儿来找你。”
“可是这样冷!”
“天这么凉别去远,就去荷花池那等着我。我先去哄崇礼睡了就来找你,好不好呀?”
周少游听她说得一口呢喃软语,恨不得一把将她狠狠搂到怀里,此时已经全无刚才的气势,点头笑眯眯说:“好,我等你,你可一定要来。”说着就扛着死沉的大氅往荷花池去,不时回头道:“一定要来,一定要来啊。”
等他离远,小牟回头问:“小姐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我已经给过他两次机会,既然他这样迫不及待送上门,那就只能却之不恭。”说着拍拍衣服又道:“去把小张喊来,别惊动了崇礼。”
第043章 少游之死
朔风刺骨,池塘里的荷叶早就凋零,只剩下一节节杆子诡谲地竖在水面上。
这番光景落在周少游眼里却丝毫不觉得萧败,人常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对他就是应了这么个理。
盼东盼西,好不容盼来身后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他心中大喜刚想回身,冷不丁背后伸来一双大手,推得他毫无防备、正面朝着荷花池就摔了下去。
这时节荷花池上正结了一层薄冰,周少游摔下去不要紧,脑袋却硬生生砸破了冰,磕了个血流满面。
荷花池最深处的水不过没到脖子,然而大氅此时浸泡在水中吸饱了水,就像一个成年男子趴背上压着周少游一般死沉,越想站起就越站不起来。
他怕淹死,忙着手脚并用就往岸边仓惶爬去。一手刚抓到岸边,一只穿着玉色绣花鞋的脚就踩在了他的手背上。周少游一愣抬起头看去,见南怀珂裹着一件月白绣花小披风,正居高临下笑容嫣然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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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表少爷怎么弄得这样狼狈?”南怀珂提着一顶精緻的羊角灯照到周少游面上,看到他满头满脸是血,不禁笑吟吟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表少爷现在悟透了吗?”
他恍然大悟,顿时怒气填胸道:“你戏弄我!”
南怀珂哂笑一声说:“是,我就是故意戏你玩你,将你拿捏在股掌之中耍得团团转。”
“你……你……”周少游气得暴跳如雷,一抽手,手脚并用试图站起来朝她扑去:“找死!”
南怀珂有备而来丝毫不慌,眼看对方朝自己扑来,斜刺里小牟小张就突然冲出将他按到在地。周少游身上的衣服本已坠如千斤,如今被人压着哪里还爬的起来,只能一个劲儿的狂骂狠咒。
“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等我告诉姨父看他怎么收拾你!”
南怀珂“啧”一声说:“你可千万别这么做,二伯必要罚我。”
“你还知道害怕?还不赶紧放开我?”
“可是我若是告诉太后说你有意轻薄我在先,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周少游一听顿觉悚然,这事要是告诉太后那他必然吃不了兜着走。太后问责下来,姨夫若只是揍他一顿也就罢了,万一将他和母亲赶出府去那可如何了得。
南怀珂见他愁容满面,于是笑着说:“表少爷你也别害怕,我有办法太后不会责怪你,也不会连累你的母亲。”
“什么办法?”
她浅浅一笑,双眸折射着明月的寒光,用一种非常遥远的声音说:“让你以死谢罪,你以为如何?”
“放屁!”周少游一听勃然大怒,扭着身子就要起来,无奈被小牟小张一人一边压在地上,一点也没有成功的可能。
“你想怎么样?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姨母可是这府里的当家太太,你碰我一下看看,小心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南怀珂装出一个愁容:“说的也是,真是麻烦。”忽而又笑:“那只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这了。”
“你这烂了心肠的小毒妇,对秀儿下毒、杀了小菊不算,现在还要弄死我?”
比起你逼死自己的妹妹,我可是甘拜下风。”
“你是要替吟秋那个蠢材报仇?”
南怀珂平静道:“我不是替她报仇,我和她本来就没有什么交情。只是我天生就看不惯你这种人,你这种人多活一个在世上,我就多吃不下一口饭。你死了,这府里就能多干净一些。”
她退后一步看看天上的残月,低下头说:“吟秋正在下头等你,别拖了,快上路。”
周少游听了大骇,刚想要开口求饶就被左右两边人猛力一扯,接着脑袋被死死按入池中,一股冰凉的池水剎那间就往鼻腔里倒灌进去。一口接一口,池水冰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他两腿拼命扑腾,无奈上半身被死死压住,越是挣扎越是呛水。
南怀珂面无表情看着他垂死犹斗,心中既无欢喜也无沉痛。听着那咕噜咕噜的水声和如泣如诉的呻吟,最后渐渐都化作空虚,一个生命便从眼前消失。
那边两人将周少游拉出水面,探了鼻息回道:“死了。”
“丢下去。”她冷冷甩下一句。
尸身被抛到池子里,眼看着那个笨重的身体沉了下去,小牟小张又将岸边挣扎的痕迹清理干净,三人快速回到小院。
知夏正坐在床边的宽榻上边做绣活边等她回来,南怀珂自己脱了披风交到她手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淡淡问:“崇礼睡了吗?”
“睡了,翠浓早哄下了。”知夏答了又小声问:“办妥了?”见南怀珂点点头,她不无担心地说:“只怕明天还要大闹一通。”
“他们闹他们的,咱们且过咱们的。”南怀珂瞧知夏支支吾吾的样子于是问:“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知夏坐下来说:“方才我查了咱们院里的帐,如今这一应的东西,除了府里每月给的几两其他都是咱们自己开销。小姐衣服料子花钿珠翠都是用的太后赏的,平日又不用脂粉,这一项上倒是省了,可是梳头的油还有吃的等等都是少不了的。我还记得上回小姐说想避开旁人自己置办一些私人的梯己,其实小姐何必这么麻烦呢,老爷的名下也不是没有私财。”
“都说了是父亲的东西,算不得我的梯己。”她需要可供自己自由使用的大把银子。
“要是这么说,那光是节流可不是个办法。”
南怀珂取过知夏的绣活细细观赏一会儿才说:“我心里也为这个犯愁。但上回崇礼的事你也看到,这般小心谨慎还是让他们钻了空子,这个家里的吃穿我哪里还敢用。”
“小姐说的是,这样小的孩子他们也下得去手,真是不怕遭报应。”
“如今能省下的先省了,我这都不要紧,崇礼那边不要短了他的。好在快开春了,炭火这一项就不用费。只是节流是一面,开源才是治标治本的办法。”
知夏说了声“是”。
南怀珂托着下巴发愣:府里有多少田多少地,多少佃户多少租,她两眼一抹黑全不知道,怎么才能从二太太手中摸清这些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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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难题。
第044章 冰下浮尸
国公府里一早就炸开了锅,表少爷一晚上没有回来,姨太太打发了人去寻,小厮丫鬟回来禀报说在花园里的荷花池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这事新鲜,二太太、三太太和其他几位太太,还有姨太太和几位投亲的近门,并一众丫鬟婆子小厮都挤在池塘边围观。
那荷花池经过一夜又结了一层冰,冰层之下浮着一团衣物,模模糊糊也看不真切。
两个小厮趴在浮冰上凿开冰面将那具尸体拖出来,姨太太一看两眼一花,还来不及哭一声就晕了过去。
两边丫鬟忙掐人中,姨太太“啊”一声又转醒,两眼一睁嗷一嗓子就喊了出来。边哭边往池子边跑去,扑倒在那**的尸体上又喊又叫。
三太太蹙着眉头站得远远的,一见了这晦气的场景早就想走了。
可是死的是二哥二嫂家的人,二房一贯横行霸道惯,此时若是一走了之怕是会被记恨。因此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当下只能站默默着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二太太也哭,但哭得含蓄许多,她走到妹妹身边擦着眼泪,等妹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才拍拍她的肩膀安慰。
姨太太此刻哪里受得了安慰,扯着嗓子一声接一声“我的儿”“我的心肝”,嚎得众人背嵴发凉。人群里也有那性子和软的,听她哭得悽惨也跟着哭起来。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二太太已经冷静下来软言细语拉着妹妹起身。
二老爷南骏峨在外书房听到这事一时之间也很意外,他如今也知道周少游是个游手好闲的赖皮货,说不准是去哪喝了花酒回来,醉得颠三倒四才跌在池子里溺毙。
上回那事各房虽不好当面笑话他,可那背地里的流言蜚语也是能飞进耳朵的。那件事弄得他颜面扫地抬不起头做人,因此心中早就嫌恶那对母子,此时听了这事,干脆留在外书房没有进内宅去看。
但周少游毕竟是妻子娘家的外甥,一声不问也是不好,左右权衡便派了儿子南崇铭进去瞧瞧。
南崇铭来时,周少游的遗体已经被抬回生前住着的屋子去了,屋子的暖炉一烤,那结在他衣服上的冰就都慢悠悠化开。
南崇铭刚跨进屋子,一阵哭天抢地的嚎哭之声漫天盖地席捲而来。
“我的儿啊,可怜的孩子,你睁开眼看一看娘啊,娘在这呀……”
南崇铭皱着眉过来,向站在一旁的母亲请了安。
二太太颔首:“来了就好,快劝劝你姨母。”
南崇铭点点头,却只过去说了声“姨母节哀”,随后就厉声责问跟着南崇铭伺候的丫鬟小厮:“你们是怎么当差的?怎么主子跌进池子里也没人发现?”
那个丫鬟金萍其实说穿了就是周少游的通房丫头,惯是知道他的品性,因此昨夜他不叫跟,便只当他又要去哪喝上一壶也就没有打听。
此时听南崇铭问起不禁满腔委屈地分辨说:“我们少爷昨天晚上出去,我要跟去他偏不让,所以我就留在院里并不曾出过门。”
南崇铭听了这话心里拿捏一通对二太太说:“母亲,父亲在外头已经得知这事,因那边正和门客说事忙着实在不得脱身,所以叫儿子过来问清楚这桩事好去回话。”
二太太乐得清闲,因此说了句“你只管做主就是”。
南崇铭示过母亲,转过头来冷哼一声说:“主子出门奴才不知道跟着,你家少爷半夜在池子里挨冻你却睡得香甜,居然还觉得有理,拖出去先打三十板子。”
金萍一听吓得叫起来,上来就抱着南崇铭的腿求饶。他身边的小厮已经冲上来将她生拉硬拽出去。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响起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金萍初时还叫唤几声,过了一会儿就没声了。
跟金萍一同跪在地上的小厮吓得浑身发抖。南崇铭拖了张凳子坐下来,慢慢睨他一眼问:“你说说,你家少爷昨晚去了哪里?”
小厮浑身一颤抖似筛糠,正想着怎么回答,外头有人进来回话说:“大少爷,那丫鬟快不行了。”
“扔出去。”外头应了一声就去办,南崇铭这才把目光重新投到面前的小厮身上。
方才一幕已将小厮的魂魄吓飞,此时想着就算什么也不知道也得说出个子丑寅卯,否则自己下场和金萍就是一个样的。
小厮伏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响头道:“大少爷明鑑,昨儿夜里我们少爷确实出去来着,还不叫我们跟着,临走时让我拿了一盏灯笼给他。不过我问过他去哪里。”
“他怎么说?”
“听少爷的意思,二更天约了人,是去……是去会姑娘的。”
“哪个姑娘?”
小厮硬着头皮说:“少爷固然没有说,可是早上我们夫人派人去找少爷,我是去各门房问过的,少爷晚上并没有出府。我们少爷一晚都在府里,其实不曾踏出去过……”
“说明白点。”
“出府并不需要路过荷花池,少爷却去了那里,可见要会的姑娘就在这个府里。”
二太太脸上尴尬得不行。这个作孽的畜生,上一回的事情还没有吃到教训如今竟然又犯了,还搭进小命弄得人尽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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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太太却不干了,抹着泪起身哭诉:“我家少游是个实心肠的孩子,上回被芸儿勾引早就吃了教训,怎么会再犯一回儿糊涂?定是哪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再三勾引引出这事。姐姐你一定要找到这只狐狸精替少游报仇啊。”
南崇铭斜睨姨太太一眼,心里冷哼,面上不动神色问小厮:“说完了?”
小厮又磕个头说:“还有一件事。早上我去抬少爷的身子回来却不见了那盏灯笼,当时和太太说了,太太已经派人去找。”
这话的意思就是,灯笼必然是在周少游会的那个相好那里。可这府里的灯笼千篇一律,就算是谁收着藏着也辨认不出。
恰好外头有人进来回道:“找着了找着了,灯笼找着了。”
第045章 当众对质
南崇铭瞪了一眼斥责:“主子都在这里,你大呼小叫什么?”
外头进来的小厮扑下地来道:“大少爷恕罪,是我不懂规矩,但是太太让找的灯笼找着了。”说着就将灯笼呈上来,
“是从哪里找到的?你怎么知道是表少爷的?”
“就在蔷薇圃那挂在枝头。昨天白天的时候花匠才去过那里,并没有这东西,今儿过了一夜就有了,想来就是表少爷的。而且昨晚上,也有出去抬水的丫鬟见少爷往后头园子走去。”
二太太问出关键:“怎么灯笼挂在蔷薇圃,少游人却是在荷花池被发现的?”
姨太太发狠道:“那还用说吗,就是那起子贱人狐狸精的挑唆着在园子乱跑。若是二人是在蔷薇圃办的事,少游就该提着灯笼回来,怎么会赤着手就到了荷花池?定是那下流胚子拐带去了那边,眼见着人落水却不呼救,吓得一熘烟就跑了,多狠心的人。”
南崇铭私心想着奇怪,荷花池的水也不深,就算周少游落水爬上来不就完了,怎么也不至于溺死。
这分明是有人要置他于死地,国公府里有谁敢做得出这种事来?莫不是他惯常偷鸡摸狗糟蹋姑娘,府里有被他作践的丫鬟蓄意报复?
南崇铭想了一回便开口说:“传我话出去,各房各院的丫鬟小厮婆子都去盘问一遍。看看谁昨天夜里二更天出去过,谁神色慌张过,二更左右都在哪里待着,必要互相能证明出来。若是有谁一人待着无人能证明,就捆了带到这。多派几个人快去!”
外头得了命令火急火燎就去办,这边姨太太又扑倒床边哭丧。南崇铭和自己母亲对看一眼,脸上都是无可奈何的表情。
却说外头闹翻天,独南怀珂的的院子里清净的很,下人们知道她有太后做靠山,身边的人又都是太后赏的,一时都不敢来问。
崇礼正在自己屋里习字,刚写了几个就见姐姐来看,于是忙举起来献宝似的说:“姐姐看,写得好不好?”
知夏笑道:“看这小皮猴,就这张牙舞爪的字就傲起来了。”
崇礼吐了舌头说:“难道姐姐学写字的时候比我写的好吗?”
知夏笑道:“你姐姐四岁就会读书认字,怎么能不好?别说是她,连我都跟着沾光学了看书识字呢。”
这边说着,外头院门有人敲响,小蝉去开了门问过:“小姐,二太太请您去姨太太的院子。”
知夏心里咯噔一下看向南怀珂,这事最终还是将小姐扯进去了。
南怀珂却是气定神闲,这事本来就是她做的,心里早就有了事情会到这一步的预设。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她站起来说:“告诉他们我这就去。”言毕又爱惜地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瓜道:“你认真写字,姐姐一会儿回来检查。”
“嗯!”崇礼不知道外头的事,用力点着脑袋。
南怀珂收拾一通到了姨太太的院子,进门就看见院里的下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再走进内室,地上跪了一对丫鬟小厮,个个即若寒蝉低头不语。
南崇铭和二太太坐在椅子上冷眼瞧着她,姨太太一见她来,豁地从床沿便站起来,一双眼睛通红像是要吃了她似的,不等任何人发话,徒自冲上去手高高扬起眼看就要打了下来。
南怀珂反应敏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脸上带着浅笑讥讽道:“姨太太这么大的礼我可不敢收。”说着一推甩开她的手,一点客套都懒得摆。
姨太太吃了一惊,立刻疾步走回二太太身边求助:“大姐你看看这丫头,好大的威风,一个晚辈竟连我这长辈也不摆在眼里。”
南怀珂笑着说:“长辈?你是二房的亲戚却不是我的亲戚,你姓朱我姓南,姨太太和我又不沾亲带故。你若自重我就喊你一声姨太太,你若不自重,休怪我不客气。”
“南怀珂!”话音刚落,南崇铭一掌拍在桌上不悦道:“还不住嘴?!我是你大哥总有资格训你几句,大伯就是这样给你做的规矩?”
南怀珂瞥了他一眼不做声,二太太道:“珂儿你也别忙,大伙儿都在这,今天来是为了少游的事。老爷说了,今日有什么事都由你大哥定夺,你且听着就是。”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这是南崇铭摆的大少爷威严,他停了片刻才问南怀珂道:“表少爷出事了你知道不知道?”
南怀珂睥了一眼躺床上的“人”,默默把头摇了一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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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外头乱闹闹的出事了你总知道吧?人人都出来看一眼,你是这个家的主子之一,怎么倒不闻不问对这个家一点也不关心?”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南怀珂摘得这样干净,反倒是看着非常可疑。
“大哥,崇礼的身子刚好,太后叫多养着。我怕出了什么大事沾了晦气回去冲撞了崇礼,难道这也有错吗?”
“你倒惯会拿太后来唬人。”
“大哥说什么?”南怀珂抬眼冷冷看他:“大哥再说一次。”
那一双点漆般的眼睛此刻透着威严,看得南崇铭心里掠过一丝莫名的胆寒,想到自己方才那话大有对太后不敬的意思,于是连忙转开话题说:“昨夜少游二更时分出去,跌在荷花池中遭了不测。”
南怀珂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向盯着她的二太太,然后又落到悲愤交加的姨太太身上,最后回到南崇铭面上,微微一笑反问:“那又怎么样?”
“我的少游死了,什么叫怎么样?!”
姨太太听她说的轻巧气得不行,想着自己宝贝儿子尸骨未寒,面前这丫头的态度却是那么不屑,简直像拿着刀子往她心口上捅,捅出窟窿还偏不许人吭气。当下气得就要冲上来,二太太连忙站起拦住她劝:“大事小事总有我在,你让崇铭问过话再说。”
三太太狠狠等着南怀珂,见对方也回看了她一眼。只一眼,那双眼里的笑意和不屑就让姨太太确定,南怀珂就是杀害她儿子的真凶!
第046章 仓促谎言
要说这边为什么非要找南怀珂来不可呢?
原来那边南崇铭吩咐下去查访,底下查了两个时辰。二更天里本来就是各院都要落锁安置的时候,各院屋里几乎无人外出,因此也都能互相证明,偶然有两个不在的小厮偷跑出去喝酒的,也已经上外头核实清楚。
如此一来,查访过的都免去了可疑之处,仅剩南怀珂院子里没有被查问过,因为底下的奴才不敢贸贸然进去查问,因此南崇铭就做主将人“请”过来。
还有一点可疑的是,姨太太和二太太都忽然想起,周少游确实曾往她院子跑过;更重要的事他曾亲口向母亲承认自己中意这个女子,因而现在剩下她的嫌疑自然最大。何况小菊的事情才发生不久,他们眼中南怀珂是这样毒辣的性子,真惹急了她,把周少游推到池子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南崇铭也知道父亲母亲的难处,因此把心一横,想着今日就釜底抽薪把这祸种除掉,因而叫来一个丫鬟如此这般悄悄嘱咐一通,又着人去请了南怀珂把查访的事情一说,最后道:“如今单只有你院子最有可疑。”
说罢又招招手,立刻就来了个丫鬟扑在地上说:“回大少爷的话,昨天夜里奴婢路过花园,正看到二小姐带着人匆匆忙忙离开呢。”
南怀珂斜睨那丫鬟一眼。
南崇铭问:“是什么时候?”
“约莫二更三刻。”
“珂儿,深更半夜你往那里去做什么呢?”
“大哥要我回答前,也先容我问这丫头几个问题吧。”南怀珂开口:“我问你,你看到我时,我身边跟着几个人?”
“一个,就是平日总跟着二小姐的知夏。”
南怀珂指着身边的小蝉问:“这是太后赏我的小蝉,如今我偶尔外出常是带着她,留着知夏在我屋里遇到急事能拿个主意。这两日都是她跟进跟出也是不少人都看见的,怎么就你单看见是知夏呢?”
丫鬟吞吞吐吐道:“天太黑奴婢看得并不真切,因想着往常都是知夏跟在小姐身边,所以理所当然认为是她。”
南怀珂便知这是南崇铭精心为她安排的人证,心里一凛问:“哦?那么我当时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呢?”
“二小姐素日爱穿石榴色,昨儿也是穿的这个颜色。”
南怀珂笑着说:“石榴色,我昨天并没有穿石榴色呀,深更半夜你看得这么清楚?”
丫鬟立刻改口道:“不是石榴色,夜色太暗我没看清楚。”
南怀珂笑着瞥了一眼南崇铭又问丫鬟:“你昨天夜里什么时候看到我的?”
“三更天。”
“我带着几个人?”
“两个人。”
“在哪看见我的?”
“在园子里。”
“园子哪里?”
“荷花池。”
“我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没、没看清楚。”
南怀珂就将这些问题颠来倒去问了十几遍,最后那丫鬟已经颠三倒四说不清楚。一会儿说是二更一会儿说是三更;一会儿说看见两个人一会儿说看见四个人;一会儿说在荷花池一会儿说是在蔷薇圃。
南崇铭心里干着急,如此一来这证词的力度就大打折扣。
要说这番逼供的招数,还是南怀珂在海疆时跟着父亲所学。
但凡这些匆忙中编了谎话骗人的,往往无法在心中将谎言熟练连贯,你只要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抛给他们、不给他们停顿思索的机会,说谎者渐渐便疲于应付错漏百出。
“大哥你看呢?”南怀珂笑着望向南崇铭,那意思就是你看看你的局,我搅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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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崇铭正蹙着眉想后着,冷不防她这么一问心里发虚,搜肠刮肚想了一番才应对上来答:“许是这丫头害怕了,一时忘了当时的情景。”
南怀珂摇摇头说了声“不对”,忽然问那丫鬟:“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丫鬟连连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道:“二……小姐、二小姐请说。”
南怀珂心里想着,你既然为虎作伥陷害我就不要怪我下死手,因而冷冷一笑问:“你深更半夜去蔷薇圃和荷花池做什么呢?”
丫鬟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奴婢,奴婢只是……只是路过。”
“三更天的光景,外头这样冷,你不好好在屋里睡觉跑那去干什么?”
丫鬟完全没有想到会有此一问,不禁心里暗暗叫苦。
她何曾跑到过蔷薇圃和荷花池过,昨儿夜里三更天她睡得正酣。是方才崇铭少爷身边的得力小厮把她叫出去,如此这般教了一遍让她照着说的。
此时再要翻供岂不成了做伪证?少爷必然饶不了她,可是再看看二小姐,那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丫鬟想到小菊的下场不禁瑟瑟发抖。
南怀珂又问:“你好好说,是不是昨天夜里你约了表少爷去的蔷薇圃?”
丫鬟大惊失色,作伪证事小,害死主人才是大事,因此连忙大声否认起来:“没有的事儿,我昨天黑在屋里睡觉来着,二小姐不信可以细细查问。”
此时外头哪里有人敢出来作证,都默默缩在后头不肯做声生怕连累了自己。
南怀珂起身走到她面前挡着南崇铭等人的视线,微微俯身看她,忽然目光中露出杀机:“莫说没有人能证明你昨晚睡在屋中,就是有,也难保你不是趁着众人熟睡偷偷熘出去私会少爷。”
丫鬟本来跪得笔直,听了这话吓得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腿上。
南怀珂向后站直对南崇铭道:“要我说还是大哥的办法好,对下人们细细查访,这样审着审着就审出了真相。我看八成是这丫头不晓得安守本分,想攀了表少爷的高枝当周家的姨娘,说话颠三倒四漏洞百出却还要赖在我的身上。这样的丫头着实应该吊起来狠狠打一顿以儆效尤,大哥以为如何?”
二太太冷眼旁观,心里嘆了口气,儿子根本不是这丫头的对手,眼见这边大势已去,她心里一个转弯就想到了另一件事。
原本想等过些日子再做的,不如今日了却算了。
第047章 血肉模糊
二太太思来想去忽而起身说:“这样喊打喊杀的我真听不得,既然老爷已经把处理的大权给了你,那我先走了。崇铭,这里你看着办就是。”
“大姐,你不管了?”姨太太喊了一声。
“我几时说不管了?你先听崇铭的,早起我那有几件十万火急的事要处理,一会儿再来看你。”
南崇铭送走母亲回到屋内,看到南怀珂正一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不禁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想到泼出去的脏水被她四两拨千斤砸了回来。
是他太轻敌了,以为这样就能轻易打发了她。现如今事情不尴不尬,再要指证南怀珂都显得底气不足。
连母亲都被气跑了!
对方微微欠身说:“大哥,这丫鬟是这样的品性,想来平时也一定手脚不干净。不如交给我捆起来细细拷问,说不定还能问出更多的东西。”
姨太太虽然蠢,可也知道这其中多少牵连着大少爷。此时一听也急了,忙在背后推了南崇铭一把。
他绷着脸说:“这些事怎么好叫你去做,既然是府里的丫鬟,叫人打发出去就完了。”
“大哥也太好心性,所以才养出这样的刁奴欺上瞒下构陷主子。既然大哥是个善人,我不介意来唱这个白脸。小牟小张!”
方才进入院子后就站在廊下止步听令的两人,立刻应声进了屋内:“小姐有什么吩咐?”
“将这丫头用麻袋套起来,乱棍打死。”她下了死令,声音却婉转动听不见煞气。
“等一等!”南崇铭坐不住了,这丫头是他安排的,打死这丫头事小,真正打伤的是他的脸面。
南怀珂笑着请他坐下说道:“不必劳动大哥,你且坐着就是。大哥方才要赶她出去妹妹甚感欣慰,我知道大哥也是心疼我被人冤枉。只是这事必须做出个先例,否则底下一个个学着恶奴欺主,将来二婶可要怎么管理内宅?”
这话在理,南崇铭想反对也答不上来。
小张小牟两个鬼灵精就立刻就上去拖了丫鬟出去,丫鬟顿时大嚎:“大少爷救我,大少爷救我!奴婢一言一行可都是听得大少爷的吩咐呀!”
这话出口南崇铭也不想救她了,当即一拍桌子呵道:“把她那张嘴给我塞起来。”
小牟没有动手而是看向南怀珂,后者摇了摇头,便没有人把南崇铭的话听进去,而是直接把人拖到院子里塞进麻袋。
“我让你们把他的嘴塞起来!”南崇铭气急败坏追到院子里,指着站在一旁的自己的小厮骂:“你聋了不成,快把她的嘴塞起来!”
小厮刚要上前,那边小牟已经将袋口系得结实,抄起棒子挥开就撩在了小厮身上,回头还装模做样道:“哟,您可当心点,这边行刑呢。”随后和小张一起霹雳巴拉将棍子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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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打得热火朝天,棍棒无眼,一时谁也不敢上去拦阻。丫鬟缩成一团蜷在麻袋里,也分不清哪是脑袋哪是肚子哪是背,总之一顿乱打,痛得她叫连连:“大少爷,救命吶!我听的都是您的吩咐,这才指证的二小姐,少爷救命!”
两边的人都互相对看一眼,低下头不敢看南崇铭。南崇铭急火攻心指着行刑的小牟小张大声道:“打,打不死不要停手!”
要说南崇铭也算得是年轻有为,有国公府撑腰在外头颇得脸面。一路从年少走来,娶妻成亲入仕为吏为官全都顺风顺水,却没想到在自家后宅失了手。
台阶下的小牟小张打了有多少下不知道,总之每一下都是下了死手。这是宫里学成的功夫,每打一下是要了受刑人的命、还是保命、还是致残,那都是有讲究的。
今天不用说,按着小姐的意思是来索命的。
丫鬟早就不出声了,两人还是多打了二十来下,谁让她敢诬陷二小姐呢?当场围着这么多人,杀鸡儆猴这个道理小牟小张心里还是有数的。
“小姐……”小牟上前来讨示下。
南怀珂微微一笑问自己的堂兄:“大哥,要不要看一下?”
南崇铭摇了摇头,没什么可看的,不过是血肉模糊的一团,那麻袋都已经隔不住血印,斑斑痕迹让人作呕。
姨太太上来怒道:“难道就这么算了?这丫头不过是——”
南崇铭道:“这丫头勾引少游才引得他溺水身亡,如今已经责罚过,也算了却了。”
“可明明——”
“姨母,”南崇铭皱了下眉道:“少游如果能洁身自好断不会是这个下场,今日这院里死了两个丫鬟也算送了他一程。他死的本来就不光彩,见好就收不要再闹大事情。我会让母亲替他好好治丧,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你也该知足了。”
“崇铭你们……南怀珂,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姨太太气结到说不出话,满腔怨气无法宣洩,只能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南怀珂。凭着她方才的言行,自己心中已经认定她是真凶。
其实她是不是真凶这是无解的事,南怀珂做的干净,半夜三更夜深人静,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查出来。
此刻她面不改色,面上挂笑回望姨太太。周朱氏,你可还记得这里曾有一个叫周吟秋的姑娘,有没有想过逼死别人女儿的同时也损了自己儿子的阴骘?
姨太太见她丝毫未见心虚,牙根都恨得痒痒,南崇铭却又不肯替她做主。她想起自己终是寄人篱下,许多事情未免无可难喝,不禁懊悔起当初带着儿子上京的决定,当下只得淌眼抹泪又回去哭她的儿去。
南怀珂冷眼见她退去,便向南崇铭招呼一声打算离开。刚提了裙摆下了台阶,外头水仙就奔过了过来嚷道:“小姐,知夏让他们捉走了!”
小牟正站在她旁边,听了这话把眉毛一拧问:“谁?”
水仙看了一眼南崇铭,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南怀珂道:“你别害怕,谁把知夏捉走了?”
水仙抬头说:“是二太太,二太太说知夏损坏御赐之物是对皇上的大不敬,正捉了要打,小姐快去救她!”
第48章 惩婢泄愤
二太太离开姨太太的院子后,那时知夏正在屋里陪崇礼写字。有人来报说今天府里整理库房,有几样长房这里的东西从前一直在库房暂时收着,如今让她去拿回来。
知夏想着这是很平常的事情,也没有细想就跟着去了。去了那里看,左不过是一些珊瑚摆件、瓷器碗碟、柜子屏风什么的,倒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她心道那屏风也太大,碗碟摆件也忒多,正想着回去找荷香水仙一起来拿,库房小厮提议:“姑娘要是觉得不方便,我们这边可以派两个人帮着一块送回去。”
知夏想了想点头同意,总好过来回几趟浪费时间。那几个小厮就将装瓷器的盒子收起来,知夏自己则捧了一株小巧的宝光珍珠珊瑚树走在前头。
回到院中将东西放下,小厮取出册子一一核对检查,等到了宝光珍珠珊瑚树时,左看右看忽然哎哟一声。
“怎么了?”知夏此时还并没有意识到什么。
小厮道:“姑娘,让你捧着这宝贝回来,你怎么反倒给弄坏了?”
知夏上前来看,果然那珊瑚树的一根枝头不知什么时候断了下来,知夏吃了一惊反问:“这东西怎么这么脆?不过是搬动了一下怎就折断了?”
她这一路过来没有磕过碰过,一直小心翼翼,怎么就会坏了呢?
小厮道:“如今这宝物坏了可就麻烦了。”
知夏瞧他担心以为他是怕被牵连责罚,于是笑着安慰说:“这有什么,左右是我们院子里的东西,坏了就坏了,也不会有人追究你们。我们小姐往日对下人最是宽厚,你们且宽心就是了。”
小厮却冷笑着说:“姑娘误会了,就算要追究也不是追究我们,是姑娘碰坏的。”
这话听得无比刺耳,她好心安慰,对方倒急不可耐撇清关心。于是知夏心里“呸”了一声,心说怎么可能是我,分明是本来就坏的。只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就不再去理会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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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却不依不饶:“姑娘对不住了,这事——你得跟我们去和二太太回话。”
“凭什么?你们不是说这东西本来就是我们院了的吗?”小厮一本正经的态度让她着实吃惊。
“姑娘有所不知,是你们院里的没错,可这东西本来就是件稀罕宝贝,更不得了的是这可是御赐之物。姑娘不懂,见御赐之物如同皇上本人,损毁御赐之物可是欺君之罪。姑娘有面子担待的起,我们底下这些人可担待不起,还是姑娘去二太太面前替我们说两句好话吧。”
知夏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远超她的预计,心说这几个人到底要干什么?及至见到二太太,看到对方的神情,这才晓得自己掉进了对方的陷阱里。
二太太牵扯进来可不会轻易了结,知夏心中大骇。小姐那边正有棘手的事,眼前这事必和那边脱不了关系,二太太这是要向小姐示威啊,自己会不会成为小姐的拖累?
太大意了,太大意了!
“知夏,你跪下。”二太太突然发话。
知夏性知这是要对她动真格的了,但她并没有做错什么,那株小珊瑚树必然是一早就已经坏了,只是她断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因此也不曾提前留神检查。
然而小姐有她的难处,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和二太太较上劲,她细细一想,只能咬了咬牙跪下。
二太太心中冷笑,这丫头自幼和南怀珂一起长大,发落了她就是卸下南怀珂一条胳膊。到底是个丫鬟,她对付不了南怀珂难道还惩治不了一个婢女?
“知夏,你损毁的珊瑚树可是陛下御赐给我们府上的,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过?”
说通俗点,损毁御赐之物和行刺皇帝没有不同。说轻了叫蔑视皇权,说重了就算谋逆造反,反正杀头也是不为过的,左右都是皇帝弹指一挥的事情。
知夏的额头沁出了一层细汗,门外忽然一个人影走来说:“什么罪过都好,自有我一力承担。”
她回头一看,惊喜地喊了一声“小姐”,随后忽然嘴角一耷拉:“我——”
“别说了,知道。”南怀珂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一眼温柔地安抚。
二太太不禁嘲讽一句:“珂儿来得倒是真快,可见这丫头对你有多重要。”
“大哥明察秋毫,查明真相就放我走了,这还是二婶教导有方。”南怀珂微微一曲身反唇相讥,随后正色问:“二婶当真要为了这点小事和知夏、和我过不去?”
“不是我要和你过不去,这丫头损毁上赐的宝贝,这种罪名我们是担待不起的。”
“御赐之物意义非凡确实不能损毁,可是事情总有一个万一。古往今来真遇上这样避无可避的意外,也很少是有人追究的。陛下宽厚,必不会深究。”
“你这话说的倒轻松,很少有人追究不代表没有。你还不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外头妒忌我们国公府恩宠的小人大有人在,府里每个人都该谨言慎行。要是真有人追究起来,今天这件事就不是小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点一滴都不容大意。”
二太太说着这话颇有长辈的气势,言毕得意洋洋看着南怀珂,却忽然听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二婶也太大惊小怪了,皇恩荣辱岂是这一株小小的珊瑚树可以操控。”
“这里头的意义巨大,你不懂我不和你一个晚辈计较。等我教训了这丫头,你以后自然会明白我的苦心。”
“二婶要如何处置知夏呢?”
二太太嘴角一勾,一字一顿道:“如你方才惩戒丫鬟一样——杖、杀。”
先是南崇铭、再是二太太,南怀珂今日对这对母子已经很不耐烦,一张俏脸瞬间冷得如腊月冰霜,语气凛冽道:“我看谁敢。今天谁敢动知夏一下,我就要他加倍奉还。”
二太太没想到她居然说的这样干脆,将对自己的不敬光天化日摆上了台面。这丫头疯了不成,真不清楚自己在这个家只是个晚辈?
第49章 一恶到底
南怀珂知道她的心思,也知道她的不满。
这都无所谓,她不要做什么上慈下孝的晚辈。他们可以指责她、谩骂她,她不需要那些和顺的假名声。前世她是多么敬他们、爱他们,识大体、懂分寸,可是他们是怎么对她的?
此刻看到二太太生气郁闷,她反而从心底生出一股快意,忍不住又干笑几声,笑过后却忽然心头一阵悲凉划过。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如今却被他们逼成一个冷心冷肺、咄咄逼人的恶人。既然如此,那她就一恶到底。
“二婶,谈到陛下的恩宠,那珂儿也要好好问问你。既然这是御赐之物,既然这东西这样珍贵,既然您这样看重这株珊瑚的意义,那为什么还要分给几个小厮去做这事?为什么不把御赐的东西单独收藏起来,却偏偏要和其他的劳什子收在一起?究竟是知夏毛手毛脚在先,还是你不敬陛下在先?”
二太太没想到她会掷出这一段措辞,呆了半晌一时无言以对。
那御赐的宝贝她往常都是好好收起来的,今天为了陷害知夏,这才搬出来和其他东西放在一起,没想到却被对方心细抓了把柄。
南怀珂从容道:“二婶不必害怕,你若不责怪知夏,那我也不会难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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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怒道:“你为难我?珂儿,二婶这么告诉你吧,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二婶说的是,我只是个晚辈没有资格指手画脚,那我该去找个有资格指手画脚的来。”
“你说谁?”
“进宫找太后啊,上一回二婶和大姐在太后宫中的精彩表现,太后可是至今记忆犹新呢。”
二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她这是摆明要为一个丫鬟和自己作对,让她当众下不来台面了。这长房的女儿怎么这么可恶?简直是专程回来和他们作对的恶鬼!
此时此刻周少游是不是她杀的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谁,他们都把这不详的祸源认定到了她的头上。
自从南怀珂回来,这个家就没有顺遂过,或者确切些说,是他们二房就没有顺遂过。不管做什么,总有这死丫头像只拦路虎一样挡在面前。
二太太压抑了半天的怒火愤愤问:“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
哪知南怀珂一笑反而说:“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心念急转,她已在心里飞快打下一个主意:“不过一株珊瑚,再值钱也有个数目,何况说穿了也就是陛下赏给我父亲的一个玩物,表彰他的劳苦功高。只因父亲长年驻守边疆才由二婶替我们收着,二婶的功劳珂儿自然难忘,只是也不过如此了。”
“你这什么意思?”
南怀珂走了两步到下手坐下说:“知夏,你去把三太太请来。”
“是。”
南怀珂笑着对二太太说:“二婶,我方才都说了,一株珊瑚再名贵也总有个数,可是——”她似乎是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顿了一顿这才说:“可是我们南府名下这么多的地,每年春秋两季的租子和打下的粮食,那都是没有数的。”
“你打什么主意?”
“都说过了板泉沟,土地都姓南,听说咱们南家的地比京郊一个村子统共的土地还要多。其中一小部分爷爷在世时分给各方各院做了私财,余下大部分则租给了佃户庄头。这一年究竟是收了多少租子和打下多少粮食,我实在是好奇。”
二太太警觉地问:“你想插手庄上的事?”
“二婶多虑了,我的意思是咱们田庄上那么多事,眼看又要开春,庄上事情多得不得了。姨太太又痛失爱子,二婶失了外甥,既要安慰姨太太又要操持表少爷的丧礼,真是百上加斤,忙上加忙。你瞧,这珊瑚树不就是忙中出错的下场。”
二太太听了这话心想,如今一开春确实是要忙得不可开交,妹妹失了独子必定闹得凶狠,为了安抚她少不得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大办一场。开丧送讣闻、对坛超度、解冤洗业、买制棺椁等,还有这一大家子的各种琐事,一想起来就两眼发昏。
光是想想就觉得力不从心,可是这南怀珂到底要干什么呢?问她是不是要查收田庄的事她又说不是,既然不是又说这做什么?
正想着,外头三太太来了。
三太太才进门,南怀珂就起身问了好,随后重复一遍方才的顾虑最后笑嘻嘻道:“人说为人父母天下至善,为人子女天下大孝。珂儿想着,对二婶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就是姨太太和表少爷的事情。开春田庄上的事情,不如就请三婶搭把手帮着操持。”
这是要分二太太的权!
话音刚落,一直在外偷听的南怀秀沖了进来喊:“你住口!这是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多嘴!”
“大姐,”怀贞在后头拉她胳膊劝:“你别着急,二姐也不是外人呀。”
“你怎么胳膊肘朝外拐?”怀秀恨铁不成钢,推了妹妹一把跑到母亲身边赶紧说:“母亲可千万不要搭理她,家里的事情怎么能够假手于人?”
二太太却不好搭女儿的腔。
家中总有一个主事的不错,但这不代表旁人不能过问,她若不肯反倒更显独断专权。何况只是搭把手帮个忙,自己手中已是多事之秋,再要拒绝难免惹人非议。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三太太呢?
早些年三太太刚过门的时候她是十分提防对方的。三太太不仅出生书香门第,而且品貌端庄,颇得合府上下的赞扬。更重要的人,这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女子。
三太太是家中的长女,她母亲早亡父亲没有续弦。所以才十岁起,三太太就学着做起了当家主母,将一个大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时候昭惠郡主也嫁过来不久,她不喜欢管这些琐碎的事情,因此二太太就成了内宅的管事,一连当家几年,见了三太太这样的人才自然如临大敌。
所幸三太太倒是个不争不抢的人,几次三番想帮着做点事被各种婉拒后,也就看懂她的意思知道安分守己了。
再她后来青年丧夫,更加过起了心如止水的生活,和其他院子都没有过多往来,一心一意带大儿女从来不问世事。
如今怎么和南怀珂牵扯到一块去了?
第50章 得不偿失
“二婶觉得怎么样?”南怀珂还在那里笑吟吟地问,一张俏脸映在南怀秀眼里,简直就是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南怀珂有太后撑腰,二太太到底是为难的,可是权力到了自己手中谁肯轻易放手?她冷笑道:“你想得是不错,只是三弟妹没有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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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多虑了,我听说三婶从前在娘家就是主理家事的人,我想一定能不辱使命。”
“话虽如此,”二太太看向三太太问:“这些俗务所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三弟妹,我是怕你辛苦,你一个人要看顾两个女儿,将来还有一个孙子,你自己觉得呢?”
二太太适时的将问题抛给三太太,一双凌厉的眼睛盯着她,嘴角勾起的弧度耐人寻味。
三弟妹,你要接手田庄的事可要好好想清楚。即使你答应接手,无论如何你都只是代管,这权力最后还是在我的手中。一旦我腾开手,你们孤儿寡母还想不想以后过好日子呢?
南怀珂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回头看向三太太道:“二哥二嫂的将来的孩子自有奶娘照看,怀碧怀湘也都十岁的人了,又不是要娘亲整天抱在怀里的奶娃娃。退一万步说,就算操心又能操心几年呢?再过个三年五载,两位妹妹就都要许人家了,那时三婶岂不更加清闲。不如现在就先试着上手熟练起来。”
三太太本来突然被叫来就很疑惑,到这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更加为难。
为了三个孩子,她已经收敛锋芒不问世事,可偏偏她从来就生活在世事中,一步也不曾离开。如今是非找上了门,她该如何是好?
此刻听到南怀珂提及她的一双女儿,她不由地想到了之前对方对自己说过的话:
“三伯已经不在,大约怀碧怀湘的婚事也是要由二伯父做主了罢。不过也未必,眼看着不等妹妹们到舞象之年,我父亲就该回来了。父亲宽厚,想来在这件事上也会好好斟酌的。”
她也已经听说,朝廷有意戍边换防。如果等岐国公回来得知在她女儿困顿的时候自己没有施以援手,那么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再想到那两个可爱的女儿,天下哪有母亲不为孩子操碎了心的?
三太太握紧手中的帕子垂着眼想了一刻,终于抬起头看了看南怀珂和三太太答:“珂儿说的有理,我在府里吃了这么多年白饭,也总该要为南家出一份力的。”
“三弟妹——”
“二嫂,如今你正在困顿之中,少游的死已经让你们姐妹大受打击,我若再不相帮那就是火上浇油。俗话说观棋不语真君子,见死不救是小人,这时我若还要推脱那还怎么对得起你?既然你和珂儿都这么说,我一定义不容辞。”
二太太差点呕出一口血来,她提?她何时提过?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南怀珂在作妖。
三弟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再要拒绝那就真的是居心拨测、防着家人跟防贼似的了。
再看看南怀珂一脸得意的模样,想到自己之前在太后面前失礼。如今若要为这事这么一闹,这小贱人再跑到宫里告一状,太后再对皇上说几句,那老爷那官还要不要当稳当了。
罢了罢了,眼下只能先放一部分的权。
“母亲!”南怀秀却不肯善罢甘休:“这个家是你和父亲说了算的,何时轮得到南怀珂出谋划策?”
南怀秀正使劲给母亲吹耳旁风,突然听那边南怀珂冷声冷气说了一句:“二婶自有主意,那大姐又是在这操的什么心呢?”
南怀秀吃了瘪对不上话,涨红了脸把“你你你”连说三遍,愣是顶不上一句。南怀贞赶忙拉拉她的袖子,向她摇头。姐姐敌不过人家一张巧嘴还要发狠,真是丢死人了。
二太太拍拍怀秀的手对三太太道:“三弟妹,一会儿你跟我去屋里拿了庄上的帐本去看,哪里不明白的就来问我吧。”
南怀珂又道:“平日里底下小厮丫鬟月例银子发放的琐事,也一併交给三婶去办吧。”
南怀秀嚷起来:“南怀珂你不要得寸进尺!”
二太太也冷哼一声说:“这些事情我还能操持得了。”
南怀珂心想也不好把她逼得太急,大权应当徐徐图之才更稳固,因而改口:“那让三婶帮着对帐簿吧,二婶最近事多,免不了忙中出错的,要是发错了月例银子惹得底下怨声载道那可怎么好呢?”
“一向都是按定数发放,怎么会出错?”
“是吗?”南怀珂站起来笑吟吟说:“可是我院里的小牟小张,还有小蝉和翠浓都没有领过月例。”
“他们是你从宫里带回来的,并不是我们府上的下人!”
“太后赏的,他们从此就是我的人了,我的人自然要领府里的月钱。这也是太后的意思,这么说二婶明白了吗?”
对南怀珂来说,这点月例虽然并不是多大的开销,但能噁心一下二房也让她觉得高兴。
二太太咬着牙在心里将她骂了个狗血喷头,最后却笑起来客气地说了声“好,我给他们就是”。
南怀珂也不惜礼数,立即欠身回了个礼:“二婶要是没有别的话,那珂儿先走了。”她带了知夏朝外头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说:“二婶,今天说了这么多,所幸我再多说一句。
知夏也好谁也好,只要是我院里的人,旁人都是轻易使唤不得的,要打要杀也要经过我的同意。我最后说一次,如今父亲不在家中,长房的事情统统都要问过我,凡事要我点头才可以,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其实我也是白说,二婶是明白事理的人,想必能够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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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这话说完,二太太却也没有回答。两人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相对看一阵,二太太率先冷笑一声,南怀珂便知道她听进去了,也不再搭理就自己径直走了出去。
南怀秀急道:“母亲你看她这猖狂的样子!”
“你懂什么?她有太后撑腰我能拿她怎么办?连她身边的鸡犬都跟着升天要造反了!”
“那……”
“秀儿,你不能再和她胡闹了,从今以后就是装也要给我装得和和气气。”
南怀珂低下头不吭声。
二太太又道:“你以为她如何呢,不过就是口甜舌滑太后宠着,你也可以。母亲培养你和怀贞这么多年为了什么?皇上还有几位皇子没有定下亲事,她这种性子哪个王爷皇子敢要她?娶回去家宅不宁在陛下面前也没有脸面。只要你们能嫁给皇子当了王妃,她在你们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你们都要给我好好争这口气!”
南怀秀听了这话,一本正经地点头应了下来。
第51章 潘家兄妹
雪已经化开,天气一日比一日暖。
知夏进屋放下手中的东西,见南怀珂坐在桌前细看田庄的帐簿,不由劝小心眼睛。
南怀珂先问了崇礼如何,得知他出去玩了这才“嗯”一声。崇礼身边如今出门有小张和翠浓跟着,她是很放心的。
“三太太揽了这活也就罢了,为什么每回还要把田庄的明细送过来让小姐看呢?”
“大约是谢我给她找了份差事吧。”
“哦我知道,这个就叫投桃报李。”
南怀珂笑着说:“你说是就是吧。”
田庄上的帐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她手里,她虽暂时不好动什么,但心里已经有了一桿秤。
“小姐瞧着这帐有问题吗?”
南怀珂合上帐簿说:“问题倒也不大……只是瞧着虽好却都不是我私有的东西,我也该学着置办一些,将来遇事手头也宽敞。”
“小姐要花钱买地吗?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要不要和国公爷商量?”
南怀珂笑笑没有说话,她是要置屋买田存下将来足够离开京城的梯己,可是她并不准备花自己的钱,若是可以空手套白狼那是再好没有的。
又喝了几口茶她才说:“我想去庄上逛逛,看看南家的那些庄子也看看各房的地。听说一到秋收时节,那边地里金灿灿一片无边无际,风一吹就和海浪似的。眼瞧着也该撒种子了,去瞧瞧热闹也好。”
知夏笑得高兴:“也是呢,自从到了京城还没有在外头好好玩过。这一去能好好逛逛。”
“我也是这么想的。把崇礼扔家中,就咱们两个出去玩。”
“那可好了,素日这小屁孩最麻烦,不是渴了就是累了。”正说着就听见外头说话的声音,知夏出去看了进来道:“看我说得多准,小张在那陪他踢球,这边就让翠浓回来取了茶壶过去呢。”
南怀珂直了直腰舒展了筋骨笑着说:“帐本我也看累了,咱们出去瞧瞧崇礼,也去后园逛一会儿。”
花园那边的凉亭里,南崇铭、南怀秀、南怀贞和几位来府上玩的同辈朋友正坐在一块说笑。
其中一个美服华冠的年轻公子正说着:“昨晚那姑娘容貌尤其丰美,手臂就跟雪藕一下饱满嫩滑,可惜他们几个没见着。”
有人问:“比织女如何?”
公子答:“织女也就这样了。”
“那牛郎知不知道他媳妇下了凡却是来找你的?”
南崇铭在一旁笑道:“看来世谦受用的很,难怪今天衣服都没换,我看你是从那直接过来的吧。”
另一个生的眉清目秀的姑娘嗤笑一声说:“还说呢,三哥居然让小厮送信过来让我去那边找他,我才不去,就让他直接过来这边汇合。以为我是什么呢,哼。”
这一对就是北安伯府的三儿子——南怀珂前世的夫君潘世谦、以及她的小姑子潘瑞佳。
潘世谦摆摆手说:“妹妹就爱假正经,这又不是多大的事。哈,也就你们国公府不允许三妻四妾了,真是稀奇的很。”
另一个公子哥道:“不允许三妻四妾却不代表不能金屋藏,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又嘻嘻哈哈笑起来,南怀秀忽然意味深长说:“这在咱们这不是稀奇的事,可在有的土包子眼里就古怪咯。”潘瑞佳听她这话夹枪带棒,不禁问她在说什么。
“哼,还不是海疆回来那两个土包子。”
“你还在和那对姐弟斗气呀。”
南怀秀拧着一对柳叶眉道:“那小的我才懒得理,我就看那大的不顺眼。”
潘世谦好奇地问:“素日瑞佳从你那听了不少,我也听她提过,到底是怎么个厉害的小辣椒,竟连你母亲和你都斗她不过?”
南怀秀冷哼一声道:“就是个小妖精,喏,你们看,那边追球跑的那个是她弟弟。”
众人朝她指的方向望去,原来是个面容俊俏的小少爷正远远的从草坡上跑过来。正是崇礼和小张在踢球。不提防那小张本来就是个成年人,一脚踢出去把球踢得老远,崇礼自己就追着球吭哧吭哧往这边过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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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就是个小孩,往半人高的芒草堆里一钻就不见了踪影,小张正在后头找他一时未能过来这边。
潘世谦笑道:“怎么长得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倒跟个女孩子似的。”
南怀秀不屑道:“妖里妖气像他姐姐。”
潘世谦听了这话心下一喜,心说这孩子生的这样俊俏,又听南怀秀说他生得像姐姐,便知那传说中的南二小姐必定也是个美人。
南崇铭上次吃了南怀珂的大亏,心里正一口怨气没空发泄。此时见南崇礼送上门来,心里就起了个坏主意,让身边跟着的小厮去把崇礼带过来。
崇礼懵懵懂懂被带着走过来,看见南崇铭、南怀秀和南怀贞坐在那,恭恭敬敬向哥哥姐姐行了礼,又问了其他几个陌生的哥哥姐姐安。
见他这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潘世谦等人一下子就乐起来,一阵不怀好意的哈哈大笑中,只有崇礼不明所以眨巴着眼睛看众人,见对方乐,自己也跟着笑眯眯。
只有南怀贞没有笑出声,反而略带同情地看着崇礼,待众人乐得差不多了才补一句:“他还是个小孩,何苦逗他。”
座中有人就大笑着问:“国公爷的儿子怎么是这样一个傻里傻气的?”
南怀秀讥讽道:“那点歪心思全长他姐姐身上去了,这小子可不就是个傻子。海疆那种地方荒僻无比,教养出来的人也不登大雅之堂。这个小的呆呆笨笨,那个大的就恶毒刻薄。”
崇礼正觉得这伙人奇怪,却忽然眼前一亮,原来那被踢不见的球正悄悄滚在潘瑞佳的凳子腿下。
他见了就要过去拿,南崇铭眼疾手快拦住他道:“你给我们磕个头,这球大哥就还给你。”
崇礼多少也看出这些人来者不善,因此亮着清脆稚嫩的声音说:“大哥快把球还给我。”
一旁潘世谦不怀好意道:“让你姐姐来,让她来我就让你大哥把球还给你。”
南崇礼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戏闹,脸上登时就充血发红,憋着眼泪趁着他们一个不注意,灵巧地从潘瑞佳手臂下钻过去就要去拿球。
冷不凡潘瑞佳嫌弃地推了他一把,嘴里嚷着叫他起开。
第052章 心魔作祟
崇礼趔趄两步一个不稳,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上。
“小少爷!”众人正笑着,一个俏丽的女孩沖了过来抱起崇礼。
翠浓扶起崇礼心疼不已,眼见少爷居然就在自家的后院里被人这样欺辱,念及此处不禁怒目圆睁,毫不示弱道:“各位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出去也都是名门闺秀公侯子弟,怎么做得出欺辱小孩这种事?也不怕辱没家门。”
潘瑞佳阴阳怪气叫嚣道:“哟,这来了个什么玩意儿?”
南崇铭不屑道:“她是我那个二妹院里的丫鬟,主僕两一样可恶。”
潘瑞佳道:“我当什么东西,原来是个小贱婢,这就敢这样吆五喝六,可见主子不会调教。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这潘瑞佳虽然是个庶出女儿,但他们家统共也就这一个丫头,所以向来娇惯,是和南怀秀一路性子的人,因此两人玩得也最要好。
此刻潘瑞佳嘴上说着手上就行动起来,扬起手要教训翠浓,翠浓吓得将崇礼护在怀里,下意识得闭紧了双目。
众人期待着一场好戏,哪知斜刺里无声无息过来一人,这人身形敏捷,一把扣住潘瑞佳的手腕,瞬间捏得她巨疼无比。
潘瑞佳刚要开口咒骂,那人却又忽然放开,像是生怕捏久了冒犯一般,在人看来既凶悍又克制。
南崇铭一瞧,立刻厉声道:“陈峰你干什么?居然敢对潘小姐动粗?!”
翠浓睁开眼时,两只大大的眼睛里已经因为害怕而盛了泪水,此时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陈峰,既感激又意外。
陈峰不紧不慢挡在崇礼和翠浓身前,眼神扫过众人漠然道:“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座下就有人开始议论起来,说那陈峰过去都是来去匆匆从不与人起争执,如今看来是,是仗着长房京中有人,腰杆子硬起来了。
“原来是这个硬骨头,”潘世谦挑唆着对南崇铭说:“崇铭,我看你这个大少爷快当不稳了。”
南崇铭脸上挂不住,刚起来准备教训陈峰两句,哪知一张口却突然闭了嘴,“哎”一声咬到舌尖,痛得他“嘶”了一声。
“少爷怎么了?”小厮生怕哪里伺候得不够周到,连忙凑过来问。
“滚。”南崇铭推开旁人抬头向前望去,见着那人就静静站在那里瞧着他。这一眼就让他想起他们全家在她面前的多次败绩,因此方才不由自主住了口。
众人也已经循着他的目光看见了那个少女。只见她下身着一袭白裙,上着赤色红纱,施施然立于花海之中,将那一抹身姿衬的更显窈窕明媚。
潘世谦惊为天人,情不自禁站了起来。
便是在前世那么厌恶南家的情况下,他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貌让人难以忘怀。那双凤眼盈盈含着一汪秋水,眼角边一颗美人痣,更显出一种夺人心魄的魅力。
此时南怀珂两手藏在袖子中站在那,明明神色如常却藏不住锋锐,对南家人兄妹是一种震慑,对其他人却是一种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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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世谦咽下一口口水,按捺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走上前去亲切道:“这位想必就是国公千金,在下是……”
不想话都没说完,就见面前的美人绕过他走到凉亭边,牵过南崇礼往回走去,对在座众人根本不屑一顾。
“二小姐!”潘世谦喊了一声赶上去挡着她的路,非常殷勤地招呼说:“在下潘世谦,是令兄的好友,家父北安伯。今天见到小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潘世谦恭维一番留神看她神色,却见她宠辱不惊,脸上根本看不出高兴或是不高兴。他心说准是方才对崇礼的态度惹她不快,于是又忙解释自己只是和小孩闹着玩的。
南怀珂微侧着脸直勾勾看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潘世谦都快下不来台,才见她面上的沉静忽然裂开一条裂缝。
有一种鄙夷、怨恨、仇视的神色从那条裂缝里拼命挣扎着、争先恐后往外涌出,随后又消失在乍暖还寒的空气之中。
“噁心,不要挡在我面前。”一句又冷又狠的话传来,潘世谦愣住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铺天盖地的恨意。
这是为什么?
他想不通,南怀珂的目光却从他这边回过头去抛向潘瑞佳,随后缓缓露出一个极尽嘲讽的冷笑。
潘瑞佳被她的目光威慑住,一时也忘了说话。凉亭里没有人主动出声,大家都听说过这新回来的南二小姐的厉害,皆以为此刻必有一场恶战。
南怀珂却“辜负”了众人的期待,一转身拉着崇礼一言不发的往回走去。这一回,潘世谦并不没有跟上去,而是怔在原地,琢磨着对方刚才古怪的眼神。
南怀珂回到自己院中,陈峰一反常态跟了过来蹙眉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来?”
在南崇礼刚到达凉亭时,南怀珂就已经找到他了,可是看到潘世谦,她却在一瞬间迈不动步子了。偶然路过的陈峰早间发现她和知夏藏在一旁,见她迟迟不出面,这才上去护住翠浓和崇礼。
而此刻翠浓乖巧地站在一旁,正如看英雄一般偷偷望着陈峰。
陈峰试探着问南怀珂:“你害怕他们?”
面前这女孩的凶悍毒辣远在他的预料之外,陈峰从来没想过她会害怕谁,今天她的表现却让他感到意外。
他是不满意她今天的所作所为的。她要是不够坚强那还不如不要回来,在海疆继续众星捧月做她的掌上明珠,免得自己如今还要多护这对姐弟。
南怀珂僵硬的摇头,她根本就不害怕潘世谦,只是前世的遭遇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方才那一刻突然相遇,强烈的厌恶感和各种激烈的情绪碰撞在一起,使得她根本不想站到那个人的面前。
陈峰眯眼问:“既不是害怕,你为什么浑身都在发抖?”
知夏忙仔细看南怀珂,果然见她浑身都在发抖,心道峰少爷真是观察入微。
南怀珂浑身一震,突然就抛开众人向屋子里跑去。
第053章 诡计暗生
知夏急的要推门进去,陈峰拦住她道:“她既想一个人待着清净,不如顺她的意。”
屋子里,南怀珂飞似得跑到妆檯边取过镜子来看,先看清自己的脸上没有伤疤,又撩开袖中检查身上有没有伤痕——
没有伤痕,不是从前,她还活在当下。
一切都是真的,就这样突然的,她真的见到了刻骨的仇人,她许久不曾梦见的心魔。他活生生站在那里在谈笑风生,没有任何不详的报应出现在他身上。
命运真是不公,那样的人,为什么总是好端端得过得安乐。
复杂的情绪被压抑在心头,一个人待了很久,最后南怀珂才长舒一口起身去开门。门外只有知夏一脸焦急站在那。
“小姐……”
“我没事,哥哥呢?”她低声问。
“峰少爷走了,说是有事再通知他。”
南怀珂默默回头,陈峰对她一定很失望吧,她自己今天也对自己感到失望。
“峰少爷有句话让我转告给小姐。”
“什么?”
“峰少爷说……若是现在害怕了,还不如趁早做个低眉顺眼的人。”
南怀珂听得这话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看来今天在他面前真是贻笑大方了。
她的目光移到台阶下,翠浓和小张自知没有照顾好少爷,此时正低头跪在院子等着惩治。整了整袖子,她让知夏去把崇礼带过来。
崇礼方才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这会正躲在屋里不敢说话,见知夏来请,这才磨磨唧唧出了屋子。
在这空档,南怀珂进了趟屋子又出来:“崇礼过来。”崇礼走上台阶站到姐姐面前,南怀珂说:“把手伸出来。”
崇礼见她表情严肃,只得乖乖刚把伸出来。
南怀珂抓着他的手翻过来让他掌心向上,右手上一把尺子高高举起,毫不犹豫就打了去。“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在院里想起,刺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众人都吃了一惊,却都愣是不敢阻止。知夏想劝一句,却见小姐瞪了自己一眼,只得站在一旁不敢阻拦。
崇礼痛得嚷起来:“姐姐!痛!”
做长姐的毫不怜惜,又是一下打在小小的掌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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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为什么要打崇礼!?”崇礼哭着要抽回手去,南怀珂紧拉住他的手,一连又是几下打上去,痛得崇礼手掌通红痛哭流涕。
南怀珂这才放开他,声色俱厉道:“不许哭!今天那些人骂你土包子,要你磕头,合起伙来消遣你,你难道感觉不到?”
南崇礼本来还在大哭,被姐姐一吓,立刻改成抽咽说:“我知道他们是坏人,我就想把球捡回来。”
南怀珂欠身扶着他的肩膀说:“你只做对了一半,却没有做对另一半。以后但凡有人欺负你,你就要回击过去,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可以任人欺凌的。”
是她将崇礼保护得太过周密,周密到他的性格变得这样温和,全然不会回击敌人。
陈峰留下的那句话如同当头棒喝点醒了她,陈峰嫌他们姐弟会成拖累,她又何尝不担心自己的弟弟?
南怀珂积压在心底深处的苦痛无处述说,谁都不会懂。
她要对付二房对付潘家,如果她做不到反而输在对方手下,那么在父亲回京前崇礼要怎么办?再没有人能替她保护亲爱的弟弟。就算到时候父亲回来,也没有那个闲心天天担心内宅的事情。
“崇礼,姐姐不能总是护在你的身前。比如今天,如果没有你陈峰哥哥出手,你和翠浓就都会被人欺负的,你明白吗?”
南崇礼低下头,愧疚地说了一声“我错了”,随后又拉住翠浓的裙摆道:“翠浓姐姐,崇礼错了。”
翠浓难过地低下头去,少爷这样的小的年纪哪知道世道险恶,今天的事他也是着实委屈呀。
南怀珂放开南崇礼,对台阶下跪着的二人开口说道:“今天的事并不能全怪你们,你们的那点错,身为你们的主子,崇礼自然应该替你们担着。以后要更加细心照顾崇礼。”
小张和翠浓急忙磕头,连声称是。
花园凉亭里,在座的客人只剩下潘家兄妹。
刚才的风波已经烟消云散,对旁人的消遣和嘲讽全然不会引起他们心里上的不适,众人喝着酒仍旧谈笑风生。
潘瑞佳对南家兄妹道:“那个就是你们家二小姐呀,也不是很厉害嘛。”
南崇铭道:“今天她倒奇怪,一声不吭,往日那张利嘴说起来就停不住。”
南怀秀不屑道:“我看她说不定是害怕了咱们。”
潘世谦笑着没有说话。
潘瑞佳把酒杯放下说:“还以为能看场好戏,着实没意思。下回不如去我们府上,你们府里连个歌姬都不养,没劲透了。三哥你说是不是?三哥?”
潘世谦正出神,被她这么一喊这才回过神,“嗯”了一声问对南怀秀:“我瞧着这姑娘倒确实有股不服人的劲头,难怪你们忌惮。可到底是一家子,你们平日里和她都不走动?”
“那个烈货谁要和她走动。你看她方才的样子也不是爱和人走动的那种,假正经的很。”
男子对男子的花花肠子总是摸得最透,南崇铭看出一丝意思,笑着问:“世谦莫不是对我这二妹起了兴致?”
潘瑞佳头一个嚷起来:“三哥可别惹上她,我瞧着她那样子就怪横的,怀秀说她不好对付呢。”
潘世谦不以为意道:“你一个姑娘懂什么?女子而已,翻出天去还不是那么回事。”
南崇铭好奇地问:“这么说你倒有主意了?”
“主意是有,可还得你们成全。”
南怀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附和着就说:“你说我们照办,你要是能收拾得了她,我和大哥请你好好吃顿酒。”
潘世谦压低声音小声说了几句,南怀秀狐疑着:“会不会出事?”
“你要是怕就算了。”
“谁说我怕了?帮你这个忙就是。只是帮了你,你要怎么谢我?”
“我谢你?我帮你们降服了她,该是你谢我才对。”
众人说着说着便就笑起来。
第054章 南家田庄
南家的田庄里,地已全部翻耕过一遍,庄上的管事点头哈腰跟在前边两位姑娘身后伺候,一边心里直犯嘀咕。
府里的小姐少爷们一向是待在家里吃现成的,谁也从来没有下过田庄,怎么这南二小姐有清福不享,偏要巴巴儿得跑这地方来。
“每年的收成怎么样呢?”南怀珂问起。
管事上前两步答:“这一片都是好地。一年两季,麦子和包谷都是轮换着种的,要是想种棉花那更是上好的土地。”
“我瞧这地方一马平川,想来省力不少。”
“说得可正是了,送肥料也好,收割也罢,这地势只要平坦那就省力省事。小姐您看那,往那边再过去几里地就是南家的祖坟,是个风水极好的地方。”
南怀珂将这一片逛了个遍,这么大一片地方分了几个庄子、多少口井、多少佃户、每年能打多少粮食,全都摸得一清二楚。
几人往回去,到了最近一处房屋坐下歇脚。管事的倒来一杯茶,南怀珂尝了,是崖州的冷香茶。
一个庄上管事的都能有这么好的茶,可知油水之丰厚,也足知庄上的收成有多好、南家有多富足。
怪不得了,自从春天田庄上的事情归到三太太那后,三房宅院的门槛都快被踩滥了。一个个有事没事都往那跑,闲话的、孝敬的,天天一个比一个殷勤,个个看到三太太恨不得跪下喊一声奶奶,烦得三太太不得不闭门谢客几日才安生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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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的每一桩活每次往下指派,不管底下的人分到大事小事,但凡能分到差事那都是有油水的捞的,如今这些人见了三太太,真正是比见了自己屋里的老娘还亲热。
衣食父母衣食父母,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好在三太太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也算没有辜负南怀珂的一片期望。
庄上管事的得了三太太的消息,得知二小姐要下庄验看,因此一早就打点好一切恭候大驾。
管事陪着笑一一回了问话,又出了门槛对着天看了看进来说:“哟,这云快连成一片了,眼看要下雨。”
知夏听了便劝南怀珂早些回去。瞧着眼下田庄也差不多都看过,再无其他特别的事,天色又不早了,南怀珂也答应了站起来。
车夫已经抱了轿凳过来,南怀珂轻巧地往上一点就上了马车,知夏也跟上来坐好。轿凳收起,车夫勒缰挥鞭一声呵,车轮便悠悠滚动起来。
马车沿着庄稼地在田梗上前进,外头是隆隆的雷声从远处袭来,不一会儿就是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看来今年要丰收了。”知夏将被风吹起的帘子压下,努力挡住外面飘进来的雨。
“雨太大了,”南怀珂皱眉:“还是停下找个地方躲躲雨罢。”
“不先回去吗?哎哟——”马车忽然一阵晃动停了下来。
车夫在外头大声道:“二小姐雨太大了,车轮陷在泥里不好出来。”
“我去看看。”知夏从惊吓中镇定下来。取了油伞翻下车一瞧,果然地上被雨水打的泥泞一片。车轮陷在深深的淤泥里,无论车夫怎么挥动马鞭,就是无法被从淤泥下给牵拔出来。
眼见是走不成了,大雨磅礴中,知夏靠在车旁对里头的人大声道:“小姐,真得找个地方避雨了。”
车夫指了个方向说:“我记得往那走是有人家的,姑娘先陪小姐过去别淋了雨。我得在这看着马,马可不能留在道上。”
知夏说了声好便搀上南怀珂,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地里往前走。果然走不了多久,就看到前头零星有几户人家。
紧赶慢赶地向着其中一家走去,彼时那柴门也只是虚掩着,茅草房檐下一条大黄狗汪汪汪对着二人一阵狂吠。屋主听到响动一看,见柴门口站在两位精緻的小姐,连忙戴了斗笠匆匆忙忙奔上前来。
那雨是慢天席地无处不在,知夏眯着眼防雨飘到眼中,一边大声对屋中说明来意。庄稼人也爽快,开了门就请二人进去。
到了屋檐下,知夏收了伞甩了甩,里头出来一个妇人客气招呼她们进屋。南怀珂微微笑着说:“我们身上淋透了,脚上也都是泥巴,不好弄脏了大姐的屋子。”
妇人笑道:“不进来可不行了,姑娘还看不出来?我们庄稼人可一瞧一个准,这雨不下一夜是不会停的。”
南怀珂看看天有些为难。
妇人说:“你们一时半刻是走不脱的,要是站在檐下反而受凉,还是进来吧。这茅檐草舍没有泥巴才是奇怪,来,快进来。”
“如此,那就叨扰了。”
初春京郊还冷,屋子里烤着火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进到里头才发现,火炉旁还坐着另外两个年轻姑娘。
其中一个生得明眸皓齿,眼瞧着就不是农家的人,另一个看穿着打扮显然是她的丫鬟。南怀珂对二人微微一笑,心道这必然也是来躲雨的。
果然那妇人端着一盘东西过来说:“大雨浇了赶路人,这位姑娘也是来躲雨的。我热了点酒,你们喝了好驱寒。”
说着又上下打量了南怀珂和知夏说:“呀,二位姑娘来都淋成这样了,我去给你们找两身干净的衣服换上。”
雨太大,小小的油纸伞根本挡不住雨,何况南怀珂和知夏还是合撑一把,此时水淋淋的和落汤鸡无异。
不一会换了身普通的粗布麻衣,众人围着火炉默默吃酒。
大雨倾盆并且毫无停歇的意思,那妇人又进来说:“看这雨的意思你们今晚是走不掉的。这屋后还有一处茅舍,本来是我那一双儿女住的,今晚让让他们跟我挤挤,四位在这那就一晚吧,只是咱们这里简陋,姑娘们千万不要嫌弃就是。”
南怀珂起身说:“多谢大姐,只是我们还有一位车夫在外头看顾马车,这……”
妇人为难一会儿想了想说:“再无多余茅舍,要是……要是不嫌弃,就在厨房将就一晚。”
南怀珂想着也好,总好过在马车里过夜,因而就让知夏去叫车夫过来避雨。车夫那边就将马解了牵来套好,进了屋内也烤起火来。
第055章 龙生九子
南怀珂早和院里打过招呼,田庄一来一回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兴许要住一夜,因此倒也不担心家中担忧。
吃过粗茶淡饭,妇人一家收拾了那边草舍的床铺,方才席间听那漂亮姑娘说话也是读过书的,知夏好奇,率先开口问:“姑娘叫什么,怎么两个人就跑到郊外来了呢?”
那姑娘嫣然一笑,朱唇微启说了几句。
原来她名叫江雪兰,是去山上寺庙上香的,不想回来撞上大雨也是车子陷在泥里,因此暂且来到这里。
方才众人喝了酒,知夏又天性活泼,因此话便多了,两边都热络起来越说越是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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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兰问:“听你二位的口音好像不是京城人士,莫非是来寻亲探友的?”
“我们是来投靠亲戚的,”南怀珂抢先一步说:“我父母都是京城人士,只是从小不在此地,如今大了才回来,因而口音和别人略有不同。”
“原来是归乡,你们打哪里来?”
“海疆。”
江雪兰笑道:“是有那边的口音。”
知夏稀奇地问:“海疆离着京城十万八千里,江姑娘怎么会听过那边人的口音呢?”
江雪兰垂下眼笑了一下才说:“我见识的人多。”
南怀珂听了这话又细细打量她一番,心里对这姑娘的背景便有了一些猜测。
虽然猜到了七、八分,她却装聋作哑继续问:“不知道京城都有哪些好吃好玩的呢?江姑娘既然见多识广,不如多多告诉我们一些,回头我们也好去开开眼界。”
江雪兰便一本正经坐起来说道,丫鬟替她将被子裹在腿上,也坐在一旁听她说。末了江雪兰说:“我方才说的那道观的监工头子你们猜是谁?”
“是谁呀?”知夏问。
“就是二皇子,哦,如今封了秦王。”
知夏道:“原来是皇家监工,难怪建得那样别致,小姐,等过阵子我们也去看看。哎对了,秦王……被称贤王的那位可就是他?”
“正是了,贤王好善忘势,京城王公贵族都十分钦佩敬畏,听说皇上如今也颇倚重。”
南怀珂问:“皇上喜爱秦王,那……比之太子如何?”
江雪兰听了这话,借着烛光细细打量南怀珂半晌,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意问:“姑娘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秦王,太子,皇帝的宠爱……一般的闺秀可想不到这其中的厉害。江雪兰见识的人多,对人的心态自然也更敏感,此刻听南怀珂有此一问,不免心里一动要问上一问——你想让我告诉你,可以,你得先让我知道你是谁,我再考虑考虑。
南怀珂也看出了她的心思,浅浅一笑自报了家门。
江雪兰若有所思低声道:“哦,原来是南大少爷的妹妹。”
“姑娘认识我堂哥?”
江雪兰下意识用手指遮了遮唇说:“这样了不得的望族,京城中岂有人是不知道的。”
南怀珂察言观色,脸上划过一丝意味深长地笑,不再深究转而又问:“照姑娘方才说的,皇上的几个孩子中,难道皇上是最疼爱二皇子秦王的?”
“按理说皇家是不好议论的,只是今日有缘这里又没有外人,说说倒也无妨。姑娘有所不知,太子虽是太子,被立为储君却只因为他是长子,而非是皇上最喜欢他。”
原来如此,怪不得前世各家虎视眈眈扶持各位皇子,原来都知道太子的位置坐得并不安稳。只是太子毕竟是太子,岂有这么好打发的道理?
江雪兰又道:“太子是庶出,但是母亲很早亡故所以就接到皇后膝下教养,皇后自己有一个亲生的儿子,排行老四。”
知夏打了个哈欠拿手指头一掰数着数问:“太子,二皇子秦王,四皇子……三皇子呢?”
“三皇子萧弥的身份十分尊贵,他的母亲是谷贤妃。”
知夏忽然想起,第一次陪自家小姐进宫觐见太后的时候,那个在凉亭里虐待宫女的皇子就是三皇子——原来是谷贤妃的儿子,怪不得这么横行霸道呀。
“那么其他皇子呢?”知夏好奇追问。
“五皇子的身份也不低,他的母亲是叶昭仪。据说他自小就能过目成诵、一目十行,十分了得;至于六皇子,京城的官员都知道,他是天生跛足体弱多病,皇上私底下惯常是不喜欢他的;七皇子早夭;听说八皇子是几位皇子中生的最俊俏的一个。
只是八皇子的生母徐氏,从前是谷贤妃宫里的一名宫女。因为生得容貌美丽所以被皇上临幸,又一朝有孕被册为宝林,生下子嗣晋为美人。可是因为出身实在低贱,八皇子又一向无甚建树,皇上不多久也就忘了他们母子。”
难怪萧砚在三皇子面前这样伏低做小,原来他的出生竟是这样,怪不得得牢牢依靠住太后和三皇子。想来他过去在宫中生存也是很不容易的,南怀珂暗暗嘆了口气,对萧砚的成见稍许缓和了一些。
“听说皇上最近又得了个九皇子,刚满月呢。”江雪兰补充了一句。
知夏笑问:“江姑娘你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呀?想必你爹爹也是京城的大官吧?”
江雪兰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歪头看向她身后的南怀珂,见南怀珂只是微笑不语,心中便知她已猜到只是不说罢了。
知夏又在那问:“江姑娘见多识广,生得又跟个仙女一样,必定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小姐。我们小姐在京中并无旧友,江姑娘住在哪里,来日我们也好下帖子去找你玩儿。”
江雪兰正踟蹰间,知夏还在追问,就听得南怀珂开口劝说:“江姑娘定是家中规矩严苛,若是让人知道在外头留宿多有不便,你就别再追着别人问了。”
知夏不晓得厉害,“咦”了一声还在问:“不是说盛都的风气最是开明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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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睡吧,就你话多。”
知夏不明所以,但听得小姐这么说,只好吐吐舌头钻进被窝。
外头风大雨大,打在地上噼里啪啦乱响了一夜,南怀珂睡的位置最靠着门,因此一夜没能合眼。
这一晚没能睡好,想不到第二日就遇见了可恨的人。
第056章 真心假意
翌日众人不到卯时都起来了,那边屋主已经起了个大早,烧了早饭顺便请几位姑娘吃。
外头雨已经停住,车夫牵了马去套车,江雪兰也带着丫鬟辞别,临别时低声问:“南二小姐,昨晚多谢你替我解围,我想其实你已经猜到了?”
对方笑道:“你不需要说,我也不需要问。你是何人家的女儿亦或是做什么的都与我无关。”
江雪兰像是很高兴,眉眼含笑点点头带着丫鬟走了。
南怀珂又让知夏取些银子给妇人以谢留宿之情,随后等马车过来,车夫跑过来道:“小姐,昨天晚上雨太大,风裹着雨直往车厢里灌,那马车一晚上都让暴雨打湿了,又是泥又是水,一时是坐不住人的。”
南怀珂考虑片刻说:“你把马牵来,我先自己骑马回去算了,这里离庄上不远,你再到庄上借匹驮马套了自己回去。”
车夫听令留了马便往田庄上去,南怀珂和知夏共乘一匹,勒了缰绳就风雷般往城门奔去。
等进到城门的时候早过了半日,天气大好,街道上来往行人川流不息也就不好再骑快马,因此二人下来牵着马边看边逛,慢悠悠往家里回去。
这时两人身上都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倒也不显得违和,因此十分惬意地慢走慢看。南怀珂一夜未眠早上也吃得不多,精神头有些不足,此时牵着马慢悠悠走,知夏反倒在前头逛得欢快。
知夏自打进京以来这还是头一遭出来逛街,又不用顾着崇礼,两手空空因此越发高兴,直逛了三、四个时辰才觉得有些腻味。此时手上已经捧了一大摞东西,兴沖冲来回一个个袋子系在马鞍上。
南怀珂笑道:“你可别贪心,买这许多些好玩的东西这样招摇,回去崇礼看见了定要不高兴,怪我们出来玩不带着他一块儿,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哄他。”
“不怕他不高兴,我也给他带了好玩的好吃的。我还给小姐买了胭脂,小姐也学着用起来,平日我见三小姐涂上胭脂可好看了。”
南怀珂眼前浮过怀贞那张清秀可人的脸,由衷赞嘆一句:“那是怀贞生得清丽,抹上胭脂自然锦上添花。我才不爱用这些,白天用了晚上还得花功夫洗,最是麻烦。”
知夏嘟着嘴埋怨:“阿弥陀佛,看在我费心巴力挑选的份上,小姐偶尔也用用嘛。”
南怀珂拿腔拿调了一会儿,逗她半天才松口说:“好吧好吧,到时候咱们一块用,看谁的脸涂得更像猴子屁股。”
边走边尽情游览盛都,知夏又指着不远处惊喜道:“小姐快看,那就是京城的画舫船啦!”
只见那边江畔上停了许多艘小船,小船上有一所小小的屋子,装饰精緻,与过去见过的普通船只大不一样。
在画舫上喝酒吟诗是京城人士附庸风雅的言行之一,一般这些船都为江边酒楼所有,停在岸边租借出去做些别致的酒水生意,和酒楼里的包厢是一样的,只是费用上更加昂贵一些。
过去在海疆,南怀珂和知夏也听说过这种雅趣,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到。据说等到了晚上点上灯,将船开到离岸远些的地方,从酒楼上看,就像一朵朵的红霞点缀在江心,画面美不胜收。
江边已经围了许多人,眼看天色渐暗,不少画舫已经点上了灯,只是在残余的天光下不甚明显。
“小姐,去看,去看看嘛。”
知夏拖着南怀珂往青弋江边去,岸边就有伙计问她们要不要包船夜游。两人且看且走,突然面前一艘船的船舱内走出一人,见了她们两个盈盈一笑招呼道:“二妹,好巧呢。”
原来是南怀秀。
怀秀说着就跨到岸上要来拉南怀珂的手,却被对方退后一步闪开了。
虽然有些尴尬,但她还是笑容可掬:“难怪方才打发人去找二妹没有找到,原来是出来逛了,不知二妹累了没有?我在这设了一桌薄席,二妹不妨一起坐坐?”
本来是游玩,却不想见了不想见的人,当下南怀珂和知夏都没了兴致。前者瞥了一眼怀秀说:“不必了,大姐自去,我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
“哪里的话,这是我专门为你设的一席,请你看看京城的风土人情,就算你不来我还要着人去请你呢。”
“这样雅致的东西还是大姐自己留着享受,我不曾坐过,也没有兴趣。”
南怀秀知道她记恨自己,因此摆足谦和的态度拦着说:“珂儿,那天欺负崇礼是我不对。再者……你回来这么久咱们都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昨天父亲骂了我和哥哥,说你和崇礼孤在京中,我身为你的堂姐更应该好好关照你们。
其实你回来我心里是很高兴的。怀贞那个人你是知道的,木头一个,三婶那怀碧怀湘又太小,我跟她们也玩不到一块。倒是你,我们两个年龄相仿,我心里是很想和你多亲近的。”
南怀珂冷冷看她,一点也没有客气的意思:“你葫芦里又想卖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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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秀仿佛很受伤害,她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清亮的眸子里竟慢慢沁出一丝泪花:
“方才句句出自肺腑之言,珂儿你为何还要说这般伤人的话来刺心?小菊死了,表少爷死了,连他屋里的大丫头都死了。咱们府里够乱的了,难道非要闹得天翻地覆才满意?姐姐我也是读过书听过事理的,这样闹下去,等大伯回来要怎么交代?”
南怀秀越说越伤心,啼啼哭哭眼泪直打转,眼见南怀珂不置一词,她急道:“不瞒你说,那天你说潘家三公子噁心,他可是把这话记在心里,正琢磨着要报复你呢。”
南怀珂终于做出了一点反应,可是那反应也不过是淡淡一个冷笑:“你指望我怎么样呢?他愿意来就来。”
她说罢转身欲走,怀秀赶紧说:“可是他要对崇礼下手呢?”
南怀珂止住脚步转身:“谁再敢动崇礼?!”
第057章 贼船宴客
南怀珂的目光中倏忽间迸射出一种骇人的寒光。
怀秀吓得不由倒退,晓得自己不该提及崇礼,抿了抿唇才大着胆子说:“你不知道潘世谦这个人,烈火性子小霸王,从来是半点亏也吃不得的。他说你那天对他这样无礼,打蛇七寸,说要对崇礼下手呢。”
南怀珂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出一副关切的样子:“那我该怎么办呢?”
“这里人来人往,咱们还是拣个没人的地方说罢。”怀秀一瞧有戏,赶忙提到正事。
南怀珂看了一眼那条画舫,又向知夏使了个眼色。知夏点点头,噗通就跳上船去,晃了一晃钻到船舱里检查一通。
“小心驶得万年船,大姐要上船,我这是替你着想,出了事就不好看了。”
过不多时,知夏手脚利索地回到岸上摇了摇头,船舱里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南怀秀问:“珂儿,这下你总该相信你我了吧?”说着走到岸边说了声“请”。
二人先后上了船,知夏正想跟上,怀秀却对她和其他丫鬟们说:“你们都别上来,我想和妹妹好好说一会儿体己话。”
那边一众丫鬟们都应了下来,只有知夏面露探寻地看向南怀珂。做戏总是要全套的,不让对方大意他们也不会露出马脚,南怀珂也就留她在岸上看着东西。
船舱内布置得极其雅致。
临窗一边放着一张黄花梨圆腿小几,几上放着酒菜,两边各摆一张小凳,上面铺着鹅羽软垫。另一边靠窗放着一张窄榻,上面铺着绣花炉子,榻尾的小方几上茗碗瓶花俱备。
二人在小凳上分别坐下,船工解了绳,将浆朝岸边斜过去用力抵住一顶,船舫便晃晃悠悠离开了岸边。
此时残阳已去,江面上风恬浪静,岸边鳞次栉比的酒楼内传来吹拉弹唱的乐声。虽然近听略显嘈杂,但丝竹之声穿花度水而来却又变得悠扬动情。
若不是面前坐的是讨人厌的傢伙,南怀珂倒真要好好欣赏一番青弋江的夜景。
南怀秀主动给二人的酒杯中斟满酒,举起酒杯说:“妹妹,旁的先不说,过去的事情就让我们一笑泯恩仇好吗,我先干为敬。”说着一饮而尽,然后拿眼去看对方和她面前的酒杯。
南怀珂低头看看自己面前的酒杯,面上浮起一个微笑。
“我今日不太舒服,”她起身走到榻尾的小几那倒了一杯茶给自己说:“大姐如果有心,我饮一杯水酒也是一样的。”
怀秀愣了一下说:“妹妹还是信不过我?那好吧,今日本来就是我向你赔罪,你请自便。”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看着南怀珂将茶水饮尽,她心里却抑制不住的兴奋起来。
二妹啊二妹,这是专为你准备的茶水。
大哥和潘世谦说的果然不错,你这人疑心太重,崇礼用的东西尚且不要府里人经手,药若是放在酒中你又怎么会轻易喝下?
不过如今这可是你自己选的茶,怨不得我。
眼见怀秀忙着不断敬酒,南怀珂问:“旁的就别再说了,潘世谦的事,大姐想说什么呢?”
已接连喝了好几杯酒的怀秀却站起来说:“哎呀不行了,方才你来前我就喝了三四杯,如今正有些上头,珂儿你在这坐一下,我去外头吹吹风。”
她提起自己的百褶裙小心翼翼走到船舱门口,撩起挂着的帘子就走了上去。南怀珂坐在原处打开帘子,望了一眼船尾远处的一条小船,心中十分安定。
船身忽然较刚才稍微猛烈地摇动了两下,随后就听见甲板上发出闷响。再接着是一片水声,然后一切又都平静下来,紧接着门帘一挑,闪进一道熟悉的身影。
南怀珂举着杯子的手顿住,心中掠过一丝惊讶,她倒真没想到进来的人会是他——潘世谦!
只需一刻,她就明白了前因后果:“这么说……她是你的急先锋了?”
潘世谦大摇大摆走进来,五分戏五分笑地说:“你说南怀秀?正是了。不过她已经走了,此处只有你我二人。”
“瞧潘三少爷这样有把握,看来是花了点心思,这酒水怕也不是普通的酒水。”
“果然是聪明。”潘世谦说得得意心里却有些打鼓,按理这药性应该已经发作,她如何还是稳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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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心中愈加不齿,她预估了很多情形,唯独没有想到南怀秀居然联合外人使出这样下流骯脏的手段。她还以为对方做人会有一丝底线,却原来他们一点下限都没有!
眼看潘世谦慢慢走近,她目光冷冽地警告:“你想一想,这么做要怎么收场。”
潘世谦嬉皮笑脸道:“我有什么后果呢?左不过是你要嫁给我,合潘南两姓之好也是一桩美事。听你哥哥姐姐说你是最谨慎不过的,所以才出此下策。二小姐也别恼,我本来应该好好用心才是,只是那日看到你瞧我的眼神我就知道难了。”
要说这潘世谦在前世也是个下流人物,家里有了南怀珂这样一房妻子,可是妾室仍旧搜罗了一大堆。南怀珂也是个心气高的人,那时心中虽然不乐意,但是娘家无人撑腰只能尽力容忍,稍有不乐意,潘世谦便要拳打脚踢。
更痛苦的是,即使后来两家不睦,潘世谦也没有半点放过家中这位正妻的打算。
南怀珂目不转睛盯着他看,心中却止不住噁心,从前她怎么就嫁给了这么一个东西?潘世谦和整个潘家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此时对方见她桃腮带怒、薄面含嗔的样子,已经心痒难耐再也克制不了,抬手就要去搂她过来。
就在这紧要档口,船身在又一阵猛烈的撞击中晃荡起来,舱中二人皆是一个不稳摔在地上,随后就听见甲板上两声响,像是有人跳了上来。
潘世谦一愣迅速看向南怀珂,却见她唇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当下心中一沉——上当了!
一个高大的人影已经从船舱外走了下来。
第058章 咽下闷亏(任性加更)
潘世谦一看来人大惊失色:“怎么是你?”
陈峰冷眼扫他一眼,侧头道:“小妹,你先出去。”
南怀珂摔在地上被瓷片划破了手,抬头一看陈峰,见他堪堪挡在自己面前拦住潘世谦的来路。比起南崇铭,这才是一位真正可敬可爱可靠的兄长。
她恍然间想起兵乱那年他保护自己的模样,当下竟不由乖巧“嗯”了一声,听话得退到了甲板上。
甲板外还站着一位眼生的姑娘,一生素衣干净利落,头发在背后梳成一根长长的辫子。南怀珂还没有开口,就听背后舱里传来缠斗的声音。
她不免担心,那姑娘却开口说:“小姐不用担心,峰少爷必吃不了亏。”
话才说完不久,就听船舱那头的甲板上传来一阵水声,附近岸上有人喊:“啊呀,有人落水啦!”
南怀珂不再犹豫,立刻沖入船舱,只见陈峰一人从那边甲板上下来,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痕。
“他呢?”
“被我丢到河里自己游回岸了,我想一时半会他是不敢再来招惹你的。”
陈峰自懂事起就一直跟在岐国公身边,少年时也是在兵乱中出生入死过的。他的身手更趋向于迅雷不及掩耳地杀人,潘世谦的那两下子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撩开帘子往外看,果然见潘世谦正凫水往岸边游去,神色痛苦狼狈,脸上却是一点伤也没有。南怀珂不免疑惑:“你打在他哪儿了?”
“身上,看不见。”
南怀珂哑然失笑,是了,潘老三还知道要脸,趁着夜色赶紧滚回去也没人知道落水的是他。他理亏,回去必不敢告状,若是打在脸上潘家人见了必然大闹一通,若是打在身上,他只能挨一顿毒打吃下闷亏。
这位义兄还真是心思细腻。
她放下帘子笑笑说:“幸亏有你提前提醒了我。”
原来这江岸的一众酒楼里,有一间恰巧是属于陈峰的。
陈峰虽只是个义子,岐国公对他却是如亲生的看待。更何况男孩子家,将来入仕应酬交际手中总要宽裕一些,因此就将自己名下这处产业送给了他。
“这条画舫是我朋友的酒楼所有。”陈峰说:“青弋江边酒楼的老闆谁不认识谁,他告诉我南怀秀订了这里,所以我就留了个心眼,没想到她是伙同旁人要来害你。”
南怀珂由衷感激:“多亏哥哥将酒水都替换了,他们果然在里头加了东西,只是……原来里面放了什么?”
“这些人奸诈,知道你必然不肯饮酒就将药下在了茶水中。茶中的东西叫帐中酥,喝了就像酒醉般难受痴傻。青楼里的老鸨对付不肯接客的姑娘,第一夜用的都是这个。
南怀珂的神色骤然变冷,只觉得冷风嗖嗖往船舱里灌,激得全身生下冰凉。这些人,果然是无耻到极点。
同样身为女子,南怀秀却是相煎何急……她心里想着,忽然低呼一声想起知夏。来了这么久,那傻丫头是不是还在岸边等着?
“你不必担心知夏,”陈峰看出她的心思:“我已着她回去。”陈峰说着走到甲板上对外头那姑娘低语几句,眼看那姑娘撑着另一条船走了,他这才返身回来。
南怀珂狐疑问:“你要做什么?”
“我没南怀秀这么下流,不过她可以下药害你,我当然也可以略收几分利息。你回去就知道了,我先送你上岸。”他转身去到甲板上收起船锚,撑着杆慢慢往回驾。
南怀珂也跟出来,看到两岸灯火辉宏、耀眼争光,随着晚风吹动摇曳,生出数不尽的红色光晕,灯火倒影在江中成为另一个虚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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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岸她想自己走一走,陈峰还是不放心,嘴上答应了却要求亲自陪她走回去。
此时夜市里已经人声鼎沸,左顾右盼只当猎奇,二人并肩穿梭在人群中走了一阵,身后的人群突然攒动不安起来。
一名满面灰尘的小少年手里捧着两个烧饼从那边跑来,拥挤的夜市左右都挤满了人,南怀珂闪躲不及,一下子就被他撞了满怀,少年手中的东西散了一地。
后头跟来的伙计追上来一脚踢在他身上骂:“偷东西的小痞子,胳膊上还没几两肉就敢来店里抢东西吃,我看你是活腻了!”
少年只是抱着头蹲在地上任其打骂,伙计宣洩一阵也捞不着好,狠狠踩了地上的烧饼两脚这才离开。少年这才起身,捡起地上脏碎的烧饼拍了拍,看样子,是还准备带回去吃。
南怀珂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说话,一旁陈峰却伸手打落少年手中的东西,掏出一锭银子说:“拿去买干净的吃。”
少年狠狠瞪他一眼,抱着无谓的自尊倔强道:“不要你施捨。”
“不是给你,是给你的家人。”这孩子抢了三张饼,显然不是只为一人果腹:“你捨得家人也吃地上的脏东西?”
少年低下头不说话,陈峰懒得和他废话,徒自将银子塞到他手上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南怀珂跟上去看着他绷紧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那孩子很可能是个孤儿,无依无靠比同样身为孤儿的陈峰更惨,想必他见了心中一定很不好受。陈峰于她而言不止是家人也是恩人,她衷心希望他一切都好。默默走了一阵,她打破沉默:“以己度人,你可怜他是吗?”
“人一落地就成了这世上的风筝,飘飘荡荡最后也不知道去哪,不过都是挣扎着求生罢了。那孩子是这样,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风筝乃是浮荡之物,只是不管怎么飘荡都好,手中都有游丝一线,哥哥的线就在南家。现在你这么说,是不把国公府当家,不把父亲当做义父,也不把我当做妹妹了。”
陈峰没有说话,像是在想着什么。
南怀珂又道:“我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只盼你不要因此生疏了我们的兄妹情分。”
“这种事……你又怎么会懂。”陈峰幽幽回了一句。
“我为什么不懂?”
“你在京中有太后撑腰,住的也是自己的家,和我根本不是一路人,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寄人篱下。”
南怀珂替他心酸,心说我懂的。从前父亲和弟弟去世后,我在南家和在潘家都和寄人篱下没有区别。如今住在南家,如果不是已经得了教训,那和从前也是没有半分分别的。
因而她笑道:“我当然懂,没有父母在身边的人都是寄人篱下的。”
陈峰一愣看向她,从她的面上看到的是真诚。
她是懂自己的,何必硬要拂她一番好意。因而当下便没有再将话顶回去,兄妹二人相视一笑,又都一起朝“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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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 害人害己
知夏被陈峰撵回来,此刻正在厨房和厨娘说话,听到外头的动静连忙吩咐厨娘热上另留的饭菜,自己就追了出来。
陈峰只让人告诉她说有事要和南怀珂谈,让她悄悄回去不要惊动旁人,其他的并没有说。因而此刻她问:“今天是怎么了,先是大小姐接着又是峰少爷,一个个都往画舫那跑。”
南怀珂便知道她不晓得其中曲折,于是将事情与她说了,知夏听到关键处浑身都气得打颤,最后几乎是跳了起来直嚷嚷着骂南怀秀一肚子坏水。
“都是女孩子,那个……相煎何太急!她怎么能帮着外人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
南怀珂气定神闲倒了杯茶说:“今天这一齣戏,我势必是要还给她的。”
“咦?那件事不是小姐做的?”
“什么?”南怀珂一愣。
知夏坐下说:“今儿晚上大小姐回来不知怎么的,在屋里突然就发起酒疯说胡话。老爷正好上内宅来吃饭,知道了这事气的不得了,好像又睡到外书房去了。”
知夏不知道的是,真正让南骏峨怒发冲冠的不是怀秀醉酒。
女子出去风月赏乐、饮酒作诗,这在京城本来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虽然大家闺秀醉成这样多少有些不成体统,但也不至于让当爹的气急败坏。
从南怀秀的袖子里掉出来的一张纸,才真正是让南骏峨瞋目切齿的是原因。
那张纸上的艷诗新词不堪入目至极,让他不得不怀疑女儿是不是跑到什么风流薮泽的地方,结识了什么不入流的货色。
南骏峨夫妇是一心想要攀高枝儿的,要是女儿和什么所谓的才子私定终生,那岂不是一桩赔死亏本的买卖?
若是将来嫁给别人还好说,要是想当个王妃侧妃,那这是万万使不得的。那些酸臭读书人,会写两句诗就引得闺阁小姐们倾慕,真是害人不浅。
南骏峨当下气的狠狠甩了南怀秀一个巴掌怒骂:“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是不是……是不是在外头和人定了终生了?!”
南怀秀回到家喝了茶,却不知那茶炊早就被人掉包,眼下正被帐中酥闹得糊里糊涂,父亲一个巴掌打歪了脸也愣是没有清醒过来,只是痛得傻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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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骏峨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又要打,二太太扑过来喊:“老爷使不得,她一个女儿家打坏了怎么了得?”
南骏峨抖着那张写着艷词的纸气道:“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她是什么身份,这是什么东西?她做出这样没脸没皮的事情,倒不如死了干净,我权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老爷——”
“你看看她这颠三倒四的样子,你问问她,啊?是不是不干净了?”
“老爷!这是什么话,秀儿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姑娘,你怎么能这么揣测自己的女儿?”
“倒成了我的不是?”南骏峨怒道:“你整天在家里做些什么?你妹妹养下那个下三滥的儿子害我丢人,你如今又把女儿教成这样?这个家我倒不敢放心交给你打理了。”
那边怀贞抱住姐姐怕得直哭,姐姐今天神神秘秘的出去也不告诉她去哪儿,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替姐姐分辨。
“老爷!”二太太挡在两个女儿面前道:“你这么说真是冤死我了。我知道咱们家治家严谨,你对秀儿贞儿又寄予厚望,所以我一向是严加管教。秀儿的个性你是知道的,她怎么会拿眼向下去看那些下里巴人呢?”
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南怀秀的心气南骏峨当然知道,他方才也是气昏了头。
他是实在害怕呀,就这么两个女儿,嫁得好最好,最差也得嫁给侯门公府吧。要真做了出格的事,那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二太太见老爷缓和了态度连忙又劝:“秀儿今日是放肆过头,等她酒醒我一定好好训斥。孩子还小慢慢教就是,老爷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操之过急。”
“她还小?都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就算明天把她嫁出去也不为过。”
“老爷,秀儿的婚事可要再三斟酌呀。”
南骏峨说的当然只是气话,此时见南怀秀昏昏沉沉,料是说什么也都是对牛弹琴。因此恨得咬牙切齿,丢下一句“少让她看那些才子佳人”,这才愤愤离去。
二太太惊魂落定,这才铁青着脸,亲自和二女儿将怀秀扶到床上去安抚睡了。
她不放心,亲自守到半夜,怀秀总算醒来,听了自己失态的样子感到莫名其妙:“我没有醉,只喝了几杯呀。”
“你和谁去喝的酒?”
“我……”
“你说呀。”
南怀秀心虚道:“和南怀珂。”二太太大感意外,连忙问为什么是和南怀珂去饮酒,怀秀这才吞吞吐吐说出事情的原委。
二太太听了这话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气得连手都在抖:“你糊涂了?这种事就算……你就算看她不惯,怎么好找潘家老三去做,这岂不是拿了自己的把柄往别人手上送?”
“可我们和潘家是一向交好的呀。”
“一向是一向,以后呢?”二太太压低声音说:“母亲对你的期望你是知道的。潘家是太子一党,太子已经有太子妃,难道我还能让你嫁过去做个侧妃受气?”
南怀秀一听这话不对啊,不嫁太子就不嫁,怎么嫁给其他的皇子就不能和潘家交好了呢?此时她还不知道家中想要投靠五皇子的想法。
二太太也不准备解释,她总觉得女儿还小不该为这些事情烦忧,因此劝她以后要小心点,说了几句就回去了。
那边闹得鸡飞狗跳,知夏不知道细节的事,只以为南怀秀喝多了。此时听自家小姐说起,才猜测是南怀珂将下了药的茶送到了大房那引得如此。可是小姐的话里话外都不像是她做的,因此才觉得奇怪。
南怀珂低下头喝了自家干净的茶,微微笑着说:“如此看来,倒是他替我出了一口气。”
“峰少爷吗?”
南怀珂点点头,先是线香再是帐中酥,陈峰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是那个梳着长辫的姑娘吧,要是自己身边也有这样一个人就好了。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至于南怀秀,一定要给她永生难忘的教训。
第060章 狮子猫儿
天气渐暖,南怀珂手上的伤口总是痒痒的,知夏心细,一天总要固定时辰替她换两次药。
此刻她小心翼翼拆开布条,用绞干的布条一点点清理伤口,边忙边说:“总算快好了,那天进宫太后还说我不好好照顾呢。”
南怀珂依在窗边扇着暖,顺便颳了一下她的鼻子说:“是我让你受委屈啦。”
“眼看过几天春分正好是八皇子生辰,太后不是说要小姐也去吗?我瞧着到那时就能好得差不多了,皇太后见了也能心安。只要不留下疤痕就好,前些日子可把我担心坏了。”
“一双手而已,留下点疤又有什么要紧的。”
“女孩儿家有疤哪能好呢。”知夏嗔怪一句又说:“峰少爷让人送来的这药倒是真好用,只是他怎么不自己来瞧瞧呢?”
“大约是忙的缘故。再者虽说是兄妹,但到底只是义兄妹,他总往我这跑怕惹得府里闲话,我瞧着他是个谨慎的人。”
正说着话,外头小蝉进来说陈峰来了。
“才说着居然就来了。”知夏吐吐舌头小声嘀咕。
南怀珂笑道:“可见不能背后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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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峰穿着一席青色圆领窄袖袍衫,进来也不见外就自己坐到小几对面的榻上,眼看着知夏正在给南怀珂上药,于是出声询问了一句伤势如何。
他是记得她那天血流满手的样子的,一共两道口子,虽然不算深但伤口也不短。
“多谢记挂,其实都快好了。”南怀珂答。
“我瞧瞧。”
陈峰看那只白皙的手上只有两条淡淡的印字,眼看好的也差不多。于是不再提这个,转而叫她多出去走走,隔着窗晒暖到底不如外头鸟语花香。
“如今既无大碍,那我走了。”
知夏送他离开返身回来打趣道:“峰少爷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真跟一阵风一样。”
“他在部里当差多少也有父亲的颜面在,自然是尽心尽力一刻也不敢懈怠的。陈峰这样的人才只可惜是个孤儿,要是托生在哪户世家,想是能做出更大一番事业。”
“不过瞧着峰少爷比从前对小姐热情一些了,到底是自家人,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呢。”知夏替她包上伤口问:“小姐方才说要出去逛逛,万一碰上二房他们——”
“这园子也不是圈在二房院子里,谁都逛的。再说大姐她们爱出府去玩,未必就能见到。”
但世事总是事与愿违,偏巧这天南怀秀并没有出去,而是递了帖子请潘瑞佳到府上来做客。二人逶迤着在游廊上散步,后面跟着一群丫鬟婆子端着茶、帕子和香炉。
南怀秀心里想着那日画舫的事,潘世谦也不知被打成什么个样子,唯恐两家交恶,于是赶紧问起他的情况。
潘瑞佳答道:“还说呢,那陈峰真是心黑手毒,从来没见过这样促狭的人。他打我三哥尽是打在身上穿了衣服的地方,脸上、脖子、手一概没有碰着。三哥回来又怕人知道,一个字都不敢提,灰熘熘就进了屋,半夜就发烧起来。”
原来潘世谦那日受了惊吓,被陈峰一顿毒打,又丢到冰凉的青弋江里受了凉,晚上就病了。
“可是他病的不光彩,要是太医来了发现他身上的伤,也没法子和家人交代。”
“那你大哥潘世卿呢?”
“我那大哥你也知道,文绉绉一本正经,有时候又严肃的很。三哥不敢惊动他,所以就让我悄悄派人去请来大夫,带着从角门熘进来看了又抓药。”
南怀秀想着那画面好笑,暴脾气的潘老三被治得服服帖帖真是千古奇闻,可是一想到这事自己也参与其中就不敢笑了。
“我那天也吃了她的大亏,”她连忙说:“那小贱人不知怎么就将药下到了我茶里,害得我被父亲打了一巴掌。”
“那丫头的厉害我可领教了,早晚让他们还回来。”
二人“志趣相投”,一边编排着旁人一边慢慢走着,转过回廊看到前头不远处花圃的鞦韆上坐了个人,正是南怀珂。
她身后的石凳上坐着知夏、小蝉和小牟。此刻几个人不忙伺候,拆字猜枚正玩得不亦乐乎,南怀珂则坐在鞦韆上慢慢晃荡看着园景。
她的日子过的越显悠然,南怀秀心里就越是不痛快。潘瑞佳因为三哥受辱,唇亡齿寒也正恨得牙痒痒,恶毒的眼神就朝着那边抛去。
须臾知夏起身,从桌子底下自己的膝盖上抱出一只十分可爱的猫儿,走到南怀珂面前放在她腿上。后者的脸上绽出笑容,搂着灰白色的小猫慢慢摩挲,两个人有说有笑十分亲热。
南怀秀认出那只猫儿,正是昨天夜里在园子里遇到的。当时她从外头回来,这只猫从角落里突然窜出吓了她一大跳。
这猫的颜色灰白像落了一层雪,极为别致好看,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晶莹剔透。如此好看的小猫,当时原以为是夜猫,她就想自己抱回去玩,于是连忙命丫头上去抱了带走。谁想到刚让随身的丫鬟上前去抱,那猫就忽然怪叫一声跑开。
真是不知好歹的畜生,南怀秀有些不太高兴,便嘱咐丫鬟婆子,以后看见这只猫就直接打死。
此刻见那只灰白狮子猫乖乖地匍匐在仇人膝上,这才明白原来是南怀珂的新宠。怪不得那猫如此干净,原来并不是野猫。
潘瑞佳啐了一口道:“她倒悠闲自在,难为我三哥还未痊癒。”
“她就是个瘟神,有她在,身边的人都要遭罪。真盼着她哪日死了才好。”南怀秀说着就拉起潘瑞佳往回走,边走边说:“不过去了,晦气。”
潘瑞佳跟着她走,一边在心里算着小心思,一直等到了荷花池边才遣退僕人小声说:“你要治她我有个法子。”
“可别再出歪主意了,你三哥那个法子还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潘瑞佳冷笑一声缓缓道:“又不对付她,单对付她那只猫儿,也保管叫她难受十天半月。”
第061章 御猫之死
这一日,知夏跑到院子拉着众人问有没有看见小姐养的猫儿,众人都说没有看见。
厨娘说:“这猫儿贪玩,保不齐又跑出去了。”
水仙说:“那也不该呀,这只猫儿有灵性,每次玩一会儿自己就回来了。今儿早起就没看见,别不是跑出府去了吧?”
小牟“哎哟”一声着急道:“那快出去找吧,这小东西来头不小,小姐又爱,要是一会儿午睡起来没看见就不好了。”于是只留下翠浓照看崇礼,其余众人纷纷出动,满园子找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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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秀的屋子里,丫鬟站在一旁用铜钳将一个个核桃夹碎,挑出肉来放在玛瑙盘子中。南怀秀就和潘瑞佳坐在一起吃核桃。
南怀秀道:“前两天那边喵喵喵的满园子找猫呢。”
潘瑞佳问:“你按我说的做了吗?”
南怀秀得意地点了点头。她让丫鬟观察了几日狮子猫平时爱去的地方,随后在几个角落里放上拌了砒霜的小鱼干,每天检查。就在昨天发现一盘小鱼干被吃了,于是连忙将其余的收起,静静打探那边的消息。
果然就有丫鬟来说,这两天在院子里都没有看见小猫,随后这么好的天气,前两天还爱往园子里逛去的二小姐也不出来走动了。
“前几天还出来晒太阳,现在一日比一日暖和倒不出来,看来是那只灰白猫儿死了。”潘瑞佳高兴道。
南怀秀说:“可不是嘛,那位这两日正难受呢,昨儿我碰巧瞧见一回,病恹恹的有气无力,看来是心疼得紧。瞧她平日嚣张的样子,对畜生倒比对人好。”
两人正高兴,南怀秀的丫鬟进来说:“方才门房的小厮说宫里来人找二小姐。”
“找就找呗,又不是第一次来人找她。”
“可是二小姐没有去正厅迎接呢,外院伺候的陈显正好路过那里看了一会儿,说二小姐派人去回了,推说身子不舒服不肯见。那公公左问又问,二小姐只是不见。”
潘瑞佳惊讶地问:“宫里来的公公都不肯见,她胆子竟然这么大?”
南怀秀道:“历来如此有什么好意外的,那太监肯定是太后宫中的。她这样矫情,无非就是要博太后怜爱,死了一只畜生倒越发拿乔。”
二人不屑,却越发得意。
太后宫中,萧砚正陪着太后说话。
今日春分正是他的生辰,他虽不得皇帝喜欢却颇合太后心意。太后在自己宫中摆了宴席替他庆贺,本来说好要让南怀珂也进宫来热闹热闹,却不想小牟来回话,说她病了出不了门。
这还了得,病得都出不了门了。太后挂记在心上只喝了几杯酒就放不下,又让曹女官派人飞马去问究竟是什么病,病得有多厉害。
“老八呀,你这个表妹哀家真是心疼得放不下。前些日子来哀家宫里坐坐,这手上就带了伤,如今怎么又病了?”
萧砚高高绾着冠发,沉静地端坐一旁,闻及此处才插话问:“表妹受伤了?”
“伤在手上,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伺候的。哀家说找太医给她看,她愣说不用已经自己用了药。这丫头没娘亲在身边,真是让人操不完的心。”
萧砚这才松了一开口去,又安慰说这几日早晚温差大,许是着凉感染了风寒也说不定。
“那也没见她请太医,小病不治酿成大灾,这孩子怎么一点事情都不懂。”
萧砚见太后是真着急,连忙笑嘻嘻插科打诨安慰她。太后见他伶俐乖巧心情这才好一点,那边宫人就飞马来报说没有见到南怀珂。
“糊涂,没见到人怎么就回来了?”
“回太后的话,南二小姐只说身子不爽,怕冲撞了太后和八皇子殿下,派去的人再要问时,那边就是浑不肯说。”
“问不出是你们不尽心不中用,珂儿必定十分难受,你们竟然敢草草来回哀家的话。”这病怎么越听越严重?太后越发焦急,忙命自己身边得力的蒋公公亲自去问。
蒋公公回来时小步快跑,一不留神被门槛扳了一下,噗通就跪在地上。他这一跪干脆连站也没有站起来,直接膝行到太后座前磕了个头战战兢兢道:“太、太后,老奴也没见着南二小姐。”
萧砚一瞧心下一沉,蒋公公素来沉稳老练,此刻却如此慌张,必然是表妹出了大事。他握着酒杯虽不动声色,耳中却更留神听去。
太后气道:“你也不中用!”
“太后息怒,老奴虽然没有见到二小姐,却打听出她因何而病。”
“珂儿到底得了什么病?”
蒋公公连磕三个头带着哭腔道:“霜丫头没了。二小姐惊惧不已、忧思成疾,故而一病不起。”
太后一听“啊”了一声皱起眉头。
这“霜丫头”不是别人,正是那只灰白猫儿的名字!
要说霜丫头没了蒋公公为什么要连磕三个头?并不是因为他畏惧南怀珂、也不是因为太后,而是因为畏惧皇帝。
这只猫儿不是普通的猫,而是一只真真正正的宫廷御猫。
宫中主子素来喜猫,皇帝尤甚,霜丫头就是皇帝让宫中猫儿房特地驯化出来的狮子猫。皇帝自己养了一阵后发现这只狮子猫双目晶莹,十分通达人性,是难得一见的生灵,因而又孝敬给太后。
那日南怀珂进宫请安,霜丫头一见她就扑到她脚边徘徊,整日下来一刻也没离开过。南怀珂爱不释手,将它抱在怀中细细抚摸。太后见一人一猫颇为投缘,就将霜丫头又赏赐给了她。
这只猫缘起皇帝,经过太后之手到了南府,所以说是御赐之物也不为过。现在忽然暴毙在南怀珂手中,难怪她会惊惧。
萧砚听了这话心里若有所思,慢慢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位表妹不是这样不懂规矩的人,再是身体不适,太后这样派人一而再地询问,难道也不知道早早说出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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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就听太后问:“霜丫头是怎么死的?”
蒋公公答:“只知道是忽然暴毙。”
眼看酒席都吃地差不多了,南怀珂那边却出了这档子事,太后郁郁不快说不出话,草草就要结束回去。
第062章 亲理命案(加更)
太后才刚想说摆驾回寝室,太后看了萧砚一眼又觉得甚为不妥。
今天毕竟是他的生日,也不好为了臣子的女儿让他不快,兄弟九个中他本来就不受重视,今天这场小宴本意就是为让他开心的。
那萧砚虽然年纪不大,但天生伶俐非常,此刻早看出太后心思不在,因而主动起身乖笑着说:“这酒也吃得差不多了,皇祖母不如早些休息。孙儿反正也要出宫回府,若是太后不放心表妹,孙儿愿意走这一遭看上一看。”
太后心道也好,女孩儿家人小心思重,不肯对人多说几句,旁人去问不出个所以然,倒是这两孩子本来就认识,老八去总该能见到人了吧。
“带上王太医一块儿去瞧,务必让珂儿放宽心,哀家不会责怪她的。丫头人小不经吓,你好好开导开导,别让她把病再养重了。再把蒋公公捎上,有什么事速来回禀。”
萧砚领命又说了几句便带着人去了,这边撤了宴席,太后回到宫中却是心下难安。
曹女官也担心。自从南二小姐回京后,有她和八皇子这两个开心果在跟前解闷,太后的身子也比从前都好得多。南二小姐长得漂亮不说待人又素来和气周到,太后宫里的人个个都很喜欢她。
再说萧砚这边,他再不得宠也是贵为天之骄子,如今又亲自带着太后宫中蒋公公这等体面的人上门,不免把国公府阖府都惊动了。
南骏峨不在家,二太太出来迎接。
萧砚自打在太后宫中见识过这房母女后,心里早知道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何况他又不像其他皇子一样需要建立人脉,因而历来是不用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管你是哪个朝官的夫人,我爱理就理,不理就不理。因此白她一眼问:“我表妹呢?”
二太太心说这人乖僻,什么寒暄也没有,噼头盖脸就问要人,着实是不按常理出牌。可是她也不好说什么,当下就要让人去通知南怀珂。
萧砚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哪还由得再给南怀珂一个拒见的机会,直接拔腿就熟门熟路往她院子过去,唬得二太太赶紧跟上。
一路到了那边院里,绕过门口照壁,小蝉守在门口见一下子乌泱泱来了这么多人,连忙跪倒给萧砚磕了头行了个大礼说:“请八皇子安。”
“你家小姐病了?”
“是。”
“太后口谕,让我来带着太医来瞧一瞧,开门。”
小蝉伏地说:“还请八皇子稍等,奴婢进去通报一声。”说着磕了个头起身进去,不一会儿门又打开,小蝉出来说了声请,萧砚便带头走了进去。
才一进屋只隐约看到人影,萧砚已经笑着喊了一声“表妹”。
南怀珂脸色苍白坐在床边,眼圈微红,见了萧砚进来,勉强支撑着站起身由知夏扶着曲膝行礼。
屋内一切都在萧砚意料之中,除了床边居然坐着一个男子。
他面上突然一冷,只斜了一眼小蝉,没头没脑问了一句:“红口白舌胡说八道,不是说你们家小姐病重,谁都不见吗?”
小蝉也懵了,她何其无辜,只听这话隐约含着不快却不知用意。
二太太在一旁解释:“八殿下,这是国公爷的义子,珂儿的义兄,陈峰。”
萧砚睨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表示,自己往宽榻上一坐,手肘搁在小几上对陈峰冷冷问:“你是岐国公的义子?”
“回殿下的话,正是。”
“是在海疆收的?”
“是。”
“收了多少年了?”
“我是遗腹子,母亲难产身亡,因此刚一出生不久就被国公爷收养了。”
陈峰也是个灵醒人,早就尝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正觉得这八皇子莫名其妙,冷不防南怀珂斜靠在知夏身上咳嗽一声。萧砚听到那一声咳嗽心中一笑,这才对陈峰客气几句。
陈峰抬眼看时,萧砚脸上已经换回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对南怀珂说:“太后和我都已经听说了,她劝你放宽心别太难过。”
二太太顺杆子就爬,在一旁也劝:“是啊,不过一只畜生,你要是喜欢,二婶回头再给你弄一只。”
萧砚刚要发话,南怀珂却问:“二婶可还记得上次指摘知夏弄坏珊瑚树的事情?”
二太太顿觉疑惑,看了看陈峰又看看萧砚,面上颇有尴尬之色。这是要当着皇家的面指责她当时失察,还是和眼下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南怀珂接着说:“上次并不能证明珊瑚树是知夏弄坏的,二婶就说她弄坏御赐之物形同欺君,当场就要打死她。”
“这都过去了,何必提呢,让人笑话。”
萧砚面上带着一点笑容,默不作声仔细听她说话,此刻多说无益,最重要的是弄清表妹的意图。
南怀珂道:“二婶却说我的霜丫头只是畜生。但恰恰是这只畜生的死要有人负起责任,它是我的猫儿,我难辞其咎,因此日夜寝食难安。只是二婶,你可知这狮子猫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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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终于觉得事情开始变味,及至南怀珂将这只猫的来历细细说来,她才知道大事不妙。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御猫之死和她二房有关?
弄坏的珊瑚树,死去的御猫,推三阻四逼着太后郑重其事派人来问……
萧砚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心中已然明白大半。这个小表妹,既然你苦心孤诣搭了这张戏台,我就为你敲响锣鼓壮壮声势,顺便看场热闹助助兴。
母妃虽然不喜他在外头出挑,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想来无妨。
萧砚不等旁人发话,用指节“嗒嗒”叩了桌子两下,一本正经说道:“表妹,霜丫头死了太后十分心疼,我想父皇若是知道也必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我且问你,猫是怎么死的?”
南怀珂不由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她是要查猫的死因,萧砚直截了当就切入了重点,事情居然比她设想的更加轻易就推进了。只是巧合,还是萧砚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因此想做个顺水人情?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外人眼中玩世不恭的八皇子,总是在太后面前一团孩气的乖孙儿,他的聪颖可远比她想像的还要多上许多。
可是当她再次认真看向萧砚的时候,那张漂亮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一点破绽都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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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 毒在何处
眼见有人主动出头替自己做主,南怀珂又恢复成病恹恹的样子说:“那天早起就没见到霜丫头,我以为它是到哪玩去了。殿下是知道的,宫中猫儿房的公公最会调教小猫,因此这只狮子猫虽然贪玩,可是每每都知道自己回来。只有那一日,一直到我午醒来都不见它的影子。”
萧砚问:“后来呢?”
“后来……”南怀珂捏捏手中的帕子,仿佛是回忆了一下,忽然一只眼中就淌下一行清泪,忙用帕子边擦边说:“到了晚上才发现,原来猫儿根本没有出去,它就在我的床底下,早就死得冰凉了。”
看着美人落泪,众人心里头的想法各不相同。
二太太惊的还回不过神,一只破猫居然来头这么大;陈峰冷眼旁观,有些好奇接下来的发展;
萧砚最是促狭孩子气,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乐得在心里跳起来拍手叫好。这小表妹的演绎技术真是精湛,说哭就哭,说笑就笑,难怪连皇祖母都被她哄的五迷三道。
但他面上仍旧一本正经地问:“哦,猫是怎么死的?”
南怀珂摇摇头做不知道状。
“御猫的尸身呢?”
南怀珂看了知夏一眼,知夏又对小牟使了个眼色。小牟便跑到另一侧屋子里捣鼓一会儿,接着抱着一包绢布走来放在小几上打开,里面赫然就是一只灰白色的狮子猫。
萧砚沖猫的尸体看了一眼,心中一凛,微微扬了眉抬眼去南怀珂,见南怀珂瞟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淌眼抹泪。
他心中疑窦丛生,但强压住疑惑——表妹这么做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这么一想就对王太医招呼:“王太医若是可以,还请你替太后看看这只御猫的尸身,看看能不能瞧出死因来。”
医家偶尔也有通用的地方,王太医道了声“是”,上来反覆瞧了瞧说:“御猫身上并无外伤,也可能是吃错东西所致。”
说着就打开自己随身的药箱,取出银针摸到狮子猫的胃部,拿银针往皮肉之下一戳,顿了一会儿取出来看。
众人敛气静心都盯着那根银针,过了不多时就见银针尖头开始变黑,王太医吃了一惊说:“八皇子殿下,御猫之死恐怕是因为砒霜的缘故。”
南怀珂一听站了起来,踉跄两步又惊又惧:“不可能,我院中从来没有置过鼠药,怎么可能有砒霜?”说着双眼含泪悲愤道:“必是……有人下毒!我在府中无依无靠,不过是养只猫儿打发辰光,怎么会有人要毒死它?”
萧砚见她眼圈通红、双腮带赤,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以为她的悲痛是情真意切的。
二太太预感不妙连忙说:“珂儿,你这话也未免说得太过笃定。保不齐是底下的人这些日子置放了鼠药,御猫误打误撞自己贪吃误食而亡。”
“二婶总管内务,底下的人有没有放过鼠药心里没点数?”
“这……”
”何况霜丫头只吃我餵的食物,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不信可以问八皇子,八皇子常在太后跟前是知道的。”
萧砚一本正经点头说:“不错,猫儿房驯养的非常好,霜丫头只吃主人给的东西。凡是掉在地上的食物,外头摆放的来历不明的食物,它是一概不碰的。”
二太太眉头一拧:“你的意思有人蓄意投毒了?”
“二婶说的是。”南怀珂接上说了一句,又抱起小猫已经僵硬的尸身哭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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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砚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竟不由自主出了会儿神,直到侍卫管沖在一旁悄悄推了推他,这才回过神说:“御猫被投毒事关重大,二太太,麻烦你将家中各院各户的主子都聚到前厅,我有话要问。”言毕又看向南怀珂微笑说:“你慢慢过去,不着急。”然后起身冷然道:“其他人现在就过去。”
不一会儿各房都被惊动,各院的主子携儿带女齐聚一处听候吩咐。萧砚坐在上首,面上含着一抹笃定的表情十分悠然。
人群一阵骚动随后让开一条道,南怀珂在知夏的搀扶下哭哭啼啼走了进来。她向八皇子行了个礼,萧砚指着桌旁另一张凳子说:“请坐。”
这下堂中变成只这对少年少女是坐着的,其他人倒像是听差的样子,连二太太也不例外。
萧砚气定神闲道:“众位都知道,皇上的御猫在这府里被毒死了,现在就查凶手是谁。”
南怀秀和潘瑞佳站在堂下惊恐不已,尤其是潘瑞佳。她今日只是来玩的,却没想到来得不是时候,竟然被牵扯进这桩事情当中。
把猫弄死气一下南怀珂,这可是她给出的主意,万一事发她是无论如何都脱不了身的。她悄悄问怀秀:“都扔了吗?”得到对方的“放心”两个字,她才勉强止住打颤的双腿。
萧砚问:“若是你们谁做的,现在承认就好,免得查得沸沸扬扬拖拖拉拉,太后皇上知道了更不高兴。”
堂下根本没有人胆敢应声,谁都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二太太更是不敢说话,弄坏一棵珊瑚树她都差点发落了知夏,这毒死御猫的事情只会更严重。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女儿,见她脸色苍白却故作镇定,心里就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你们不说也罢,这件事并不难查。”萧砚见无人应答,因此温和地向南怀珂询问,狮子猫身前最后吃过的东西是什么。
“是一小口枣泥糕。”
南怀秀心里咯噔一下,那日吃的枣泥糕……这枣泥糕可是她派人假惺惺给南怀珂送去的!
那时不见了猫,南怀珂又不肯出门,因此她故意让人送了枣泥糕过去说是补气血,顺便让丫鬟看看她是不是连日伤心憔悴不堪。丫鬟回来回复,说二小姐哭得泣不成声,当时她听了心里别提有多痛快。
可是她忽略了一件事,整个国公府中,除了南怀珂自己的院子,在今天之前根本没有人知道狮子猫被毒身亡的事情经过。因此不管怀秀是几时送去的糕点,只要南怀珂想,就都可以说是在猫儿死前送去的。
小蝉已经将那盘枣泥糕放到桌上,王太医又取出一根干净的银针查验,银针果然不负众望再度发黑。
第064章 天罗地网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南怀珂已起身惊恐道:“这枣泥糕怎么会有毒?!是有人……霜丫头是为我死的,有人要毒死我,殿下救我。”
看着受到惊吓的二小姐在那瑟瑟发抖、哭得楚楚可怜,不明真相的人群又惊又怜。
萧砚用指节按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偷偷收起面对南怀珂的笑容,冷冷扫向众人问:“枣泥糕是谁送给二小姐的。”
堂下众人噤若寒蝉,小蝉却大声说出来,枣泥糕正是大小姐屋里的丫鬟送来的。
“你撒谎!”话音刚落南怀秀否认道:“盘子上又没写我的名字,你凭什么说是我送的?”
“盘子上还真写了呢。”知夏在一旁指着盘子说:“八殿下看看这盘子,大小姐喜好奢侈,全府里只有她用这种描金的高脚荷叶形点心盘子,这是这府里独一无二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南怀秀无法预料对方会指责她在点心里下毒,因而枣泥糕是实打实的正正常常被送过去的。
可她是真的被冤枉的呀!
此刻她只能否认:“是你们偷了我的盘子,我才没有送过。”
萧砚眯着眼慢条斯理道:“你说没有,二小姐却说有。看来只能将你的丫鬟捉起来细细拷打,若是那时她还说没有,便有几分可信了。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是哪几个?统统捆起来!”
“大小姐救我。”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丫鬟跪着爬过来道:“别抓我别打我,八殿下,枣泥糕是大小姐让我送去的,可是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毒呀。”
南怀秀气急攻心,一个巴掌朝着丫鬟甩过去骂:“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脏心烂肺居然出卖我?!”
“秀儿!”二太太再也站不住了,也跑出来想要替女儿说句话。萧砚却目光锐利地瞪向她不许她多嘴。
二太太愣得说不出话,面前的八皇子年纪虽然不大,可是谈吐举止却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她咽了口口水,想说又不能说。八皇子背靠太后,此时万一激怒他,必然会发生更加糟糕的事情。
潘瑞佳惊惧得腿肚子都快抽筋了,只能拼命掐着自己侍女的手臂忍耐。
怀秀见再没人能帮自己说话,只能一个劲地辩驳自己委屈:“我是冤枉的,八殿下,我送过枣泥糕,可我绝对没有在里头下毒。”
“大姐,”南怀珂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只想和你们和睦相处,你为什么就是容不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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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添油加醋,你这死丫头——”
“南怀秀!”忽然一声厉斥,怀秀一愣,见萧砚面带冷意斜睨着自己,她吓得当即噤声,就听萧砚道:“我的面前你也敢这样放肆?!”
“殿、殿下,我……我真是冤枉的呀。”
“你是否冤枉我自有定论,方才已经派人去查府上近日谁申领过砒霜,谁的屋子里又藏有鼠药。各位只要耐心等待,相信不一会儿就能水落石出。蒋公公。”
“殿下,老奴在。”
“你现在就回宫中将这里的情况回给太后,一会儿抓到真凶如何处理,就说我等着她的懿旨。”
“是。”
在等结论的空档,萧砚向二太太要茶喝。二太太立马打发宋妈妈去沏茶,不一会儿就端来一盏上好的贡茶。
萧砚瞟了一眼茶盘,慢条斯理地问:“怎么只有一盏?”
宋妈妈没有反应过来,二太太已经说道:“蠢货,珂儿的茶呢?”
“算了,”萧砚将茶盏推到南怀珂面前:“我不渴,还是表妹喝。”
萧砚一口一个“表妹”,二太太听在耳内如坐针毡。她已经看出来了,这八皇子今天是一心要帮南怀珂打通一切关节,助她顺利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其实没有萧砚,南怀珂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管今天是谁来,她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天罗地网早就布下,只等着南怀秀自投罗网。
明知枣泥糕中的毒不是南怀秀所下,明明枣泥糕中的毒是她自己加进去的,她也要让南怀秀承担起这个罪名。既有害人之心,她就帮她做得更彻底一些。
南怀珂并没有去动萧砚递过来的那盏茶,不是因为她讨厌这个人,而是本能的不想和他走得太近,尽管他们在太后面前常常遇见。
等了许久,管沖从后头走上来,附到萧砚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萧砚笑道:“你大声说出来,让他们都听听。”
“是。方才已经查明,府上近日并没有人申领过砒霜。”众人都松了口气,管沖却话锋一转:“但是从南大小姐屋中的柜子里搜出了砒霜。”
人群炸开了锅,南怀秀也惊呆了。这是不可能的事,砒霜她全都已扔了,不可能还留在屋中。怎么会这样?她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栽赃。
她立即看向南怀珂,却见对方也正望着她,面上有一闪而过的笑容,随后是我见犹怜的愁容。
蛇蝎心肠的女人!她怎么斗得过这样一个女人,她每一步都是要将别人置于死地啊!
“你栽赃我!”
“南怀秀,”萧砚一改态度斥道:“是不是你下毒谋害自己的堂妹?!”那双总是温柔多情的桃花眼,此时却忽然寒光乍现、令人心惊。
南怀秀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垂下眼徒劳的喊道:“我没有,殿下明鑑!”
“那你怎么解释你屋子里藏有砒霜?”
“我、我也不知道,是栽赃。”
“你不知道?”萧砚目光一凝对管沖说:“去把她的丫鬟全都抓起来,一个个分开审问,严刑拷打在所不惜”
“是。”一班侍卫雷厉风行就去抓人。
“八皇子饶命啊。”堂下顿时哭天抢地乱得一团糟,场面一度非常难堪。
二太太刚想说不要屈打成招,就有丫鬟跑出来告饶道:“殿下,小姐是用过砒霜,可是她只是想毒害那只狮子猫,不曾在枣泥糕中下过毒呀。”
二太太差点咬着舌头,居然真的是自己的女儿?!
萧砚好整以暇地问:“这么说是真的咯?南怀秀,你买的砒霜?你下的毒?”
南怀秀看着身后那群吓得嚎哭不已的丫鬟婆子,知道大势已去再无力回天,此刻只想保住小命要紧。
“不,不是我,是潘瑞佳!对,都是她!”
第065章 疯狗互咬
南华秀在惊恐之下干脆和盘托出,说这一切都是潘瑞佳指使的,是她带给自己的砒霜,说从府中申领会留下马脚,也是她教自己毒害御猫。她辩称自己只是一时糊涂为她怂恿,应该获得原谅。
潘瑞佳尖声叫起来:“南怀秀,你这个孬种!八殿下,我没有。”
萧砚笑道:“毒害御猫,你有没有做过皇上自会分辨,只要去你府上问一问看你有没有取过砒霜就知。即使你不是从府上拿取,查一查京城几家药铺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南怀秀知道潘瑞佳脱不了罪,要死也不能她一个人死,因此进一步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分明是你挑唆我在先,我的丫鬟和你的丫鬟都可以证明。就在荷花池旁,你告诉我毒死南怀珂的猫能让她伤心十天半个月。”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潘瑞佳试图狡辩,话一出口忽然意识到不该这么问的。南怀秀已经穷途末路,她是什么都会说得出口的。
二太太虽然六神无主但也好奇潘瑞佳的动机,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只要她的动机明确,秀儿顶多就是个从犯,教唆秀儿的潘瑞佳才是事件的主谋。
南怀秀嚷道:“半个月前青弋江边的画舫船上,你三哥潘世谦欲对南怀珂不轨,结果被陈峰狠揍一顿,因此你就记恨上了她,想要让她尝点苦头。潘老三至今还未痊癒,千真万确抵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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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窃窃私语。
潘瑞佳怒不可遏,好啊,你揭我的老底,难道我不知道你的把柄吗?
“你还有脸说?不就是你帮着我三哥把南怀珂骗过去的吗?你送自己的妹妹羊入虎口,居然还好意思提?”
南怀秀大吃一惊,这才领悟到母亲的先见之明,她委实不该和潘世谦合谋这件事!此时她只能如此分辨:“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你三哥起的头,是他欲行不轨在先才求我帮的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对方的老底亮得一清二楚,众人听得一脸比一脸惊诧。
“大小姐怎么样做出这种事情?”
“居然把自己的妹妹往火坑里推?”
二太太见风使舵,冲上去指着潘瑞佳道:“瑞佳,平日我待你就像自己半个女儿,你怎么能挑唆我们秀儿做出这种事情?我们秀儿年纪小不懂得分辨对错,你和她又一向要好。你比她年长本该做个好榜样,怎么还能带着她一起胡闹?”
她将所有的错都推在潘瑞佳身上,好像她自己的女儿只是个任人摆布的无知少女,全然无辜。
二太太接着又对南怀珂说:“珂儿,你在外头被人侮辱了应该回来告诉我们,怎么好一个人承受呢?二婶心疼你呀。”
这话里的意思着实不对劲,南怀珂抬头看她,这下倒真的有些吃惊了。做人居然可以无耻到这个程度,自己的女儿都已经自身难保,居然还不忘落井下石,试图坐实她清白被毁的事情。
“二婶过虑了,你没听见方才他们说的话?潘世谦被我哥哥打了一顿,有他在,潘家老三连一根毫毛都碰不到我。”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
一旁知夏急的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把这件无法辩解的事情解释清楚。
陈峰站出来冷笑道:“二太太不信可以去查,你的女儿南怀秀订的那艘画舫正是我朋友酒楼所有。在我眼皮子底下作祟,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们伤害小妹的。”
二太太好半天才讪讪说:“那就好,那就好,我也是担心珂儿。”
不多时,蒋公公回来宣布了太后的口谕,一切皆由八皇子裁定。
萧砚将手肘靠在茶几上,两根手指支着下巴陷入沉思,众人都不敢做声,僵立在堂下怯怯看着他。
南怀珂偏过头去看他,理解他的为难。
他一定没有想到这件事会牵扯出潘瑞佳,南怀秀虽然不是国公的女儿,可是潘瑞佳却是国伯的亲生女儿。潘家和南家一样戍边有功,难说皇帝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即使是有太后的口谕,萧砚也不能轻易擅做主张,而且口谕传达之前,太后本人并不知道事情牵连到了潘家。
而那一边,萧砚也想到了这一层,此刻他心念急转,深知眼下正是从事件中全身而退的契机。
因此他打定主意开口说道:“请南大小姐和潘小姐先在自己家中禁足,待我禀明父皇,再由圣上亲自裁决。”
再没有南怀珂能做的事了,接下去只看圣心。她一言不发站起身,看向跪在地上痛哭的南怀秀和潘瑞佳。
一个意图损毁自己妹妹的清白,还企图下毒灭口;另一个就上蹿下跳出谋划策。这二人的名声已经臭了,等风头过去她们大约还能嫁个好人家,但永远不可能成为她们梦寐以求的什么王妃之类。
毕竟没有闹出人命,皇帝一定不会处死这两个人,只是不知眼见太后的怒气、还有一条毒害国公女儿和御猫的罪名,皇帝会如何平息这件事情。
南怀珂将自己的裙摆稍加整理,到了萧砚面前徐徐一拜,说着感激他秉公办理的话就要告退,萧砚却说有一些话想对她说。
“敬听殿下吩咐。”
“你先坐。”
南怀珂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吩咐手下将南怀秀和潘瑞佳分别押送回去,又对众人告诫一番。
她侧过脸去看他说话的样子。
“宫内旨意下达以前,任何人不得放人犯出屋,违着视为共犯。”
他今天刚满十八,正是从少年迈向男子的过渡阶段,此刻青涩与成熟并存,看他从容不迫的样子,南怀珂心道自己从前真是误会这小子了。
偶然他瞧着是有些不着四六,内里却并不是贪玩纵情的废物,恰恰相反,他在对这件事的处理上很知分寸。他知道自己可以走到哪一步,也知道哪一步的界限是他没有资格碰触的。
她又看向陈峰微微眯眼,暗示一切到此为止,对方颔首回意,在众人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便自己悄悄退了出去。
这边一切处理妥当,萧砚陪着她慢慢往回走,丫鬟和随从远远跟在后头不得上前。
萧砚忽然停了脚步,脸上带着一丝洞若观火的深意道:“表妹,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诓骗皇太后。”
第066章 刁钻圣旨
萧砚方才虽然偏帮着南怀珂,但心中早有自己的判断。
潘瑞佳和南怀秀是两个草包,这两人绝对不是敢下毒杀人的货色,那么枣泥糕中的砒霜来源只有一个人,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南怀珂。
可是这种事情……他觉得自己的猜测难以置信,一个小女孩真的会大胆到这种地步?
听到他的质问,南怀珂停下脚步,身后的下人们也连忙停下远远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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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勾起唇畔,面上是云淡风轻的浅笑:“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殿下心知肚明。说我诓骗太后,难道殿下是帮着我欺上瞒下?”
萧砚一愣,剎那间心底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意外、还有佩服,她竟这样的胆大妄为和恣心纵慾,全部似自己,日子过得束手束脚。
同时他心中也觉得庆幸,幸好今天太后是让他来,要不可惜了这场好戏。既然她这样肆无忌惮,他当然愿意以微薄之力护她一程,看看她能走得多远。
南怀珂看着他脸上奇怪的笑意,轻轻蹙眉问:“殿下笑什么?”
他干笑一声,目光却非常锐利:“还有一个问题请表妹赐教——想必不日,表妹身边就会出现另一只狮子猫吧?”
他过去常在太后那见到霜丫头,也逗过抱过,因此可以一眼识别出,今日看到的所谓御猫尸身压根就不属于霜丫头。
霜丫头是经由宫中猫儿房精心挑选过的,毛色无暇实属罕见。今天看见的那一只虽然非常相像,但肚子上却有几小撮杂色的毛。除非是他、太后或是宫中专人,一般人是不会发现这种细节的。
又是枣泥糕又是“狸猫换太子”,今天这齣戏,面前这少女一定筹备了很久。
南怀珂听他有此一问便知他心中有数,轻轻哂笑着意味深长道:“霜丫头玉雪可爱我非常喜欢,它死了我心中哀痛,为逗我高兴,知夏他们肯定会另找一只猫儿陪我。就算不日我身边又出现一只狮子猫,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果然霜丫头还活着,萧砚确认心中猜测不禁笑着揶揄:“你倒是小气,知道那只猫儿名贵不捨得真的下手。”他重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不甘心地问:“表妹是不是该对我说些什么?”
今日他算得上是尽心尽力,而她还欠他一句话。
果真是小孩子心性喜欢吃糖讨赏,南怀珂扯下冷漠的表情换上一层极润的笑容,当下退后一步微微施礼:“八殿下,今天是你生日,我祝你福寿康宁。”
不是一句谢谢,但已足够。
她的声音轻轻浅浅,萧砚听了不知为什么心里高兴得直痒痒,恨不能生出一条尾巴来晃一晃,他心中一乐,不免更进一步要问:“表妹为何从不用我送你的香蜜丸?”
“什么香蜜丸?”
“就是你第一次进宫时,我送你的荷芜双香。”
这事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随手一丢早就忘得九霄云外。此时萧砚提起她才回忆起来,看他一双桃花眼此刻水汪汪的楚楚可怜,正低着头想如何回答才不伤及对方颜面,就听对方带着点小怨气说:
“不用扯谎瞒我,我知道你根本没用。那荷芜双香中有一剂荼芜香,是外头的贡品极其稀有珍贵,此香浸入地下,土石都有香气。从前有人乘辇车出宫,把此香挂在香囊中就能满路生香。平日我在你身上从不曾闻到过那香味,方才进入你闺房中也并无荼芜香,就知你根本没有使用。”
他倒是心细如尘,南怀珂微微一笑抬起头说:“是我的不是。”
萧砚仔细看着她的双眼,想要看出这句“不是”是否发自肺腑,然而这双笼翠柳眉下的凤眼什么也不曾透露。
无所谓了,东西既然已经送出,她是用也好弃也罢都和他没有关系。因此他重新展露笑容,笑得干净而纯粹:“东西是你的,如何处置都是你的自由。”
萧砚再问了几句,见她总冷冷淡淡,心里也觉得失落没趣便打道回府,只等第二日进宫禀明太后。
太后听说有人用砒霜毒害外甥孙女,结果间接害死了霜丫头,立刻就让人拿原话去告诉皇帝,并把皇帝喊来要他不许轻纵。
这下皇帝可难办了。
下毒害人这是死罪,但是国伯府多年替他戍守西北国界劳苦功高,要是他杀了潘家的女儿,恐怕是要让功臣寒心的。
西北的戎狄国多年以来一直是大齐的心腹大患,幸而有国伯镇守,再加上大齐又和戎狄的临国渤海国交好,这才可保平安。
然而若是不下手惩戒,又恐怕外头少不得说他倚仗国伯府才得长治久安,倒显得他这个皇帝无能。要是惩治太过,潘家和南家的颜面都过不去,何况苦主还是岐国公的女儿。
如此左右为难倒使龙颜更加震怒,将他置于这样一个尴尬境地的潘家女儿实在不可轻饶。
皇帝也是刁钻,想了一个两全的法子。
潘家女儿挑唆下毒谋害人命,本来罪无可赦。但是毕竟没有真的闹出人命,又念及潘家世代忠良,因此命她剃度为尼,常伴青灯古佛还恕自己的罪孽;
至于南怀秀,念她不过是从犯、受人挑唆,姑且命她去庵中代发修行半年,为御猫诵经祈福超度亡灵。
要说这皇帝也是心思刁钻。
要么发配要么下狱,偏偏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跑到庵里剃了青丝当姑子。潘瑞佳的命看着是保住了,可是前程尽毁,自此和死了是没有分别的。
潘家纵然不肯但也无可奈何,多少皇帝是顾全了他们而没有杀潘瑞佳,这是一种恩宠也是一种警告。因而面对哭得呼天抢地几近昏厥的女儿,只得派人绑了送到尼姑庵剃了头。
而南家这边,南怀秀想要拒绝也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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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素来娇生惯养惯的,跑到庵里一待半年,粗茶淡饭无人伺候不说,还要每日早起晚睡诵经做功课,这样的日子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二太太心疼得受不了,苦苦哀求自家老爷想想办法。南骏峨气得不行,一时之间阖府闹得不可开交。
第067章 负荆请罪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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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说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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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南潘之交(一更)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起丨点女生网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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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069章 月下夜话(二更)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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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第070章 杏林踏春(三更)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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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脸更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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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第071章 野马袭人
崇礼一觉醒来就得了姐姐玩剩下的风车,拿在手中高兴的不亦乐乎。众人又折了一些杏花枝,眼见这边天色开始黯淡,便收拾了东西往回去。
来时颠了一路,又调皮了一下午,回去时崇礼是再骑不动马,只能老老实实跟着姐姐坐在马车里瞌睡。不过进城的时候一听前头有庙会,就又活泼了起来。
进了城到了三官庙附近下了马车,往前步行一小段就是庙会的所在。众人约定了时间回马车附近汇合,就三三两两分开结伴同游。
南怀珂还是和知夏带着崇礼一起,一旁还跟着萧砚、管沖和隋晓。
沿途宝盖幡幢,音乐百戏,诸般杂耍,极其热闹。萧砚提醒她这里人多,好好牵着自己的弟弟不要走散。
“我知道了。”她笑着回答。
一见她笑,萧砚忽然觉得脸上又作烧起来,忙别过头去不吭声。
京城踏青果然自昼及暮、笙歌如痴,便是事前已经听过水仙他们多次描述这种盛况,南怀珂仍然感到非常震撼。
“这不算什么,今年的元宵灯市想是南二小姐没有出门吧?”管沖说:“那才叫、叫什么?穷什么极什么奢来着?”
“穷极奢侈?”知夏补充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那个时候两边彩灯一直延伸到皇城前头,那叫一个辉煌,看得人眼花缭乱。”
崇礼叫起来:“我要看我要看。”
知夏笑道:“看什么看,没听说是元宵节嘛。今年没有了,明年才有的看。”
崇礼吐了吐舌头说:“那我吃糖,姐姐给我买糖吃。”
一路吹糖人、画糖人、塑糖人……崇礼吃得停不下来。知夏边拖边说:“不能再吃了,再吃牙该疼了。”
“我、我不吃,我再给公主买一个。”
“什么给公主买呀,等你带进宫不是化了就是碎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想偷吃,你藏在枕头下的酥糖早就被我们发现了。”
“怪不得我昨晚找不见酥糖了,原来是你们拿走的。我要吃糖嘛!好姐姐,发糖给我吃。”崇礼最后扑在糖人摊前,知夏连拖带拉才把他弄走,连隋晓都看得忍不住笑出声。
糖人、剪纸、蜡染、脸谱、酿酒、刻字,人声鼎沸的庙会,一路逛过去无一不让人感到眼花缭乱。
远处“嘭”的一声,天空中突然炸出一团锦绣,代表今夜庙会的最**。一时间夜空中烟火重叠,锦绣团团,五颜六色的光芒时明时暗照在夜幕下的人的脸上。
每一朵烟花都能引来人群的惊嘆,欢声笑语中并没有人注意到,一匹发了狂的马正朝着人群冲来。
等脱缰的马到了跟前时为时已晚,众人惊叫连连不及躲避。
马到人堆里也受了惊吓,前蹄高高扬起嘶鸣着不知所措,随后双蹄重重落下,砸在不知什么人的背上,又是一阵狂奔乱跳。在这极度的混乱中,不断重复着让人惊叫的踩踏。
人群一时乱作一团,尖叫和求救声响成一片。那马就和疯了一样一个劲的往人堆里扎,横冲直撞伤人不断。
崇礼和知夏跌在地上,南怀珂连忙扯着二人站起:“不要蹲在地上,快站起来!”
“快走!”
庙会的秩序在混乱中发狂,萧砚挤过人群要去拉南怀珂的手,却不想在这时,一阵“霹雳啪啦”的声音让众人更加失狂。人群忽然一阵攒动,眼看萧砚就要拉住南怀珂,两边却硬生生被人给挤散。
狂马的背上和尾后竟然都绑着烟花爆竹,方才往这边冲过来时就已经引燃。此刻火星四溅爆炸声不断,众人已经完全失了方寸,一对对人群全被冲散。
孩童和妇女的哭叫声不绝于耳,跌倒在地上的人拼命护着脑袋却没有办法护住身上。被踩断骨头的人大有人在,头破血流者更是随处可见。
远处的天空中烟花还在“砰砰”燃放,绚丽多彩的火光下是沸反盈天的惨叫。
饶是萧砚和陈峰做了最妥善的安排,让最可靠的人跟出来保护,仍然架不住这别有用心、突如其来的混乱。人群中,萧砚已经找不见南怀珂、也找不见崇礼了!
不止是他,在马身上的爆竹开始引爆时,在人群再一次的耸动时,众人全都失了散。
这场骚乱决不是个意外。
混乱中唯一让南怀珂觉得有些放心的,是她一早给崇礼做了妥善的保护,崇礼有没有事是她唯一关心的事情。
马已经跑远到更前方去引发混乱,管沖在混乱中和众人失散,不得不跟上那匹疯马跳上马背,打算先止住祸乱的源头。
萧砚所在的这一片总算稍许松动一些,四周哀嚎不断。他大声喊着南怀珂的名字但没有人应答,忽而远处的惊叫声传入耳中——是知夏的声音。
掉头寻声狂奔而去,萧砚到了近处发现,竟是两个两个带着短刀的人正在追杀知夏和崇礼。
眼看刀刃就要落到知夏头上,萧砚冲上去一脚就将那人踢翻在地。此时隋晓也跟着声音已经赶来,转眼就和另一个杀手缠斗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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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砚踩在先前制服的这人后背上,抓住对方两只膀子“卡啦”利落拧断。
“留活口!”他转身见隋晓也已占了上风,连忙大声提醒。隋晓一剑砍在对方右手经脉上,那人一时吃痛落了兵器不得不束手就擒。
萧砚赶上去问:“什么人派你来的?!”
那人却不回答,只是嘴唇不住的在抿动。
萧砚虽然年纪不大,但从小在宫中耳濡目染也懂得不少,此刻心里一惊明白过来,迅速抬手钳住他的下颚就是一掰,随后另一只手伸到对方脱臼的嘴里取出一颗药。
这人是要自尽。
他那边将药丸扔到地上又想起前头那人,匆忙转身过去查看,那人已经趁他们不备服药自裁。
“你没有跟着表妹?”萧砚顾不上这,皱眉问隋晓。
“我们被人群冲散了。”
一旁崇礼吓得直哭,知夏也是瑟瑟发抖,却还不忘问小姐去了哪里:“殿下,这些人是谁?小姐是不是一个人,她会不会有危险?”
“我马上就去找她,你别担心。”萧砚说着蹲下来抱过崇礼查看他有没有受伤,毕竟找到南怀珂,她第一句也势必是要询问崇礼的情况的。
然而就在他两只手抱到崇礼身板上的一瞬间,忽然一愣像是遭了雷击。
第072章 痛下杀手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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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073章 牢中活口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起丨点丨女生网)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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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074章 偷灯小贼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第90页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075章 人熊裘袄(感谢书友120307180851848月票)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第91页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嘛,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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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076章 皇帝养猪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嘛,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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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站跪二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077章 技惊四座
紫仪门外歌舞之声不断,众人饮酒作乐,南怀珂却并不落座,相反一直侍立于太后身旁。
惯常太后吃饭都有宫女在一旁端着漱盂、麈尾、巾帕之物,她和萧砚只要陪个乐就行,可是今日不同。
太后给她安排的座位已略有僭越之意,恩宠过甚遭人非议,也连累父亲清名,因此她便恭顺地站在太后身旁,始终帮忙坐着布菜斟酒的活。
贊馔之后舞蹈登场,几场轻歌曼舞后是一场搏杀武舞。太后指着台下对南怀珂悄声说:“珂儿你看,这场叫做《平定天下之舞》,哀家瞧着却没有老八的剑舞好看,你说呢?”
南怀珂笑道:“那是自然的,八殿下的剑法是真功夫,他们只是花拳绣腿。”
“老八这孩子是很不错,你说是不是?”南怀珂没听明白,轻声“嗯”一句附和。太后看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九轮舞曲之后是驰逐表演,通俗的说也就是各种马术竞技表演,今年这一场自然是有渤海国和大齐骑兵共同参与。百骑争先竞相夺标,然而大齐骑兵竟落了下风。
太后脸色不悦,再看皇帝却神色平常,于是又小声对南怀珂说:“哀家看这渤海国是有备而来,故意要将咱们比下去啊。”
“太后睿智,仿佛真是这样。”
“怎么皇帝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皇帝神色依旧,和旁边的皇后频频碰杯,仿佛并不在意大齐骑兵比之渤海国逊色的事情。南怀珂忽然想起从前的传闻,这位皇帝陛下可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莫非还有后招?
她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太后面前的斗彩莲花描金碗中说:“皇上天意,臣女也不知道。”
大齐皇帝年少时酷爱诗书,对骑射之事并不大通顺,因此先帝起先也未把他放在眼里。可是纵然不擅骑射却擅人心,对于皇位的渴望一直牢牢盘踞在他心中。
大概也因先帝不喜欢他所造成的逆反心里作祟,登基后的皇帝便愈加不爱骑射,连带有些大臣察言观色也不重视骑兵的培养。
那边旷朗的场地上已经竖起围栏,围成一大片空地用于走马,几名渤海骑兵和几名大齐骑兵,背着箭筒在围场内整装待发。
四名太监抬着一只大铁笼子放到围场内,将笼子上的铁门向上一拉,一大群各种颜色、各种大小的兔子就争先恐后跑进围场。
太监将笼子撤走又放入几只梅花鹿,喊一声“起”。不知从哪传出一声雄壮的号角声,围场内骑兵们骤然拍马狂奔,追捕猎物竞相攀比。
一时之间马蹄声震天,人吼马嘶,比之方才的武舞更振奋人心。
围场里箭雨齐发。
兔鹿撒开蹄子拼死逃窜,不一会儿功夫骑兵的马背上就挂上了不少猎物。只是再细细看去,却是渤海国的优势明显大于大齐。
太后微微蹙眉,就连南怀珂也觉得一颗心提了起来。马乃甲兵之本,国之大用,今日尚且是在大齐的地盘,若是都不能撑住颜面,传扬出去岂非灭了本国士气大壮他国志气?
竞技达到最白热化,众人或喜或忧无一不凝神静气观察围场内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一匹骏马从远处往围场疾速奔驰而来,因为速度太快,谁也看清马背上究竟是许何人也。
在场众人只见他的披风在迎面的劲风中招展飞扬,座下骏马漆黑如墨、毛色油光发亮,只有四只马蹄雪白,撒开狂奔竟如四蹄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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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马。”南怀珂在心里惊呼一声,这是白蹄乌,筋骨强健,一昼夜可奔驰二百多里地,乃是马中极品非常人可得。
只见那人策马飞驰至围场边,已近栅栏却无丝毫减速停止之意。
就在众人以为要撞得人仰马翻之际,但听一声清亮的呵斥声,白蹄乌四蹄腾空飞跃而起,鬃鬣迎风,轻松越过栅栏稳稳落在围场圈地之内。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众人还未从方才的震撼中清醒过来,那骑手已经抽出背上箭筒中的三支箭架于弓上。弯弓搭箭一气呵成,三箭齐发、箭无虚射,“嗖”地划破空气,齐齐射在三只正在逃窜的梅花鹿脖子上。
“好啊!”
席中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谁也没有闲暇去区分那究竟是大齐还是渤海国的骑兵,人们纷纷被眼前惊世骇俗的高超技艺震慑住,震聋发聩的叫好声不绝于耳。
在海疆,骑射高手多到司空见惯,南怀珂早就不觉新奇。然而此刻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面前一幕令人嘆为观止,这是怎样了得的身手!
围场内的大齐士兵震撼得不知如何是好,渤海国的骑兵立刻要弯弓去抢猎仅剩的梅花鹿。谁知箭刚一发出,就听“锵”一声震颤,远处袭来一箭将渤海国骑兵射出的箭击落在地,正是来自于白蹄乌的主人。
宴会上的呼声已经进入白热化,就连方才那些假装矜持的夫人小姐们也忍不住纷纷站起身,伸长了脖子去看围场中一举一动。
美酒佳肴已经食之无味,什么也比不上一个骑在乌黑骏马上英姿勃发的骑手更迷乱人眼。
南怀珂看得入神,忽然醒悟过来看向皇帝,见后者面带得意的微笑,正瞥了脸色苍白的渤海使臣一眼。原来如此,难怪皇帝如此笃定,他早就备下了这份秘密兵器,重挫对方锐气杀得使臣措手不及。
她又看向围场,见那骑手双脚踏在马镫上、两腿夹住马腹,双手不勒缰绳只顾弯弓射箭,箭无鬚发。
自他入场,满场倒地尽是他麾下的战利品,渤海国骑手竟连一丝一毫也沾不上。只要他们中有人胆敢朝背后摸箭,箭筒上便会立刻挨上那人射出的箭。这是拿命在威胁对方,如此霸道凌厉,令人胆寒刮目。
猎场上只剩零星几只兔子还在逃窜,箭筒中早已空无一物的他却丝毫不打算住手。
但见他双脚勾住马镫,忽然下腰身体悬挂在马背一侧。众位小姐们一阵惊呼,却见他飞驰而过捡起地上几只插着箭的兔子尸体,随后迅速直身坐于马背之上,将尸体一扔抽出箭去,搭弓飞射夺下最后几只。
鼓掌声、喝彩声不绝于耳,连南怀珂都看得热血沸腾。
“好厉害的弓马,堪称绝顶。”她轻轻赞嘆一句,太后也颔首表示同意。
第078章 特殊骑手
渤海国使臣万万没有想到,精挑细选的本国骑手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人完全挫败。
要知道这次带来的这批骑手可都是经过渤海王的亲临检验的,各个精挑细选万中无一,本想一举煞煞大齐的威风,想不到反而被大齐煞了威风。
渤海国想得倒很好,先让大齐知道他们的实力已较当年突飞猛进,让大齐忌惮,再趁势提出减少每岁朝贡。毕竟朝贡对于渤海国而言是不小的压力,若是能得减免,那于国力增强将大有益处。
想不到话没能出口就先吃了败仗,真是始料未及。
围场内除了骑手们已无活物,那名中途出场的骑手四下环顾一圈确认再无遗漏,这才重新勒起缰绳一踢马肚跃出围场,随后减慢速度向皇帝御前慢慢过来。
此时虽然距离还远,但因为他已放慢马速,席中有人已经认出了他。
“呀,你看那不是……”
“果然是他,一贯是听说他骑射俱佳、出类拔萃的。”
“不得了不得了。”
那人下了白蹄乌,从马背上解下一只鹿,步行拖着走到皇帝座下,恭恭敬敬跪下道:“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母后千岁,太后千岁。这只梅花鹿是儿臣今日猎下的第一只猎物,特进献父皇。恭祝父皇天地四方,鹿鹤同春。”
这是吉祥话,无甚大意义,皇帝却乐得大笑不止,简直像是故意笑给使臣看的,随后动了动手指,一旁的太监忙着人上前去接了鹿拖下去。
皇帝道:“老五,朕一段时间没见你,越发精进了。”
这就是皇帝颇为喜爱和倚重的儿子——五皇子萧凌,虽然年轻尚不及贤王的美名,却已超过其他兄弟许多。此时此刻他的面容上是掩藏不住的自信,当真语言清朗意气风发,为全场所瞩目。
“父皇过奖,儿臣不过是拾人牙慧,比不上几位皇兄。”
“好好好。”皇帝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可见是满意高兴得无话可说,一边点头一边说:“你辛苦了,赶紧入座休息。”
“谢父皇。”五皇子面上不骄不躁,持重平稳。
“来人,将朕的紫红华英赏一壶给五皇子。”
今日大宴,皇室所饮兰生酒已是宫廷佳酿,皇帝御用的紫红华英更是宫廷名酒中的名酒,向来只有皇帝一人独用。如今当场赏赐一壶给五皇子,那是极高的荣宠。
萧凌刚要入座,听到此处又转身跪地再次谢恩,事毕这才入席,等到紫红华英端上来时,又亲自起身恭敬相迎再次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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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看去,他果然如外头传说的那样丰神俊朗,再加上出生高贵府中还未娶亲,早为京中许多名门闺秀所倾慕。更兼他方才一番出众绝技,此时不知撩动席间多少未嫁姑娘爱慕芳心,连各种年轻媳妇都恨自己嫁人太早。
南怀珂不由自主想起江雪兰说过的话,说五皇子从小就能过目成诵、一目十行。
当时她还觉得神乎其神称颂太过,如今看来竟是不止如此。当真是龙驹凤雏非常人可比,若非本朝向来立长,否则确实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难怪前世二伯要放弃太子,不惜与潘家为敌也要投靠他的阵营,的确是争储的最佳和最有竞争力的人选。
此时皇帝看向渤海国使臣开口道:“使臣,朕的皇子骑射之艺如何?比之你国骑兵又如何?”
使臣失了颜面却又不能失了国面,他代表的可是他的王上,若把脸丢在了大齐,那也没有面目回去见他的主子。
因此他当下心思急转,心生一计笑着说:“皇帝陛下,五皇子技艺超群世所罕见,臣敬佩不已。只是皇子毕竟是天之骄子一国的体面,若说比旁人要强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才把话说到这里,南怀珂已经听懂,她悄悄附到太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太后听后惊讶,小声对她说:“珂儿不可胡来,哀家捨不得。”
南怀珂低声道:“臣女不可眼见有人辱没国本而无动于衷,太后放心就是,臣女过去常在军中玩耍,也曾行过此道。”
“你可有把握?”
见南怀珂十分郑重地点点头,太后仍不置可否,此时却又听使臣说:“可是方才两国骑兵竞技,远占上风的却是臣国骑兵,大齐兵士骑射实在太过逊色。难道一国开疆闢土,只靠一个皇子就足够了?臣是没有听过这样的笑话的。”
太后听他骄横无礼不禁皱起眉头,再一次问南怀珂:“珂儿,你果真有把握?”
南怀珂知道太后眼见使臣过于咄咄逼人已经心中松动,于是欠身在太后身边乖巧地说:“太后,珂儿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太后嘆了口气召来蒋公公道:“你听见珂儿的话了?”
蒋公公弯着腰答:“回太后的话,老奴都听见了。”
“你去照着办,亲自看着,有一点的马虎,你就——”
蒋公公忙跪下小声说:“请太后放心,老奴一定亲力亲为,有一点马虎必提头来见。”说罢又召了两个小太监一同退了下去。
皇帝那边听着使臣喋喋不休倒没说什么,及至看到那几个渤海国骑兵的阵容却笑不出来了。
使臣对那几人命令道:“你们把头盔摘下。”
那几个渤海国的骑兵便伸手到头上将护具取下,众人一阵窃窃私语,这才发现原来这几个骑手各个都是女子。
五皇子萧凌有一瞬间黑了脸,但很快面色恢复如常。
使臣的诡计实在太刁钻,如果他的手下赢了,那么这就是渤海国的荣耀,输了也不打紧。今日比试,五皇子的骑射功夫出类拔萃毋庸置疑,但对手竟然是五个女子,这大大削弱了他胜利的震撼性。
因为不管他有多优秀,按着人潜意识的常理来讲,男人战胜女人,胜之不武。
使臣得意洋洋说:“皇帝陛下请看,这五个不过是臣国最普通的五名女骑手,想不到竟能战胜大齐的那几位骑兵,不知是皇帝陛下有意谦让,还是这几位姑娘太过彪悍?”
他这话刚一说完,却听座下有人噗嗤一声乐了。
使臣寻声看去,却是站在太后身边的一个年轻姑娘,娇艷无比,明丽动人。方才见她一直侍立一旁,因此他只当这是个长得出挑的得宠年轻女官,因而不屑道:“好没规矩的宫女。”
第079章 舌灿莲花
萧砚看不得他如此,当下便说:“使臣大人好糟糕的眼力,这是我们大齐皇太后的外甥孙女。”
使臣冷笑说:“原来是岐国公的女儿,失敬。”话虽这么说,腰杆却挺得笔直,并不曾把一个臣子的女儿放在眼里。
皇帝懒得在意这些小细节,只瞥了南怀珂一眼问:“你方才笑什么?”
南怀珂欠身温婉道:“皇上恕罪,臣女是觉得使臣大人的笑话太好笑,所以才情不自禁。”
“哦?”皇帝仿佛来了兴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斜靠在御座扶手上问她:“怎么个好笑法,说出来也给朕听听。”
“是。”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南怀珂却无任何不自在,声音郎朗道:“其一,臣女笑渤海王上好没礼数。皇上重视渤海国,派出正规骑兵进入围场竞技,渤海国却当游戏只教几个女子来戏弄;其二,臣女笑渤海国的男子都是废物——”
“你说什么?”使臣扬眉,方才还得意洋洋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之色。皇帝却冷冷一笑,看他一眼止住他刚要发作的话头,又要南怀珂接着往下说话。
“是。其二,臣女笑渤海国的男子都是废物,千里迢迢赶赴大齐,却没拿得出手的骑兵而要派女子顶替;其三,臣女笑使臣自打嘴巴。方才还言辞凿凿说单凭一位皇子开疆闢土是笑话,此刻看来,渤海国却要靠女流之辈才能保住国家颜面,难道就不是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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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臣冷哼一声不紧不慢说:“女子未尝不如男,南小姐贵为公侯之女,难道巾帼英雄这几个字都不曾听过?”
“我大齐不缺巾帼,但大齐男儿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英雄,譬如方才这位五皇子,再是如何都不会劳动弱质女流出征迎战。反观贵国千挑万选推出五个女子,难道自称骁勇的渤海国是没人了不成?
男子本就力大,但是反观贵国,莫非有朝一日国家大难,你们也是姑娘媳妇凑一堆赶赴战场决一死战,而把那生儿育女的责任丢给躲在家中的男人?如此阴阳颠倒,倒真是一场笑话。”
座下有人忍不住笑出声,难不成这渤海国的男女都是掉个个儿的,男人各个是草包,白长了个大个儿。
这时蒋公公已经回来,先沖她点点头示意事情已经办妥,然后才默不作声回到太后身边伺候。
南怀珂又道:“五殿下最后出手,不过是叫你看一看大齐真正的实力。你说殿下天之骄子本该如此?我说殿下养尊处优本不必如此,五殿下尚且都强过常人,何况我国的士兵。”
萧凌听到此处,这才拿正眼去看皇祖母身边的这位姑娘,先前他只当这是个漂亮的草包根本不放在眼里,这会儿看来倒有几分意思。
使臣冷笑:“巧舌如簧,如今如何都随你开口胡诌。你既觉得这五个女骑手不过如此,好,我也不和贵国男子比。只这五个女子,但凡你能在场找出一个比得过她们的姑娘妇人,这一场竞技都算我输。”
皇帝握着酒杯陷入僵局,南怀珂把话说得太满反把自己逼到绝路。他心里清楚,满朝女子踢踢毽子玩玩蹴鞠也算了,论起真正的马术,没有一个是上得了台面的。
只是不管找谁,势必都要比那五个女骑兵更强才能堵住对方的嘴,除非是惊世骇俗的举动,否则也不过尔尔。南怀珂把自己和他的颜面顶到槓头上前,到底有没有认真想过后手?
不止是他,萧砚、萧凌……台下众人的想法大致相同。
南怀珂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微微一笑,款款说:“皇上,也不必这么麻烦再找旁人,臣女不才,愿意一试献丑。”
话才说完,就觉得手中一紧,低头看去原来是太后握住了她的手,脸上的神色担忧至极。她心中触动,却只是微微笑着暗示太后宽心。
她要自己来吗?皇帝吃了一惊问:“你打算怎么做?”
南怀珂笑着指着围场那边说:“皇上您看。”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围场内不知何时已经摆上了一列奇怪的东西,似门非门,寒光凛凛。
再仔细看,原来是用利剑和麻绳编列而成的一列门框,一列共有五扇之多,全都插在地上固定住。远远看去,那一排“刀山火海”在阳光下透着森冷的寒光。
南怀珂解释:“使臣大人,这叫透剑门,不过是大齐军中的一点小把戏,等会我会策马从中间穿过,期间不伤自己分毫。每一扇门对应你的一个女骑兵,穿过五扇我就算赢了,你说这游戏可好?”
知夏惊得真想当场阻止她,万万不可。从前小姐在海疆贪玩穿过三扇愣是割伤了自己,那时她还是戴着护具的,老爷为此发落了纵容她戏耍的士兵。如今五扇之多,这可使不得!
可是上有皇帝下有各位亲王皇子,席间根本轮不到她说话,她忍不住跺了一下脚,只能绞着帕子干着急。
“表……”萧砚一声表妹刚想喊出口,意识到今日大宴不可家常,连忙改口状似玩笑却带着担忧劝:“南小姐,透剑门非同儿戏,你可要想清楚。”
使臣虽是外头来的,却也听说这东西的厉害,他不相信眼前的小姑娘可以做到,因此冷哼一声激道:“南小姐若果真能做到……”
“我若果真可以做到,你要怎么认输才显诚意呢?”
使臣一怔不解其意,南怀珂朝向皇帝一伏说:“皇上以为,今岁对渤海国的赏赐减半,用这个来做赌注如何?”
众人都是一惊,若果真减半,玩笑之间岂非失了大齐天朝大国的气度?使臣舌桥不下,当下吞吐两声没有回答,皇帝轻轻扬眉有些不置可否。
他为了面子当然不会答应,但他显然很满意使臣尴尬的反应。在南怀珂这边,其实也只想恶意惊吓使臣一番,看到他又惊又惧的样子就已经满意。
南骏峨为四品官,此时也在席上,听见此处和一旁的夫人对看一眼默不作声。这个侄女儿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想攀高枝儿,为了恩宠吗?
他并不能理解南怀珂此刻为国之颜面而在意的心理。
二太太心里想的却更简单,快去吧,死了才好!
第080章 大开眼界
娇艷得像朵花一样的少女能说会道,萧凌在席下已经饶有兴致观察了半天,听她这样提议当下起身说:“南小姐既然有这样的胆识,我愿锦上添花。方才那匹白蹄乌是当年父皇所赐,追风骏足极通灵性,如今就将它借你一用,希望它能助你一臂之力。”
如此更好。南怀珂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当下退到偏殿换了劲装才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萧凌亲自牵着白蹄乌到她面前,将缰绳交到她手中。
南怀珂客套一句:“多谢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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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凌盯着她,眼中带着一丝兴味低声说:“我不过是为了皇上和大齐的颜面,南小姐自求多福。”说着就退到一旁站着看好戏。
这可是难得的良驹,要是划伤了可如何是好?
他说的这样随便,南怀珂倒迟疑了片刻,总觉得他的意图应该不止于此,但当下却也没有闲暇再去细细琢磨。
回过头才仔细看清这匹白蹄乌。毛色亮得发光,双炯炯有神,侧看背线、前肢、后肢近似方形,肌肉结实而不笨重,果然是难得的良驹。
“不要害怕,就当沖阵,我的性命全靠你了。”她抱着马脖子轻声说了一句,白蹄乌喷了一下鼻子沖她转过头去,仿佛可以听懂她说的话。
果然是匹宝马。
她纵身轻松跃上马背,拉起缰绳轻轻踢了一下马背就往罗列着剑阵的前方过去。萧凌眯了眯眼,一旁的随从忙道:“五殿下,白蹄乌怎么……”
萧凌瞥了随从一眼,目光凌厉如刀:“不必多说了……奇怪,真是有点意思……”
不管是相信她能做到,还是不相信她能做到的人,此刻都寂静无声。在那耀眼而森冷的寒光面前,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赛过一阵的心惊胆战。
太后紧紧拉着曹女官的手,心简直快要从胸腔跳出来。
这个大胆而倔强的丫头啊,跟她母亲的性子简直一模一样。当年劝她不要追到海疆去,她偏要去,一去竟是再也没回来。如今回来一个脾气如出一辙的丫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可如何是好。
白蹄乌不愧为马中极品,但凡站定一个点位绝不会胡乱走动。南怀珂骑着它左右走动,终于对准了透剑门的中间。她轻轻拍着马背,又慢慢抚摸几下,像是一种安慰和信任。
众人敛声屏气大气都不敢出,万籁俱寂间就听一声呵马之声,良驹驮着马背上的人远远朝透剑门撒开腿狂奔而去,速度越来越快几如风驰电掣。
眼看离得越来越近,南怀珂双腿夹紧马腹,最大限度收窄自己的身体,弯下腰几乎是紧贴在了马背上。耳旁风声呼啸而过,世间一切都被抛诸脑后,眼中只剩下前方森冷耀眼的剑阵。
锐利的剑风像一张巨大的密网向她袭来,剎那间她忘了一切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冲过去,还不能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憋着一口气死死盯着前方围场。
一道黑色的闪电裹着疾风沖入那列可怖的门中,一扇接着一扇穿透一路没有减速,在不知场下谁的一声尖叫声中,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中结束了。
白蹄乌还在飞驰,骑手还趴在马背上,也不知有没有擦着剑锋。
萧砚手中的酒杯都快要捏碎了,皇帝不由自主站起身,皇后捂着嘴压抑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惊呼,曹女官的手被太后捏的生疼。
蒋公公全靠小太监扶着才能站定:看来那养老的处宅子是买早了,还不如选副好点的板材做棺材。
白蹄乌风驰电掣远远跑了一段才开始放慢速度,马背上的人就在这时重新起身坐直。
众人都惊呆了,萧砚一甩酒杯再顾不得矜持,当先站起身开始鼓掌。席上百官和女眷这才回过神,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呼好声。
蒋公公甩开两个小太监,也兴奋地用尽全身力气拍打双手。太后身子一软靠在曹女官身上,曹女官觉得自己眼眶里已经充满泪水。皇帝已经走出御桌站到台阶最前头去等了。
不知为什么,在一切终结的时候,南怀珂一颗心才开始提到嗓子眼,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后怕”。今天真是疯了,下次不能再这样以命相搏。
她慢慢骑着马到了五皇子萧凌面前停下,翻身下马对他说了声“多谢”。萧凌这才从震惊中回复过来,刚想说句什么,面前的人已经疾步朝御座那去,他便只好将马交给旁人自己也回席去。
皇帝站在阶上见南怀珂朝着自己走来跪下,这才慢慢笑起来说:“好,好,朕想不到岐国公居然调教出这样一个好女儿,不愧为将门之女,当真巾帼不让鬚眉。”
皇后起身道:“今日连本宫都大开眼界。”
席上众位面面相觑又小声议论,那些千娇万贵的女眷们谁也想不到,这个能够在大宴时站在太后身边伺候、衔着金汤匙出生的金枝玉叶,抛开华丽的罗裙竟还有这样与众不同的一技之长。
太后的后头哽咽片刻,终于问出了萧砚想问的话:“珂儿,你可有受伤?”
“回太后,臣女并没有受伤。多谢皇上皇后夸赞,小小拙技愧不敢当。”
“起来吧。”皇帝点点头又对一旁的渤海国众人问:“使臣以为如何?”
使臣压根没有想到她能毫发无伤地做到,此刻正又惊又嘆,听见皇帝问话,这才匆忙站起来说了一声“佩服,是在下输了”。
“使臣可别不高兴,输赢有什么要紧,不要坏了两国的情谊才好。”皇帝故意摆出满不在乎的态度,说着大笑一通,显然是高兴又意外极了,并让自己的贴身太监传令下去赏赐金银珠宝,南怀珂一一谢恩。
寓兵于农,隐武于国。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使臣更是明白。
今天本来是有备而来,却不想反而被对方立了一个下马威。这一场表演是极大的威慑,如今看来,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都能做到这种罕见的马技,何况大齐的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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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不甘心!
大乐再度奏响,气氛变得轻松,席下众人开始互相走动,推杯换盏。满场的耀眼争光,一时之间花团锦簇,异草芬芳。
使臣对身旁的随从低语道:“去,去把那个小孩带过来。”
(请注意本章的作者感言↓)
第081章 引人注目
众人沉醉在宴席的美酒佳肴和歌舞声中,南怀珂照例走到太后面前想要替她布菜,太后拉过她的手左看右看问:“真的没有受伤?连划伤都没有?哪里痛了可要说,别自己藏着掖着。”
南怀珂还未回答时萧砚已经走来,先问了太后安,然后笑眯眯问南怀珂道:“表妹真的没有受伤?要是哪里伤了别耽搁,快让太后赐药。”
太后就笑起来指着他说:“小滑头吝啬得很,怎么单要哀家这边拿药,你自己心疼表妹,就该是你自己嘘寒问暖求医送药才对。”
这话听着亲昵,南怀珂低头一笑并没有搭腔。自从那天晚上萧砚胆大妄为爬了国公府的墙,近来她始终提醒自己和他保持着距离。
“太后祖母这话这就不讲道理了嘛。”萧砚却仿佛很受用,看她一眼笑起,转了转眼珠又对着太后哄着说:“表妹在宫中受伤,自然是要太后出药的,孙儿无能,只能多出几分力。”
太后慈爱地说:“你要在哀家面前这样赖皮到几岁,看看你表妹多厉害。你呢,长不大似的,生生让珂儿笑话。”
“那渤海使臣这么自以为是,难道孙儿方才表现不好吗?太后和表妹也不夸夸我。”
“哀家看你就没珂儿好。”
萧砚笑嘻嘻说:“自从太后有了小表妹就不疼我了,我不依。”
“哀家心疼你还不够?难不成只许哀家理你,不疼珂儿?”
“太后照旧疼我就好,表妹有我看着啊。”
太后笑起来,假装生气着又说他几句,一转眼见南怀珂还穿着方才策马的衣服,忙让宫人引她去偏殿重新更衣梳妆。
知夏边照顾她更衣边说:“阿弥陀佛,方才吓坏我了,这手拧得到现在还是通红。小姐是不是事前很有把握,怎么不提前和我说呢,害人家白担心半天。”
南怀珂笑道:“谁说我有把握?”
“呀,那小姐还强出头?”
“我不是要强出头,是觉得那渤海使臣的样子实在可恶。自恃这几年兵力强盛就蠢蠢欲动,今日若是不压下他们的气焰,来日他们还以为自己病猫变作老虎。”
“那小姐也犯不着冒险呀,难道满朝文武还没个人能制住他们?”
“好男不跟女斗,那些大臣们又怎么好意思和几位女子较量,皇上若真寻一名武将出来和那几个女子相斗那才真是胜之不武。”
知夏恍然大悟道:“原来小姐是气这个呀。可是你也不和人家说一声,你听你听,害我这颗心到现在还砰砰砰砰乱跳。所幸小姐没有伤着,小姐当时骑在马上害怕不害怕?”
“我自然也是怕的,多亏了五皇子的坐骑。”
“那匹白蹄乌?”
“是啊,当真是匹宝马,跑起直道来我还没见过这么专注的,让它定下一线断不会多走一步,果然名不虚传。”
等这边到出来回到席上时,皇后前去更衣,皇帝去偏殿听朝下急报,公子小姐们早就已经欢声笑语混做一团。她也并无相熟的人,因此仍自去太后跟前服侍,萧砚已经不在。
才走过去,太后就说起让她把萧砚找回来,南怀珂环顾四周热闹一片,就问曹女官道:“不知道八殿下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曹女官指了个方向道:“那边,殿下方才说去更衣好一会儿也没回来,太后正想着他呢。”
太后闷闷不乐接嘴说:“八成是在哪里被绊住了。珂儿,你去把他带回来看好,别让他出去乱跑。”
这话听着古怪,萧砚又不是小孩子,难道离了太后这边还能出什么事?说不定他是进内宫去见他母妃也说不定。
把这话一说,太后却说不可能:“这边还未席尽皇帝也许还有吩咐,老八虽然贪玩,但不会不知好歹偷偷早退。此刻必然还在这附近熘达。”
南怀珂笑道:“太后坐了这大半晌累不累,不如臣女陪您回宫,八皇子好玩就让他自去玩吧。”
太后却不肯,执意要让她把萧砚找回,南怀珂不明白对于这件事她为什么这么固执,但见她坚持便也只好照做。
紫仪门前好大一片空旷场地,人若在这本该是很好找的,只是今日盛礼人头攒动,因此难度不小。再说萧砚这人虽然看着简单,心思却很难猜,平时跟着三皇子当他的跟班,自己又甚少与人交好,这会说不定跑去哪里躲清净也未可知。
她看出太后其实并无什么重要的事,因此心想他总是要回座的,自己不如往一旁靠近紫仪门的秋浦园去逛逛。
这样想着便慢慢悠悠往秋浦园去,一路上都有不知哪冒出来的人和她打招呼。那些人见她今日在国宴上大出风头,又被皇帝夸赞赏赐,还有太后宠爱,更兼出生名门,因此无一不想走动走动。
才几步就又来一位妇人嘘寒问暖,问起京中没有亲眷过的可还好。南怀珂只好回答有叔叔婶婶照顾,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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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道:“叔叔婶婶哪比得上自家爹娘,南小姐今年芳龄几多呀?”
“快十五了。”
妇人似捡了宝贝一样两眼放光:“哟,那是可以议亲的年纪了,我们家——”
“父亲不在京中,议亲之事并不着急,多谢关怀。”她冷冷淡淡说了一句就往秋浦园去。
这样的人多如牛毛,也不知一下子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最后都被她以替太后跑动腿脚为由婉拒。南怀珂不胜其烦,干脆加快脚步离开。
谁知秋浦园里却也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和外头交际应酬的人群不同的是,这里大多是各家的年轻公子小姐。这些人三三两两或坐或站,都跑到这来畅聊说笑。
“哎呀这么多人,”知夏吐了吐舌头道:“再没有清闲的地方了。”
南怀珂也觉得有些失望,可是刚才骑马太过专注此刻已觉疲乏,来都来了就想歇歇再走。于是主僕二人兜兜转转,最后就在亭子后头找了个遮阳的角落歇脚。
二人手拉着手靠在一起闭目养神,隐隐约约就听得后头亭子里有人在说话,谈得似乎还和萧砚有关。
寻声回头看去,原来是两名美貌少女。一个着浅色丹碧纱纹大袖衣裳、生得娇俏可人,一个着昙花暗纹锦服显得温婉端庄。两人窃窃说着什么,仿佛是和萧砚有关。
第082章 鲍家如白
两边四个人就隔着中间一条种满八角金盘的花坛。
刚听得那位身着昙花暗纹衣服的姑娘说了一句“你那么殷勤是何必,皇上又不钟意这个儿子”,就听得外头有人朗声喊了一句“表妹”。
这边四位姑娘齐齐吓了一跳双双站起,那两个说悄悄话的这才发现原来花坛后边还有人在。刚互相看了一眼,凉亭后顺着一条羊肠小道就走来一位清俊少年,笑嘻嘻又喊一声:“表妹”。
“八殿下!”南怀珂还没有应声,穿浅色丹碧纱纹的少女就已经笑起来,迎上去甜甜地唤了萧砚一声,脸上可爱的两个酒窝笑得迷醉人眼。
萧砚只看她一眼,冷淡应了一句“鲍小姐免礼”。
一旁穿昙花暗纹的少女,此时也略微欠身行礼,稳重地说了一句:“八殿下安。”
萧砚本来一门心思要和南怀珂说话,眼见又有人个行礼,虽然不耐烦可也只好按捺住站停下来应付:“哦,华小姐也在,不用拘谨。”
鲍家和华家是整个大齐境内十大最有权势家族之二,面前这两个少女,分别就是这两家嫡出的女儿鲍如白和华雪。
鲍如白性子活泼爱笑也不扭捏,上前笑着就直截了当地问:“八殿下方才去哪了,不是说去去就回,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南怀珂听了觉得好笑,太后果然猜得一点不错,萧砚迟迟不回的确是被绊住了,而且是被美人绊住。
难道太后方才说的那几句就是这个意思?
萧砚尚未回答,从他身后却突然蹿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梳着小髻扎着辫子,两只水汪汪的一眨一眨好似天上的星星。
此刻她捏着萧砚的衣衫,小心翼翼由下往上看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南怀珂身上,粉嫩嫩的小脸上绽起笑容,奔过去就喊:“怀珂姐姐。”
“和孝公主?你怎么也来了?”今日大宴,宫内皇子和成年公主虽都有出席,但是像和孝这样的孩童,未免添乱,皇上并没有恩准可以离开内宫。
和孝不答,一门心思抱着她的裙摆摇摇晃晃问:“怀珂姐姐进宫怎么不来看我?崇礼呢,他躲哪里去了?”
南怀珂抬头看向萧砚,心说这人还真是大胆不羁。方才太后还打量他不敢这时候偷偷离席往内宫跑,结果他就真跑进去了,不但自己进去还把公主带了出来。
萧砚笑眯眯挤挤眼让她先别说话,随后将和孝拉倒一旁悄声道:“别乱跑闯祸,否则父皇知道了不止责罚你还要责罚我,以后八哥就再也不能偷偷带你出来玩了。”
和孝抿着嘴一本正经点点头,萧砚这才拉着他回到南怀珂面前。
“和孝公主,”鲍如白欠身笑着说:“我是鲍家的如白你还记得吗?去年在太子殿下的生日宴上我们见过。”
和孝紧紧抓着八哥的袖子摇摇头,她是真不记得了。
和孝公主年纪还小,去年见过一次谁到了今年早已忘记,此时水汪汪的小眼儿只管瞅向南怀珂小声问:“怀珂姐姐,崇礼呢?”
南怀珂这才笑道:“公主,崇礼今天并没有进宫。”
知夏笑道:“公主想崇礼了?你们两个素日一见面不是吵就是闹的,崇礼吓得不敢见你了。”
“什么嘛,”公主娇嗔起来说:“谁想他了,是他上回送我的杏花好看,只是上回他来我在睡午觉还没起床,今天想谢谢他。”
知道大宴必然热闹,和孝早求了萧砚带她混进来玩。今日听说南怀珂也在,就猜崇礼必定也在,于是兴沖沖跟着跑过来,哪里知道扑了场空,此刻撅着小嘴就有点不太高兴。
“崇礼今日不在,”南怀珂蹲下来替她整理衣袖,这衣袖一边卷在袖子里没有拉开,可知是她急匆匆跑出来没有细细穿戴。南怀珂边理边说:“公主这句谢谢,我回去一定转告臣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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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下回进宫记得来找我玩呀。”和孝有些失望,说着又晃晃萧砚的手臂说:“八哥也来,八哥要教和孝练剑。”
萧砚疼爱地摸摸她的脑袋,颳了她一下鼻子说:“又要你怀珂姐姐他们陪,又要我陪,你这叫贪心不足。”
和孝转转一对乌黑的眸子笑起来说:“大家聚在一块热热闹闹才好嘛,我喜欢怀珂姐姐和八哥在一起,你们都陪着我,我就高兴。”
一旁华雪见这几人其乐融融有些尴尬,想着还是去找其他相熟的人吧。刚想扯扯身边的鲍如白,哪知她却毫无芥蒂,笑容可掬地问萧砚道:“八殿下,下月我生日家中办小宴,殿下可能赏光来吃一杯薄酒?”
萧砚侧过脸看她一眼,又偏过头去甩和孝的小辫儿玩,一边“哦”一声说:“怕是没空。”
“殿下怎么回绝得如此快?下月的事现在哪里能知道。”
鲍如白垂下眼绞着手里的帕子,想了想又抬眼看向南怀珂,语气颇为和善地说:“南小姐今日那场马术真是嘆为观止,如白佩服得五体投地,有心想结交又怕旁人说我太过殷勤。只是……过两个月如白生日,南小姐可否赏光前来呀?”
鲍如白这番请求半真半假,真就真在她确实非常钦佩南怀珂,有心想要亲近;
假就假在她看出萧砚和南怀珂交好,若是南怀珂肯去,那是不是萧砚也会跟着去呢?因此投机取巧想从这边做下功夫。
南怀珂又是何等聪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本意是要回绝的,她没有功夫替他人做嫁衣,也没有意愿要交个什么知心好友,更不想让人错会她和萧砚有多亲近。
只是转念一想,自己在京中举目无友,多个酒肉朋友未必是什么坏事,于是点了一下头道:“好啊,鲍小姐早些把帖子下给我,我会留出那一天空的。”
鲍如白想不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连忙笑着答应,又偷偷去瞧萧砚。
萧砚也已经看出她的心思,只是想不到自己的小表妹这样干脆就答应了。他若此时再说肯去,岂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表妹啊表妹,上回霜丫头的事我这么帮你,后来还救过你的命,如今到了我这,你怎么一点也不替我想想。因此他那点乖僻的脾气忽被激起,把心一横偏不搭理她们了。
第083章 此乃国耻
(起丨点丨女生网)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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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084章 耻上加辱(感谢赤也的free月票)
(起丨点丨女生网)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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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085章 做贼心虚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第103页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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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086章 太子之困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第105页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一个斯文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087章 识字乞儿
围观人里有人指责伙计,说医者父母心,怎么能把病人从药堂里赶出来。
伙计辩解称这对兄妹已欠好几日的药钱和食宿,他们家也不是开善堂的,都这样赊着难不成是要赔本。
话是没错,可这小姑娘一看就是病的厉害,脸上已无血色,四肢绵软无力当真是一副要死的样子。就这样把人轰出来,那也要十分硬的心肠才办得到了。
伙计这边正在轰人,冷不防旁边有个清冷的男声问:“他欠你多少银子?”
正是陈峰撩着车帘冷眼在问。
伙计见这轿子的制式就知道是极不得了的富贵人家,又听他这么问,便想着大约是那种乐善好施的大户人家,因此忙说:“一天诊费加药材加食宿拢共三吊钱,四天嘛,公子您看这……”
陈峰从钱袋里掏出几块银子,隔着车窗抛了过去。
伙计接过银子在手里一掂笑着说:“多了。”随后低头对那对兄妹道:“行,两清,里边请吧。”
“不必。”陈峰对少年道:“带你妹妹上后面的马车。”随后对侍立在下的小牟说:“你进宫去请往常给小姐看病的王太医到府上。”
少年愣了半晌,透过他看向坐在里侧的那个女子,南怀珂冷淡的瞄他一眼转过头去没有说话。
陈峰蹙眉:“你要在这看着你妹妹咽气?”少年一惊,咬咬牙抱起妹妹上了后头的车。
一直回到角门下了马,小厮迎上来说二老爷找她。
进了书房,南骏峨和儿子南崇铭已等她许久,并已听说她把那在席上惹事的少年带了回来。
“你不是说要把他送回去,怎么带回来了?”南骏峨问。
南怀珂心平气和地回答:“一个乞儿又没有家,他还有个妹妹,所以我一併带回来了。”
“皇上要是——”
“皇上要是问责,侄女儿自己受罚就是,绝不会连累其他几房。”
南骏峨摇摇头,仿佛很语重心长地说:“珂儿,姑娘家终究是要嫁人,宅子外头的事我劝你还是少管为妙。今日你在大宴上锋芒太露,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这是一下子把岐国公府抬到了最前头,确实太招摇了。她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可是又怎么样,难道谨小慎微就可以避开危险和争斗?
前世她做人倒够严于律己,到头来如何,还不是被人出卖得干干净净,如今宁可和别人斗的死去活来也不要任人宰割。
“二伯,国公府从来就没有从争斗中退出过,父亲的兵权就是权力的象徵,所有渴望分一杯羹的人都不会忘了我们南家。不进则退此世人之常,二伯该不会是怕了吧?”
南崇铭呵斥道:“没规矩的东西,这么对我父亲说话?”
南怀珂瞥他一眼,心中早已生出一番心思。
二伯的独子、二婶的命根,拿住他就是拿住二房。她该怎么才能拿捏住这个人,将他放在自己的鼓掌之中任意差使?
南崇铭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老实了,又似模似样逞着大堂哥的样子教训两句。
她漠然看着他翻动着嘴皮子,半晌才问:“你说完没有,说完我走了。”
“你——”
南骏峨在后头止住儿子:“算了,别管她。”
“父亲,她这样目无尊长……”
第106页
“由她去,”南骏峨哼一声咬牙切齿说:“这种人治她的最好法子就是由着她去闯祸。等她真闯了弥天大祸,我看大哥怎么救她。”
而对南怀珂来说,她知道他们恨她。他们越恨她她就越高兴,来自报复的畅快感觉就越强烈。他们还不够惨不够苦,她还远远没有玩够,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王太医还没有到,知夏和小蝉已经去外头收拾干净屋子。
她进内室去看,那姑娘躺在她床上出气多进气少,已然力尽神危,当哥哥地死死拧着眉扑在床头,满脸写着哀愁。
她退到外屋问:“这小孩儿说什么没有?”
陈峰道了句“没有”。
沉思片刻,她用肯定的语气说:“他原本不是乞儿,他是识字的。”
“你怎么知道?”
“方才下马车的时候,他抬头朝门上匾额反覆看了几次,我看到他眼里的惊讶,想来让他惊讶的不是大门的华丽,而是岐国公府几个字。所以我想他一定是认得字的。”
一个识字的乞儿,带着一个病恹恹但生得很清秀的妹妹,不知是什么样的身世。
陈峰对这些不是很在意,他关心另一件事:“二老爷和你说什么?”
她一笑说:“警告我不要太过招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她将今日席上的过程详细描述了一遍,陈峰盯着她愣了半晌。这个小妹真是让人心惊,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在拿命去赌?她是傻还是痴?要是自己在场,绝对不会让她以身犯险。
他双眉一蹙,显然很是不满:“你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真是不听劝,我几次三番叫你行事要多稳当、不可任性冒险,你偏不听。”
“我这不是没事吗?”被兄长一通数落,南怀珂辩驳。
“你还有理了?算了,我走了。”
南怀珂见他真生了气,也就坐着没有送。
不多时太医来看,原来那小女孩原不过是外感风寒,露宿在外没有及时求医问药所以病势加重。寒为阴邪,易伤阳气,这也不是绝症,只是要放宽心精心调理照顾。
知夏和小蝉已在偏厢整理出一间干净屋子,南怀珂指着桌上的方子说:“让小牟按王太医的方子去抓。”又走回内室对少年道:“带你妹妹跟小蝉去你们的屋子。”
少年回过头看她。
她笑着问:“怎么?你妹妹病成这个样子,你又没有银子使,不留在这里还能去哪?”
对方犹豫了一下,抱起妹妹跟上小蝉。虽然没有一声致谢就走了出去,可是眼神却柔和许多,对南怀珂的防备已没有初时那么强烈。
南怀珂今日也累了,早早歇下一夜无梦,翌日一早起床,听说陈峰带了崇礼去国子学。
“崇礼才多大,国子学十四岁才入学呢。”
“峰少爷说崇礼是国公爷的独苗,虽还不得入学,但看看旁人做学问的氛围回来才不会整天贪玩。要我说,峰少爷待小姐和崇礼真是没得说,就是自家嫡亲兄长大概也就做到这个份上,昨天小姐真不该那样和他说话。”
南怀珂嘆了口气说:“我这位哥哥就是太爱操心,我也知道他心是好的。算了,我出去走走。”刚一到门口就见台阶底下站着一个人,原来是带回来的少年。
少年许是已经等了有一会儿,脸被阳光照得发红,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看见南怀珂出现,他往前走了一步郑重其事道:“我叫穆白。”
第088章 伺机而动
少年说完这话望着南怀珂,等了半晌见她没有回应便又加上一句:“那是我妹妹青儿,穆青。”
南怀珂“嗯”一声,靠在门框上等他接着往下说。少年见她不说话,果然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出来。
穆白和穆青乃是一对嫡亲的兄妹,二人出生一般,父亲是私塾里的先生,家里有两亩水田。虽是小家小户,但衣食无忧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直到有一天家里着了场大火,父亲被烧死在屋里,母亲烧成重伤。最后兄妹两将家里的水田卖了换来银子,可惜还是没有救活母亲。
无依无靠的两人去邻村投靠舅舅,哪知那舅舅舅母却是狠心的人,暗地里和戏班说好,将兄妹两个全都卖到了戏班。
那时妹妹五岁他七岁,班主见穆青还小就先养在戏班子里打杂,穆白便开始学起唱腔功夫跑龙套。穆白虽然不愿意流落戏班但也无可奈何,至少这是吃饭的手艺,还能养活妹妹。
可是去年底,班主却要逼着穆青也学戏上台。
“我如何都好,可是青儿不能和我一样做下九流。我想她将来有个好归宿,一旦登台唱戏,她这辈子就是永远被人看不起的了。”
清清白白的姑娘,一旦登台唱戏就算没做过什么,也不会再有人拿她当正经人看。
穆白接着说:“所以我就带着她从戏班逃走,一路流落到京城。本来想凭身上学的功夫卖艺赚钱,可是青儿突然病了,所以……所以……”
“明白了。”南怀珂问:“你今年几岁?”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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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笑着说:“这么小的年纪以后打算怎么办呢?就算穆青身子好了,你卖艺的那点钱也只勉强不会饿着自己。你想她有个好归宿,可你拿什么给她置办嫁妆?她生得这样漂亮,外面街头巷尾鱼龙混杂,你真的能一刻也不松懈护她周全?”
“我拼一死也会保护好青儿。”
“有心却未必有力,你自己应该很明白这一点。”
穆白的拳头重新握紧。面前这人说的是对的,只这一次风寒差点就要了青儿的命,往后四五年、五六年,妹妹真能平安长大?
“而且……”南怀珂唇畔微微勾起道:“给你妹妹求医问药,欠下这笔帐你要怎么还清给我?给穆青看病的可是宫中的王太医。”
穆白吃惊地看着她,双唇抿得死死。
索性南怀珂今天心情好,不想再戏弄他,因此笑道:“你放心,我本就不指望你还,何况这也不是什么恩情。你为大齐受了渤海国使臣欺凌,我所做的不过是补偿万一。去照顾你妹妹吧,想住多久住多久。”
穆白愣愣得杵在原地瞪着南怀珂,南怀珂见他眼神倔强饶是有趣,不免多回敬了一会儿,直到他低下头为止,这才自己淡淡一笑回了屋子。
穆白还在想着什么,听到一声轻微的“哥哥”,知道妹妹醒了连忙回屋去照看。
到了快晚饭的时候知夏正教南怀珂针法,外头小牟进来说陈峰带着南崇礼回来了。南怀珂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往门口去,还未见着人就听见一声高似一声的“姐姐”。
“崇礼。”她也笑了起来。
南崇礼三步两步跨上台阶就去拉着姐姐的手,翠浓在一旁喊:“少爷慢点,当心台阶。”
崇礼朝她嬉皮笑脸挤挤眼睛又问:“姐姐们想我没有?”
知夏走上前来骂道:“你这皮猴不在我就是阿弥陀佛,谁要想你啊。”
“哼,”崇礼嗲声嗲气道:“那我带的芙蓉卷不给你吃了。”
知夏一听朝着陈峰说:“峰少爷给他在外头用点心啦?这可不行的,一会儿这小皮猴就吃不下饭了。”
“只吃了一点,大多都包起带回来了。”陈峰说着跨步上来,翠浓脸一红赶忙低头让到一旁,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了一声安。
“那就传饭罢。”知夏道。
翠浓带着崇礼去更衣洗手,小蝉去通知摆饭,知夏问陈峰道:“峰少爷留下来用饭吗?”
南怀珂站在一旁打量他的神色就知道是要拒绝,于是轻哼一声说:“哥哥回去也是没饭吃的,今天下午你院里打发人来说灶台坏了,正和厨娘商量要借我们的厨房一用。厨娘自己也要用灶台,所以并没空借他们。”
陈峰惊讶地问:“灶台怎么会坏?谁来问的?”
知夏说:“是隋晓姑娘来说的,具体怎么样的我们也不清楚。”
这是实话,没耍任何心眼,就是隋晓巴巴儿的过来问起能不能让陈峰留在这里吃饭,他们那边正一筹莫展。
隋晓倒也是个识大体的人,眼瞅着这两个倔脾气的人昨天又有些不愉快了,为了国公府着想,怎么也得哄得他们一团和气才好。
说着话时,外头小牟和小张已经抬了一桌吃食过来,将盛着菜的碗碟一一摆在桌上。
熬的浓浓的鱼头豆腐汤,一碗肉末酿虾仁丁蒸鸡蛋羹,酱红的葱烧牛柳,蟹粉狮子头,一盘青翠的香菇扒菜心,红豆绿豆糯米糕。
南怀珂并没有让人格外添菜,此刻已经自顾自坐下说:“给峰少爷去添一副碗筷。”并没有给他拒绝的契机。随后也不等崇礼,也不管陈峰,就自己先夹了一筷子吃起来。
小蝉又放了一副碗筷在桌上,崇礼也已经换了衣服跑进来。
看见姐姐开吃,他自己爬上凳子抓着勺子要勺蛋羹,眼见着袖子都快泡进汤汁里,翠浓赶紧上去接过他手中的碗替他仔细勺菜。
陈峰还能怎么说呢,碗筷都放在面前了,这边姐弟两也都吃开了,再要拂袖离开未免太不知好歹。他便只好坐下,意思意思吃一些。
一场饭下来,二人昨日郁结的心结也已经烟消云散。
吃过晚饭要走,南怀珂笑着说:“不急,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陈峰不免道:“原来吃了你的饭是要还你的情的。”
南怀珂听他说笑,不禁低头嗤笑一声,又摆摆手示意其他人都退出去。等知夏最后一个出去带上了门,她才侧头对陈峰说:“我想请你查一个人。”
“查谁?”听她压低声音说了个名字,陈峰微微扬眉:“他?你想查什么?”
“查他不可告人的一切。我知道你办得到,也知道他并不是外人眼中的正人君子,你在这里这么久,我想也是有一些察觉的。”
陈峰脸上划过一丝冷笑,他当然知道那人不是正人君子:“你想毁了他?”
南怀珂轻轻哂笑一声说:“轻易毁了他未免也太无趣,看他恐惧我才觉得更加高兴。”
“好,给我点时间。”陈峰爽快应下。
她对他笑笑,知道他不会让她失望。
第089章 别有用心
这日知夏起了个大早,只因她家小姐突然说要去听戏。真是奇怪,小姐是从来不喜听才子佳人英雄儿女的,今天怎么突然起了这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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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国公府的小姐要看席,当然该是去最一流的戏班,或是请回来开堂会。就当不捨得花大价钱请回来开堂会,那也该去好去处。可她家小姐要去的这处偏偏只是个三流戏班,至于究竟是为什么,小姐却什么都没有说。
马车行驶半日停下,知夏撩开帘子当先踩着轿凳下去。
她原以为三流戏班必定门可罗雀,可是到了现场才发现这戏园子竟然热闹的很。只是看戏的人中并没有什么达官显贵,可见戏班子虽不入流,唱的戏却是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爱听的。
因为南怀珂早几天就让小牟来定了个雅间,所以戏班子的伙计早就等候在门口。
伙计见贵人来了,虽然对方没说明自己姓谁命甚,但见一身贵气就知身家不凡,所以忙点头哈腰迎她进去,上了楼梯一路引至二层雅间。
雅间中早就备了一摞基本的瓜子点心,南怀珂坐下又点了壶茶,送来尝了一下倒也不赖。
戏班伙计陪着笑在一旁问:“贵人可还满意?”
南怀珂没搭理,倒是知夏上去打赏了块碎银子说:“这不用你伺候了,出去侯着。”伙计抓起银子塞入袖口,反覆谢了几声才眉开眼笑地出去。
小蝉和小牟退到角落随侍,知夏站在一旁端茶倒水递帕子。等到台上开场,她才知道为什么这三流戏班这样受人欢迎。
第一出暖场过后,接上来上演的是一出玩笑戏:
一个脂艷粉浓的小媳妇正在山路上走,忽而从一旁冲出一个劫财的乡痞。小媳妇哆哆嗦嗦十分柔弱,乡痞提着一根棍子耀武扬威,一边威胁对方交出值钱的东西,一边就挥着棍子作势欲打。
小媳妇急中生智说自己的钱财都藏在内贴衣服里,要脱了外衣拿出来也行,只是非让乡痞闭上眼睛。
乡痞求财心切依着照做,小媳妇又说不行,非得让他两手蒙住自己眼。乡痞便依言丢下棍子照办,小媳妇自然趁机捡起棍子。
二人优劣之势顷刻发生变化,小媳妇举着棍子打了乡痞两下,反而逼着对方剥去他自己的衣服。乡痞畏惧拷打,只得脱了鞋子又一条条脱裤子。
直脱了有八、九件,最后露着两条毛茸茸的腿求饶说,身上的是最后一件,断不能再脱。
台下观众哄堂大笑,一边一起闹一边喊着“脱脱脱”,小媳妇扭着水蛇腰问众人:“要不要饶了他呀?”
“不饶。”
“让他脱。”
“脱光光。”
小媳妇转了转眼珠道:“算了,我呀还赶回去给婆婆做饭呢,晚上再让他脱。”
众人又是一阵油腻的嬉笑声。
知夏彻底明白了,感情唱得都是以丑角为主的段子呀,这种市井小戏最是通俗热闹,难怪这里挤了这么多人。官宦家的人自命清高附庸风雅,是断断看不上这种戏的,反倒是平头百姓图个乐呵最爱看这,怪不得是三流的戏班一流的生意呢。
南怀珂看着演小媳妇的女子退下场,叫过小牟如此这般低声嘱咐一通,小牟应下即刻去照搬。
门尚未关上,就听得外头的戏班伙计在对人说:“我说这位爷您真不能进去,这是咱们这的贵客包下的包间,旁人不能进的。”
有人道:“什么了不得贵客,还能比我家主子贵?”
“不得无礼,”另一人道:“麻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
台下戏班提调报了新唱,锣鼓声响起已经听不见包间外头在说什么。伙计打开门先伸进一个脑袋,随后看了看知夏的脸色嘿嘿讪笑着进来。
“不是让你在外头侯着?”知夏明知故问。
伙计讪笑着弯腰说:“外头有位公子要见姑娘。”
南怀珂慢悠悠喝了口茶,靠在椅背上并不说话,知夏心领神会扭头对伙计说:“我们不认识什么公子,今日来这并没有约一个人,你去回了‘不见’。”
伙计却并没有走出去,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知夏一瞧就明白了:“呵,感情你是拿了外头的银子吃两家的茶礼,逼着我们不见还不行了?你信不信回头掀了你这草台班子?!”
“哎哟小姑奶奶,”伙计忙抱手求饶:“您别急,我去回,我这就去回。”说罢灰熘熘跑出去,不一会儿却又进来道:“嘿嘿,最后一回。那位公子就一句话,说‘姑娘如何不念昔日白蹄乌之恩’?”
南怀珂掀了茶盖正在吹茶叶,听到这话不由停下动作——怎么会是他呢?
萧凌贵为皇子,这样的身份不该到这种戏园来,就算她自己,也不过是因为别有一番用心才来的。
他来这种地方想干什么?古怪的很。
她想了半刻盖上茶盖说:“请进来。”
伙计放下心里一块石头——收了门口那位公子的银子不好不办成事啊,难不成还得把银子还回去?于是连忙就去请人。
要是常人知道皇子驾到,必定早就殷勤起身迎接,可是萧凌进入雅间时,南怀珂仍旧坐在椅子上一派悠闲,片刻才放下茶盏起身款款行礼。
萧凌没有介意这些细节,反而客气道:“打扰南小姐的雅兴了。”
南怀珂微笑:“不过是图个热闹,市井玩笑戏谈不上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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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南小姐是喜欢热闹的人吗?”萧凌问:“可是京中各家世宦书香举办的宴会上,我好像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你。”
“我常爱在家,并不曾去过哪家宴会。”
“连世家之宴都不去却会抽空来这,看来南小姐是个好戏之人。”
“五皇子此言差矣,我并不喜欢听戏,而是对座下观众很有兴趣。”
“这怎么说?”
南怀珂瞥了一眼对面的人说:“看戏之人千奇百怪,譬如殿下这样的身份,居然会到这里看这样的戏,行动如此意外不是很让人好奇吗?”
萧凌听了这话不禁笑出声,一副明目剑眉显得更加丰神俊朗。
他笑着说:“南小姐说话还是这样犀利,比大宴之上面对潘家公子时毫不逊色,有趣。”言毕不请自坐:“坐罢,这么拘谨又是何必?其实并不是我喜欢来这,我今日是跟着南小姐来的。”
第090章 虎狼之人
原来萧凌路过此处正看到南怀珂下了马车进入戏院,心里不禁就觉得好奇。
这女子不久前才在大宴之上艷惊四座,城中多少人都对她充满好奇,就连萧凌自己也不例外。无奈她平时甚少出门,送去的帖子也都一概不理,因此无一公子小姐得以亲近。如今竟叫他萧凌在街上碰上,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样不堪的园子,她一个侯门小姐偏就来了,莫非她在众人眼中这样出众,背地里竟喜欢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因此萧凌往前走了一段,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决定打马回来一探究竟。
“上次大宴之上惊鸿一见,却不得多说几句。今日在街上偶然看见小姐,所以就跟过来了。”
上回他没有说出的话是,白蹄乌十分认得主人,生人若要役使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那日他将白蹄乌借出,一来是全了自己在父皇面前的德行;二来也是揣测白蹄乌必不服她,故而爱驹不会真的涉险。哪知白蹄乌在她手下却是服服帖帖,不得不叫他刮目和心生好奇。
南怀珂也已落座,缓缓开口说:“上一次多谢殿下借出宝马,世间如此珍宝我竟能一得亲近,那是我的荣幸。”
萧凌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随口道:“宝马配英雄,南小姐也是巾帼英雄,自然是配得起的。渤海国的的使臣也是太不知好歹,渤海王的手段尚且是在围场上一较高下,那使臣却是这样,真叫人不敢恭维。”
“那也是他的骨气。”
萧凌听了这话笑道:“他那轻飘飘的骨气不过是酸熘熘的假清高,当晚回到驿馆就破功了。”
南怀珂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一桩和太子有关的事情,因此转了个心眼顺着对方的话问:“回到驿馆怎么了?”
“渤海使臣怕是酒没喝够心中又有气,当晚回到驿馆就召了烟花女子,你说是不是酸熘熘的假清高?”
知夏在一旁心道竟然还有这种事情,真是不堪入耳。南怀珂却是心下一凛,两眼直直盯向萧凌,心中多日的疑团云开雾散。
五皇子呀,你真是太过得意露了马脚,使臣召烟花女子进入驿馆定然是让人悄悄去办的,想必也只有鸿胪寺的人知道,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南怀珂说:“太子殿下这次主理大宴办得十分妥当,想必其中也有殿下的功劳。”
“我不过是替太子殿下略尽绵力,实在不值一提。”
南怀珂抬眼看他,同时心念急转。
萧凌见她一双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禁好奇地问:“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莫非我身上有什么不妥?”
她哂笑着道:“想必为着那日席间闹出的事情,太子已遭皇上狠狠训斥。”
萧凌点头却不痛不痒地说:“那日出了这样丢人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父皇自然是要动怒的。”
“说的是了,真是一场虚惊,好在也没有闹出更大的乱子。只是太子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就算了,怎么五皇子殿下事前也不知道吗?”
五皇子和太子交好,太子主持接待海外使团事宜的过程中,萧凌一定也有出力。太子若是偷懒少理事,不知使臣抓走穆白的事尚且说的过去,可是萧凌替太子办事必定鞍前马后十分周到,他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萧凌笑道:“我只替太子打理宴席的事情,使臣招待的事宜我并不清楚。”说着低下头喝茶。
“那么又是谁告诉了殿下妓子上驿馆的事情?”
话音刚落,笑容瞬间僵在萧凌的脸上,他盯住自己手中的茶盏,终于明白一时得意说漏了嘴——是他故意将使臣抓走乞儿的事情瞒了下来,也是他故意要让太子在父皇面前难堪。
他的出生不比太子差,而且各方面都比太子出众。唯一遗憾的只是太子是父皇的长子,又有皇后教养,他萧凌只能甘败下风,俯首帖耳做太子的跟班和好弟弟。
这不是太子生来命好,只不过是他一时得了运气,而这运气迟早是要用光的。
萧凌一直韬光养晦,可是现在,居然一不小心在这地方提前露出了马脚。
不,也不全然是自己的失误,是她拿话引诱,而自己疏于提防一个少女,反而一步步落入了对方谈话的陷阱中。他又猛然抬头看向南怀珂,却见对方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看着台上的戏发出一声很细微的笑声,好像刚才的话不过是随口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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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回头看向他问:“咦,殿下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萧凌脸上僵硬的表情忽然就化开了,他看出面前这个女子是惯会装模作样的,可是她也太小瞧他了。
萧凌是比她更谙熟此道的人,他从记事起就对那把龙椅充满好奇,等到懂事又对之充满渴望。
他努力读书习武,将自己打造得出类拔萃,但是面对父皇母后和太子,他知道怎样把**深深埋藏起来,只做一个好儿子好弟弟。
是以这样的他一眼就看出南怀珂是在假装。假装天真、假装无辜,假装一无所知,句句刺探却又恰到好处的鸣金收兵。
她不是随口一问,而是早在细枝末节中、快恨准的对准了自己的弱点。
萧凌脸上错愕的表情慢慢化成一抹残酷,俊朗的面庞忽然变的狰狞,最后却又凝聚成一抹邪魅的笑容:“原来南二小姐不止擅长马术,还聪慧过人。只是我有一句话要告诫,女子太过聪慧并非好事,反而容易招惹祸端。”
南怀珂笑盈盈反问:“殿下是在威胁我吗?”
“我为什么要威胁你呢?太后面前你很得脸,说起来你我也算是表兄妹,虽然远了点,但也该是自己人才是。”
南怀珂静静看着他不说话,她知道他此刻心里有满腔怒火。
萧凌自以为瞒天过海演了一齣戏。乞儿被带进宫,使臣被他四两拨千斤的打发,皇帝面前他受了赞扬,太子却遭了奚落。他苦苦祈求父皇不要责怪太子,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一转眼又成了一个兄友弟恭的好弟弟。
如果太子是螳螂,那么他就是黄雀,不,他比黄雀更可怕,是老虎狮子还有狼。他在背地里积极经营,从少年起到现在,早就习惯了这种人前人后两副嘴脸的生活。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而顺利,却偏偏有个她看破了这件事。这样的人,应该死。
第091章 雌雄莫辩
(qidian女生网)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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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092章 她的软肋
(qidian女生网)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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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093章 笑里藏刀
回到家的时候也不过刚过午饭时刻,二太太身边的宋妈妈来请,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赶上,忙笑眯眯喘着气道:“哟,二小姐一早儿去哪逛了呀,嗨哟,我们太太找了小姐一上午呢。”
南怀珂这边正因他们惹出来的麻烦事不痛快,一见二房眼巴巴儿自己送上门来,不禁冷哼一声问:“你们太太又有什么好事要找我?”
宋妈妈见她没来由一顿阴阳怪气,心里直犯嘀咕却也只好陪笑脸:“妈妈我只是个下人,哪里知道太太有什么事。既然太太请一趟,二小姐就……就勉为其难吧。”
南怀珂也想知道二太太又作什么妖,她和知夏对视一眼,便让宋妈妈在前头带路。
到了二房院中,还没进门就听见一个妇人的声音在说话,却并不是二太太。南怀珂走近一些听清那个声音,猛然间如惊雷贯耳浑身都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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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妈妈进去道:“太太,北安伯夫人,二小姐来啦。”
二太太笑道:“快请进来。”
宋妈妈出来客气地请南怀珂进去,她定了心神抬头看了眼天空,这才抖擞精神进入室内。
方才盯着耀眼的阳光乍然进入室内,眼前一阵发黑,由着知夏搀着自己站定,南怀珂大约也知道到了那两个妇人面前。于是略微颔首招呼:“二婶……国伯夫人。”
国伯夫人,南怀珂不知道该怎么描绘这位妇人,她的身份太多了。
北安伯的妻子、朝廷的诰命、潘世谦的母亲、不准人照顾她剋扣她用度的潘家女主人、给她送来毒药的婆婆……这许多许多的身份,全都只是眼前这位贵气逼人的妇人。
眼睛已经适应屋内的光线,此刻潘夫人业已起身,笑脸迎人到她面前问:“怎么,你认得我?”
南怀珂当然认得她,她恨不得让她尝尽世上所有的苦楚再送你她死。
南怀珂微微笑道:“方才回来的时候听门口小厮说,今日北安伯府的夫人造访,想必就是眼前的您了。”
潘夫人对着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赞不绝口说:“两月前的大宴离得远都没机会好好看看你,原来岐国公的女儿竟是这样出挑的美人,今天我也算开了眼界。”
南怀珂心中冷笑,潘瑞佳因为自己而断送了一辈子的前程,潘家失了唯一可以嫁出去联姻的女儿。潘夫人此刻却能做出毫无芥蒂的样子,对着她不住口的赞扬,她才是要对潘夫人刮目相看呢。
潘夫人亲切的扶着南怀珂往椅子边走去,边走边说:“刚从外头回来可别累着了,坐。”
南怀珂坐下,毫不腼腆地抬头看她。
这是一张多么慈祥又典雅的面庞,从前她嫁过去时一心一意侍奉她左右,晨昏定省没有一日懈怠晚到,可是潘夫人是多么难以取悦的一个人。
后来她才知道,她不是难以取悦,而是他们从心里讨厌她。
她出嫁的时候早就算不得国公千金,国公是她的二伯,千娇万贵的国公千金是怀秀和怀贞。而她,她只是这府里失去双亲的一个孤女,一个无依无靠的傀儡。
其实潘家当初应该也感觉到了南骏峨的敷衍,因为南家没有将怀秀嫁过去联姻,而是将她南怀珂推给了潘家。那场婚姻,她从一开始就是两边都不得脸,註定要粉身碎骨的。
潘夫人打断她的思绪慈爱地问:“外头天开始热了,一路过来渴不渴,喝口茶。”说着取过帕子替她擦去额上的细汗又让人端茶过来。
南怀珂接过茶低头不语,二太太在一旁笑道:“珂儿,潘夫人今天可是专程来见你的。”
“不知道潘夫人有什么要指教我的?”
潘夫人笑道:“也不好说专程,我听说秀儿要从庵里回来了,所以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顺便也瞧瞧你。”
南怀珂笑得很甜。
潘夫人真是好气性,面对这个毁她女儿的仇人,居然还能面带祥和主动提起此事。看来是真当她南怀珂是年纪小不懂事,嗅不出笑里藏刀的味道,可是潘夫人想做什么?
潘夫人坐回自己位置上问:“南小姐多大了?”
“十四。”
“哦,如花似玉的年纪呀。对了,上次我们家世谦和瑞佳行事有失偏颇,我要给你道个歉呢。”
南怀珂站起来道:“不敢当。”
“快坐快座,太见外了。”
二太太笑着对潘夫人说:“小孩子吵吵闹闹总是难免,等年纪大了懂事了也就好了。”
潘夫人也附和着说:“是啊,我们世谦已经知道错了,还说以后要好好补偿你们家二丫头。珂儿,其实我们家世谦是很喜欢你的,只是法子用得欠妥,你可千万往心里去。”
南怀珂的面上皮笑肉不笑。“法子用错了”,“欠妥”,“别往心里去”。
潘夫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要是潘世谦当时果真如愿以偿,那她还要不要往心里去呢?好像天底下的女孩儿都是任他随意採摘的花,予取予求并无不妥。
潘夫人见她不说话又笑说:“改日你也上我们家坐坐。我瞧着你十分喜爱,咱们两家一向交好,你也该来多走动走动。世谦也很想你,只是上一次的事他有错在先,所以一直不好意思见你。”
话听至此,南怀珂已全然明白他们在筹谋什么。
她起身说:“多谢潘夫人盛情,只是我一向要进宫服侍太后总不得空。如今天也渐渐热了,再要出门恐怕精神不济,只等天凉了再说。”
潘夫人笑着颔首,倒也没有责怪,反倒是二太太说:“也无需额外下帖子再请,过几天鲍家小姐生日办宴,潘家的公子们也要去的,珂儿你正好跟着贞儿一起去。小孩子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哪里有什么隔夜仇。”
潘夫人附和:“是了是了,小孩子家都玩在一块儿就好了。”
南怀珂心头冷笑,面上愈加从容平和:“方才出了汗正想回去更衣。二婶和潘夫人慢聊,珂儿先回去了。”
那边两人点点头都没有多话,南怀珂便慢慢退了出去,出了院子门知夏问:“这潘夫人也太奇怪了,自己女儿成了个活死人,她脸上怎么还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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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是笑里藏刀,等着拿我祭她的女儿。”
“啊?什么意思呀?”
第094章 绵里藏针
南怀珂放慢脚步,将方才的话仔仔细细回味一遍说:“如果我猜得没错……怕是如今他们正合谋着要将我嫁到潘家去。”
知夏听了,急的脸上那几点雀斑都差点蹦起来,顾不得许多就两步跨到自家小姐面前嚷起来道:“那怎么行?他们敢!?”
“你嚷什么?生怕别人听不见?”
“我……我就是着急。”她这才放低声音说:“小姐可千万不能嫁过去,潘家一定不会放过你。进了国伯府的大门到时候他们把门一锁,小姐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搓扁揉圆都由着他们来。再说那潘老三算什么玩意儿,我瞧他横竖都配不上你。”
“所以我一定不会答应。”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了小姐做主?国公爷远在千里之外,小姐的婚事说穿了就是被二老爷捏在手里的。国伯府当然算是显贵,到时候二老爷一封信过去吹得天花乱坠,恐怕咱们老爷不会不同意和潘家联姻的。”
“你放心,我宁死也不会嫁给潘世谦。”
“可是小姐到金秋就要及笄,如今正是谈婚论嫁最合适的时候。”对这事,知夏看的非常清楚,南怀珂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就算明天就定下婚事也是合情合理。
岐国公再疼爱女儿也是着眼于朝堂天下的人,断不会拒绝能让两个世家联合壮大的机会。婚盟,这是再好没有的东西。
南怀珂蹙眉慢慢走在石板路上低头想了很久,她不会嫁过去,她不能再死一次,老天可怜她一次,绝不会再给她一次机会。可是怎么做才能避开这场阴谋……
二太太的院子里,潘夫人正准备告辞,她站起来边整理裙摆边说:“今天倒是看仔细了,当真是明艷不可方物,难怪世谦犯下这等糊涂事。”
二太太不屑:“光是漂亮顶什么用,这丫头的心眼太恶毒,妖而无格是个祸患。”
潘夫人想起南怀珂的眼睛,眼角一颗硃砂点缀显得鬼魅无比,仿佛暗藏无数毒计。接着她又想起潘瑞佳,想起她临行前哭到肿成两条细缝的眼睛。
潘瑞佳虽然不是自己亲生,可是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潘瑞佳从小在她膝下长大,要说没有一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可怜的瑞佳,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南怀珂却还能有个好前程,这口气怎么忍得下去。
何况潘瑞佳的事情还关乎国伯府的面子问题,想到这里潘夫人恶狠狠说:“你把她交给我,我保管治得她服服帖帖,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太太终究有些迟疑。
潘夫人道:“你不必觉得不安,我知道瑞佳的事和你们二房无关。我只要你们交出南怀珂,不会迁怒你和你家老爷。等她嫁过来,我要她顶着三少奶奶的头衔天天生不如死,让她尝尝瑞佳所受的苦和我们潘家所承担的耻辱。”
有了这颗定心丸,二太太顺下心来,不用弄脏自己的手就能除去南怀珂,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就算大哥以后问起,折磨死他女儿的也是夫家,二房可以撇得干干净净。
潘夫人回到家把这件事和北安伯说了,北安伯连连说她办得好,潘世谦却不服气,左右不肯答应这主意。
“要收拾南怀珂办法多的是……非拿我的婚姻大事来儿戏?!”
北安伯捋着鬍子说:“你小子懂什么?这叫杀人不见血,她还真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我就让她知道,在我眼里,碾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小小女子学的这样刁蛮,我就替他们好好教教她。”
“那也犯不着陪上我呀。”潘世谦还是不服气。
北安伯瞪眼问:“那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
“按你和世卿的办法闹得街上人仰马翻,死了多少你知不知道人?要不是你老子我出手,你和你大哥这会儿早就给那一百二十个屁民陪葬了。”
潘世谦理亏,低下头却还是小声嘀咕不太甘愿。
潘夫人拍拍儿子的肩膀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是本来就喜欢她吗?给你娶回来放在屋里天天见还不好?”
潘世谦昂首道:“那是副好皮囊,可这么个刺猬似的小娘们,娶回来真给我当媳妇添堵我才不要。”
北安伯冷笑说:“她不敢在这翻天,娶到你房里就是你的,要打要骂随你的便。你不想要这房媳妇正好,我还不想要这么个儿媳妇呢。等你气消了再给她一碗药,神不知鬼不觉世上再无此人。到时候我和你母亲一定给你重新娶房贤惠的妻子,这还不好?”
潘世谦愣愣的想了一会儿。
那样一个漂亮的女子,倘若果真能弄到手也并非是件坏事。他既不是长子又没有功名,可以娶到岐国公唯一的女儿可算有些高攀。
何况有了父亲母亲的保证,南怀珂再可恶他也不用担心这个悍妇,到时候除掉她,他还可以再重新娶一房娇妻,怎么看这笔买卖都是他最赚。
潘世谦心思已经活络,只是又不好意思马上转口,因此支支吾吾说:“既然是父亲母亲的意思……那、那你们什么时候纳彩问名……我也好有个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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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夫人道:“只要你想通了这事就没问题,我回头会和再和南家商量,你等着做新郎官就是。”
于是主意已定。
南怀珂这边为这事苦恼了一夜,左思右想眼下却是没有很好的主意。思来想去,这事还得让别人去替她推脱,这个人必须是二房信任的人。
是二房信任的人,同时还是愿意帮助她的人,这个家却似乎并没有这样的人。
也懒得梳洗,她正玩着引枕发呆,引枕被摔到墙上滚落下来,再捡起摔出去再滚落下来……一声“小姐”打断了她的茫然,知夏拿着一封信过来说:“方才门房送来的这个,说是一早有人送了这份信转交给小姐。”
南怀珂靠在墙边接过信封撕开,懒懒的抽出信纸来读,读完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他果然说话算话。”
知夏知道她为婚事的事情烦恼,见她此刻高兴不禁忙问是不是有了解决的办法。
南怀珂摇摇头。
此刻哪还管的了那个,她一把抓过知夏的手高兴道:“还记得我头先说要置房买地吗?知夏,咱们要发横财了!”
第095章 妥善安排
那个被救回来的小女孩穆青,如今她的病已经好全,虽然不用再喝药调理,但是每日三顿厨房送来的饭菜从来也没有马虎过。
照理说这院里的人都待她很好,只是在南家住得越久她却觉得越忐忑。都说无功不受禄,南家二小姐却施以这么大的恩德而不求回报,也从来不催他们走,她和哥哥如何还能安心住下去呢?
她又生的瘦弱,故而只好帮着洒扫院子、浆洗东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主人家。这日正和哥哥在后院噼柴,前院的小牟过来传话说是二小姐要见他们。
穆青听了高兴:“公公,二小姐要见我们?什么时候呀?”
“就现在,快收拾一下跟我过去。”
住了这么久她连一句话也没和二小姐说上,仅有的一次想求见多谢救命之恩,递了话进去,知夏只是传话出来说小姐心领了,让她回去好好休息不必多思多想。
平日偶尔有几次她躲在一旁偷偷看恩人路过,也不知她看没看见自己。那时她会想,哦,原来就是她救了自己的小命、也照顾了哥哥。
今天小姐居然主动要见她真是太好了。
她忙停下手里的活,将双手在衣服两侧擦了又擦问穆白:“哥哥,我脸上脏不脏?”
穆白也停了手里活,放下斧子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说“不脏”,随后一兄一妹一起朝前院出去。
到了上屋门口,小蝉掀起门上挂着的湘帘让二人进去。屋里充满瓜果的清香,穆青眼角打量,只觉得一切都布置得十分雅清高贵。
“跟来来,这边走。”小牟说了一句。
穆白和穆青在西间终于见到了南怀珂,刚要下跪,知夏就上前拦住笑:“你们两个不忙跪,咱们这屋里没有这个礼数的。”
穆青站在那偷偷抬头看,见那个姐姐坐在窗前抱着一只灰白色的猫,穿着一席紫罗兰色镶金线滚边素色褶裙,端庄明丽、妖而不魅,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自己。
她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于是乎不由自主就说:“南姐姐,多谢你救了我和哥哥,青儿感激不尽。”
穆白推了推她的胳膊小声说:“要叫小姐。”
穆青慌张、连忙想要改口,南怀珂笑起来说:“不打紧的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身子刚好别站着,快坐。”说着指了指榻下两张凳子。
穆白谨慎规矩,他让妹妹坐下自己则还是站在一旁。南怀珂笑了一笑没有强迫,反而细细问起穆青的身子如何。
“都好了,和没有生病前一样的好。”
南怀珂听了这话安心的点点头,斜靠在榻上想了半日又说:“今天叫你们来是想给你们做个安排,如今你身子也好了,我这院子里呢女孩子已经够多了,人不少,我想穆白一个男孩儿在这也不方便。”
穆白明白对方是要赶他们走了,低下头没有说话。叨扰这么久白吃白喝确实不妥,也罢,今日谢了恩就走吧。
南怀珂接着说:“我弟弟身边也实在不需要这么多姑娘围着,所以我想让你们搬到峰少爷的院子去。”
穆白吃了一惊抬起头,所以她不是要赶他们走?
穆青回忆起那位年轻公子,她在这院里见过他来过好几回,听说当日就是他呵止了药堂伙计对他们兄妹的奚落。
南怀珂问穆白:“你好像很吃惊,以为我要让你们离开是吗?”
“我和青儿已经住了很久了,其实……”
“你不要揣这么多心思,我都说过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让你们搬去陈峰那里,一来是因为他院里的人并不多,住得更宽敞一些;
二来……一流的戏子天天练功还强过三流的打手呢,你唱戏练了这些年功夫,也不尽是花拳绣腿,若是如今荒废了着实可惜。那院有个叫隋晓的姑娘,你闲时多和她学几招,这些年也不算浪费;
三来我这人常爱待在家里,想必你们也觉得有些拘束。峰少爷白天是要出去办差的,他不在的时候那院十分自在,你们在那就和自己的家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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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来,我对你们没有别的要求,只一样,我兄长白日辛苦,你们要力所能及地照顾他,我把他交到你们手上,你们也要尽心尽力。穆青是个姑娘,我也是看重你做事更为细心;
最后一件事,我不会要你们白做活,你们的月例银子比着院里其他丫鬟小厮们拿,我不会少给也不会额外关照多给。但是你们不用签什么卖身契,若是哪天待的不高兴,想走就走也没有人会为难你们。以上这样可以吗?”
爹娘死后再没有人对他们这样好过,南怀珂不止替他们周全了现下无处可去的困境,还替他们着眼了以后。穆白嘴角哆嗦半天差点就要跪下,却听南怀珂又说一句:“烦死了,再跪就把你叉出去。”
“噗嗤”一声,屋里的丫鬟们哄堂大笑。
穆青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贴到自己哥哥身边。穆白也正不知所措间,知夏笑着说:“别慌,小姐和你们开玩笑呢。”
穆白抬眼看那个女子,见她果然也正抱着猫儿眉开眼笑,冥思苦想半天他只道:“那……多谢小姐。”
南怀珂止住笑说:“你们先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晚间峰少爷回来,知夏会亲自带了你们去见他。他虽不说是平易近人,但少爷辈里也是顶好的品性。那边屋子都已经打扫出来了,你们好好住下就是。”
说着就摆摆手,帕子在空中轻轻柔柔来回飘了一下,穆白便低头带着妹妹走了出去。
送走这兄妹二人,南怀珂又召过知夏问:“外头怎么样了?”
知夏看看门口无人,因此凑过来挨着她坐下小声说:“去打听过了,都乱套了。二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小牟早上瞧见大少爷,说他那张脸涨得跟猪肝一个颜色。”
南怀珂脸上含着笑满意地点点头,事情果然闹起来了,二伯这会儿只怕急得六神无主,只顾得上担心自己的乌纱帽。
“小姐,现在去外书房吗?”
“现在不,让他们再着急一会儿吧。”
“还要等呀,我都等不及了呢。”
南怀珂笑道:“不让他们多着急一会儿怎么显出我的重要性呢?非要让他们把千百种方法都试过山穷水尽之后,才能任我予取予求。”
第096章 济困解危
南怀秀出居修行的半年之期已经快到,她虽然还没有回来,但为她,院子里人来人往忙得个个热火朝天,二太太为了迎接女儿回家可谓是卯足了劲。
女儿惯常爱吃的点心、爱用的薰香、喜欢的胭脂水粉、花钿金玉、绫罗绸缎摆满了屋子。二太太生怕备得不够齐整,连带二女儿怀贞也动员起来,阖家为大女儿的回来做好准备。
怀贞带着丫鬟抱着一箱在外头赶制的珠翠回来,正巧在廊上遇上自己的大哥,见他步履匆忙还以为连他也被母亲使唤了过去,连忙招呼:“大哥,母亲叫你做什么呀?”
南崇铭停下急匆匆的脚步回头看道:“哦,原来是贞儿。”
“母亲给大哥派了什么活?”
“什么活?”
“大姐要回来了呀,这些天内宅都忙翻天了。”
南崇铭这才恍然大悟,不以为然地说:“那都是你们在忙,我如今真是顾不得这个,外面都要闹翻天了。”
怀贞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南崇铭也懒得和妹妹解释父亲的燃眉之急,只随便敷衍几句就朝外书房赶过去。人刚进屋还没喝口茶,南骏峨就连忙问儿子道:“怎么样?都好了没?”
南崇铭道:“儿子早上去田上看了,屋子拆得片瓦不剩,总算有一桩事情还能顺遂。”
“那张录事呢?可找到了?”
南崇铭刚想喝口茶,听父亲这么问,只好缓了一步动作无奈地摇摇头。南骏峨本来还满怀期待,此刻却似泄了气般一屁股掉在椅子上说不出话。
好半天他才“啧”一声说:“如今有人告我贪赃他却偏偏失踪了,这摆明了是冲着我来的。张录事是我保荐,要是他反过来指证我,别人只会认为是他刚正不阿大义灭亲,信了他的证词。”
南崇铭愤愤不平:“那些木材砖瓦分明就是他自己要贪来给父亲,又不是我们强迫的,该治他的罪才是!”
“旁人可不会这么想,陈家和张家都觊觎鸿胪寺卿之位很久,这件事要是让人抓到把柄,那我就……”
忽然外头有人道:“九寺卿位都是肥差,二伯父这样不检点,看来这官是当腻了。”
这声嘲讽刺得人心肝肺都是一个机灵,父子两不约而同看去,南崇铭率先斥责:“南怀珂,你跑到这来干什么?”
南怀珂瞧不得他的样子也懒得搭理,只扶着门框笑盈盈观察室内的摆设,边参观边说:“不欢迎我吗?听说二伯近来为了一点小事就整日心浮气躁的,侄女儿特地让人炖了清淡去火汤送来——知夏。”
知夏端着一张填漆木盘上前来放到书桌上,取下一碗汤放下屈膝示意,又恭恭敬敬退回到南怀珂身后。
南骏峨和南崇铭都愣住了,一时没明白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他们还清醒地知道一点,眼前这个人绝对没有这么好心。难道她是特地来看好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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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崇铭冷哼:“把你的东西拿回去,我们不缺。”
“啧啧啧,”南怀珂摇摇头说:“我好心来雪中送炭,大哥竟然是这个态度,珂儿好伤心啊。”
“少在那装模做样,是不是过几日秀儿要回来,所以你又蠢蠢欲动想来找点麻烦了?”
她装作伤心的样子说:“一家子兄妹,大哥眼中,珂儿就是这样的人吗?”
南崇铭看她故意噁心自己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外头就喊:“来人,快送二小姐回去。”外头应声进来两个小厮,知夏瞪着眼睛拦在前头不让他们靠近,小厮一时也不知所措。
“大哥,我是好心来帮忙的,怎么反倒撵我走呢?”
南骏峨想到妻子要把南怀珂嫁去潘家的主意,想着眼下闹僵的话接下去不好办事,因此止住儿子的怒火说:“崇铭,不要对妹妹这么无礼。珂儿,外头的事你不懂,我和你大哥自会处理好,你且回去休息,你的心意我领了。”
南怀珂不无遗憾地说:“本来张录事的事情我想帮着二伯想办法的……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回去了。”
“你等等!”南崇铭问:“你怎么知道张录事?”
不止是他,连南骏峨都觉得非常奇怪,这个侄女儿很少出门,和京城中的各家公子小姐都没有联繫,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南崇铭冷哼道:“是不是陈峰告诉你的?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你们兄妹两想看我们的好戏是吧?”
这真是太可笑了,陈峰又不是父亲的亲儿子,他又不姓南。这些人在陈峰眼里和三街六巷的近门远亲都没有分别,他不会特别憎恨他们,也不会特别关心他们。反倒是南崇铭,自以为自己在旁人眼中会是特别一点,可见往常这些人待陈峰有多刻薄。
“大哥过虑了,只是想着张录事这样重要,我自己先想了个主意就眼巴巴跑来了,没想到大哥不欢迎,我看我还是回去的好。”
南骏峨惊讶地问:“这话什么意思?珂儿,莫非你真有办法?”
“父亲,你听她在这里胡扯,一个十四岁的丫头她能有什么办法?我看她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未必知道的清楚。”
这话也没错,一个甚少出门的小姑娘她知道什么厉害,就算陈峰真将事情告诉了她,她恐怕也分辨不出事情的高低严重性。
南怀珂挑了下眉不疾不徐道:“是啊我能有什么法子,这事毕竟太大了。看来我要回去好好求菩萨保佑,保佑南家不会有灭顶之灾。”
南崇铭道:“难道我们还会连累你不曾?”
“张录事用官府木材兴建私宅,如今有人告发了这事。陛下最恨一个贪字,大姐又毒死过御猫,万一圣上震怒数罪併罚,二伯父是断然吃不消的,南家也吃不消。”
南崇铭还有些不知好歹,南骏峨却听出味来。她说的头头是道,看来的确不是来看热闹的,她说的办法莫不是让大哥出手解决这件事情?万一捅到皇帝面前,眼下南家能撑住这件事的只有岐国公了。
不管好也好坏也好,有个主意说出来大家听了判断一下也是条生路,是以他道:“别理崇铭,你若果真有办法就告诉二伯。”
父亲怎么也信起这死丫头了?!南崇铭心里急得火烧火燎,他们南家的这位二小姐,那可不是会白白帮忙的好人!
第097章 趁火打劫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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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098章 强占良田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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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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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099章 巡视巧遇
世人得了战果都要巡视一番,战场上如此,战场下南怀珂也不例外。这天趁着天蒙蒙亮、外头还凉快,主僕一行人就兴高采烈往那四百亩田庄去“视察战果”。
巡视一番天已大亮,南怀珂瞧着丰硕的成果,自回到京城心情头一回如此大好,便问佃户附近哪里可以骑马。
庄头指了个方向告诉她:“这庄上没有地方适合骑快马,但是前头有条断路,前两年因大雨山体滑坡堵上了。一旁又本有条新开出的路,渐渐人就都往那过去,那条断路就废弃了。但因为曾是官道,所以大道平坦十分适合骑马。”
南怀珂一听甚好,就问庄上借了匹马,丢开知夏等人自己往那去了。虽然只是一匹驮马,但对许久没有单独在野外骑马的人来说,此时的快乐已是十分难得。
风驰电掣的驾驭和自由都是她深深怀念的感觉。
往前奔驰许久果然就到了道路被打断的地方,她勒动缰绳调转马头往回骑了一段,与此同时发现前头有人正往这边飞驰而来。
远远见那人的坐骑,通身毛色在阳光下闪着华彩的光芒,眼见是匹好马。坐骑的主人迎着这边打马疾驰,披风在身后顺着激荡的空气飘洒挥扬,说不尽的张扬飘逸,只这转瞬间便可知骑术极佳。
她见对方疾驰而来,想到身后是条断路,这人万一不知此地深浅到了近前勒缰骤停的话,骑手必然坠马受伤。
这样想着,她便拽了缰绳降下速度对着那人大喊,告诫他前方堵塞不能通过。那人似乎也听到了她的呼声,慢慢放下速度朝着这边过来。
两匹马到了近处,对方见了她满脸是意外和惊喜,踢着马肚子赶上来就亲亲热热喊了一声“表妹”——正是八皇子萧砚。
自从上次大宴之后他们就没怎么好好见过,萧砚似乎还在为她答应鲍如白的邀约而生气。但凡她去宫里他总是避开,要么早早告辞要么一言不发,连太后都私下问两个孩子是不是拌嘴吵架了。
没想到今日在这遇上。
南怀珂本来是板着脸的,到了近处看见他的微笑,却也情不自禁就跟着嘴角上扬。萧砚的面上倒没有任何不自在,仿佛什么龃龉都未发生,自然而然就问她怎么在这。
这本是他自己秘密的一处世外桃源,皇子王公们自然不爱来这荒郊野外,赶路的人也不会从这断路走。他本就是个闲人,饱食终日游戏人间,偶然间发现这处妙地,自此后到这来独自撒欢策马就成为他为数不多的快乐之一。
“表妹喜欢这里吗?”他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仿佛意外得一知己。
南怀珂觉得这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私下每回二人碰面,他总赤诚的像个小孩。
她笑了笑说:“我第一次来,并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只是这匹马不甚为好。”
他那匹马倒是体态优美脖颈细长,南怀珂含笑道:“我这匹是临时从田庄上借的,自然是不能和殿下的良驹相提并论。”
“你若喜欢,我就将这匹送给你。”
“那倒不必,我正要走了。”她说着踢了马肚向前踱去,萧砚急忙调转马头赶上问她去哪,她道:“殿下忘了,今日是鲍如白的生日,我答应了她要赴宴的。”
萧砚想起来上次那件事,撇撇嘴说:“这种宴席有什么好玩,尽是小孩子家胡闹。”
“殿下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倒看不上人家是小孩子了?”
“我不是小孩儿,你才是小孩。表妹不如和我一起进宫去见太后吧?”
南怀珂心念一转说:“太后宫中几时去都可以,不如殿下和我一起去鲍家。”
她和鲍如白素无交情,头一回上门自然要带份厚礼,只是金银玉器终究是小气,不如投其所好。
嗯,就把萧砚当做是自己的贺礼送给鲍如白。
她这点心思萧砚其实都看在眼里,他既想赖在她身边又不想去见鲍如白,想了半天终于寻了个看似合理的由头:鲍家办宴定然会有许多京中王孙公子也在,要是让人欺负了表妹太后想必要不开心,还得他去盯着才好让人放心。
南怀珂见他意念已动,笑笑驱着马往前去。他紧跟而上边颠边喊:“表妹表妹,等等我,我也去。”
一拍马背更加快速地往田庄上赶回去,到底是萧砚的马更胜一筹,很快就跑到了她的前头。
这边还了马,那边知夏已经在庄上借了间屋子。因为早起是到地里来看,因而南怀珂穿得十分朴素,这会儿要去赴宴少不得要重新更衣梳洗。
萧砚百无聊赖便在外头等候。
不消一会儿,知夏便给南怀珂换上一头活泼可人的发髻。下边垂了一束马尾辫,髻前簪上一个赤金做底、蓝宝石点缀的小孔雀开屏步摇,一个精巧的发髻就跃然于顶,最后往脖子上繫上赤金盘螭璎珞圈便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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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天气开始渐热,南怀珂和京中所有姑娘一样都穿起了纱衣,露出细长的脖子和胸口一段新雪般皎洁的肌肤。一番打扮后终于可以出发,出得屋来时萧砚已经趴在桌上快睡着了。
“殿下、殿下,二小姐好了。”侍卫管沖推推他肩膀,萧砚这才揉揉眼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边拿眼随便去看。
见她身着一身白色对襟双织暗花轻纱裳,璎珞垂在胸口雪白的肌肤上,更显得肌骨莹润,周身自有一种动人心弦的魅力。
他看得心猿意马,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别过头去一本正经催管沖快点动身启程。
管沖见自家主子装模做样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又不敢流露,只好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往外走去。
南怀珂坐上马车,萧砚骑着马在前头,两边就一同往城内去了。
知夏撩开帘子看了看前头的萧砚和管沖,放下帘子问:“奇怪了,这八皇子怎么又改了主意,上回他不是拒绝鲍小姐了吗?”
南怀珂也不明白,想了想说:“他的个性本来就怪,自然也是一时一个样的。”
马车哐啷哐啷往前走,不多时停了下来,外头就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子声音:“八弟越发出息,居然也学着旁人约起姑娘。这是带了哪家的小姐出去玩,还不赶紧引荐一番?也好叫太后不再操心你的婚姻大事。”
第100章 千鸟亭宴
这声音甚为耳熟,南怀珂心道自己又不是见不得人,就大大方方撩开车帘往外看去。
外头萧砚和管沖骑着马在前头,面对面交颈处是一匹乌黑油亮的骏马。马上坐着一位年轻公子,锦衣华服,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
他正和萧砚说着话,注意到车厢的动静便侧头往这边望过来,二人目光交错不禁都有些错愕——原来是五皇子萧凌。
萧凌迅速收拾起惊讶,撇下八弟自己拍马到了车厢旁边,偏薄的嘴唇勾出一个迷人的笑容问:“原来八弟私下和南小姐这样要好?”
南怀珂笑着回道:“五殿下误会了,我和八殿下是偶然遇到的。”
“哦,”萧凌眯着眼意味深长问:“我寄到府上的帖子二小姐可收到?”见她微笑颔首,萧凌问:“既然如此,今日早上小姐怎么没有赴约?”
如果有人能注意到的话,萧砚在一旁脸色已经变得罕有的冷峻。
五哥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和表妹有了交集,还下帖子请人。这番场景让他心里着实吃味,他突然感觉这些天故意不理表妹是大大的失策,心中一千一万个懊恼。
南怀珂含笑道:“实在不巧,昨日殿下才下帖子,可是我今日一早已经有了安排,所以无暇通知殿下。”
这是其一,其二她是想试试,在被拂了面子的情况下,萧凌是否会因为愤怒而迅速採取报复手段。如果他果真如此,那么这样坏脾气的人她就要敬而远之,有多远躲多远,绝不和他有任何牵扯。
仿佛并不在意似的,萧凌笑着问:“那么现在呢?南小姐可否赏脸?”
她靠在车门边微微歪着脑袋看着外头说:“鲍家小姐生日宴请了我和八皇子去,现下怕是不得空。”
“这有何难?我和你们同去就是,到了鲍家再慢慢聊。”萧凌说罢调转马头也不经过萧砚同意,就带着人往鲍家过去。而萧砚此时已经摆出一副乖巧弟弟的表情,默默跟在后头不发表一句意见。
南怀珂看着萧凌张扬自信的背影,再看看他那个低眉顺眼的八弟,放下帘子在心里嘆了口气。
鲍如白作为今日的寿星,早就已经在自家后花园的千鸟亭摆下宴席,周围仙花馥郁、异草芬芳,是府中办宴的绝佳所在。桌上各色珍馐美味、茗茶佳酿数不胜数。
她自己则穿着一席米黄碎红撒花交领纱衣,显得既喜庆又动人,此刻正在凉亭中和赴约而来的各家公子小姐们谈笑风生。
接下好友华雪的贺礼,她边带着华雪落座边嘘寒问暖,二人从小就相熟,两家又一向交好,因此朋友中这二人是最为亲近的。华雪又虚长她一岁,因此二人更是如朋友、如姐妹。
眼见人都差不多到齐了,丫鬟过来道:“小姐,南二小姐来了。”
鲍如白笑着喊快请进来了,忽然又想起一件期待的事情忙问:“她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她是和五皇子和八皇子两位殿下一同来的。”
亭子里有离得近的不觉暗暗吃惊,这南二小姐平时足不出户,要见一面都难,什么时候和两位皇子凑到一起去了?
鲍如白却想不到这些,一听到八皇子来了已是控制不住喜上眉梢的情绪,连忙就往外头迎了几步,果然就看见丫鬟领着三位客人进来。
一看两位皇子前来,席上众人纷纷起身致意。
鲍如白走到萧砚面前,笑如春风。她给他安排的位置离自己非常之近,他却偏不肯答应,而是指着角落里的位置说:“我坐那就好。”
南怀珂笑道:“不行啊殿下,那个位置我已经相中,不可割爱。”她口中说着这话就走了过去,也不打个商量已经自己坐下,一边笑盈盈望了鲍如白一眼。
鲍如白脸上一红低下头小声说:“马上府上的乐师就要开始奏乐,八殿下请落座欣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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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砚见众人都吃喝得高兴,也不想多事便只好坐下,一边心里却气哼哼,表妹啊,你这是把我卖了呀。
南怀珂落座后才注意到,原来今日席上潘家的人、还有南怀秀和南怀贞也来了,这倒让她有些意外。
原以为怀秀回来后,会因惧怕丢人而在家里多躲上些日子,没想她到这样急不可耐,迅速重新投身到仕宦人家热闹繁华的应酬往来中。
怀秀也看了她一眼,视线中没有任何恨意,反而有一丝轻蔑和得意。
这眼神——这倒有点意思。
宴席拉开帷幕,乐师几曲演罢,鲍如白又换上府中豢养的舞姬。
众人一边畅饮一边说笑,不时欣赏舞姬的表演。那些姑娘个个秀色夺人丰姿冶丽,年轻公子赏花阅柳不亦乐乎,女眷们则对诗饮酒,各自有各自的乐趣。
南怀珂游离在喧嚣之外观察着众人,再看鲍如白那边,果然见她也无心歌舞,反而不时偷偷观察萧砚的神色。
但凡萧砚说一句“这支曲子好听”,鲍如白就叫人再演奏一遍,他贊一句“这道菜还不错”,她就命厨房再做一道补上来。
南怀珂又看向坐在鲍如白另一边的华雪,华雪人如其名肌肤胜雪,饱读诗书端庄持重。此刻她坐在那里和旁人品酒谈笑,偶尔看到鲍如白的举动,也不禁微微摇头感嘆。
鲍如白天真单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那是藏都藏不住,少女情怀总是春啊。南怀珂觉得煞有意思,脸上含笑细细观察一会儿,一边就多饮了几杯。
她从前是偶尔也会贪杯,在海疆时父亲就为这个三令五申提点过她。后来她收敛了,但背地里有事会偷偷藏了好酒只等着晚上院里落锁,就和丫鬟们喝酒划拳行酒令。
猛喝一阵难免上头,她便避开热闹的人群,自己去到不远处的水榭醒酒。坐在水榭旁伏在栏杆上,千鸟亭旁的丝竹之声透过水声徐徐吹来,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原来二小姐在这躲懒。”
有人笑着走来,她抬头看到明晃晃的阳光就在那人身子后头,照得她看不清脸反而一阵晕眩。
“是五殿下。”听声音她还是认出了他,但是并没有起身。
“二小姐酒劲上头了?”
“五殿下是来醒酒的?”
萧凌背着手站在她面前说:“哪里,我想着你我今日还未来得及细聊,所以就跟了过来。现在该谈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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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一双断手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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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102章 双生之迷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当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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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家人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103章 酒令如山
萧凌是何等机敏之人,只这一瞬间就看出南怀珂藏有私心,只是他尚不能确定她的私心所为何事。
是因为潘瑞佳曾经得罪过她;还是因为潘家可能要迎娶的人是南怀秀,而南怀秀和她交恶,所以她要毁了这桩亲事?
可她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不识大体的人。
她方才说的句句在理,唯有这一件事上让他听出奇怪。那双波光潋滟的双眸深不见底,像一束红梅开进人的心底。他分辨不出她的意图,却有一瞬间的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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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要开口就便人神圣打断:“五殿下,南二小姐。”鲍如白带着丫鬟过来道:“你们在这聊什么呢,快回席吧,那边准备行酒令摇筹子呢。”
来了不相干的外人,萧砚也不好再和南怀珂多说什么,因此起身说:“二小姐有些上头,我陪她说说话。你既来了就把她交给你。”
鲍如白见他走了,自家就走到南怀珂身边很亲热的勾住她的肩膀问:“怀珂,你是上头了吗?”
南怀珂看她一眼,她和鲍如白不能说是很熟,这样直呼名讳算是很亲热的叫法了。
鲍如白读出她目光中的涵义,挨着她坐下说:“我可以这样喊你吧,怀珂,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我今天特别高兴。”她说着话,一边又止不住的去看千鸟亭,又转回眼眸看南怀珂。
这样的少女情怀实在太过美好,南怀珂受她的喜悦感染不禁也笑起来:“鲍小姐,我给你准备了一支四蝶琳琅金步摇,来的时候交给你的丫鬟了。”
“叫我如白吧,别这么见外。其实你把他带来就好,还送什么别的呢?”鲍如白勾着她的手臂说:“你真懂我的心意。”
“好,如白。”南怀珂看她神采奕奕的双眼,不禁揶揄道:“今日可是你的生日,你才是寿星。怎么你倒鞍前马后的忙着照顾八殿下了?”
鲍如白脸上腾起两片红晕,把脸往她肩膀上一埋,“哎呀”一声就拿手探到她腰上挠去以做惩罚:“你这人真是……这种事情不要说出来嘛。”
南怀珂身后就是凉亭的柱子,躲避不开对方干脆就伸手挠了回去,惹得鲍如白笑得花枝乱颤。见她笑到眼角泛泪,南怀珂哂笑一声好奇问:“如白,你为什么……中意他呢?”
四下无人,鲍如白捧着自己白里透红的脸悄声说:“八殿下长得多好看呀。”
南怀珂愣了一下,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是个光在乎长相的少女呀。
鲍如白一本正经说:“你别笑嘛,你怎么又笑话我。你瞧殿下那双眼睛笑起来就像月亮一样,怎么看都好,难道不是吗?”
萧砚那一双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眸,一笑起来温柔而多情,难怪令这样单纯的女孩难以忘怀。可是就因为这样喜欢一个人?
“八殿下对诗书也通,他是我见过临摹名家书法最厉害的。我所知的人中,华雪够厉害了,但也比不上他。”
南怀珂不以为意:“这算什么,他又不卖字为生。”
“还有……”鲍如白想了想又说:“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和别人说。”
“什么?”
“他很怕三皇子,三皇子对他的态度惯常都不好。所以我想对他好一些,让他不伤心。”
南怀珂一愣,心里突然十分感动。鲍如白这么说摆明了是清楚萧砚的出身在皇子中有多低微,可是她还是真心爱慕他,这样的喜欢真是难能可贵。
她笑起来揶揄道:“哦我知道了,你这样细的心,多半是着急想嫁人了吧?”
“人家和你说秘密,你偏拿荤话笑话人家,我不理你了,讨厌。”鲍如白羞得站起来猛跺脚,把个削肩晃得乱颤。
南怀珂起身搂住她的肩膀,像平时哄崇礼一样的哄她道:“乖了,是我不好,我再不说了好不好?”
“讨厌嘛,你这丫头真是可恶。”
“我本来就是很可恶的。”南怀珂似笑非笑半真半假地说:“所以我没有朋友,连我家里的亲戚都不喜欢我。”
鲍如白安静下来,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俄顷勾住她的手臂道:“没关系,以后我做你的朋友,咱们可以常来常往。”
南怀珂笑着没有回答,她还没有做好要在京城找个知心朋友的打算。
等到二人回到桌上,众人说起人终于齐整,就取过筹筒交到鲍如白手里。先从寿星开始,按顺序依次摇筒掣筹,再按筹中规定的令约、酒约行令饮酒。
鲍如白先摇出来的象牙筹子是“西楼望月几时圆”,这就要求将婚者饮。众人说起在场将要有喜事的人家是潘家和南家,但是不知道是要娶南家哪位小姐,所以怀秀怀珂怀贞和潘世谦都要喝。
“潘家和南家真要结亲吗?”有人忽然问。
“是呀,”鲍如白接口答道:“最近两家的长辈经常走动呢。”
南怀秀冷笑道:“家中长辈的决意谁知道呢,不过我二妹毕竟是长房长女,破了年龄了先后先出阁也是有的。”
旁人就起闹道:“那就南二小姐和潘三少爷喝。”
萧砚的面色冷得发白。
潘世谦爽快的将酒喝了下去,南怀珂却瞧瞧吐在了帕子上。不管是真是假,她都由衷觉得潘世谦噁心,连做戏的酒也不想和他同喝。
接着是“人面桃花相映红”,要求面赤者饮,席上便有肤色最红的人喝下一杯;“养在深闰人未识”,要求初会者喝。鲍如白亲自给南怀珂斟酒放到手上,她笑着爽快的喝下了。
“哎呀这一支好,”有人道:“乍相逢,记不清娇模样。这得是今日初会的对饮,你们快瞧瞧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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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巧是南怀珂和萧砚。
几巡过后,南怀珂已醉得眼冒金星,知夏小声说:“小姐脸都红了,不可再喝了。”
鲍如白心细,瞧她酒醉便说早已收拾了供客人休息的厢房,问她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南怀珂点头,小蝉和知夏便上前搀她起身。
众人笑着起闹:“哎哎哎不能走,酒令如山,逃席者可还得罚。”
“不许闹她啦,今日筹子尽对新客不利,灌得还少吗?”鲍如白笑着起身和知夏一起搀她,并嘱咐人去煮醒酒汤,随后安抚客人一番,才带着摇摇晃晃的南怀珂去偏厢休息。
第104章 酣梦行刺
酒醉的人已是头重身轻,眼前金星蹦跳,实实支撑不住。刚到屋内就一下坐在凳子上起不来,双手一趴就要扑在桌子上瞌睡。
鲍如白赶忙扶起她劝:“你再忍忍,我已经让人去盛醒酒汤了,喝了我扶你去榻上睡。”南怀珂靠在她身上浑身绵软无力,口中缠绵直喊着“晕”。
“我知道你难受,所以需得喝了汤水再歇,否则一会儿起来更要头痛难受。”
知夏拿着一把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扇,心疼的在一旁替自家小姐轻轻扇着风,边扇边说:“我们小姐好酒量,平日也容易贪杯,却也不曾像今日喝了这许多,可不是要难受坏了?”
鲍如白道:“今日是我不好,该换套筹子拿来的。”
知夏劝慰:“也不是鲍小姐的不是,却才行酒令前小姐就喝了许多,是她自己贪杯呢,总不听劝,回去我得细细说她。”
两人陪着她说话撑着精神,直到丫鬟端了醒酒汤过来才住了口,照顾她慢慢喝下。酸甜的醒酒汤下肚,青梅、桂花和山楂的味道唇齿留香。
“随我来。”鲍如白和知夏搀起她绕过屏风,走到雕花细木贵妃榻前扶她坐下道:“在这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就舒服了。”知夏取过一条湖蓝色滑丝薄被轻轻替她盖上。
眼看着她合上眼恍恍惚惚睡去,鲍如白才对知夏道:“你们服侍了许久也累了,都不曾吃过午饭吧。那边有个小厅,我们们府里的丫鬟妈妈们侍宴时都是在那吃喝的,那有干净的酒菜,你们也去休息一下。”
“小蝉小牟去,我还得在这照顾小姐。”
“在我府里又没有闲杂人等,你只管放心,左右就是歇个中觉的功夫,不耽误这一会儿的。”
知夏想着也是,又替小姐掩好被角,便和小蝉等人一起去小厅吃饭小憩。鲍如白妥善安排一通,这才回到席上招待其余宾客。
“如白,那个道士什么时候来呀?不是说好了请我们看个新鲜厉害?”
“这会儿应该还在外书房,母亲请他给我父亲的书房看风水了,一会儿就请他过来。”
看着众人觥筹交错坐起喧譁,萧砚却有些心不在焉,众人方才关于南潘两家联姻的议论,搅得他心烦意乱。
“八殿下,”鲍如白见他好似心有旁骛,体贴地问:“可是哪里不合心意吗?”
萧砚心不在焉地眨了一下眼,简洁地回答一句“没有”。
她有意哄他高兴,想起自己提前准备的东西,忙对丫鬟耳语几句,不一会儿就有小丫鬟端着一个小漆盘小心翼翼送了过来。鲍如白从漆盘取下一个牡丹花纹的瓷盘放到他面前,盘内装着的是小巧朴素的白色糕点。
“八殿下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百花糕。”说着双颊微微翻红又解释:“是我最近新学的点心,殿下尝了,替我提提哪里需要改进。”
萧砚瞟她一眼有心拒绝,可想着今日是客人也不好拂寿星面子,便勉强装出点兴致拿起一块百花糕咬了一角随口道:“不好吃。”
“不好吃?”鲍如白连忙拿起一块尝了一口,不会呀,明明好吃的很:“八殿下,哪里不对胃口吗?”
萧砚静静地摇头,良久道:“太苦。”
“苦?”他所说的苦并不是她理解的苦,鲍如白不解其意,只是狐疑地盯着细白的糕点发愣。
这百花糕是拿糯米浸泡多天后粉碎制作的,不管是捏成团状还是入糖搅拌,更不要说之后的反覆滚压,重复过筛,光是使糖粉紧密嵌入模具,压铲定型都费了她不少功夫和力气。
制作而成的百花糕口味纯甜清香,怎么可能不好吃。这是她认真学习多次经过练习后才制出的最成功的一批成品,专做了想着萧砚今日若是会来,就能拿出来向他献宝。
明明很好吃。
只是她不明白,人的心情一差,吃什么都味同嚼蜡,这才可惜了这盘精心制作的点心。
鲍如白正失望时,萧砚早就将手中剩下的点心也囫囵吞下,却食不知味并无细嚼慢咽,只觉心下一阵苦涩,像是有许多话塞在心口不得说出。
亭内欢声笑语,只有几人各怀心思。
萧砚不必说,早就神魂不在;鲍如白正绞尽脑汁在思考百花糕为什么不好吃;萧凌是天生的人精,一边和众人打成一片,一边却还在思考南怀珂的话;怀秀心不在焉,时不时望一眼不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初夏的微风带着鸟语花香,拂过众人的脸上暖洋洋的舒缓。
萧砚的侍卫管沖从廊下赶过来,神色有些不安,在向宴席主人致意后,便将萧砚拉到千鸟亭外耳语一番。萧砚听罢反问:“你没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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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真万确,绝对没错。”
“这怎么可能……”萧砚轻蹙起双眉,对管沖汇报的事情觉得十分费解,不经意见瞥见南怀秀不安的神色,突然之间茅塞顿开。。
偏厢内,纱帘被和风吹着悠然飘动,炉内散出一股细细的甜香。玉刻湖光山色屏风后,南怀珂正醉卧于躺在雕花细木的贵妃榻上。
细白饱满的双颊晕染酒色桃红,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睑,额前的碎发黏在脸上。此刻她头枕青玉抱香枕,手贴在腰侧,正酣然沉醉于自己的醉梦中。
隔绝内外屋子的银条纱帘被人掀起,悄无声息地闪进一名形容标緻的年轻姑娘。她缓步前行,一双脚上像长了肉垫,无声无息地向躺着的人靠近。
蹑手蹑脚地靠近再靠近,刻骨的仇恨从她的眼底迸射出来。女子停顿片刻,手慢慢探到自己后腰掏摸出一把精緻小巧的绣花剪子。
她看了看手中的剪子重新往前走,专注的眼神只顾锁住南怀珂,却不知道背后有一双眼睛也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榻上的人突然翻了个身,薄被不知不觉滑落在地上。女子背过手敛气静息又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对方香梦沉酣这才重新举起剪子。
她轻声喃喃:“南怀珂,你害得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这么惨,你却在这里心安理得享受惬意人生。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要你为我的人生陪葬。”
她咬牙切齿手中一用力,剪子就朝着对方的脖子狠狠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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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一到周五,每日三更。)
第105章 请君入瓮
眼看就要扎进那细长雪粉的脖子里去,一剪子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的银条纱帘忽然一晃,一个人影“嗖”地窜到她身后将她手腕一钳,噼手就夺下了绣花剪子。
女子吓得刚惊呼一声就被扑倒在地,脑袋上套着的假发髻滚落下来,露出一个长了一头板寸的脑袋。
来人抓起掉落在地上的薄被,满满当当就往她嘴里塞。女子试图挣扎,可是两手被人捏在背后硬是挣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由着人堵住自己的嘴,又拿她的腰带手脚利落的将她双手在身后捆了个结结实实。
女子只能“嗯嗯”的从嗓子眼里发出声音,再一抬头,南怀珂已经坐起身,面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潘瑞佳,恭候多时。”
潘瑞佳此时又哪里说得出话,一双眼中满是疑惑。
隋晓道:“峰少爷早就发现潘小姐私自离开尼姑庵,因此对我下了命令,只要小姐外出就必须紧随保护。”
陈峰因想着上次踏青,南怀珂不喜欢隋晓紧跟左右如临大敌的样子,又怕她有危险,又不想逆了她的心意,故而出此下策让她远远跟着保护。
今日南怀珂进府后,隋晓也混了进来。在府里四下绕了一圈,就发现一个丫鬟鬼鬼祟祟的,因此暗中留意了许久。潘瑞佳不明就里,这才冒然行事被擒。
怀秀和她同在一处庵堂,在对方半年期满将要离开时,二人合计一通准备对仇人採取报复。怀秀将她悄悄带出庵堂藏匿起来,等待几天后的生日宴,又将她扮做一个普通丫鬟带入鲍府。
本来她打算先扎丝南怀珂再划花她的脸,非要她死得极其难堪,才能解除一点她们的心头之恨。
眼下她嗓子里卡着怪声,像是求饶又像是申辩。
南怀珂弯腰捡起地上的绣花剪子,慢慢在手心划弄,嘴角勾出一个细微的弧度,看向地上的人微微笑着说:“别浪费力气鬼叫了,我不想听解释,既做的出,你只要承担后果就好。”
潘瑞佳看着那不怀好意的笑,全身冷得如坠冰窟。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南怀珂起身绕过屏风,走到窗边远眺千鸟亭下欢闹的宾客,想了半天对隋晓道:“把她带过来。”
潘瑞佳像死狗一样被从地上拖起一路拉到她脚边,南怀珂指着窗外笑着对她说:“你看那是谁?”
她又如何认不出,南怀珂指得正是她的三哥潘世谦。他正坐在亭中,置身鸟语花香的初夏美景中开怀畅饮。再一旁的,还有南怀秀。
南怀珂笑着说:“你看你三哥就在那里,他们可不在意你的死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妹妹就在不远处任人鱼肉。”
潘瑞佳惊恐地看向她,不知她在想什么恶毒的主意。
“抓紧她!”眼中冷酷的寒光慢慢凝聚,南怀珂对隋晓下令:“不要让她挣脱了。”隋晓得令,手中下了更大的力气扣住潘瑞佳。
南怀珂笑着晃晃手中的绣花剪子说:“潘大小姐,你可曾想到是你将凶器送到了我手中?你来,看着你的好哥哥,看你们是不是兄妹情深,看他会不会来救你。”她说着就将剪子张开抵在潘瑞佳蜡黄的脸上,轻轻按入她的肌肤。
潘瑞佳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她惊恐不已剧烈扭动挣扎,嗓子里哼哼唧唧哀嚎着旁人听不懂的求救声,可是并没有外人能够听见。
窗外,她的三哥还在谈笑风生,屋内,她却将要被毁得更加彻底。
剪子的尖端已经没入皮肉,锋利的刃苗已在面上撕开一道口子,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往下流,一直流向她的脖子染湿她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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锥心刺骨的疼痛中她终于醒悟,她真的错了,她今天不该来的,庵堂虽然清苦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或者说,她甚至从一开始就不该和南怀珂作对。
南怀秀和南怀珂的矛盾关她什么事?三哥自己调戏别人挨了毒打也是活该。她自己和南怀珂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呀,为什么非要去招惹她?非要招惹一个毒辣不留情的恶鬼。
她错了,大错特错。可是再也没有人会给她机会求饶。剪子已经划下第二道伤痕,背后隋晓忠实地执行小姐的命令,下了死力箍住潘瑞佳让她根本无处可逃。
南怀珂用力如此之大,伤痕极深,刀尖所过之处皮肉翻起可怖至极。
潘瑞佳痛得直翻白眼,嗓子里的呻吟却被堵住无法释放,只能在痛苦中泪流满面,咸咸的泪水渗入伤口更是痛得激起全身的鸡皮疙瘩。
南怀珂终于住了手,疼痛却还在继续。她取过桌上的一面铜镜捧到潘瑞佳面前,让她亲眼看看自己容颜尽毁的惨状。
镜中丑陋不堪的人,还是从前那个娇滴滴的国伯府千金吗?潘瑞佳想要尖叫,可是叫不出来,她只能闭上眼痛哭流涕。
南怀珂轻巧道:“你要恨就恨潘世谦,这两道疤是你替他还给我的利息。”潘世谦划在她脸上的伤疤,如今报应在他妹妹身上。
“你们这对兄妹啊,真是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搅点乱子才觉得舒坦。我今天所做不过报答你们昔日对我所做的万一,现在你也知道刀子割在脸上是什么感觉,可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她的表情慢慢变得狰狞:“你试过十冬腊月守着结冰的水等它化开的滋味吗?没有炭火,大冬天只能喝冰水,一口喝下去连五脏六腑都结了一层霜;没有热水沐浴,只能用冰水沾湿布条擦身,全身冻得通红冷到抽筋;四肢的冻疮裂开结痂、结痂裂开,反覆折磨得人抓耳挠腮又痒又痛。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三年,最后连血都是冷的。
有人隔三差五就打你虐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求他放你走,他却……没有自由,没有人和你说话,只有你一个人被囚禁在荒凉偏僻的地方……
今天对你说这些只是让你知道,即使你没有想过要毒死御猫和我,我也不会放过你们潘家。你看看我,我的血是冷的,只有喝你们的热血才觉得有活着的滋味。”
潘瑞佳不错目的瞪着她,心里既感到不可思议又觉得惊恐万分。这个人疯了,她说的话自己根本一个字也听不懂。
这时耳边传来脚步声,屋内的人警立刻惕,潘瑞佳心中一喜,有人来救她了!
第106章 以牙还牙
萧砚在看到南怀秀的表情时就猜到了前因后果。
他在偏厢的外屋已经站了很久,隔着银条纱帘,南怀珂说的所有词句都被他尽收耳内。他不知道那些耸人听闻的经历究竟发生在谁身上,但他已经明白,这个头次回京城的表妹对潘家有着刻骨的仇恨。
此时他再也忍不住,撩开纱帘走入里屋。
南怀珂的手还掐着潘瑞佳的下巴,手上沾满自对方伤口流出的血水,另一手拿着绣花剪子,正恣意奚落行刺不成反被抓的落水狗。
八皇子救我!
潘瑞佳的求救音效卡在嗓子眼里,身体拼命扭动起来。
南怀珂甩开她的下巴默然看着萧砚不出声,一双眼中千里冰封。隋晓也警惕起来,如果萧砚要拿下二小姐,她必须拼个你死我活,她看了一眼萧砚身后的管沖,暗自评估对方的身手。
萧砚的脸上没有流露丝毫息怒,只冷眼看着他们,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听着潘瑞佳的惨哼,目光终究还是落在南怀珂的身上。
二人默不作声对视,最后还是萧砚率先开口:“我便知道是南怀秀作怪,表妹你没事就好。”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潘瑞佳呆在当下嗓子里发出古怪的声音。
她终于想起当初审理御猫案时,萧砚如何处处顺着南怀珂心意讨好的。旁人或许感觉不出,但她这个当事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表妹,”萧砚上前几步柔声问:“酒醒了头还晕吗?若是不舒服就再去歇一会儿,这脏东西交给我来发落。”眼见对方不做理会他又问:“怎么,表妹还信不过我?”
南怀珂看着他还是不说话,萧砚不准备告发自己吗?
萧砚一笑,回头对管沖道:“去打一盆水就说我要擦脸。”管沖应了去办,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盆水过来。萧砚接过水放在桌上对南怀珂道:“她的血脏得很,你快洗洗。”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果然是很噁心——这才走上前将手洗净,一併将绣花剪子上的血渍也清掉,只是仍然没有搭理萧砚。
对于她的防备,萧砚一望而知,他不在意笑着说:“表妹该放心我,我和你是自己人,他们——他们都是外人。”
隋晓小声道:“小姐,她……送回庵堂还是……”
南怀珂瞥了一眼心力交瘁的潘瑞佳,抬起头望着远处亭子里潘世谦,想起他前世对自己种种变态的虐待,冷冷一笑说:“庵堂实在是个太好的去处,她却不知珍惜,如今该让她尝尝受人欺辱的滋味。”
萧砚心领神会开口道:“瓜州是个好去处,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贵的便宜的应有尽有。表妹若是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我一定给她找一个最合适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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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传来知夏和小蝉说话的声音,南怀珂拦住隋晓,自己去到外屋拦住她们,只说自己还要整理一下就让他们在外头等候。
返身进入内室南怀珂才道:“不是我不放心殿下,只是这事终究和你没有关系,将来——”
“你怕我出卖你?还是表妹觉得我不得宠,所以无能到连这点事情也做不了?”
这样的话自然让人联想到他的身世。
南怀珂一愣,突然恍然大悟。
其实他很懂得人心呢,往常他倒没有自怨自艾,却知道如何用身世讨得旁人的怜爱,对太后如此,对她,他又要故技重施。
“我不是这个意思。”看着那双带着秋波的无辜眼眸,她无奈地嘆息一声。
“那就让我替你抹去这垃圾。”他眨着眼说。
“小姐,你在做什么呀?”外头小蝉已经催促。
南怀珂看看外头,再看看屋内,生怕耽搁太久情况生变,因此只好点头默许,又让隋晓留下来帮忙。
因为隋晓并不是跟着她一起来的,此时出现反而奇怪,管沖运人出去也需要帮手,所以将她留下是最好的安排。她又嘱咐几句,这才出去去找其余人。
萧砚忽然抚了一下掌,脸上的表情喜形于色。这一刻他的内心十分雀跃,因为这件事情,他们之间竟然拥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小秘密。直到她的背影看不见为止,他这才褪去脸上的笑意,狠狠瞥了潘瑞佳一眼。
潘瑞佳被瞪得一个激灵,浑身上下直打抖索,想跪下来磕头求饶,可是人被隋晓抓着却是一百个做不到。
萧砚冷笑着对管沖说:“把这人脚筋挑断,远远卖到瓜州去,要最脏最差最便宜的妓院,要她接最穷最丑最噁心的客。做的干净利落,不要给表妹留下麻烦。”
“是。”
那边怀秀正和众人嬉闹,一边留神观察周围的情况。等到她亲眼看着南怀珂往千鸟亭回来时,惊讶的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连忙又朝四周看去,当然是寻不到潘瑞佳的踪迹的。
“大姐这样到处张望是在找什么?”南怀珂笑着问:“可是带来哪位朋友走丢了?”
“没、没有什么。”怀秀听得她话里有话,心虚的没有回答。她不确定是潘瑞佳失败了,还是压根胆怯了没有去找南怀珂。
南怀珂笑盈盈递上一把绣花剪子到她面前说:“大姐,这剪子好精緻,刃苗上还刻着花纹呢,送给你。”
南怀秀哑然,她认得出这把剪子,这样精緻的东西自然来自于她的绣房,是她亲手交给潘瑞佳的的凶器。终于她可以确定,潘瑞佳失手了。
她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周围喧闹无比,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划拳、斗草簪花,并没有人注意她们二人。南怀珂将剪子推到她面前小声说:“想不到庵堂的佛祖真言也救不了大姐,我该给大姐找一个更好的去处呢,好自为之。”
她说罢起身回坐,端起面前的酒杯大大方方做了个“请”的姿势。
南怀秀战战兢兢看向四周,潘瑞佳到底怎么了,是被她杀了吗?在鲍家无声无息就处死一个人也太夸张。还是南怀珂有更极端的法子对付她?那么她把剪子还给自己做什么?她要怎么报复自己?去处?她要自己去哪里?
这顿酒席南怀秀无论如何是再也喝不下去,藉口不舒服,起身匆匆忙忙就告辞离开。怀贞正玩得高兴,突然听说姐姐要走劝都劝不住,一下子倒不知所措了起来,更重要的是——萧凌还在这呢。
第107章 术士胡言(一更)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其点女生网)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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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108章 争夺之意(二更)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其点女生网)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第131页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第132页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109章 势在必行(三更)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其点女生网)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第133页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是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110章 另一封信(一更)
二太太之所以脸色难堪是因为为着前番种种,南骏峨都气恼她没有好好教导孩子,并一连在外书房睡了两个月。后来好不容易回到内宅睡了几天,又说不习惯还是自己搬出去了。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毕竟是四十岁的人了,夫妻之间早就没有年轻时的情意,一旦分别数月,不管哪方面都突然变得非常陌生,再要回到从前也就难了。
这事夫妻之间的私密事,也正是她难以启齿的苦处,连怀秀怀贞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陈峰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出来,真是没脸没皮又可恶!
二太太的表情十分僵硬:“这是长辈的事,与你无关。”
陈峰看起来十分体贴地笑着说:“二婶误会了,我只是想劝您多关心关心二伯,毕竟听说二伯最近常常往陈大人府中跑。”
南家不许豢养歌姬,可是京中其他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却都是秉承了蓄养家妓的风气的。家妓一物,平时可助其声色之娱,又可作为朋友间相互赠送狎玩、联络情谊的礼物,实乃是很平常的事情。
陈大人家自然也有。
陈峰道:“二伯说是说住在外书房,可有几次根本不在府内过夜,二婶不知道吗?”
“什么?”外头官场上的事,南骏峨不说,二太太当然不会知道。
陈峰冷冷道:“二伯大约是上了年纪喜欢热闹,听说他最近常跑陈大人府上,鸣钟吹管笙歌彻晓,陈大人还说要将自己的一名侍妾赠给他。可见是常去常玩,那名侍妾伺候得颇顺心意。”
“你可别胡说八道,”二太太咬牙切齿道:“再说南家不能纳妾。”
“说的是,收作外室怕也不妥当,难怪总往那边跑看来是收不住心了。自古英雄爱美人,二婶也要看开点,只是二伯若果有此心,传出去对南家的名声不利。二婶身为贤内助,也该多提点劝诫呀。”
老爷年轻未成婚的时候就花心多情,这一点二太太是知道的,只是成亲这么多年来因有祖训压制,所以南骏峨才一直没有闹出什么么蛾子。
如今这事怎么闹得连陈峰都知道了,她自己却不知道,一想及此处就觉尴尬丢人。陈峰眼见她一张老脸阴晴不定,这才冷笑一声带着南怀珂离开。
二人在园子里且逛且行,两边翠竹夹道、苍苔遍布,路中间是一条石子铺就的羊肠小径,统共只能二人勉强并行。此时日头已开始下落,余晖浸染了竹林。两人并肩走在甬道上,小蝉和小牟远远落在后面低头跟着听候差遣。
南怀珂的手上拿着一张纸,上面是陈峰查访出来的、关于女伶黄红玉的一些东西,她反覆看完两次嘆了口气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黄红玉真是个糊涂人,逢场作戏的甜言蜜语她竟也会相信。”
“这就是你想得太简单了,戏子也是见多世间苦乐的人,又岂有不懂的道理?若不是打赏的金钱动人心弦,哪里就能让她甘愿在没有买定的情况下就离了手。”
“你说的是,果然还是财色动人心。”
“你要我查的这些对你有用?”陈峰问。
“有用,很有用。”她将纸叠好收起,又想到方才陈峰对二太太说的话,不禁好奇问道:“哥哥,二房和陈大人家侍妾的那件事情……你说的可是真的?”
陈峰并没有表现出对这桩风月传言的兴趣,只是听她问起才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是什么风言风语,却也未必空穴来风。想来也是,南骏峨实在没有更多更合理的理由,三番五次出入陈大人的宅邸。
第134页
只是拿这话去说给二太太听……她本来就是个多思多心之人,凡事喜欢自己掌控。如今让她知道夫君在外头有这样一桩秘密的事,偏偏他还不进自己房中过夜,这无疑是大伤脸面的事情。
这个陈峰作弄起人来,原来竟是这样刁钻促狭。她侧头去看他冷峻的模样,又想到他方才极具反差的表现,不禁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随口敷衍。
回到院中,知夏听见外头的动静,出来看时南怀珂已跑上台阶。她照例是要问一问二房找她去是有什么事的,南怀珂说了,知夏免不了气呼呼嘀咕一番。
“你气什么,他们又不是我爹我娘,难道真能逼我嫁了?这么折腾,我看就是他们自娱自乐。”
“人家就是气不过嘛,二太太把她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生怕折腾不了我们似的。哦,对了——”知夏拿过一封信说:“小姐快看,今儿白天出去的时候到的——海疆来的信。”
南怀珂一愣,海疆来的信必然是父亲的,抓过一看,果然是岐国公的字迹。
她将信封撕开抽出信纸,展开看时,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只是那最后一行字却看得她面色凝滞。
知夏凑过来问:“老爷说什么?”
南怀珂避过她敏捷地将信纸折上:“没有别的,就是关于我的婚事的。父亲说,绝对不能嫁给潘家。”
这是实话,国公爷收到二弟的家信后,先后给南骏峨和南怀珂分别寄出一封信。只是给南骏峨的信中打着太极不贊同也不反对;而给女儿的信中则明明白白写明了不贊同这门婚事。
他不明确拒绝南骏峨的提议的原因在于,南潘两家确实世代交好,明摆着拒绝会产生两个后果,一是两家决裂,二是京中的二弟偷偷投靠潘家拆自己的台。
这个弟弟从小一向鸡贼,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
而女儿则不同了,她有太后撑腰,只要她求一求太后,这件事情就能很好的化解。
信上提及若是实在无法解决这次的麻烦,那么岐国公唯有亲自去信拒绝这桩婚事。但现在,他希望女儿可以温和的将这件事化于无形。
知夏听了小姐的话很高兴,果然国公爷也是疼自己女儿的。也是,潘世谦那个德行怎么配的上小姐?想想就觉得噁心呀。
“那老爷有什么办法?”
“父亲要我去找太后,若是实在不得要领,再去信求助。可是这件事情,我还不想麻烦太后,那样过于兴师动众,反而闹得满城风雨。”
“那小姐预备怎么做?”
南怀珂想了想说:“明日我要去上清宫祈福,你去让门房备好马车。”
知夏虽然没有详细问,但料想小姐必是有主意了,于是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忙照话去办。
见她离开,南怀珂才重新展开手中的信纸。她的视线重新落回正文上的最后一列字,刺得她太阳穴隐隐作痛。
第111章 慾壑难填(二更)
岐国公的书信尾部触目惊心写的是:好风借力,直上青天。
父女之间总有些思想是想通的,南怀珂领悟到了岐国公的意思:女儿养到这么大,这是对她婚姻前途的告诫和希冀——可是她不喜欢,很不喜欢。
她有自己的想法,她想攒下一大笔钱,随后在报完仇后悄悄离开京城。当然,这想法一直只在她自己心中盘旋从来也没对外人说过。可是显然,父亲的想法完全和她背道而驰。
身为天子重臣,对女儿的婚事,岐国公是根本看不上北安伯府的,更不要说身无长物不过是买了个虚官的潘世谦,他对女儿明显抱有更大的期望。
南怀珂按着太阳穴头痛不已。父亲不是心无旁骛,或者说他虽远在边陲,其实却一直在留心京中的情势。
怎么会这样呢?
从前她就听父亲说过担忧京中的局势,前世她不清楚储位之下的暗潮汹涌,因而尚无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她什么都知道了,这个表面祥和的京城暗地里波谲云诡。这一世,她在看到信件的这一刻,迅速将父亲过往偶然透露的心思回忆起来。
岐国公府手握兵权因此所处的位置更加敏感,更加需要小心。
南家虽然一直试图置身在党争之外,可是皇帝有那么多儿子,岐国公又手握兵权,皇子们对储位的渴望和野心迟早会燃起一把燎原大火。真到了那时,朝中无人可以置身事外。
父亲是要为这场註定到来的大火提前做好准备,还是想要火烧浇油?
她起身将信纸放到烛台上烧了,看着摇摆不定的火焰,心里一口闷气说不清道不明,连晚饭也没吃就草草睡去。
第二日去过上清宫,因连日疲乏苦闷,求见了上清宫的袁道长,听他讲解一番回来也就无什么其他特别的事情了。
又过几日入宫向太后请安,太后因前些日子后槽牙松动了正闷闷不乐,见了她来总算高兴起来多吃了两口东西。为哄太后高兴,她趁太后午睡时亲自到小厨房做了几样点心,端着出来时,就看见萧凌正往这边走来。
那般美服华冠意气风发,双眼平视前方目空一切,仿若世上一切都不值得框入他的视线之内——除了皇位。
南怀珂在心中忍不住将他和萧砚比较一番,不禁感嘆同为皇子却是命格大相迳庭。
第135页
再看萧凌鬓若刀裁、五官刀刻般稜角分明,身躯凛凛气度不凡,连一向不得目视主子的宫女们都忍不住偷看。
绕过游廊时他的目光一飘,终于收回那般虚无,最终将视线凝聚在南怀珂的身上。
今日他入宫拜见母妃,听说南家二小姐恰巧也在宫中,因此就特地绕路过来瞧瞧。
几次见面,她已经给他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自从上次一别二人再未私下见过,他很好奇她是不是还会急切地怂恿自己除去潘家。
南怀珂和小蝉一人端着一盘点心正往穿堂出来,刚到院中就见萧凌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非常玩味地说:“二小姐倒是心灵手巧,想不到还会做这些精巧的点心。”
南怀珂坦然道:“看来殿下不太关心自己的祖母,太后的牙有些不好了,所以做些酥的烂的让她老人家吃的高兴。”
“二小姐真是好细的心,大事小事无一事落空。”
南怀珂会心,叫过一个宫女将点心交给她,让小蝉带着点心先放到偏殿去。等人走远她才笑着说:“殿下是个聪明人,那些没头没尾的话并不适合你,有什么不妨直说。”
萧凌爽快道:“南潘两家要联姻的消息如今甚嚣尘上,我想请问二小姐,这消息是不是真的?”
南怀珂脑子一转已经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必然是上回出言指点先灭太子和潘家的主意让他起疑。此刻对方正直勾勾看着她,似要将她脸上任何心虚的表情搜刮出来,她只好坦然回敬,同时在心里快速盘算应对之法。
“这消息是真的。”她大大方方说。
萧凌反倒被回得措手不及,本来以为她会狡辩遮掩,却没想到回答得这么干脆。既然对方不饶弯,他便直截了当问:“那你又说先除太子和潘家?”
“这有冲突吗?”
“可是你们南家和潘家……”
她几乎是“切”了一声出来,语气颇为不屑地说:“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要嫁给潘家。”
萧凌疑窦丛生,众人传言的新娘确实是她,怎么到了南怀珂嘴里,准新娘却不是她了。即使不是她,两家成为亲家也是同气连枝,没有道理她要看着潘家衰败,还是说她有旁的退路?
尽管心里有这么多的疑问,萧凌面上仍旧是镇定自若的样子。
南怀珂平静说:“我知道殿下在怀疑什么,我给殿下解个疑问好了,南家的其他人还有潘家,死活顺逆和我没有关系。婚盟在我眼中什么都不是,我的所作所为只对自己负责。或者换一种方式解释,若是情势所迫须联合旁人除去殿下,我也不会犹豫,一切只为‘我乐意’这三个字。这么说,殿下可以理解吗?”
好一个“我乐意”,她当真不在乎潘南两家的联盟。
萧凌盯着面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剎那间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没有人会真的不在意自己的母家,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却颠覆了这个道理。
可是南家要嫁出的女儿是谁?从长幼上看最可能的就是二房,然而南骏峨明明是他手中的人又为什么要和潘家联姻?
如此看来,这个南骏峨也不可靠,一面讨好自己,一面讨好太子的势力,幸好自己并没有过分倚重过他。如今而言,面前这个南二小姐倒是个更为可靠的盟友。
太聪明人有个毛病就是爱疑神疑鬼,总想将事情琢磨到尽善尽美,唯恐自己任人摆布利用——萧凌便是这样的人。
南怀珂的话让他不得不怀疑南骏峨的忠心,从心里上首先就将南骏峨排挤在了自己阵线之外。可怜南骏峨苦苦经营讨好,还敌不过侄女儿的三言两语。
这一下,南怀珂直言不讳的表达反倒消除了萧凌的大部分疑心。
萧凌在朝廷中、官场上不是没有见过这种玩弄权术的疯子,那些人慾壑难填,连身家性命都能全部赌上,为了疯狂往上爬,根本不会在乎旁人的死活。
萧凌相信,任何人的任何行为都是受权钱利益驱使的,没有**的人他不会信任。如今看来,南怀珂就是这样一个疯子,只可惜她是个女子。
可是她又不能为官,那会是想要什么好处呢?
第112章 自作多情(三更)
萧凌仔细端详面前这个女子,容貌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装饰,她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强大的家族势力和她自己的聪明才智。如果自己是她,会用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换取什么?
是了,必然是一个可以权倾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她这样靠近他、鼓动他,为他出谋划策斟酌利弊还能是为了什么,只能是为了在他身上押宝——这女子必然是想做他的五皇子妃,未来还要成为他的皇后。
一种高兴又失望的情绪交织在萧凌心尖,原来天下的女子都是一样的心思,她虽然特别,但也仅止于此。
一旦知道了对方心中的**,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胜利。
带着一股窥见他人内心的优越感,萧凌的眼神忽而温和起来,若是寻常女子见了必定浑身酥软寸步难行。
他望着她笑道:“二小姐的为人真是别具一格,方才的话是我多心了。”
恰好蒋公公寻到此处,向萧凌请了安又对南怀珂说太后午睡已醒。
第136页
“知道了,蒋公公先去,我马上就过去见太后。”南怀珂支开他,眼见萧凌无动于衷不禁笑道:“五殿下不去见太后吗?”
“当然去,我可是专程来向太后请安的。”
太后午睡起来见了桌上可口的点心,忙问左右是哪来的,听说是外甥孙女所做不禁喜形于色,忙就尝了几口。那边南怀珂和萧凌说这话就进来了。
萧凌走上前恭恭敬敬道:“孙儿给太后请安。”
太后见这两人是一块来的不禁有些诧异,想起方才听蒋公公说,他去找二小姐时正见着萧凌在和二小姐说话。
自己这个孙子有多优秀她是了解的,因而太后好奇地瞎琢磨一会儿,迟了半晌才让萧凌起身,又问两人缘何碰到一块。
萧凌坦然答道:“孙儿来给太后请安,因太后午睡尚未起身,在外等候间恰巧遇上二小姐。之前在宫外,孙儿与二小姐有过数面之缘也算朋友,所以闲聊几句。”
“哦?老五和我们珂儿很熟吗?”太后问完,端起茶盏慢慢饮了一口若有所思。
我们珂儿?
太后一句随口的话萧凌却没有放过,原来在太后心中,对南怀珂比对他这个孙子还要亲近。他心里暗自冷笑,看来皇祖母真的很喜欢这个南二小姐,这姑娘能把太后哄得团团转倒真是不简单。
萧凌道:“孙儿和二小姐只是见了几面,倒谈不上熟悉不熟悉。”
三人说了会儿话,外头宫女进来禀报说是和孝公主要求见太后。太后让进来,和孝小脚颠着跪到地上请了安,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就不停地往南怀珂身后看。
南怀珂看出她的心思,忍不住举起手中的团扇掩嘴偷笑。
和孝在殿内走来走去摇头晃脑,直到太后问她两眼乱晃在找什么,和孝才支支吾吾道:“崇礼……崇礼怎么最近都没来呀?”
南怀珂还没发话,知夏没心没肺道:“崇礼少爷最近已经上家塾念书学习去了,不过今天天热,崇礼在家待着,这会儿八成是去找青儿玩了。”
家塾是南家一脉开办,专收族中亲戚子弟开蒙读书的,或嫡系或远亲,或沾亲带故或託了关系的,只要和南家打过招呼就都能去。崇礼的年纪虽不够能入国子学,但也该开始入学堂了。
“青儿?”和孝听出这是个女孩儿的名字,两只小眼一瞪急吼吼问:“什么嘛,青儿是谁?”
南怀珂打趣说:“青儿是我们府里新来的小丫头,只比崇礼大两岁,二人年龄相仿,因此最近他们玩得很要好呢。”
和孝心道怪不得崇礼最近都不进宫找她玩,自己心里可是非常想念这个小伙伴的。她噘着嘴跑到南怀珂身边牵着她的手说:“怀珂姐姐,让崇礼来陪我玩吧,我这得了新奇的小玩意儿。”
太后笑起来说:“和孝眼巴巴盼了多少天,好不容易等到珂儿你入宫,哪里晓得崇礼却没来,果然是要失望的。”
南怀珂笑了笑,心里却有了主意。
眼下她正要办一场鸿门宴,却担心主角不能上钩,如果席上有公主和五皇子——尤其是有五皇子,那么二房一定会自动请缨过来作陪。
她起身对太后说:“启禀太后,臣女近日想在国公府中设宴招待几位朋友,到时候还会搭台唱戏。不知可否请公主过府一聚?”
和孝不用说,听了这话自然是一百一千个乐意。
崇礼和那个什么青儿这么要好,是不是已经忘记她这个小伙伴了呀?她要赶紧见到崇礼,提醒他,她和孝公主才是崇礼最要好、最尊贵的小伙伴,谁也不能把她比下去!
“皇祖母,我要去我要去。”和孝撒娇不断,太后搂着她哄着,越哄她就越执着:“皇祖母您就答应了吧,整天待在宫里和孝怪闷的。等和孝回来给您讲看见的、听见的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太后被这小人精缠磨得没办法,稍作犹豫也就答应了。只是嘱咐南怀珂要好好照顾和孝,又让人传话通知和孝的母妃,届时要多派人伺候左右。
萧凌早已收起那一脸运筹帷幄的神态,此刻在一旁尽足一个孙儿的乖巧本分,和善地说:“太后真是疼爱和孝妹妹,想必二小姐府上请去的戏班也是城中一流的,和孝这下要大开眼界了。”
南怀珂的目光移到他面上,不动神色地说:“若是五殿下有空,也可以同和孝公主一同前来。”
“那岂不是太叨扰了。”
“怎么会呢?这是臣女第一次做东设宴,若是五殿下和公主共同出席,臣女寒舍必定蓬荜生辉。”
太后想到南怀珂回到京城终于交到朋友,如今要设宴款待,心里自然替她高兴,直恨不得多给她一些面子,因此马上说:“是,老五你也去坐坐。珂儿,你让老八也去,你们小孩子家聚在一块儿人多才热闹。”
萧凌皱眉,说不上为什么,也许是一种直觉,他觉得让自己与和孝赴宴是南怀珂有意为之。又心里想着方才在殿外对她的评测,因此更加认定她是有意攀附皇室。
这倒有意思,看旁人讨好自己的时候会感到一种奇异的带着恶意的乐趣。此时这种恶趣味又慢慢萦绕在他心头,因此便一口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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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意乱轻薄(一更)
南家在京城的实际情况是,由于二房南骏峨的官职是个不高不低的尴尬位置,因此岐国公不在京中的这些年,家中还从来不曾有过和皇家沾边之人到访。
如今南怀珂不止弄来了一位公主,连带还请来了五皇子和八皇子。八皇子虽然无人在乎可好歹是个皇子,尤其是五皇子萧凌颇合皇帝心意,那可是南骏峨一心想要巴结的贵人中的贵人。
因此当南怀珂也邀请二房家眷赴宴时,南骏峨立刻就要求自己的夫人和三个儿女应邀——尽管他不知道在南怀珂的离间下,萧凌已不太信任自己。
天气已经炎热,宴席就摆在荷花池附近,水荫相合,这是府内花园最阴凉之所在。南怀珂还从陈峰的酒楼里借来几名乐师,以丝竹助兴招待众人。
“真好真好,这里放眼望去荷叶连城一片好像一直到天边尽头,真是太雅趣了,比我们家的池塘还要好看。”鲍如走到廊下,到南怀珂身边和她聊天。
此时宴席并未正式开始,众人三三两两喝酒聊天,也算是社交的一种方式。
南怀珂见她笑得明媚活泼,想起她上一次也是将宴席放在千鸟亭中,周边环绕鸟语花香。这样多情的巧思,其实自己今天不过是偷学了她的一招半式。
此间草长莺飞万物勃发,满园繁花盛开一派熙攘热闹,鲍如白不喜拘束支开了下人,南怀珂只好自己陪着她谈天说地,一边慢慢摇着手中的团扇。
其实更多的时候是鲍如白在说,南怀珂在听。
对鲍如白,南怀珂还是比较冷淡的,很少主动去找她,也没想过要和她做什么知心朋友。倒是因为萧砚的关系,鲍如白十分喜欢粘着她说话,顺便乘机打听萧砚的事情。
这会子闲聊,像是最近又读了什么书,又学了什么针法,她都事无巨细一一说来:“下次你来,我教你鱼刺绣。”
“不必了,其实我很少做女红的。”
“不做女红怎么行呢?”鲍如白眨眨眼小声说:“不然想做个穗子、绣个荷包都不行呢。”
说来说去还是少女的那点小心思,南怀珂忍不住打趣道:“我想要,花银子买就是。我看你喜欢做这些东西,多半是想要送给你的掷果潘安吧。”
鲍如白双颊晕染得通红,啐了一口说:“油嘴滑舌,总是调笑人家……你既这么说,那他……他怎么还不来呢?”
“啧啧,自己凑上来的还说我油嘴滑舌,看看这会儿是谁想念的他不行?”
鲍如白又羞又急,上来就要挠她脖子,却忘了她是不怕痒的。此时自己腰肢一酥,反倒被南怀珂挠得只喊饶命,从椅子上一路滚到地上,半点千金小姐的仪态也顾不得了。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哎哟哟,不要欺负人家啦。”
直到鲍如白眼角含泪笑得嘴都歪了,南怀珂才停下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替她一边整理乱掉的鬓角一边说:“下回还这样送上门,把你按在榻上让你逃都逃不了。”
鲍如白气喘吁吁道:“下回我可不敢了,不对呀,明明是你取消我,这怎么倒像我错了一样,我都快被你绕进去了。”
二人都笑了起来,鲍如白滚得满头大汗正打着团扇生风,然见前头一只长着硕大翅膀的蝴蝶在花间落停。
“快看,好漂亮。”她低呼一声。
那是一只硕大无比的蓝色蝴蝶,翅膀周围是一圈黑,晕染到中间又是湖蓝色,双翅合起时像一枚稀奇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斑驳耀眼的光芒。
两人站在一旁静心观赏,那蝴蝶却忽然飞起往前头去了。
鲍如白顿时玩心大起,执着扇子就追着蝴蝶扑过去,那蝴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她的一抹倩影就追在后面旋转翩跹。
“鲍小姐!如白,当心池塘!”
左右都没有丫鬟,南怀珂生怕她追得太过专心一不留神跌下水去,只好自己追了上去。二人跑得飞快,蝴蝶一路引至园子东北角,两人都已气喘吁吁,只不过一人是为扑赶蝴蝶,一人是为扑蝴蝶的那人。
鲍如白浑身香汗淋漓早已失了兴致,停下脚步躲在蔷薇丛间甩着扇子一顿狂扇,恨不得把舌头都吐出来散热。
“看你还跑。”南怀珂赶上去一把扑住她才停下了脚步:“看你浑身都是汗,妆都花了。快去找了你的丫鬟换身干净衣服,否则到阴凉处风一吹是要生病的。”
“你瞧瞧你自己,也浑身是汗,呀,这脖子上还往下淌呢。咱们一块去吧。”鲍如白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擦着不停自额前底下的汗珠说道。
等气息踹匀一同往回去,走了一阵,南怀珂却发现手中的扇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掉就掉了,再拿把新的。”鲍如白随口道。
南怀珂告诉她,若是普通的扇子也就罢了,这一把是入夏时太后亲自赐给她的,上头的花纹嵌了金线缝就非常名贵,断不好说丢就丢。
当下她让鲍如白先去找丫鬟更衣,自己则循着扑蝶的路一路细细找去。
然而来来回回两遍却愣是没有找到,南怀珂少不得有些着急,加快步子小跑着又将四周搜寻一遍,却是一点收穫都没有,汗反而流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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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人找也不是办法,还是让小蝉他们帮忙一块寻,这样想着已到了方才院子的东北角,正打算往回走就听到有人问:“二小姐是在找这个吗?”
南怀珂一愣,却见萧凌迎着她走来,言笑晏晏间手从背后掏出,正拿着她的那柄团扇。
“原来是五殿下找到了。”她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扇子顺手扇了几下,只觉炎炎夏日热风阵阵也好没意思。当下就放下扇子,又取出绢帕去擦自己脖子里的汗。
香汗淋漓娇喘细细,少女的面庞因炎热而布上桃晕,站在蔷薇花丛前,更显得肌肤底子纯白胜雪,周身上下艷丽脱俗。
萧凌忍不住朝她走近几步。
为寻这扇子来回跑了几次,此时南怀珂薄软的衣服已沾了汗水,身上布料几近贴合,尤其是胸前一片,隐隐可见底下姣好的身材,汗水从胸膛滑落一路流进布料内。
赤热天气四下寂静,只有她头上的垂银丝流苏五彩宝石簪,随着头部的动作发出丁零噹啷清脆的声响。
这片景象落在萧凌眼底,忽然像有一团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他自觉已窥见她对权力的渴望,那么她渴望的当然也包括他对她的青睐,如此,这样的美人手到擒来。再不犹豫,萧凌探手到她腰后一把将她揽到自己胸前,低下头就往她唇前伏去。
第114章 一记耳光(二更)
二人近得已可以闻见南怀珂发间桂花油的香气,风轻无雨鸟语花香,阵阵的幽香撩得人心猿意马。
娇艷欲滴的双唇近在咫尺,萧凌凑上前去,然而唇部所及的却不是柔软的触感,一只白嫩的手忽然挡在他面前。
南怀珂在他将自己揽过去的剎那有一瞬间的花容失色,看着那张脸靠近,出于本能的就丢开扇子抬手挡住。
她试着将对方搂住自己腰的那只手推开,萧凌却无动于衷。无奈之下只能将腰向后仰去尽量远离和他的接触,同时警告:“五殿下,这是在南家,请你自重。”
萧凌正沉醉其中,脸上慢慢扬起一抹魅惑的笑容。
他府中的侍妾也好,外头的莺莺燕燕也罢,欲拒还迎的把戏没少见识,南怀珂的警告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仔细端详她冶丽的面容,脸颊线条顺畅饱满,带着一些尚未完全褪去的稚气,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即使抛开她的家世背景全都不提,单单就评价一个女子的外貌而言,毋庸置疑,这也是个人间尤物。
嘴脸含着暧昧的笑意,他反而抬起另一只手将她隔开二人的五指捏紧,脸一低,又朝着那诱人的红唇袭去。
“啪”!
没有温香软玉,随之而来的竟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南怀珂趁他发怔时终于挣脱了他的禁锢。
萧凌动作僵硬地摸了摸发烫的半边脸,如坠梦中,不可思议地望向她,人生头一遭,他居然被一个女子狠狠甩了一巴掌,真是极其羞辱!
那女子一双凤眼含着薄怒,脸上是不可侵犯的气势:“我说了五殿下,请你自重。”
萧凌这才明白过来,她方才的阻挡并不是欲拒还迎,而是全身心地在拒绝他。只是他会错了意,以为她和那些女人一样玩弄诱惑的战术。
可是她为什么?
她居然敢打他,居然会拒绝他的青睐,难道她不想从他手中得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殿下回席吧。”南怀珂抛下一句就走。
“站住。”萧凌如梦初醒一声令下,对方却没有留步,他立刻怒道:“我命令你站住!”
她没有理他,自顾自就往回走,萧凌的无礼让她不悦,然而没走几步手上就是一阵疼痛。后者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来面对自己问:“你凭什么不肯?”
巨大的拉力扯得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在他怀里,在两次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腕失败后,她沉默片刻冷笑着反问:“我为什么要肯?”
他未免也太骄傲,以为天下女子任他予取予求。
“你那样为我权衡筹谋,难道不是想要亲近我?”
南怀珂闻言瞪大眼睛,慢慢才平复了神色,原来如此,原来是萧凌误会了她的用意。
他以为女子的**无外乎如此,这倒也不是他的错。他的出身和环境造就他的眼界,一个皇子眼中的世人,一生都将为权和利而苦苦奋斗。
“殿下误会了,你的才智和身手确实优于常人,我想我们可以是盟友,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做你的女人。”
萧凌一时语塞,全然没有想到竟然是他自作多情。他紧紧抿着双唇,不让自己的狼狈表露出来。
五皇子正妃,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殊荣和位置,她居然轻飘飘的不屑一顾。
萧凌甚至思考过,家世智慧和美貌,无论从哪方面来说,目前她都的确是那个位置的有力人选,甚至在他考虑的几个备选中,她是最好的那一个。
南怀珂见他不再说话,淡然问:“殿下,可以放开我了吗?”她笃定他不敢乱来,不想下颚处却猛然一紧。
萧砚的另一只捏住她的下颚,强迫她看向自己道:“这不是你肯不肯的问题,是我要不要你的问题。”
主动权应该在他的手上,他不能容忍她这样放肆。
萧凌手上的力道非常大,南怀珂的下颚两边被他捏得生疼。她毫不怀疑如果进一步激怒他,他甚至有可能在冲动下捏碎她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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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知以自己的力量根本挣脱不开,她索性未再抵抗反而直勾勾盯着他不语。
萧凌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钳住她的脸,却见她仍旧只是倔强地看着自己。他将得不到回应的**倾注在手中,化成强大的力量去伤害她。然而面对这样桀骜不驯的表情,方才心底那团火早被浇灭。
在这种事情上他其实是不喜欢用强的,女人还是投怀送抱的最可爱。如果为了一桩消遣的活动还要费时费力,那就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他很满意这个盟友,并不想就此得罪。
做下这个决定后,他终于放开了她同时客气地说:“二小姐不要往心里去,方才我喝多了几杯酒,把你错当了旁人。是我的不是,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南怀珂下颚两边的疼痛还未消退,他就又变成一个玉树临风的谦谦君子,对面这张脸阴晴变化如此之快,不免叫人心惊肉跳。
他太猖狂了,南怀珂知道他没有喝醉。
然而如今她还不打算和他翻脸,岐国公只是臣子,她的确非常需要借用更有力的力量去打击潘家,比如萧凌这样得宠的皇子。他这样的人一定汲汲营营多年,只有让他和自己目标一致,她才能更快更顺利地报仇。
所以还是朋友吗?
南怀珂恢复神色说了声“当然”,随后离开两步曲了膝盖行礼而退。
他立在原处一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又想起他的那匹白蹄乌。
父皇将白蹄乌送给他的时候,白蹄乌也是桀骜不驯根本无人可以掌控。只要有人翻身上去试图制服,就一定会被掀翻下马,先后共有四个驯马师惨被踩断肋骨。
最后只有他可以驯服白蹄乌!
难以掌控的东西不是因为不能驾驭,而是因为没有遇到有资格相匹配的主人。驯服一匹不受驯的烈马,征服一个最好的女人,这其中的乐趣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懂。
萧凌的脸上渐渐蒙上一层诡异的阴暗:南怀珂,走着瞧。
人去无踪,这里虽然偏僻,但并非人人不可得见。而方才的一切,都被远处假山上的人尽收眼底。
萧砚看着两人相继离去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攒紧了手中的扇骨。管沖站在一旁看他满面肃杀的模样,这一次一个字都没有说、也不敢说。
第115章 襄王有梦(三更)
南怀珂回自己屋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重新整理发髻时,外面小牟说鲍如白来了。
知夏留在园子里掌管宴席的进程,这会儿陪着南怀珂的是小蝉。小蝉“咦”了一声说:“这鲍小姐还真是黏上小姐了。”
南怀珂想到外头热,连忙叫请进来。
鲍如白人未进内室声音先到:“怀珂,你怎么这么慢呀?”
原来因为南怀珂这边被萧凌耽搁了,而鲍如白先换过衣裳迟迟不见她来,故而问了她院落的方向自己寻过来。路上又遇见和孝公主,公主本来就是冲着崇礼来的,听说她要去找南怀珂就跟着一起来了。
“崇礼,崇礼!怀珂姐姐,崇礼呢?”
“崇礼去我义兄院子里了。”
“他又去找青儿玩了吗?”和孝柳眉倒竖噘着嘴问。
南怀珂本来还想带她去找崇礼,一瞧她起了小性子,生怕把这小辣椒带去得打起来翻天,又想到那个护妹如命的穆白——还是算了吧,忙着人去把崇礼喊回来。
鲍如白进了室内新奇,把屋子里里外外都参观了一遍。
先逛了一圈院子,接着看屋内的摆设。把霜丫头从头到尾摸了个遍,连尾巴都掀起来瞧了,霜丫头被抱在她怀里挣脱不得,急得喵呜喵呜叫。
就连崇礼都被她拉在手中左三圈右三圈细细看过。吓得崇礼一撒手就往屋里跑,一头扎进内屋瑟瑟发抖,直喊这个姐姐好奇怪。和孝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屋,边追边喊他来踢毽子。
前后折腾完一遍鲍如白才说:“东西都是好东西,可屋子里也太素了配不上你的身份,哪天我有空给你好好指导指导。”
南怀珂笑呵呵说“好”,二人就一同往宴席过去。
崇礼和孝两个孩子因对酒席不感兴趣,所以留在院子里自己玩耍,南怀珂让人准备了吃的备在凉棚下,并嘱咐双方的丫鬟好好伺候。
吃过饭众人到了花厅,门窗全部打开就能看见不远处的小戏台。
萧凌和萧砚的地位最高,因此坐在最中间,一旁挨着的是主办宴席的南怀珂,往下是鲍如白坐在她身边。两位皇子的另一边是南崇铭,怀秀和怀贞。
这三人本来是不想来的。
南怀珂并没有邀请南骏峨,帖子是直接下到南崇铭的手中,南崇铭起先还以为发错了,一家人围在一起看了半天才确认这不是误会。怀秀当场就说不能去,可是一听说五皇子萧凌也来,南骏峨和夫人要求儿子无论如何也要出席。
南骏峨身为长辈不好屈就自己主动贴上去,可是萧凌是他的贵人,既然帖子请里自己的儿子,那就一定要让儿子去。
南怀秀虽然基本已和皇室绝缘,可她自己还是对此怀着执着,最不济嫁给八皇子。将来八皇子封了王她大小也算是个王妃呀。因此台上唱着戏,台下的戏也颇精彩。
南怀秀端着酒杯款款几步走到萧砚面前,声音婉转举着杯子就要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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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如白在在一旁瞧见这一幕,同是女子的她又怎么会看不出对方的的意图。她心里着急,忙拉住南怀珂的衣袖晃晃。
南怀珂正聚精会神看戏,见她招呼自己,只好耐心顺着视线看去,南怀秀站在萧砚身边百般表现。
这个大姐啊,真是一丝一毫都不放过鱼跃龙门的机会。南怀珂微笑着对鲍如白小声说:“别担心,我瞧着你比她强多了。”
鲍如白抿着嘴,手指不安地搅动自己垂在耳畔的头发。
自己今日又不是主家,有些事情也不方便,这南家大小姐脸皮真厚,怎么这么好意思吶,好在八皇子看起来也不是很有兴致的样子。
南怀珂见她吃醋的样子甚是好玩,不由地笑着又偏转过头去看南怀秀和萧砚。
萧砚本来已经喝了一杯怀秀的敬酒,目光一转正和南怀珂对上视线。想起方才在园中看见的一幕,心里恨得火烧火燎,立刻又倒了杯酒回敬怀秀。
怀秀方才敬酒后见他并不多搭理自己,本来讪讪欲走,此刻听了这话心中一喜,连忙又对酒一杯。
萧砚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故意睨了南怀珂一眼。他知道她和怀秀不睦,想到方才她和五哥纠缠的样子就觉得浑身难受,所以也非要气气她不可。
南怀珂要和潘家结亲他并不生气,因为那不是她自己可以选择的,可是她却私下和五哥扯上奇怪的关系,这是为什么?
他看见了她赏给五哥的那一个巴掌,他不是糊涂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他从他们的言行中分辨得出,表妹和五哥之间有风月之事以外的接触存在。
按认识先后交情远近,都该是他萧砚离她更近。
潘瑞佳的事情他这样尽心尽力帮她,她竟还不把自己当做自己人。那天在鲍家在千鸟亭,他们遣开其他人又是偷偷摸摸在商量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和他说非要捨近求远和五哥接近?
南怀珂的言行让他恨得心里像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在咬,他要让她亲眼看看自己和她不喜欢的人交好的模样,也让她难受一下。
偏偏这种行为最直接的受伤对象是鲍如白,鲍如白见他主动向怀秀敬酒,气得嘟着嘴拉着南怀珂的手臂拼命摇晃。
南怀珂回应了她一句,又回头看了萧砚一眼觉得奇怪,她从来也没有见过萧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她读的出来,对方的眼中包含了愤怒和失望,并且全都是针对她的。
她被那双充满怨怼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心道我何时得罪他了,今日这人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别是在哪受了气跑到这里来装疯卖傻。
这时南崇铭开口道:“珂儿,你请的这戏班我看不行嘛,不过是个二三流的水平,这样的水准你怎么也看得下去?”
南怀秀站在萧砚身旁,得了便宜又卖乖说:“今日两位皇子在此,二妹这东做的不尽心不诚意吶。”
南怀珂闻言笑道:“大哥大姐有所不知,这戏班的整体水平虽然不高,可是其中却有一位名角很是厉害。我有意请她来给各位献艺,但戏班有戏班的规矩,不得单独外串搭戏就是其中顶要紧的一条,所以我只好连着整个戏班都请来了。”
南崇铭不以为意,这种不入流的戏班里怎么可能有功夫过硬的名角?他冷笑一声幸灾乐祸说:“我看你是被人骗了。”
“大哥放心,我保证这位名角一定让你看得瞠目结舌。”她缓缓摇着手中的团扇,意味深长地说:“且看着吧。”
第116章 津津乐道(一更)
南怀珂笃定的态度让鲍如白也忍不住好奇起来,一个劲地追问是哪位名角。
萧凌已经认出,台上正在唱着的就是他之前和南怀珂见识过的戏班——那个专唱玩笑戏的戏班。仿佛方才园内的龃龉不存在过一般,他笑着帮腔道:“这仿佛是我上一次和二小姐一起看的那个戏班?”
南怀珂笑着点头说是。
“那就好了,这戏班确实有一两个角儿功夫扎实很上檯面,等会儿必能让各位大开眼界。”
此言一出,怀贞的五脏六腑都快揉碎了,南怀珂什么时候都已经和萧凌去看戏了,而她还只能躲在闺阁之中对着才子佳人的诗词做空虚的白日大梦!
南崇铭也没想到有这么回事,二妹和五皇子私下的接触居然这样多,难怪今日能请得动五皇子来宴会。
怀秀就更不用说了,她实在没想到这个平日甚少与人交往的南怀珂,勾搭人的本事比她想像得厉害的多。她狠狠咬了一下腮帮,咽下一个不服气,又抬眼去和八皇子说笑。
南怀珂听了这话也笑着回望萧凌,不咸不淡说了几句一如平常。
萧砚偷偷瞧她一会儿和这个说话,一会儿和那个说话,最可恨的是面对五哥的坦然的笑容,真是明晃晃到刺痛人眼。可恨她在那边坐着,明眸中有花有酒有戏有笑,就是没有他!
她怎么看不出他不高兴呢?她为什么不来哄他几句、也对着他笑一笑?只要她对着他笑,他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可是她只顾着和旁人交谈,完全当他不存在。
突然“哐啷”一声脆响,是被子摔碎的声音,萧砚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南怀珂冷不丁一吓回头看去,见他正低着头看身上被酒水沾湿的衣服。本来正在为萧砚斟酒的丫鬟也吓了一跳,慌忙跪下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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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萧凌面色平静声音却带着威严道:“怎么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五殿下恕罪,八殿下恕罪,奴婢……”
萧凌这人面上平淡其实脾气甚大,南怀珂不疾不徐打断道:“天气炎热神思倦怠也是有的,惹了两位殿下不高兴还不快退出去?!知夏,找人带八殿下去偏厢更衣。”
她知道萧凌的脾气,绝不会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为所欲为,至少在这里,不是他想不想、而是她肯不肯的问题。
萧凌本来是要让人惩治这个丫鬟的,在他的府里,谁也不敢做事这样毛手毛脚。只是想不到她出声阻止,竟连这点小事也要和他拧着来?
他抬眼看她,却见她清亮的双眸含笑对着自己点了一点头。算了,毕竟今日她是东主,萧凌吞下一口气也对她报以一笑。
这两人的“眉来眼去”落在萧砚眼中已是忍无可忍,丫鬟本来要上来请他去偏厢更衣的,萧砚扬手一摆,那丫鬟吓得退后两步以为他要发作。却不想他只是起立说:“不必,我喝多了听不动戏了。”
南怀珂摇着扇子气定神闲地问:“那不如殿下去偏厢休息一会儿?”
萧砚气哼哼看着她心道,表妹啊表妹,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在生你的气。人人的心境你都能照顾妥帖,偏就我在你面前什么都不是,你是存心气死我就高兴了。
他偏过头对萧凌恭敬道:“五哥,我今天喝多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免得在这里扫了你们的雅兴。”
萧凌反倒是无所的,既然他想走那走便是,于是答应了。
萧砚往花厅门口慢行几步,本来还期盼南怀珂会起身送上一程,哪里知道她那边大戏正要上演压根没空理他,只是让知夏代为相送。
萧砚与谁相对都能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唯独对她,他真是一点章法都想不出来。
此刻见看她正聚精会神盯着戏台,半点也没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意思,气得在心里赌咒发誓,再要主动理她自己就是乌龟王八蛋。
南怀珂并不知道他心里气得发抖,仍旧慢条斯理看着戏台。
戏台的四根角柱上设雀替大斗,大斗上施四根横陈的大额枋,以形成一个巨大的方框,方框下面就是表演的戏台,顶上悬一朱漆描金的横匾“声满歌楼”。
台上几乎所有的木构件上都雕刻有琼花瑶草、祥禽瑞兽,非是这样精美绝伦的工艺,否则断配不上南家这样的人家。
雀替大斗下的三面观戏台上,戏班提调上场报下一出《小宴》。
吕布上场,鲍如白惊呼一声道:“哇,好俊俏的扮相!”
南怀珂以花厅内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调回答她说:“当然俊俏了,那是个女子。”
“啊,不是生旦?”
“是女伶。”
“嚯呀,”鲍如白兴奋道:“居然是女伶,你们快看她的功架,好足的气势呀。”
吕布翎盔上的五尺长翎子斑斓美丽,配合着台上角儿摇头晃脑的动作,左摆右拦展翅齐飞令人嘆为观止。细柳分枝、飞燕展翅、鲤鱼摆尾、银蛇飞舞、飞云盘花、凤凰绕枝等各种绝妙的程式,无一不令人拍案叫绝。
“二姐,台上的吕布是京中哪位名角?”南怀贞也忍不住好奇地问南怀珂道:“这样不入流的戏班里怎么会有这样的角儿?”
南怀珂甚为夸张地说:“你们不知道吗?她叫黄红玉,听说几年前她在京中名噪一时呢。”
“我知道我知道,”鲍如白接嘴说:“我以前看过一次她的演出,可是那个时候她的嗓子不是这样的呀。”
“那时候她的嗓音是很清脆,可惜……”
“可惜什么?”
“五年前她风头正盛时认识了一个风流子弟,据说那位公子貌比潘安,待她又极为耐心温柔,私下打赏一掷千金。这黄红玉从小学戏,师傅打骂体罚都是寻常事,一遭拥有英俊公子的温柔多情和多金,年轻女儿家哪里能不心动。很快二人便如胶似漆,耳鬓厮磨几个月自然就珠胎暗结……”
鲍如白听得津津有味,一见对方停下不说连忙催促:“好妹妹,快说快说。”
“这位年青公子出生极富豪门贵不可挡,戏子为贱籍,家中断不可能让他弄回一个下九流为妾,因此他一声不吭忽然就从黄红玉面前消失了。”
“娶戏子也不是没有的事呀。”鲍如白咕哝一句,显然是为一段姻缘被毁感到惋惜。
南怀珂笑道:“那是商贾人家弄回来当玩物摆着的,不算实打实的姻亲。更何况达官之家,尤其是那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家,或者——是家中有特别的家训,比如我们家这样。”
第117章 多情薄幸(二更)
南怀珂说完这话,眼神落在南崇铭身上。南崇铭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捏住椅子两边的扶手,用力大到手背泛起青筋失了血色。
南怀贞也好奇问:“既然戏子也不是不能买下来,黄红玉就没去找那位公子吗?”
“戏台之上或为君子小人或为才子佳人,有时捲起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惊涛骇浪。但无论怎样,锣鼓声一停也不得不转眼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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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那位公子对黄红玉只是逢场作戏?”鲍如白拧着眉,面上露出惋惜之色。
南怀珂嘆了口气说:“是这样没错,那位公子从未想过厮守终生,只骗她说自己是富贾之子,从来也没有真的坦白过自己的身份。可怜黄红玉一心一意等了他一个月也不见其人,这才明白自己成了负心薄幸故事中的主角,陪人唱了出好戏。”
“后来呢?”
“等到确认自己被抛弃时,黄红玉的身孕已有六月,此时强行落胎恐怕性命都要不保。无奈之下她只能从戏台上销声匿迹,偷偷生下孩儿。
一个未嫁姑娘带着孩子是何等艰难,后来她酗酒坏了嗓子,便只能流落到这种三流戏班里唱唱玩笑戏,勉强维持自己和孩子的生计。”
众人听了都是沉默。良久鲍如白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位公子是谁呢?”
大家都以为南怀珂将这件事情从头到位说了一遍,想必也是知道了负心郎的名字,因而都竖起耳朵去听。
南怀珂见众人好奇,想了想微微一笑说:“很遗憾我不知道,我想除了黄红玉本人,再无人知道当年的情郎究竟是谁了。”
听众里有人松了口气。
台上锣鼓喧嚣告一段落,南崇铭抬头看去,《小宴》已经唱完,吕布和貂蝉也已经下场。他擦了擦额头流下的汗起身往外走了两步。
“大哥你去哪里?”怀贞好奇问。
南崇铭愣了一下回头结结巴巴道:“我、我去更衣。”
萧凌瞥了一眼南崇铭魂不守舍的样子,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立刻将视线转向南怀珂。南怀珂的脸上隐隐约约有一种得意的神色,他太了解那种表情了,那是猎物掉入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中的亢奋。
萧凌又看了一眼戏台,心中恍然大悟,同时又止不住欣赏和欢喜。
她居然会这样做,那可是她的堂兄啊。他想起南怀珂说过的话,南家的其他人还有潘家,死活顺逆和她没有关系,她只对她自己负责。
果然如她所说的那样,她忠实地履行着这个信条根本不在乎旁人的死活。有趣,这个女子真是太有趣了。
南崇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花厅的,他脑中一片空白,眼前又浮现起五年前第一次遇见黄红玉的场景。
抛下霓裳羽衣穿着简洁的男装,英武非凡俊中带俏,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特别的女子,新的征服欲在心里燃起。
那时他还未正式进入仕途也不曾娶亲,常常背着父亲偷偷游荡,吃酒听戏捧角弄伶十足纨绔。遇见黄红玉后,他就常常捧她的场,最后更偷偷将她弄到手。
这件事没有其他人知道,只是没多久家中就给他订了一门亲事。他这才意识到南家是不能纳妾的,何况是这样一个下九流的戏子。
他不能反抗家训,所幸他从未向黄红玉和盘托出过自己的背景,所以他选择一走了之,走的干干净净毫不拖泥带水。
后台内,黄红玉坐在铜镜前发愣,她已经有五年没有登台唱过这齣戏了。这是她的拿手戏,也是南崇铭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唱的一齣戏。
想到方才台下那些远远拍手叫好的人,恍惚又回到了过去,她在台上风采绝然,台下追捧声经久不衰……直到遇见那个人,从来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唤过她的名字。
红玉,这只手钏送给你。
红玉,你这样真好看。
红玉,今晚我要留在这。
红玉,我有些话想跟你说……算了,没什么。
红玉,你最后再唱一次给我听。
“黄红玉,你来干什么?”最后这一声怪里怪气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拉回现实。
五年的分别,她为他生下一个孩子,而他给她的第一句话是厉声质问。
“黄红玉,你到底想干什么?”
和第一次见面一样,南崇铭再次出现在后台。不同的是,前一次他目光温柔,这一次却凶神恶煞。
“你……你?”忽然的重逢让她无法快速做出反应,黄红玉慢慢站起身,在她还不能表达出自己心情的时候,他的话将她重新打入万丈深渊。
“贱人,你今天是不是和南怀珂串通好的想算计我?”
惊恐和愤怒充盈在体内,南崇铭只要一想到这一切可能都和南怀珂有关,就觉得异常烦躁难安。她总是不安好心的,天晓得她如果知道这件事会做出什么耸人听闻的事。
“我……你……你这些年一直在京城吗?”黄红玉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只是和戏班一起来搭台演出,邀请他们的是上一次见过的出手阔绰的那位姑娘。
“你走,”南崇铭用力扯住她肩膀往外推搡道:“走,马上滚,给我滚出去!”
方才舞台上那么威武挺拔的“吕布”,此刻却期期艾艾哭花了脸妆。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像南崇铭不明白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哭着问他发生了什么,五年前为什么要离开她,今天又为何出现。
“你少废话,你想要什么?银子?”
“你在说什么?是我,我是红玉啊!”
南崇铭抬手将她头上的翎盔拔起摔在地上,觉得不解气又狠狠踩了一脚怒道:“这下你满意了?觉得恐吓到我了是吗?你不是说以后要离开京城的吗?现在跑到我家来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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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什么你家?这里……国公府是你家?”
“不错,他就是国公府的大少爷南崇铭。”二人争吵时,南怀珂已在不知不觉中出现在门口,正津津有味欣赏这齣情人重逢的好戏。
后台的人先前都已被南崇铭轰了出去,一路畅行无阻,就算有人也无人胆敢阻拦。
她款款拍着手中的团扇笑着说:“我想京中没有人不知道,岐国公府的家训是不准后代纳妾和豢养家妓的。黄老闆,这就是南崇铭离开你的理由,他从一开始就只想单纯的玩弄你而已。”
黄红玉也猜测过这个可能,可是她更愿意相信他有不得已的理由。比如被家人逼迫离开京城,或者——死了。
第118章 国丧苟且(三更)
“国公府的大少爷……你……”一旦得知了这个真相,曾经幻想过的比较美好的可能便顷刻崩塌。
从前相好时,她是有一息怀疑过他可能家中已有妻室,毕竟他对他家中的事总是三缄其口遮遮掩掩。但金银和蜜语的诱惑太过撩人,何况有妻室的男子在外风花雪月也不是新鲜事,因此她也就闭口不问。
南怀珂看着这两人,挥挥手招来隋晓说:“黄老闆,我看你再留在府上也好没意思,南崇铭方才的态度你也听到看到了,不如先去安顿好你的孩子再做打算。隋晓,把黄老闆带走。”
在极度的失望和震撼中,黄红玉已经无法思考何去何从,只能麻木的跟着隋晓离开,听从这姓南的一对兄妹给予她的又一次安排。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南崇铭问。
南怀珂笑着说:“哎呀大哥,你们父子真是如出一辙。二伯父就喜欢往陈大人的府上跑,你就在外面弄个私生子出来,父子两寸步不让,当我们岐国公府的脸面是粪土。”
这样语气轻松的讽刺南崇铭可不会觉得顺耳,他冷笑一声说:“怎么,又想告状?”
南怀珂忽然笑起来,像看着一个傻子一样地望着他。他怎么会以为她要跑去告状,真是太小儿科了。
实际来说,本质上南崇铭始终觉得她只是个局限在内宅的闺阁女子,虽然狠毒,但鼠目寸光。她能想出的招数无非是两种。
一,将事情曝光让他丢人。但是南崇铭赌她不敢,因为这牵涉到整个国公府的面子和百年声誉。
二,威胁他,让二房不要再和她作对,最近的冲突大约就是她婚事的问题。南崇铭仔细想了一下,第二点是南怀珂的当务之急,他也有利可图。他可以一边答应她会去劝说父母,一边暗地里解决了黄红玉。
等他自己的危机解除,他会让潘世谦好好“招待”她。南崇铭阴测测盯着她试探着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南怀珂笑着说:“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猜得到的,我想要你告诉二伯和二婶,别让我嫁去潘家。”
果然被他料到了,潘世谦冷哼一声说:“这有何难,我答应你。”
她瞥了眼屋内一熘烟的唱戏傢伙什,慢吞吞摸着椅背坐下,一脸和气地说:“大哥别答应得这么快,我还没说完呢。我真正要你做的事情是要你告诉二伯,嫁去潘家最好的人选是大姐——你的好妹妹南怀秀。”
“放屁,你说什么?!”
这话是南崇铭绝对想不到的,她要自保的同时竟还要推怀秀一把。南崇铭愠怒到:“这不可能,怀秀是我的妹妹,我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不可能?难道潘家不好吗?”
他当然不好说潘家不好,也不能说让南怀珂嫁过去是送死。他解释说这是父亲母亲为她未来着想的一片心意,何况选嫁人选已定也不便再做反悔。
他觉得自己振振有词,但这话在南怀珂面前是行不通的,没有什么是不能改的。
“大哥若是不肯照做,黄红玉的事我就保不住你了。”
他索性豁出去说:“你大可以试试,不过是玩个戏子而已,最不济又能如何?我始终是这个家的大少爷。”
好无赖的话,南怀珂笑道:“是啊,你永远都是大少爷。二伯为着明正法典是要教训你的,不过说穿了也就是骂几句或者打一顿。可是大哥,二伯这里可以打马虎眼,皇上那头就不好糊弄了。”
南崇铭心里一时没转过弯来,疑惑地看着她不语。
她笑道:“大哥真当无人知道实情吗?你和黄红玉的孩子是足月出生的,算算时间当时正是太妃薨逝国丧期间,受胎适在丧期。国丧期间举国居丧,饲主、嫁娶,官停百日,军民一月,可你……”
南崇铭往后退了一步撞在桌上:“你给我闭嘴。”
国丧同房的罪行虽然不到抄家流放的程度,可是足以让皇帝心怀不满,足以让南家被人耻笑。
知道他害怕了,南怀珂冷笑一声说:“让我猜猜当时的情形,二婶是诰命夫人,入朝随班按爵守制,鸿胪寺也忙的不可开交。两位长辈无暇顾及家中事宜,血气方刚的你就是在那时纵情纵性闯了大祸,还自以为瞒天过海不用担责。
我想请教,大哥身为朝廷官员国公府一员,国丧期间连圣上都不临朝,你却肆意包养外室纵情床笫之事,你想想这是什么罪名?顶着这一条天大的罪名再往回想想。大哥不遵家训在外包养戏子,最后竟还弃养亲生孩儿。一个负心汉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情本就该受千夫所指,何况还是国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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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以为这事捅出去不过是二伯责罚你一顿就完事了?你根本没看清楚这对南家的冲击力有多大,蠢货!如此阳奉阴违,外人会说我们南家空有百年家训,原来全是口是心非,是伪善!所谓清白门风都是装给人看的,假模假样的卫道士走在街上让人戳嵴梁骨。
人人都会指责我们嘲笑我们,说我们假清高真**。朝中同侪怎么看,金銮殿上的皇上怎么定罪,整个家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大哥,我真佩服你此刻还有闲心和我讨价还价,我要是你,早就自裁谢罪了。”
南崇铭被说的目瞪口呆,讷讷半晌问:“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南怀珂冷笑着看他,这是一辈子的把柄,只要她想,南崇铭就是他手里的玩物。她重复道:“我说了,要你据理力争让怀秀嫁去潘家,让她嫁给潘世谦。”
“这……父亲母亲主意已定,我怎么改变得了他们的心意?”
“这是你的事,怎么说服他们就看你的本事,而我只要结果。”
“如果行不通呢?”
“不能行不通,因为我会让你身败名裂。”
她不是开玩笑,她真的不在乎这些人的前途荣辱。南崇铭恨得牙根犯痒却不敢和她争执理论。他必须忍着,忍到他解决了黄红玉这个麻烦为止。
“好,我答应你。”双手在袖子里握成团,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南崇铭全身都在冒汗,却不得不维持体面。
“有大哥这一声好,做妹妹的一定为你好好保守这个秘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再没必要留在闷热的后台,南怀珂起身往外走去。
戏班的人都挤在外头等着进去换装,南怀珂回身笑道:“大哥快给人腾地方吧,难不成你也想上台唱一出‘沽名钓誉’和‘负荆请罪’?”
南崇铭脸色一时比一时难看,迟疑半天到底还是整整衣服,昂首挺胸维持着大少爷的傲气走了出去。
南怀珂跟在后头出去,越看他的背影越觉得可笑。二房想算计她推她进火坑,她就要他们祭出一个女儿来抵罪。
第119章 盛夏流萤(一更)
到了黄昏时分宴席散了,天气也开始凉爽下来,鲍如白又缠着南怀珂去她屋里坐了一会儿,南怀珂不胜其扰,终究还是耐住性子陪了她一会儿。
和孝公主也到了不得不回宫的时辰,拉着崇礼的衣服不放,非要他答应下次入宫陪自己玩。恰好穆青从院子外头跑进来喊了一声:“崇礼,咱们去踢球吗?”
一听是声娇滴滴的小姑娘的声音,和孝立马回头一瞪眼道:“你嚷什么,没看到本公主在和崇礼说话吗?”
穆青等了一天才听说二小姐的宴席散了,等把手头的功夫做完就急忙跑来找崇礼玩。刚转过照壁,却见院内围了一大批丫鬟女官,慌得小姑娘家撒腿就要往外头逃。
“拦住她!”
宫女听了和孝的吩咐,七手八脚就上去围住穆青,穆青吓了一大跳,转过身跪下磕了个头道:“民女有罪,不知道公主还没走。”一边手里还捧着一个沉甸甸的寒瓜。
“走?我为什么要走啊,你是谁。”
“民女……民女穆青。”
原来这就是“青儿”啊,最近崇礼一直在和她作伴。和孝眼中嫉妒的小火苗是忍都忍不住,上前一步刚要发难,身后南怀珂忽然问:“青儿,峰少爷应该已经放衙了,晚饭你们都替他准备好了吗?”
照顾陈锋是他们兄妹的本职,穆青连连答是,又说她今天特地给少爷做了番茄牛腩,末了捧着手中的瓜说:“这是峰少爷特地嘱咐放在井里的凉着的寒瓜,说先冰一天再给小姐送来,如今小姐可以用了。”
南怀珂瞟了一眼和孝,见她小嘴撅着斜睨穆青,于是笑着对穆青说:“可巧了,晚饭小厨房做了一道芙蓉豆腐,清爽可口,我正想着送一份给陈锋。你现在就端了带回去吧。”
穆青还不太确定自己应不应起身,看看南怀珂又看看和孝,低下头吱吱呜呜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南怀珂让知夏亲自上去搀扶,她才起身低着头去了小厨房。
和孝公主哼了一声转身问:“怀珂姐姐,她就是青儿呀。”
南怀珂这才走上前笑着说了声“是”,又将穆青的身世说了一遍。
和孝听说她的身世这样不幸,本来燃起的敌意一下子倒偃旗息鼓了。看着穆青捧着一个装了小菜的摄丝盒子离开,自己嘟囔半天就忘了不快,又去和崇礼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最后才依依不捨离开。
夜里准备安置,知夏铺了床放下帷幔问南怀珂说:“小姐真的放心大少爷吗?怀秀小姐可是他的嫡亲妹妹,他多半是口是心非的。”
“我知道这人是口是心非,他必定转身就要去寻黄红玉,等把黄红玉的嘴封上,他一扭头就会对我抵死不认帐的。”
“若果真是那样,小姐预备怎么做?”
“你放心吧,”南怀珂上了床说:“他就算翻遍京城也找不到黄红玉母女,黄红玉今天一出南家就被陈锋带去藏得严严实实了。”
南崇铭根本不可能找到黄红玉,就算是逼,南怀珂也要让他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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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唯一不确定的麻烦点在于,南崇铭虽然可以说服二房夫妻,可是潘家肯不肯娶南怀秀才是最大的问题。她可以控制二房,却控制不了南家之外的北安伯夫妇。
眼下对于潘家的当务之急,自然是要他们放弃娶自己过门的打算。为了这事,前先日子她才特地去了一趟上清宫。只要那位袁道长不食言,她就有信心动摇潘家的念头。
“知夏,我这里没什么事,今天你忙了一天了,快去休息吧。”
“好,那小姐也早些休息。”知夏起身吹灭几根蜡烛,这才退了出去。
南怀珂接着想了会和潘家的旧怨,忽然又想起父亲来信末尾的那句话。正烦恼间知夏又进来了,手中还捧着一个用黑布包着的物事,大约小花瓶的大小。
“小姐,这是八殿下今日送的礼,方才忘记拿出来了。”
今日是南怀珂头一次做东,每位出席的客人都送了一份薄礼略表心意。晚上知夏已经清点了礼物,萧砚送的应当是一串手钏,这会怎么又多出个东西?
知夏解释:“这是八殿下临走时亲手交给我的,说是额外的一点心意要我务必交到小姐手中,并请小姐晚上拆开亲观。”
南怀珂接过东西,面前忽然浮现起萧砚看向自己的哀怨的眼神。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啊,何曾对她露出过那种情绪,这小子今天到底怎么了?
“你送八殿下出去的时候他还说什么了?”
“没有,”知夏认真回忆着说:“不过我总觉得殿下看起来不太高兴。小姐,是不是宴席上哪个环节怠慢他了?”
“不会的,你安排的都很妥帖,五殿下也很满意。我想大概是他小孩子脾气发作吧,除了九皇子,他是兄弟中年纪最小的,又有太后疼爱,因此总是有些稚气的小性子。别多心了,快去休息。”
知夏起身将垂下的帷幔叠到褥子下压好,又检查了一遍窗缝才退了出去。
南怀珂看了一眼手中的礼物,慢慢拆开包在外面厚厚的布。
随着布条解开,里面逐渐透出一丝亮光,等到完全拆开她才发现,那布里包着的原来是一个几近透明的玲珑琉璃瓶,晶莹剔透非常罕见。
而真正让她惊讶的并不是琉璃本身,而是瓶子内部装着的东西。
随着布条被完全扯开,瓶内盛着数不清的星星点点闪烁着迷人的萤光,迅速照亮帷幔内这一方小小的世界。
昏暗的室内,只有她的床铺透出奇异的光亮。
无数流萤在瓶中发出绿莹莹的光芒,像一盏盏灯笼。而光芒经过琉璃的折射,反而比夏夜直接在草丛树林间看见的景象更加如梦似幻。
萧砚将流萤放进瓶内当作礼物送给了她,就像将触摸不到的盛夏光年交到她的手中,这比今天任务一个人送给她的东西都要体贴用心的多。
南怀珂爱不释手地捧着琉璃瓶子,必须承认,她非常非常喜欢这件礼物,以至于内心竟开始觉得不安起来。
萧砚的心思这样细腻,可是作为回报,她的言行就差劲许多。今天她明明是注意到萧砚的不快的,却只顾着自己而没有上前问一问他缘何不高兴。
那个傢伙……她忽然想到他孩子气的表情,脸上忍不住泛起一个细小的微笑。
她将装着流萤的瓶子放在床头,在静谧光芒的笼罩和这份细腻心意的陪伴中,很快进入梦乡。
第120章 议婚人选(二更)
不出南怀珂所料,南崇铭并没有立刻履行他的承诺,而是加派人手全京城去找黄红玉。
然而前前后后折腾了十来天却连一个影子都没有扑获到,他这才死心,晓得她是不会轻易给他一条生路的。
可是真的要因为这项把柄,而劝父亲母亲将联姻的人选改成怀秀?南崇铭认真思考数天,其实对怀秀来说,这也不失为一个上佳的选择。
南怀秀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大家闺秀,生得又美,虽然生父官职并不显赫,但是国公府大小姐这个头衔,攀个皇子侧妃甚至勉强点贪个正妃也不是没有可能,她自己也一向是朝这个方向努力的。
可是御猫案彻底粉碎了这个可能,她得罪的直接人物看似是南怀珂,深究其中,真正见罪的其实是皇帝。皇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要这样一个心肠歹毒、下毒谋害堂妹的儿媳。
被罚去庵堂静修半年,更是坐实了下毒的罪名和皇帝对她的厌弃,如此一来,很难有侯门公府之家肯主动向她求亲。
毕竟没有人想要一个被皇帝降罪过的媳妇。
话说回来,以她的家世嫁一个普通官吏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以她的心性却是绝对不肯接受从皇子到衙门小吏的落差的。
如此,她的终身大事其实是二房最头疼的问题,为这,二房母女背着人也没少用最难听、最恶毒的话诅咒南怀珂。
然而若是南怀秀能嫁给潘家那就大不一样了,那么二房就算脱离长房也可以攀上北安伯这个亲家和靠山。放眼京中在怀秀可以选择的范围内,潘家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潘家的头衔虽然乍听比岐国公低,但手握重兵守护大齐重要关卡的意义和岐国公是不相上下的。要是可以将怀秀嫁去换得婚盟,这确实是比嫁南怀珂要划算有利得多。
予潘家而言,与其敲锣打鼓娶个必死的南怀珂过去、还要耽搁潘世谦几年,不如娶一个可以真正当儿媳妇的人要更切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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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崇铭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父母当然是不同意的。
他一连劝了几天,这日恰好两个妹妹也在,南骏峨和二太太还没有说话,南怀秀第一个跳起来怒道:“不行不行,大哥你在想什么啊,潘世谦那个人我才不要嫁给他。”
南崇铭冷笑一声说:“你还不要嫁给他?我怕人家未必肯娶你。”
“他?他凭什么不肯娶我?”
“你问问现在京城的公侯之家,哪个敢娶你?”
“我可是国公府的大小姐。”
“秀儿,我看你是当了十几年大小姐当糊涂了。岐国公真正的嫡出长女是南怀珂,你只是个挂名的府内大小姐。”
南怀秀瞪了哥哥一眼,转身拉着二太太的手说:“母亲你看看哥哥,他怎么这么说我嘛。”
二太太摇摇头劝她不要多话,南骏峨却说:“其实崇铭说得也没有错。”
他这几天一直在考虑儿子的提议,其实儿子没有说错,如果潘家肯将婚事的对象换成怀秀,这实在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他摸了摸鬍子眯着眼说:“秀儿也已及笄,确实是婚嫁的好年纪。你若能早日寻得如意郎君,你母亲和我也算放下一桩心事。”
怀秀立刻着急道:“我才不着急嫁,如今把那个烈货嫁去潘家,除去父亲母亲的心头大患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南骏峨沉默着没有答话。
南崇铭看出父亲的犹豫,想了想开口道:“话不是这么说,为我们二房计,为父亲的前程计,我想都不能将南怀珂这样草率的嫁出去。”
二太太问:“崇铭,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母亲,难道你们都忘了一个月前南怀珂办的宴席了?我们家办宴什么时候请的动五皇子?还有那之后的一个月,五皇子隔三差五就送点东西过来,不是花房培育的新品种,就是皇上赏他的新奇玩意儿,全部都是送给南怀珂的。
凡此种种做的这样明显,五殿下的心意不言而喻。今天两位妹妹也在,都是一家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二房一直有意亲近五殿下,如果贸然将南怀珂强行嫁给旁人,岂不是摆明了让殿下难堪,过去的一番心思恐怕全都要断送在这件小事上。与其让殿下记恨,还不如顺水推舟将她留给殿下。”
怀贞低下头不发表意见。
“呸!”南怀秀恼怒道:“让她做王妃?!”
南崇铭冷笑道:“论家世、论容貌,南怀珂做个王妃足以担当得起,你不能因为自己恨她就觉得她配不上。”
南怀秀深深吸上一口气,瞪着地上默不作声。她知道大哥说的是对的,可是她咽不下这口气,让她眼睁睁看着仇人扶摇直上真是万般难以忍受。
南崇铭道:“如果这次我们肯主动放过她,也算给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我想这人情总归有一天是有用的。”
屋子里一阵沉默,每个人都在心里默默计较这件事情的得失。
良久,二太太迟疑着提出一个问题,南潘两家联姻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此时突然作罢,外人恐怕会恶意猜测其中的原因。而且她已经答应了潘家,此时作罢恐怕于两家关系有害。
“所以我才提出秀儿是议婚的最佳人选,母亲大可以和潘夫人讲清,娶我们秀儿才是真正的两家联姻,这不是更好吗?”
南怀秀道:“可是我不喜欢潘世谦。”
“婚姻大事传宗接代,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南骏峨突然说:“难道放眼京城,你还能找到比北安伯更好的夫家?”
南崇铭心中一喜,父亲这就是认同了自己的想法。可是说服潘家……他自问没有这个本事。
他想起前几天南怀珂的话。她告诉他,只要他对二房夫妻晓以利害,潘家她自有办法。
“我不嫁我不嫁,潘世谦那个人你们还不知道吗?芝麻丁点大的事情他都容不下,我不要这样的夫君!”南怀秀总算还头脑清醒,晓得要为自己的终身幸福据理力争。
这时厅房外头宋妈妈走进来,看了一眼座上脸色各异的四人小声通禀,说是北安伯府来人了。
“是为了婚事遣了媒人来吗?”二太太问。
“不是媒人,是潘夫人亲自来了。”
潘夫人亲自来了?六礼中间的进程,一般是由媒人代为完成的,潘夫人却亲自来了……众人互看一眼,觉察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第121章 诡异命格(三更)
二太太步履匆匆往自己院子回去,身后宋妈妈紧跟着。
“潘夫人神色如何?”她很担心,心里总觉得出了什么问题。
宋妈妈答:“潘夫人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妥。”那也是个人精,真有什么还能让她一个奴才看出来?
“那媒人呢?”
“并没有媒人,潘夫人是自己来的。”
二太太皱眉不语,没有带媒人自己来的,莫非不是为了婚事?不是为了婚事,最近又能有什么特别事?
因为方才的那席谈话,此刻她心心念念都挂在两家的婚事上,潘夫人的突然造访更是让她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感觉。崇铭说的话是有道理的,可是真的要这么做吗?秀儿又不情不愿的,她和潘世谦都是急性子,两个人能相处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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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怀揣着重重心事回到自己住处,潘夫人已经在厅堂小坐了一会儿,丫鬟早已端上好茶招待。此时她正把玩着茶盖独自出神,一听外头的动静就知道是二太太来了。
免不了先是一阵寒暄,二太太仔细检查对方的神情,见她果然一切如常,只是眉眼之间有些不安的神色。
“潘夫人今日来是为了两家的婚事吗?”等丫鬟端上另一盏茶,二太太客气地扶着她坐下,自己也走到茶几一旁坐了。
潘夫人摸着自己袖口暗线缝制的精巧福纹含笑不语,二太太会意对宋妈妈道:“你们都退出去,我和潘夫人说说体己话。”
人都出去后,潘夫人这才说:“这个……我今日来是奉了我家老爷的意思来的。”
“北安伯吗?”
“自然是他。”
对方搬出了北安伯,二太太觉得事情不小。她心里有些不安,客气地询问这样热的天气,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要亲自跑这一趟。
潘夫人的眼神有些飘忽,在两次张嘴闭口不语后终于说道:“南夫人,我想咱们两家这门亲事还是算了吧。”
不知为什么二太太心里松了一口气,大约是儿子方才的那一席话说动了她的心,她下意识的想把这门亲事留给自己的女儿。
只是潘家平白无故想要放过南怀珂,这事不可谓不古怪,她到底还是要问一问的。
“这是什么道理呢?两个孩子的庚帖都已经交换过了。”
潘夫人早就料到对方有此一问,于是半真半假的回答说是两个孩子的八字不合:“请了上清宫的道长看了八字,说那丫头的八字太凶。虽说这次结亲的目的不单纯,可是到底是明媒正娶的婚事,总得为世谦考虑考虑。”
潘夫人没有说出来的事情是,南怀珂的八字不是“太凶”二字这么简单。
上清宫的袁道长今年五十有余,精通山、医、命、相、卜五术,阴阳八卦的本事绝对不是普通江湖术士可以比拟。凡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儿女六礼问名时,通通都会请他算上一算卜问吉凶,而他肯不肯卜问还得看他的心情。
潘夫人至今想起那天的事情仍旧觉得后嵴发寒。
那天她亲手将两个孩子的八字交到袁道长手中,袁道长先看了潘世谦的八字并没有流露什么异样,再看南怀珂的八字时脸色显然就变了。
不过不是恐惧,而是有些不高兴。
“潘夫人,”袁道长明显不悦地质问:“如何戏弄贫道?”潘夫人忙问是出了什么错,袁道长说:“既是六礼问名,如何拿一名往生者的八字给老道卜算。”
潘夫人一惊,明明是南怀珂的八字,怎么成了往生者了?
可是毕竟袁道长德高望重,她不敢明说对方看错了,只能客气地解释说这是未过门的儿媳妇的八字,请道长看看吉凶。
袁道长沉默片刻摇摇头说:“不可能,贫道很确定,这八字的主人肯定已经不在人世。”
潘夫人脸色大变,忽然想起南怀珂从小生在海疆,去年秋冬才回到京城。莫非,那是假的国公之女,而真主其实已经死了?
不过她很快否定了这种荒唐的想法,因为南怀珂生得很像当年的昭惠郡主,而南崇礼也不可能不认得自己的姐姐。
“不过奇怪……”袁道长掐指算了一下忽然出声。
“道长,什么奇怪?”
“哦,没什么。”袁道长干咳一声问:“这真是府上议婚对象的八字?”
“不错,是他们家人亲手交给媒人的。道长方才说她已经死了,这……”
袁道长想了想圆话说:“我方才说她已经死了,那是因为此人八字极阴极凶,多半是要英年早逝。如果还在人世,那就会剋死她身边的所有人。”
潘夫人浑身一阵凉意,对于袁道长的名声和本事,京城所有人都是深信不疑的。他都这么说了,那这还了得?!
“道长没有看错?”
袁道长冷哼一声起身说:“夫人若是不信,何必还要再问贫道。”
“袁道长请留步。”潘夫人连忙致歉:“请道长原谅我口不择言,我是担心自己的孩子所以才脱口而出,并不是质疑道长。那……这八字的主人当真娶不得吗?”
“贵公子八字太轻,此女八字太重且凶,若强行迎娶此女子,公子必定英年早逝,府上家破人亡也是必然。”他说完眯起眼又看向桌上的那张纸。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绝对没有看错,这八字的主人确实应该已经死了。所谓要么英年早逝要么未死克人,则完全是他胡诌的。
这副八字,纵观其命格全局,若能与未来夫婿阴阳互补相生相配,则旺相有加正是天然之大合。而且此人命格极重,本该贵不可言享尽奢荣,偏偏结果却不是这样。
从八字上看她的命运被强行扭曲,生前应该过得很不如意,且受尽凌辱死于非命。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死后有一缕幽魂含冤不散还在世上游荡。
更为诡异的是,八字主人生命线中断之后,往后的命运便如坠雾中,即使本事如袁道长,也根本窥不见那缕冤魂终是魂飞魄散、还是旁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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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道长想起当日在观里见到的那位南二小姐,那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真人,又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命格八字?
其实当日见面时看了她的面相,袁道长当场就已隐约有些奇怪,只是并未表露。
那少女眼角尖锐,眼尾一颗红痣尤其妖异,这是典型的克夫之相;但与此同时眉清目秀鼻头尖而有肉,又分明是帮夫旺夫的面相。如今再结合她的八字来看,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当真是诡异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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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每日三更说到做到,嘻嘻。
第122章 另有其人
潘夫人被袁道长一通批註吓得不轻,她再想报复南怀珂,也不愿意拿儿子的性命和全家的安危冒险,可是送走袁道长后左思右想却又不甘心。
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对方害了她一个女儿,这样的仇恨是不可能一朝一夕平息的。
袁道长的卜算之准是出了名的,而且他也轻易不肯为人卜算,这次是她三顾茅庐才求动了对方,想不到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她不愿意轻易放弃这个大好机会,这是肆意折磨报复那个丫头最好的手段,不要说她,就是北安伯也轻易不肯放弃。
心有不甘的潘家为了再次确认袁道长的批语,特地找来最近风靡京城的葛菇青。葛菇青相貌堂堂看起来颇为可靠,穿着道袍迈着大步就进了院内,四下一瞧不等潘夫人发话便率先开口道:“恭喜夫人了。”
潘夫人一愣:“喜从何来?”
“府上要有嫁娶之喜。”
潘夫人只说请他来卜卦,并没有明说是为婚事。只是潘南两家议婚也不是秘密,他会知道也不奇怪,因而潘夫人没有往心里去。
葛菇青掐着指头算了一算又笑道:“三春草木如人意,万里河流似利源。看来府上要迎来的是一位贵人。”
这话潘夫人倒不能不放在心上,袁道长才说南怀珂是个克夫命,怎么葛菇青倒说是要娶贵人了?潘夫人到底还是更偏信袁道长更多,因此心下狐疑,这年轻小道士到底行不行?
等到葛菇青细看了南怀珂的八字,潘夫人的疑虑算是消了一大半,因为葛菇青第一句话就是:“哎哟,这是克夫之命。”
“这八字的主人克夫克亲,娶回家来是要闹得家破人亡的。”
那就对了,袁道长也是这么说的,这下潘夫人彻底相信了这个批命,南怀珂绝对不能进潘家的大门。但是还有一点说不通,方才葛菇青明明说过他们家将要迎娶一位贵人。
“葛道长,你方才说的婚嫁之喜,还有什么贵人……这……”
“是,”葛菇青笑着说:“府上要娶的另有一位贵人,不过并不是这八字的主人。潘夫人,可否借笔墨一用?”
潘夫人让下人取来笔墨纸砚,葛菇青润了笔在纸上写下一串东西说:“这是我算出的那位贵人的生辰八字,出生虽然一般,但生怀贵人命,日主偏强、财官为用、旺夫旺家。”
事后潘夫人将两位道长的话原原本本转述一遍,北安伯冥思苦想两日,也认为身家性命大过一切,因此才要她来推掉这门亲事。
二太太倒不觉得失望,她想到了怀秀,因此装作为难的样子说:“眼看要过文定,这时候终止议婚很难办啊。”
潘夫人不以为意,什么事情也没有潘家的安危吉凶重要。她一想起袁道长说南怀珂的八字是个死人就觉得周身一股凉意,连南家的门槛都不想跨入。
“我看就算了,凡事大不过天,她的八字不好这就是天意。”
“那如果换一个议婚的人选呢?”
换一个人选?
二太太道:“两家联姻的消息京城都传遍了,要是此时潘家提出作罢,外人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潘夫人听了有些为难,对方这么说就是要潘家对这件事情负责到底,可是南怀珂……
二太太和气地说:“说穿了,外人也搞不清这次我们要嫁的是哪个姑娘,这样贸贸然作罢,外人要是以为我们南家的女儿有什么毛病,以后都不肯来议婚那就不好了。潘夫人也要为秀儿和贞儿的名声着想呀。”
“南怀珂我们潘家是肯定不要的。”
二太太赔笑道:“我明白,那要是不娶她呢?”
“不娶她?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不如婚事照旧,潘南两家若是能继续议婚,大家都不伤和气。”
这话是没错,国伯和国公两家如果能成为亲家,那将组成一个非常强大的同盟。自从听说潘瑞佳从庵堂偷偷逃走失去联繫后,潘家就彻底当她已经死了,结盟的希望全都落在儿子身上。
大儿子已经成亲,二儿子远在边陲,剩下的就是三儿子潘世谦。可是不娶南怀珂娶谁?潘夫人看向二太太,难道对方是在考虑自己的女儿?
“你新提的人选是……”她试探着问。
“我们怀秀已到及笄之年,和你们世谦又相识多年,二人都活泼好动,我想这两个孩子是非常合——”
“不行不行。”二太太还没说完,潘夫人就打断了她。
她早该想到对方的意图了,可是南怀秀算哪根葱,她说来说去不过是鸿胪寺卿的女儿,地位尊荣根本比不上正经公侯的女儿。何况要不是她教坏了瑞佳,瑞佳也不至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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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二太太一副尴尬的样子,她意识到自己将话说得太快太满,连忙改口道:“我知道怀秀是个好孩子,我是说这事我做不了主,孩子的婚事还得问过我们老爷的意思。”
二太太深知这事不能急躁,对方才来退亲她就提出换一个人选,就是吃菜也得让对方消消食再换下一道。如今对方没有立刻拒绝,不能说没有转圜的余地,若是真能成事她也算对女儿尽心了。
二太太本来僵硬的表情立刻堆了笑,客客气气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问问国伯的意思,这样婚事的进程也不耽搁,咱们两家还是可以成为儿女亲家。”
潘夫人不打算久留,随便敷衍了几句就要告辞,临出门前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葛菇青才说潘家将娶一位出身一般的贵人,这边二太太就提出南怀秀,莫非冥冥之中天註定?
来都来了,还是弄清楚比较好。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条递给二太太说:“你看看,这生辰八字你可认得?”这是她本来准备离开南家后再去找葛菇青用的,让他算算这位贵人如今身在何处。
二太太不明所以,将纸条上的字看清了疑惑地问:“秀儿的八字怎么会在你那?”
“这是你们秀儿的生辰八字?你没看错?”
“我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弄错呢?”
“你确定?”
“那是当然。”
日主偏强、财官为用、旺夫旺家,那个贵人命的八字居然是属于南怀秀的?莫非世谦的缘分会是秀儿?潘太太目瞪口呆,这绝对是今天意料之外的发现。
幸好方才没有断然回绝,事情还能有商量的余地。潘太太匆匆告辞也不打算再去找葛菇青了,她要先将这个重大的发现告诉北安伯。
第123章 环环相扣
五日后青弋江一个巷子里,葛菇青往里走,走到底里头停着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子。葛菇青走上前去在窗框上敲了两下,里头传来一位姑娘利落的声音:“来了?”
“是,姑娘,昨天潘夫人又找过我。”
“她又找你干什么?”
“还是为那张八字的事情,问我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旺夫。”
“你怎么回的?”
“当然是按二小姐的意思,说你克夫,那个人旺夫。不过……”
“说。”
葛菇青愣了一下,想起自己面对潘夫人的一切应答都是这名神秘的女子授意。他唯一不知道的是自己看到的和写下的那两个八字属于谁,轿子里的人并没有告诉他前因后果。
“不过我从潘夫人的意思里听出,北安伯仿佛并不看好八字的主人,他不太同意那桩婚事。”
轿子里沉默了一会儿答:“嗯,知道了。”
“京城会卜算的不止我一个,若是潘夫人再找其他人验看……”
“这不需要你操心,拿去。”窗帘掀开一角,从里面递出一张银票:“这是答应你的剩余银两,走罢”
“多谢。”葛菇青收好报酬转身,走了两步犹豫片刻又返回问:“姑娘,潘夫人拿给我看的是谁的八字?”他虽不及袁道长,可基本的本事还是有的,那张纸上的生辰八字确实应该是个死人。
“无论你看见了什么,都忘了它。”
葛菇青听她话语之间带着点煞气,说话又干脆利落,心想闲事莫管还是赚快钱要紧,因此道了声“告辞”就快步离开。
知道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轿子里的人才钻了出来往一旁的后角门闪了进去,随后又从另一端翻墙而出,自自在在走在街上。
一路穿街走巷进了一栋酒楼,拾级而上到一处雅间门口,她推门而入,里边的人回头见了她道:“是隋晓回来了。”
南怀珂和陈峰正挨着临窗栏杆旁对坐饮茶。
这是整个酒楼风景最好的一间雅间,正面青弋江,还可以越过江对面的山林看见国清寺内的国清塔,东面可见熙熙攘攘的主街,西面可见城楼。
今日南怀珂说要来,陈峰特意留出最好的一间给她。
隋晓将和葛菇青的交谈说了,末了补充:“听她的意思,纵然有那张八字,潘家也并不满意大小姐。”
南怀珂点了点头并不觉得意外,北安伯不会为区区良缘之说随意安排儿女的婚事,这点她已经想到了。
于这样的大家来说,儿女婚约就是交易,必须千挑万选,重中之重就是身家背景。二伯一个四品官虽然出去也颇有几分面子,可是在国伯面前确实算不上什么。
“小姐,万一潘夫人又去找别人问八字呢?”
“你放心,她什么也不会问到的。”
袁道长答应了她不会再出面,剩下京城报的上名的而贵族们又会去请的术士也不超过一只手,且都是葛菇青这种沽名钓誉之徒。只要有银子,想封住他们的嘴并不难。
不管南怀秀那条线进展如何,就目前来说,环环相扣下潘家已经坚信,迎娶南怀珂是个非常糟糕的主意。
隋晓退到了门外,陈峰问:“小妹,上清宫的袁道长怎么会肯帮你这个忙?”
那日去上清宫祈福,南怀珂避开人去见了袁道长,将自己面临的困境以及和潘家兄妹的矛盾和盘托出。她请袁道长帮忙的只有一点,如果潘夫人找到他协助问名之事,请他一定要帮助自己避开这场不怀好意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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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微笑着说:“我听父亲说过,二十年前他于袁道长有大恩。父亲十分有远见,虽然他没有在给二伯的书信中直接拒绝,却暗中给我留了后路,他在书信中也说起,若有需要可向袁道长求助。”
只是南怀珂深知,袁道长这样清高的人绝不会帮着自己去害南怀秀,所以她才将主意打到葛菇青的身上。如今京城风头最盛最高调的葛菇青,潘夫人一定会去找他。
陈峰道:“这件事关键还是北安伯,命格这种东西,坏的会信、好的就未必了,只要他不点头,南怀秀就不可能嫁去潘家。
“是。”她端起茶盏又放下,看来这件事还要多下一点功夫才行。
陈峰考虑一会问:“南崇铭那边怎么说?”
她回过神嗤笑一声说:“他呀,你别小看他,我本也以为他是个草包,可是他居然说动了二伯二婶。对了,黄红玉和那个孩子怎么样?”
“孩子很好,听说黄红玉每天除了哭就是哭,嗓子倒的更厉害了,看来她是不准备再唱戏了。”
南怀珂垂下眼没有说话,如果不是她设计让那两个人重逢,黄红玉此刻还能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幻想南崇铭是有不得已的理由离开的。
“是我把黄红玉的假想打碎了。”她竟忍不住嘆了口气,大约是以过来人的身份感嘆一下另一个女人的不幸。
陈峰劝解她道:“你不必觉得心有不安,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南崇铭。”
“是,的确是他。”她愣了半晌回答。
重生后的每一天她都在给自己洗脑,所有人的生死荣辱和她都没有关系,只要对她有利,她就该拿来毫不犹豫地垫在脚底。
可是黄红玉的事情却让她产生了愧疚的情绪。
黄红玉陷入的这场必输的爱恋,就像自己前世掉入的那场必死的婚姻一样令人绝望。南怀珂撕破最后的遮羞布,将真相**裸地呈现在黄红玉面前,就像前世潘夫人将联姻的真相告诉她。
她当年苦苦恳求潘世谦将她停妻休出放她自由,可是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的虐待,那些难以启齿的折磨耗尽了她所有的希望,逼得她无比盼望死亡的来临。
说到底,黄红玉是无辜的。可是她更无辜,皇子们关于储位的争斗,让她这个局外人付出了尊严和生命的双重代价。
生命对人一旦不公起来,真是没道理可言的。
“我不会不安,是她自己轻信了男人的甜言蜜语和黄金银两的诱惑。一张好看的脸、几场打赏、几句情话就让她溃不成军,是她没用。”
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与其说是在骂黄红玉,不如说更像是在奚落从前的自己。
“你能想通就好。”
门打开,隋晓进来附在陈峰耳边说了几句,他抬头说:“你猜怎么着?南怀贞来了。”
“酒楼敞开门做生意,不奇怪。”
“可是她约的人是五皇子萧凌——雅间里只有他们两个。”话中含义不言而喻。
第124章 喜怒无常
雅间内,南怀贞的眼中映出面前人的影子。
他儒雅英俊,年少时就能一目十行过目成诵,她已经偷偷倾慕了他许多年,要不是姐姐的一席话,她还不敢约他来此。
怀秀说的对,如果她永远只是偷偷躲在后面,五皇子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她能歌善舞会写诗作画,作为女子,她不认为自己比南怀珂要差劲。
大哥说五皇子有意南怀珂,那么如果她比那个二姐行动更快呢?南家不可能把一双姐妹都嫁给同一个皇子,萧凌身边的人只能是她。
另一方面南怀秀这样怂恿自己的妹妹不是没有道理的,大齐的《齐律》规定,青年男女只要情投意合就可以私定终生,连父母都不能擅自拆散。
如果怀贞可以捷足先登,南怀珂和五皇子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把南怀珂嫁去潘家就是可行的。如论如何,怀秀自己是不想嫁给潘世谦的,她已经顾不得其他的了,只知一力怂恿妹妹把生米煮成熟饭。
陈峰的这间酒楼很是风雅,不止接待吃肉饮酒的俗务,也有吟诗赏月的雅趣。酒楼内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许多结了诗社的年轻姑娘和公子都喜欢来这聚会,也有不少附庸风雅的会来此小酌。
桌上放着酒杯碗盏,一旁还摊着两张宣纸,一张字迹妙笔生花,一张笔迹力透纸背。怀贞写完自己那张,又见萧凌字迹颇具颜筋柳骨之风,不免赞不绝口。
萧凌笑了笑说:“谬赞了,我素来不在书画上努力,这几个字倒是让我想起八弟平生最好这些,他向来善书不择纸笔,汪洋恣肆铁画银钩。”
南怀贞提笔温婉一笑说:“怀贞虽很少亲眼见到八殿下舞文弄墨,不过也略有所知,只是八殿下是闲散惯的,一向喜好这些打发时光。而五殿下不但笔精墨妙,骑射更是一绝,这才是真正的难得呀。”
好听话人人都喜欢,萧凌听她这样恭维心里不免得意。他侧过脸去看她,见她削肩细腰弱柳扶风,一张小脸白嫩细滑,当真是冰肌玉骨纯如清泉。
他是个精明的人,自然深知她心意。
南怀贞则简单许多,每次见面,她那般掩藏不住的情思萦逗缠绵固结,一概都落在他洞察一切的眼底。只是她不是自己理想中的正妃人选,因此萧凌才假装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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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他而言一切都非常实际,正妃是谁不要紧,但是必须家世显赫,必须担当得起他夺取皇位道路上的最大助力。如果她还能聪明美丽温柔体贴,那自然是锦上添花。
而他对正妃人选的要求这样严格,那就意味着在大婚前不能在府中定立侧妃。这是对未来出身显赫的正妃和其母家的尊重,他必须做足姿态。
只是萧凌没有想到南怀贞今天会主动邀约自己,她一向是内敛含蓄的,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必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
萧凌的本心想要拒绝,然而想到这一个多月来,对那人的殷勤示意竟像石沉大海般得不到回应,这对他这样自视甚高的一个人来说确实是一场不小的挫败。
无论哪一方面他都是世上的佼佼者,从来没有女子敢这样无视他,也从来没有女子会拒绝他,只有那个人。除了太子的位置,他一生下来就要什么有什么,如今竟头一遭在那人面前碰了壁。
倒不是说他有多倾慕她,只是这种在旁人看来十分正常的回绝,却是第一次挑战了他的认知,成为一种不识抬举的羞辱。
带着这种不痛快的心情萧凌不免促狭起来,想从她的姐妹这里讨回一点“公道”,弥补他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萧凌侧脸看她,南怀贞的侧颜非常美丽动人,难怪连太子也背地里多次夸奖她的美貌。
感受到萧凌的目光,南怀贞低着头假装写字入神,其实笔下却是散了精神不知所书。她喜欢看他,又不敢看他。倾慕的爱恋就像糖葫芦,外面是甜的,里面却是酸的。
两人几乎是肩并肩的站着,她甚至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皓白的手腕。
她从来没有和萧凌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剎那间惊得倒抽一口气。饶是方才已经喝了不少酒,仍然觉得非常紧张,吓得手上一松笔“吧嗒”一声落在宣纸上,溅开小片墨渍。
“哎呀。”轻忽一声想去将笔收拾好,萧凌却在此时握住她的另一只手,使得她不得不转过身面对他。
“理那些做什么?”
他的嗓音非常低沉好听,带着一点细微的沙沙声,听得人心里像有千百只小手在轻轻挠着。怀贞低着头不敢抬眼,她怕自己一旦对上他的眼眸就会变得崩溃。
手心沁出了汗,带着大家闺秀的矜持,她对自己目下的所作所为其实还存有疑虑和不齿。
“怎么不看我?”萧凌的脸往她面前凑了一些,贴着她耳边轻声唤了一声“贞儿”。
南怀贞身上一震,他一直是喊自己南三小姐的,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亲热的唤过自己,这简直是过分亲昵了。她抬起头看他,明眸如水的眼底映着他英俊的容貌。
萧凌脸上带着笑,无论从哪方面看,南怀贞都是个出挑的可人儿。且姿态楚楚就像雪雕的美人,脆弱得像是一碰就化。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张温婉可人的脸他却想起了那个人,脸上被打过一巴掌的地方忽然又做烧起来。
那人艷若朝霞,却烈得像火,半点女子的温婉都没有。
那个人,真是可恶!
他再看眼前人,借着酒劲,双眼朦胧中却看到那张艷若朝霞的脸正含笑鄙夷看着自己。脸颊上被打过的地方变得更痛,萧凌想都没想,手就高高扬起,接着重重往下挥去。
南怀贞被这意外的一巴掌打得整个人歪了过去,桌上的碗盏杯盘全部滑落在地摔的粉碎。
外头二人的随从丫鬟听见响动,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立刻沖了进来,却只见南怀贞捂着脸趴在地上,嘴角渗出一点点殷红的血迹。
萧凌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地上的人,愣了片刻,瞪了众人一眼面露愠色:“大惊小怪干什么?!”
“小姐!”南怀贞的丫鬟鸳鸯跑上前搀她起来。
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南怀贞半张脸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手印,火辣辣的疼,只是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得罪了萧凌。
此刻她咬着唇眼泪噗嗖噗嗖直掉,张了张嘴喊了声“殿下”却是再说不出话。
第125章 不信任感
萧凌也没想到自己会对她出手,而且如此之重。为了挥去那种莫名的挫败感,这一巴掌他是使足了力气。
“南三小姐,你……”他不知道说什么,抬手朝她过去,却吓得南怀贞倒退三步紧紧贴着鸳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害怕地瞪着他。
啧,不识好歹,萧凌微微皱了眉大感不悦。此刻他的心绪已经平复,看着一地狼藉摇了摇头说:“三小姐,请你先回去。你们,让人过来把这收拾了。”
南怀贞的眼泪掉得更多了,发生这样的事,萧凌居然用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打发了她,是把她当做了什么?
她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一点歉疚和怜惜,可是萧凌自顾自走到一旁的小桌上,拿过一只酒杯斟酒饮酒一气呵成,背对着她根本没有再说几句软话的打算。
“五殿下……”
“我想一个人待着,你先回去。”
终究是得不到一丝怜惜,酒楼的伙计已经进来打扫,南怀贞不想在外人面前下不来台,只好忍住眼泪急匆匆离开。
回到家怀秀就迎上来问她事情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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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回来南怀贞两只眼睛已经哭得肿如核桃,一见姐姐居然还忙着问那件事情,心里又气又伤心,一股从未有过的无明业火冒上心头。
她掷碎了桌上茶杯碗盏怒道:“你只知道利用我,只想着你自己,有没有想过我也是有感情的?!”
“你发疯啦,这么和我说话,我可是你的姐姐!”
“你还知道自己是我的姐姐?天底下没有你这样的姐姐!”怀贞知道说也是白说,干脆将门一关,冲进屋子扑在床上闷声大哭。
那个她倾慕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一巴掌甩在了自己的脸上,只因她是好欺负的那一个。可恶,可恶!
酒楼这边,萧凌重新要了一壶酒喝了一顿,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雅间外就是二楼的回廊,楼梯在最尽头贴着墙。萧凌慢慢往楼梯口走去,路过一间厢房时却听得里头传来轻轻的笑声,虽然那人笑的很轻很快,可是他还是辨识出了笑声的主人。
他止住脚步往传来笑声的屋子走去,门口站着一名英气的姑娘,腰上别着一柄剑。见他过来没有片刻犹豫就上前拦住道:“阁下止步。”
萧凌冷笑一声绕过她接着往前走。
隋晓没有犹豫,将剑抽出一半仍旧挡住他,面带威胁地说:“请阁下自重。”
双眉蹙立,萧凌失去了耐心,微微偏过头,侍卫已经会意上前。隋晓一人面对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已经无暇顾及萧凌,也就在这时,他直接上前一脚将门踢开。
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看见她脸上挂着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笑容,一边小声地对桌子对面的人说着什么。
屋里的人回过头看向他。
“五殿下?”南怀珂起身,脸上洋溢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收起。
原来她也会有这样温婉的表情,可惜是对着别人,那种奇怪的执念在萧凌心中串得愈加高昂。
隋晓总算打发了门口两个侍卫,提着剑沖了进来再次拦在萧凌面前,一副誓死一战的样子。陈锋及时道:“不得无礼,这是五皇子,你先退下。”
隋晓听到这话才警惕地看了萧凌一眼收剑入鞘,慢慢退到墙角。
萧凌阴测测地盯着陈锋问:“你是什么人?”
“在下陈峰,是珂儿的兄长。”
“二小姐的兄长不是南崇铭吗?怎么……哦,是你……”萧凌忽然想起来:“你是岐国公的那个义子。”
“正是。”
原来是她的兄长,萧凌的语气总算变得和善一些:“你出去,我有话和你妹妹说。”
陈锋的眼神冷了下来,南怀珂并没有将上次她和萧凌的矛盾告诉他,但是陈锋本能的不喜欢这个五皇子,因为对方眼里的贪婪瞒不过他。
但是碍于对方的身份他却不好说什么,所谓官大一级都要压死人,何况他们两个的上下关系。此刻他站着不动,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南怀珂深知他的为难,因此对萧凌说:“殿下,我只是和兄长一起喝杯茶,不是非要抽时间应酬你。”
“我有正事和你说。”
正事?才和南怀贞热络完就要找她谈正事?南怀珂不露声色的看了陈锋一眼,陈锋会意道:“我出去等你,有事叫我。”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正噼里啪啦下起午后小雨。
萧凌冷眼看着南怀珂,她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把玩着一个柘木制成的茶罗。要不是知道自己没有醉,他恐怕会以为她方才对着别人的笑容只是一场幻觉。
心里那种挫败感再次升起,他忍住不快问:“二小姐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我的气吗?”
“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她说着话,却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我送去的太平花、双六棋、象牙梳子、鎏金簪花暖砚盒、羊脂玉佛手,这么多东西你都没有看到?”
“哦,看到了。”
“没有一件喜欢的?”送去的礼物全都石沉大海,半个谢字都没有收到,他有时候甚至怀疑东西是被跑腿的人私吞了。
对方没有回答。他冷笑说:“你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南怀珂眉眼微抬,耳边是外头屋檐下滴滴答答的雨声:“原来殿下送这些东西只是要一声谢谢。那……多谢了。”
“南怀珂,你——”
“殿下稍安勿躁,难道殿下送出东西就一定要人感恩戴德?”
萧凌咬了咬牙,冷笑一声说:“那倒不是,只是受礼者多少也该有些表示,这才是待人接物应该的表现。”
南怀珂轻哼一声说:“太平花很美,双六棋好玩,象牙梳实用,羊脂玉佛手珍贵,可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这些还不好,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的很简单,可惜殿下忘了你我在鲍家说过的话。”
“太子……潘家。”
“原来殿下还记得,我还以为是我那天喝醉做的梦。”
萧凌笑道:“这事急不得,应该徐徐图之。”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反问:“是因为急不得,还是因为殿下信不过我,怕一旦出手让我知道,反而以后成为话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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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这样直接,反倒让对方一时想不出搪塞的话,萧凌愣了半晌干笑一声说:“你这一个多月对我的态度,是人都很难信任你。”
栏杆上落下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吵个没完。南怀珂淡淡地问:“殿下猜这两只麻雀是一对的吗?”
“我怎么会知道。”萧凌不明所以她到底想说什么。
第126章 凌府细作
南怀珂起身挥了挥手赶走麻雀,转身对萧凌说:“我的意思是,是什么关系并不要紧。五殿下想与与国公府共谋大事,又不是郎情妾意才子佳人,非为那些不着边际的小事耿耿于怀做什么?我当日说的那些话已是把一半的身家性命交到你手上,殿下迟迟未有动作却是因为还不信任我。既然如此,不如趁早一拍两散。”
萧凌听她说话却掷地有声不容反驳,心底竟生出一些气短道:“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也没什么可说,这事是我做的欠佳。”
南怀珂知道他的手中一定有太子的把柄,否则他经营这么多年岂不是白忙活。可是萧凌迟迟不动手,她自己其实也是着急的,眼看非要逼他一把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她只能以退为进说出拆伙的话。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问:“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在这里?”
“殿下的雅趣,我不想知道。”眼神一晃,波光流转。
萧凌淡淡一笑说:“我今天才明白,为什么有人就是喜欢追求新奇难得的东西,有一件东西我是真的很有兴趣。”
南怀珂抬眼看他,看到那双鹰一样的眼里有一种攫取的**,她向后退了一步,警惕着没有说话。
这举止引得萧凌笑起来问:“你害怕我?”
“殿下这么理解也可以。”
“哦?”
“我是怕殿下根本分不清自己要什么。”
“你知道我要什么,得到那样高高在上的东西,世上的一切就都是我的,包括……”
“殿下把话说远了,眼前的事还一桩没做呢。”
萧凌往前走了一步低声说:“太子的事情我自有分寸,我不喜欢别人强迫我做什么,即使那个人是你。我们两个之间,我才是有决定权的那一个,而且……”
他顿了顿接着说:“你为我分析的局势确实说的很有道理,只是但凡是比旁人聪明一些的人细想就可以想到。没有你,我手中也有其他谋士,我怎么知道你还有没有其他的价值?”
南怀珂几乎哑然失笑。
这是多么贪得无厌的一个人,又是多么谨慎小心的一个人。不过她认真想了一下,确实,萧凌替南家除去了那个碍事的张录事,他所作出的贡献的确更加实际一些。
而她,确实应该给他一些更为实在的回报。
“殿下的门下是不是有一位叫梁宽的清客?”
萧凌一愣,他的府上确实有这样一个人。
这个梁宽原来只是他养着的帮闲凑趣的文人,好让人以为他其实也很喜欢这些享乐的东西,从而对他放低戒心。可是后来他发现,这梁宽不止是文采了得而且非常聪颖擅谋,因此渐渐将他提拔为自己的门客心腹。
日常里,他对外仍旧将梁宽当做一个清客养在府中,南怀珂怎么会知道这样一个人?
他又如何能得知南怀珂在前世是见过这个梁宽的,第一次见他是在崇礼的丧礼上,梁宽代表萧凌献上了一副輓联;
第二次见他是在岐国公的丧礼上,梁宽又是跟着萧凌一同出席的;
第三次见他却是在潘家,恰逢原州发生涝灾,萧凌奉命去赈灾不在京中。
当时南怀珂刚刚嫁入潘家不久,还没有被软禁在偏僻小院中。那时是夜里,梁宽神色匆匆又非常谨慎,有专人引路一路进出。不久之后就听说,萧凌因赈灾不利受到皇帝的怒斥,而且证据确凿不容辩解。
梁宽竟敢趁主子不在京中偷偷来见主子的敌人,当时她并没有从中深想,后来了解到夺嫡一事,这才觉察出其中的不同寻常。
潘家真是聪明,知道萧凌谨慎,对门下门客一定小心翼翼深挖背景,可是对养在府上取乐的清客歌姬之流却没有那般过分的防备。梁宽以清客身份入府,蛰伏多年才被萧凌发掘赏识,这在萧凌而言真是防不胜防。
看着对方探寻的表情南怀珂说:“梁宽是潘家和太子的人,是他们安插在殿下身边的细作。殿下不妨去查一查,看看我说的是否属实。”
“不可能,梁宽并不是主动要做我的门客的。”
“可他还是让殿下发现了他的谋略,并没有安心做一个清客该做的事情。是真名士从不甘居于人下,可做了清客却又心怀雄略,可见是居心叵测包藏祸心。殿下细想就是。”
这话无法辩驳,何况这样的事,自然是宁可信其有的。
萧凌的神色有一刻变得非常骇人,他无法想像自己信任的幕僚居然是个钉子,而自己居然想傻子一样没有发现。如果是真的,他要将这人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我会去查证你的话。”
“那么这就是我的投名状,殿下若是确认了这件事,就一定要履行你我之间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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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他被这件极具冲击力的事情闹得无暇顾及其他,以至于已经忘记了自己来找南怀珂的初衷。心不在焉的又胡说了几句,很快就离开了酒楼。
萧凌走后,陈锋进来将南怀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她笑着说:“哥哥看什么,他可为难不了我。”
陈峰见她含笑,自己也不自觉地笑道:“那是我白担心了。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信不过我。”
“那你怎么说。”
“我告诉了他梁宽的事情……总要给他一些实在的东西。”
“是。”
南怀珂忽然想起怀贞,不由问陈峰那屋的情况。陈峰将酒楼伙计进去打扫时看见的情景如实说了一通,她沉默半晌道:“这么说,萧凌打了贞儿。”
陈峰冷笑一声:“南怀贞的计划落空了。”
“南怀贞这样娇羞的姑娘,不是拉的下脸主动去做这种事情的人,不是她的计划,必是南怀秀而恶意怂恿。”
这的确不符合南怀贞一贯的行事作风,陈峰摇头说:“南怀秀莫不是疯了,连妹妹的名节都不顾,就为了攀门皇亲国戚的因缘?如果是因为这个理由,也许是二房两口子授意的也未可知。”
“谁授意的都好,前提还是她自己情根深种。她若痴心不改终归还会有下一次,谁管得了她。如果是南怀秀……她可真是会折腾,看来是得把她早些嫁出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姐,希望你喜欢我帮你安排的这门亲事。
第127章 她发财了
京中虽是天子脚下繁花似锦,却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大事发生。要说最近最热闹的事情,可能就是南怀珂的生辰大宴。
秋风这天是南怀珂的生日。
这是她在京中度过的第一个生日,又是及笄之年的大生日,自然非比寻常。太后的本意是要把她接进宫去过的,可是南怀珂说怕太引人侧目,执意要在家中度过。
太后便让蒋公公亲自去国公府上传了她的懿旨,要掌家人好好替她操办生日宴席。这项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二太太的头上,二太太再不喜欢南怀珂,可既是宫里传来的旨意也不得不委曲求全照做。
到了生日这天整个府里全都忙碌起来,南怀珂的院子里丫鬟们都是早起,一早忙忙碌碌揉面切面下锅。崇礼哧熘哧熘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小张早就吃完已经替他收拾好书箧子,只等着陪他去家塾上学。
南怀珂刚醒,正坐在床上发呆,知夏进来拉起帷帐高兴道:“昨儿小姐高兴坏了吧,睡得也忒晚。”
可不是要高兴坏了?俗话说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眼看岁尾就要收租,昨天夜里南怀珂和知夏便美滋滋一同估算田庄地租。
今年年景极好,各种畜类什么牛羊猪熊掌鹿筋鹿茸,家禽、鱼虾类、粮食、野味、瓜果、坚果、银炭、柴炭还有各色干菜等等,统统折算成现银保底至少有七千两,这还不算庄头额外要缴纳的地租现银两千两。
另外到了春季,庄头还要给她这个东家送一些时鲜果品菜蔬等等。
“小姐这个庄子才四百亩,比半庄大,但和那些动辄七百亩的大庄是没得比的,饶是如此还能有这样丰厚的收入。”知夏边往洗脸水里兑玫瑰汁子边说:“国公府这么大家子名下有十七、八个庄子,再加上各种房租和其他收入,一年入项怎么也得有三十万两。”
“难怪怀秀连吃甜汤的碗都是鎏金的。”南怀珂接过沾湿的面巾边擦脸边说:“不过这么大的家子,再多的银子还得海样的花出去。”她将面巾放开,又将手泡在玫瑰水里,暖洋洋的热水包裹的心里一阵舒爽。
看着水微微出神,她心道国公府的生活有多奢华不必说就能想像,南怀秀享了这么多年的福,也是时候出点回报了。
过了片刻一边擦手一边嘱咐:“你提前找好下家,到时候东西太多咱们也用不完,卖掉一部分折现存好;新岁院子里每人都封一个二十两的大红包;过年的东西准备起来,年下进宫太后那里也要送礼,你留心着看看有什么好的。”
知夏一一应下。
“姐姐!”
外头热热闹闹,南崇礼已经吃完早饭,蹦蹦跳跳跑进来往地上一跪说:“给姐姐请安,姐姐生日好,祝姐姐花灿金萱、萱花挺秀。”
知夏正在盒子里挑首饰,一手拿着一根点翠花簪问:“崇礼,这么喜庆的话你哪里学的呀?”
南怀珂将弟弟扶起笑道:“定是家塾里的先生教的。”
崇礼眨巴着眼道:“姐姐怎么知道?正是了,为着姐姐生日我昨天特地请教的先生。”
“吃过饭没?”
“吃过了,给姐姐请了安就去家塾。”
“快去别迟到,晚上姐姐等你回来。”南怀珂捏了捏弟弟鼓鼓的小脸,崇礼高高兴兴就往外跑,到了门口也不走台阶,蹦起双腿就跳了下去。
“崇礼还是皮实,一点都不改呢。”知夏说。
南怀珂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我看只有和孝公主治得了他。”
“女孩子他都怕,这将来也是个怕媳妇的。”说完两人都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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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今日穿什么?”小蝉将衣服一叠叠摊开在床上说:“这些都是太后新赏的,今儿是小姐大喜的日子,要好好挑一挑才好呢。”
太后为南怀珂的及笄生日赏下不少新玩意儿,今日非得穿上才是真正承了她老人家的浩荡恩情。
南怀珂走上前,细长的手指在布料上慢慢滑过,最终停在一件绯红色的衣服上说:“乱点碎红山杏发,就这件吧。”指下所触,是一件绯红绣“杏林春燕”的锦衣,既喜庆又高贵。
小蝉将剩下的衣服收拾进柜子退了出去。
等南怀珂梳完头穿好衣裳出来时,院子里的僕人已经站着等了好一会儿,一见她出来齐齐跪在地上给她磕头祝寿。
“你们都吃面了没有?”南怀珂一一扶起来问。
“日头都到头顶了,咱们都吃过啦,”翠浓笑道:“单单就小姐没吃呢,早上峰少爷来也顺便吃了一碗沾沾喜气。”
“是我起晚了。”南怀珂笑嘻嘻说:“快下一碗来给我,正好饿了。”
趁着厨娘去切面下面,南怀珂到院子里小牟已经摆下香案,她敬了香又朝着海疆的方向遥遥拜过。奠茶焚纸后,又去祠堂行了礼。
今日大宴免不了礼数要周到,回来吃过面又去二太太处拜见。一路上极目所见花团锦簇,当季最好的菊花、茶花、木芙蓉、羊蹄甲、石蒜等等,一盆盆一簇簇摆满园子客人人家来了不少,她都要一一应付。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二妹嘛。”南怀秀出现在院子里,身后跟着南怀贞。
一边是岁末收租发财,一边是生日大喜,南怀珂心情甚好懒得理会她的阴阳怪气,笑眯眯唤了一声:“大姐,三妹。”声音十分温柔好听。
怀贞颔首道:“二姐生日好。”
怀秀“切”了一声说:“理她做什么,过个生日都这么铺张。以往咱们都是当家宴过的,偏她不同,搞这么大阵仗不就是仗着太后宠爱嘛,还真当自己是半个公主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京里有她这么个人。”
二太太恰在此时走了进来,见了自己女儿一脸傲娇的样子,想也知道她正试着要给南怀珂难堪。只是今日二太太实在忙得焦头烂额,没空掺和这档子闲事,宋妈妈跟在后头手上拿着各种帖子,也是一脸忙乱的样子。
二太太一见南怀珂就拉着往外去,边走边说:“客人都来了大半,礼也送了不少,潘家也来人了,连太子和五皇子都来了。主宴就办在后园三间敞厅,各家公子小姐在那游戏喝酒,你快去和大家打个招呼。”
“怎么劳动太子来了?”南怀珂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知道,快去接驾去吧。”
南怀珂并没有邀请太子,二太太更不可能大胆邀请。事实上是因为太子得知这次宴会有太后亲自过问,因此这才好奇过来看一看,顺便——还能见见怀贞。
南怀秀眼看连母亲也不帮自己,气得在后头狠狠跺脚。
南怀珂你别得意,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我就要你当众下不来台。
第128章 丧子之痛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其点女生网)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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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129章 互相投诚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其点女生网)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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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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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130章 他在撒娇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其点女生网)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第159页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131章 惊扰宴席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其点女生网)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第160页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132章 是我杀的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其点女生网)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第161页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133章 就是喜欢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其点女生网)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已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第162页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134章 无罪开释
二太太急得满身是汗,这个笨蛋女儿难道还要牵扯出她来?要是她自己都保不住,还谈什么保护儿女?
第163页
她呵斥住怀秀转头对太子说:“太子殿下,这事都是小菊的错,当时她受了珂儿几句训斥怀恨在心,所以就想出了这个恶毒的主意。她从前伺候过我所以后来也往我那进出过,我不过是问她珂儿在府里过的惯不惯,不想她怎么就将线香带到我那,最后阴差阳错混进了秀儿的屋里。”
“二婶,我从来没有训斥过小菊,不信可以去我院中求证。”
“你院里的人自然都是你的亲信,她们当然都向着你说话。”
“二婶错了,当时我回京不久。小菊、荷香、秋水三个丫头统统都是你指派过来的,我何曾来得及笼络她们就出了这样的事,当时只有小菊一个人向着你说话。荷香和秋水刚正不阿,这是再好不过的人证,你怎么故意胡说呢?”
二太太张口结舌对不上来。
是啊,那时候南怀珂才回来多久啊,怎么可能有时间将府里的丫鬟收为己用。这话真是大意了,反而让对方捏住了马脚。
“小姐,”小牟从外头急匆匆进来气喘吁吁道:“请回来了,王太医到。”
南怀珂预料到这事要纠缠一阵,又因为太子为讨好南怀贞而迟迟无法得出结论,故而一早就让小牟去请了王太医来作证。
小牟来去匆匆,生怕赶不上回来小姐受了委屈,连拖带拉把王太医从太医院带了回来。
王太医上次已见识过宋妈妈在崇礼屋中的所作所为,早就不齿二房这一家子,因此当下将情况一说最后总结道:“完全可以得出结论,这就是有人蓄意谋害,没有其他第二种可能。当时的线香臣还保留了一段,随时可以取来当证据使用。”
萧砚不失时机道:“哎呀呀,崇礼那小子这么可爱,怀秀小姐你怎么下得去这样的手?”
南怀秀一惊,心说上回看戏,你吃我敬的酒不是吃的很开心的吗,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他接着说:“表妹在太后面前从来都没有提过你们的不是。无论太后怎么问起,她都是说你们的好话。谁能想到背地里,他们姐弟在府中过的居然是这种胆战心惊、朝不保夕的日子,不知太后知道了该有多么心疼。”
他把太后提了出来,太子不由坐直身子,当年争储一路过来,太后对皇帝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他不能不顾太后的心意。
他清了清嗓子说:“毒害国公之子,人证物证俱在,南怀秀,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南怀秀冲出自己的座位跪下道:“我没有,我没有呀,我不知道什么染香居,我真是冤枉的。”
南怀珂冷冷笑着不说话。
是啊南怀秀,你是无辜的,但今天就是要冤枉你栽赃你,当着二太太的面往你脸上泼脏水。二太太虽然狠毒可也有慈母之心,看着你饱受冤枉真是比直接指证她还痛快。
你不是想让我难堪吗?今天就要让你们母女知道作茧自缚的滋味。
二太太不能自己坦白罪名,否则这一家子才叫真的毁了,她不知道该如何解救女儿,只虚无地盼着能有奇蹟发生。
奇蹟果然就发生了。
南怀珂忽然温柔道:“不过我并不准备追究大姐。”
众人都是一惊。
“大姐也是一时糊涂,嫉妒之心人之常情,她毕竟是我的姐姐。回到京城我只是想有个真正属于我的家,这就是我的家,我怎么会送自己的亲人上绝路呢?请殿下饶恕大姐吧。”
太子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萧砚以自己对她的了解,知道她此刻必然有另外一番打算,因而朗声问:“表妹温良恭俭、璞玉浑金,实在令人佩服。只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温婉一笑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即使大姐伏法,我和二婶三妹还是一家人,到时候大家要怎么相处呢?不如摒弃前嫌重新开始,和和气气才是南家祖先愿意看到的。
太子乐得在怀贞面前做这个好人,忙不迭点点头同意了这番话。
怀秀跪在地上还没回过神,从方才被指证为杀人凶手到现在被突然开释,一切发生的太快,她还来不及细想。
怀贞看不下去,深怕一个犹豫就让二姐和太子改了主意,慌忙开口道:“多谢太子殿下,姐姐,快谢太子呀。”
怀秀终于回过神,磕着头连声叩谢,太子看向怀贞,后者对他微微一笑,太子心满意足,觉得今天这趟总算没有白来。
可是事情还没完呢,周少游的命案才是今天真正的重点。仿佛为了提醒人们不要忘了这件事,姨太太忽然又发起疯对着南怀珂叫骂。
有了方才的一幕,众人对周少游之死的前因后果都存了一个大大的疑问,恐怕这事也是二房构陷出来伤害南家二小姐的吧。
先入为主的印象一旦形成,将对事情的结果起到决定性的影响,这也是南怀珂为什么要大费周张将崇礼的事情解释清楚的缘故。
先让众人看一看二房的嘴脸,这个疯子姨太太不过就是个笑话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二太太和南怀珂分别说了一通,结果显而易见。
外头天寒地冻,周少游二更时分为什么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去蔷薇圃,加上他强姦丫鬟的前科,陈峰又着意陈述了自己差点背了黑锅的事实,还有那个被打死的丫鬟柳穗,结论就是周少游自作自受的可能性更大。
第164页
惯子如杀子,姨太太自己这个做母亲的问题更大。
“大哥。”一声清脆的呼唤戳得南崇铭一个激灵,他本想置身事外,却被这一身喊声惊出一身冷汗。
他抬起头看到南怀珂殷切地望着自己说:“柳穗是你的丫头,那日二婶走后不知道后情,你快和大家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如梦初醒,原来如此,她要他作证,要他亲手让二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他抛弃母亲和姨母。
她看起来是那么温柔纯真,可是南崇铭却从她的眼底读到深深的寒意。
那个把柄,他年少时不慎犯下的错误,已经成为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主他的咽喉。而这只手的主人,就是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二妹。
第135章 一声表哥
南崇铭只要一日放不下自己的名声,就一日任她予取予求。
他很疑惑,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堂妹吗?她真的也姓南?再对比自己家那两位妹妹,南怀珂真的太可怕了,她像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要将他们一家蚕食殆尽。
“是,”他只好起身附和:“当时已经查得很清楚了,是我院中的丫鬟柳穗不肯安守本分,瞒天过海勾引了少游。结果那天夜里两人约在园子里幽会,少游不慎跌入池塘溺毙,柳穗害怕之下就一个人逃了回来。结果为了避嫌,就颠三倒四赖在刚回府不久的二妹身上。
是我管教下人不严,为了给二妹一个交代所以杖毙了柳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不干二妹的事,她是无辜的,她只是亲眼看着我杖毙柳穗,其他什么都没有做。”
难以置信,二太太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儿子在说什么?她把过错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崇铭,可当时你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呀。”
“母亲,院里的下人缺管少教,我怕你和父亲生气所以不敢告诉你们实情。如今因为我的一时私心连累到二妹,我只能说出实情,也是我对不起姨母,要是我能管教好下人……”
他又看向南怀珂,随后低下头去。
说到这个地步够了吧,他真的再编不下去了,这几句话已经用完了他的力气。旁人看不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被南怀珂狠狠的踩在地上羞辱了。
二太太说不出话。,这不是她的儿子。她死死盯住他想从中看出破绽,可是……千真万确的,这的确是她自己亲生的儿子。
他怎么会这样?!
“凶手,杀人凶手!”姨太太叫嚷道:“你们狼狈为奸,你们都是凶手!你,崇铭你也是!大姐,你也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儿子!”
疯言疯语不成体统,这会儿连南崇铭和二太太也怨恨上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没有人相信这个疯子说出了一言半语,众人都希望她快点消失。
南怀珂对太子道:“殿下,姨太太疯得厉害,还是不要让她再在这里打扰宴席了。”
“场面这个样子,你还要进行下去?”冷不防太子闷声闷气反问。该说这个南怀珂是心大还是心计深沉,寻常女子此时此刻哪还有闲心饮宴?
南怀珂却觉得可笑,这是什么话?难不成因为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找麻烦,就吓得生日也不过了?她可不是这种人。
“殿下不要为这点小事伤了雅兴,今日是我十五岁生日,我是一定要好好过完的。”为你们准备的大戏还没有上演,绝不会让你们就这么散了。
太子白了她一眼无奈道:“来人,把姨太太带回院子去锁好。”
立刻有人上来照办。姨太太发出宰杀牲畜时才有的惨叫声,毫无反抗之力的被人拖走,很久以后叫声才渐渐消失不见。
南怀珂又看了看四周,方才一席话已经让所有人心悦诚服,她只需要做一个完美的收尾。
她走上前亲自扶起二太太送她回到座位说:“为今日这场宴,我知道你尽心尽力准备了多时,珂儿敬你一杯。”
二太太看着她亲自斟满的酒杯,举在手里不知所措。
“二婶不肯原谅我吗?因为我和大姐的矛盾,让二婶和姨太太今日都受了委屈,这是我的错。”
谢岱曦大声道:“从头到尾二小姐并没有做错什么,她才是受害人呢。南夫人把这杯酒喝了就当是和解酒,大家欢欢喜喜的多好呀。”说完又沖萧砚眨眨眼。
“是啊是啊。”人群开始附和。
“二小姐不计前嫌为大小姐求情,真是难能可贵。”
“到底是出身不同,眼界也不一样。”
二太太恨的一口牙都快咬碎,为了赶紧息事宁人,在起闹声中只能硬着头皮一饮而尽。这不是酒,是烫伤五脏六腑的滚水!
南怀珂又走到怀秀面前亲自替她倒满酒,手指上的缠丝嵌三色宝石赤金戒指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碰在杯壁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她笑着将酒递到怀秀面前,示意她喝下。
南怀秀何尝咽的下这口气,怀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个时候再要甩脸子就太不知好歹。她轻轻扯了扯姐姐的衣袖,南怀秀看她一眼,又看了母亲一眼——二太太朝她无奈点点头。
好吧。
她接过酒杯饮下,心里苦的说不出话。
丝竹之声立刻重新响起,继而舞者入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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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众客看了场好戏都兴致勃勃交头接耳,一边不时拿眼去瞟二房几人。南怀秀羞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可是又不好马上离场,只好一杯接一杯的借酒消愁。
酒宴进行到高朝,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众人都喝得大为尽兴。
萧砚闷闷地喝着酒,有太子和五哥在,谁也不当他一回事,他倒也乐得清闲。身后一个好听的女声响起:“表哥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呢?”
萧砚一愣回头去看,见南怀珂端着一只酒杯笑盈盈望着自己。
“你、你喊我什么?”他竟高兴地语无伦次。
“表哥呀。”他闷闷不乐了许多日子,南怀珂很想让他高兴一下,这小屁孩极具感染力的笑容她还真有些怀念呢,何况他方才那样帮着自己。
只是她实在不知他为何在闹小别扭,也不知该怎么哄他高兴,所以出此下策。果然他是小孩子心性,一声“表哥”就重新展露笑颜。
她却不知,他的孩子气从来只对她展露,那是他心底最柔软的一部分,只要她好声好气哄上一句,他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
萧砚乐得眉开眼笑:“你再喊一声我听听嘛。”乌龟王八蛋就乌龟王八蛋,表妹这一声柔柔的“表哥”,真是比浊酒还让人醉生梦死。
“那你可要听仔细了,我只今天席上这么称呼你——表哥。”
哎呀简直乐不思蜀,萧砚美滋滋道:“够了够了。”忽然想起来一事又问:“上次送你的流萤——”
“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经过香蜜丸的失败后,终于送了一件她喜欢的东西,太好了。
萧砚还在傻乐,南怀珂已经转身去和其他客人寒暄了,走到人们围聚投壶的地方,冷不防身后有个人忽然瓮声瓮气说:“还表哥呢,真当皇宫是你自家吗?”
第136章 颠鸾倒凤
潘世谦端着酒盏靠着柱子歪站着笑话她:“皇子这样的表哥你也配攀得上?攀龙附凤真不要脸。”
南怀珂笑道:“我配不配的上不知道,可我知道你配不配的上我。潘老三,我和你的婚约作废后你还不甘心要来挑衅?快滚罢,我当你是喝醉了不和你计较。”
“你算什么东西,一条三寸不烂舌出尽风头,你不就这点本事?”
南怀珂看着他那副呆样竟无奈地摇了摇头,前世她怎么这么倒霉嫁给了这个白痴?
“蠢钝如猪。”她低声骂了一句。
“你说什么?!”她居然敢当面骂他?
潘世谦伸手就要抓住她问个明白。刚一出手手腕就被人狠狠捏住,陈峰手劲极大,比他还高小半个头,冷眼斜视着他往边一掼说:“离我小妹远点。”
潘世谦想起在青弋江上次被他痛打一顿得事情,技不如人只能服软,他咽了口唾沫狠狠瞪了二人一眼,转身摇摇摆摆端着酒杯离开。
“嗖——”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头上一凉,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有个什么东西从后快速刺入过来,所幸只是插入了他的发髻。他抬手将那东西拔下一看,原来是投壶用的竹箭。
身后嘻嘻哈哈传来一阵欢笑声,初始还有所节制,很快就毫无顾忌起来。南怀珂和几个姑娘笑得直不起腰,潘世谦吓得脸色发白的样子即将成为她们的谈资。
“谁?谁干的好事!?”
女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互相藏遮掩着根本无人肯承认。潘世谦又不能为了这点事逼供计较,只能气急败坏离开丢人现眼的现场去喝闷酒。
“哥哥胆子也太大了。”南怀珂捂着笑痛的肚子小声对陈峰说。
“你这丫头才是真铁胆,我若胆子不大可要怎么保护得了你?”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
外头来人禀报,说太后派人赏赐金秋新果一盘助兴。南怀珂出去迎接,原来是蒋公公亲自送来的。蒋公公宣了太后的口谕,将果盘认认真真交到小蝉手里。
“二小姐,生辰快乐呀,眼看着又长了一岁,以后可要懂事一些不能再冒冒失失了。”太后宫中的人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蒋公公自然也不例外。
“我什么时候冒冒失失了呀?”
“上一回大宴,你骑马表演的那个什么,啊哟喂,差点吓死老奴。”
“公公胆子真小。”
“啧啧啧,二小姐也不可怜可怜老奴。老奴年纪大了,哪经得住二小姐这么吓唬,太后上回也吓得够呛,曹女官的手都抓破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蒋公公真是啰里啰嗦的。”
“你看你看都不听劝,越活越发像个小孩子。”蒋公公嘻嘻笑着说她,转而又夸她今天穿得好看。
“多谢公公,公公既然来了就别空手而回,一起去喝杯薄酒吧。”
蒋公公忙摆摆手说:“哎哟,不敢当不敢当。”他只是过来办个差,不敢受这么大的礼。
“没关系的,莫不是太后宫中还有急差?”
“嗯……那倒没有。”
“那就一起去乐一乐吧。”
“可是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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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那边我自会去说的,快走快走。”南怀珂推着蒋公公往园子里去,一点反抗的机会都不给他留下。
她亲自选了新鲜干净的果菜送到蒋公公面前,敬了一杯酒,众人见了太后身边的首领太监过来,都客客气气起身和他打了招呼。
鲍如白、华雪等女孩子投壶喝酒都玩烦了,一见南怀珂过来就忙着藏钩让她猜钩在谁手中。
这游戏取自前朝一个传说,据说前朝有位得宠的后妃,自小一只手总是握着拳头展不开。直到有一日遇见真龙天子,天子轻轻一舒她就展开了手,里面握的是个玉钩。
于是,人们就兴起了藏钩之戏,多人参与,猜出钩子藏在谁的手里。
鲍如白兴奋地催促:“怀珂,你快猜猜钩子在谁手中。”看她一头花草没有整理干净,就知道是方才斗百草时留下的。
南怀珂装作敏思苦心的样子沉思半天说:“我猜……必在华雪的手中。”
华雪一愣展开拳头,果然一个小小的玉钩摊在手心,她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在我这呢?”
南怀珂笑着说是瞎猜的,其实她没有说,华雪眼中那种极其自信的神态才是她露出马脚的关键。太自信,坚信对方猜不到自己,所以才不恰当地流露出了错误的情绪。
“哎呀好没意思,”鲍如白嚷着:“游戏都玩遍了。”
“就是嘛,快想想还有什么好玩的?”有人附和。
南怀珂热情道:“我那有套簇新的双六棋,要不咱们去掷骰子得彩行马吧。”
“好啊好啊,双六棋我喜欢。”
“不过棋子在偏厅,要麻烦你们和我一起过去,就在那边很近的,咱们干脆就去那玩。”
“再多叫些人,人多热闹。”
于是一群女孩还夹着几个玩得要好的公子,一众人叽叽喳喳就往那边过去。
却说方才潘世谦受气之余喝了不少酒,酒劲渐起时就有小厮过来引他去偏厅休息。先拿来醒酒石给他含了,又端来一碗醒酒汤服侍他喝下。潘世谦觉得好受了一些,便轰走小厮自己歪在榻上闭目养神。
这样安安静静一人靠着,不一会儿就恍惚起来。朦朦胧胧中鼻尖飘来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他熟识这种味道,这是极上等的脂粉香。
很快伴着这阵香气出现的是细碎的环佩叮咚,他微启双眼却觉得酒意未退,眼前一阵雾气氤氲中,只隐隐约约见到一个女子往内室进入。
这女子身形婀娜妩媚、步履蹒跚诱人,踉踉跄跄走进来仿佛没看见他似的就往榻上靠过来,显见又是一个喝醉的。
“喂喂,你这个人……”潘世谦试着提醒一句,话一出口就觉得口高舌燥的厉害,那女子已经挨着他躺倒在榻上。
对方手臂上细腻的肌肤贴着他的手,鼻下是女子扑面而来的脂粉香气。他觉得腹下有一股激流在奔流涌动,忍不住握住女子的手,对方婴咛一声没有说话。
潘世谦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炸开了,脑子一片空白,已经分不清身在何处在做什么。
不管了,谁让你喝醉了呢,谁叫你撞到小爷手上。
潘世谦俯身下去压在女子身上,颠鸾倒凤间已全然顾不得其他。
第137章 米已成炊
屋内春情顿炽,床榻上令人遐想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番**之后,潘世谦才觉得身体畅快许多。怀里搂着刚刚经过自己狠狠蹂躏的女子,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
小寐片刻觉得有了点精神,他推开女子的身子想看清她的容貌——是哪个丫鬟呢?
若是长得好看,讨要回去当个侍妾也不错。他打着这样的主意,扳过美人的肩膀去瞅她的脸蛋。
哪晓得一眼看去一个激灵,吓得酒全醒了,怀里的人居然是南怀秀!
南怀秀微启秋波,脸颊上还带着激情过后的红晕,眼神混沌木然不知所谓。潘世谦快疯了:“你你你,怎么是你?”
完了,这是闯了天大的祸,非被父亲打死不可!
他以为肯定是哪个贪杯的丫鬟,若是个千金小姐就是再醉也不至于和他如此。想到前阵子母亲还说怀秀的命好旺他,潘世谦忍不住怀疑这是二房计划的一场阴谋。
娶妻娶贤,他是一点都不喜欢南怀秀啊。何况今天为止她的名声已经烂大街了,把她弄回去非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不可。
潘世谦是真的怕了。
南怀秀逐渐清醒过来,茫然的看着面前这个赤身**的男子,身上感到一阵凉意。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一瞧自己,竟是不着寸缕地和他躺在一张床上!
“啊——”当下她就叫出了声,身上那些痕迹不是开玩笑的,她再蠢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是老天根本不给他们掩饰这一切的机会。
“啊呀!”
“怎么了怎么了?我的天!啊呀呀!”
又是几阵尖叫从门口传来,一群女孩子夹杂着几位公子哥在屋门口,都用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盯着他们。
几个脸皮薄的姑娘已经躲了出去,不远处敞厅里的人听到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都掷下酒杯沖了过来。
南怀秀躲在被子里不肯露脸,她连穿衣服的机会都没有,围观的人像浪潮一样一波接着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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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记得方才饮过一巡后酒劲特别上头,恍恍惚惚摸到了偏厅小寐。
不知为什么今天醉得尤其厉害,身体和头脑都已经不听使唤,全身上下只剩下最原始的冲动和**。她甚至分不清白天黑夜就一股脑猛扎下去,一味沉溺在那种快乐的漩涡里。
潘世卿冲进来一见这场景就明白了一半,准是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借酒行凶糟蹋了人家姑娘。他想让人都退出去,可是这么多人谁肯走啊。
前面看见了的想退出去,后面没看见的又往里挤,就这样挤来挤去,最后人潮几乎都快挨着床榻了。
南怀秀躲在被子根本不敢露脸,她全身没有一块布料,赤条条就像新生的婴孩。今天已经够丢人了,实在不能再经受一次这种羞辱和挫败,浑身的血液都在躁动,五脏六腑充满恐惧。
二太太心情似乎不错,至少今天丢脸的不只是她。然而不知是谁尖声怪叫:“被子里的是南大小姐!”她愣了一下,猛然回头在人群里四下寻找自己的女儿。
“贞儿,看见你大姐没有?”
南怀贞也被那不知名的一声喊给吓到了,摇摇头小声说着着“没有”。
潘世谦不愿让人知道被子里的是怀秀,他急的大叫:“出去都出去,有什么好看的?!”
鲍如白看着地上的衣服惊呼一声:“你们看,好像真是怀秀的衣服。”
方才席上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人们不会忘记身为闹剧主角的南怀秀是什么穿着打扮,娇绿缎裙静静揉成一团被丢弃在地上,还有抹胸和小衣。
“天哪,好像真是怀秀的衣服。”何况头一批进来姑娘们早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南怀秀的脸。
二太太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晕在当场,宋妈妈惊叫起来和怀贞一起上前架住她。
南怀秀一听母亲晕了,本能地拉下被子露出脸,焦心地向宋妈妈惊叫的方向看去。
这下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了这一幕,脖子下裸露的肩膀无疑有力的证实了一切,南家大小姐南怀秀和潘家三公子潘世谦,居然在自己妹妹的生日宴上荒唐苟合。
虽然在盛都男欢女爱早就见怪不怪,可今天未免也太不分时间地点场合了,而且是在方才那番闹剧之后。宾客们只觉得这南怀秀简直毫无廉耻之心,还有这潘公子,也太不挑食了。
人们免不了要指指点点。
南怀珂站出来大声焦急道:“大家别误会,大姐和潘三少爷本来就是未婚夫妻,他们是两情相悦互定终身,并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苟且。”
两家议婚的事早就沸沸扬扬,如今大家一听这话不免问起:“原来要嫁去潘家的是你们家大小姐吗?”
“当然,不要说他们自小就认识,长幼有序也该是大姐先嫁,所以这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希望大家离开后不要以讹传讹。”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是南怀秀唯一可以稍微洗清自己名声的办法,潘世谦却哪里肯依,刚要开口就感受来自大哥视线的灼烧,他咽了口口水没有说话。
今天这场合,太子在,两位皇子在……等等那是谁?居然连太后宫里的公公也来了?还有这么多京城名流!
潘世卿不能再让三弟多嘴,此刻不同意也必须认帐,否则这事就没法翻篇了。而潘世谦是真想掐死南怀秀!今晚回去父亲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一想到小时候挨打的情形他就不由打了个寒颤。
“请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都出去吧,”南怀珂诚恳地说:“你们这样看着……这……”
既然寿星都这样哀求大家了,众人再喜欢看热闹,也不得不给面子慢慢依次退出。
游廊里,青石路上,凉亭下,敞厅内,诸客窸窸窣窣说个没完,马上这件事就会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二小姐,原来这才是你请求太子宽恕你姐姐的真正目的。”萧凌赶到南怀珂身边小声说。
她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京城的风气虽然比海疆开放,可我也知道和自己的心上人幽会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是你们太大惊小怪了。”
“只是这样吗?”萧凌笑道:“你毫无顾忌的要我对付潘家,是因为你和南怀秀不合,根本不在意她未来能不能嫁个好夫婿。或者说你早就已经决定,将来要让她陪着潘家这艘大船一起沉没。”
她停下脚步认真说道:“是什么原因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我和殿下的目的是一致的,不是吗?”
他笑着答了一声“是”,眼看她微微欠身行礼,转身往敞厅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萧凌心里是一种难以抑制的亢奋。她的手段一次又一次刷新他对她的认知,越是如此,他越是不受控制的沉溺在这种新奇感中。
他要得到她,这样的女子只配他萧凌可以拥有。
这边人群一散,潘世卿立即派人回去报信,弥天大祸已经闯下,如今是一刻也耽误不得。潘夫人今日本来没有出席宴会,接到消息不得不和国伯爷马不停蹄往这赶来。
坐在马车里,北安伯脸色难看到极点,他绝对不可能答应这桩婚事的!
第138章 命比纸薄
外书房内。
“孽畜!”潘世谦的脸上直接就落上了两个耳光,北安伯狠狠打了一顿才缓了口气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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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骏峨夫妇和北安伯夫妇对坐,潘世卿站在一旁静静听着长辈发话,潘世谦还有南怀秀战战兢兢躲在一旁垂头丧气。
晚辈没有资格说话,何况是那两个当众苟且被人发现的混帐。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会对秀儿负责的,”北安伯捋了一下鬍鬚说:“既然如此,六礼还是照常进行下去,就当之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
他本来是据不肯认这门婚事的,谁要是以为上了床就能拿捏他,那根本是异想天开。
可是潘夫人劝了他一路,这事闹的沸沸扬扬,皇帝肯定是要知道的。如果让人趁虚而入参他一本,虽然不至于一下子打到七寸,但是加上潘瑞佳毒害御猫、意图谋杀南怀珂的那件事也够他呛的。
潘家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犯错,即使仗着军功兵权,圣上再好的耐心也会有用完的那一天。
事不过三,不能再犯。
更重要的是,儿子玷污了人家的清白又不肯娶的话,万一让别有用心的人藉此挑拨了两家的关系,那真是得不偿失。
国伯府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所幸上头两个儿子的婚事他都处理的很好,这一个……将就一些算了,好赖也是和国公府当了亲家。
北安伯忍着一肚子的不快,不得不亲口认下这桩婚事。
潘夫人瞥了南怀秀一眼,她本来是考虑过要让南怀秀嫁入潘家,毕竟卜算的大师们都将她的命格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可是她没有想过是在这种半被迫的情况下让她入门,这就太挑战潘家的面子和尊严了。
二人在床上让全京城的人看了个光,简直不知所谓,这丫头根本不可能成为贤妻辅佐夫君……算了,既然她的八字好,那就养在家里当招财进宝的泥菩萨放着。
可惜她不知道,连所谓的好八字,也是有心人一手杜撰的子虚乌有。
送走北安伯夫妇南骏峨总算松了一口气,饶是好不容易定下了女儿的婚事,他还是将她狠狠痛骂一通,同时责怪二太太教女不善。
二太太是有口难辩,打死她也想不到怀秀会做出这种事情,还是今天这样的场合。
“父亲,我……我不喜欢潘世谦……”
“你还有脸说这种话?给我跪到祠堂去!”
“我是冤枉的呀!”
“秀儿!”二太太忍无可忍:“你……这还有什么可冤枉的。”她事后特意又去了一趟偏厅,褥子上鲜艷的印记告诉她一切都是事实。
是她太娇惯这个女儿了!
南怀秀哭哭啼啼委屈道:“母亲,我……你们知道,我的酒量没有那么差呀,要我和他做那种事,你们想想我是要醉到什么程度?”
“谁知道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南骏峨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辩解,一再骂道:“你也不是只干了这一件破事。”
他对着二太太斥责:“你那个疯妹妹,你求我不要把她送回金陵我答应你了,唯一的要求就是叫你把她锁好的。可是你呢?今天当着诸位皇子的面,你把我这张脸都丢尽了!还有崇铭!崇铭呢?去,把大少爷给我叫过来!”
南崇铭被喊过来,一进屋就遭到父亲的厉声训斥:“你底下的丫鬟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你居然还藏遮掩着,今天闹到太子面前,你知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笑话我们?”
不说则已,一说起这事二太太就想到儿子今天奇怪的表现,她扯着儿子的手臂问:“崇铭,明明不是柳穗害死的少游,你今天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南崇铭低着头不答。
“你说话呀!你怎么会顺着南怀珂的话头说?”
南崇铭被盯的没有办法,只能咬咬牙说:“和别人都没有关系,只是我不想再为这些无谓的事情纠缠下去。”
“大哥!”南怀秀听这话大感不快,什么叫无所谓的事情,难道由着那个女子这样猖狂下去?今天大哥但凡能为他们说句话,后面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潘世谦,南怀珂……怀秀咬牙切齿的却不知事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她只能一口咬定这和南怀珂脱不了关系。
南骏峨冷声道:“不是你自己贪杯,谁还能将酒硬灌给你。”
南怀秀定定说不出话,是啊,如果是对方蓄意陷害,那么从头至尾是哪里出了差错,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舒服的?
脑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拼命从混乱中将那条线头扯住,忽然眼前一亮喊道:“是那杯酒!”
那杯和解酒,南怀珂亲手倒下的那杯酒,就是在那之后她觉得有些上头的,待到后来又喝了几杯便愈加支撑不住。
她难得聪明了一回,想着一定是那杯酒有问题!
南怀珂的手段这一家子早就见识过了,她不费吹灰之力就从他们手中抢走一个庄子,又将张录事的痕迹消灭的干干净净,今日席上更是从杀人凶手摇身一变变作受害者。
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办不到的?
女儿的解释南骏峨不是不相信,可是没有证据,而且事到如今真正牵扯到的人物还是怀秀本身。
他冷哼一声说:“不必再说那些没用的,木已成舟,你去祠堂跪着给我好好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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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我……”
“怀秀,”二太太打断了她,再说什么已经没有意义:“跟我出去,来,听话,快走。”
南怀秀被拉扯着不情不愿地往外去了,祠堂里又阴又冷,父亲要她跪上一整晚,她觉得自己真的委屈到了极点。
二太太陪着女儿到了祠堂问:“怀秀,你真的确定自己没有喝多吗?”
南怀秀一听母亲相信自己,虽然知道覆水难收,可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几句。她喝的是不少,但不至于到那种程度。
“否则这么巧就我和潘世谦中招了,母亲,她就是蓄意报复我们啊。”
“母亲相信你。”
“母亲你真的相信我吗?”
二太太泫然欲泣道:“我自己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再怎么荒唐也绝对不会拿自己名节开玩笑。可是秀儿,你也该明白木已成舟,其实嫁给潘家,做国伯的儿媳妇还是非常荣耀的你说是不是?”
“我……”
“否则你还能嫁给谁呢?”
南怀秀已是走投无路,答应婚事是唯一的出路。她靠在母亲怀里哭得一塌糊涂,心里的委屈无论如何都无法宣洩,真正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第139章 惨死怀中
二婶去了外书房讨论婚事,作为今天绝对的主角,南怀珂自然而然要担起宴会的责任。天色擦黑时寿宴终于进行到尾声,她在门口亲自目送宾客鱼贯离开。
今天过得这样精彩众人如何能不尽兴,个个笑容满面酒足饭饱的登上马车徐徐而去。
萧砚落在后头慢慢吞吞走出来,最后停在她面前嬉皮笑脸喊了声“表妹”。
“八殿下今天可还尽兴?”
他立即抗议:“今天还没过去,你还得喊我一声表哥。”
“我是说今天席上那样称呼你,现在宴席已经结束,你终归还是八殿下。”
萧砚不肯罢休,缠着磨着哄着要她再喊一声表哥:“你再喊一声嘛,再喊一声我再给你捉一瓶流萤好不好?干错多弄一些放满屋子,晚上连灯都不用点。”
她笑话他道:“今天是秋分,一场秋雨一场寒,哪还有流萤让你捉。”
“八弟,”萧凌走上前说:“这么晚了你还缠着二小姐不放做什么,你不休息别人也要休息。”太子借着闲聊名家书法的藉口还在和南怀贞叙话,萧凌便先自行出门。
萧砚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恭恭敬敬喊了一声“五哥”说:“我这就要走了。”
萧凌看向南怀珂,门口点着灯笼,烛火映照下一身红衣显得她更加明艷。他在心里暗暗流连一番又对八弟取笑:“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了?”
“五哥说的是,时候不早了,我不打扰二小姐休息。”
萧凌突然提议:“八弟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兄弟两黑白两子杀几局如何?”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萧砚有些讶异,不过依旧从容不迫地回答道:“五哥还是饶了我吧,谁不知道五哥的棋艺惯是出类拔萃的,弟弟不敢班门弄斧。”
萧凌笑笑不再强迫,转而向南怀珂道别,随后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南怀珂对萧砚道:“好了表哥,快回去吧。”
萧砚一喜,露出孩子般毫无城府的笑容,眼神清亮地对着她狠狠点点头,听话的跟着管沖一起走了。
送走了所有人,又去敞厅向太子谢恩,南怀珂觉得已经精疲力尽,原来在京城过个生日这么累。想到从前在海疆,生日当天早上先向父亲母亲请安,然后吃一碗寿面,到晚上一家子再围在一起吃一桌饭也就算好了。
京城真是浮夸。
关了门慢慢往回去,现在她只想倒在床上好好躺一会儿,知夏提着羊角灯走在一旁照路。
想到今天发生的许多事,知夏心里还觉得后怕,要是太子听信了二房的胡言乱语,小姐此刻恐怕就难熬了。
念及此处她就觉得二房实在可恶,不免愤愤不平道:“小姐今天既然把罪名都按在了大小姐身上,为什么还要求太子开释她呢?治她一个毒害崇礼少爷的大罪才叫痛快。”
初秋的夜晚还有促织的叫声在草丛中时隐时现,沿着羊肠小道,南怀珂边走边说:“看在怀贞的面子上太子一定会力保怀秀,事情的效果反而大打折扣。所以按照原定的计划让南怀秀**于潘老三,这才能事半功倍。”
“为什么?”
“北安伯是个十分自负傲慢的人,之前潘瑞佳的事情潘家不可能真的不记恨南怀秀。儿女都是自己的最好,这两个人从小玩在一起,潘家只会觉得是怀秀带坏和连累自家女儿,心里早就对她不满。
今天再这么一闹,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的恶毒和所作所为,潘家对她仅存的一点好感都消磨殆尽,不要说是成亲,就是交朋友,对这种人都要避之不及。
再到她和潘世谦苟且事发,你觉得潘家会觉得是潘世谦侮辱怀秀吗?他们只会觉得是怀秀心怀叵测行为不检,害的他们的儿子成为别人茶语饭后的笑柄和谈资。潘家本来就在犹豫这门亲事,结果她用这种无耻的方式逼得潘家不得不妥协。这样嫁入潘家,国伯府上上下下都不会给她好脸色。
第170页
娶了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妻子,潘世谦是个色鬼加人渣,怀秀的性子又这样刁蛮,必定不会忍气吞声,这对怨偶註定是合不来的。等闹得家宅不宁两家都不好看,那时才叫痛快。”
二房、潘家,她要他们哪一个都不好过,她要让他们互相折磨对方。
潘世谦只要一看到南怀秀,就会想到今日尴尬羞辱的一幕;南怀秀只要一看到潘世谦,也会想起这让她名誉扫地的一天。
死亡是种解脱,但在那之前,就让这对怨偶互相折磨直到毁灭。
不要说这样的情况必然会发生,就是光听,知夏都觉得痛快。是啊,还有什么比身败名裂、夫妻离心更能折磨人的呢?
这可是一生一世的事情啊,就算南怀秀想和离两家都不会答应。因为和离等于南潘两家撕破脸皮,谁都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就是捆,也要将南怀秀和潘世谦生生世世捆在一起。
知夏忍不住说:“这也算他们两个自作自受。”
戒指磕在酒杯中的药,和潘世谦含在嘴中的醒酒石是促成这场闹剧的关键所在。
一点点帐中酥就能让人如醉酒含癫不知所为,这还要感谢潘世谦和南怀秀。若不是他们,南怀珂还根本不晓得世上有这种媚药。
强行让蒋公公留下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蒋公公回宫后必定绘声绘色转达给曹女官和太后,随后传至其他宫女太监。只要一个晚上的时间,这就成了宫内宫外最炙手可热的谈资,两家再无转圜的余地。
星空郎朗的夜晚,她抬头看了看夜空,真好,一切都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嘴边带着无意识的笑意步伐轻盈的往回走,一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
“哎?”
“怎么啦小姐?”
“我那支点翠花簪不见了。”
南怀珂在地上看了一圈,想起来之前和鲍如白在小厅游戏时,被她扑了一下发髻蹭在了桌角上。
“准是掉在那了,前头离院子不远,小姐就先回去吧,我去给你找回来。”
“那你拿着灯。”
“好。”知夏接过羊角灯就朝办宴的地方疾步赶去。
就快到家了,南怀珂闲庭信步走在青石板路上,一旁浮动着沁人心脾的草叶香气。路边一人多高的珊瑚树修剪一新,像围起一圈篱笆隔绝两边空间。
突然,毫无预兆的,从珊瑚树丛那边挤出一个人扑向她。
于其说是扑,不如说更像是求救。
那人直接撞在她怀里,压着她一起朝地上摔去。
南怀珂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只觉胸口一阵冰凉,像是水沾在了衣服上。沾了一点放到鼻子旁闻了闻,她心中一凉——是血。
第140章 屈打成招(突然的加更)
那人背对着月光趴在南怀珂身上,仿佛是受了重伤根本没有力气抬头。她向后挪了一下试图坐起身,可是这人压得死沉一时竟推开不得。
黑灯瞎火,前方传来凌乱的人声:“找到没有?”
“还没有。”
“快找快找。”
“方才听见这边有声音,快去看看。”不远处摇摇晃晃的灯光朝着这边赶来,像暴风雨中的闪电噼开黑暗。
忽然有种非常糟糕的预感在南怀珂心中涌现,她使足全身力气的力气手脚并用才把身上的人翻了下去。胸口一松大喘一气这才起身去看那人,一看之下惊得说不出话——这从树丛中蹿出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姨太太!
“救……”姨太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没力气了。借着星月,南怀珂终于看清发生了什么。
她心口的位置上被捅了两个小窟窿,血正源源不断往外溢出,而那伤及她心脉的凶器不是别的,正是自己今日丢失的点翠花簪!
南怀珂伸手想将花簪拔出,簪子尖端一直深入肌理,连簪尾的装饰都没入了皮肤,可见插入时使了十分大的劲。此刻再看姨太太仍旧穿着白天的寝衣,蓬头垢面并未收拾,一双眼睛死死盯住自己,嗓子眼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南怀珂预感事情不对,正准备拔走簪子离开现场,手刚触到花簪,远处的几个丫鬟婆子已经赶了过来。
“找到了!
宋妈妈奔过来扑在姨太太身边,见状连半分犹豫的时间都不曾蹉跎,立即惊呼一声忙命人去请大夫,随后抬头对着南怀珂一指大声质问:“二小姐,你为什么要杀姨太太?”
“嗡”一下,脑海里有东西炸开,南怀珂倒退一步。
“拦住她!”
四个丫鬟婆子立刻上前挡住她的后路。
“干什么?”
宋妈妈将插在姨太太胸口的花簪一把拔出,躺在地上的人猛的一阵痉挛,须臾归于平静。伤口处的血争先恐后涌出,立刻就将血白的寝衣染红一大片。
南怀珂皱了一下眉,这样的举动无疑会让姨太太死得更快。
宋妈妈高举花簪问:“二小姐,这是你今天戴着的花簪吧?”
她冷笑一声:“宋妈妈好眼力。”
“应该的,奴婢就是用来伺候主子的,主子的一言一行一发一物都不能大意。”
“宋妈妈真是忠心,可这忠心应该是对二太太而不是对我,把簪子给我。”南怀珂蹙眉,说着抬手要去夺花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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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妈妈手一抽躲开,得意洋洋地说:“二小姐,这是你谋杀姨太太的证物,恕我不能还给你。”
“放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杀人了?”
“岂止是我,我们这一票子人都看见了。二小姐不要再狡辩,你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也就罢了,自己家里还是省省力气吧。”
冰凉的寒意在南怀珂的脸上凝结。
国公府正厅灯火通明,太子坐在上首默默喝茶看着热闹。
本来他已经准备打道回府,正和怀贞告别时却听闻府中忽然发生命案,因为见证了白日的矛盾争执的经过,二房夫妻便请他留步主持公道。
南骏峨手握刺刷站在中间,大夫赶来时姨太太早就已经断气。此刻南怀珂是唯一的嫌疑人,而证人——那边站了一排的丫鬟妈妈都可以证明。
不再犹豫,南骏峨举起刺刷朝着这南家的不孝女打下,知夏被拦在门外不得进入,急的扯破嗓子大叫:“不能打不能打!不能打我们家小姐!”
南怀珂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回避,所幸刺刷落下的一瞬间,有人冲进来踢开要来拦阻的宋妈妈、替她挡下了这一记可怕的抽打。一声皮肉破开的声音,钻心的疼痛让陈峰不得不咬紧牙关。
南怀珂自己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呆滞着一时竟忘了制止,眼睁睁看着刺刷再次落下。
一旁太子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陈峰会替她挡下两记刺刷,他还以为这人挨了第一下就会吃痛躲开,想不到竟还硬挺挺挨了第二下。是条硬汉,他在心里佩服了一下却没阻止。二太太也惊呆了,就算是自己的儿子,她相信他也不会为妹妹们去挡刺刷。
南骏峨停手说:“你让开,这事和你没有关系。”
感觉到威胁暂时解除,陈峰才转身阴沉地问:“二伯这是要屈打成招吗?”如果他没有在得到消息后及时赶到,如果这两下刺刷落在小妹身上……他不敢想像这后果是什么。
南骏峨道:“这不是屈打成招,人人都看到了事情的经过,现在只是要她说出杀人的供词签字画押即刻。另外,我这也是替南家的祖先教训这个不成体统的丫头!”
“你们凭什么说小妹杀了人!?”
“当时好几个奴才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
宋妈妈捂着被陈峰踢中的肚子“哎哟哎哟”上前道:“我看见了,汪妈妈、李妈妈,还有丁兰、白兰和蓉儿。”
南骏峨说:“给峰少爷说清楚,你们都看见了什么,免得他以为是我冤枉了二小姐。”
“是,晚上散席后二太太去看望姨太太,接过姨太太不在屋里,太太就派我们去园子找。我们赶到的时候姨太太就躺在地上,二小姐趴在她身上手里拿着花簪,花簪尖的那头就扎在姨太太心口。”
“这么说你们到的时候,花簪已经扎在姨太太心口了。”
“不错。”宋妈妈信誓旦旦。
陈峰冷笑问:“那你怎么知道她是正往里扎花簪而不是拔出呢?”
“这……”宋妈妈哑口无言。
“还有,你们赶到的时候花簪已经扎伤了姨太太,你如何确定二小姐遇见姨太太时,姨太太就不是已经受伤了?”
南骏峨说:“这就是强词夺理,谁能一瞬不错的看见她杀人的过程。”
“这就是了,既然没有人看见前因后果,就不能说小妹杀了姨太太。何况白天太子明明吩咐了将姨太太锁好,怎么到了晚上她又跑出来了,偏偏这么巧还让小妹遇到。这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二太太哭着说:“陈峰,你这意思倒是有人栽赃陷害了?这是我自己的亲妹妹,就算我们和珂儿有过节,也不会拿她的性命当赌注。”
“我只是说有些奇怪,并没有说是你们栽赃陷害,二婶这么心虚着急干什么?”
“你这话太过分了。”二太太含着泪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和他继续争辩,姨太太的遗体就静静躺在地上,嫡亲的妹妹死了,她是真的感觉痛彻心扉。
第141章 置于死地(一更)
二太太肝肠寸断的哭声感染了在场所有人,只有南怀珂和陈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不久,京中的府丞到了。
“马上请过来!”南骏峨绷着脸命令。
南怀珂和陈峰互看一眼,动作这么快居然连府丞都请来了,看来对方这回是誓要将她置于死地。
府丞先见过太子,接着南骏峨迎上去为这么晚叨扰而寒暄致歉:“只是这事事关重大,在国公府内居然发生这种恶劣的事情,所以一定要请府丞大人走一遭。”
“应该的,”府丞道:“那太子殿下……”
“不必管我,你好好断案就是。”太子心中有数。
府丞在了解了来龙去脉后却犯了难,最有嫌疑的竟是国公爷的女儿,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他该怎么处理?
他尴尬地笑了笑说:“按理,嫌犯未经证实有罪应该先关到羁候所,等查证定罪后再转入刑部大牢,不过……”他看向南骏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底——抓人?还是……
南怀珂上前一步说:“府丞大人,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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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是谁?”二太太睁着肿得不像话的双眼怨怒道:“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把发簪扎在我妹妹心口。”
“这也不能证明我就是凶手。”
“发簪总是你的吧,发簪就是凶器。”
知夏辩道:“点翠花簪是小姐的没错,可是今日饮宴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为这我还特地回去白天办宴的地方找过。”
府丞问:“那可有找到?”
“这……没有。”
二太太哼一声说:“当然找不到,因为簪子根本没掉。”
“这话不能瞎说,”知夏着急道:“我可以证明——”
“你的证词没用,”府丞好声好气地说:“你是南二小姐的贴身丫鬟,所述证词很可能是在包庇她。”
“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
府丞摇摇头说:“二小姐,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花簪还扎在这位夫人的心口,还有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花簪的事我的婢女说的都是实情,至于如何到了姨太太身上,恕我不知曲折。”
二太太大声道:“你就是说不出!这是做贼心虚!”
南怀珂瞥她一眼,语气平静地对府丞解释:“晚间我才发现花簪掉了,因为当时已快走回我自己的院子,所以就让婢女去寻我先回去。不想这时姨太太忽然冲出扑向我,那时她已受伤,所以我身上染了她的血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不知如何处理她的伤口又认出了簪子,本能地就将手搭了上去。也就是在这时,那些所谓的证人就来了,打着寻人的旗号说我是凶手。方才说的很清楚,没有人亲眼看到我扎人的动作,她们看到的不过是我握着花簪而已。我可以是拔出也可以是扎入,谁都说不清楚。至于说这是凶器,很有可能是有人捡到后故意栽赃我的。”
府丞听了半天,想了又想小心问:“先不说栽赃,这么晚了宾客都已离开,想来行凶的必然是你们府内的人。如果按二小姐的意思是旁人杀了姨太太,那么在这个院子里,她和什么人有仇呢?”
南怀珂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和姨太太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唯有她一个人。
果然二太太没有放过这机会,立刻将这无法辩驳的事实说了个一清二楚。府丞沉着脸为难的看向他们,这么看来,确实这个南二小姐嫌疑最大。
陈峰忽然说:“倒也不能这么说。”
众人看向他。
“今日姨太太忽然沖入宴席大闹一场,又拉着南怀秀和南崇铭作证,结果那二人置身事外都未帮她说话。姨太太必定怀恨在心,也许夜里她挣脱锁链悄悄找到二人想要讨个说法,结果发生争执,有人临时起意用捡来的簪子行凶——这可能也不是没有。”
二太太立即否定:“不可能,秀儿整个晚上都在祠堂跪着没有出来过,崇铭和媳妇一直院子里。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查。反而是珂儿你,我妹妹今天破坏了你的生日宴席,当着京中这么多有头有脸人的面让你不痛快,一定是你怀恨在心才做出此事。只是你原该体谅她是个疯子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为什么还要痛下杀手?”
二太太说着又拉出姨太太院子里的一班丫鬟,好几个指证确实二人存在很深的矛盾,姨太太在院子里常常大骂南怀珂是恶鬼、是凶手。
这么多人中,唯独从前伺候周吟秋的芹香没有落井下石。
南怀珂冷冷道:“二婶,我很体谅你痛失亲人的心情,但我确实没有伤害你的妹妹。”
“珂儿,我想你未必是故意的是不是,我知道因为她今日的行为你一定也觉得委屈。你只要认罪,到时候让状师替你讼成误杀或过失杀,我们再花银子赎你出来你也不会有事。只是若真是你做的,就应该还我妹妹一个公道。”
让她认罪再讼成误杀?那最后还是落一个杀人凶手的头衔,一辈子摆脱不掉。简直荒谬!
可是事发时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反而确实有人见她正握着簪子,这事情虽然说不清可也辩不明。
南怀珂说:“姨太太疯了这么久我都没有见过她,怎么会今天临时起意还要杀她呢?”
南骏峨插话说:“你还狡辩什么?方才说得清清楚楚,就因为她今天突然冲撞了你,所以你才记起有这么个人,她今天确实让你难堪了,你因为一时激愤痛下杀手这是完全说得通的。”
这是一心要给她定罪,陈峰气不过道:“小妹是什么身份,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二太太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她是你眼中的好妹妹,可却是我妹妹命里的煞星。”
陈峰愠怒道:“惯子如杀子。姨太太有今天的下场完全是她咎由自取,她若能好好教导表少爷,母子二人也不至于如此。”
“陈峰你说这话太过分了,逝者已矣,你怎么还能在这指摘我妹妹的不是?!”
两方辩了半天不但没有洗清南怀珂的嫌疑,反而更加证实她是唯一有嫌疑的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一言不发的府丞和太子身上,只要这二人一锤定音,今晚就算告一段落。
第142章 只能秉公(二更)
太子在侧,府丞不敢胡乱判案,冥思苦想还是决定秉公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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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脸为难地说:“南二小姐,如今你嫌疑最大。你看……要不还是请你跟衙差去羁候所小住几日,等我派人查明此案。”
“荒谬!什么小住几日?!”陈峰道:“岐国公的女儿金枝玉叶,绝对不能进出那里。”
“只是暂且几日而已,这……这也是按律法办事,希望你们理解配合。”面对国公爷的义子和女儿,府丞也有点心虚。
“不行!”
“你叫陈峰?”一直没有发话的太子忽然开口:“府丞大人只是走个流程,你如此极力反对莫非也是牵扯其中,故而想要包庇凶手?”
他的意思旨在提醒府丞,这两人互相打掩护,说不定是合谋杀人的凶手,要是敬酒不吃干脆一起收押算了。
陈峰没想到太子会这样旗帜鲜明地偏帮二房,如此,那就难办了。一旦小妹因为谋杀亲戚而进出过羁候所,别人以后会怎么看她?
所幸在这一点上,南怀珂倒不是那么在乎。她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是要离开这个地方的,反正不可能在京中长留,京城的人怎么看她她都无所谓。
太子接着说:“自古以来家国天下缺一不可,本太子替皇上维护朝纲,如今国公府中就有这样枉顾法纪之事自然不能置之不理。白天发生的事情不止是我,许多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南怀珂分明就是最有嫌疑的那一个,你这是要当着本太子的面大行包庇之罪吗?!”
他当然是向着二房的,再说南怀珂今日让他在怀贞面前没能充上英雄,他正恨得牙痒痒的。
眼见太子要扯陈峰下水,南怀珂不免怒火顿炽。太子的两三句话对事情的走向会有十分巨大的影响,她绝不能让这把火蔓延到陈峰身上。而且两个人若是一起入了羁候所,那就再没人能救他们。
太子起身,带着储君的威严,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南怀珂,由不得你猖狂,今天你必须要去羁侯所。”
他的目光像寒冰一样冷冽,南怀珂猜想,要是他手中有那样的权力,一定会当场要了自己性命。她已将摆在面前的局面看清,太子这样明确地下达了命令,她根本不能违拗。
府丞已经派人上前请南怀珂离开,陈峰有心要拦,就听南怀珂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不能全军覆没”。他猛然惊醒,强迫自己的双脚不许挪动,紧握双拳眼睁睁看着她跟着衙差和府丞离开。
知夏跟在后头一直追到南府大门口,眼看着小姐上了马车还哭哭啼啼不肯回去。
陈峰站在一旁面色凝重,第一次体会到方寸大乱是什么感觉。然而知夏已经六神无主,他必须打起精神救出小妹。
身后传来响动,是南骏峨送太子出门的声音。
太子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上了马车,南骏峨一直目送到马车看不见为止,这才如释重负对陈峰道:“陈峰,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劝你看开点。”说着一甩袖子转身进门。
知夏急得直跺脚,边哭边问:“峰少爷怎么办呀?咱们做什么才能救得了小姐?要不……要不我去给国公爷写信让他救小姐。”
“信自然是要写的,怕只怕国公爷鞭长莫及。”
一则如果南怀珂是靠着岐国公施压而脱罪,那么这事反而说不清了,她在旁人眼中将永远背负杀人犯的罪名;
二则如今已是快九月,春夏行赏秋冬行刑,十月将是第一批秋后问斩的行刑时间。如果这一个月内她被定罪,保不齐还没等到岐国公回信找人疏通,小妹就要人头落地。
知夏一听吓得面如土色。
整整一夜陈峰都没合眼,在人证物证都在的情况下,怎么才能洗脱南怀珂的嫌疑?
“峰少爷,我想这未必是场意外。”隋晓说:“才出了白天的事,说好要锁上姨太太的,姨太太就跑出来了。太子还在,凶器又是二小姐的花簪,对方把每一步都想好了,完全就是冲着她去的。”
陈峰咬牙道:“我知道……我一定会把小妹救出来……就算造也要造出一个嫌犯!”
二房院内,二太太又去祠堂看了一趟怀秀才回到自己屋里歇息。闹了半宿已是心力憔悴,可是一想到妹妹横死,她还是忍不住啜泣个不停。
宋妈妈端着茶过来劝慰一通仍不好转。
她陪着主子一同嫁来南家,一路见证了二太太是如何在府中得势横行,又是如何吃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小丫头的大亏,心中对南怀珂那是一百个恨,只怕对方死得不够快。
“太太,眼瞧着那小贱人有皇太后撑腰,会不会……”
二太太抹了把泪说:“太后又怎么样,就算是太后也要按照咱们大齐的国法办事。何况就算她想特赦,有太子在皇上跟前说两句,皇上也不能违了国法答应。”
“太子倒是很给咱们面子……”
二太太嘆了口气说:“太子有意贞儿是好事,可我还是希望贞儿能为人正妻。只是今日五皇子的行为真叫人寒心,席上他竟一句话也没有帮我们说,亏得老爷还对他忠心耿耿。”
宋妈妈劝:“这事情,五皇子一个外人毕竟也不好多说什么。”
二太太喝了口茶深呼吸了几口气,一想到妹妹,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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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妹妹一生糊涂。
父亲身前好歹也是六品官,虽然自他去世后家境一年不如一年,可是官家该有的底气还是不该放下。偏偏妹妹鼠目寸光,看着那个姓周的商人家境殷实就迫不及待要嫁,后来生下周少游又不好好教导。
子不贤家之祸,现在看来这话一点没错。
妹妹这一生为家族是一点贡献都没有,与其疯疯癫癫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至少她一死还能拖上南怀珂下水,总算是死得有些价值。
宋妈妈一边替主子拆着发髻一边说:“太太可有把握吗?我还是觉得担心,前几回那么多次都让二小姐占了先机,真怕这次又功亏一篑。”
“我折了一个妹妹还不够?这么多明眼人看见的事实,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二小姐毕竟是郡主和国公的女儿,上头又有太后宠爱,也不知道这事最终如何,怕是夜长梦多。”
“夜长梦多……”二太太拔下头上的金簪用力往桌上一拍,扭曲着五官狠狠说:“谁告诉你夜长了。哼,不用等到秋后问斩,我要她提前死在羁候所里,让她给妹妹陪葬!”
第143章 身陷囹圄(三更)
牢房里没有床没有窗,南怀珂在里头待了一段时间后就发现,在这里,人是根本无法分清白天黑夜的。她睡了一觉,又在潮湿冰冷的地上坐了许久,私心想着大约有两三天了吧。
仿佛是狱卒有意为难一般,这段时间里她连一滴水也没能喝到。口干舌燥的情况下不得不闭着眼让自己保持冷静。
直到有人过来送饭时问起,原来才不过待了一天一夜而已。隔着木栅栏外的地上放着一只掉了漆的木盘,里头是一碗水和一个细面肉包。
每日食水的供应只有这么一点,而这肉包完全是看在国公府的脸面上才有,普通囚犯吃的是又黑又硬的窝窝。
一天,到今天为止才一天而已,却像过了三天那么漫长。等真正待到三天的时候她身上开始变得无力,试着站起来走动一下却觉得浑身都在隐隐作痛。
她有些担心,羁候所的牢房本就阴冷,如今天气转冷莫不是着凉了?也不知还要多久能够出去。
这期间知夏贿赂了狱卒进来看了她一次,看着知夏泪眼婆娑的样子,南怀珂实在不忍心告诉她自己身上不舒服的事实。
“小姐别着急,峰少爷已经在想办法,他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小姐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他们是不是不给你东西吃?你冷不冷,这些人必是听了太子的吩咐,竟一点东西也不让我带进来。我花了二十两银子才进来的,其余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别说这些,你听我说,这件事情十分古怪。我想姨太太一定是故意被人放出来的,她的死是有人故意要嫁祸在我头上。”
知夏点点头道:“峰少爷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谁把那位太太给杀了呀?”
“对方有备而来,又有人证物证……”
“那、那该怎么办?”
难得南怀珂在这般境地还能保持冷静的头脑:“你告诉陈峰,不要光想着去找父亲来保我的命,与其在这项上浪费时间辩解,更应该另外去找出凶手。”
萧凌听说南怀珂下狱的事情时正和太子待在一块,太子正在处理监政的工作,翻了翻眼没有发表意见。
“南府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大哥怎么一点也不意外?”
“何来意外,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萧凌一愣反问:“大哥怎么知道?”
“那晚出事时我也在。”太子摔下一本皇帝批过的奏摺,将当晚的事情说了一遍。
太子没有掩藏自己对南怀珂的憎恶,萧凌听了心下便有大概。虽然他有心想搭救一把,可是并不愿意现在就和太子公然作对,因此他试探着问:“会不会是有人蓄意诬陷?”
太子冷哼一声说:“那个南二小姐那日何等风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算有人诬陷也不奇怪。如果她真是清白的终归不会有事;如果是她做的,这样狠毒的人早日除掉也好。”
萧凌愣了半天干笑一声:“大哥说的及是。”
他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明艷动人的脸庞,这样一个美人,白白投到羁侯所里受苦真是叫人于心不忍,要是就这么死了那更是可惜。
可是这事他不便出手,想到她是那样一个不受训的女子他心里冷笑,让她受点教训也好,好叫她知道这世间万事万物并不总都顺着她的心思。
太后是在萧砚进宫请安时才知道这件事的,当时事发已经几天。萧砚去找了知夏也去找过陈峰,最后才来找了太后。
太后自然不会不管不问,可是也不能恣意行事。这事来由严重,杀人罪,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也正因为如此,后头的每一步更要循规蹈矩不能留下话柄。
太后心里犯愁,一低头正看见自己最疼爱的孙儿跪在地上,眼巴巴等着自己拿主意。那一双好看的眼里满是委屈,看得人心都快碎了。
“太后快救救表妹吧,羁候所不是人待的地方,表妹娇生惯养怎么受得了,我……太后想必也心疼表妹。”
太后尽量安慰他说:“这事我想衙门会秉公处理,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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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这么温柔乖巧,她不会伤人,一定是有人恶意陷害。”
他不是没有见过她是怎么对付潘瑞佳的,他当然知道南怀珂的铁腕。可是在他心目中,她教训别人是那些人罪有应得,反过来谁要敢伤害她,那就是十恶不赦。
说穿了他就是护短。
只要一想到南怀珂孤身陷在黑漆漆的牢房里,萧砚就茶饭不思寝食难安:“表妹这一遭被关进去,那要害她的人必然不肯善罢甘休,她在里头多待一日就多一日的危险,请太后恩准我去把她接出来。”
太后本来还在担忧,一听这话两眼一瞪骂道:“糊涂!这想法连想都不许想!珂儿牵涉到的是国公府内的命案,岂是由着你说接就能接出来的。堂堂一个皇子这样做置国法于何地,置你父皇颜面于何处?”
这是她第一次对这乖孙发脾气,萧砚咬咬牙道:“那我……我去求父皇。”
“拦住他!”太后猛然起身一声令下,蒋公公已经带着两个小太监小宫女挡住了去路。
“皇祖母!”
“住口!”太后起身走到他面前拉过他的手,又是疼又是怨地说:“你呀你呀真是个傻孩子,让哀家说你什么好。你父皇是一国之君更要维护大齐的律法,怎么可能为了珂儿和你而破例。何况皇帝最近身体不好,脾气也暴躁了许多。”
萧砚听了一愣。
皇帝过了秋风头疼的毛病又犯了,脾气更是变得难以捉摸。他自己本来就不得宠,要是此时为了这事去找父皇挨一顿骂不说,指不定还会连累的表妹立刻丢了性命。
方才萧砚是急糊涂了,此时冷静下来知道不可操之过急,他捏着拳头心里恨得发慌:“也罢,既不能把人带出来,那就请皇祖母恩准我去探望表妹。一来是让狱吏知道有我们在谁也不能怠慢了她,二来也是给表妹吃颗定心丸,免得她一个人害怕。”
太后点头说:“哀家就是这个意思,案件的进程我们不能横加干涉,否则会让人误会我们包庇珂儿,事情有理也会变得没理,但是你去看看她总是好的。千万不要说事情如何如何糟糕免得吓到那孩子,还有别一看到你表妹受罪就沉不住气,你要是在羁候所闯了祸,那就是把珂儿往死路上推。”
萧砚一一应下出了宫,派人收拾了些被褥和替换衣服,马不停蹄就往羁候所赶去。
第144章 入狱探望(一更)
踏进羁候所的一瞬间,萧砚的心差点跳出胸腔。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环境,表妹如何撑过了这么多天?!
按规定,为防串供,涉嫌凶杀案的囚犯在提审之前是不能探视的。但是来者是八皇子,狱丞只能大开方便之门。
沿着过道越往内走气味就越难闻,潮湿而不流通的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异味,地上又黏又潮。狱卒领着萧砚走到牢房最底端说:“殿下,这就是南二小姐待的囚室。”
借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往里看,萧砚只看得到角落里隐约缩着一个人。
“表妹。”他喊了一声,里面的人没有回应,他对狱卒下令:“把门打开,我要进去。”
狱卒心虚地说:“可是这个……这不合规矩。”
“荒唐,你不把门打开,这被子褥子怎么送的进去?快打开。”
门打开,萧砚进入囚室,看着装就知靠在角落地上的人是她,她依旧穿着生辰那日的衣服。湿漉漉的地板,脏兮兮的衣服,除了母妃,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疼过谁。
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那个真凶要么别被抓住,否则他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表妹。”萧砚走上前蹲下又喊了一声,对方动了一下却再没有下文。萧砚终于觉出有什么地方奇怪,仔细观察,他发现她全身都在颤抖,一下接一下根本停不下来。
“表妹……是我呀。”他低下头看见她环抱住双臂的手,手指关键肿胀得厉害。
不对劲!
他干脆直接上手,扶着她肩膀将她转过身面对自己,一看之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南怀珂微睁着眼、面目红赤,再摸额头烧得滚烫,全身不断打着寒颤,完全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萧砚大惊失色,忙喊她的名字:“怀珂,怀珂,是我萧砚,你听得见吗?”
“冷……冷……”她嘴里嗫嚅着重复这个字,冷汗打湿了头发挂在脸上,一张脸烧的红扑扑的又滚又烫。
萧砚心痛不已,忙从侍从手中扯过一条褥子给她裹上问:“还冷不冷,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还冷……痛……”
“哪里,你哪里痛?”萧砚的心不由自主揪作一团。
她没有回答,继而爆发出一阵猛烈咳嗽起,萧砚不住替她顺着后背安抚却丝毫作用都不见起效。猛的她向前一倾,口中一大团东西喷洒在地上,在惨澹的光线下显出暗褐的颜色。
管沖定睛一看大呼不妙,是血!
萧砚怔愣在当下,想起当年自己的孪生兄弟也是这样,哥哥一向健康,忽然有一天当着他的面喷出一口血,随后……
他到现在都记得当时的感觉,那是一种天塌下来的无力感。
一股极大的悲愤和怒意直冲脑门,他向管沖递上一个眼色,随后转身朝狱卒摆出皇子的威严大喝:“谁给你们胆子下毒的?!”
第176页
狱卒噗通跪下喊:“冤枉呀殿下,给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毒国公的千金。”
“你们连人都敢收押,还有什么不敢!说不说,”萧砚一脚踢翻狱卒问:“下毒的是谁?”
“殿下,没有,真的没有啊。”
“没有?我先杀了你再问其他人!”萧砚一脚踢翻狱卒,上前踏在其胸口从对方腰间抢过佩刀,双臂高高挥起作势欲砍。
管沖大惊失色拼命拦住他劝:“万万不可!殿下忘了在宫中是怎么答应太后的吗?”
“待我杀了这鼠辈再计较这些!”
“殿下不顾自己也要顾及二小姐,殿下若为之伤了人命,将来即使二小姐无罪开释也要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何况现在事情还没水落石出,皇上只会更加迁怒二小姐。殿下一时冲动,其实真正是害了二小姐呀。”
“滚开!”萧砚不肯听却,一把推开他,手高高举起落下。
眼看刀刃就要切到面门,紧要关头狱卒大喊一声“是劳头”!
千钧一发,刀却稳稳停在离他脑门半寸远的距离上,狱卒只觉得裤子湿了一滩,浑身无力瘫软在地。
萧砚冷笑一声收住了刀,他当然不会那么愚蠢和冲动,也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和连累南怀珂的事情。方才争执的一幕为的就是让狱卒相信,倘若再不供出实情,八皇子真的会让他血溅当场。
“说。”看着瑟瑟发抖的狱卒,萧砚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是、是牢头,是包子。”狱卒指向牢门外地上放着的盘子,南怀珂已经吃不下东西,因此吃食和水一点未沾还放在那里。
管沖将包子拿来掰开给萧砚看,萧砚阴沉着脸问:“什么意思?”
狱卒看着还停在面前的刀刃,咽了口口水鼓足勇气说:“包子里的肉……是用疫鼠肉做的”。
管沖一听手一撤,包子咕噜噜落在地上。他胃里一阵噁心,难以置信天底下竟有这样恶毒的事情。
萧砚更加确信了姨太太的死和南怀珂没有关系,这帮人是生怕她脱罪得生,想尽办法要弄死她。他强自压抑怒火问:“是牢头让你们这么做的?”
“不是不是,和我没有关系,是我偶然听见牢头和那人说的。”
“谁?”
“是个老婆子,我不认识她,只看到她给了牢头很多钱让他这么做。还说等二小姐死了会再给牢头一笔钱。”
他将刀放下问:“你可还认得那老婆子的脸?如果再让你见到她,能不能认出来?”
狱卒忙不迭答“能”。
萧砚迅速在腹中计划着下一步棋,角落里传来一阵猛咳,他回身蹲下轻轻拍着南怀珂的背安慰,心中愁肠百结,一边试着喊她的名字,可惜一概得不到回应。
狱卒坐在地上向后挪了两步。
他也害怕,南怀珂的症状明显就是已经感染了鼠疫,好不容易从八皇子的刀下活命,他可不想再得疫病。再看这八皇子,这人是不是傻,怎么连她咳出血时都毫不避讳。
直到南怀珂再次平静下来,萧砚才又问狱卒牢头现在何处。
“他今日不当值,不是在家……就是在妓院。”
萧砚心念一转已想出对策:“听好了,你现在就去告诉他南小姐已经病发生亡,随后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照旧回来当差,我的侍卫会跟着你。”他又看向管沖说:“你暗中跟着他,一来验证他说的话,二来要是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格杀勿论。”
此刻他早收起那副从容的常态,眼中有和年少的外貌极不相衬的凶厉。狱卒看得浑身汗毛倒数,连连磕着头说“不敢”,很快就被管沖拖了出去。
一切有条不紊,萧砚转首对另一个随从悄声说了一番随后嘱咐:“你去国公府,就按我说的禀报,随后再找他们府上的陈峰,让他务必立刻赶过来。”
“是。”
第145章 孤魂野鬼(二更)
牢头接到消息匆匆回到羁候所时,南怀珂静静躺在囚室骯脏的地上毫无声息,让人在意的事是,还有八皇子和一名太医也在。
他在心里打了个突,没有惊动任何人,退出室外问明情况。
原来是八皇子前来探望时发现南二小姐没了气息,惊慌之下去宫里请了王太医来。经过太医检查证实她已病故,现在正讨论是不是把尸身送回国公府。
牢头听了大喜过望,这事办成了,看来剩下的银子也能到手,心里想着有了那笔横财下半辈子就能高枕无忧,因而搓着手笑着就跑了出去。
通过萧砚的随从,南怀珂病故的消息很快也被传到了国公府。
噩耗传到二道门,丫鬟接了消息又递进来,当时宋妈妈正陪着二太太说话。后者听了南怀珂的死讯,手上拿着一只剥了一半的橘子半天没有说话。
宋妈妈眼看主子神色不对劲,赶忙挥挥手让丫鬟出去。
“太太,”她接过橘子放到桌上,一边替主子擦去手里的汁水一边问:“那小贱丫头死了是喜事,怎么太太好像不高兴似的,太太,太太?”
对方回过神左右看了看,宋妈妈心领神会说:“屋里没人,只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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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低下头呆了半天,忽然肩膀一耸一耸哭了起来,宋妈妈慌了神,连忙拿帕子给她擦泪,一边好言相劝:“大仇得报该是好事,太太怎么哭了?”
“可是妹妹回不来了。”二太太抹了泪,抽泣两声拉着她的手说:“从前在娘家虽然你是服侍我的,可是和妹妹也是相熟的,咱们一块长大,你说她不在了我怎么能不伤心?南怀珂是死了,可是这代价也太大了。我这几日常梦到妹妹回来,你说我这心里……”
“太太千万别多想,往后的好日子还等着你呢。左右那死丫头再不能和太太作对了,她那个弟弟又年少不懂事,从今以后这府里最风光的还是你和老爷。”
“还有三弟妹呢。”
“三太太算什么,还不是长房那小妮子给她撑腰。如今死了一个南怀珂,三太太是孤掌难鸣,说来说去咱们这府里还是太太你才能撑住大旗。”
听到这番恭维,二太太总算露出一点笑容,她嘆了口气摸着桌角摇摇头说:“我啊就是劳碌命,这府里什么时候才能不要我操心。”
“太太是能者多劳,国公府哪里离得开你呢?眼下太太还有一桩事要忙呢。”
二太太斜眼看她问:“你该不会是说那丫头的事吧?”
“正是了,太太虽然不喜欢她,可是免不了还得打起精神料理她的身后事,糊弄过这一阵子也就罢了。”
宋妈妈说的也是在理,虽然两边撕破了脸皮,可是要泄愤也不急在这一时,对外总还要做个样子。只不过二太太有自己的打算,她对南怀珂是恨之入骨,当然不希望她身后好过。
“我可不愿意管她,岐国公的嫡长女又怎么样?我就偏要她入不得祖宗祠堂。”
“太太的意思是……”
“她是自己畏罪惊惧交加才得病死的,我要她到死都背着这个杀人犯的罪名。她死的这样难堪,难道还想入南家的祠堂丢先人的脸?我就偏要她无人收尸暴尸在外,叫她魂魄难安死不瞑目!那丫头生前这么专横,死后咱们也不能叫她好过。自然,我要她死后也是孤魂野鬼。”
二太太哭一阵笑一阵,既有大仇得报的畅快,又想起自己的妹妹毕竟再也回不来了。
“太太别伤心,那个小烈货一死,往后府里就再无人敢和你作对了。等寻个机会把庄上的帐从三太太那要回来,再把小少爷收拾掉,内宅到底还是咱们的天下。”
二太太点点头靠在枕上,心里郁结的一口气总算觉得顺畅了。
这时汪妈妈进来说后街角门上有人送来一封信,二太太接过看了,原来是羁侯所的牢头送来通知南怀珂死讯的。
“瞧瞧这人,尸身都没凉透就等不及要收银子了。”二太太将信烧了对宋妈妈说:“你去取三百两银子给他,称现银别用银票,免得让人以后顺藤摸瓜牵连我们。再别忘记叮嘱他以渎职的理由辞了羁候所的差事,带着钱远远滚出京城再别回来。”
宋妈妈应下,走到里屋取了包银子出来,当着二太太的面称了三百两包好,又将剩下的放回。出来将银子揣在怀里说:“太太,那我先去了。”
二太太点点头看她离开,又对汪妈妈嘱咐让她去门房找个小厮,将南怀珂的死讯报到衙门里给老爷,请他今天早些回来做主。汪妈妈也去照办。
人都走了,二太太又着人通知下去让厨房中午多做几个菜,随后就使人去把两个女儿找来——老爷在时她不能露出破绽,但眼中钉终于拔除,那就赶在中午好好庆祝一番。
怀真怀秀见母亲心情大好,一问才知道南怀珂死在了狱中的事情。怀贞大吃一惊手中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忙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好一个人,前两天才进去的,怎么转眼说没就没了?
一旁怀秀顾不得自己那摊子破烂事,听了这话霍的就站起来说:“母亲你说真的,南怀珂死了?”
二太太喝了杯酒,眯眼笑着点点头。
怀秀抚掌就笑,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死了才好,咦,怎么死的这么突然?”
“她做了亏心事当然过不安生,能活得了才怪。”
南怀秀总算动了点脑子:“眼瞧着她身子一向挺康健的,那羁侯所里来来去去这么多人,也不见得有几个人在里头暴毙啊?”
二太太得意,忍不住道:“这是天意,当然也要一些人为。”
怀秀噌地站起身,“呀”了一声忍不住问:“难道是……母亲?”
“你小声点,要喊得阖院都听见不成?”
怀秀捂住嘴重新落座,伸头朝外头看看,这才明白了母亲打发走所有人的用意。她小声问:“母亲好厉害的手段,竟然神不知鬼不觉,事先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你这丫头笨手笨脚不说天天忙着就知道哭,和你说了岂不是坏事?”
南怀秀吐吐舌头。
怀贞蹙着柳眉不说话,心里说不出这么做是对还是不对。她虽然嫉恨南怀珂,可到底南怀珂从来没有招惹过自己,她犹豫半天开口:“母亲,这事……是不是太伤天害理了。”
第146章 功亏一篑(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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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贞突然的一句话,无疑是给这正高兴的两母女当头浇下一盆冷水。
怀秀果然就不乐意了,推了推妹妹的胳膊责怪说:“傻子,怎么和母亲说话的呢?”
二太太的脸色当即垮了下来,这事说穿了是见不得人,可是面前是自己的女儿,两个贴心的小棉袄,二太太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怀贞也知道自己将话说的太直白了,因此赶忙温言:“母亲,女儿没有不敬的意思,只是……二姐毕竟是我和姐姐的姐妹,这样……”
“你这傻丫头,”眼见女儿放软态度,做母亲的重新摆出笑脸:“这个才是你的亲姐妹呢。”二太太笑着指指怀秀,脸上是一片慈母之色:“只有你们兄妹三人才是我的心肝宝,谁要是敢动你们,母亲绝对不会放过她。”
怀秀附和:“就是啊贞儿,你想想五皇子,你想想看南怀珂是怎么勾引他的,你甘心吗?”
想到萧凌,南怀贞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所以嘛,母亲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没有南怀珂捣乱,你和五殿下是迟早能成的事情。从前每逢有宴,你们两个不都是相谈甚欢的吗?如今她一来,五皇子连看都懒得看你。母亲也是为你我出一口恶气,咱们两个才是亲姐妹,你管外人的死活干什么。”
怀贞握着筷子抿着唇不说话。姐姐说的有理,自从二姐回来,确实或多或说成了她的阻碍。
她一向无欲无求,喜欢的不过是五皇子一个而已,可是有了南怀珂,五皇子的目光便再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过。也许这个人消失,一切就可以回到原处。
姐姐说的对,再说不管怎么样南怀珂的死都不是她造成的,她自己又没害人。逝者已矣,她们又一向没什么感情,不若放眼以后要紧。最多以后替她上柱香抄本佛经焚化,如此也算尽了点心。
羁候所里,屏退了所有人后萧砚问王太医:“她情况究竟如何?”
王太医刚要发话就听外头传来一阵怮哭,哭声越来越近,知夏跌跌撞撞冲进来,瞪眼一看,果然自家小姐蹬着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姐,小姐!”她悲从中来泣不成声,才几日不见,想不到竟然天人永隔:“小姐醒醒,我是知夏呀,峰少爷也来了,你快快睁眼看看我们哪。”
陈峰跟在后头进了囚室,一眼看见被病痛折磨的形销骨立的人,顿时五雷轰顶。
怎么会?不过几日的功夫,今日他终于有了法子,好不容易安排完所有的事宜就听见她身故的消息传来。原还以为只是误传,火急火燎赶来竟终究是迟了一步。
耳边是不绝于耳的哀嚎,陈峰脑子里懵得一片空白。
知夏的悲伤如此真切,连王太医都忍不住鼻子泛酸眼眶泛红,要不是知道真相,可能当然就要陪着落泪了。
面对纹丝不动的南怀珂,知夏只觉得撕心裂肺般痛苦。算了,与其被痛苦折磨到肝肠寸断,还不如随小姐一起去了吧。
“呜呜呜,小姐你等我,知夏这就来找你。”
一听这小丫头要寻死觅活的,王太医终于忍不住了:“哎哟姑娘可千万别犯糊涂,二小姐还活着呢。”
知夏哭得差点背过气,一听这话止了嚎哭,两坨大泪花耷拉在下眼睑上,嗓子眼里还控制不住地抽噎。她疑惑地看向王太医,眨巴几下又涌出一股泪。
陈峰反应更快,立即上前去探南怀珂的鼻息,随后手指又触到她颈部动脉的位置——果然还有口气在。
失而复得的喜悦猛烈冲击着心绪,然而尚无时间感嘆他就发现,南怀珂的脖子上有一小点一小点鼓起的小包,皮肤上也有几不可见的淤斑。陈峰广博的见识足以让他立刻得出结论——
“是疫病?!”
王太医点点头道:“不错,是鼠疫病。有人用疫鼠肉做成包子故意毒害二小姐,八殿下已经派人去查。二小姐的病况如今邪从上焦传入中焦,所以有核肿、瘀斑、咳血、胸痛、恶寒这些症状。”
“那小妹还能不能治好?”
“对亏了八殿下,病况发现不算太晚,如今仍有救治的余地。诸位放心,太后一向是将二小姐的身体看顾交给我的,我定当全力以赴。只是羁候所的环境实在不适宜养病治疗,若是能带二小姐出去就是最好。”
“说的是,”萧砚开口对陈峰道:“我让人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个,你赶快将她带回去,这不是养病的地方。王太医,你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只是表妹还是嫌犯,这样草率接出终究要有交代,我这就入宫向父皇呈情。”
陈峰说:“殿下放心,我已找到办法证明小妹的清白,殿下尽管面圣禀报就是。”
“那好,她就交给你了。”
一切安排妥当,兵分两路,当下萧砚赶去皇宫,王太医跟着陈峰等人回国公府。
彼时二太太正和两个女儿美滋滋地用午饭,眼中挺肉中刺终于拔出,连米饭都格外有滋有味。乍听得陈峰带着南怀珂回来的消息,还以为是把尸首带回来了,仔细一问才知,原来南怀珂竟还有气。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心疼宋妈妈带走的三百两银子。那个该死的牢头,办这么点事情都办得不清不楚,连人到底死没死都闹不明白,白白便宜了他这么一大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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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妈妈!”
“太太有什么吩咐?”
“你马上去户部巷把宋妈妈喊回来,还有,”她避开两个女儿低声嘱咐:“那笔钱也带回来,快去快回。”打发走人,二太太已经全无食慾,可是面对两个女儿又不得不强颜欢笑,一顿饭完全是食不知味。
南怀珂被带回院子,为避免传染,寝室内除了大夫和知夏,王太医让所有人都在上屋外头伺候不准入内。甚至是陈峰,因为当日和南怀珂近距离接触过,王太医都逼着他回到自己屋子先观察两天有无传染的迹象。
而王太医和知夏两人,则每日里用纱布蒙了面在病床前看顾。凡是南她用药期间喝过用过的碗盏,每天更换两次新的,用过的全部砸碎挖坑洒了石灰深埋。
又因她无法自主饮食,王太医每日三次将解毒活血汤强行给她灌下,思虑她身体一向康健底子甚好,故而另加白虎汤猛药,而他自己和知夏,也每日用九节石菖蒲、银花蕊等煎水一盅服用预防感染。
就这样衣不解带忙活许久,到了第三日,南怀珂的情况终于有了起色。
第147章 我想见她(一更)
萧砚被王太医嘱咐、不得已在家乖乖隔离了三天。这三天里他像被困得小兽魂不守舍,变着法儿打听南怀珂的近况,最后逼得管沖没办法,天天都在国公府和八皇子府之间来回奔波。
每天萧砚一觉醒来就要知道南怀珂的消息,管沖不得不天不亮就先跑一趟国公府,到了下午萧砚又发愁,管沖只能再去。晚上不放心担心南怀珂病情恶化,更加要让管冲去看一看。
最后知夏闹管沖,说要在院子里收拾出一间屋子给他住下,再给他开份月利做国公府的人算了。
“姑娘可别开玩笑了,就算你给我收拾出一间屋子我还是得往殿下那跑,殿下天天眼巴巴就等着你们小姐的消息呢。”
“殿下可真是费心了,我替我家小姐先多谢他。”
管沖嚷起来:“姑娘不谢我吗?我才是每天跑腿受累的那一个!”
“你是食君之禄忠人之事,本来就应该的嘛。”
“这就是胡话了,殿下差使我,你这也不说句好听的,我成了两头不落好的。”
知晓忍不住咯咯咯笑起来,忙指指一旁说:“逗你玩呢,那边早给你准备了茶点,你先歇口气吧,别整天急三吼四的。”
“这还差不多。”
管沖撇撇嘴走过去,屁股刚挨上凳面就听一个声音嚷:“管沖人呢,表妹怎么样了?!”
一口茶水喷出来,他跑出屋惊得瞠目结舌:“殿下,你怎么来了?殿下这是从哪儿来?”
“我从太后那来。”萧砚风风火火奔进院子。
“殿下你,你不能出来!”
“少啰里八嗦,王太医说的隔离日子今日满了。”
眼见他说着话就要进屋子,知夏赶紧拦住劝:“八皇子不能进去,小姐的病还没好呢。”
“不是说情况稳定了吗?”
“可是小姐还没醒,不知道还会不会传染人。”
萧砚脸色一沉:“怎么还没醒?管沖,是不是你吵着表妹让她不好安心养病?”
管沖“啊”了一声一脸懵然,南二小姐不舒服,八殿下就来祸祸他了。可是主子要找人撒气也没办法,他只好瘪瘪嘴在心里白了他一眼,离他远远的默默躲到一边自保。
外头窸窸窣窣裙摆的声音传来,二太太得了消息知道皇子来了,连忙带着怀贞和几个僕人赶了过来。
打从南怀珂回来她就没出现过,其实她是压根不想来,一来心虚,二来也怕沾了病。可是皇子不比旁人,怎么着她也要出面表示一下重视。
萧砚见了她却面色一黑,冷着脸看她走近对自己寒暄。
“八皇子安。殿下,咱们珂儿这边有太医照顾,殿下还是到前厅去坐坐吧,万一殿下感染了病情那国公府就罪该万死了。”
“我是奉了太后的口谕来垂问病情的,不亲眼看一看亲口问一问,那就是抗旨违逆太后的心意。二太太要是怕病就别来,留着心思好好顾着自己那档子闲事罢,我这可不需要人操心。”
这话说的像是意有所指,二太太听出一点奇怪却说不上是哪奇怪。
怀贞在一旁得体地说:“殿下息怒,我母亲也是好心,您瞧她还专程带了一支上好的红参,最适合二姐这样体虚的人用。”
二太太带着怀贞前来是想慢慢培养她的待人接物,大女儿已经如此,她必须关照好二女儿。索性怀贞本来就很端庄聪颖,二太太并不需要多费多大力气。
可惜这番温言细语并不能讨萧砚的好,他目光冷淡扫了一眼红参说:“表妹病危多日,你们现在才东西送来聊表心意,当真是令人感动。二太太最近在忙什么,竟然连这么大的事情都没精力管了?”
萧砚的脸上是一种平静又颇为玩味的神情,关于南怀珂病倒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但并不想当场发作,看掉入陷阱的猎物慌张不安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来回看这母女两,心里猜测表妹被害的事情究竟是二太太一人所为,还是她们都有份参与。
二太太被他盯得如芒在背,下意识耸了耸肩想要驱赶这种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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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八皇子想留在这里,那我们母女就不妨碍你了。”
二太太带着女儿离开,出了院门才撒气说:“你瞧瞧那丫头,不过得了点病就装的跟什么似的,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她才得过鼠疫,有什么了不起的!”
“二姐好命,天生是会招人喜欢的。”怀贞倒看不出生气的样子,语气仍然很温柔:“可是母亲,宋妈妈的事才是心腹大患。”对于母亲故意让南怀珂染上鼠疫这件事,她虽然不贊成,但也是一种听之任之的默许状态。反正做都做了,多说无益。
二太太想起来这件更加糟心的事情,不禁蹙眉问:“汪妈妈,这都三天了,你到底找到宋妈妈了没有?”
“没有啊太太,找遍了京城都没有她的人影。”
“宋妈妈不在我总觉得提心弔胆的,再找,一定要找到她!”
那边萧砚逼走二太太一行人,自己心里却没有一点畅快的感觉,转过身还是往上屋门口疾步走去。管沖拦在他面前不让进。
“你赶紧让开!”
知夏上前劝:“八殿下不能进,万一真有什么事,让我们这些底下的人怎么和太后交代呀?”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会叫太后不要迁怒于人。”
管沖深知他的心思,一语惊醒他道:“殿下要是现在跑到二小姐的床头,那就又得回家待个三天,这期间倘若小姐醒了,殿下就不能第一时间见到她了。”
果然萧砚被这话说动了一些,默不做声来回跺了几步问知夏道:“那我不进内室,让我远远看她一眼行不行?我一定要亲眼看看她才放心。”
知夏见他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可怜兮兮望着自己,看的人心里发酸发软不忍拒绝,心道方才对着二房还挺大谱的一个人扭过头就这么小孩子样,真是个妖怪。可是对方这样放低身段哀求自己,她也着实不好意思拒绝。
“那殿下等等,这鼠疫的事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去问问太医的意思罢,这事呀还得他做主。”
知夏说着就进了屋,不一会儿又出来说:“王太医说可以,殿下进去吧,但只能在门口瞧一瞧,可不能往里走呀。”
“好嘛。”萧砚喜出望外,三两步就跳上了台阶走了进去。
第148章 装疯卖傻(二更)
萧砚进了门,站在内寝门口远远朝里张望。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细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内室里头却阴暗幽深。他看见南怀珂躺在床上,王太医正一勺一勺将药往她嘴里送,送几口就吐出来一些。
“怎么还会吐药?管沖说她好了许多。”
“是好了许多,原先根本送不进去,”知夏小声说:“如今送五次能喝下三四口了,烧也低了许多。”
萧砚定定站着,眼见着她面色暗沉不省人事,人也消瘦了许多。想到那天去羁侯所的事情就心有余悸,如果他当时没有去求太后、如果再晚几天,他真不敢想像后果是什么。
知夏打了盆水进去替小姐擦了脸和脖子,又出来劝萧砚:“总之是有起色的,八殿下放心吧。”
“治了三四天了还不醒来,换你你放心吗?”
知夏低下头去嘆了口气,她如何能不担心呢?王太医说了,病势反覆是常有的事,何况小姐现在总不见转醒,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急转直下。
萧砚心里又急又恨,想到方才二太太那副假惺惺的样子就更噁心:“都是你们府上二房干的好事!”他疾步朝外走去,知夏一惊,赶忙在后头跟着他。
时逢陈峰来探望南怀珂,恰好在台基上拦住了他。
“八皇子这样火急火燎是要去哪里?”陈峰笑着,语气不疾不徐。
萧砚斜他一眼说:“表妹都这样了你还能气定神闲。”
“小妹不是好了许多吗?”
“人还昏迷着怎么叫好?”萧砚说着就要走。
陈峰伸手一横挡在他面前说:“就算殿下使小性子找二太太的晦气,小妹也不会好的更快。”
小性子?萧砚听了这话反而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看向陈峰。这人虽然比自己虚长几岁,可也犯不着当自己小孩吧?
他将对方当着自己的手臂往下一按说:“谁说我要去找你们二太太出气了,那是个什么东西,教训她可不需要我出面。”饶是气愤,他心中也自由一桿秤在,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陈峰倒有些好奇了:“那殿下要去哪里?”
“不用你管。管沖,快走。”
管沖跟上离开,知夏走到门口,不无忧虑地看向陈峰,后者看着萧砚离开开口劝慰:“你别担心了,我看这位八皇子心里是个明镜似的人。”
“八殿下有时候可小孩子脾气了,万一太冲动……”
陈峰想到那日他在羁侯所里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不禁笑道:“装疯卖傻罢了,不要小瞧了他,他一心为了小妹,当然懂得瞻前顾后。别担心了,带我去看看小妹罢。”
一时无话。
却说萧砚出了院门并没有往二房那去,而是带着管沖一路打马疾驰出了城门往郊外奔去。管沖一见了这方向便心里瞭然,知晓有人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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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前走人烟越少,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前停下,萧砚翻身下马就往里头奔去。管沖先去将马系了才进去找人,刚到一处房前就听见里面传来惨叫,外加马鞭抽在皮肉上发出的声音让人心惊。
萧砚挥着鞭子,“呼呼”就往角落一人身上招呼,一顿鞭打得他惨叫不停告饶不断。萧砚这才停了手脚走到另一边去,对着那头锁着的一名妇人一顿狂抽。
管沖站在门槛上看了半天,直到那妇人抽抽噎噎喊不出声,这才出声劝道:“殿下撒了气就请收手,万一打死就得不偿失了。”
萧砚停了手坐到一旁,指着妇人说:“老婆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证供写下我就给你活命的机会,要不然你等着死在这里!”
“国有国法,你又没有证据,凭什么抓了我来动私刑?”
管沖在一旁摇摇头,心道这死老婆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萧砚冷笑一声说:“你害了我表妹,将你凌迟都不为过。”
“八殿下是皇子,知法犯法——哎——”
老婆子话未说完就又挨了一鞭,痛得她一阵哆嗦往墙角躲去,萧砚冷哼道:“你要讲道理,咱们就先讲讲那疫鼠包子的事情。你要还能说出几分道理,我就饶你一顿鞭子。”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虽然嘴上强辩,其实心里害怕得要命,萧砚满身都冒着寒气,眼里杀机并现像随时就要取她性命。她想不到这八皇子私下原来是这样可怕一个人,心里早就惊惧得不行。
然而畏惧归畏惧,事到临头再要出卖主子,她这后半生也绝不会好过。何况已经被人抓了现行,她是打死都别想从这件事中摘出去了,还不如咬紧牙关让事情到此为止。
萧砚说:“别装疯卖傻的,你说你不知道,那牢头早说了这事就是你叫他干的,有人证有口供,你还敢狡辩?”
“既然如此那殿下就将我交官,反正我的命也不值钱,要杀要剐没有话说。”
萧砚眉心抖动了一下,他当然不在乎她的贱命,他要的是对方供出幕后主使,让二太太伏法之外更要她身败名裂,这样才能替表妹报仇。可是这死老太婆一心要做忠僕,他倒有些束手无策。
见萧砚不说话,对方料他没有办法,反而猖狂道:“那贱丫头死了就死了,我一条命换她一条命也不亏。”
她这样是想故意激怒萧砚,想着干脆一死了之好过在这受苦。
萧砚也看出她的用意,没有搭腔,嘴唇紧抿冷眼瞧着她半日,突然一脚踢在她腹上,痛得她弯下腰去吐出一口鲜血。
“你想死嘛,我偏不会让你如愿。你好好在这待着,自然有人对付得了你。”
管沖跟着他走出去,将门关好问:“殿下不审了?”
萧砚擦净了宽铁鞭上沾的血迹,重新围到腰间又成了一根普通的腰带,他说:“你没瞧出她一心求死?”
“看出来了。”
“她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这想法虽然不错,可是她却不敢自己了断自己。”
“殿下的意思是……”
“这老太婆还是个怕死的人,想着做忠僕胆子却不够大。这样的人并不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只是一时撬不开她的嘴罢了。表妹那么聪明,等她醒了或许会有办法。”
管沖不无忧虑地说:“那要是……要是二小姐再不会醒来了……殿下恕罪。”
萧砚瞪他一眼,沉默片刻答:“表妹要是真不醒来,我就让整个二房给表妹陪葬。”
第149章 她是自愿(三更)
又下过两场雨,天气更凉了一些,屋子里放满了太后赐下的补药。只是王太医说南怀珂虚不受补,目前严禁大吃大补。
南怀珂好转后被暂时移到厦屋,空置出的上屋里里外外都用硫磺消了毒。
此刻她靠在床头,脖颈下垫了两个鹅羽软枕。
她是昨天夜里清醒的,当时知夏正趴在床头小憩。因为一开始时常会将喝下去的药吐出,知夏和王太医不得不轮流守着及时照顾,免得她被自己的呕吐物呛住。
萧砚得到她转醒的消息迅速从家里赶了过来,进屋时,知夏正一勺一勺餵她服药,他只好站在门口等着。
期初为了避嫌也免得母妃啰嗦不让他接近她,萧砚硬是忍着只来看了一次。后来太后记挂,金口玉言命他天天来垂问治疗的进度。如今他仗着替太后过问病情的懿旨,理所当然地出入国公府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南怀珂还是虚弱,吃完药后就睡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正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动静非常温柔和小心。她动了动眼皮,这种感觉却突然消失。
吃力的睁开眼又合上,好像床头隐约坐了个人。门口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伴随知夏的声音由远及近。再次睁开眼,她看到萧砚一张玉容凑在跟前。
“表妹,表妹……表妹你怎么不理我?知夏,你们小姐是不是生病烧傻了?”
“阿弥陀佛八殿下,说的什么话呀。我们小姐刚醒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哪有力气和人唠嗑。”知夏搬来一把凳子放到床边请萧砚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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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砚不坐凳子,跪着趴到床头,像只大型犬一样盯着她左看右看半天,末了“嗯”一声说:“表妹瘦了好多,不过没关系,过几天就能长回来。到时候养的白白胖胖,你要什么好吃的我都给你送来。”
南怀珂知道他是在试图哄自己高兴,忍不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依稀记得仿佛是在御猫案之后,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自己倒比从前更热情了。
想到第一次见面时觉得他十分轻浮不羁,如今倒觉得他只是一团孩气,每次见面跟在自己身后像个尾巴似的,不由就觉得好笑。
看来自己识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太精准靠谱。
萧砚仍旧扑在床头,眨巴着一双眼睛盯着她不住打量,一笑起来,一对眸子迷离又柔情。
他凑得很近,她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察他的五官,不由心道难怪鲍如白如此迷恋,这实在是一个罕见风流俊美的少年。
也或许不该再当他是个少年。
年头春分时他就已经十八,如今眼看又要年下,过完年再开春他就要十九,已该是个肩有担当的男子而非少年。只不过要是算上自己前世的年纪的话,他如今还比自己小几岁不是吗?有时候听他表妹表妹的唤,她都忍不住觉得好笑。
白天的时候她已经听说了羁候所发生的事。
面前这个八皇子真是一个复杂的人,他的童真这样真实,可是她偶而会觉在看不见的地方,在他的心里,有一头野兽时常在吶喊。但不管怎样,在众皇子面前,他只是个畏手畏脚贪玩纵情的废物。
萧砚见她有气无力,安慰她说:“别的事都搞定了,你好好养病就是。”
笑容渐渐散开,虽然身上使不上劲,可是思绪已经清明。她知道这次的事并没有这么简单,一定另外有人承担了杀害姨太太的罪名。
“是谁?”卯足了劲,憋出两个字。
知夏和萧砚都没有听清,南怀珂累得闭上眼歇了一会,又重新憋了口气问:“顶罪的……谁?”
萧砚道:“是你们府上的丫鬟,叫芹香的。”
芹香,周吟秋生前的婢女,怎么会是她?南怀珂想起她曾在藕香榭向自己哭诉的情景,难道真的是她?
萧砚接着说:“她供述了你们姨太太仗势欺人强逼退婚,又逼死你们表小姐的事情。然后说起姨太太发疯后,你们府里已经有好几个丫鬟被她推下池子过了。那天晚上姨太太又偷偷跑出来正好遇着她,强行拉着就说儿子掉进了池子要她去救。芹香十分害怕,慌乱中就用白天捡到的花簪向她扎去。
她说自己是事后才知道扎中了姨太太的胸口,当晚因为太过害怕所以没有承认,后来听说你在羁候所病了,良心不安才决定投案自首。如今倒好,人人都知道你们府上二房做的好事。二太太的大女儿心肠歹毒不说,连自己的妹子都不贤惠,恃强凌弱刻薄庶女,已然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萧砚这话一点没错,这几天二太太已经连门都不敢出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就是她如今的状态。
南怀珂听了并没有做出反应,这中间有说不通的地方。
如果当日芹香真的这么慌乱,应该随意划拉几下就跑,可是簪子插入伤口这么深,分明是抱着杀死对方的目的做的。
“芹香差点害死我们小姐,多亏峰少爷明察秋毫将她抓出来。”知夏坐在床沿边,又将剩余的药餵她吃了,替她擦了嘴角问:“小姐累不累,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她确实是累了,醒来到现在,知夏怕她睡了这么多天睡傻了,嗡嗡嗡和她说了一上午的话,崇礼一早趴在她身边又哭又闹说了许多。现在这些人总算肯放她休息,南怀珂已经迫不及待要睡了。
只是萧砚还在这呢,她看了他一眼,后者耍着赖皮说:“我刚来,表妹再容我坐着歇一歇吧,你睡你的,我不弄出响动就是。”
她便不再理他,闭上眼偏过头去。知夏替她撤掉鹅羽软枕又掩好被子,将药碗送出去砸了一通忙碌。
萧砚静静坐在床头凝视她的睡颜,直到听见她发出均匀规律的呼吸声。他悄悄靠上前去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枕头边,像只小猫似地微微蹭着她蓬松的发丝、静静听着她的呼吸声,心里一阵平和安宁,许久才起身离开。
睡了一觉身上总算积累了一些力气,醒来不久陈峰来了,王太医和知夏去吃晚饭,屋子里便只有他们兄妹二人。
陈峰照顾着她喝下一碗粥。
“不是芹香做的对吗?”吃完饭她突然问,陈峰顿一下,沉默着转身收拾碗匙,南怀珂对着他的背影说:“她这么瘦小,姨太太是个疯子力气甚大。”
陈峰若无其事道:“小妹忘了,姨太太崴了脚跑不快的。”
她没有採信这解释,反而紧盯着他问:“哥哥,看着我……是你逼她顶罪的是不是?”
屋子里是难挨的寂静,他静默着和她对视,许久牵动了嘴角开口说:“不,她是自愿的。”
第150章 倾家荡产(一更)
“不过是她主动找我的。”陈峰补充了一句:“当时她给我的说法是,为了给周吟秋报仇所以蓄谋杀死姨太太。”
但是陈峰很快识破了她的谎言。如果她蓄谋已久,那么凶器的挑选应该是更具杀伤力的刀,因为她必须保证毫无意外地取得对方的性命,而不是随便捡到的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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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她主动请缨要捨身取义,我就成全她。”
南怀珂咳嗽两声问:“但是她的供词不是这么说的,芹香的供词……说什么为了自保而扎伤姨太太……诸如此类的话,是你教她的?”
“是。”
南怀珂又问:“她还活着吗?”
“活着。”
很好,这就够了,她闭上眼想了一下问:“二太太那边怎么说?”
“她发了狠,一定要有人为她妹妹的死负责。不是你,那就是芹香。”
南怀珂刚要说话,嗓子却难受的厉害,拼命咳了一阵,胸上震得疼痛难忍。陈峰端过热茶给她喝了,她又喘了一阵才艰难地说:“这不是难事,你去请最好的状师,把这事改成过失杀即可。芹香不欠我什么,我不需要她为我而死。”
《齐律》中规定,由于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至而杀人者为过失杀,如果不想被处以绞刑或斩刑,可以花六百两银子疏财赎死。只不过一般人很难一次拿出这么大数额的银子。
陈峰点头同意,随即想到什么,走到门口轻声说了两句俄顷又返身进来,隋晓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以后隋晓就跟着你。”他是不放心南怀珂,经过这次一系列的事情,他认为她的身边必须常跟一个有身手的人才行:“她保护你,我比较放心。”
“那你呢?”
“我自己就可以照顾好自己,而且你忘了穆白?他这大半年跟着隋晓进步很快。”
比起南崇铭,南怀珂心中更将陈峰当做自己的兄长。而兄妹之间是不需要任何虚情假意的寒暄客套的,既然陈峰都这么说了,面对他的好意,南怀珂十分坦然地接受了。
“我起不来,芹香的事情就请你代为处理,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唯一的底线就是芹香不能死。”她要让二太太有冤无处申。
“我知道了。”
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和格调,讼师并不是谁都能请也不是谁都请得起的,所以他们一年到头也接不了几桩生意,一单的要价更是高的令人咋舌。
南怀珂花了两千两银子请了京城最负盛名的讼师出山,由他写了一张声情并茂的状子呈上。
通过这张松状人人可以想见,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矮小瘦弱的芹香是怎样遇见了疯癫无状的姨太太,遭受到了严重的生命威胁。是人都会对这样一个小女孩心生同情,更何况这姨太太疯前就是个威多恩少强逼退亲的混帐。
很顺利的,芹香只被判误杀、罚刑为绞,随后南怀珂拒绝了陈峰的帮助,自掏腰包花了六百两雪花银为她赎死活命。到底她还是不想因为自己和姨太太的私人恩怨,连累得兄长又出钱又出力。
再加上为使芹香免于受苦而在牢里上下打点的钱,不得不说为了救一个芹香,她这回是掏干了积蓄。所幸还有那四百亩大庄给她兜底,一到年底,她的小金库又会盆满钵满,而且比从前更甚。
意外的收穫是,京城到处都在传颂她的品行,说她是如何大度地原谅了三番四次给她下毒的南怀秀,还有她“倾家荡产”拯救一个小丫鬟的美德。
不过这些她自己并不知道。
连续一个月南怀珂每日都在屋中静养,偶尔趁着秋高气爽的时候到廊下小坐片刻。近来基本上连崇礼的屋子都不主动去了,每天几乎足不出户。
自从姐姐生病后倒是崇礼变得懂事许多,一天两次主动请安,晨昏定省严格执行长姐如母的训导。
这可苦了南怀珂,大病一场身子本就虚耗了不少,王太医嘱咐好好静养,她也乐得每天睡到自然醒。可是崇礼要赶在去家塾之前来请安,这就必然要求她不得不早起了。
有时候好端端做着美梦,突然就感觉有个毛茸茸的脑袋往她面前钻啊钻的,一边摇着她一边还喊:“姐姐姐姐,起床了,崇礼要去上学了。”
这时候她要么蒙上被子耍赖装睡,要么一把将这小皮猴拽到床上捏脸泄愤。到最后甚至不得不让知夏和隋晓充当门神,两人在屋子门口合力拦截崇礼。
总算哄走他不用早起,南怀珂睡了几日长觉,脸色渐渐透出光彩。
这日知夏端着一张漆盘从厨房出来,里头放着一只盛了燕窝的八瓣莲花玛瑙碗。这是太后赐下的头期燕,因为南怀珂前阵子频繁咳血伤了气管和肺,喝这个可以养阴润燥。
陈峰带着芹香从外头走来,见了她问:“小妹吃过饭没有?”
“呀,峰少爷好。小姐早吃过了,正在里头剪穗子玩呢,少爷进去吧。”
说着引二人进了屋,果然南怀珂正歪在宽榻上,头上只挽了一个小髻,剩下的黑发如瀑布一般垂在身后,手指上绕了一圈线吧嗒一刀脆响就绞成了穗子。
“小姐,峰少爷来了。”知夏放下盘子又说:“该喝燕窝了。”
南怀珂看了一眼陈峰,坐直身子笑着说:“天天都是这么些汤汤水水,喝得动一动都能听见肚子里水在晃荡的声音。”
陈峰挨在榻上小几的另一边坐下说:“谁让你自己不争气,嗓子到现在都是哑的。快喝吧,难不成还要人手把手的餵你不成?”
她笑着端起碗慢慢边喝边问:“哥哥这个时候来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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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香想跟你谢恩。”
话音刚落,方才站在一旁一直殷勤看着她的芹香,立刻上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说:“多谢二小姐救命之恩,芹香贱命一条,实在不值得小姐花这么多银子搭救。”
南怀珂慢慢喝尽燕窝,放下碗取过帕子擦了嘴,这才淡淡说:“不必谢我,再说我不是救你,是为我自己。二太太要你死,我偏让她不得如愿。”
“小姐怎么说都行,总之您是芹香的恩人,芹香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听峰少爷说,是你主动找到他的?”
“是。”
南怀珂笑了笑,她不太相信对方会无缘无故帮助自己,除非她有什么目的,这样想着便直接了当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主动出头替我顶罪呢?”
芹香抬起头,看了看知夏又看看陈峰,眼见屋里这么多人,她低下头不肯说。
第151章 忠义芹香(二更)
这个小丫头,什么理由要这样神神秘秘。
陈峰不动声色起身说:“知夏跟我出去。”知夏愣了一下,收起碗匙跟着出去并带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南怀珂和芹香两个人,南怀珂看着她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芹香犹豫片刻小声说:“小姐,其实那天晚上,我是指表少爷死的时候……我也在场。”
南怀珂本来正理着长发,听到这,手指慢慢顺到发梢默不作声盯住她。
芹香一抬头正对上她凌厉的眼神,急忙摆手说:“二小姐别误会,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只有我一个人,也只有我知道。当时我离得远,小姐并没有看见我,可是我看见了。”
自从周吟秋死后,和她一同长大的芹香便像失了主心骨一般无望。既没有人肯为她家小姐做主,也没有人谈论怀念,周吟秋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很快从周围人的记忆中消失了。
那段时间她还没有去伺候姨太太,又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哭小姐,只好晚上等别人休息后自己偷偷跑出去痛哭一场。
周少游死的当晚她照例游荡在园子里,走不多时,却见远处周少游站在荷花池边像在等人。这么晚了还摸黑出来,芹香疑心他是又要欺负丫鬟,于是躲在一旁多看了一会。
过不多时有人过来,芹香担心其他丫鬟被欺辱,正想跑过去劝对方离开,不想等来人走近时却发现是南怀珂带着那两个宫里来的公公,她便立刻又躲回原处。
二小姐和表少爷在这么黑灯瞎火的时候见面?
她理所当然心下狐疑,这两人偷偷摸摸的,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她总觉得二小姐不是这样的人,至少不是看得上表少爷的人,因此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
再后来,她便看到周少游是如何被推水里,又是如何爬上岸的。
当时她还以为二小姐只是教训一下他,想到自家小姐惨死,姨太太和表少爷跟没事人一样,仍旧每天吃吃喝喝乐乐,她就觉得大快人心。
“当时我只觉得解恨,所以又看了一会儿。”
芹香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正痛快间,就见那两位公公突然将周少游死死按入水中不放。她惊的差点叫出声,这、这不就是明摆着要图谋人命吗?!
只见周少游初时还在手脚并用的挣扎,须臾便一动也不动了。然后那两人就将他抛入池中,迅速跟着二小姐离开。
芹香等他们走远了立刻跑到荷花池边,见周少游慢慢从池底浮了上来,已然是死透了。
事后她一个字都没有对人透露,周少游的死因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秘密,但是她心里高兴,因为终于有人为周吟秋的死付出了代价。
“二小姐为我们小姐做了主,我为二小姐去死就当回报了。”
“我不是为你们小姐,其实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我知道二小姐是个好人。”
南怀珂冷笑一声,好人未必有好下场,谁爱当好人谁去当,只是有一件事情还是没有结果:“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是谁杀了姨太太?”
芹香茫然地眨眨眼睛,疑惑地问:“难道……真不是小姐做的?”
和所有人一样,她一直认为这事的确出自南怀珂的手笔。如今听她这么说倒有些觉出味,二小姐不会做的这样不干净利落,还非要亲自动手。
南怀珂也笑出声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都疯了,活着比死了更受折磨,倒不知是谁帮她解脱的。”她想不明白,芹香就更想不明白了,南怀珂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芹香本来是很想回金陵的,金陵是她的故乡,周府里有一起长大的姐妹,还有一个姨母也在,若是能带着周吟秋的棺椁一起回去就更好。只是如今南怀珂花了将近三千两雪花银救了她的命,她怎么也不好抛下救命恩人说走就走。
“我……我这条命是小姐的了,从今以后您要我生就是生,死就是死,绝无二话。”
“我要你的命没有用,你想留就留,若是想回故乡也绝不阻拦,你觉得呢?”
“二小姐肯放我回金陵?”
“如果你想回去的话。”
“想……我想回家。”芹香说的很小声,生怕她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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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笑起来,她实在不需要对方勉为其难留下报恩,相反,芹香把她换出来才是大恩一件。既然对方的真实心意如此,她也乐得成全。
“可以,你想几时启程都没问题。”
“二小姐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你说。”
芹香鼓起勇气说:“我想将我家小姐送回金陵,好让叶落归根,可是二太太那边……”
芹香的心里,她的主子自始至终只有周吟秋,甘愿为南怀珂顶罪,也只是念在她帮她家小姐报了大仇的份上。
她竟是这样忠义一个丫头,南怀珂有些动容,微微一笑说:“你放心,二太太那边正伤神,不敢再为这事和吟秋的身后事为难,我会着人去办,你只管准备回去的事宜即可,出去吧。”
“多谢二小姐大恩。”芹香磕了个响头谢不释口,又说未来会每日为她祈福诵经,这才退了出去。
南怀珂重新玩起穗子,连陈峰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注意,直到他拿着另外一把穗子朝她问话,她这才回过神。
“小妹在想什么?”陈峰问。
“我在想……究竟是谁杀了姨太太?这事一定和二房脱不了关系,可是你事后也仔细查了。南怀秀当时的确跪在祠堂,南崇铭挨了训也待在屋里没有出门,二太太更不可能杀亲妹妹,我想的头疼也想不出是谁?”
“会不会真是哪个丫鬟不小心……”
“不可能,那一簪子下去没有半点手软是要直取她性命,而且白天姨太太明明被带回去了,不可能这么快又跑出来。”
想不透,真是奇怪。
陈峰道:“也别想了,你要的答案自然会有。这两日别伤身,先养好身子再说。”
南怀珂微微一笑,乖巧地低下头“嗯”了一声。
陈峰拨弄着穗子问:“怎么想起做这个东西?”
“剪着玩,好打发辰光。”
“……说到打发辰光,过几天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好地方……也许在那里,有人能解答你的疑团。”
第152章 还差口气(三更)
又到了银杏叶泛黄的季节,远远看去,像是沖天的金色火焰无边无际。京郊树林旁的一座小院外,一辆翠幄清油的马车徐徐停下。
小院占地不大,雕梁画柱也并不奢华,但难得的是远离田庄和官道鲜有人烟,倒是一处难得的世外桃源。
赶马车的是陈峰,他从车板上跳下摆好轿凳,南怀珂便踩着凳子下了马车。抬头看看蔚蓝天空下高大挺拔的银杏,心道萧砚的这处别院倒真是别具一格。
萧砚已提前将钥匙给了陈峰。
陈峰携了南怀珂,后头只跟了隋晓一人,三人进了小院的大门一路穿堂过院到了三进院后的罩房,最后停在一间隔出来的小屋门口。
“在里面。”隋晓上前拉开门闩打开门,里头立刻传来一阵惊恐的求饶声。
陈峰回头对南怀珂说:“饿了三天了,里头脏,有怪莫怪。”说着和隋晓一起跨进屋去。
南怀珂站在门口没有进屋,因为屋子里的气味实在太过难闻。除了因长久没有使用自然而然产生的霉味,还有屎尿混在一起的味道,催得人直噁心想吐。
屋里只有一扇小窗,什么家具也没有,地上放着一口水缸,里头盛着不知放了多久的水。
两边角落里各捆着一男一女,脖子上锁链的另一头固定在墙上,两人只能像动物一样趴在地上活动。虽然肢体还没有残缺,但从身上的鞭痕来看显然是已经拷打过一番。
南怀珂摸了摸蒙在脸上遮挡怪味的帕子,这才款款走进屋内,走到那女人面前停下——是宋妈妈。
宋妈妈脸上已被萧砚打得皮开肉绽,听见有人走近,害怕得蜷缩在那低着头喃喃:“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别问我。”
南怀珂蹙眉,回头看了陈峰一眼,陈峰解释道:“被八皇子折磨怕了,听说他让人专挑宋妈妈睡着的时候打醒,每次都是这样,根本不让她安好睡上一觉……只是……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萧砚的意思本来是恨不能杀了宋妈妈和那个牢头的,可是这牵涉到南怀珂,他不知道她想将这两个人交给衙门处理,还是像对付潘瑞佳那样私了。
如果是交给衙门,那就不能做得太过,如果是其它,他愿意先替她留着这两条狗命,等到她身体痊癒有了精神再做打算。只是对于他们的罪行,他控制不住自己必须先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
不过宋妈妈受了几天刑罚却坚持什么都不说,现下谁都没有办法了。
听了陈峰说的这些,南怀珂的脸上泛起一丝冷酷的神情。
宋妈妈看起来倒忠心,只是要让一个人崩溃,皮肉之苦只能算是下下策,这一点她从前的经历给过她非常详尽的体验——那时她被折磨得绝望到心甘情愿喝下毒药。
她笑道:“八殿下费心了,可是还差口气呢。”
“要怎么做?”
她走到一旁看了看牢头,牢头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并指控疫鼠肉的事情全是宋妈妈指使,而他愿意上衙门作证,只求对方饶他活命。南怀珂听了这话心中有了主意,又走回宋妈妈面前整了整裙子问:“宋妈妈,抬起头,看看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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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她的声音,宋妈妈颤抖了一下。
眼前地上是一抹水蓝色的裙摆,她顺着层层叠叠的精美衣裳往上看,映入眼帘的是那张让人忌惮的艷丽脸孔,这样真实、这样生动。
“你,你没有死?”宋妈妈哆嗦着嘴唇问。
她不是死了吗?如果她死了,自己受这些苦也不算什么,可是如果她没有死,那这一个月的鞭打和囚禁就太不值得了。人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是这敌人看起来仍旧光鲜亮丽毫发无损,简直太不值得了!
宋妈妈顿时怒火中烧,伸长脖子对着牢头叫道:“你不是说她死了吗?”
“我……我不知道……南大小姐饶命啊饶命,都是她,是这老太婆逼我的。”
“真是个窝囊废……南怀珂,你想怎么样?”
南怀珂微笑反问:“你猜呢?”
宋妈妈朝地上啐了一口说:“要我做伪证陷害太太的话,休想!”
“你可真会说大话呀。是谁买通这个牢头,是谁害我感染疫病,是谁让我差点死在羁候所,是不是伪证你自己心里很清楚,还需要多说吗?”
“这都是你自己的臆想猜测,你没有证据。”
南怀珂笑道:“是啊,没有证据,可你以为我需要证据吗?证据是用来给别人看的,对付你和你主子,我什么都不需要。”
“我是太太的人,你要是想对我动刑,当心她会放过你!”
“她都自身难保了,你以为她还管得了你?”
宋妈妈听说二太太不妙,顿时变了颜色,却还强做镇定道:“你不要危言耸听。”
“我可没有危言耸听,芹香你还记得吧?她指证了你主子和姨太太强逼退亲的事情,女儿恶毒妹妹不贤,二太太最近都没脸出门了。”
如果不是脸上布满血痕,相信宋妈妈此刻的脸色一定是铁青的。外边发生了什么事?芹香怎么又扯进来了?南怀珂怎么会被放出来的?她对此心急如焚,却被困在这里一筹莫展。
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她不是不怕死。
一顿鞭子、两顿鞭子咬牙挺挺就过去了,但是现在的一切和她预先设想的不同。南怀珂没有死,而且她不知道南怀珂想做什么,对事情的发展失去控制,这种感觉才是最难熬的。
南怀珂问:“疫病的事我现在不想追究,但是我要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杀了姨太太,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宋妈妈双目圆睁道:“是你!是你杀了姨太太!姨太太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二太太也不会放过你!”
“你还要这样嘴硬?看来这些鞭子并不能让你受到教训。”
“你这个杀人凶手,别以为我会怕你。你打啊,我呸!”
“啧,八皇子仁慈,想着你年纪大了才没用重刑。我就不一样了,血债要用血还,你们想毒死我,我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你们的。”
见宋妈妈瞪着眼不说话,南怀珂看向那个牢头。牢头差点以为她已经忘了自己,此时被她阴测测的视线忽然锁住,只觉得背后一阵寒意,下意识就低下头去。
果然是个窝囊废。
南怀珂冷笑着对隋晓道:“把东西拿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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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恢复两更
第153章 求仁得仁
隋晓从外头提进一个麻袋放到牢头面前,南怀珂笑着说:“我在狱中时承蒙你关照,比别人的伙食要强一些,如今有心想要投桃报李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毕竟你从二太太那赚了五百两银子,普通的东西想必也看不上。
这些日子我为此绞尽脑汁,想啊想啊总算想到了一个主意。我听说你已经三天没有进食,想必腹中正闹饥荒,麻袋里面有一百个白面馒头,你全部吃下去,只要吃得完我就放你走。”
世上哪有人能一次吃完一百个馒头,与其说是恩赐倒不如说是折磨。
牢头一听肝胆俱裂,不住磕头求饶:“小人该死小人有眼无珠,二小姐大慈大悲饶我一条狗命。您抓我去坐牢,我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只求您饶小人这一回。”
南怀珂摇头道:“我刚才说了不要证据不要口供,这事我不需要衙门插手。摆在你面前的只有这一条路,你没得选。”
“小人错了小人真的错了,小人不该一时财迷心窍,小人不该帮着他们害您。您饶了小人吧,小人给您当牛做马……”
南怀珂白他一眼,走过隋晓身边说:“他不肯吃,你去餵他。”
“是。”
“不要不要,救命,救命啊——”
隋晓上前将牢头掀翻在地,一脚踩在对方胸口,掰开嘴就将馒头囫囵塞进,随后用力一拍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
要么吞下去要么堵住气管咽死,牢头没得选,生死攸关的一瞬间也无法思考会不会撑死的问题,白花花的馒头一个接一个消失在他嘴边。
“吃、吃不下——”
“再餵。”南怀珂面无表情下着命令。
隋晓一言不发,默默执行着命令。这是上好的白面馒头,如今也是夺人性命的催命符。渐渐到了最后,牢头开始乱翻白眼,双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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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淡淡说:“想必是渴了,餵他喝点水。”
屋内水缸里漂着半只瓢,隋晓勺了水就回来,掐住牢头的嘴巴两边咕咚咕咚给他灌了下去。
“再餵。”
又是一勺水,胃里的馒头像被雨水滋润的花朵开始争先恐后地绽放。
“放开他。”
隋晓刚一退后,牢头就栽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嚎叫。外人是看不到的,但是他的胃已经撑破。从破洞处流出的东西随着不断翻滚的动作附着到体内五脏六腑。
像有东西在灼烧他的内脏,但是除了无法忍受的痛楚,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牢头在剧痛中捂住肚子,感觉自己的腹部变得像木板一样坚硬。
六府之大源一旦破损,又得不到及时医治,死亡成为必然,只是通向死亡的过程太漫长也太惨烈。牢头开始呕吐,可是腹部绞痛丝毫没有缓解,不管他吐出多少东西都于事无补。
“救命,啊——”他哀嚎、咒骂、哭求,但是不管如何表现,都不能打动给他动用这残酷私刑的人。
宋妈妈看了一阵默默低下头去,她早就知道这个二小姐有多心狠,但她没有想像她居然如此残忍,其杀伐决断的狠辣远远超过她的想像。
太可怕了,她也要这样对付自己吗?如果是那样……宋妈妈想到这用力咬了咬牙,腮帮高高鼓起。她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反正要死,咬咬牙就过去了,也算死得有所价值。
另一边,哀嚎逐渐变成呻吟,最后是几不可闻的重喘,断断续续,随后消逝不见。牢头躺在地上佝偻着,没有声息。
隋晓蹲下去摸了他的脉搏,回头对南怀珂说:“死了。”他的双手还保持着临死前痛苦的样子,手指僵硬弯曲如鸡爪。
“下一个轮到谁了?”南怀珂微笑着看向宋妈妈。
宋妈妈下意识地朝背后的墙努力靠过去,整个人贴在壁上退无可退,她努力从恐惧中镇定下来讥讽:“你就这么点本事?我不会出卖二太太的。”
南怀珂笑道:“你慌什么,我说了,只是想知道姨太太的死因。”
“姨太太是被你杀死的。”
“你答错了,姨太太是二太太的妹妹,就算疯了,也没有人敢伤害她。”
“是你,就是你!你杀了我好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又答错了。”南怀珂嘆了口气说:“真是冥顽不灵……也好,既然你求仁那我就让你得仁。”
宋妈妈绷着脸等待她的宣判。
“隋晓,你负责撬开她的嘴,我要知道姨太太被杀的真相。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杀了她。”
“是”
宋妈妈表情有些僵硬地问:“你不杀我?”
南怀珂笑道:“你还不能死呢,我给你机会让你做忠僕。”
“你杀了我,杀了我!”
“隋晓,她要是死了我唯你是问。”
“是,小姐放心。”
“宋妈妈,那我们慢慢耗。”南怀珂微微一笑,莲步轻移朝外头走去,背后传来宋妈妈的叫嚣。
她走到前院,摘下帕子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真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刚才一直没有发言的陈峰跟着走过来问:“隋晓暂时留在这,现在你打算去哪?”
南怀珂舒展了一下筋骨说:“哎呀,既这么问……我想去骑马,我知道一个骑马的好地方。”
陈峰真没想到她会回答这个答案,这丫头简直一刻也不安生。他断然否定了她的主意,嘱咐她养好身子要紧:“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
“我说了,等你身子好全了想去哪都行。你要再这样无理取闹,我可就要告诉义父了。”
这人死板起来真是毫无人性啊,南怀珂心说他好像不像个正常人,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倒是好的,可也未见平日和哪家的小姐特别亲近,这样下去自己什么时候才会有嫂子?
她撇撇嘴说:“行了行了,那我不骑马了好不好?”
陈峰听着这话还有下文,果然她又“死皮赖脸”央求说:“上回在你酒楼吃的点心很好吃,哥哥现在带我去吃吧。”
这原不是什么伤神疲劳的事情,出门舒散一下心情也好,他当下便同意了她的要求。吃过点心回到府里,鲍如白已经等了她好一会。
她最近来的勤快,一是探视南怀珂,二是为了能在这里见到萧砚。一见了南怀珂从外头回来,她就怪她不好好待在府里养病,好说歹说了一阵,又见萧砚迟迟没来,这才讪讪着告辞。
第154章 坠银而死
宋妈妈并没有她自己想像的那么坚强,原以为要花个七、八天,事实上隋晓只用了四天就撬开了她的嘴。
如果只是一次打一顿鞭子,那么宋妈妈只要咬咬牙就扛过去了,可是南怀珂将她交到隋晓手上,让她不计时间成本的折磨她。
隋晓每次只赏宋妈妈十鞭,但一天要分好几次来施加刑法。如此,宋妈妈便是一直活在恐惧的想像当中,这种没有止境的煎熬才是人无法忍受的。
残酷却短暂的惩罚,有时候并不比程度较弱、但持续更久的惩罚来的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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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再度来到京郊的小院时宋妈妈已经彻底崩溃,精神状态也不太正常,一见南怀珂先是吓得半身失禁,继而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和盘托出。
“是太太,是太太杀了姨太太!”
南怀珂以为自己听错了:“胡说,谁会杀自己的亲妹妹。”
“是真的,我没胡说。那天二小姐生日,姨太太害我们太太丢了大人,老爷也动了大气。怀秀小姐又因为那种事情才嫁去潘家,事情闹得一团糟,太太说这事一定和你有关。
太太厉害的很,她说反正姨太太活着已经没有任何用处,非但没有用处还到处惹是生非。她说姨太太是活该,没有教好儿子也拿捏不住庶女,与其这样苟延残喘,还不如一死给她做点贡献。
那根花簪是下午拾到的,太太收起来本来不做他想,一直等到大小姐的事情发生后,太太才起了报复的念头。她说你叼嘴滑舌诡计多端,一定要让你死你才行。
晚上的时候她将姨太太放了出来,偷偷跟上你才动的手。就连我带着汪妈妈他们赶过去,也是她事先就让我带着人往那边走的。太太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除掉你,除掉你,这个家就太平了。”
南怀珂愣了半天小声道:“她竟连自己嫡亲妹妹的性命都赌上了。”
宋妈妈突然一摸鼻涕狠狠道:“反正姨太太也是个废人了……”
“后来呢?”
“后来……太太唯恐你还能逃过牢狱之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买通牢头用老鼠毒死你……再后来……你……你怎么还没死?!南怀珂,你真是杀不死啊!难道你是个死人吗!你饶了我吧,我再不和你作对了……”宋妈妈说完这一切突然又大哭着求饶。
南怀珂看着她觉得噁心,默默走出屋子,心下觉得十分压抑。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疯了,为了报仇什么都能豁的出去,如今看来,原来二太太比她疯得更加厉害。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亲手杀死,难怪过去也能捨得推她去潘家送死,当真丧心病狂。
隋晓跟着陈峰走出来问:“小姐,这老婆子有点不正常了,这么带回去说的话也不能令人信服,怎么处理?”
南怀珂沉吟片刻说:“别以为疯了就能算了。管沖抓她的时候,人赃俱获的不是还有那三百两银子吗?一块块挖下来让她吞下去。”这就是要宋妈妈去死了,她接着说:“然后装进箱子,贴上封条送给二太太。”
吞金吞银而死的惨状,比牢头那样撑死好不到哪去。
银块下坠压迫肠道,不能一时致命又不能及时排出,而且在被迫吞下银块时,宋妈妈的食管也划破了。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吞咽,抓心难耐的刺痛都让她恨不得一头撞死。
可惜她的四肢都被捆了起来,连自如移动都办不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夜,宋妈妈在绞痛中满地打滚,天快亮时才断了气。
与此同时在南家的大院内,二太太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恐惧中。
宋妈妈失踪已经一个月了,汪妈妈来报说牢头也不知所踪,而在那时南怀珂却被救了回来。她知道事情一定已经败露,宋妈妈应该就是落在了南怀珂手里,她来找自己的麻烦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怀秀联合潘瑞佳毒死了御猫,还被指证用蜂蜜香毒害崇礼;崇铭屋里的下人勾引自己的外甥周少游;周少游又在府里逼死丫鬟;妹妹逼死庶女后又发疯;怀秀当众与潘世谦苟且……
二房屋里的丑事是一件接着一件,连南骏峨都开始明着不待见二太太了,说她不能修身齐家,不能教导儿女贤德。
天知道她有多冤枉,养不教父之过,老爷却把责任一股脑都丢给了她。
在这节骨眼上又出了宋妈妈的事情,二太太真心觉得身心交病有苦难言,要是这事真的发作,老爷非休了她不可!汪妈妈还问她要不要去找一找宋妈妈,她哪里还有精力管这档子事!
不过她心里很清楚,以南怀珂惯常的狠辣来看,宋妈妈多半是凶多吉少。她嘱咐汪妈妈不必去找免得事情扩大,对外就说宋妈妈偷了她柜中三百两夹带私逃。
漫长的等待中,果然这天南怀珂就来了。
隋晓扶着她一步步慢慢进了院落,后头跟着小牟。二太太强撑着精神问:“珂儿怎么来了?”
南怀珂温柔地答:“我听说二婶近来不太舒服,所以特地登门探望。”
“这可不好意思了,你病了这么久本来二婶应该去看你的,只是我自己的身子也不好,怕过了病气。”
“二婶得的什么病?”
二太太干咳一声说:“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年纪大了,最近又忙着秀儿和潘家的婚事,所以有些不舒服。”
南怀珂笑起来说:“是呢,我还没恭喜大姐寻得如意郎君。”
说起南怀秀的婚事根本就是丑闻一件,二太太如何能不担心她嫁去潘家以后的境遇,潘太太并不是好心性的人,不知会不会给女儿脸色看。
二太太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扯破了,面上却维持着平和的语调寒暄谢礼,又虚情假意询问她的病况。
“我一切都好,多谢二婶关怀。”
“太医可说留下什么病根?”二太太心里恨得滴血,留点病根最好,让这死丫头做个短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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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说我恢复的很好,不会留下病根。”二太太失望地“哦”了一声,南怀珂将她的表情看在眼中笑道:“对了二婶,我今日来给你带了些点心。小牟,把礼给太太拿过来。”
小牟欠身上前,将一个小摄丝点心盒子放到桌上,又欠身退了回去。
南怀珂亲自打开盖子说:“粗陋的东西,还请二婶不要嫌弃。”说着将点心盒子推到对方面前。
二太太定睛一看,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后退两步说:“你这什么意思?”
第155章 下手夺权
摄丝盒子里是一盘白面包子,热气腾腾冒着白烟十分诱人。只是二太太做贼心虚,立刻就联想到被送到南怀珂嘴里的加料包子,如何能不心惊胆战。
“二婶怎么了?”南怀珂拿起一个包子掰开,里头是香喷喷的肉馅,冒着油花和香气。她款款走到二太太面前举着包子,一脸无辜地问:“这是我让人特地给二婶做的,二婶不喜欢?”
二太太退了一步,又惊又惧不知说些什么。
南怀珂举过左手边的半个包子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吞下去,又将右手拿着的包子往二太太面前递过去说:“瞧,好吃的很,我在羁侯所里天天都吃这个,二婶快尝尝。”
二太太明白了,包子就是普通的包子,她是故意来这嘲讽自己功亏一篑的。“啪”一声她打开对方的手,包子滚在地上,肉馅也掉了出来。
“哎呀好可惜,上好的五花肉捣的肉末,可——”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快被南怀珂逼疯了,有什么就直接来,最受不了搞这些戳人神经的小把戏。
“太太,”汪妈妈进来附到她耳畔小声说:“外头送来一只大箱子,说是请太太亲启。”
“我现在没空。”
“二婶不去看看是什么?”南怀珂却突然提醒。
二太太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到当初小菊被塞在麻袋里送来的情景,嘴唇抖动了一下,她对汪妈妈道:“你去,去看看是什么。”
“可是封条上说请太太亲自……”
“我让你去你就去!”她发了急,声音都高了一倍,汪妈妈唬了一跳,小心翼翼就出去了。二太太又看向南怀珂,见她正玩着手里的帕子,仿佛对即将到来的事情一无所知。
外头传来的惊叫声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
太阳穴猛然一跳头痛的厉害,外院一个丫鬟跑进来,过门槛时重重绊了一下摔在地上,半爬半跪说:“是、是、是宋妈妈!”
箱子是汪妈妈打开的,她离得最近,箱盖一打开,宋妈妈那张发白发青的脸就出现在她面前,吓得她当场尿了一身摊在地上动都动不了。所有人都惊慌失措,最后是这个离得远一些的丫鬟进来通禀。
“知道了,出去。”
丫鬟战战兢兢退了出去,二太太的目光又重新落在南怀珂身上,她仍旧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什么都和她没有关系。
“宋妈妈也……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南怀珂微微一笑问:“午夜梦回时,二婶可会梦见自己的妹妹?”
“什么?”二太太不确定对方话里的具体含义。
“簪子扎入她心口时,她的表情一定和你现在一样疑惑吧。她的好姐姐,为了一己私利居然会要下手杀她。”
二太太的的太阳穴更剧烈的跳动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宋妈妈会出卖自己,那可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
都靠不住,都靠不住!
双眉紧锁她低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问的直接,我也可以直接回答。”南怀珂终于收起方才那套虚情假意的笑容,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把治理内宅俗务的权力统统交出来,以后内当家就是三婶,不再是你。”
二太太一拍桌子大喝:“你做梦!”
“自然,你若不肯,牢头就会指证你是如何下毒害我,二房的名声已经是风雨中的小舟,再经不得一次打击。到那时就算不能将你收监,你这个二太太的位置还做得稳、还能继续当内当家?与其灰头土脸被人赶下台,不如急流勇退,自己交权比较体面。我这可都是尽心尽力为你着想,你说呢?”
二太太死死盯住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就像当场要将她撕成碎片。
她真是又恨南怀珂又恨自己,怎么会这么失败,简直是她亲手将治家的权力双手奉上。都是宋妈妈无能,死了活该!
她想到北安伯那老不死的臭脸,如果这事被揭发了,潘家万一藉口将秀儿退婚怎么办,那秀儿就真的彻底身败名裂没人要了。还有崇铭,有一个这样的娘亲他以后要受多少人的耻笑,仕途会受多大的影响。
二太太是人妇亦是人母,即使做错再多的事情也不能不为自己的儿女着想,当然还有她自己的脸面。主动交权,她还是体面的二房太太,被人强迫交权,她以后都抬不起头做人。
心里再是滴血,为了长久计,二太太都不得不忍痛割爱。腮帮子咬得鼓胀,苦相半晌她终于点头答应:“既然我近来身子也不太好……好,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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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即三太太就被喊来了,彼时她正和帐房清算地租忙得不可开交。当支取物品用的对牌、库房的大串钥匙、帐簿和印章全部交到她手上时,她整个人还是懵的。
嫁进府里十几年,她从来都是谨小慎微的生活,有二太太的地方绝对没有她的影子。
自从管制田庄以后,府里人对她的态度有了翻天地覆的变化,她已经觉得受宠若惊。如今整个内宅都交到她的手上,从此在国公府里,三太太真可谓呼风唤雨风头无两。
二太太的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南怀珂就像防贼一样坐在一旁,亲眼看着她将一切交接完毕,又细细检查了一遍没有错漏才算完事。
直到从二太太院子里走出来,三太太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是做梦。
南怀珂见她一脸懵然的样子不禁笑道:“三婶快醒醒吧,珂儿以后的吃穿用度可都要仰仗你呢。”
三太太回过神来连忙摆手:“快别这么说,有今天,我知道全是你一手极力促成的。”这不是虚情假意的客套,句句肺腑,三太太如今在府中的地位是她一手扶持的结果。
“我有多大功劳呢?不过是将权力交到你手中,真正运用得宜让府内上下心悦诚服的还是三婶你自己。”南怀珂望着三太太,见她穿着一身碧色织暗花竹叶锦缎衣裙,比起一开始见她时穿得那身石青色衣裳,显得贵气鲜亮太多。
她心里暗暗高兴,除了守寡是无法改变的事情,看来三婶的生活当真是有滋有味了许多。
而且有三太太当家,以后府里的吃穿用度她也可以放心接受一些,如此一来,她的小金库又能节省不少,真是一举多得。
一想到她的小金库,南怀珂心里又高兴起来。再存几年,有了这笔钱,她的后半生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小日子。找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不用大富大贵,安安静静地过平淡的生活,再不理其他。
所以眼下,她要更快更狠地对付潘家。
五皇子萧凌在做什么?他到底有没有开始着手对付太子和潘家?南怀珂心里思量着这些事,慢慢就走回了院子。
第156章 国舅之死
南怀珂回到院子里时听说鲍如白来了,自然是又借着探病的皇子想打听萧砚的消息。
这姑娘已经在屋里里等了好一会儿,此时正抱着霜丫头揉啊捏啊的。一瞧南怀珂竟然又跑了出去,立刻将猫往小蝉怀里一塞,上前就怪她不该拖着病体东跑西忙。
南怀珂不以为意道:“养什么病,都休息了好一阵子了。”
“王太医不是说你身体还很虚弱吗?”
“是有些病后的虚弱,可我自己觉得还好,再说王太医他那是怕我好的不利落被太后责怪,所以才夸大了吓唬我要我好好躺着。不过是吃药调理的事,你看今天出去回来就没有大碍,过几天我还要去骑马呢。”
鲍如白一本正经说:“吓,骑马这么颠簸你现在可不能去。”说着拉过她到窗前按着肩头坐到榻上说:“要是落下病根那是一辈子的事情,还是得乖乖听太医的话知道吗?”
隋晓在一旁说:“鲍小姐得多劝劝我们小姐,哪里就是太医危言耸听了,你瞧出去一趟吹了风,脸色已然发白了。”
南怀珂对鲍如白笑道:“哎呀呀你看她,到底是哥哥那边送来的人,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好坏我糊弄过了哥哥,回来还要看你和如白的眼色过日子,哼。”
鲍如白笑问:“那你敢不听她的话吗?”
“我不敢呀,怕她去哥哥那边打小报告呢。你是不知道,昨日午间药送来时还烫嘴,我就放着没喝,到了下午就忘了,晚上哥哥就数落了我,说我病刚好一点就闹着不肯喝药。你说说,是谁背后告我的密呢?”
隋晓不好意思地笑了,陈峰叮嘱她照顾好南怀珂一刻也不能松懈,她便十分耿直地照做了。算了算了,以后不说了,不然二小姐还以为她吃两家茶礼。
鲍如白笑道:“你义兄也是为你好,我也是,你呀真不懂事。”
南怀珂一边让隋晓下去歇着,一边抱过引枕对鲍如白笑眯眯说:“还说为我好呢,一点私心都没有?”
“什么私心嘛?”
“八皇子奉太后的旨意常来垂问病情,你是不是藉机想来见他?如实招来饶你不死。”
鲍如白小脸一红,掐了一把南怀珂的脸说:“这丫头疯了,还要审我呢,看把你坏的。病才好就拿人家取笑,还不如前阵子躺着病恹恹的讨人喜欢。”
鲍如白笑过之后忍不住嘆了口气,南怀珂见她似有心事,一边揉着被捏的脸,一边问她在想什么。
她嘆了口气问:“你没发现这几天八殿下都没有来了吗?”
“八殿下……”似乎确实如此,原先每日都来的人,如今已经四五天了竟一次也没出现:“莫非他病了?”
“要只是这样倒好了……不是病了,比病更严重,是灾。”
没来由的,南怀珂心下一紧——难道徐美人出事了?
萧砚唯一的软肋就是他的母妃,为了徐美人的一句话,他甘心情愿在三皇子身边做低伏小阿谀奉承。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除了母亲是他的牵挂,大抵其他的人事都不能乱了他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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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鲍如白小声说:“是徐美人的弟弟,八殿下的舅舅。他在外当了个从七品县丞,本来好好的度日多好,谁想被人告发贪污。皇上派人去查,结果证实这些年他贪得的银两有十五万两之多。十五万两听起来是小数目,可是谁不知道皇上最恨官员贪拿,如今证据确凿容不得他舅舅狡辩。听说陛下动了大气,当即就下旨斩首示众。”
南怀珂眼尾猛烈一跳:“死了?”
鲍如白点头说:“就是昨儿斩的,皇上还大大斥责了徐美人。说她没有好好教导弟弟才使得他弟弟依仗‘国舅’的身份四处敛财,如今命她禁足闭门思过,因此八皇子也没有闲心到处跑了。”
屋子里静的可怕,南怀珂揉着跳动的眼尾陷入沉思。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萧砚的舅舅在任这么多年查出贪了这十五万两,真不知他死的是值还是不值。
这事还连累了徐美人……萧砚现在怎么样呢?皇上有没有迁怒他?其他人会不会落井下石?他素日只是贪玩,应该没有把柄落在旁人手上吧?
她实在担心。
“小姐,”小蝉进到门口通禀:“八皇子到了。
南怀珂和鲍如白不由都是一愣,谁也没想到萧砚这个时候还会来,鲍如白咋舌间萧砚已经迈着大步进到屋内。
“表妹,今天觉得怎么样?”他照旧玉冠束发神采奕奕,一点也看不出烦恼的样子。
鲍如白手忙脚乱站起身唤了一句“殿下”,萧砚沖她一点头又问南怀珂:“我几日没来太后催问的紧,如何,感觉好些没有?表妹说了我好去向太后回话。”
南怀珂坐在榻上没有动弹。
以前些日子的经验来看,就算她要起身,萧砚也会坚持不受,他说“表妹不用把我当做皇子”。她再不肯他就会说她是病人,养病期间不用行这些虚礼。
后来她所幸放任自流,再看到他只是嘴上喊一声,他就会自动自觉地坐到她的身边。
嗯?这么一说,听起来好像和自己养的那只狮子猫差不多?每次看见她,霜丫头都会自觉自动盘到她的腿边,变着法的撒娇求抱。
南怀珂微微一笑说:“殿下告诉太后,说我身子好很多呢。”
才说着话,萧砚一张脸就凑过来盯着她看:“哪里好多了?脸色还这么白,我瞧着唇色也不如过去好看了。”
南怀珂被他看得一愣,想起鲍如白还在一旁,他这样亲昵的举动实在太不应该,不由自主遮住下半张脸往后退坐一点说:“殿下快坐吧。”
鲍如白也不是傻瓜,近来也略有所觉,萧砚来得这样殷勤并不全然是因为太后的懿旨。所幸在她仔细观察后得出结论,南怀珂对萧砚一直进退得宜,并没有半点超乎寻常的言行,这就让她放心不少。
萧砚自己动手搬了张凳子对着宽榻坐下,笑盈盈望着南怀珂说:“表妹,太后很想你呢。”
他这样没心没肺,南怀珂浅蹙双眉不安地问:“八殿下今日怎么还有心情过来呢?”
萧砚一时没明白,看了鲍如白一眼,见她正一脸同情地看着自己,立刻恍然大悟,不觉心中不快忽然厉声道:“你干嘛多嘴?!”
第157章 不吉之言
鲍如白眼中蕴含的同情,那是萧砚最痛恨的东西!
自记事以来,他在无数人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且无一例外是对待自己的。卑微的出身,母妃的病,哥哥的死,父皇的不喜爱,谷贤妃的弹压……人人都用打量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是个怪物一样的特别。
他也是父皇的皇子,但是他是与众不同的,而且这与众不同不是好的那一种,偏偏是坏的那一种。
旁人的念白无外乎是:八皇子真是可怜呀,身为一个男孩,生母却是个低贱的宫女;真是可怜,皇上从来不待见他;参政议政从来没有他的份;如今皇帝说将徐美人禁足就禁足了,连面圣辩白的机会都不给;果然是不把这对母子放在眼里。
他用玩世不恭的态度面对这些人的同情,只要他什么都不在乎,那就没什么能伤害到他。
鲍如白慌张不已,她哪里有别的意思呢,只是随口一说的事情,哪里想到萧砚却会为此生气。鲍如白不明白,徐美人被禁足了他都能乐呵乐呵东逛西跑,怎么这会儿反倒翻脸了。
无措之下,两张手紧张地捏在一起,她磕磕绊绊语无伦次:“啊……我……殿下对不起……”
南怀珂按住她发抖的手说:“殿下不要怪如白,这么大的事情,即使她不说我也是会知道的。”
萧砚瞥了鲍如白一眼,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说话。
鲍如白一看他恼了不禁更为窘迫,想着他在气头上不好再多说什么,心下又觉得委屈不已。
经过她的努力,八皇子近来总算肯跟她多说两句话,她可不想前功尽弃。这样想着,两只湿漉漉的眼睛就不住地去看南怀珂,期盼她替自己说两句话。
南怀珂也很尴尬,这两人都她的客,谁也没有恶意,萧砚这样当场下脸子给鲍如白难堪,这小子未免也太不懂事。
“那个……八殿下,要吃点点心吗?”她试图缓和一下窘迫的气氛。
但是萧砚并不会意,更过分的是他干脆背过身去不理她,好像是有意做给她们看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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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鲍如白的面上更加挂不住了,一张小圆脸红一阵白一阵,再待下去也没意思,只得匆忙起身告辞离开。南怀珂挽留不住,也觉得气氛尴尬,两人中先走一人也好。她只好应了鲍如白的话,起身将她送了出去。
鲍如白委屈的都快哭了:“怀珂你替我问问,我到底说错什么了嘛,这事我不说别人也会传,我也不是故意要长舌的嘛。”
南怀珂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好拉着她的手拍拍,送走她后回屋责怪萧砚道:“如白走了……她是担心你所以才和我说起这事,你何苦这样对她?”
萧砚这才转过脸,面上的表情不咸不淡:“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对她?”见对方抿着嘴不说话,他又追问一句:“就因为她喜欢我?”
南怀珂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想了半晌才说:“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这个萧砚,明明知道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还整天揣着明白装糊涂干嘛呀?
“她还能做的再明显一点吗?我又不是你,怎么会不知道?”萧砚突然没好气道。
“嗯?什么?”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像是在说他自己,但仔细一听怎么好像是在抱怨她呢?一时之间她倒听不懂了。
“算了,没什么……”他咕哝一句,脸上是很不服气的样子。
“别人也是好心,这是何必。”
恰恰萧砚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好心,旁人另眼的相看都让他噁心反感,像谢岱曦和他玩在一起可不是因为好心同情他,而是实打实把他当个知己。
他冷笑一声说:“好心?母妃如今被禁足,如果我也被父皇禁足时时面临被贬为庶人的风险,你认为她还敢关心我?换句话说,如果今天直接触怒父皇的是母妃本人,鲍如白还会把我当一回事吗?”
“殿下不要把事情想得这么不堪,再说这话晦气,一点也不吉利。”
“我偏要说,归根结底现在我还是好好的,若有一天连接近我都是一种危险和拖累,谁还会对我好、谁还会喜欢我?”
这是要多孤独的人才说得出的话,南怀珂十分诧异,她从前从来不知,原来他内心对人竟然这样充满防备和质疑。
再说什么只会让气氛变得更加不快,她索性撒了脾气说:“罢了……原是我胡说,随便劝几句而已,想不到反而惹殿下生气了。”
萧砚听出她的语气有些不悦,咽了口气放缓态度,半是讨好地说:“我不是沖你发脾气,我……我下次一定改,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我只是替如白不值,她是真的很担心你。”
“那你呢?你担心我吗?”
“我看殿下自己倒像不太担心的样子。”
萧砚知道她故意岔开话题,低头笑了一笑没有追问。他不是没有着急过,否则怎么会有好几日没来?
前几日母妃被禁足,见不到母亲他确实有些着急。不过转念一想,求情只能惹得父皇更加震怒,眼见父皇没有继续怪罪母妃的倾向,他不如该干嘛干嘛去。日子总要照过,禁足也总会结束。
“我不知道别人能不能明白这种感觉,我这小舅舅,其实自我出生以来从来也没有见过,他对我而言是个非常模糊的存在。也许你会认为我无情冷漠,但是他死了,我真的很难感觉悲伤。
再说我和母妃,一个从七品县丞的生死其实也左右不了母妃在宫中的地位,他出事了,母妃的境遇再差还能差到哪去呢?此事终究无关母妃,父皇生过这阵子的气也就完了,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没想到他对这事领悟得这样成熟和透彻,倒已然像个懂得世事进退的成熟男子,而不是太后眼中那个乖张不老实的小孩。
南怀珂莞尔一笑说:“殿下能想通就好,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萧砚眼神一亮,所以她真的是在担心他。
南怀珂又问太后近来好不好。太后是真的疼爱她,如今天气又凉了,不知道她老人家身子一向可好,算起来也有好一阵子没有入宫请安。
好在太后一切都好,只是时常念叨着她,南怀珂自觉身体已经好全,便决定过几日就入宫去向太后请安。
第158章 鸿雁高飞
一场秋雨一场寒,寒冷干燥的凉气彻底赶走了温暖潮湿的热气。深秋的日子里,夜间繁星满天,白日时常晴空万里。
宫内狭长的甬道上,太监抬着暖轿四平八稳朝太后宫中走去。
这是太后专为南怀珂准备的,体谅她病体初愈体力不佳。马蹄石铺就而成的道路,沉默着,来来去去不知见证了多少荣耀和毁灭。
南怀珂坐在轿子里秀眸惺忪,实在是好几天没有睡好了。二伯和二婶大吵大闹的声音隔着院墙都能传来,在半夜庭户无声之时显得格外清晰。
也是难怪的,白天二伯在衙门里忙碌,要找麻烦也只能是在晚上。
南骏峨气的是妻子连招呼都不跟他打一声,就草率的将掌管内宅的大权交给了三太太,虽说主外的男人在这事上一般很少多言,可是也不能这样轻易就放了权啊。二太太有苦难言,满心满意的委屈无处可述,被夫君逼得无可奈何唯有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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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妇两闹了个鸡飞狗跳,院里的佣人惶惶不可终日,唯恐哪天就被抓去出气遭殃。
大家倒开始羡慕起三太太院子里的丫鬟妈妈们,三太太平日不显山不露水,想不到最后却成了赢家,连带院里的人都在府里得了脸。
南怀珂则躲在自己屋里养病,对外头发生的一切都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样子。
隋晓是头一回进宫,一脸肃穆留神观察着四周,知夏则驾轻就熟得很,眼见快到目的地,悄声靠到轿子旁小声说:“小姐醒醒,快到了。”
南怀珂打了个哈欠舒展了筋骨,撩开帘子抬头望去。湛蓝的空中,两行南迁的大雁划过天际,鸿雁高飞,不知今日是属于谁的好兆头。
暖轿停下,知夏扶着她出了轿子,隋晓一本正经跟在后头左右观察。
穿过门廊就是太后宫中的正殿,南怀珂低着头进去,拾级而上到了正殿中央,眼角已经看见一抹华贵的紫棠色裙摆。
她直接伏倒在地恭敬地拜道:“臣女给太后请安,祝太后福寿安康。”
太后两个月没见到她,心心念念想个不停,苦于见不到面,一直以来只能听萧砚传递她的近况。今日等待就翘首以盼多时,一见了她立刻起身说:“免礼,快,快过来给哀家瞧瞧。”
知夏扶着南怀珂站起。
走上前太后拉过她的手心疼地说:“这季节手怎么就这么凉呀,哎哟,小脸也瘦了,王太医开的药方都按时吃了吗?饭菜要可口丰盛,现在不用再光喝粥了。还有阿胶红枣都要吃起来,姑娘家气血可不能亏损。”
她是祖母辈的人,慈爱的样子让人温暖。南怀珂笑着听她说,一一点头应下,又夸王太医十分尽心,多亏他自己这条命才能保住。
太后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你说的倒轻巧,王太医的医术是好的,可是这病太凶险,小命不保也是可能的。那羁侯所也不知是怎么打理的,可恨那牢头跑得快,否则定要治他一个玩忽职守。”
太后不住的后怕,一想到差点就再见不到眼前的心肝小宝贝就气不打一处来地说:“你们府里那个行凶的丫鬟,哀家听说你帮她赎了命,可有这回事?”
“是。”
“她要是早点投案认罪,你就不用吃这么多苦。我听老八说他去看你时你已经神志不清了,要是再晚一步,这后果……”太后“哼”了一声说:“那害人的丫鬟,你就不该救她的命。”
南怀珂柔声说:“太后,她也是害怕,好端端一个小丫鬟遇上这样的事谁敢承认呢?总算她后来还是去了衙门也算有情有义,因此臣女救她是结草衔环理当如此。”
太后爱怜道:“昭惠怎么就生了你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呢,你呀,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吃亏。”
太后一片慈爱,南怀珂笑着点头应下。
“今晚要宿在这里知不知道,衣裳都带够了吗?”
“是,带够了。”
“这就对了,先住两日,哀家给你好好补一补。”太后说着话,就拉着她便聊着边往偏殿去,宫人一早得了嘱咐,那边桌上早就摆了一盅桃仁大枣桂圆熬煮的阿胶汤,旁边还有一份干捞燕窝。
饶是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南怀珂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也太补了,她在家时可没少喝这些玩意儿,看来进了宫也逃不掉这份“福气”。
太后将阿胶递到她手中示意她先吃一些,南怀珂心里为难,可是面对太后殷切期盼的目光也不得不服软,只好硬着头皮端到嘴边。
照这样补两天,但愿不会流光鼻血才好。
所幸刚喝一半就有人救了她,外头蒋公公边跑边说:“太后,不好了,出大事了!”
曹女官赶忙迎出去嗔怪道:“你小声一些,太后正和二小姐说话呢。”
“不好了真出事了,我要见太后。”蒋公公绕开曹女官匆匆忙忙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躬身道:“启禀太后,徐美人出事了!”
一种十分糟糕的预感在心底油然而生,南怀珂的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手中的碗猛烈一晃,阿胶撒了一手,忍不住“哎哟”一声喊了烫。
太后忙命人去取烫伤的药膏,又问蒋公公是不是徐美人禁足期间得了病。
“回太后的话,不是,但是不得了了!是徐美人宫里搜到巫蛊人偶,人偶上是皇上的生辰八字。这这这……陛下雷霆震怒,如今就要赐死徐美人啊。”
皇帝这两年总是多病,吃了许多丹药断断续续也不见好,为了这,他本就已经弄得疑神疑鬼喜怒无常。如今徐美人出了这档子事,又恰逢皇上刚杀了她弟弟,简直是结结实实撞在了道口上!
用厌胜之术谋害天子,这事怎么看都是有动机、有预谋、心怀叵测十恶不赦。何况萧砚母子又不得宠,如今证据确凿,皇帝可不就要拿了徐美人的性命。
太后急问:“徐美人如今在哪?”
“被拿去皇上御前。”
太后想都没想,立刻就对曹公公道:“快,快去拦住老八。他救母心切一定会去求皇帝,皇帝被他一求徐美人就是非死不可了,快去呀!”
蒋公公听了这话暗道不好,腿一软就跪倒在地带着哭腔说:“迟了太后,八皇子已经在御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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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殿前苦求
太后一听这话僵在当下,便知道事情完了,徐美人是非死不可。皇帝震怒,萧砚救母心切扑上去一求,反而让这把怒火烧得更旺。
这怨不得萧砚,当局者迷,何况他身为人子不求才是怪了。
只是太后不好出面,这是皇帝的后宫以及皇后掌管下的后宫,皇帝对自己的没有母族撑腰的妃嫔,要杀要剐无人可以过问。就算是一国太后也不能因此动摇皇帝的尊严,这就是这对母子之间的底线。
太后愁眉不展,她对徐美人本身并没有感情,对她的垂怜也基本来自于对萧砚的喜爱。徐美人如果必死,那当下要做的就是保住萧砚。厌胜之术罪大恶极,转瞬之间就能牵连无数,皇帝要是犯了急要除萧砚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拿定主意,看向南怀珂坚定地说:“老八要是再待下去,皇帝连他也不会放过。你去把他劝回来,要是遇到皇帝就说是哀家让你去找八皇子。蒋公公你带着珂儿去,别让人拦住了。”
“是。”
皇帝宫中威严肃静,禁军侍卫都认得太后宫中的蒋公公,因而并无人敢阻拦,南怀珂刚走到大殿外就看见了萧砚跪在地上的身影。
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站着他的父皇,皇帝虽然两鬓初见染雪,可是笔挺的背嵴高昂的头颅,仍旧散发着不可一世的气息。尤其那双冷漠的眼睛,那是久居至尊之位多年千锤百鍊才会拥有的。
掌控天下人生死的权力,没有人在这种薰陶下能不褪去慈悲和温厚。
“父皇,母妃是冤枉的,请父皇明察!”萧砚跪在冰凉的砖地上求告,众人看在眼里都低头不语。
南怀珂何时见过他这样失却体面,心中掠过一丝凄凉,世上再尊贵的身份,在天子面前也都变得不值一文。
蒋公公小声问一旁的小太监:“徐美人呢?”
小太监战战兢兢回答:“被拖回宫里了,皇上说今日是大茅茅盈诞辰不想见血,说等明日一早再赐死。”
皇帝就在那里,袍衫上明晃晃的赤黄刺绣耀得人睁不开眼,就是为了这身衣服和那把椅子,手足相残兄弟相争。皇帝是这样,他的儿子们也将这样。
萧砚道:“父皇,母妃侍奉您多年,父皇是了解她的为人秉性的。”
“你的意思倒是朕老糊涂了,冤枉了那个贱人。”
皇帝看他的眼神全然不像一个父亲在看儿子,冷漠的眼中没有怜惜和疼爱,只有皇权的冷酷。
萧砚一惊连忙伏地:“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是说……母妃……未必是母妃,也许是其他人栽赃陷害,是奸佞使诈故意蒙蔽父皇慧眼。”说罢将头叩向地面,磕得砰砰响。
皇帝冷哼一声说:“你舅舅死后,朕命她禁足闭门思过,连探视都不许,什么人能潜入她宫中栽赃陷害?”
“父皇,有心害人总是防不胜防的。”萧砚说着又砰砰磕了三个头。
“你倒会替她狡辩,怎么不说她自己就是那个奸佞。你舅舅贪污纳贿不守法纪,你母亲怨恨朕就在宫中大行厌胜之术,姐弟两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是朕被你们蒙蔽了!”
萧砚一听皇帝将两件事扯在一起,急忙辩驳:“父皇,舅舅的事情和这没有牵连,母亲多年来甚少和娘家联繫。何况舅舅伏法合情合理,母亲怎么会因此怨恨父皇呢?”
皇帝双眼一眯道:“照你这么说,不是你母妃……难道是你……”
“皇上!”南怀珂提高声音疾步上前,按太后的嘱咐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萧砚,她见皇帝要将矛头指向萧砚,连忙上前打断行礼。
皇帝蹙眉识了她一会儿问:“岐国公的女儿……大胆,这是什么地方,你居然敢擅闯?!”
“皇上恕罪,臣女是奉太后的口谕,太后要请八皇子去宫中一叙。”
蒋公公连忙附和:“启禀皇上,确实是太后的口谕。”他正吓得在一旁躲着就见南怀珂沖了出去,情急之下也只好跟上。
皇帝明白太后的意思,他瞥了自己儿子一眼说:“既然太后要朕留你一命,朕也不忍拂了太后之意,赶紧滚出朕的宫中,不要让朕再看到你。”
萧砚哪里肯依,膝行上前哀求:“父皇,请父皇也饶恕母妃,她是无辜的。哪怕父皇将她废了赶出宫去也行,求父皇降恩,求父皇降恩。”
皇帝不胜其烦,一脚蹬在他肩头,萧砚吃痛闷哼一声,却仍旧抱着他腿不肯撒手,皇帝对两边太监怒道:“成何体统!拉开他!”
立刻上来两个小太监一人扯着一条胳膊,将萧砚拉离皇帝身边。
并不是萧砚抗拒不了,而是他不敢忤逆天子逆鳞,他母亲的生命正掌握在这个对他丝毫没有感情的男人手上。
道理说不通只能苦求,他磕头哀求,求皇帝饶恕曾尽心侍奉过他的女人。他的痛苦,他的无助,他多年所受的屈辱和无奈,此刻都和着一声声头颅的撞击声蒸发在大殿中,也撞碎了本就不多的父子恩情。
皇帝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给这个儿子带来的伤害。
南怀珂默默看着萧砚,看着他脸色苍白地在亲生父亲面前摇尾乞怜。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畸形家庭啊,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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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砚额前滴出的血染在地上,皇帝皱眉说:“别污了朕的宫殿。”
“父皇,父皇——”
“朕念在父子一场这事就不追究你,你若再替那个贱人求情,朕就移平你的母族。”皇帝说完这话转身进入殿内,心意已决,再不给他绊住自己的机会。
萧砚猛然停住了磕头的动作,他大概想不到皇帝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他当然不怀疑他会真的这么做。可是那些人,那些人都只是个符号,于他就像书上的文字一样全靠想像,只有母妃是真实存在在他生命里的。
他怎么可能放弃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而去保全那些全然陌生的人?
所以当蒋公公和管冲上来劝他离开时,他决绝地推开了这两人,随后走到台阶下跪在空旷的广场上说:“你们走,我要求父皇饶恕母妃,父皇若要杀了我我也没有办法。”
蒋公公也算看着他长大,此刻痛心疾首地说道:“殿下这是何苦来着,皇上方才的话难道殿下没有听见吗?这一头血,太后见了一定心疼,还是跟老奴回去包扎一下吧。管沖,快扶殿下起来。”
管沖一言不发,走到自己主子身后也跟着跪了下来。
“管沖你怎么也糊涂了……二小姐你快劝劝殿下,你看这……”蒋公公说着就要去拉萧砚起来。
南怀珂摇了摇头,只说了三个字——“算了吧”。
君所谓求仁得仁,既然萧砚执意如此,想来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他能为母亲做的仅限于此,如果此刻阻止,等将他必定要抱撼终身。
一声“算了吧”终于入了萧砚的耳朵,他的眼珠向她的方向动了一动。偌大的皇宫里竟没有一个懂他的人,包括自己的母妃,而终究,只有她是理解自己的知己。
血顺着鼻樑流下滴落在手背上……
第160章 雨打芭蕉
“糊涂,你怎么能由着老八跪在那,这会害死他的!”
回到太后那边,她得知南怀珂没有按自己要求的去做,气急攻心不住埋怨道:“你这傻孩子真是不懂事,皇帝是哀家的儿子,再没人比哀家更懂他的了。他不可能撤回圣旨,明天就是徐美人的大限,没必要再赔上老八,不值得啊!”
她不能亲自去接萧砚回来,太不体面也太让人侧目,如此于萧砚的未来无益。
南怀珂低着头答:“太后放心,皇上说了,既然您要保八殿下的性命,他不会拂了您的意思,八殿下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
“太后……请恕臣女直言,您今日若是不让八殿下为徐美人尽最后一份绵力,难保他日殿下不会怨恨太后。”
太后听此一愣,猛然间想到,是了,徐美人到底是萧砚的亲娘,哪有孩子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赴死能无动于衷的。
于太后心里,其实她也相信徐美人是无辜的,可是皇帝不相信,或者说皇帝不愿意相信。他更愿意相信他想要相信的事情——徐美人为弟弟报仇想要谋害皇帝,所以皇帝干脆一举杀之。
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迁怒,皇帝因为萧砚舅舅的事情确实失了面子龙颜大怒,他想杀毫无存在感的徐美人泄愤,可是又名不正言不顺。厌胜之术真假与否都不重要,总之是恰巧让他师出有名。谁都知道,但谁都不敢说破。
太后心痛地嘆了口气:“冤孽啊冤孽,老八……这个孩子的脾气呀,真是跟皇帝如出一辙的倔。明天,珂儿,明天一早可怎么办呢?唉……”
南怀珂垂下眼有些伤感,苦笑着说:“明天一早,八殿下就会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然后斗转星移,他会渐渐淡忘痛苦。”
那时他就会看清这所谓的父子不过是场虚名,皇帝给了他尊贵的身份,也给了他永世的痛苦。
太后吃不下晚饭,南怀珂好歹哄她吃了几口菜。
是夜下了一场大雨,南怀珂躺在屋中,耳边是秋雨打在枯黄的芭蕉叶上的声音。起身走到门口向外眺望,雨水密集得像不会断裂的珠串,一串串猛烈砸向地面,然后溅起分崩离析的水花。
“小姐是在担心八殿下吗?”隋晓替她披上一件衣服问。
“是,我很担心他。”
“雨这样大……小姐认为他还跪着?”
南怀珂看着地上一圈一圈的涟漪,想起他那张苍白黯然的脸说:“他呀……一定还跪着。”
白天他叩头不止的样子仍一遍遍在她脑海中重现。
那些哭诉和哀求、绝望和悲凉,南怀珂仿佛看见自己前世是怎样一遍遍祈求潘世谦放过自己的。只要一纸修书他就能给她自由,可是潘世谦偏偏将她禁锢在身边不断折磨和羞辱,直到死亡将她带走。
萧砚,他应该早就知道已是无力回天,他这么聪颖却偏偏不甘心,想要最后将宝压在本不存在的父子之情上。他不是疯了傻了,他是绝望,绝望到想在巨浪中抓住那一根毫无作用的稻草。
他的父亲是皇帝,一个在兄弟之争中脱颖而出谋得皇位的胜利者和独裁者,他早就已经摒弃了多余的情感,巩固皇位和威严是他唯一感兴趣的事情。
雨没有任何停止的意思,隋晓轻声劝:“小姐进去吧,身体还虚不能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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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嘆了口气说:“是啊,什么也做不了,还是进去吧。”
夜里她做了场梦,梦到自己独自站在山顶,身边是朔风刺骨,一个亲人朋友也没有。没有知夏,没有隋晓,更没有崇礼。她着急大叫,声音却被狂风吞没。
在梦里,她比从前更孤独。
是谁说世上会有个与你同样孤独的人正在等待你,穿过千山万水找寻到你?
不会有这样的人。
雨水砸在芭蕉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将她唤醒,天还没有全亮,听着远处甬道传来的梆子声已到五更三刻,马上就是皇帝起床的时候。
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下了床。隋晓在外间的小床上睡得正香,她蹑手蹑脚穿上衣服,简单梳理了一下,就撑着一把油纸伞往皇帝宫苑过去。
月亮还隐约可见,光明的雏形以青灰的色彩填充在苍幕之上,一夜大雨倾盆,此时虽然雨势转小,但仍然沥沥凄凄铺天盖地。
秋雨寒潮从撑伞的指尖穿透四肢百骸,她边走边哆嗦,不得不收紧肩膀保存刚从被子里带出的暖意。
狭长的甬道仿佛没有尽头,四周一片寂静,不能想像在这样空旷寂寞的地方,有多少花朵一样的女子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冗沉的夜晚。
踩着啪嗒作响的浅薄积水终于到了地方,萧砚仍旧跪在原处。
额前的血水已经被沖刷干净,玉冠被暴雨打歪,墨黑色的头发软软的搭在前额,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往下坠着。
管沖不在。南怀珂四下看了看,见他正跪在不远处配殿廊下,她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
管沖身上也沾了水,红着眼解释:“昨夜下起雨殿下就要将我赶走,他说徐美人是他自己的母亲,不想连累我。可是我……我只能在这陪着殿下。”
“皇上出来过吗?”
“没有。”
“有其他皇子来求情吗?”
管沖咬咬牙说:“没有。”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无人会来管这对母子的死活,管沖道:“二小姐请回吧,免得皇上生气。”
南怀珂站在雨中看向萧砚,他看起来有些迷迷糊糊,一夜未睡、暴雨浇身、还有额上的伤,真不知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大殿内的烛火亮起,看来是皇帝起床了。她只是不放心过来看一看并不想招惹麻烦上身,是以“嗯”一声准备回去。
低着头匆匆走到宫门口差点和人撞了个满怀,她这才抬起伞看向来人,目光随之一愣——萧凌?
萧凌见到她也很意外,南怀珂更是惊讶,萧凌……这么早是有事来求见皇帝的?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撇开这边大步流星跑到自己八弟身边欠身问:“八弟,父皇还没有宽恕你母妃吗?”
萧砚摇摇头。
“你就这样淋了一夜的雨?快起来!”
萧砚甩开他的手,低着头仍旧只是跪着。
萧凌见劝不动,干脆一把抛开油纸伞跪下说:“五哥陪你一起跪。”
这下南怀珂倒看不懂了。
第161章 不堪回首
在所有皇子都不敢发声出面的时候,萧凌居然表现出了非凡的勇气和义气,这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萧砚闭上眼避开滑落下来的水珠说:“五哥不用这样,这是我自己的事。”
萧凌痛心疾首道:“你是我的弟弟,你的母妃也是我的庶母,岂有眼看她死而无动于衷的道理?”
萧砚低下头,对于他的好意没有发表什么感想。
随着一阵木轴转动的声音,寝殿的门被打开,皇帝站在门框内遥望两个儿子——真是不知体统,小的这样,大的居然也这样。
萧砚等了一夜总算见到皇帝,立刻就想跑上前去为母亲求情。然而他跪得太久双腿已经麻木,刚一试着站起就“嘶”一声倒下,膝盖磕在地上发出“呯呯”两声,光是用耳朵听都觉得痛到头皮发麻。
他充耳不闻,如今只为一件事担忧:父皇不会给他太多机会,此刻他是不是就要去处死母妃?
一切迫在眉睫,他爬在湿漉漉的地上,膝行着到了寝殿门口的台阶下,仰望着那个俯视天下苍生的男人求告不止。求他收回成命,求他念一丝旧情。
萧凌也跑上前跪下说:“父皇就饶恕徐美人这一次吧,此事说不定是另有隐情。徐美人在宫中一向循规蹈矩——”
“枉费朕一直认为你是个聪明人,你怎么这般糊涂?”皇帝怒道:“她循规蹈矩是因为没有恃宠而骄的底气,朕最恨这种阳奉阴违的事情,今日拿她作法也是对后宫诸人的告诫。”
母妃不是这样的人,萧砚握紧的双拳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趴在台阶上手脚并用爬上台基,狼狈地伸手越过门槛,抓住那团明黄色的衣角低声下气道:“父皇,儿臣求您了,请宽恕母妃,她是无辜的。如果父皇非要杀一个人,儿臣愿意替母受刑。”
管沖早就离开长廊奔到雨中跪下,堂堂七尺男儿,看到此情此景眼泪控制不住奔涌而出。
皇帝垂目看向自己的儿子,脸上的神色非常复杂。
历经这么多年,这个他从来不待见的儿子,还是第一次和他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什么时候他已经长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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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他刚出生的时候自己还是非常高兴的,能得一对双胞胎儿子是天大的喜事。可是后来老八渐渐长大,看着他在众兄弟间低眉顺眼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也许是一种投射,年轻时的他因不善骑射故而不得父亲钟爱,在兄弟姊妹间总有一种压抑的感觉。他将过去遭受过的耻辱宣洩在低眉顺眼的老八身上,他越是恭顺,就越令皇帝想起那段郁郁不得志的岁月——不堪回首!
皇帝看了一旁跪着的萧凌一眼,又重新看向萧砚。和其他的兄弟相比,他对这个儿子好像确实不怎么样。
远处的天空,青灰色已经褪去,淡淡的蓝色遮盖住暗月。皇帝动了动唇说:“迟了……朕会让你的母妃葬入妃陵寝。”
迟了?
萧砚愣神的功夫,皇帝已退回殿内。他还没求得皇帝的恩典怎么可能罢休,于是乎父皇父皇地喊个没完,又在地上磕起了头。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母妃的生死只在这个男人的一念之间。
“八殿下别喊了。”皇帝宫内的方公公上前低声说:“皇上四更一刻的时候还没睡,那时已经命人赐了白绫。殿下……还是去见一见徐美人吧。”
什么?
萧砚瘫软在地难以置信,皇帝居然这样迫不及待,刚过了半夜天还没亮就赐死了母妃?!
“我不信,父皇——”
“八弟,”萧砚还想爬进殿内,萧凌上去拉住他劝:“父皇已答应让你母妃葬入妃陵,这已是皇恩浩荡。木已成舟,你就别再激怒父皇了,你得为你自己想一想!”
胡说!他们这么说,难道是指他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错过了?就在他跪在磅礴大雨中的时候,母妃已经被逼自尽。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腿终于恢复了知觉,他跌跌撞撞爬起来往宫门口冲去,迎面恰见到南怀珂撑着伞立在雨中。
像是濒死的人在寻求一个安慰,他一把抓住她撑伞的手问:“表妹你来了,你从哪来?我母妃还活着对不对?”
他捏得她很痛,她脱不得微微蹙眉说:“皇上方才说已经——”
“我要听你说!”
南怀珂摇了摇头上前给他打伞遮雨,望着他,分不清他脸上涌动的是雨水还是泪水。那张阴郁的脸上,漫出的是让人心疼的孤独和绝望。
她多希望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一切都是假的,命运从来不公平,可是至少这一次,她希望他是被垂青的那一个幸运儿。
可惜,从来天不遂人愿。
“表妹,母妃还在对不对,父皇并没有下令……有太后在……”他几乎是乞求着说出这么一句。
他看重她信赖她,只要她一句“对”,他哪都不去,愿意蒙住耳朵捂起眼睛,就此活在她给他编织的幻想中。
南怀珂看出了他的心思,怎么可能,他总是要面对的。
虽然内心对他的遭遇感到惋惜,可是她的言行也代表了南家,明哲保身才是明智之举。她看了他片刻,摆脱一切感同身受的哀伤,声色平淡地说:“八殿下,皇上和公公说的很清楚,你母妃已经死了,请节哀。”
她说的十分坦然,眸子里是刻骨的冰凉,连一丝奢望都不留给他,连一点温暖都没有流露。
萧砚真切地感受到了孤,难以置信,她突然这样疏离和冷淡,这个陌生的女子是谁?他一把拍开油纸伞吼道:“连你也向着他们!”
随即头也不回冲进雨中,向着母亲的寝宫方向奔去,管沖紧随其后,替自家主子向她道了一声“得罪”。
回到寝宫内,宫女们已经跪了一片,宫内寂静无声。
被赐死的后妃死时,宫人是不被允许哭丧的。萧砚进入内室,看到的是母亲苍白的脸,环绕颈部的一圈吊痕已经变色,死时弄脏的衣服已被替换。
萧砚抖了抖双唇颤抖着说:“母妃,孩儿来了。”
没有回应,除此之外徐美人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就和睡着一样安详。
他缓缓走上前伫立良久,终于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是真的,那个男人真的杀了她!
第162章 轻狂之人
萧砚走后,南怀珂站在雨中一动也没有动,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内心五味杂陈:抱歉八皇子,你母亲的罪过太大,我不可能和你共进退。我自己这条命,留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
许久,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冻得她一个激灵,这才终于想起低头去寻那把油纸伞。
萧凌已经走上前来,更快一步捡起伞收在手中:“我送你回去。”
“不必,宫中人多眼杂。”她噼手夺过自己的伞打开撑上,一时不知该往哪去。
无声的冷笑在萧凌面上绽放,他上前说:“往这边是回太后宫中,那边是去徐美人那,你选择去哪?”
萧砚的事不该是她管的,南怀珂缄默片刻,终究还是往太后宫中而去。萧凌笑着跟上,语气已和方才跪求皇帝的时候判若两人。
“二小姐的病可好全了?你那时病重静养不适宜打扰,可是我时常挂念。让人送去的阿胶可曾吃了?”
他送的是上好的阿胶,光泽平滑如黑漆,表面是半透明的琥珀色,价值不菲。可是终究只是贪图方便,远比不上有些人日日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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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母刚死,萧凌就有心情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她心中不屑,忍着性子问:“五皇子这么早入宫不知所谓何事?”
“我听说了八弟的事情,所以特来看一看。”
“五殿下既然这么关心自己的弟弟,昨天下午怎么没有进宫为他求情?”
昨天白天发生的事现在才来,是故意在皇帝面前表现仁慈还是其他什么?依萧凌的为人性情来看,南怀珂实在很难相信他有这么好心。
萧凌干笑一声没有说话。
她疑窦丛生,他这么久都没有动太子,该不会是在忙别的事吧?难道……
“殿下,徐美人的事情和你有关吗?”
萧凌蹙眉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徐美人又碍不着我什么事,她和八弟根本不构成任何威胁。”
南怀珂端详着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破绽,大雨让她的眼前遮住一层雾帘,一切都被洗刷,她竟什么都没分辨出来。
“你还不相信我?”萧凌问。
一夜难眠和噩梦,此时的她思绪摇摆不定。应该不是他吧,八皇子和徐美人实在是不值得他费时费力去对付的,他不会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
雨中一声轻微的嘆息,她举步往回走去,漫长的甬道仿佛永无止境的轮回。萧凌突然问:“你想知道徐美人的事是谁做的吗?”
通体一阵寒意,她转身问:“果然和你有关?”暴雨中,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我发誓,我的确没有陷害徐美人。”
“我不相信誓言……也不相信你。”
“我们是朋友,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萧凌的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在雨帘中显得捉摸不透。
冰凉湿滑的衣服贴在肌肤之上,她忍耐着极不舒服的湿寒问:“那么告诉我……是谁?”
萧凌笑道:“是萧弥。”
“三皇子?!”
“不错,就是他。”
根本匪夷所思,三皇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和萧砚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他们之间早就已经形成了一套固定的相处模式,一个尊贵一个卑贱,一个骄傲一个谦卑。
萧凌这么说是不是在刻意模糊什么,他想挑拨三皇子和八皇子的关系吗?不对,这于他而言没有益处,三皇子和八皇子的关系根本不需要挑拨,一切本就建立在萧砚卑躬屈膝的基础上,脆弱的不堪一击。
南怀珂问:“三皇子有什么理由要做这种事?”
萧凌的目光有一瞬的放空,他看向远处沉默了一阵缓缓说:“因为他发现,他的八弟和他相像中的很不一样,一直以来他看到的都只是八弟想让他看到的样子。
事实上老八很聪明,他早就不是那个懵懂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就长大了。他有了能力和手段,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智慧和**,他会去觊觎他不配拥有的东西。这样的人——”萧凌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阴冷:“这样的人,着实可恶。”
“八皇子的确是个很机灵的人,可那完全不足以威胁其他皇子。”
“话别说太满,世事无绝对。再说三哥这么骄傲轻狂好大喜功的一个人,怎么能容忍别人那样愚弄他?甚至他会怀疑,八弟这么掩饰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他不会容许一个别有用心的叛徒留在身边,据我所知,他的本意是要将那对母子一起剷除,捏死他本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谁想父皇居然心慈手软放他一马。八弟最好从此以后安分守己,否则三哥还会对付他的。”
她疾言厉色问:“八殿下,你究竟是在说三皇子还是在说你自己?”
话音刚落,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清晨冷暗的天空,在一瞬间照亮萧凌唇边一个古怪的笑容。
他顿了顿说:“当然是在说三哥,不信你一查便知。真正坐实徐美人罪名的是她宫里一个小太监的供词,他供述是徐美人亲自让他将人偶埋到树下。你可以去查那个小太监的身份,看看他是不是当年三哥的母亲谷贤妃赏给徐美人的。”
“如果这样就能查清楚,八殿下迟早也会知道真相。”
南怀珂按住自己的手臂尽力止住寒颤:“三皇子是什么时候起不再放心八皇子的?”
“这就不知道了。”
“想必……徐美人弟弟贪污败露的事也是他的手笔?”
萧凌气定神闲道:“不知道。不过你看,即使八弟为人再规矩谨慎,也保不住队伍里有这样的蛀虫。可见世上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只要找到对方的弱点,别人的命运就很容易受你摆布。”
南怀珂听他的语气十分松快,倒似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在其中,便有些不悦的反问:“那么殿下你的弱点是什么呢?”
萧凌低下头看她,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额前鬓边,秋雨寒潮中,一张鹅蛋脸冻的没有一丝血色。相比她素日伶牙俐齿的模样,这一刻在雨中如此狼狈,却是既脆弱又可爱。
每次看到她,萧凌心中就燃起一股莫名的征服欲。
她多可爱,既娇艷又聪明,高傲又绝情,哪有人不想征服这样的女子。她在病中时,萧凌坐在府中每每听着属下汇报,说八弟又去了国公府云云,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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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他心中非常吃味,她这样关心八弟的痛苦算什么,难道在她眼里那个一无所有的萧砚会比他更加重要?
其实他可以求一求父皇,或者让母妃向父皇提一笔,请父皇为他和南怀珂指婚。只是碍于她身份特殊,任何一个皇子娶了她都有招兵买马的嫌疑。才出了徐美人的事情,他不会蠢到引火烧身。
理智告诉他,还是应该再等一等。
他将到了嘴边的甜言蜜语咽了下去,改口一笑说:“我是最强的,我没有弱点。”
第163章 佛祖真言
南怀珂和萧凌回到太后寝宫时,宫内早就乱做一团。外头下着瓢泼大雨,她却一大清早就不见了,隋晓吓得面如土色,第一次进宫就弄丢了二小姐,不知道峰少爷的脸色要难看成什么样子。
太后在屋里不安地拨弄着一串价值连城的佛珠,曹女官点了檀香放到小几上侍立在一旁不敢打扰。好半天总算传来了好消息,五皇子送着二小姐回来了。
这样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出去——特别是宫里正出了大事,本来是该斥责几句的。可是当南怀珂全身湿漉漉的出现在太后面前,尤其是一副露出委屈可怜的样子不敢看太后时,太后心疼都心疼不过来,怪责的话哪里还说的出口。
知夏和隋晓按着旨意急忙带她回去擦身换衣。
知夏忍不住说:“阿弥陀佛,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就淋了个透心凉,可千万别再病一场了。”
昨晚是隋晓上夜,她自责没有看顾好小姐,此刻手脚麻利一句话都不言语,努力想要将功补过。
知夏问:“小姐,八皇子……”前段时间萧砚天天往府上跑,院里的人和他都已经很熟络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知夏难免是要多问一句的。
“徐美人死了。”
“啊?!”
南怀珂看她一眼说:“别这样,出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不要惊讶也不要同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换过干净衣服,湿漉漉的头发却一时无法干透,知夏只好替她尽量擦干,然后将长发梳通散在背后。做好这一切回到正殿,太后已然从萧凌口中知道了一切,此时她闭眼拨着佛珠默不作声,心里着实担心那个孩子。
萧凌正主动答应替太后抄经,焚烧以祭徐美人的香魂。听见南怀珂进来,他转身看她,脸上是暧昧不清的笑容。
南怀珂连看都没有看他,她不信任萧凌,不止是因为他的狡猾,更因为他在自己面前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把柄。这样的人从来都是右手抄经左手作恶,没有把柄意味着其心计之深沉,做事之狠辣。
虎狼之人。
何况,她总觉得他并没有将今天事情的全部真相说出来,他有隐瞒,南怀珂可以感觉得到。
太后恹恹的无精打采,也不太乐意说话,嘆息了一会儿就去到里屋的小佛堂前礼佛。南怀珂便坐到外头靠墙的小案上抄起经文,太后敲击木鱼的声音有规律的回荡在大殿中。
小宫女奉了茶过来,天色朦朦胧胧,殿内燃了蜡烛,知夏拿着烛剪剪了灯芯,火光又明亮起来,跳跃着照着书上的文字。
南怀珂忽然想到自己的母亲去世的那年,太遥远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那年她大约才七岁吧。母亲去世时父亲一下子憔悴了许多,那段时间整个家都笼罩在伤痛之中。
父亲用军务麻痹自己,她则只能以泪洗面,崇礼才一岁,完全不知世事。所幸那时候有陈峰哥哥陪伴在她身边,后来没多久陈峰就被送回了京城,再见面时他们也生疏了许多。
可是八皇子……他没有人陪伴。
不知不觉雨就停了,屋檐上落下的水珠滴滴答答敲在心头。南怀珂吹灭烛火抬头望向碧纱窗外,冷青色的天空翻滚着云,像揉皱的布料一样让人烦心。
“你在担心八弟吗?”
回过神,萧凌眯着一双锐眼正观察着她,南怀珂装作不知,低下头继续抄录经书。
“你不去看看他?”萧凌仍旧是问。
她低着头边书写边答:“兄弟一脉同气,可殿下不是也没去吗?”
这张利嘴真是一点都不饶人,萧凌不觉得生气反倒觉得有趣,又写了几行字说:“这么说你放弃他了。”
“我从来没在他身上放过什么希望,他就是他,我就是我,我们相识不过是因为太后。”
萧凌冷笑说:“真是无情,在羁侯所时,可是他第一个为你延请太医的,又日日往你那边跑,生怕哪天不去就不认识了似的。”
南怀珂攥紧手中的笔说:“我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俗人,没有闲心管别人的死活。”
“说这样无情的话,你笔下可正抄着佛经。”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佛法渡人慰藉人心,只是她早就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她的安宁需要用更多的东西去换。徐美人的冤屈,真靠这几张经文可以化解得了吗?如果她能有第二次机会,她会怎么做?
又住了一夜,翌日倒没有下雨,只是天气又凉一些,站在殿门口与太后话别。一夜之间太后憔悴了许多,南怀珂知道她是在担忧最疼爱的孙子,她假装不知,没有提起。
太后忍不住说:“珂儿,哀家有一件事想你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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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请吩咐。”
“老八昨天就这么回去了,哀家很担心……你去他府里看一看,看看他怎么样了。”
她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先答应了下来。
隋晓过来说:“启禀太后、小姐,东西都收好了。”
太后拍拍南怀珂的手送她往宫苑里走了一段,行过花池,太后忽然说:“珂儿,有句话哀家想告诉你。”
“是关于八殿下的吗?”
太后点头道:“是啊……珂儿,老八这个孩子虽然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其实他内心是个压抑的人,对一件事如果他心里的感受有十成,那么到了嘴边说出来的最多只有五成。对人也是一样,如果谁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和喜悦,那对他而言,这个人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见南怀珂似懂非懂的样子,太后摸着她的脑袋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说:“但愿你能明白。”
南怀珂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坐上暖轿到了宫门口,下来步行一段换了马车,知夏问:“小姐,现在去哪?”
“当然是回家。”
“可是……太后让小姐去瞧一瞧八皇子殿下……”
隋晓在一旁没有说话,她记得昨天小姐说的很清楚,八殿下的事情不要多管。南怀珂打了个喷嚏裹紧身上的衣服,靠在轿子的厢壁上闭目没有说话。
既然她不发话,马车还是直接回了国公府。
第164章 河伯之殇
事情传的很快,徐美人被赐死的事情不消多少天就传遍了京城,人人都说萧砚也差点获罪,多亏五皇子求情才没有被牵连进去。
南怀珂这时才明白了那天萧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感情是上赶着就当好儿子好哥哥的。
然而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隔天原州急报到京——洛河决堤!
决堤之时正值半夜。据幸存者说,当夜只闻远处有隆隆水声,起初谁都没有在意,到翌日黎明,洛河之水已临城下,城内外地势低洼处已全被淹没。
顺流而下八百里的老百姓,淹死者不计其数,传闻往城外千里地行,一连六天不见一人,土中草长数尺。
灾情如此惨烈,朝野上下震惊,皇帝更是龙颜大怒。古往今来洛河水患都给沿岸农田、百姓带来巨大灾难,因此历朝历代都非常重视洛河一代的水利工程。
往年大小灾情虽也不断,但都在可控的预计范围之内,像死伤损失这样惨重的情况,大齐开国以来还是头一次。
并且朝廷在年初才拨付资金徵集民工,对洛河堤坝进行过全面整修,当时还专门委派新任原州刺史奔赴洛河督工修整工程。
整修一新的堤坝无法抵御涛涛洛河水,灾民遍布极易造成疫情、饥荒甚至暴动,皇帝下令严查。
奉旨查办的官员知道事情严重,又有皇帝亲笔手书委任在手,夜以继日矜矜业业很快就查到,原来是新任原州刺史中饱私囊,将休整河堤的部分材料以次充好。
他以为替换之数不多不会被发现,哪知今年秋天,原州地区大雨不断导致河水暴涨,被偷工减料的河堤根本承受不住滔天之水,这才导致河水灌城,一路倾灌。
更让皇帝恼怒的是,保举这位新任刺史的正是他的儿子——当今太子萧旬!事态严峻,这下连皇后的都不好劝了。
皇帝正为徐美人和他弟弟贪污的事情生气,刺史又顶风作案,皇帝雷霆之怒未消,下令不用将其押解回京,就在原州斩首示众。
这位刺史是太子一手提拔和倚重的,太子免不了要为他向父皇求情。
皇帝将一叠奏摺扔到太子面前道:“你干的好事!给朕举荐这样的‘人才’骗朕委以重任。你自己看看奏摺,雨兼洪,城内百万户悉没巨浸,原州三十万人,存活着仅仅二十万不到。朕的禁军才几万?他填一填荷包十万人就命丧黄泉,你居然还敢来求情?!”
太子低着头不敢躲开,奏摺砸在头上又落到地上,他小声说:“父皇,其中也许还有隐情——”
“你还敢说这种话?我早就已经查明,他在江西粮道任上时手脚就不太干净,他是你的人,你没有理由不知道的。”
“这……这……父皇,赵刺史一定是一时糊涂。”
皇帝冷哼说:“事到如今你还在帮他说话,看来是收了他不少孝敬。”
这话可大可小,一言既出太子大骇,当即跪下忙不迭道:“父皇,儿臣万万不敢收受贿赂,对于刺史事情儿子真的是不知情的呀。”
“这么说你将姓赵的保荐给朕的时候,连他的为人都没调查清楚。朕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查清的事情,你却做都懒得做,朕是信任你这才用人不疑,你却什么垃圾都往朕这边塞!”
太子当然知道赵刺史的为人,他确实收了刺史不少好处,可他以为那是个能干实事的人,何况是修建洛河堤坝这样重大的工程。
只要能干成事,捞点油水又算的了什么是。太子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偏偏赵刺史却不是。
如今皇帝这话将他两头的路都堵死了,说知道赵刺史的为人劣迹,就等于承认自己和他沆瀣一气;说不知道,就是他在启用之前未尽职尽责,原州十万死伤他有跑不掉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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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想了半天只得折中说:“赵刺史过去是有些劣迹,可是那都是三年前的事情,这两年他一向循规蹈矩。儿臣曾就此严厉询问过他,他赌咒发誓说自己早就痛改前非,如今一心只想着尽忠图报。儿臣看他这两年确实没有劣迹,为人处事又很有些本事,因此才放心向父皇举荐的他。”
“为人处事又很有些本事?那叫圆滑狡诈!你是朕的长子,朕这样栽培你,多次委以重任,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你以为你这么说,原州的事情你就没有责任了吗?”
“儿臣愿意亲赴灾区以慰灾民。”
皇帝一拍龙案大声斥道:“光赈济灾民有什么用?太子当了这么多年,尽知道做那些表面的功夫,如今真正要紧的是洛河水还在原州城内淤积不退!”
“儿臣愿将功补过——”
“不用你,朕已让你二弟奔赴原州亡羊补牢。”
“……是。”
“你二弟这是去替你收拾残局,姓赵的不死不足以慰十万百姓亡魂,他就是死了也不足以泄朕心头之恨。”皇帝顿了片刻又说:“至于你,就扣你一年的俸禄以儆效尤。你若不是朕的儿子,朕非杀了你不可!”
太子打了个哆说把头埋了下去。
“滚出去!”
太子低着头退了出去。皇帝向后靠在椅背上按着眉间不说话,这些日子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身体又不好,有时真觉得已经精疲力尽。
“萧义,萧义。”恍惚听见有人在唤他的名字:“萧义,这个颜色好不好看,绣成荷包送给你好不好?”
“仙儿!”皇帝惊慌得大叫一声,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一旁侍立的方公公连忙上去扶住他,一边陪着笑说:“皇上方才睡着了。”
皇帝睁开眼,果然还身在御书房内,他闭了闭眼说:“是睡着了,怪不得我看见了她。”
“皇上最近太操劳了。”
“朕这些儿子,除了秦王和老五勉强还行,没一个真能替朕排忧解难的,朕辛苦得来的江山将来要交託到谁的手里?”
“皇上说笑了,皇上还有太子呢。”
“太子?”皇帝冷笑一声说:“你跟了朕四十年,看着这些孩子一个个长大,太子什么德性你还不知道?”
“皇子们也都是孩子,要慢慢引导,皇上不妨多给他们一些机会。”方公公眯着眼陪笑。
“给太子一次机会就要死十万人,朕真是怕了他了……对了,那件事查得如何?”
方公公摇摇头问:“皇上,已经二十年了,时隔太久线索早就断了,还要追查下去?”
皇帝听到此处,目光渐渐收拢,面上带着回忆的痛苦和倦怠,沉默片刻才说:“查,查到朕死那一天为止。”
方公公答了声“是”,暗自嘆了口气不语。
却说太子灰头土脸出了御书房,马上又被皇后派人喊了过去。在父皇那边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本以为能在母后这里寻得一丝安慰,想不到皇后也怪他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替赵刺史求情。
“事分轻重缓急,一个刺史做错了事本就该杀,哪比得上你的太子之位要紧。”
太子两边不得脸,闷闷不乐出了宫。
第165章 送捐行善
朝廷对原州一代实施了荒政。
皇帝布德行惠,命有司发仓廪,赐贫穷,赈乏绝。可是也不能一味掏空国库,这时候便是王公贵族尤其是皇子们表现的时候了。
三皇子在自己府中设立了募集的小聚点,得到了皇帝了赞许,并且皇帝委派新上任的刺史在赴任前,先相帮三皇子合计募捐的数目,随后整理装车运往原州。
皇帝夸奖老三倒是其次,更实际的是他的表态可以缓解国库的压力。如此一来,京中达官显贵自然都要破费一番,捐银捐粮,在刺史面前亲自露脸做出表率。
一时之间三皇子府俨然成了京中名流汇集的地方,府中又办“豆腐宴”,以粗茶淡饭的形式招待和回馈前来送捐的宾客。
作为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南怀珂代表父亲慷慨地捐出了部分米粮,路过厅堂,三皇子正在振振有词大谈灾荒之事:
“古云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如今大齐多难,正是天下为先,我已启奏父皇将洛河一代悲田养病坊空出,收留各郡县难民。此外灾情消退后,在当地创设社仓、备荒救灾,地方拨给一定的平价粮,由乡间人士负责经营管理……”
众人纷纷夸赞三皇子的善举和美德,又说起近来贪污事发的赵刺史和八皇子舅舅,一踩一捧做得真是再明显不过了。
三皇子道:“众位休再这样说,这事和八弟没有关系。何况八弟自小常跟在我身边,他若不好便是我约束管教不利,是我的失职。”
“三皇子真是宅心仁厚。”
“兄友弟恭就该这个样子。”
“殿下真是轻财贵义、乐善好施。”
夸赞的声音显然让萧弥非常受落,可是那些话有些人却听的刺耳无比。南怀珂默默围观了一会儿,见众人都是一副赈灾为民吹捧为实的样子,也觉无趣,便准备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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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凌也是送捐者中的一员,从南怀珂听三皇子讲话开始,他就在一旁观察她的反应。见到她脸上不屑的表情,他知道她是在替萧砚感到不忿。尽管她一直没有承认,可是萧凌知道她是很在意这件事情的。
“南怀珂,”见她作势要走,萧凌上前拦住问:“借一步说话?”
走到一处宽敞的的地方,她问:“五殿下要和我说什么?”
“是你该对我说些什么?”
“我不明白。”
“你总是催促我,说我拖延着不履行承诺,现在我做了,你又当做无所谓。”
她想了一想,眉眼一笑恍然大悟,终于将赵刺史的事情和太子的事情联繫了起来。赵刺史是太子保举给皇帝的这件事情,原先她并不知道,萧凌现在这么说,她便猜测刺史是太子的人。
“刺史中饱私囊的证据是你收集的?”
他点头。
南怀珂一愣,转而问:“莫非……洛河决堤前,你就知道他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事情?”
萧凌又点头,他当然早就知道,按下不表只是为了在最适当的时机发难。如果早些交出证据,皇帝顶多是随便说上太子几句识人不清之类的,随后换一个官员赴任重整也就完了。可是现在原州伤亡惨重,皇帝对太子的不满只会一下达到巅峰,罚俸一年就是一个最好的信号。
其实潘家的北安伯也很慌张,因为替赵刺史和太子牵线搭桥的正是潘家,皇帝对他们肯定会有所不满,只是碍于戍边之功不好横加苛责。
见南怀珂不语,萧凌笑道:“怎么,你很意外?”
她冷眼看他得意的样子,想到那十万灾民平白无故丧命,不禁感慨:“我只是觉得命运无常,如果赵刺史的事早一步被皇上知道,也许那些灾民也不会流离失所。”
“那些人本来就是要死的,”萧凌不以为意:“重修河堤是肯定来不及了。不过……你提这个做什么,我竟不知你也会有恻隐之心。”
“我只是佩服五殿下好生厉害,直接吃了太子的一颗棋不算,还连带让他被皇上斥责,果真是妙。只是现下倒是三皇子风头无两,殿下甘居人后?”
“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一时之能我没有兴趣。”
“太子做了这么多年太子,殿下若是真要取而代之恐怕还要加把劲。”
太子毕竟有皇后,虽为庶子却从小由中宫教养长大,和亲生无异。萧凌如今只是小露一手,真要挣得储位,恐怕不历经一番血雨腥风是不行的。
这个道理南怀珂懂,萧凌也懂,这是两个面对血和死亡不会害怕只会兴奋的人,从某种意义上看倒真是同类。
她没有再做久留。
到了三皇子府门口,马车已经备好,正欲踏凳上车,忽然听到鲍如白唤她名字。
其实鲍如白是不必来这种场合的,凑巧的是她今日要去国清寺为灾民上香祈福,兄长恰好替父亲送米粮过来,因此稍后同去。
两人一个坐在马车里一个站在马车外,简单说了几句,鲍如白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怀珂,八殿下还好吗?”
南怀珂哭笑不得:“如白,你和殿下最近也算熟识了,这种时候如果真的关心就该亲自去探望。”
鲍如白如何不知道雪中送炭必得他另眼相看,只是她不能。
“我……我不方便去。”
“为什么?”
“八殿下的母妃罪名太严重,如果圣心有变随时牵连他身边之人,天意难测呀。”
“如白,他现在真的很需要有人劝慰几句,你连他出身微末都不在意,现在……”
“我是很在意他,可是这次不一样。一旦牵连起来这是祸及满门的大事,我身为鲍家的女儿总要为家族考虑的。不只是我,怀珂,你也要和八殿下保持距离。”
鲍如白说的没错,这时候都知道要明哲保身,南怀珂只好敷衍:“你说的是。”
正说着话,鲍如白的大哥出来了,两厢别过各走各的。
南怀珂上了马车,撩起帘子又看了一眼门庭若市的三皇子府,靠后闭上眼细想鲍如白方才那席话。凋落的银杏、冰凉的井水、简陋的菜饭、无助的日子……
“小姐、小姐。”耳边是知夏的喊声:“小姐睡着了,又做噩梦了。”
她醒来,揉了揉眼睛默不作声,想了片刻咬咬牙说:“去八皇子府。”
第166章 你的垃圾
知夏不解地问:“小姐不是说过不要再理八皇子的事情的?方才鲍小姐的话也是言之有理,这种时候……”
“太后叮嘱过要我去看一看他,我若不去不好向太后回话。”
知夏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了,小姐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就是关心八皇子还非要找个冠冕堂皇的藉口。
马蹄车轮带起街上的沙土和落叶,到了八皇子府,果然和预想中一样大门紧闭冷冷清清,和方才门庭若市的三皇子府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南怀珂还是有些犹豫,在马车里呆坐了很久才让隋晓去叩门。
隋晓上前叩响门环,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个花白的脑袋疑惑地问:“谁呀?”已经很久无人上过门,尤其是这个敏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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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去通禀,国公府二小姐到访。”
门房老头一听这话,一双浑浊的眼睛忽然瞪的很大。这还要回禀吗?眼下八皇子那个样子哪里还听的进人话,听说他家主子和南二小姐交好,难为她这个时候还肯来,多劝两句也是好的呀。
老头忙不迭恭请入府,知夏将小姐搀扶下来,主僕三人便进了府。
府内比外头看更加冷清,游廊上一个丫鬟小厮也看不见,偶然有一两个路过,那也是垂头丧气死气沉沉。因为徐美人死的不体面,皇上是不许治哀的,整个府院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似丧不丧,似常不常。
“这些日子可有人造访过府上?”南怀珂问。
老头嘆口气说:“哪还有人,哦,除了前几日程国公家的世孙谢公子到门房关心过,谢公子是个实心肠,只不过……唉,小姐是唯一一个踏进过门槛的。可怜我们主子……”人情冷暖,往往这个时候就见出分晓。
谢岱曦年少天真,有心想要来看望萧砚又记挂祖父的嘱託,所以只在门房致以心意。像这种非常时候,能做到他这样已实属不易。
再往里走,老头将客人交给了小厮就退回门房,小厮又领着他们逶迤行过一段,便到了萧砚居住的院落。
上房门口廊下坐着管沖,一见来人翻身一跃就下了台基,三步两步奔上来问:“二小姐怎么来了?”
南怀珂已经走到廊下,见管沖守着,还未答话就听到里头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她一愣垂下眼盯着地上的青砖默然片刻问:“殿下……不好吗?”
管沖干笑一声说:“二小姐明知故问,怎的会好……”
“那日你们殿下淋了一夜雨,可曾找过太医照看?”
管沖苦笑:“不曾,殿下回来后是有些发热,但闭门不出也不让人进去。谁要是进去就发酒疯要砍谁,只有酒是一坛坛往里送的。”
“这几日吃过东西没?”
“没有。”
“光喝酒?”
管沖颔首,想了想又说:“倒是让下人煮过红豆黑米汤,端进去又说味道不好全都砸了。”
红豆黑米汤,南怀珂记起来这是徐美人拿手的东西。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做,只是徐美人制作的方式和别人是略有不同的,不细心品尝根本发现不了,难怪萧砚会说味道不对。
“我进去瞧瞧他。”
“二小姐,请恕我直言,我们殿下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你。”
知夏不高兴地抗议:“管沖你怎么说话的嘛,你不问过你们殿下,又怎么知道他不肯见我们小姐。在这自作主张说这些话真是太过分了。”
“不是我自作主张,二小姐自己应该明白殿下为什么不肯见你。”
“哦?他是在怨我?”
管沖躲开她的视线不说话,南怀珂绕过他走上台基到了门口,刚要伸手推门,管沖在身后说:“还是让我们殿下静一静吧,他够委屈的了。”
“委屈了这么多天也该够了,不管静多久徐美人都是回不来的。不肯吃药不肯吃饭,男子汉大丈夫作践自己算什么本事,只会让人更加瞧他不起。”
“二小姐——”
南怀珂已经推开门。
跨入门槛,屋里瀰漫着呛人的酒味,燃烧已尽的烛泪挂在烛台上堆积着无人清理。地上是被砸得粉碎的碗碟酒罈,一旦踩上便发出一阵破碎的声响。
他这些日子就是这样度过的吗?一塌糊涂。
往内室走去,方一过门一道寒光闪现,利刃裹着剑气直冲面门而来,剑尖堪堪在面门前一寸处停下。
萧砚眯着朦胧醉眼看清来人,这才垂下执剑的手臂说:“是你……还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说罢扔下剑跌坐在卧榻上,又从小几上的七八个酒壶中晃晃悠悠找出一个还有存货的,对着嘴倒了一口。
他仍旧穿着那日在宫中的衣服,发髻已散,满身酒味,更不要说酒劲和热度燃得脸色通红,丝毫没有往日清雅细緻的气质,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既可怜又可憎。
南怀珂摇摇头,好端端一个风流人物,何苦这样糟蹋自己。
她踩着碎片上前一步不紧不慢说:“人说月下舞剑,酒入豪肠七分酿成月光,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世。我看殿下倒像城墙根下的乞丐,拿剑当做捡着的枯枝,发起酒疯六亲不认。”
那边的人冷哼一声,口齿不清说:“你是来奚落我的。”
“殿下不值得我来奚落,现在的殿下和废物没有两样。殿下还知道外面在发生什么吗?五皇子为你求情被夸仁义有加;三皇子号召大家为原州灾民捐粮赈灾;二皇子亲赴灾区坐镇指挥;四皇子日夜念经祈福;而你……你的确是个废物。”
“是,我是废物!”一声脆响,萧砚将酒壶砸碎在她面前的地上,酒水溅湿裙摆,她退了一步听见他说:“你眼里从来没有我这个废物,你去找五哥罢,他有你想要的东西。”
她
她蹙眉看向他,不知他何出此言。
一阵可悲的笑声过后,萧砚苦笑说:“我知道你和他暗地里有鬼,五哥人中龙凤,荣华富贵他都可以给你,我算什么东西?我只是……”他抽噎两声小声咕哝:“我只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捨弃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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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酒酣耳热不知所云,一定是醉了,这样的胡话竟张口就来。
“南怀珂,这里不欢迎你,我讨厌看见你!”
第167章 一往而深
她是好心主动来看他,萧砚的话不可不说是非常伤人,好在南怀珂和铜墙铁壁无异并不在乎,愣了半晌收拾起复杂的情绪说:“殿下有些日子没有进宫,太后不放心所以嘱咐我来看看……既然殿下这么精神,那我告辞。”
萧砚背对着她没有吭声,耳中听见莲步踩在碎片上发出的细碎响动,随后到了门槛那里便消失不见,接着是门“吱呀”合上的声音。
她真的走了,他是说了一些气话,可是她居然真的走了。她说她来只是因为太后的嘱咐,果然自己在她面前一文不值。
到头来他什么都不曾拥有。
萧砚越想越是难受,胃里更是烧得慌,哇一口就吐了出来,吐完之后便直接倒在榻上睡去。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他才慢慢转醒,喉咙里是火烧火燎的难受,睁开眼第一件事便说了一个“酒”字。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坐起,桌上不知何时何人放了一碗黑乎乎的稠汤。
莲纹青花的小碗里盛着一碗紫黑色的东西,十分醒目,同时也是这屋子里唯一干净温暖的东西。
光闻味道便知是红豆黑米汤,萧砚皱眉,这样的汤连日来不知砸碎了多少,没有一个人可以熬煮出母妃曾做出的味道。
他恨。
“管沖!拿酒!”
“殿下……你喝多了,太伤脾胃。”
“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他大着舌头,头痛欲裂。
管沖退了一步劝:“不如殿下再尝尝这碗甜汤。”
“不喝。”
萧砚抬手就要打碎小碗,管沖连忙双手护上说:“殿下先喝喝看,兴许和从前不一样,喝完属下就去拿酒。”说完看着他,半是鼓励半是讨好。
萧砚半醉着、狐疑地看看他又看向莲纹青花小碗,犹豫了一下,用颤抖的手端起碗喝了一口。这些日子饮酒太多,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碗到嘴边时汤汁已经撒了一半。
所幸还有一半,他饮下那一口,汤汁稠密细滑、甜而不腻,沙沙的却是爽口的口感,竟然和母妃昔日所做一模一样。热汤下肚一阵暖流涌动,胃里顿时舒服极了,他将剩余的红豆黑米汤一饮而尽,碗啪一声掷在桌上。
府中下僕役们做的甜汤向来都是往里加红糖的,那味道又黏又腻他十分讨厌。
但是母妃熬煮稠汤时,却是别出心裁先用新鲜的甘蔗煮出甜水,然后再往里加红豆和黑米,这样的甜味更清冽爽口,并且清热开胃生津润燥。
这样细腻别致的心思,除了母亲,世上再没有旁人。
一旁管沖安下心来,主子总算是肯吃下东西了。
萧砚回味半日,大着舌头说:“再、再送一碗过来。”
管冲心里高兴,天可怜见,主子终于肯主动吃东西,慌忙答了声“是”就往外跑。门没有关,萧砚听见他出去站在院子里小声说:“肯吃了……殿下说还要一碗……”
“那你照顾好他,我回去了,再要喝时就照我这个法子熬。”
难以置信的情绪在心头盘附,这声音他是认得的,她居然还在,非但未走还替他煮了东西吃。他隐约记得自己睡前对她说了许多混帐话,心中忍不住又愧又悔,此时真是没脸再出去见她。
半晌管沖回来,萧砚冷冷问:“她走了?”
管沖一愣明白过来,点了下头问:“殿下知道了,怎么不出去送送。”
萧砚端着桌上的碗,默然半晌丧气道:“我方才……说了很过分的话。”
管沖默默摇了摇头说:“南二小姐是心胸宽广的人,这种时候她敢亲自上门来探望殿下,就绝不会和殿下计较这些醉后的浑话。只是殿下说的确实伤人,该向她道歉才是。”
连管沖都这么说,萧砚自知言行出差,干脆往榻上一倒,呆呆看着房梁出神。
徐美人要他和南怀珂保持距离,他便将自己所有的心思藏匿起来。看到她和五哥有属于他们的秘密,他连吃醋的权利都没有。
他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仔细想来大概是御猫案的时候。萧砚震惊于她竟亲手往枣泥糕中下毒,旁若无人的陷害敌人,这样胆大包天和想做就做的冲劲,正是他缺少的东西。
堂堂七尺男儿,他也有野心和抱负,可他的野心和抱负却像刀鞘里的刀,只能在阴暗处发光,甚至连发光都不行。
他羡慕南怀珂的肆无忌惮,喜欢她的张扬跋扈,每次看见她就像窥见自己讳莫如深的本心。
有时候萧砚感觉像是在照镜子,镜子里的南怀珂就是另一个真实的他,每每注视着她就像在看另外半个自己,有她在,他就是完整的、快乐的。
他喜欢看见她,想要看见她。
这种感觉美好的像盛都日夜喧呼的胡旋舞,灿烂得像永不绝灭的京城灯火。
可是那天她背弃了他,他忘不了雨中她脸上冷漠的表情。其实仔细想来,他不是在生南怀珂的气,而是在恨自己无能。
“我不是有意要说那些话的,”萧砚痛苦道:“你是最知道我的,我哪里捨得要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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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人知道他那些复杂压抑的心思,从来没有人能理解。母妃死了,南怀珂又和他划清界限,突然而然的一无所有让他无所适从。他拥有的本来就不多,现在仅剩的这些宝贵的东西也如流沙逝于掌心般无能为力。
“殿下不该说气话,这世上再没人能像二小姐这样为你雪中送炭。”
“那我现在就去找他。”萧砚突然坐起身,跳下榻就往外走。
管沖唬了一跳,忙上前拦住他堵在门口劝:“殿下真是吃醉了酒还没醒,说风就是雨,现在这个样子去做什么?”
“和她道歉啊。”
这满身的酒味道什么歉?
“殿下,属下知道你的心情,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二小姐也会害怕的呀。”
“我?我怎么了?”
管沖看着他身上沾满酒渍的衣服,凌乱的头发和枯黄的脸,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想了一想拖着他到了镜子边让他自己看。
镜子里的那个人已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浑噩噩的烂酒鬼,脸上布满疲惫和沮丧。
“二小姐托卑职转给你一句话。”管沖站在他身后说。
“是什么?”
“面对、接受、处理和放下。”
萧砚对着镜子摸了摸散开的头发意识到了什么,他仔细审视着镜中那人,缓缓点了一下头。
第168章 振作精神
二人再见面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月。彼时南怀珂正窝在暖洋洋的被窝里睡回笼觉,尽管已经睡不着,也情愿闭着眼不肯出来。
裹着被子打了个滚,她听见有人走进来。
“小姐,八皇子来了。”隋晓如是说。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浑身筋骨都快酥软化开,懒洋洋问:“有什么事没?”
“只说要见小姐,小姐如果不想见,我去把他打发了。”
隋晓和知夏那日陪着她去八皇子府,都被八皇子说的那番惊世骇俗的话给惊呆了。不知道知夏是怎么看的,反正隋晓看的很清楚,当时八皇子说的那些冒犯人的话,她是真看不上八皇子的醉样。
这样大的事情免不了她要告诉陈峰的,她还记得当时陈峰说了一句:“他是因为在意才会说的那些话。”
小半天南怀珂才从被窝里露出脸说:“就说我不舒服,打发了吧。”
一早三太太派人送来银子和一些头油香粉,知夏接了又发了一批月例,又把小姐那份送进来,恰巧听见这话便笑道:“得了小姐,还是见见吧。若是和八殿下说你不舒服,信不信他马上找来王太医,到时候还得惊动太后。”
可是南怀珂真的不想见他,上一回的事情她还没忘,她怕萧砚今天又说出疯癫无状的话来。她半坐起身裹着被子靠在床头架上问:“你一早在干什么呢,我听见你在外头忙忙碌碌的。”
“冬衣又都拿出来晒了,早起翠浓在收拾崇礼的夏衣,我就和她说了会儿话。三太太送了做过冬衣裳的钱还有月例银子,我都安排好了,还有一些香粉,小姐不爱用的我都分了。不过有一瓶香叶天竺葵实在好闻,我做主替你留下了,小姐闻闻。”
说着她便撩开床边的帷幔,弯腰将一个小香盒放到小姐鼻下。
南怀珂闻了,像柑橘又像豆蔻,还带点薄荷味。
“果然好闻。”
“国公府庄上的年租都陆续送来了,三太太还送了好一些过来给小姐。上回说厅里的桌子掉了漆,三太太着人送来一张新的黑漆镙钿牡丹花桌,已经换上了。”
“三婶有心,得好好谢谢她。”
隋晓一听这个忽然想到:“我见早上送来东西里有狍子,中午就吃狍子肉吧,再烫点酒,水仙他们酿的桂花酒小姐尝尝。”
“好,你们看着办。”
家长里短扯了一堆,隋晓又问:“那八皇子……”
南怀珂本来想说不见,可是也不知道八皇子到底怎么样了,想来能出门必是好多了吧。得了,见见就见见。
掀开被子一个哆嗦,天都这么冷了。
慢吞吞的洗漱慢吞吞的穿衣,总算一切梳妆妥当,此时离隋晓初进来时已经过来一个多时辰。萧砚面前的茶凉了又换,换了又凉,等啊等啊的,终于等到南怀珂出来见他。
南怀珂只看了他一眼便笑了。
玉冠束发,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衣,腰上系一块羊脂白玉,脸色也调理的很好,他又是那个神採风流、天质自然的八皇子了。看到他终于有个人样,作为朋友,南怀珂也感欣慰。
黑漆镙钿牡丹花桌的两边,一边坐着他,一边立着她。见她出来,萧砚起身,面含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礼貌相迎,眼头深邃带着神采,谦和有礼温润如玉。
只是剎那间,她却觉得他有些陌生。那对一笑倾人的桃花眼还是这样迷人,可是面上却带着一抹凉意,从前那种孩子气的笑容荡然无存。
“殿下好些了?”南怀珂带着浅笑问,身体却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这退一步的动作落在萧砚眼里,却刺伤在他的心上,他只怪自己上次酒劲作怪太过冒失。所以今天来一则就是想求得她的谅解,二则要告诉他自己这些日子并没有荒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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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她轻视他,不想她放弃他。
萧砚道:“上次的事对不起,是我太放肆了,此外……我想和你单独聊两句。”
南怀珂思量片刻答应了,等人都走开萧砚又问:“你不坐?”她看他一眼低头浅笑,这才款款落座。
两人一时都未再说话,萧砚喝了口茶十分郑重地说道:“我知道是谁害死了母妃。”
听到他这样说,南怀珂竟然有一丝的侷促,想起自己并没有将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一瞬间觉得非常羞愧。他知道什么呢?她有些忐忑,并没有追问。
萧砚道:“是三哥。”
看到他看向自己,南怀珂眼神有些飘忽地问:“你怎么知道?”
“指证母妃的那个宫人是谷贤妃在五年前赏给母妃的。谷贤妃,她一直在用那个太监监视母妃的一举一动。”他冷笑一声说:“就好像我会威胁到三哥一样,真是多此一举。”
“可是就算是谷贤妃赏给徐美人的,殿下也不能就此确定是谷贤妃和三皇子促成了这件事。”
“事发前,那个太监的家人突然在外置买房舍,显然是发了一小笔横财。而事发后,那个太监被父皇处死,家中半夜离奇失火无一人幸存。你觉得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吗?唯一的解释,就是三哥事前以利相诱,事后杀人灭口。”
南怀珂惊讶地看向他,她以为这段时间他只是忙于从悲痛中抽身,却没想到他不但调理好了自己的身体,更已经着手查证了徐美人案的隐情。真是小看他了,难怪三皇子会对他生出忌惮。
只是萧砚所说的事情,只能算作通过前因后果做出的合理推测,如果呈交给皇帝的话是没有任何说服力、也不可能为徐美人翻案的。
“殿下没有证据。”她轻声提醒。
萧砚一笑轻叩一下桌面,像是在内心打定了什么主意,他淡然道:“不需要证据,我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父皇。”
南怀珂安静地听着,没有发问。
萧砚却没有再解释,他当然会寻求报复,可是不是以伸冤的方式。现在去伸冤只能使父皇更加厌弃他,倒不如静静等待三哥的把柄落到手中。
他没有明说并不是不信任南怀珂,而是不想将她扯进这件事中,他不希望她有任何危险。三哥可以陷害母妃,当然也不会介意害死他。
南怀珂也没有追问,于三皇子,其实她并没什么感觉。他们无冤无仇,所以她没必要偏帮谁,这始终是他们兄弟间的仇怨。
第169章 独一无二
对于此事,萧砚言尽于此,他今天更在意的是上次他不当言行所产生的后果。
自那日的无力之后南怀珂再未去府上看望过他,他是多么的思念她,可惜两厢心事并不对等。他非常害怕她再也不理自己,天晓得今天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厚着脸皮登门造访的,又在外头七上八下等了这么久。
不过以今天的情况来看,她好像并没有生气不是吗?
萧砚偷偷瞥了她几眼,终于骨气勇气说:“还有一件事我想向你道歉,上次是我——”
“殿下没错,上次有些话是我失言说了一些伤人的话,此事不必再提。”他会提这件事她早有准备,不过南怀珂一点也不想在那个问题上纠缠,因此当下快速打断把并做出结语。
他一愣,失望地问:“你要跟我这样见外?”
不是非要和他生分,只是那些话言犹在耳让人想到许多,而她不想越过雷池半步。
不提便不提吧。萧砚继续说:“你又没说错什么,上次骂的话很对,我那时和废物也没什么两样……你知道从前我为什么爱摆弄剑?”
知道他有些话想倾诉,她便做出一个请说的意思。
“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真是悦耳,那时我所有的思绪都只关注在锋刃之上,根本无暇去想其他的事情,这个过程让我觉得十分清净自由。可是我从前想的真是太少了,万没想过身为男子,应该保护好自己的亲人。
剑应该是用来保护家人的,可我却用它来打发时光。没有尽到为人子女的责任和义务,母亲让我忍我便忍了。说句不孝的话,其实她的想法有时候很天真愚蠢,可是我还是当做不知照做了,只为让她放心。
出事之前的那晚,鬼车鸟在屋外啼叫,我知道这是噩兆,不过没想到会应验在母妃身上。母妃侍奉父皇多年,父皇竟然会不相信她。怀珂,你相信我母妃是无辜的吗?”
萧砚将自己的心思全部倾诉给她,软弱只向她一人展露,他知道自己的身边如今只剩她是可以理解他的了。
南怀珂听着他说到最后时,看到他放在桌上的手已然握成拳。她知道萧砚对皇帝是怨恨的,那个不像父亲的父亲留给他的只有痛苦。
她淡然一笑说:“我当然相信,但是我相不相信根本不重要,谁会在意我们的心思呢。于殿下你而言,皇上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殿下,我可以给你一个很实用的建议。”
他静静听着,投来的目光深邃而充满信赖。
南怀珂道:“殿下虽然心怀怨恨也该怨恨,可是千万不能对外流露。皇上是不喜欢你,你的出身也不够尊贵,可是只要用这个弱点去武装自己就没有人可以再用它来伤害你。相反有朝一日,你的经历会成为击败对手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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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砚的双眉微微蹙起,仿佛在思考她话中的意思。他是当局者迷,南怀珂却看得很清楚。
皇帝之所以会准许徐美人葬入妃陵,不是因为他悔悟她是无辜的,而是因为他对这个儿子生出了一点恻隐之心。
徐美人的死不是毫无意义的,更甚者在南怀珂心里认为的是,她与其懦弱的活着其实死了更有益处,至少她给儿子留下了最重要的财富——怜悯。
皇帝的怜悯是萧砚最有力的筹码,这是独一无二的,九子中任何一个皇子都没有这份怜悯,他是唯一的。
皇帝再无情,也会永远记得有一个儿子冒着大雨彻夜跪在殿外,磕得头破血流乞求他的怜悯。他会记得这个他没有给过父爱的孩子,从此也被他剥夺了母爱。
萧砚心念急正转思考着她的话,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眉心渐渐舒展,目光也变得平静。
是,母妃一定是被冤枉的,那个冤枉她的人就在宫中就在身边。总有一天他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届时必要用仇人的血来还上血债。
到那时他需要寻得一个支持,一个普天之下唯一可以名正言顺杀死皇子的人,那个人就是金殿上的至尊。而得到父皇支持的捷径,就是他对自己的那一点愧疚。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侧头看向她,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相视一笑南怀珂又垂下眼思考,萧砚能明白这一点很好,将来也许他会过得更轻松一些。再抬起眼,却见他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眼中带着很深的情感。
她偏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殿下不要这样看我……如白是我的朋友。”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在我如丧家之犬时,唯一来探望我的人只有你。”
闻言,她眨了一下眼在心中嘆息,鲍如白并没有错,萧砚也没有错,错得是萧砚生在皇家要经历比旁人更多的凶险。鲍如白可以不嫌弃他的出身,可是面对生死荣辱的大事,什么样的姑娘甘愿放弃一切不顾家族去陪他共同进退?
外头敲了敲门,知夏推开门小心翼翼又带着兴奋地说:“小姐,咱们庄子上的庄头来交地租啦。”
“哦?”南怀珂眼里的喜悦哪里藏得住,财神爷来了:“你和小牟先带上其他人去收了东西,其余的晚些再说。”
“是。”
萧砚起身说:“你既有事要忙,我先告辞了。”走到门口时,他想起什么突然转身问:“怀珂,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吗?”
他的视线充满期盼,清澈而含着一种水润的温柔,那一刻,那种孩童般的神情又在他脸上显现。可是南怀珂知道自己不会一直在这的,她早晚要离开京城。
她没有将这话说出口,望着他站在面前的样子,阳光倾泻而下将他笼罩在光晕中。他笑得十分亲和迷人,仿佛他们方才谈论的只是别人的故事,死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他会好起来了,而且他本来就很聪明机灵,将来他不必依靠任何人也能活下去。
她微微一笑说:“殿下,朋友只是一时的,人生一场浩劫,希望你能砥砺前行。”
这就是明确的拒绝了,萧砚没有再做纠缠,而是深深地望着她温和地笑了笑告辞,随后大步向外走去。
第170章 娇面红霞
十一月底的这天,国公府已经妆点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这番忙活倒不是因为年下,而是为了他们的大小姐南怀秀出嫁所准备的。
虽然从实质上来说,南怀秀和潘世谦定下婚事并没有几个月,可是对外两家议婚却由来已久,因此二人再拖着不成亲就实在说不过去了。再说夜长梦多,不如尽早完成婚事。
吉期就在明日。
知夏正在给南怀珂拆发髻,小蝉捧着一个大红油漆盘子进来说:“小姐下午让找的东西找到了,小姐瞅瞅是不是这个?”她递上漆盘。
盘子上是一个做工精緻的掐丝珐瑯绘花鸟百年好合图样的靶镜,珐瑯光泽亮丽、纹饰栩栩如生,是之前她生日时,不知哪家公子为讨好她而送的礼物。
南怀珂想起那人当日还凑到跟前殷勤着同她说了几句话,可惜她完全想不起来他的样子,反正这些人她也并不在意,收的礼正好借花献佛。
“嗯,就是这个,好好包起来送到二太太那去,权当是我给南怀秀的贺礼。”
“是。”
知夏边忙边说:“明天可真是了不得,听说潘家那边几位皇子都会出席,连太子也去。”
擦去脸上敷的红玉膏,露出细腻嫩滑的肌肤,南怀珂怡然自得边照镜子边说:“那是必然的,国伯府娶亲嘛,面子大些也是有的,何况他们和太子交好,南怀秀好运,婚事也算是轰动京城风光无限了。”
“真是便宜她了。”
“便宜不便宜的,嫁过去过日子才是真。潘家又不像我们南家,被那一条祖训压制着不得胡来。潘世谦那么多侍妾丫头,南怀秀那个性子我看她未必能受得了。”
知夏忍不住笑道:“那潘三少爷的后院以后可就热闹了。”
“是啊,日子是自己的,难道还能天天回来哭诉吗?国公府可以替她撑一次两次的腰,可她毕竟不是国公的正经女儿,往后数年的生活还是看她自己在夫君心目中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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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晴、漆霜、黄成敏,那几个是常年勾心斗角争宠惯的,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前世二伯承袭了爵位,南怀珂嫁去潘家时已不是国公的女儿,没有娘家撑腰潘家又迁怒她,府里的日子很不好过。这就罢了,那几个姨娘还偏偏对她落井下石,明里暗里没少给她使绊子。
如今南怀秀嫁过去倒好,两边都不省心,就让她们互相狗咬狗一嘴毛吧。
“明日送嫁,小姐去大小姐屋里吗?”
“不了,明日哭嫁是她和二婶母女情深表现的机会,我何必去惹她们厌烦,直接去潘家喝杯喜酒算了。”
“小姐真要去潘家?”
“他们敢下帖子请,就是要对外做出不计前嫌的样子,我当然不能拂了这个意咯。对了,明天的衣服素净一些,不要引人注意就行。等迎亲的队伍走后我和哥哥一块去,喝完喜酒就回。”
“好。”
晨迎昏行,日头再次升起时,便是南怀秀要出嫁的时刻了。
二太太捨不得女儿,一直拉着她的手说了半宿的话,等到了早上真要嫁出女儿时,母女两个又是泪水连连不能自已。
身上是华丽的凤冠霞帔,娇面红霞衬,朱唇绛脂匀,任何女子到这一天都是国色天香。南怀秀本就生得不俗,此刻装扮更显秀色夺人。
美人落泪母女话别,真是让人肝肠寸断,怀贞也捨不得姐姐,站在一旁偷偷擦泪。
“太太、小姐,别哭了,再哭新娘妆都花了。”汪妈妈上来劝。
二太太替女儿拭去眼泪说:“秀儿,往后做人媳妇难免有些委屈,有什么不痛快的别闹脾气,回来跟母亲说就是。”
二太太已有先见之明,知道怀秀还世谦这两个孩子相处必然矛盾重重,但是能怎么办呢?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好歹做国伯府的媳妇是很体面的。
“母亲我不想嫁,我捨不得你。”南怀秀边哭边说:“我想一辈子留在家里。”未嫁女儿对做人媳妇、妻子这件事总是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都什么时候了,别哭,听话。”
二太太无限疼爱地替女儿擦干泪,又殷殷嘱咐许多。她也是真捨不得,总算是为女儿寻了个好人家,恨不得把心里多年的心得一股脑都告诉女儿。
外头开始奏乐鸣炮,作为内当家的三太太一手操办了婚礼,一早起来就前后忙碌没一刻停歇。
南怀珂事前就叮嘱过她,虽然从前二太太对她并不怎么样,但这是她掌家来办的第一件大事、亲历的第一个大场面,一定要尽心尽力不能让人留下话柄。
此刻锣鼓喧天爆竹声声,三太太进屋提醒:“迎亲的队伍到了,花轿马上就到堂屋,二嫂快去堂上坐着准备接受新郎叩拜吧,二哥已经等着了。”
二太太便起身抹了抹泪,照照镜子看脸上妆容完好,这才振作精神出去。
那潘世谦骑在马上一路威风凛凛地过来,其实心里甚为别扭。
一想到当日是为什么不得已娶南怀秀的,他就臊得恨不得打道回府。要说这人虽然下流惯了,可到底是个爱面子的世家公子,一想到别人在背后嚼舌头说他如何苟且寻欢被人看了个光就觉得浑身难受。
下了马入到堂屋,他先叩拜了南骏峨和二太太,进雁为礼,随后在媒婆指引下又去祠堂祭了祖宗牌位,再向几位叔叔婶婶一一行礼。
南怀秀被搀扶上了轿子后,潘世谦便翻身上马另择一条路回府,取意“不走回头路”。后头依次是回避牌、吹鼓手、铡锣、缀灯、旌旗等,新娘的绣花大轿也跟在后头,当真威势赫赫气势非凡。
稍后等到了国伯府,花轿会直接抬进庭院,新娘下轿便要先过火盆,送亲人随着花轿进入庭院休息,男家以酒筵相款待。
却说这边迎亲的队伍走了,南怀珂也已经准备妥当,小牟打听了消息进来说:“二小姐,那边都好了,咱们也可以启程了。”
她便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带着知夏和隋晓出去,到了门外马车已经备好。陈峰正站在车厢外等她,听见穆白说“二小姐来了”,他回头看去不由一愣。
第171章 忍无可忍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石青色齐胸半臂襦裙,披一条霜色帔帛,头上只有一根镶珠花的累丝小银簪子,连耳坠子都不曾佩戴。摈弃了一向喜欢的红色,难得的淡雅让人眼前一亮。即使是陈峰这样在酒楼见惯各色美人的,都忍不住暗暗赞嘆小妹的美貌。
他笑笑说:“快上车,他们都走了。”
二人同乘一车,过了一阵便到了北安伯府。
对南怀珂来说,再此来到潘家的府邸当真是恍如隔世,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带着挥之不去的噩梦。
二人到时,一对新人已经拜过天地敬过茶,此刻正去往洞房坐帐撒帐喝交杯酒。酒筵席开五十三桌,从厅内一直摆到院里,喜气洋洋高朋满座。
男子高谈阔论,女子红飞翠舞,各处热闹无法详述。天光刚暗潘家便点亮各处灯火,一时之间火树银花,鼓乐喧天。
不一会儿前头厅里人头攒动,原来是潘世谦和南怀秀喝过合卺酒出来,坐到厅内“团员桌”一席接受宾客致意。新郎新娘上座,其余宾客均坐陪座,表示从此成为一家一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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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争相去向新人和新翁敬酒祝贺,南怀珂自是不去的。陈峰知道她和这些人合不来,虽然有心陪她,可席上总有衙门里的同僚难免要拉他过去寒暄。
于是她一人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除了喝酒吃菜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用来打发辰光。
酒是好酒,一杯一杯接着一杯,知夏劝都劝不过来,好在她酒量不差,虽然有些上头但不至于大醉。
又是一杯黄汤下肚,终于搪不住,南怀珂起身说:“走走,去花园里醒醒酒。隋晓你留在这里,免得哥哥回来找不到我。”
半倚在知夏身上,她眯着眼懒洋洋的朝花园路走去,喧嚣的人群被抛在脑后,发烫的脸颊边凉风阵阵十分舒服。
“南怀珂。”很温雅的一声,萧凌慢慢跟了过来。
“五殿下还有喜欢尾随人的毛病,这可不好。”她眯眼半开玩笑的说。
萧凌见她有些薄醉,不禁笑说:“如果对方是值得的,做一回尾随的小人亦无不可。不过看你熟门熟路对国伯府好似很熟悉,难道从前来过?”
“说笑了,不曾来过。”
“那是我想错了。”萧凌含笑看她。
南怀珂看他神色便知他有话要说,遂偏过头去瞄了知夏一眼,后者便自觉地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她这才好整以暇地问:“殿下有什么话要说吗?”
哪知萧凌却反问:“你家大姐今日出嫁,你这做妹妹的可有什么心得?”
南怀珂觉得纳闷,他有意避开旁人跟来就为了说这么无聊的话题?成婚而已,又不是天底下头一桩,难道还要觉得稀奇吗?
“大姐出嫁是喜事,我自然为她高兴。”
“怎么感觉你是口是心非?”
“殿下真是多思,我竟不知你这么关心潘家的婚事。”
“潘家与太子交好,太子又与我交好,我自然是关心的。”
“殿下才是口是心非,这里又没有旁人不必装模作样,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萧凌把玩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沉默片刻说:“今早我去宫中向母妃请安时,恰在御花园中碰到母后,她提及我的婚事不可再拖,是时候该择一门好亲事了。”
南怀珂笑道:“好事,这正应了殿下方才的逻辑,太子是皇后的养子又与你交好,皇后娘娘自然也是要关心你的。”
“她让我考虑一下,又问我有没有中意的人选。”
“哦。”
“可是我跟娘娘说还要考虑一下。”
南怀珂又“哦”一声,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说:“城中未嫁千金多如牛毛,殿下怕是挑花了眼了。”
萧凌一笑,走近她低声说:“当然不会,我心目中早已有中意人选。”
“殿下中意谁不必和我说。”
“我自然可以向母后明言,只是指婚……有些不太方便。若是私下可以与那位姑娘的娘家谈妥先私下立下婚约,等个一年半载再公开议婚就最好不过。”
“殿下可真会捨近求远。”对方开口讥讽。
“是啊,捨近求远。”萧凌不在意,上前两步暧昧道:“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大齐百万雄师,光是岐国公手中就握有二十万兵权,这时候请皇后指婚岐国公的女儿必然引人警惕,萧砚当然不会这么做。
于南怀珂而言,婚盟正是前世害死她的东西。现在竟然还有人想用联姻来控制住她和国公府,她对这件事情早就深恶痛绝,因而此时连带着对萧凌也前所未有的厌恶起来。
上一次在国公府看戏,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心生反感,为了对付潘家,她努力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然而他竟冥顽不灵。
此时此刻她不想要再和这人共谋什么,为了他手中的那点东西而要让自己时时被他胁迫,无异于与虎谋皮。这个贪得无厌的人,她不想再忍耐下去,也不想再和他合作。
此时萧凌离她太近,南怀珂觉得烦躁讨厌,想要向后退去,却发现背后就是一堵墙。
退无可退之下她转身要走,岂料萧凌早就洞悉了她的意图,一抬胳膊挡住她两边的去路,将她牢牢控制在自己和墙壁之间的一隅方寸空间,令她无处可逃。
而南怀珂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
“这里是国伯府,殿下这种样子怕是不太妥当。”
“那有什么呢?”萧凌低头看她:“我喜欢的自然不会放过。”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抗拒,但他从来没有半途而废过什么事情,在这件事上也是如此。
南怀珂冷笑一声说:“那也要看对方的意思,殿下说的那位女子若是也有意你,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和我说这些了。何况我劝你一句,强有力的联盟不应该掺杂太复杂的东西,稳定一些的关系不好吗?”
“太复杂的东西?是你想得太复杂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为人所驾驭的。”
“这说法未免太想当然。”
“我总有我的办法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萧凌居然还是不肯罢休,南怀珂不悦,抬头盯着他问:“殿下难道要强人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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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那双凤眼中的怒火,萧砚一愣,试探着问:“如果我说是呢?”
第172章 再无瓜葛
真是荒谬!
一阵沉默,南怀珂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说:“那么五殿下听好了,从现在起,本来我和你之间约定的合作关系到此结束。”
萧凌愣怔片刻不可置信地反问:“南怀珂,你说什么?!”
“我想你已经听明白了,不用我再说第二遍。”她的神情十分严肃,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他狠狠道:“没有我,你根本动不了潘家。”
“这是我的事,以后不用殿下操心。”
萧凌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以对,想不到自己再一次被她拒绝了,或者说他预估到了南怀珂拒绝垂青的可能,却没想到她会因噎废食直接放弃两人的合作关系。
所以她到底是有多讨厌他?!
他不由恼羞成怒:“我好像提醒过你,我们两个之间不是你肯不肯的问题,我对你已经很有耐心!你该认真看看周围,凡是让我不痛快的人,诸如八……”激愤之下的一席话,萧凌忽然住口,没有往下说。
南怀珂蹙眉,八什么?看他口型说得分明是八弟,她心中一寒连忙说:“徐美人的事情真的很你有关。”
不对,萧砚查到的也是和三皇子有关呀,那么萧凌在这中间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徐美人的事情的确是三哥所为,和我没有关系。”
可是南怀珂的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和他有关系的。
萧凌见她提起自己的八弟这样上心,心中妒火猛然窜起,凑近一点说:“你很关心老八是不是,少把话题往他身上扯。南怀珂,你和我说话就该专心一点,最好别再挑战我的底线。”
“殿下真会说笑,到底是谁在挑战谁的底线?”
“别以为你不肯我就拿你没有办法,我有的是手段得到你。”
南怀珂直视着他的双目,毫不畏惧道:“殿下确实有的是手段,而我防不胜防。可你若是真敢,从今以后我只做一件事,就是不遗余力毁掉你。”
萧凌盯着她,片刻后反而低笑出声,她生气的时候一双眼睛七分嗔怒三分娇媚,任是无情也很动人。他像观赏一件珍宝一样瞧着她,看得南怀珂浑身毛骨悚然:“你看什么?!”
他戏嚯地说:“你生气的样子真是可爱,我想就是霜丫头都不及你一半可爱。”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而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南怀珂,她又不是小猫小狗生来供人玩赏。南怀珂连想都没想,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就一巴掌打了上去。
萧凌一震,终于抽回了一条手臂,他从来没有被女人打过,还是被同一个女人打了两次。
她趁着他抽回手臂就要跑,萧凌却一把抓住她扯回来箍住肩膀怒道:“你知不知道我从来不给别人第二次机会,你要对付太子和潘家,催着我去做我就为你去做了,你……”
“殿下何必说的这样义正言辞,明明是为了你自己所为,何况我早就给了你回报。如果不是我,那个梁宽现在还在你身边潜伏的好好的,你又岂能轻易发现?”
萧凌有一瞬间的语塞,继而强辩如果不是她,也许他动手的速度还会慢一些。
不错,都是她,他一向都是心无旁骛的,从来他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个位置。可是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在他渴望的东西中多了一个女子,一个桀骜不驯总是无法顺从他的女子。
有时候这种渴望非常强烈,几乎和他对皇位的企图心一样浓烈。
南怀珂给他的两巴掌是他这辈子都没有品尝过的东西——羞辱,他应该杀了她会比较好,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她,想得到她、拥有她。
他自认这半年已经很有耐心了,为她放慢自己的步伐,希望一点一点让她从心里接受自己,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过的。
愤怒来自于无能,萧凌不想承认自己面对她时的无能,虽然对她,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驯服。
他死死抓着南怀珂的双肩,慢慢深呼吸了几口气让心绪平复下来,这才用尽量和缓的语气问:“我可以让你富有四海、坐拥天下,你到底为什么不肯?”
她冷哼一声反问:“殿下可真自信,或者说就算你真的能坐拥天下?然后呢?”她要这天下做什么用?
“什么然后?”
“然后让我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宫殿,每日询问自己的宫女,皇帝今天又留宿在哪里吗?”
“你……那又怎么样?南怀珂,我看重你,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让你做我的正妃做未来的皇后,你会是我萧凌最宠爱的女人。”
“可惜这是殿下的一厢情愿,我根本不稀罕做那个‘最’,有那个最就说明还有别人,我只做唯一的那个。”
“什么?”
“为了安抚朝臣收买人心,你会广纳妃嫔扩充后宫,即使不是如此,权力滋生出的**也会大到你不可想像。旁人或许可以忍受,可是我不行,有些东西我不会和别人分享。而你,你做得到吗?扪心自问,你愿意捨弃环肥燕瘦春花秋月?”
萧凌愣怔片刻,俄顷蹙眉说:“我为什么要捨弃,那是我的权利,是我身份的象徵。我有再多的女人都没问题,这和我看重你这一点并不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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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不冲突,我觉得冲突,这样两个截然不同的观念本身就是冲突,现在你还觉得没问题?殿下你看,你并不能放弃这些东西,所以往后请不要再纠缠我了。我和你拥有不同的观念不同的的思想,以后我们再没有任何瓜葛。”
“你……那么如果我能放弃你说的那些呢?”
“不要说如果,你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就算一时承诺也不过是虚情假意为了得到我。何况我不需要你真的做到,因为我对你,自始至终都没有那个意思,我也并不稀罕嫁给一个皇子。以后也请不要再来纠缠我。”
“南怀珂!”
“放开我!”
她的眼神带着极强的自尊和威严,狠狠瞪着人的时候蕴含极大的威慑力,萧凌不由自主就松了手,南怀珂立刻推开他向着宴席的方向疾步回去。
萧凌站在原地没有缓过劲来,她说对他根本从来没有那个意思,他哪里都比旁人优异,她居然说看不上他?
手中一拳狠狠砸在墙上,**的痛楚缓解了心理上的不快:南怀珂,我说过,我总有办法得到你的。
第173章 不容小觑
知夏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小姐和五皇子交谈后便脸色难堪,她默不作声跟在后头一起往回去,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怀珂!”一声娇呼,鲍如白带着婢女兴高采烈追了上来:“总算找到你了,人太多我都不知道你坐在哪桌。”
她穿着灿烂如霞的烟水百花裙,梳着精心盘制的发髻,赤金步摇上的宝石坠子丁零噹啷晃得乱响,衬得她白皙的小圆脸愈加娇俏可爱。
南怀珂见她打扮的这样精緻比从前更甚,心中大概也猜到了为何,虽然没有点破,然而鲍如白还是拉着她的手戳戳不远处示意她看。
那边是太子、三皇子还有萧砚,周围还围着几个人,当然主要都是在和太子以及三皇子说话。萧砚站在那里显得与众不同,浩浩中不失文雅秀气,还不时笑一笑附和几句。
要在以前面对这种场景他一定是早早避走,如今却一反常态为融入这个圈子做着努力。
站在三皇子身边,站在害死了他母亲的凶手身边,他的目光仍旧格外平和,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恭顺。看来他是接受了南怀珂的建议,将弱点当做了面具和武器。
鲍如白扯扯南怀珂的胳膊问:“怀珂呀,我……你去让八皇子过来好吗?我想和他打个招呼。”
徐美人的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皇帝也没有追究萧砚的意思,因此人们都知道他这是躲过了一劫。
南怀珂还没有发话,华雪已经走过来说:“不要白费功夫了,皇上虽然没有再问罪,可是八殿下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比之过去肯定更加一落千丈,你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今天这样喜庆的场合,华雪却和南怀珂一样素衣淡妆,再加上她很少开怀大笑,称作冰山美人真不为过。她和鲍如白站在一块,一个淡然一个热烈,各有千秋。
南怀珂听她说法掷地有声很有道理,心中不免高看她几分,这位华小姐,确实比鲍如白成熟稳重得多了。她常听鲍如白夸赞华雪,心中多少有些疑惑,这般美貌和才情,怎么会拖到十七岁还没有定下亲事?
鲍如白不服气地说:“再怎么说他还是八皇子呀,这一点又不曾变过。”
“可是你的世伯们和你父母亲肯定希望你能有更好的姻缘。”
“家中上头还有两个姐姐,有什么好人家自然是她们先嫁,至于我,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不可以吗?”
华雪掩嘴而笑,忍不住笑话她道:“怀珂你听听如白说的话,什么嫁不嫁的,真不害臊。”
南怀珂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鲍如白哼唧一声又去拖南怀珂的手,央求她带自己去和萧砚说几句话。
不远处的萧砚觉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略微抬头向这边痒来。见三个女孩正在看自己,他只和南怀珂对视一眼,目光波澜不惊,匆匆一瞥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那日他说的话言犹在耳,南怀珂嘆了口气对鲍如白说:“如白,八皇子不会接受你的,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这……为什么?”
她可真是单纯,南怀珂沉默一会才提醒:“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之前巫蛊的事情,你……你和众人一样都抛下了他。”
华雪看了南怀珂一眼,没有发表评论。
鲍如白恍然大悟惊讶地说:“就因为我没去看望他吗?我……我也是因为鲍家的缘故呀,我想八皇子会理解的。”她觉得冤枉,事关家族利益,当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选择了沉默。
华雪安慰她说:“如白你并没有做错,不必心有不安。”
鲍如白还是低着头,虽然她说得振振有词,可是内心却对此感到不安。顿了片刻仿佛是为了消除自己的负罪感,她小声说:“我也是顾全大局嘛。”
南怀珂不紧不慢说:“那好,你有你的主意,我不过是白劝一句。但是现在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去找他罢。”
“呀,这么快就走?”
“是啊,酒喝够了嘛,你留步不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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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重新披挂了帔帛转身往外去,到了国公府的大门口却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马上离开。
这么多同僚在这,陈峰来了总要应酬一趟,她可不想因为自己扯了他的后退,且站在这等一会儿吧。
哪知等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陈峰就寻了出来。见她正甩着帕子消酒,他着人去备车后才问:“小妹,夜里凉,怎么不让隋晓她们来找我?”
“我想哥哥你还要应酬的,不好拖着你走。”
“那你就误会我了,其实我并不喜欢应酬。”
“是吗?那你喜欢做什么呢?”
“我还是怀念从前跟着义父在海疆从军的日子,到了京城,生活有很多的不得已。”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海疆的生活确实自由自在得许多。不过好在他虽然不喜欢,可看起来适应的还算好,这样也不坏,谁也不能一切如意。
“你今天见到八皇子了?”他问。
“嗯”一声算作回答。
“他有和你说什么吗?”
南怀珂笑道:“是不是隋晓又和你说什么了?我就知道,这丫头还是向着你。哪日我想背着你做些坏事都不行。”
陈峰也忍不住笑起来:“你切莫怪她,她跟了我好些年总是念些旧情的;而且说起来她也是担心你,你这人主意太大,她有些话又不敢跟你说便只好对我说几句。”
“那件事我不怪他的……你觉得值得放在心上吗?我是指八皇子说的话。”
“醉话而已不值一提,倒是你有没有听说八皇子府最近热闹得很?”
萧砚在短暂的悲伤后,出人意料的开始往府里招揽歌姬舞娘。往日他虽然荒诞贪玩但并不贪图女色,如今种种,旁人皆以为他一蹶不振自此沉湎温柔乡,也有人背地里说他是烂泥扶不上墙。
“听说了,”她反问:“哥哥以为呢?”
“这人若不是个傻子便是心性异于常人,此时此刻竟可枉顾一切喜怒哀乐,倒是不容小觑。”
她认真琢磨了一会儿说:“天底下没有这样糊涂的傻瓜,八殿下这是难得糊涂。光是这份隐忍就非常人可以做到,从前真是小看他了。”
看来京城往后要更“热闹”了。
第174章 新婚之夜
晚上客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南怀秀坐在屋子里卸了妆,等到一切梳洗完却仍然不见潘世谦进来。她对丫鬟下令:“春草,你去看看他怎么还不回来。”
春草出去又进来,面上很是为难,嘴里嗫喏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你哑巴了?”
“三奶奶,我不敢说,你还是自己去看吧。”
南怀秀瞪她一眼,起身出了内室往外头去,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有女人说话的声音。
“三爷,今日娶了新奶奶,是不是以后就要把我们都抛在一旁了?”
“听说三奶奶脾气大的很,爷要是受了委屈才会记得我们的好。”
“我娶她也是不得已,你们自己知道,我心里还是最记挂你们的。”
南怀秀知道是那几个姨娘在和潘世谦说话,想不到那几个人敢背后这么编排她,连潘世谦都不帮着自己。
她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理论几句,手刚触到门,春草忙按住她说:“奶奶不要啊,你忘了太太的嘱咐了吗?”
二太太早知道这两个孩子性格合不来,可是既然成了家就要好好过日子,所以反覆叮嘱女儿要收敛脾气,再不能当做还在娘家时那样吆五喝六。
南怀秀听了劝心下也有顾忌,本来两家为这婚事各自心里都有些龃龉,要是刚进门就吵得天翻地覆怕是以后也不好过。罢了,还是先忍一忍,以她的样貌,就不信降服不住这个潘老三。
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还是不服输,南怀秀“哼”了一声说:“外头那三个小贱人这样没规矩,在我新婚之夜还要缠着三爷不放,我要连这都忍了,往后还怎么掌管三房大院?”
“奶奶息怒,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那三个姨娘由侍妾做起到底伺候姑爷有些日子了,感情自然比姑爷和你要好,奶奶现在要是闹开了,姑爷只会偏帮她们不会向着你。还不如暂且按下不表,等姑爷的心倒向你了,外头那三个要怎么收拾不还是你说了算吗?”
“那今天就先饶了她们。”南怀秀撇撇嘴坐回屋内,一边梳着发尾一边干等,心里就觉得委屈的不行。都说女儿家的婚姻是最重要的,她却稀里糊涂就嫁了人,嫁了人就算了,还是个自己看不上的傢伙。
她都这样委曲求全了,潘世谦居然还不把她当回事!她可是堂堂国公府的大小姐呀,纡尊降贵嫁给了这个什么功名都没有的货色,她本来应该是被当仙女一样供起来的。
越思量其中就越是心中酸楚,不知不觉眼泪就流了下来。
“三奶奶别哭了,大喜的日子不吉利。”
南怀秀本来就在强忍怒气,听此一言“啪”一声甩过去一个耳光气道:“我在我自己屋子里都不能哭了?还要你来教训我?”
春草憋屈地捂着脸,低着头不敢说话。
“哭?你还敢哭?”她拿起桌上的簪子戳到春草脸颊上骂:“今天是我成亲,你跑到我面前来哭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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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奶奶饶命,我再不敢了。”
“滚出去!”
春草抽噎着逃也似的奔出去,南怀秀将簪子往桌上一扔,心里愈加觉得憋气,干脆也不等潘世谦自己就先去床上躺下了。
又过了一会儿潘世谦才进来,南怀秀几乎快睡着了,听到他窸窸窣窣在那忙活半天也不过来,这才将脑袋钻出被窝张望了一下。
潘世谦解着喜服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怎么自己先睡了?”
其实他也觉得有些尴尬,这南怀秀他是压根没有兴趣的。两人虽然认识很多年可从来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一向都是她和潘瑞佳玩在一起,偶尔大家一块聚一聚图个热闹,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了夫妻。
如今真成了夫妻要睡一张床,突然想想还是怪别扭的,所以他在外头磨蹭了很久才进来。本来他见南怀秀睡了心里还松了口气,想不到她还醒着,当下就随口抛出一句寒暄。
南怀秀冷眼将他上下打量一阵,突然冷哼一声说:“你还知道回来。”
潘世谦偏过头去不想搭腔,南怀秀见他不理自己反而更加生气,翻身睡下又扔出一句:“我还当你被院子里几个狐狸精勾了魂了。”
潘世谦也是个吃不得亏的人,好不容易忍了她方才一句,谁曾想对方又抛出一句,登时就不高兴了。
“干什么,吃了火药了你?这么好的日子说话阴阳怪气。”
偏那南怀秀也是个吃不得亏的人,本来都准备按下脾气了,只是随口说两句出出气。这在娘家都是习惯了的举动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哪里想到自己嫁的并不是个会惯着自己脾气的夫君。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说:“我还没嫌弃你,今天是咱们两个大喜,你在外头和那几个姨娘勾三搭四半天才进来,我还嫌你脏了我的褥子呢!”
“你这说的是什么难听话!”
“我说错了吗?我是新进门的媳妇,你倒好,第一天就在外头勾勾搭搭噁心死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腌渍病。”
“南怀秀,你真是不可理喻!”
“你才叫不可理喻!你回来,你去哪!?”
潘世谦走到门口回头:“老子今日不想和你吵,还不如各自安生过了今晚。”
“不行,你不能走!”
南怀秀赶紧跳下床赶到他身边说:“今天你要是走了,要人以后怎么看我?”
新婚之夜夫君就睡到别的房去,这于她这个院里的三奶奶来说是很没面子的事情。南怀秀虽然不喜欢潘世谦,可也不得不顾及自己的体面说什么都不能让他走。
潘世谦经她这么一说也想起了父亲母亲的嘱託,这一步要是意气用事踏了出去,明天还不知道要被父亲骂得多狗血淋头。
不过这也让他抓住了妻子的软肋,因而冷哼一声道:“要我留下也行,你今晚给我闭上嘴巴别再啰嗦,否则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南怀秀有劲使不出,只好忍气吞声不和他闹,左右熬过今晚再说。潘世谦掀了被子躺上去,南怀秀急道:“你干什么?!”
“我睡我自己的床怎么了?”
他是不在乎,南怀秀却还有新娘子的矜持。纵然两个人已经是事实上的夫妻,可是那次是被下了药,现在在清醒的状态下要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南怀秀真是比死还难受。
最后她只好挨着床边勉强睡下,用背对着潘世谦凑合了一晚上。
第175章 灯下美人
深夜离开婚宴,萧凌回到府中已然喝得半醉,幕下门客邓通却还在书房等他。见他回来,邓通递上一封密函请他亲启,萧凌强撑着醉眼朦胧的眼拆开看了,原来是关于太子的。
果然如他所料,前日太子称病未去上朝是假,故意躲开父皇逃避早朝是真。
太子自被皇帝罚俸一年、又兼三皇子风头正劲后,心中一直不大痛快。皇帝这段时间对他更是左右挑剔相当严厉,因此他便胆大妄为称病不去上朝,躲在府里饮酒赏乐消遣。
按说本朝称病缺席旷职或不参朝者,朝廷都是要派医官亲自检验核实的,太子显然是买通了医官平息此事。
萧凌摇摇摆摆走到门口,一摆手说:“太子还不知收敛顶风作案,这般盛情,你就责人捅出去叫父皇知道。”
邓通说出自己的担忧:“皇上就算知道了这事怕也不顶用。早朝无故不到夺一月俸而已,太子已被夺俸一年,再罚还能罚到哪去?这事现在让陛下知道,结果多半不痛不痒无甚意义。”
萧凌冷笑:“本来就是细枝末节的小事,申斥几句也就罢了。”
“那殿下还要让皇上知道?”
“太子因一时私心酿成洛河之灾,旷朝虽不至于重罚,但父皇如今正恼着他,必然藉故大做文章。再者我们也该隔三差五给父皇提个醒,让他别忘了太子的不成器。假使太子三不五时就被父皇斥责,我就不信他不再出错。”
“原来殿下是想温水煮青蛙,倒真是妙。”
“错都是他自己犯下的,将来与我何干?你着人去办,这事不必再来问我。”
步履蹒跚走回屋时,内室烛火摇曳,美人已经等候多时正静静坐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个物事细细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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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上个月刚入府的侍妾莺娘。
见他回来,莺娘放下手中的东西裊裊婷婷起身,一声“殿下”唤得缠绵婉转,上前就要服侍他更衣。
萧凌拖过她的手问:“在看什么东西?”顺手就从桌上取过,一瞧之下微微蹙眉,原来是一把精巧的团扇,上面的花纹全用金线勾边,极其别致。
这把团扇正是夏日南怀珂邀请众人听戏时,落在园子里太后赏的那一把。那次是萧凌第一次和她发生冲突,当时她连扇子都不曾收就拿匆匆离开,他便细心收藏了起来,事后偶尔会翻出来看一看。
见萧凌似有不快,莺娘小声解释:“今日妾身等殿下等的久了便四处闲看,偶然找到这把扇子见做工精巧,所以拿来细观。”
“你不该动我的东西。”
“妾身不知是殿下心爱之物,请殿下恕罪。”发现触到了他的禁区,女子连忙谢罪欠身不起。
萧凌拿起扇子仔细看了看,这才托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
他用团扇遮住她半张面孔,只露出一双凤眼,妙目如画水灵灵含着光影,沉默着凝视了一会儿,他才逐渐露出一个罕见温柔的笑容。
这女子是他的下属揣摩了他的心意后,花钱买来孝敬他的,萧凌第一次见到莺娘时就发现她眉眼间像极那人。这些人倒惯会解读他的心思,他若得位,这种人倒留不得了。
只是她的到来确实正中下怀,而且人如其名,歌声绕樑洋洋盈耳,于是之后一月,萧凌便只专宠于她。
“殿下……”酥到骨子里的声音:“殿下这样看妾身做什么?”
“你这双眼睛真是漂亮。”他的手抚上她的眼说:“只是可惜还缺一点东西。”
“妾身的脸上缺了什么?”
“过来。”带着她走到桌边,他取过硃砂和笔。莺娘乖巧替他将硃砂和水研磨开,萧凌取笔入墨后托着她的下巴,在她眼角边轻轻点上一个红点,细细端详片刻后自言自语说:“现在像了……以后你就在这点上一粒硃砂。”
像?莺娘心头一跳低下头却不说话,少顷重又露出笑容问:“妾身遵命。殿下,妾身这样很美吗?”她只是个侍妾,在主子面前当然不敢不高兴。
“当然,否则我为什么喜欢你?”
她听了喜不自胜,双颊红艷似火附在他胸前低声说:“让妾身伺候您安置吧。”随后仰起头,眯着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含情望着他。
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怀。萧凌心中念起,揽着她入到锦帐内,或轻柔或粗砺,直闹了半宿才睡。
翌日早起头疼欲裂,还是莺娘伺候他喝了蜂蜜水才好了许多,而她果然听话的在眼角点了上了硃砂。
服侍完萧凌洗漱后,女子便被支了回去,萧凌一个人坐在桌前,手上拿着那柄团扇来回反覆地看,一边心里琢磨着事情。
那个人以为他是可以任她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
休想!
下定决心,他当即命人备上车马入宫。
却说太后有些日子没见萧砚,这日南怀珂来请安,必然是要拉住她仔仔细细问个明白。
“老八这孩子最近在忙什么?那次事情之后只来了一次,而且略坐坐就走了,人也不比从前活泼。”
“太后放心,八皇子前些日子喝多了酒伤了身子,如今正要好好养着呢。”
“你别替他打掩护,我问你,老八是不是对皇帝还有心结?”
这是非常关键的事情,就算萧砚恨死了那个当爹的也是打死都不能承认。南怀珂答:“太后别担心,父子两没有隔夜仇。”
太后嘆了口气说:“你是好孩子,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不过你们别打量着我不过问外头的事情就什么都不知道,我心里很清楚皇帝是亏欠老八的。”
南怀珂低着头不说话,太后看着她想起萧砚,想起萧砚又上下细细看她,末了意味深长地说:“喝酒伤身哪,这孩子身边也没个贴心人。年下了,你若是得空就常去看看他,也好让他别觉得太孤单。”
“是,臣女遵旨。”
“傻孩子,不是要你为了旨意而去,你……”太后欲言又止,想了想说:“也罢,左右去了就好。”
从太后宫中出来,上了暖轿行过一段,前头来了个宫女挡住去路。
“是南二小姐的轿子吗?”知夏答“是”又问她是谁,那宫女说:“我是叶昭仪宫中的宫女,娘娘想请你们小姐过门一叙,请随我走吧。”
一旁隋晓心道这宫女说话也太横,小姐还没答应呢,因此靠向轿子如是说了。
南怀珂心头冷笑,想不到堂堂五皇子的手段竟是找娘亲做主。她虽不想搭理,可是宫中主子主动来邀她是不好不去的,当下只能随了叶昭仪心意过宫面见。
第176章 昭仪叶氏
叶昭仪的宫中,一跨入正殿门槛就能闻到氤氲的香气,殿内,雕镂装饰的博山炉里燃着芸香,云气瑞雾。
“南二小姐请稍等。”宫女领人进入正殿就放下往内室走去,几声低语过后门上帷幔被撩动,又走出两名宫女欠身立在两侧伺候。
随后一抹琥珀色闪现,更加浓郁的香气随之袭来,琥珀色的裙摆下微微露出云头锦履,色彩鲜明富丽、纹样生动灵活。莲步款款中,走出一名锦衣丝履的中年美妇——叶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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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眉青黛玉指素臂,走到正殿之上朱唇微启,叶昭仪问:“你就是岐国公的女儿?”
妃嫔不比帝后,见到妃嫔是不用下跪的,南怀珂低头垂首恭敬道:“臣女南怀珂,见过昭仪娘娘。”
叶昭仪的微笑像晚秋的芙蓉一样明媚艷丽,她向宫女示意赐座,宫女搬来一张小凳子,南怀珂谢恩坐下一半。
“一向听闻你得太后喜欢,又恩准你时时入宫陪伴,本宫也一直很想见一见你。不必这样拘谨,抬起头来说话。”
南怀珂抬起头看向叶昭仪,见她端庄而亲和,秀发如云,风姿很是出众。
叶昭仪也细看她几眼,见她年纪岁虽不甚大,却形容妩媚自有一段风流,心道难怪凌儿这样的见识都对她迷恋不已,禁不住眉眼含笑说:“本宫虽是第一回见你,可瞧着很是喜欢。”
“娘娘厚爱,臣女惶恐。”
“你不用谦虚。”叶昭仪笑着说了,一边递了眼色给身旁女官。
门外进来一熘宫女,端着装了点心的高脚盘放在南怀珂身侧的小桌上,又奉了茶才退下。叶昭仪说:“初次见面也不知道你的口味,本宫便命人一样备了点,你自在用便是。”
“多谢娘娘。”南怀珂端过茶盏象徵性的喝了一口。
“听说你秋时得了一场大病,如今可大好?”
“多谢娘娘关心,差不多好了,如今只是调理。”南怀珂正视她回答,心里却是防备的,然而仔细观察叶昭仪的神色,那关切和真诚的样子又不像是装的。
叶昭仪笑道:“这还是听我们老五说的,他那时很是挂念你,还遣人送了药材。常日里也时常向我提及,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对哪家姑娘这么上心。”
她说完这话期待着对方的反应,却见南怀珂只是一笑置之,遂自笑一声说:“孩子大了心思多,我们老五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前几日皇后还提及此事,说是成了婚便定了心。可是本宫想,儿女的婚事终是要顾及孩子们的心意,将来夫妻才能和睦。
本宫以为盲婚哑嫁无多大意思,女子最重要的是夫君的宠爱。本宫也希望他将来夫妻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想着挑一个他喜欢的,将来那女子在府里也能过得如意。”
南怀珂只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叶昭仪顺势问:“你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的话,臣女今年秋刚满十五。”
“正是舞象之年,家中可曾为你议婚?”
“臣女家父不在身边,且以臣女的年纪,父亲并不急于让臣女出嫁。”
叶昭仪听了笑道:“这就是胡话了,古语有说,男二十而娶,女十五而嫁。男子二十不娶,那就是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不是了。”
“可臣女听闻,京城百姓间二十多岁出嫁的女子比比皆是。”
“那是他们的不是,钟鸣鼎盛之家婚姻是大事,开枝散叶更是第一要紧大事,该依着古训才对。”
南怀珂笑盈盈说:“娘娘说的极是。可是儒家圣贤也曾云,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而大古又有五十而室,三十而嫁之说。可见婚嫁年纪并无定数,世间姻缘自有天定。”
叶昭仪见她对答如流毫无畏缩,心想百闻不如一见,都说此女在海疆时就有名师教导,果然辩口利舌玲珑剔透。她掩口而笑道:“果然是了得,难怪太后喜爱。你既不急于出嫁,想必是还没有中意的男子咯?只是这样要蹉跎到何年月?”
“比翼双飞自然是人间美事,可是臣女想不遇天人不目成,独行自在也能逍遥。”
“京中这么多王侯将相之后,难道就没有你青睐的,可是觉得门第配不上你?”
“臣女不敢在门第上比较,公爵之上还有异姓王和各王爷。何况上有天子之威下有百官之督,臣女父亲只是人臣,食天子俸禄不敢自命不凡。”
叶昭仪见她见识很是谨慎得体,不禁慈笑说:“你说话也不必这样小心翼翼,难怪京中公子都说你难以亲近拒人千里。”
“旁人错爱臣女不敢承受,臣女既是无意,自然不好给人以错觉。”
“可我听说,你和八皇子多有交集?”
南怀珂一笑,这话其实不用萧凌格外去提,她和八皇子都常在太后跟前侍奉,旁人会这样传也不奇怪。
“泛泛之交,八皇子常去向太后请安,所以臣女常与之遇到。”
“那么老五呢?你和他前阵子似乎也走的很近。”
正题终于来了,她不想给昭仪错误的信号,因此直接了当表示,自己和五皇子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谈不上近。也许她应该说的更断然一些,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叶昭仪这样和善,她也只好客气相与。
不过这么说,显然叶昭仪并没有领悟到她的意思,因为她又问:“若是只有几面之缘,你又怎么会告诉他梁宽的事情?又怎么会替他筹谋那个位置?”
南怀珂没想到萧凌将二人私下的谈话告诉了他母妃,可见叶昭仪对儿子的野心知道的一清二楚。能向自己的母妃提及这些谋划,这样的母妃一定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既然是个聪明人,就不需要再向她客气敷衍,她当下断然说道:“既然娘娘已经知晓想必也会明白,这不是交好只是交易。不过目前臣女与五殿下已经两清,以后不会再有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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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你又为什么要交易和筹谋这些事?”
“什么?”
“一个姑娘家对权谋兴致勃勃,难道不是眼热权势富贵?”
叶昭仪很好奇,在她平生所见的人中,如此汲汲营营者无外乎是求取名利。南怀珂要名利却不要她的儿子,那么她必然是要通过别人去达到她的目的了,她不希望她和别人搅合在一起。
第177章 借刀杀人
南怀珂失笑,遂起身恭敬说:“娘娘,天底下并非只有权力让人兴趣盎然,臣女自有自己的理论。只是以后无论如何,臣女和五殿下都不再相干。”
“你觉得他不配和你共谋?”
“五殿下很出色,只是有些固执……男女之间并非只有情事,可他偏要将我们的合作复杂化。方才也说了,既然无意我就不会给人以错觉,因此请恕臣女不能再奉陪下去。”
叶昭仪嘆了口气无奈地说:“可是他很钟意你,我想凌儿以皇子之尊向你百般示好,你总该有些动容的。”
皇子之尊……这些人自我感觉未免也太好,以为天潢贵胄人人心嚮往之,真是让人生厌。
“娘娘误会,臣女早说过不在意门第,也不屑于帝王之家。该说的臣女早就已经对殿下说过,娘娘毕竟不是当事人臣女也无法解释更多,五殿下是个聪明人,相信早晚都会想通。娘娘不妨劝劝他,好过他固执己见。”
叶昭仪面上有些尴尬:“纵然是本宫开口,你也不给他一个机会?”
南怀珂站在她面前,满脸写着拒绝。
叶昭仪嘆口气惋惜地说:“罢了,你说的对,姻缘天註定不能强求,是凌儿没有这个福气。”
“多谢娘娘理解臣女,不胜感激。”
“不过本宫很喜欢你,你得空也能来本宫这里坐坐。”
这是客气话,南怀珂笑着应下,再待下去也没意思,说了两句便告退了。
看她离开后,叶昭仪脸上和煦的笑容陡然无踪,她按了按太阳穴冷笑一声说:“人都走了,出来吧。”
一阵响动,萧凌从内室走出,脸色很不好看。
“你都听清了,人家还瞧不上你。”
萧凌的半边脸抽搐了一下,难堪的说不出话。
“你准备怎么办呢?”叶昭仪从宫女手中接过手炉问:“梁宽的事真是她告诉你的?”
“千真万确。”
“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儿臣不知,她不肯说。”
叶昭仪想了想说:“我瞧她确实出类拔萃,难怪你会为了她来找我。这样好的东西不能落到别人手里,你就不能使点别的手段?”
面对母妃这样的问题,萧凌禁不住苦笑说:“母妃不了解,如果那样,她宁可和我玉石俱焚。”
叶昭仪冷笑:“竟有这种人?凌儿,该不会是你捨不得?”
萧凌不是不捨得,而是不想毁了哪怕一点点和她的可能,只是这种微小的奢望让他觉得难以启齿。他是为皇位而生的,不该为一个小女子而动摇心思。他辩道:“女子而已,无谓舍不捨得。”
“哦……如此,竟是个刚烈的性子……可惜不能为我们所用。”叶昭仪沉吟片刻,轻描淡写地说:“倒也无妨,除了就是。”
萧凌心中一颤,竟有片刻犹豫。但转念一想确该如此,就算不为别的,也好过得不到的总在自己眼前晃悠,那种感觉难受至极。辗转反侧的**,光有一个储位就够了。
叶昭仪提醒:“要借他人之手,不要脏了你自己的手。”
“是。”
“国公府的二太太和我们是远亲,本来可以借她的手……”叶昭仪冷哼一声:“可惜竟被这丫头治的失了官家的大权,真是废物。”
这边南怀珂应付了叶昭仪出来却没有坐轿子,绕过海兰轩又行了一段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萧砚。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这并不是去往太后宫中的路,前头是皇帝的大殿,难道他是来见皇帝的?
对面萧砚也有自己的想法,南怀珂过来的方向后头也不是太后宫中的方向,妃子的寝宫都在那里,她会从那处过来,最有可能的是去了叶昭仪的宫中。毕竟在那个方向,和她唯一有牵连的就是五哥。
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去找过南怀珂了,即使他心里真的非常想见她。
如今她却去见了叶昭仪。萧砚的面上是极其冷淡的笑容,他把情感压抑在心里并没有朝她走过去。她一早就拒绝了他,难道说几句话再喊几声表妹就能令她接受自己?
没有用的,他无力的言辞并不能左右她的思想和言行,唯一可以让她正视自己的,只有能和五哥比肩的地位。
萧砚面色落寞,扭过头朝着既定的方向离开。
这是破天荒的,他居然会对她视而不见,知夏小声问:“小姐,八皇子这是怎么了?”
南怀珂也纳闷,这一个个都是怎么了,非搅得像是仇人相见大家都不好看才好?真是受不了这些姓萧的人。
“管他呢,走吧。”
出了宫并没有直接回家,她极需捏捏崇礼的小肥脸来忘却那些烦人的事情。这个时候正是崇礼快下学的时候,因而马车便往家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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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礼下学见到姐姐非常高兴,撒开腿就朝她直奔过来,小张背着书箧子在后面喊:“少爷慢一些,当心摔着。”
崇礼一下扑进姐姐怀里嚷道:“姐姐姐姐,今日怎么来接我了呀?”
南怀珂搓揉着他的脸蛋说:“姐姐想你嘛,来看看你读书用心不用心,同窗们都还好相处吗?”
“都好。”孩子见了家人总是忍不住要分享身边的趣事,崇礼也不例外。他拉着姐姐的手说:“姐姐,我们学里有个孩子不会走路呢,你说奇怪不奇怪?”
那是个自小患病的孩子,其他和人没什么两样,就是一双腿畸形瘦弱不能行走,所以都靠人背和抱。
“他可麻烦了,咱们出去玩的时候他不能走,咱们上茅厕都是自己去,他就不行。”
旁人天生残疾,这才他眼里怎么成了嫌弃别人的理由?刚想说他两句,不料崇礼又说:“每回他去茅厕都要嚷嚷,他家里又穷没有跟读的小厮,每天都是他娘把他背来,其余的时候就得我们帮着照顾。”
“哦,那你觉得很烦?”
“就是呀。”
“那你们都怎么办呢?”她有些不高兴。
“能怎么办呀,只能麻烦啦,我们都沦落背他去茅厕呢。”
南怀珂一愣,继而问:“你也背过他吗?”
崇礼坦然道:“我离他最近,背他的次数是最多的。姐姐,我想明天给他带个鹅羽软垫成吗?他时常只能坐着,我想垫个垫子靠在椅背上他也能舒服些。”
南怀珂心中一暖,知道自己方才错怪了他,不禁摸摸他的脑袋说:“当然可以了,晚上我就让知夏给你备好。崇礼饿不饿,姐姐带你去吃点心好不好?”
南崇礼高兴道“好”,姐弟两便一块上了马车,往京中驰名的酒家而去。
这季节,吃醉仙楼的桂花甜藕最恰当不过。只是这个时辰正是生意火爆的时候,几间雅间已经被人预订一空,姐弟两人便坐在大堂里。
南怀珂为了弥补方才的过失,点了满满一桌子菜,不时给他拣几样菜,又温柔地替他擦嘴,心里觉得十分满足。
这档口,酒楼里还有个旧相识也在这用餐,那旧相识本是在雅间内,出来一趟正要回去,却在大堂中看见了南怀珂。
都178章 酒楼风波
她上前喊了一声“南小姐”,南怀珂回头一看,原来是个貌美女子,这样花容月貌自然让人难以忘怀,她脱口而出:“江姑娘。”
便是当日在大雨中借宿农家时遇到的那位女子。
其实之前踏青时,在杏林她们已又见过一面,只是当时江雪兰身边还有其他男子在,碍于一些原因二人只是互相点头示意并没有过多攀谈。
江雪兰只是出于意外而喊了一声,正不知自己的身份有没有资格上前,南怀珂却已经起身招呼。眼见她毫无架子,江雪兰娇媚一笑上前说:“我只当是认错了人,南小姐在此用餐怎么不去雅间?”
“我是临时起意来的,并不曾预定过。崇礼,叫姐好。”
“姐好。”崇礼抬起头唤了一声,又低下头吭哧吭哧吃起来。
“嚯呀,这位就是小少爷了吧,真是可爱。”
“快别夸他,”南怀珂摸了摸崇礼的脑袋说:“他会得意呢。”
江雪兰掩嘴而笑:“莫说小少爷得意,我看最得意的是做姐姐的呢。”
此时酒楼中人声鼎沸,过往之人熙熙攘攘。
二人又站着聊了一会儿,就听得一旁有个男人的声音说话道:“我当是谁,这不是南二小姐。怎么堂堂的国公府小姐,日常傲得跟什么似的,京中的公子们一个也不放在眼里,如今居然会和一个妓子聊的火热。真是两面三刀表里不一,莫不是……要学些什么?”说罢就笑出一串讨嫌的声音。
这话讥讽得极其难听下流,南寻声看去,见原来是喝得两颊通红的潘世谦。南怀珂没有搭理,江雪兰却尴尬地不知所措。
她虽是个妓子,可有一个毛病,就是十分虚荣要面子,纵然是妓,在外头时也尽量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南怀珂早就识破她的身份但从未揭穿,反而对她客气礼貌有加。她觉得这种体面的感觉很好,哪知潘世谦大庭广众下直说她是个妓子。
潘世谦多饮了几杯嗓门也大,一旁的食客听了都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江雪兰尴尬地对南怀珂解释,原来她今日是陪着潘家老大潘世卿来的,在雅间吃到一半的时候潘世谦也来了,于是兄弟两人多喝了几杯,请她不要见怪。
潘世谦一听这话却不高兴了:“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你在这当和事佬。南怀珂呀南怀珂,你看看你一个女子,和一个妓子称朋道友,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南怀珂见他醉了不想与他理论,拉起崇礼丢下银子便要走,他却挡住她的去路不让她离开。隋晓如临大敌护到小姐身前,潘世谦冷笑:“嚯呀,什么时候多添了一条狗?”
“杀鸡焉用牛刀,让你对付这渣子那真叫大材小用。潘老三,我和江姑娘是物以类聚,那么你呢?”
“我什么?”
“你和我大姐迫不及待当众苟合,这算不算物以类聚呢?堂堂北安伯的儿子,有需要竟连银子都不捨得出,当着太子皇子和公公的面就拉着我大姐做那种事情,真不知道你是胆子大还是没脸没皮。怎么,是不是你没出息家里连银子都捨不得给你使了,连带如今到了肚饿的时候,只能来找你大哥分一杯残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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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什么!”潘世谦本就醉酒易怒,此时就要冲将上来,隋晓照着他腿窝就是一个狠踢,痛得他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爬了两次才重新站起来。隋晓可不管他是潘三还是潘四,敢对小姐不敬那都是找死。
潘世谦咬牙道:“你别当我不知道是你给我下的药,那药我又不是没用过,难道还会认不出?卑鄙无耻!”
南怀珂冷笑:“这样就叫卑鄙无耻了?你忘了,这一招我还是跟你学的,我是卑鄙无耻,你岂不是下流的祖宗和典范?”
“我可没逼你和谁成亲!”
“你说话最好当心点,娶了我们国公府的大小姐还这么不情不愿,难道也不顾两家世交的体面?小心回去你老爹又要揍你一顿。”潘世谦有多怕北安伯,这一点南怀珂是非常清楚的。
“你……”他气的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指着她骂:“卑鄙,黄蜂尾上针也毒不过你这妇人心。”
她失笑,提高嗓音故意让周围人都听到,然后意味深长道:“说得好说得好,那你可知你的尾上针为什么毒不过我的妇人心吗?”
“什么?”
“因为别人的尾上针都长在屁股底下,你的偏是长在嘴里。”
众人一听都闹笑起来,这是在骂他嘴巴是屁股,不露脏字却人人都能听懂。潘世谦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气的又要扑上来却一把被人拦住。
拦他的真是潘家的大少爷潘世卿,他见江雪兰和三弟先后出去都迟迟未归,于是出来寻他,这才及时制止了他打闹酒楼的闹剧。
“大哥,她敢羞辱我!”
潘世卿摇摇头,这是再蠢没有的事了,笨嘴拙舌说不过别人就要动粗,众目睽睽之下要给潘家添多少口舌是非。
他低声提醒自己的弟弟:“她是在故意激怒你,别惹事。太子殿下因为无故旷朝收买医官的事情已被皇上训斥,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家就不要再扯他后腿了。”
“可是——”潘世谦仍然是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他在南怀珂这里吃的亏实在是数不清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可是孰轻孰重,大哥比这个蠢弟弟更能分辨得出。
做大哥的忍无可忍大声道:“糊涂!你到底知不知道厉害关系!?”
这一下闷吼才让潘世谦清醒过来,这要是闹下去,回去不定还要被父亲怎么责罚。眼瞧着众人兴致盎然看热闹的样子,他狠狠瞪了南怀珂一眼,只能把怒气憋回肚里。
南怀珂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对兄弟结束闹剧,摇摇头,牵着崇礼的小手不屑地离开。
知夏道:“小姐,潘三少爷真是太过分了,说的什么下流话,居然大庭广众这样让你难堪。”
“算了,他醉成那个样子有什么好闹的,还不是让人看笑话,好没意思。”嘴上这样说,南怀珂心里却盘算着别的事。
潘世谦虽然蠢但有他大哥护着,如此一时半会也闯不出更大的祸。他那个大哥,表面上是文质彬彬的,可是书生外表下包裹的却是一颗对外人极其冷漠无情的心。想到上回这兄弟二人借着惊马要杀她的事情,她心中便琢磨起来,这笔帐也是时候该还一些了。
那边潘世谦心中愤懑无处宣洩,又喝了不少酒消愁,晚间到了家却听说了让他更加糟心的事情——他的小妾漆霜居然小产了!
第179章 新三奶奶
南怀秀出乎预料的在潘家还过得挺顽强,不止顽强,简直是骄横过头。
却说那潘世谦真正是脂粉堆里打滚的将军。在他眼里南怀秀虽然生的美丽,可到底是个官宦人家的大小姐,许多事情未免放不开看不开。帐中种种,哪比得上自己几个侍妾丫鬟可人心疼。
南怀秀是死了心嫁给他,本来想着好好过日子,在国伯府里当个三奶奶也属实不错。哪里想到成亲不到一个月,潘世谦只头几日在她屋里留了几回,余下时间竟全跑去偏房厮混。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成了府里头的笑话,连带几个姨娘都对她趾高气扬起来,恨得她是抓心挠肺的难受。一见那几个侍妾,恨不得撕烂她们的脸。
她在娘家何曾受过这样的闲气,如今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拗龙头震威风,毕竟她才是这院子里的奶奶。
半个月前有一日早起,她非说自己丢了一把羊脂白玉梳,阖屋里也没找到,就闹得非要在院里搜房。
小妾们聚在一起,眼见着丫鬟妈妈们忙进忙出东翻西找,都嗤之以鼻觉得无聊,自己丢了东西倒赖上别人。其中二姨娘黄成敏靠在廊下阴阳怪气道:“找个东西跟抄家似的,爷又不在,也不知道作给谁看。”
漆霜附和说:“你懂什么,爷都不待见她,可不是要闹出点动静给大家看看,否则谁还记得有她这个人?”
话音不轻,仿佛是故意说给人听似的。南怀秀正在屋中梳妆,听了这些话,恨得一拔头上的簪子“啪”的拍在桌上磨牙凿齿道:“这几个小贱人,真当我不存在了。”
春草劝:“三奶奶仔细自己的手别砸疼了,她们几个算不得什么玩意儿,不过是奶奶手里的物件罢了,不值当,送了卖了还不是由着奶奶搓扁揉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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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哪里敢,要真把人卖了,潘世谦回来还不找我的麻烦。我就把人留着,好好留在屋里给他看看,让他知道谁才是这院里的大房老婆。”
正说这话,外头李妈妈喊:“找到了找到了,奶奶,在二姨娘的屋里找到的。”
一听这话南怀秀立马精神起来,胡乱往头上簪了簪子起身走出来,立在廊下大声问:“你再说一边,哪儿找到的?”
“回奶奶的话,在二姨娘的屋里找到的。”
二姨娘黄成敏一听着急起来,扭着腰肢上前呵:“胡说八道,怎么会在我屋里找到呢?”
李妈妈道:“哟二姨娘,这话可不敢胡说,当时又不是我一个人看到,千真万确就是从你屋里搜到的。”说罢又看向南怀秀,等着她示下。
这梳子究竟是怎么进入二姨娘屋里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南怀秀终于有了个杀鸡儆猴的机会。
她在廊下走来走去拿捏半天才说:“《齐律》里说,偷盗该用杖刑。我这把羊脂玉的梳子值两匹绢的钱,偷盗一匹绢的财物该杖打七十下,如今价值两匹,论法论理都该打你一百四十下。”
黄成敏一听这话就知道不是开玩笑的,立刻就要辩解,南怀秀指指她冷笑说:“你也别怕,我知道你服侍三爷许久,虽然没有一子半女但也有苦劳。所以呢,就减免你一半刑罚,打七十板子就是了。”
说着就递眼色给李妈妈,李妈妈回首招呼过来两个婆子,上去就要按住黄成敏,黄成敏大惊失色:“你不能打我,我是爷的人,你凭什么打我?!”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南怀秀更是来劲,她冷哼一声说:“看看你多不懂规矩,你当自己是个人,其实不过是三爷暖床的物件罢了,我才是这院里的当家奶奶。你是爷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莫说打你,杀了你也值不了二十两银子。打!”
那几个婆子都是二太太给南怀秀从娘家带来的,自然是偏心于她。当下也不管院里还有干活的小厮在,凶神恶煞地将黄成敏压倒在地,扒下她的裤子就是一阵痛打。一下一下毫不留情,七十杖下去直打得屁股和大腿血肉模糊。
黄成敏初时还在惨叫,后来只能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咽。最后七十下打完,南怀秀也不管她,自去屋里吃茶描花。
这一记下马威搞得院里人心惶惶,没有奶奶的吩咐,黄成敏的两个丫鬟也不敢上去扶她。只由着她在院子当中就这么光着下截,从早上到下午趴在冬天冰凉的青石板地上,来来往往也没人敢说什么。
最后这事传到潘太太那里,潘太太想着这媳妇方才嫁过来,又是背靠国公府,虽有些不像样子但也不好说她什么。思来想去只让自己贴身的妈妈过去转告一声,就说世谦要回来了,让她见好就收。
南怀秀这才“大发慈悲”让人将黄成敏拖死狗一样的拖了回去,却也不让求医问药。
晚上潘世谦回来时倒没有发脾气,盖是因为他下午回来已被母亲喊去屋中嘱咐一番,所以事先知道了这事。潘太太告诫他不要和新媳妇斗气,免得让下人看笑话,他这才按压了心中的不悦没有找南怀秀的麻烦。
晚上他先去看了看黄成敏,见那血肉模糊的下半截也对她失了兴致。
黄成敏气息奄奄要他为自己做主,又求他留下陪陪自己,潘世谦哪里肯依,甩开袖子就跑去了三姨娘的屋子里。
当晚三姨娘屋里是一地碎红满池春水,可怜二姨娘勉强挣扎了四五天竟断了气。二姨娘娘家虽然落魄,可也是正经的庄稼人,听说女儿好好的突然就死了,闹上门来要个说法。
可惜就算黄成敏死的惨,这在潘家眼里也不过是和死了小猫小狗一样的,潘太太懒得过问,南怀秀做主陪了二十两权当丧葬。
这二十两够庄稼人宽宽敞敞过个一年,何况黄成敏是潘家的人,身后事又不需她娘家废事。这下等于钱全进了口袋,因此她娘家拿了钱也就不闹了。
本来这事过去也就罢了,院里的姨娘丫头们都知道了新来的三奶奶的厉害,偏偏三姨娘叶晴倒霉,这节骨眼上居然发现怀了两个月身孕。
虽然说男女还不知道,且是庶出,可这到底是潘世谦的头生子,潘太太还是很高兴的。让人送来不少滋补品不说,还亲自来看了一回儿让她足够体面。
可惜南怀秀偏不能容人,就是今日,趁着白天潘世谦不在,寻了个由头罚三姨娘下跪,还关了院门不许人去通风报信。
三姨娘刚怀胎两月才因二姨娘的事情受了惊吓,正是胎位不稳固的时候。现下大冬天的跪在院子里不说,还不让吃喝,更别说安胎药了。三姨娘跪了足足三个时辰,南怀秀眼看潘世谦快回来了,这才让她起身。
到了下午三姨娘腹痛难忍差人去叫了大夫,大夫还没赶来床上便红了一大片——孩子如南怀秀所愿的没了。
第180章 大闹一场
潘世谦在回去的半道上听到这个消息,一时还没有多大感觉。等赶回府里见到床上殷红一片血这才觉得五雷轰顶,再不多说,直接冲到上房对着南怀秀噼手就是一个耳光。
南怀秀除去两个心腹大患本来心情正好,听说他回来了,正勉强对着镜子挤出一丝愁容,迎出门去想说几句贴心的话扮作贤妻。哪知噼头盖脸差点就吃了平生第一记耳光,所幸向后一逃,巴掌落在了春草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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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啦?!”南怀秀瞄了一眼春草发红发烫的脸质问:“你敢打我?!”
潘世谦赤红着眼说:“打你怎么了?打的就是你!”
“你打女人,还算个男人吗?”
“你打掉了我的孩子还算是我屋里的女人吗?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里有个奶奶的样子?妒妇!”
南怀秀本来还打算装一些贤惠的样子,说几句“妹妹可怜”之类的话。如今被这一巴掌打下来干脆一点遮羞也不要了,扯着嗓子就喊:“我就是要把她肚子里的种打下来怎么样?谁叫你不让我好过,我就让你也尝尝这不好过的滋味!”
潘世谦想不到她说的这样直白,又惊又气,一挥手就砸了案上的花瓶瓷盘,东西哗啦啦碎了一地。他还不解气,指着南怀秀鼻子嚎:“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爷了?”
“倒是你眼里还有没有我,成亲这些日子你来过我屋里几回?我告诉你,我是从国公府嫁过来的大房奶奶,是正经主子!我怕过谁?你不给我面子,我就让你连里子都没有!”
“你……”潘世谦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半天愣是憋不出一句话,气急攻心大概就是他现在这样子。
他是心里恨得紧啊,这就是他娶的正房媳妇,嫁过来一个月打小妾杀幼胎,简直无恶不作。
他举起手又放下手,终于又砸了一顿东西,歇斯底里地将地上的碎片踩个粉碎才骂道:“外头家里都是这个样子,你和那个南怀珂,你们姐妹两真是一路货色!”
南怀秀一听变了颜色,顿时阴阳怪气道:“我当怎么回事,感情是三爷在外头受了气跑我屋里撒野了,斗不过她,单单来寻我的不痛快。有本事你和大哥一样得老爷太太喜欢,跟二哥一块去戍边从军呀?多逞能似的,就在这里大呼小叫。我做错什么了?告诉你,三姨娘本来就是你床上的玩物,生下孩子也还是个玩物,你当她是宝,实际就是棵草。明天我就找人牙子卖了她,卖到妓院去让她做个名正言顺的玩物!”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一个无子的姨娘我还不能拿捏了?”
潘世谦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南怀秀居然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如大哥二哥能干,这是他生平最忌讳的一个话题。好半天他才骂道:“南怀秀,你真是只母老虎!我怎么会娶了你这种货色?!”
南怀秀脸上一红,想起那让她终生蒙羞的一天忍不住说:“我还不愿意嫁你呢,要不是你……你这挨千刀的混蛋……”
对方也气:“我才看不上你,是你自己不知廉耻倒贴我在先。”
“这种事情若不是你……你……”她说着说着委屈不已,干脆把脚一跺,眼泪如决堤的江河一般流个不停。
“哭什么哭,你还委屈了?你把我院里折腾的天翻地覆倒成了我亏待你?”
潘世谦被她哭的心烦意乱,两人三五天就要吵一架,日常争执已成了平常。他不明白过去好好的逍遥日子,到底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幅田地。
在他看来,这就是妻不贤,日子苦呀。
懊丧、烦恼通通袭来,他无力地跌坐在凳子上,双手抱头痛苦不已。仔细想来,就是那一天决定了他此刻混乱的生活,就是那一天,南怀珂生日的那一天。
全都是因为她给他下了药,全都是因为那个毒妇!南家的女儿没一个好东西,他的第一个孩子没了,那个女子休想作壁上观!
他霍然站起就往外头冲去,南怀秀干脆哭的更厉害了:“潘老三,你走,你走了就别再回来!”
新婚燕尔,生活却是一团乱麻。
却说南怀珂那边被潘世谦扰了兴致后,又带了崇礼去陈峰的酒楼吃东西。酒楼的掌柜伙计早都被叮嘱过,但凡她来就要用最好的东西关照。因此掌柜亲自引着她去雅间,好吃好喝伺候一番。
那边陈峰放衙后直接去了酒楼,正好听说她在,兄妹两一起用了些东西,二人带着崇礼一同往回来。
谁曾想晚间回到院里时,荷香连滚带爬上前向南怀珂哭道:“小姐,潘三少爷带着人来砸东西,我们拦都拦不住。呜呜呜。”
小牟小张,知夏隋晓小蝉都跟着南怀珂在外头,院里只剩两个厨娘和几个小女孩,根本挡不住疯狗一样的潘世谦和带来的几个膀大腰圆的护院。
内当家的三太太最先闻风带着人赶了过来。
二太太最近一直称病不肯见人,但鑑于那是自己的女婿,也慢吞吞往这边过来。随后其他几房的太太和一些借住的亲戚也赶了过来,众人瞪眼互看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潘世谦来时,门口小厮以为新姑爷是来见丈母娘的,所以并没有人阻拦。等到潘世谦跑到南怀珂院里一通猛砸大家才回过味,消息往各院传去,二太太来时正赶上潘世谦发完疯。
当时这位姑爷刚上去指责她不会教导女儿,三太太就赶了过来。三太太的脾气虽然不如二太太厉害,但好在她不是当事人,可以心平气和以第三方的角度劝解这件事情。
二太太听说了女儿做的事情后脸色煞白,倒不是因为死了一个姨娘,而是因为担心南怀秀。
女儿弄死了潘家三房的第一个孩子,这样的过失可以说是很大的了,虽然如今潘太太不会说什么,但是年久日长保不齐以后还出点什么事情。秀儿如果再不收敛,将来潘家不再忍耐、数罪併罚这可都是她犯过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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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最近太子屡屡受到言官弹劾,潘家和太子一党也正出于风口浪尖,正是北安伯心烦的时候怀秀居然还不懂得收敛。
“世谦,”二太太吐了口气说:“怀秀还小不懂事,我替她向你说一声抱歉。”
三太太一愣,想着二嫂今日怎的这么客气,这可真不像她惯常的作风。不过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她也完全是为了自己女儿在夫家的处境着想。怀秀当真是被宠坏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天高地厚。
这边正是急赤白脸,那边南怀珂恰好带着崇礼回来了,眼见了这场景便知是潘世谦来闹场来了。
第181章 投鼠忌器
陈峰一见小妹屋里被人这样糟蹋,如何能不动了肝火,怒形于色就要朝潘世谦过去兴师问罪。
潘世谦上一回已经被他打怕,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转念一想怕什么,自己身边还带了两个武师在。于是反而又上前一步,趾高气扬瞪着陈峰,一副“我看你能拿我怎么办”的神情。
三太太一看不好要出事,慌忙上前挡住陈峰沖他摇头,希望他顾全大局不要将失态再扩大化。一边又急切地望向南怀珂——谁不知道这二人自成一党,陈峰只听得进她的话。
南怀珂顾着三太太的面子上前拉了拉陈峰的衣袖,这就算劝过了,果然陈峰停了脚步没有再朝潘世谦过去。
三太太感激道:“珂儿,我这就让人去把你屋子收拾了。”
“不必了三婶,”南怀珂说:“我看他也砸的差不多了,不急在这一时。”见潘世谦瞪着自己,她却是不语。
她也生气,但是像潘老三这样撒泼并不能解决问题。
“南怀珂,你害我折了一个孩子!”
从初时的疑惑到恍然大悟,她只花了转瞬之间的功夫。潘世谦会这么说,看来是南怀秀在兴风作浪,将他的内院掀得天翻地覆。这很好啊,她本来就想要这个结果,可惜不能亲自过去看场好戏,潘世谦到自己送上门来宣传她的战果。
她好整以暇地问:“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的孩子与我何干?”
“三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才两个月……她……”
这下南怀珂就更加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她本来还以为南怀秀嫁过去的日子会很不好过,想不到那几个姨娘却反而被她制服。
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前世她就是不懂得这个道理,一心想要以诚待人。殊不知世上有的人天生就是坏种和白眼狼永远也餵不熟,所以后来她才落到由得那几个女人欺凌的地步。
如今她人在南家的大宅内,潘家那几个姨娘她是鞭长莫及,可是还有心胸狭窄的南怀秀在呢。
南怀珂云淡风轻地问:“怎么,大姐没有照顾好她吗?”
“你说呢?”
“妻子是你的,你管不住她关我什么事呢?要恼也该去找我二婶,和我又不相干。”
“你自己心里清楚,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娶那个货色?”潘世谦咬牙切齿,二太太在一旁脸色难看到极点。当着这么多家人和下人的面,潘世谦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二房。
“世谦,”她实在忍不住开口:“秀儿已经是你的妻子,她哪里不好你和我说,我会教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说话也该注意分寸。”
“她身为潘家的三少奶奶,自己都这样不自尊自爱我还要怎么对她?母亲若真能教好她,也不至于她今天干出这样丧良心的事情。”
二太太被人指着鼻子这样训话,真是前所未有的难堪,可是她完全不占理儿,一时之间根本说不上话。
潘世谦说完又瞪向南怀珂骂:“都是因为你,你把我好好的日子全都毁了。”说着就要冲过来找麻烦——也未必是要动手,只是吓唬她一下。
可是陈峰已经更快一步挡到南怀珂面前。
潘世谦的两个护院唯恐主子吃亏立刻围了上来,才要动手把陈峰挪开,刚一出手就听两声闷哼,两个护卫已经被身手更敏捷灵活的陈峰打飞出去。
陈峰自懂事起,在海疆就没有离开过刀枪棍棒,他的身手更趋向于迅雷不及掩耳地杀人,根本不是普通武师可以比拟。他冷眼看向潘世谦,在场没有人怀疑,如果潘世谦再敢靠近南怀珂,陈峰会打得他哭爹喊娘。
潘世谦见自己一点好也讨不到,顿时气焰灭下一半,又一想南怀珂屋里让他砸了个稀巴烂,总好过一点气也不撒,故而竟生生将怒气撤了一半。
“南怀珂算你走运,你老爹养了条好狗给你,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慢着!”南怀珂却喊住他:“潘老三,你把我这糟蹋成这个样子就想一走了之?”
潘世谦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心虚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她看着他的眼神让他觉得毛骨悚然,不过最后南怀珂却只说让他等着,等她清理出了损失的东西,会将单据送到他府上向他要帐。
只是这样吗?潘世谦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据他这一年来的感受来看,她并不是这么好相与的人。不过她好像又是认真的,这样一来,潘世谦反而得寸进尺:“砸了就砸了,我凭什么要赔?”
真是不懂得就坡下驴的人,南怀珂冷笑说:“不赔也行,等我将这事告诉太后、告诉皇上,看看是太后先让你们潘家不痛快,还是皇上要你们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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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么点本事,告状?!”
“是啊,我一个小女子就这点本事,所以才要请太后和皇上做主。让他们看看你们潘家的儿子是何等嚣张,你们这样的德行的人家又是凭什么辅佐太子的。”
这话已经把厉害关系说的很明白了,潘世谦再蠢也知道不能给父亲和太子添堵,难得对方不会深究,银子就可以摆平的事情照做就是。
然而气势上不能输,潘世谦咽了口口水,努力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说:“行,没有什么是我赔不起的,你尽管算就是,就当我施捨你。”说罢才大摇大摆离去,连招呼都不和自己的老丈母娘打。
三太太左右为难,思来想去还是侄女儿的事情要紧:“珂儿,你看这几个丫头都吓坏了,还是我让人来打扫一下吧。”
南怀珂看看吓得屁滚尿流的荷香等人,默默点了点头,陈峰在一旁问水仙:“怎么还少了个丫鬟,翠浓呢?怎么没看见她?”
“翠浓在屋子里。”水仙指指上屋:“当时她进去拦阻,我去外边寻人。呀,她怎么还没出来呢。”
南怀珂将崇礼交给知夏,自己和陈峰进到屋里。只见琉璃瓶玛瑙碗青花瓷碎了一地,连案几都被砸翻在地。
留在家里的翠浓为了阻止他们,居然被打的头破血流,此刻吓得跌坐在地欲哭无泪,一脸呆滞。
这样撒泼的人,她从前在宫里还是从来也没有见过的,谁敢在太后宫里撒泼啊!
第182章 踩踏底线
“翠浓!”兄妹两一块进屋,里里外外分头看了一圈,陈峰率先在里屋找到了胆战心惊的翠浓。
可怜小丫头哭得梨花带雨,蹲在角落吓得魂飞魄散。
“峰少爷。”一见自家人来了,翠浓哭得更加伤心。
陈峰上前扶起她查看伤口,好在伤口是在额发边还不至于破相。血隔着她的眼睛一直流到下巴,头发黏着血迹挂在耳边,整个人都是可怜兮兮。
“峰少爷、小姐,”一见二人,翠浓终于绷不住了,再不强装坚强,滚滚泪珠扑簌簌往下直落:“潘少爷他们……奴婢真是拦不住,奴婢有愧……”
陈峰道:“别害怕,你瞧,他们都被你家小姐赶跑了。”
“不哭不哭,我回来了,你做的很好,是我让你受委屈。”见她如此害怕,南怀珂也大感心痛,招过小牟让他带着翠浓先出去处理伤口:“上外边去请个大夫来,我方才见荷香水仙的手上也磕破了,都看一看把药上了。”
“是。”
小牟扶着人出去了,南怀珂踩着碎片往里屋一路走去。望着一地稀烂,不单单是她和陈峰,这个院子里任何人的愤怒都是无以言表的。
里屋也没有幸免,榻上的梅花式小几翻到在地,白瓷瓶摔的粉碎,缠丝白玛瑙碟子已经碎得看不出原样,琉璃花瓶粉身碎骨。
看来潘世谦的确是恨透她了。
跟着二人进来的二太太环视周围的狼藉,迟疑了一下说:“珂儿,今天的事……二婶替世谦向你说一声抱歉。”
虽然百般不情愿,可是二太太仍旧要说这么一句话。如果南怀珂真向太后告状,这事细究到最后还是怀秀惹出的事端,为了女儿她仍不得不忍一时之屈。
南怀珂也明白她的意思。
“二婶请回去吧,我不会答应你什么,这事究竟怎么做全看我的心情。”
“珂儿你……”二太太差一点就要急赤白脸,转念一下终究没有意思,因此忍下一口气说:“请你体量我一个做母亲的心情,过去种种就不要再计较。”
南怀珂觉得可笑,崇礼险些就死了,差一点她也要死在羁侯所里,二太太居然要她既往不咎,说的真是轻巧。
当他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根本不会去管弱者的死活;可是一旦他们落了下风,就要急着证明自己有多可怜有多不易,旁人哪怕一点点的报复在他们眼里,都是落井下石不仁不义的。
只要你不答应他们的诉求,你就是恶人,就罪该万死。她早就已经看透了这种人,也不准备卖他们任何面子。
“二婶与其在这里和我磨蹭,还不如回去好好规劝大姐。潘世谦的为人你我都很清楚,如今一两个姨太太算什么,将来还会有四个、五个,且不说他在青楼里认识的那些相好。大姐若是连眼下这两个都容不下,这日子恐怕难熬。
要是过不下去原是可以和离,只是大姐如今的名声,和离后再想嫁个好人家就难了。不过若真如此没有关系,我们国公府也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二婶请回。”
她说的轻巧,听在二太太而里却字字扎心。老爷绝对不会同意和离,如果秀儿嫁给潘世谦都能离了,那老爷宁可打死她也不会让她回来的。
然而南怀珂更加清楚的是,潘世谦是绝对不会和离也不会休妻的。倘若他终于觉得受不了南怀秀了,他反而会更加牢牢让她留在潘家,折磨她报复她,断然不会让她逃离自己的手掌心。
这就是潘家一脉相承的阴狠手段,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二太太见她不肯松口,料想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
怀秀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在潘家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潘夫人可以容忍一次两次,但决不能容忍三次四次。她现在还可以仗着新妇的面子耀武扬威,以后却不能永远如此。潘家的主母归根结底是潘夫人,怀秀打掉三姨娘的孩子这件事做的真是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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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怀秀也有看起来合乎逻辑的情由。
南家的男人是没有小妾的,不管夫妻之间的感情是举案齐眉也好、相敬如宾也罢,夫妻之间绝没有第三个人。从小耳濡目染这种生活方式的女儿,自然很难接受成年出嫁后,夫君三妻四妾的生活。
怪只怪怀秀一时大意,居然和潘老三扯到了一起。
二太太到现在也想不明便究竟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两人怎么会躺在一张床上。可是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女儿未来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见南怀珂不肯松口,她只能狠狠咬咬牙暂且离开。作为一个母亲,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她必须亲自去一趟潘家,试探一下潘夫人的口风。
怀秀啊怀秀,真是太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了,二太太不由的怀疑,也许自己真的是将她宠得太过宠坏了。
等到二太太离开,知夏进来说:“大夫请来了,小姐先去偏厢休息,这里奴婢来打扫。”
“地上碎片太多你不必动手,三婶会着人来处理的,你就在一旁记下损失的东西,要细细的记,多多的报,明日让小牟他们去潘家要帐。他们是太后宫里出来的人,潘家不敢怠慢。”
这次非要潘家好好大出一笔钱不可,潘世谦砸的可不止是她的家当,而是胆大包天砸到了她的脸上。
“是。”
小蝉将之前她养病时住的屋子又收拾了出来,夜里南怀珂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
潘世谦今天一连挑衅了她两次,最后这一次竟敢上门来打砸,这已经严重触及到了她的底线。如果当时崇礼在呢,他该吓成什么样子?潘世谦这烈火性子,将来若让他逮到机会又会不会对崇礼动手?
那个蠢货已然把所有的不幸都怪罪到了她的头上,今天只是一次试探,如果没有做出有力的反击重创对方,她往后还将不断面对潘世谦带来的各种麻烦。
她不想将拳头直接打在潘世谦的身上,那样太便宜他了,他之所以如今还没有闯下更大的祸事,完全是因为有他那个大哥在一旁劝诫的关系。
这兄弟两个,一个人皮狼心,一个猪狗不如,纵恶做恶的都是他们,该狠狠让他们长点记性了。
第183章 兄弟龃龉
却说当时潘世谦出得国公府的门往回去,刚回到家就遇到了在门口焦急等他的大哥。一见他居然是带了护院出去的,潘世卿上前就问:“你又去哪寻衅滋事了?”
潘世谦甩开他的膀子咕哝一句“要你管”。
“我不管你,你今天在酒楼就要更丢人了。”
“你们这么怕她干什么?老是让我忍忍忍,我要忍到什么时候去?”
“你,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能不能长进一些!?”
这做哥哥的真是气到无可奈何,这个傻弟弟从来让他不省心。从小开始,父亲忙于朝务、母亲忙于内宅俗务,自己是把这个弟弟摔在裤腰带上看顾大的,因此对他比同胞二弟更加亲厚。
上次庙会上的乱子已经让他追悔莫及,想着将来一定要脚踏实地弥补过错,然而三弟一点都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当真叫他寒心。
可是换一个角度在潘世谦看来,为了头先南怀秀说他不如大哥二哥那句话,他本来就在气头上,此时大哥居然又在这样指责他,更叫他忍无可忍。
“大哥教训得是,我没脑子我是蠢的,比不得你和二哥,一个能文一个能武。谁不夸你们两个,从小到大,你们两个把潘家的好全占齐了,我就是多余的那个!连母亲怀我的时候都一心是想要个妹妹的,却偏偏弄了我这个带把的扫兴!”
“世谦,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在你们眼里,连庶出的都比我强一些,母亲疼瑞佳都比疼我多。小时候宫里赏下来的樱桃,我只能吃几颗,你和二哥却每人分了一小碟,美其名曰小儿法当取小者;瑞佳的窗屉子上是用软烟罗糊的,我的就是普通纸窗,连你和二哥用的都比我强一些……这些种种数不胜数,反正我就是多余的那一个,格格不入的那个!”
潘世卿张口结舌答不上话,这些话三弟从前从来未曾说过,而他也不知道,原来三弟心里有这么多的不满和怨怼。成天到晚的,他只以为三弟心大看得开,却不知道一点一滴他都闷在心里。
他和二弟出生的时候祖父还在世,因此父亲多少有些时间多关心这两个儿子。而三弟出生的时候祖父刚刚去世,那时母亲也愈加忙了起来。父母将三弟的事情都交给了他,长兄如父,他也一直觉得自己做的很好。
现在想来,他对这个三弟更多的是耳提面命,真正在生活上、心里上的关心却是不多。潘世卿在意更多的是家族的荣誉,在他眼中,只要三弟不闯祸惹事就可以了,其他的他却是上心颇少。
他嘆了口气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十语九中未必称奇,一语不中愆尤骈集;十谋九成未必归功,一谋不成訾议丛兴。所以我是想要你戒骄戒躁,千万不要弄巧成拙。”
“我已然是这样一个人,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我只要你别再闯祸,好好在家过日子。”
“家里摆了那么个母老虎,大哥觉得我的日子能好过的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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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世卿摇头说:“这事本就是你的不是,新婚燕尔你不在正房奶奶屋里待着,总往姨娘屋里跑算怎么回事?你再不喜欢三弟妹,她好歹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再怎么样也不能怠慢了。”
潘世谦不信服道:“我怠慢她?她的名声都坏成那样了我还把她娶回来,他们家该烧高香了才是。”
潘世卿恼道:“别再说这话,但凡你知道些礼义廉耻,怎么和她走到今天这步?”
“我早说了这件事是南怀珂设计我的,是她给我下药才会引得我失态。否则南怀秀?我还看不上!”
“你总说是别人给你下药,你自己又做过什么?”
“我做了什么?”
“还不是你自己和南怀珂结怨在先?”
“左右都是我的错。”
“难道你没错?”
“早晚我非弄死她。”
“太子正在风口浪尖,潘家只恨不能帮忙,你敢再闯祸小心父亲扒了你的皮!”
话说至此,潘世谦两眼一瞪既不服气又不说话。潘世卿并不是故意要对他说重话,三弟方才一席话让他忽然心生愧疚,可是他这样闹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先安稳度过眼前的坎才有心思谈及其他。
年纪此处,他的语气不再严厉:“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总是我的弟弟,我也不乐意见你委屈。对付南怀珂的事以后慢慢再做打算,你回去好好过日子,切莫再闹出事端。”
潘世谦还是听大哥话,既然言尽于此,他实在不好再无理取闹,当下只好回了自己院里。
到了院中听说南怀秀屋里已经上了饭,他便知她根本没把死了一个孩子的事放在心上,又觉得此时再闹也没意思,便自己去看了三姨娘一回,宿在四姨娘那了。
且不说潘世谦怎么样子,近月倒是太子连连受挫。
先是河患再是旷朝,然后又是收买医官。最后这点和行贿没有两样,河患之事就是因为刺史贪污,太子居然又敢再犯。人常说勿以恶小而为之,何况这摆明了就是欺君,皇帝不满可想而知。
责备的敕书连下两道,太子郁闷之情溢于言表。为了讨好父皇,他自请去三皇子府中清点核查捐赠的物资,却不料皇帝已经将这项差事默认给了八弟。
倒不是说皇帝主动要将这一项交给萧砚,而是萧砚本身就依附于三皇子,自觉自发地去替三哥分担一些事情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不过皇帝还是赞许有加,破天荒地把他召去御书房夸赞了几句。
太子更加颓丧,连一向不得宠的老八都能得父皇之心,自己居然在这关键的时候居于人后。
太子妃并不能在这一项上对他有所帮助,只能在别的方面努力。为了哄他高兴花了不少心思,歌姬舞娘一个也没少往家领,奈何太子就是不肯对她笑一笑。
说来可怜,外头无限风光的太子妃到了东宫里头,也不过是个要忍受夫君心无定性的无奈妻子。
今天太子宿在这个宝林那里,明晚住在那个婕妤处,又有昭仪庶妃一堆,轮到夫君属于她的时候所剩无几。莫说成为夫君心中唯一,就是占据一成的地方也难,饶是如此,作为主母,大大小小的事又不得不劳心劳力打点着。
所幸太子妃的生辰就要到了,她便打算在东宫大宴宾客,让夫君好好高兴一下。
第184章 意在沛公
东宫顾名思义建于皇城东侧,全宫模拟皇帝宫禁,府内官阶明确,俨然一个完整的小朝廷。
太子东宫花园内石阶石桥纵横交错,林路婉转溪水九折,并造有石泉喷水。另铸造宝炉镂刻怪兽神鸟于其上,其间镶嵌砗磲珊瑚不计其数。总之一国储君之风,令人称羡。
太子妃之宴,京中贵戚显宦之女眷无不往贺。野味河鲜琳琅满目,舞姬乐手助兴不衰。时值冬日又是阴天,殿内殿外都点着灯火加以照明。
“哎呀好香呀,”席间有人夸赞:“怎么这么好闻,像是兰花,这时节哪里来的味道?”
“是灯油的味道,太子妃娘娘别具匠心在灯油中加了香料,所以青铜灯盏里会散发出灯火香味。”
“真是别致。”
远处太子正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酒杯、口里嚼着鹿肉,醉醺醺地在观赏歌舞。
连日来压力重重令他心生倦怠,怨望之余万种愁思一时竟难排遣,加以酒入愁肠,三杯亦醉。
太子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个生辰她本不欲铺张浪费,此情此景完全是为了哄太子高兴而做,可是显然,太子丝毫不能领受她的好意。
她心中惆怅,起身往园中去散心,没走几步就听远处叽叽喳喳的声音响个没完。沿着蜿蜒溪水行至石桥,只见几名赴宴的小姐们正在桥上看溪中游鱼,一时间嘻嘻哈哈的声音婉转动听、悦耳动人。
她心中感慨万千,想到自己未出阁时也是这样明媚动人,成日里怡然自得无忧无虑,哪像如今终日忧心寝食难安。
当年听闻自己将要嫁给太子,她心中也是万般欣喜的,一国储君,天下哪个女子不想嫁呢?那时她想着以自己的才情,未来必定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却从未细想太子府中美姬如云,自己究竟能够分得多少恩宠。
事实总是比幻想来得残酷,要说美貌,府中比她高者多如牛毛;要论才情,阮侧妃顾修仪都不在她之下;要说万般春情柔媚放浪,碍于身份她更不可能施展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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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比别人更好,相反因为要承担起正妻的职责,在太子面前她显得比寻常姬妾更加无趣。
太子妃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气,越看那些明媚得像鲜花的姑娘们就越觉得刺眼。她悄没声绕了过去,到了溪水尽头那边,就见一个面薄腰纤容貌淡雅的女子,正裊裊婷婷坐在栏杆边像是正在等人。
正是南家三小姐南怀贞。
太子素来喜欢容貌秀丽如雪的女子,夫君心仪怀贞,这一点太子妃早就已经知晓。只是碍于府中早有许多姬妾,怀贞又是国公府的女儿,太子再纳她过门屈居人下她未必愿意。因此他每每总是亲近她说说话,却并不敢有实质的追求举动。
此时她已经看见了太子妃,连忙起身迤迤然行了个礼,南怀贞一笑,嘴角下两个梨涡甜美可人。太子妃心里嘆了口气,想到自己被府内诸事折磨,这两年每每照着镜子都觉得显老不少,心里就没了兴致。
她强打精神笑容满面的迎上去问:“怀贞,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娘娘,我不是一个人呢,方才我和大姐在这里说话,此刻她去更衣了,刚走一会儿,我就在这等她。”这几年太子府和潘家走的近,潘家又和南家走的近,因此太子妃和怀贞怀秀也是相熟的。
“哦,怀秀也来了呀。”
“是。”
“是和潘家三公子一起来的吗?”
“是呀,姐夫来了,潘家大公子也来了。”
“我听闻她和你姐夫相处得并不太融洽。不知近来可好些了?”
怀贞听此面上露出遗憾之色说:“想不到娘娘也听说了,让太子妃娘娘见笑了。”
“我知道他们两个都是急性子的人,一时难以相处也是有的,只是夫妻间更重要的是磨合,过个半年也就好了。”
若是半年之后还不好呢?怀贞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听说最近潘世谦又抬举了两个丫鬟做姨娘,这是存心要和大姐对着干吶。怀秀气的跑回来哭诉了几次,可是二太太又能怎么样呢,说破天去这事潘世谦也没理亏呀。何况说到底,仿佛还是怀秀错的更多一些。
太子妃见她面色有些哀愁,不免劝道:“我晓得你担心你姐姐,不过夫妻本来就是这样,合得来呢那就最好,合不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你该劝劝怀秀,大家相敬如宾就是最好,没必要非要谁让着谁,互相退一步也就是了。”
“这我都知道,”怀贞忍不住说:“只是真要做到总是难的。”
太子妃不以为意:“这就是她的不是了,只要夫君高兴,多纳几个姨娘也没什么的。”她说完这话心中一动,看着南怀贞姣好的脸庞心中思绪万千,半日说:“这里太凉了,我们去前头亭子里等吧。”
怀贞怕怀秀回来寻不得她,太子妃却道:“我且带你避避寒风,让你的侍女留在这里等着她就是。”
南怀贞想着也好,喝了酒再吹风本来就易得病,不如去亭内小歇片刻。于是留下自己的侍女便和太子妃同去。
却说这亭子原来是盖在水上的,四周俱是游廊曲栏也是别致,且四面有雕镂装饰的窗户,天凉时关上俨然一间小屋,十分挡风保暖。亭内宽榻屏风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在这饮茶作乐也别有一番风情。
二人说了会儿针绣的话题仍不见南怀秀过来,怀贞恐姐姐喝了酒别是在哪扭了摔了,说话间就要去寻。
太子妃按住她坐下,自己起身说:“你且坐着,今日我是主你是客,没有叫你劳动的道理的。你等着,我去替你寻你姐姐,保不齐是在哪遇见熟人耽搁了。”
盛情难却,怀贞应下。
于是乎太子妃带着自己的三个侍女往外去了,到得门外留了一个在门口说:“你在这守着,除了太子殿下之外,不要再让人靠近。”又对另一个说:“你去找怀贞小姐的那个侍女,引她去别的地方。”
安排妥当,她走了两步像是有些迟疑,回头看看亭子又低头想了一下,终于还是毫不犹疑地往宴席的方向回去了。
第185章 九折溪旁
东宫舞姬个个身材苗条,肌如凝脂腰似春柳,就算不是国色天香却也称得上妖艷妩媚。
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看到这些天仙般的美女个个都为之倾倒不亦乐乎,真可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众人闻着灯香、酒香,皆欢畅喝得酩酊大醉。
太子妃回来时太子已然酒酣眼花,她挪动住碎步上前挨到他身边小声说:“殿下,臣妾在园中长溪亭为你准备了一份惊喜,请殿下移驾一观。”
“长溪亭?什么东西这样神神秘秘?”
“殿下随我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见她说的这样神秘,太子本就对宴会有些意兴阑珊,当下便同意邀请,披上大氅,夫妻二人一同朝园子里去。满园里绣带飘摇,冬花凌霜而开,溪流九折,踏雪脆响,太子酒醉眼花看之觉得甚美。
一路上二人相对无言,太子妃几次开口试着起个话头,都被太子冷冷浇灭了热情。
“这场宴会殿下可还满意?今日的舞曲臣妾督促乐班和舞姬提前排练了一个月,想来殿下应该喜欢。”
“也就如此,和往常的也没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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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又温柔地问:“那菜色可还合殿下的胃口?”
“嗯。”太子只觉得烦躁,一点也不想在这些家常的问题上绕口。
这样冷淡的回答,太子妃脸上都快挂不住了,强忍着想哭的冲动,太子妃最后又试着问:“殿下冷不冷,要不要添件衣服?”
“不必。”
她本来还是犹豫的,如果太子多和她说些话也许她就改了主意了,如今眼瞧着要讨好他已然是没有其它办法了。妻子做到这一步,不能说是不心酸的。
身为显贵人家的女人,自己的夫君宠爱谁都可以,任何时候她都可以装作大度不在意的样子,可是真的把女人送到夫君面前去,她这还是头一回。
反正方才看怀贞两颊通红也是吃多了酒的样子,太子又喝得这样醉醺醺,将来计较起来,就说是二人醉酒情不自禁好了。
太子妃想得很好很简单,到那时怀贞是不想嫁也得嫁过来,想来太子得偿所愿也会高兴。何况南家应该也会乐意,两个女儿一个嫁去国伯府一个嫁到太子府,这样的联盟不是更加强而有力吗?怀贞若是不高兴,等她嫁入东宫自己再好好补偿她就是了。
这样想着,到了长溪停处太子妃煞住脚步说:“亭中有殿下朝思暮想的东西,殿下请去看一看吧,臣妾在这侯着。”
太子疑惑,只身往前走去,推开门进去。但见四下门窗紧闭,阴天无力的光线穿过窗户纸投射进来,暗影灰亮中,有一个美人正半背对着他而坐。
此刻她像是有些等久了正昏昏欲睡,一手撑在案几上、纤纤细手托着香腮,露出的小半脸清秀典雅,和着昏幽的光晕恍若仙女下凡。太子有些眼花,揉了揉眼睛眯眼看,觉得这是好像是怀贞。
都说这酒是壮胆药,也说这酒是催情药。太子本就已醉,此刻忍不住悄声走上前去,闻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已然心旷神怡不能自持。
却说太子妃留在外头瞧了一会儿,眼见没有大碍便打算往回去。
走不了几步就见前头来了一堆人,她心里一跳,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大冷天的不好好在席上吃酒怎么都跑了出来?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长溪亭,赶紧上前几步问众人所谓何事。
人堆里潘世卿笑着说:“娘娘没听说吗,席间有人说眼见一对仙鹤落在了园中长溪亭附近,所以大家都想亲眼看上一看。”
这仙鹤是一鸟之下万鸟之上,如此特别正像身为储君的太子,莫不是天降祥瑞?众人都想一睹奇景,因此结伴而来。
太子妃一听瞬间就懵了,她方才一直在这只离开了一小会,根本没有看到什么所谓的仙鹤奇景。何况仙鹤冬日都迁去南方过冬,此刻又怎么会降临到这,这样不着边际的谣言是谁在宴会上传播的?
更要命的是,太子和南怀贞就在长溪亭中,这一下这么多人过去,保不齐要闹出什么乱子。
太子妃看了看站在潘世卿一旁的潘老三,想到半年前南怀秀和潘世谦的事情,二人在那南二小姐的生日宴上丑态毕现。若是太子此刻也出了这种事,岂不是成了天下的笑话,皇帝岂能容忍?
必须得把人都遣走才行!
众人四下张望都在寻找仙鹤,越走就越接近长溪亭。太子妃眼见不妙刚要发话引开众人,就听身后长溪亭内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随后是“救命”声和叫骂声。
众人都是一惊。
“什么声音?”
“怎么有求救声?”
“好像是女子的声音?莫不是有人借酒行凶?!”
人群里潘世谦也是一愣,这声音听着怎么有些耳熟呢?他刚想起来些什么,身边大哥就狠狠拍了他背一下道:“蠢了?是弟妹!”说话间已经朝着长溪亭沖了过去。
他赶上前一脚踢开门,就见一个衣着锦绣的男子拉着怀秀不放,怀秀一张脸吓得都快变形了,一见了他忙就喊:“大哥救我!”
潘世卿想都没想,冲上去扑住那个男子就是一顿老拳,又闻着他身上酒味甚重,知道必是哪个客人酒后失态想要轻薄弟妹。
在东宫宴会上动手确实不妥,可是若是他不立刻动手,旁人怕会以为是男女在此苟且。孰轻孰重他在转瞬间就想明白了。
潘家可不能再因为这个三弟媳丢脸了,既然她嫁过来了潘家那就是潘家脸面的一部分。如今这事不管究竟是怎么发生的都好,必须在第一时间对外明确表现出一个信号,那就是三弟妹是被人非礼轻薄的,她是受害者。
那被打的人许是怕丢人还是怎么的,只是抱着头蹲在地上不吭声,潘世卿更是往死里下力气揍。三五下拳后,那人实在忍不住“哎哟”喊了声疼,外头太子妃冲进来嚷:“别打了,不许打!”
潘世卿仍不住手。
太子妃急的大喊:“潘大公子,不得无礼!这是太子殿下!”
什么?太子?
潘世卿立即住了手,此刻潘世谦也已经跟了进来,一见榻上的南怀秀衣衫不整的样子,顿觉得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
第186章 长溪亭中
南怀秀哭得梨花带雨,性子再彪悍的美人此时此刻都受不住这样的惊吓,一见丈夫过来,她立刻就贴上来想要寻求保护,哪里知道这时外头的宾客也涌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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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衣服早就被太子扯破了,露出半截雪藕一样的膀子和胸狼狈至极,哪里还有一点庄重可言。眼见这么多人过来,南怀秀尖叫一声连忙躲到角落去,七手八脚整理衣服,努力遮住露出的肩膀和半截雪胸。
这回真是丢人丢大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更衣后出来找怀贞,遇到一个小丫鬟说怀贞丢了帕子正去找着,请她到长溪亭中小坐片刻等她回来。南怀秀瞧她眼生,想着应该是东宫的丫鬟也未多想,况且外头又冷,因此便答应了去了。
左等右等不见妹妹来,她本来就吃饱了酒菜正犯困,因此便撑着脑袋小寐片刻,想等醒了酒要是怀贞还不来便先回去。
谁知才睡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人摸上她的胳膊,还未叫出声那人就一把将她揉到怀里。等她好不容易喊了几声救命眼见有人来搭救,却不想居然还引来了这么一大波人。
南怀秀脑袋里嗡嗡嗡乱作一团,整个人缩在一旁不知所措只会垂泪。
太子妃都把话说出来了,太子便也无所谓再躲藏,当即直起身对着潘世卿怒道:“还不把你的脏手挪开?!”
这回潘世卿愣住了,轻薄弟妹的人怎么会是太子?
太子妃也愣住了,她领进来的人明明是南怀贞,怎么狸猫换太子成了南怀秀?本来是想讨好一下夫君引逗他开心的,现在根本就是闯下了弥天大祸。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了,门口那个侍女呢,她临走时明明把人留下看着的,怎么会不见了?方才来的匆忙没有注意,现在仔细回忆一下实在太奇怪了,侍女绝对不可能枉顾她的命令擅自离开。
那么是谁放走了南怀贞又引来了南怀秀?
换句话说,放走南怀贞的人早就看清了她的一举一动,而且也全然洞悉了她的心思。这样可悲的心思居然被人发现了,而她全然不知道对方是谁。
太子妃打了寒蝉,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又看向向太子,见他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便立刻低下头不敢言语。
潘世卿问:“太子殿下,这是我三弟的妻子,你这样做算是什么?”
太子轻薄臣子的妻子简直不成体统,何况这么多人都看到了,还被当众打了一顿。看着众人猎奇的目光太子反而气上心头,借着酒力拧着一股劲说:“你算什么东西,我碰了就是碰了,哪轮得到你说话?”
“殿下,”潘世卿怒道:“殿下即是承认自己女了吗?”
太子一想方才那话也不太对,立即改口说:“什么女,我不过是和潘三奶奶说几句话,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说着就要往外头走,赶紧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潘世卿却不肯善罢甘休,这事情若是不说清楚,南怀秀就成了和人勾勾搭搭的,潘家怎么吃得消这种事情。因此他横跨一步拦住太子,非要讨个说法。
他是想着潘家的面子,太子却也是想着自己的面子。眼见他不识抬举居然胆敢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太子斥责道:“大胆,你敢阻拦本太子的去路?!”
“殿下,治国使众莫如法,禁淫止暴莫如刑,你身为一国储君却带头示坏,这样如何能够服众?”
“潘世卿,你还上纲上线?”对方这样当众给他难堪,太子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他情急之下指着哭哭啼啼的南怀秀说:“你怎么不去问问她,也许是她勾引我在先。”
“我没有,我没有!”南怀秀哭得差点背过气去,一听这话更是心急如焚。
一旁潘世谦指着她骂:“你给我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潘世卿问:“三弟妹别怕,我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怀秀抹了把泪,将方才的遭遇说了一通。
潘世谦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他对这个女人简直是忍无可忍,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他恨不得当场就将她痛打一顿。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众人眼里他这顶绿帽都是戴定了!一想到这,他根本不敢转身去看众人的眼神。
潘世卿板着脸对太子说:“殿下莫要信口雌黄,我三弟妹绝不是你口中那样的人。”
太子冷笑一声说:“不是这样的人?她和你弟弟婚前那点事京城谁人不知道、谁人不晓,她若不是这样的人,这天底下就没有道理可说了。”
“殿下,我弟妹方才叫救命是人人都听见的事情,殿下再要怎么胡说都不能掩盖这个事实。这么多人都是人证,谁都知道是有人强迫她的。”
太子一愣,没想到原来大家都听见了。这么多人,这要是传到父皇那里……
不,这事已经不可控制了,父皇震怒已是必然。全怪这个潘世卿,他打了自己一顿不算,还在这里纠缠不休让他更加难堪。
太子摸了摸脖子上被打淤青的地方,恶狠狠地瞪着他说:“这事没必要现在说个没完,你——”
“殿下,你欠我三弟妹一个道歉。”
只要一个道歉这事就是坐实了,潘世卿打得好算盘,太子却也不傻。
“我没什么要道歉的,是她自己不检点。”
“大姐!”话音刚落,南怀贞从人群里挤了进来,她脱下自己的袍子给怀秀披上,一边红着眼圈问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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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一瞧她从外面进来,实在忍不住心头的疑惑连忙就问:“怀贞,你去哪了?”
“我陪人去找帕子了呀。”
太子妃有些傻眼,怎么还真是去找帕子了?她又忙问:“你和谁一起去的?”谁带走的怀贞,谁就是那个故意坏她好事的人。
“我是和二姐一起去的。”
南怀珂?太子妃茫然回头向人群里看去,南怀珂是跟着怀贞一起进来的,此刻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切。
二人视线交错,太子妃看见她冲着自己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这笑容带着寒意带着得意,带着一息洞若观火的从容,刺得太子妃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背上密密麻麻出了一身冷汗。
第188章 是敌是友
太子妃头皮发麻,南怀珂的刁钻之名她是听说过的,怎么会让她发现了端倪呢?她发现了自己的想法了?
但是对方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安静地站在那边看着众人。
怀贞怀秀两人生得这么相像,太子又醉得两眼朦胧,在暗室内会认错并不奇怪。
太子望了南怀贞一眼,心里却带了点不快,他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只清楚的知道一点自己被仙人跳了。而这一切的参与者有这对南家姐妹,潘家那两兄弟——还有他自己的妻子。
尽管和太子妃的感情始终平淡,可是他很明白自己的妻子是不会害他的,所以眼前的一切让他更加茫然无助,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难堪的地方。
“太子殿下!”潘世卿仍然不依不饶,南怀秀狼狈成这个样子,要是让太子就怎么走了这算什么?有理都说不清了,必须当场结下一个明确的说法。
潘世谦站在一旁看着大哥咄咄逼人的样子,竟感觉有些不知所错。
大哥待人接物一向是谦和有礼的,今日这样一反常态让他多少有些意外。虽然事关潘家的面子,但依照两家的交情,这事更应该私下解决比较好,现在的情形反而是有些闹僵了。
潘世卿却不是这样想的,前几日教训三弟时,三弟说的那一番话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想到这个几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原来对自己有那些怨愤,心里就像针扎一样难受,他想要尽可能的弥补这种裂痕。今日三弟妹受辱便是三弟受辱,作为大哥,6自然要挺身而出绝无二话。
太子不胜其扰,他厌烦地瞪着潘世卿,就像在看一个一心要将自己拉下水底的水鬼。这个潘世卿较真起来,当真是比他那个弟弟难缠多了。
好坏他和潘家还是盟友,对方居然这样不给自己面子,真是罪该万死。
太子心中恼火恨不得当下要他好看,仔细想了一想,决定还是先摆脱了眼下的困境,以后再慢慢整治对方。
“行了行了,”他挥挥手随口说:“是我吃多了酒一时眼花,将你弟媳错认成了我府上的歌姬。这总行了吧?”
总算讨到一个说法,这话总好过没有,潘世卿放下了手臂退开。太子冷哼一声整整衣服,众人默默让开一条路由他出去。
太子一走,宾客们都坐不住了,蠢蠢欲动就要议论起来。可是碍于潘家人在场,又不好大肆议论,只好一边尴尬得往外退,一边窃窃私语。
潘世卿回头冷着脸对三弟说:“还不带你媳妇走?”潘世谦总算回过神来,伸手去抓怀秀的手腕,拽着她就往外拖。
“不要,不要,我衣服破了,我不走!”南怀秀还是要脸面,胳膊都露出来了,发髻也散了,怎么好意思就这么往外走?她拼命挣扎着不肯出去,抱住怀贞的手不肯放开。
“还不走?你还嫌老子不够丢人?”潘世谦早就恼羞成怒,这会子没了看热闹的人也不必再矜持了,用力一拖,扯得南怀秀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好不狼狈。
“痛,你放开我,不要你碰我!”
怀贞眼见这样就知道姐姐在夫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尽管表面上装得再强悍,可怀秀到底也是个弱女子。
怀贞过去拉过姐姐的手,对潘世谦动之以理:“姐夫,先让姐姐换身衣裳再走吧,这样出去岂不是更加让人笑话?我想你也是在意两家的两面的。春草,快去拿套新衣服来。”
潘世谦想了想松开手,白了南怀秀一眼出了亭子,春草捧着一叠干净衣服进去与她换上。
站在亭外,潘世卿对一脸苦闷的弟弟说:“我知道你心里对她有气,但是回去不要大闹,这事……我想这事应该不是弟妹的问题。”
“她若检点——”
“糊涂,你自己的媳妇这点信任也没有?她既已嫁作人妇,才不过数月时间怎么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今日这事分明是太子酒醉起了色心,可是我们又能说什么?你当家里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就和太子翻脸吗?”
“是,我的面子是小事,家族的事才是第一要紧的。我……”潘世谦大为苦恼,仰天嘆了口气无奈道:“大哥,这下子人人只当我娶了个,我真真是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了。”
潘世卿也心疼三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气说:
“莫要再说这话,不看僧面也要看国公府的佛面,大哥知道你心里委屈,可这委屈你只能受着。今后你爱讨多少姨娘都是你的事,我不说你,父亲母亲面前也会替你兜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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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潘世谦不无动容地说道:“我知道你今日这样执着不但是为了潘家,也是为了我。我……我多谢你。只是你这样做终究是得罪了太子,我怕他以后会给你穿小鞋。”
潘世卿听到弟弟能够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总算大感安慰,他笑着劝慰他:“这有什么可担心,大不了我就不当这官了,也能图个清净。”
这就是义气话了,潘家哪能在朝中无人,何况是嫡长子。
二人都不再做声,各自心事重重的,潘世谦颜面尽失,潘世卿又和太子结下樑子,今天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和父亲交代。
远处树后,南怀珂默默看着这对愁眉苦脸的兄弟,脸上却露出了得意的神色。看够了热闹也该回去了,她问隋晓:“青儿呢?”
“按小姐的吩咐,穆青已经先出去等在马车那了。”
知夏感染了风寒在家没有出门,今日南怀珂是带着隋晓、小蝉和穆青进入东宫赴宴的。穆青快过生日了,小孩子家总说想看热闹,南怀珂便答应了她的央求带她过来见见世面。
太子妃的那点心思很容易就能识破,一个想要丈夫宠爱又不受宠爱的女人,她的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
让怀贞陪着自己去找帕子是南怀珂灵机一动的藉口,告诉南怀秀去长溪亭等人的确实是东宫的宫女不错,可让宫女递话给怀秀的却是穆青。
穆青在国公府本来就很少东游西逛,国公府里的人都认不全她,更不要说跑到东宫来了。她只说自己内急等不得三奶奶,随便就拖着一个宫女让她在那等着带话,很容易就能矇混过关。
至于长溪亭外的那个宫女就更好解决了,隋晓把她打晕拖到一旁藏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就将亭子里的人掉了个包。
然而只有一件事,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第188章 调包之计
“有一点很奇怪,”隋晓小声议论:“小姐只是想让太子和潘家的关系产生裂痕,那些宾客怎么会乌泱泱地跑过来看热闹的?所谓仙鹤,我连一根羽毛都没看见。”
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目的就是引得众人来此。
这事不是南怀珂做的,那就是别人做的。
有人和她一样察觉了太子妃的意图,并且这人比她做的更狠的地方在于,他一次性便让两家更加难堪且覆水难收,甚至这个人可能在暗中也窥见了她做的手脚。
她本来第一反应是五皇子萧凌,几位皇子中也只有他有这样的心思,然而萧凌今日并没有赴宴。
南怀珂有些头疼,这个突如其来冒出来的人物是敌是友又是谁?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没有对方的把柄,她就觉得隐隐不安,对事情失去掌控的感觉并不好受。
束手束脚并不利于她的行动,只是对这个神秘的人的身份,她一时也无从下手。
真是个惹人烦心的傢伙啊。
受了这样天大的委屈,南怀秀当然更想跟着妹妹怀贞回家,找母亲哭诉一番寻得一丝安慰。然而她已嫁做人妇,纵然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不愿意,可还是不得不跟着夫君回到潘家。
潘世谦的暴怒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碍于兄长的嘱咐不好大闹一场。他用几乎是颤抖的手指着南怀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怀贞,真是怀贞,太子府里的宫女说她在长溪亭等我,我到了长溪亭她却不在,后来太子就来了。”
“既是你妹妹约你,她怎么会不等你自己跑开?”
“你没听见她说吗?是太子妃让她等在长溪亭的,后来又说是南怀珂让她陪着去找帕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才是受害者啊!”
“南怀珂?”潘世谦觉得不妙。太子、太子妃、怀秀怀贞,居然还加进来一个南怀珂,潘世谦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只一件他非常清楚,不管什么事,有南怀珂参与其中必然就没有这么简单。
居然又是她!
潘世谦想到自己和怀秀被设计的那一次,南怀珂故技重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说来说去都怪怀秀太蠢,否则怎么总是在她身上出了问题。
潘世谦看了一眼南怀秀,欲言又止摔门而出。如今他连吵都不想和她吵了,这个女人已经让他十分厌烦。从今往后,只把她当做一个活死人一样的对待,再不做它想。
三房奶奶,她喜欢就让她当到死吧。
皇帝动怒几乎是理所当然的,倒不是针对太子轻薄臣子夫人的事情,而是水患才过,东宫就铺张浪费大宴宾客,宴饮中还闹出了这样的风波,完全不成体统。
上不体恤国情,对下欺凌属员,既不能忠冠当时,纵观古今又遗臭后世,真是可恶至极。
皇太子,国之储君,皇位之副主。有储君在,其他皇子们便该自知于皇位无望,不会发生相互倾轧、甚至兵戎相见的情况。可是太子这样失德,反而会让皇子们蠢蠢欲动觉得有隙可乘。
大齐太子之位一向立长,所以太子幼时皇帝虽然曾经动过另立的念头,但并没有付诸行动仍旧从了惯例。
更重要的地方在于,他自己就非以长子之尊继承皇位。
当年争储的事情本就闹得沸沸扬扬,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不愿人再提起,再要废长立幼恐难堵悠悠众口,言官也要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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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在父皇面前受了重斥,回到东宫冲着太子妃发了一通脾气扬长而去,太子妃觉得自己很无辜。
岂止是她,被这件事牵扯的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很无辜。太子妃大为懊恼,如果一开始没有想出这个讨好夫君的馊主意,也不会有这样糟糕的事情发生。
北安伯望风而动很快就登门造访,太子在自己的书房见到了他。
年过五旬又一向目中无人的北安伯,面对年轻的太子也不得不卑躬屈膝。他先向太子致歉,又自责没有管教好儿子儿媳,最后还希望太子不要计较前嫌。
太子冷眼看着他,心里却在思考别的事情。潘世卿敢这样当众给他下脸子,是不是他们在潘家内部对他这个太子另有一番评论,北安伯府真的像他们表现出来的对他那样忠心耿耿吗?
太子并不是没有危机感,二弟、五弟都这么优秀,三弟总是虎视眈眈,四弟还是母后的亲子,这么多年以来他时常觉得如坐针毡。
北安伯终于说完了,他小心翼翼看着太子的脸色,心里多少有些惶恐。
太子的目光在屋内来回转动,沉默半晌忽然一笑开口说道:“国伯爷严重了,不过是场误会,说来说去还是我贪杯误事,令公子并没有过错。”
北安伯不知他是真大度还是假客气,一时之间干笑两声没有接话。
太子说:“国伯爷不必拘束,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你我两家同为一体,是我的过失就是我的过失,我不会推卸责任。为这事昨日父皇已经严厉斥责了我,饶是如此,我也没有在父皇面前说令公子的半点不是。”
“太子殿下真是游目骋怀、襟怀磊落,令人钦佩。”
北安伯稍稍放下一点心来,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因为一个女人而使得两家交恶,太不值得了,他简直怀疑南怀秀是国公府安排过来的钉子,兴风作浪没有一天安生。
“这件事我实在有愧,不提也罢,不过国伯爷既然来了那就说点正事。司农寺下有一桩差事需要人去做,此前父皇就想让我举荐一名官员,其实我一直很看好府上的大公子,早就有意委派于他。只是出了这件事……”
太子尴尬的笑笑,显然很不好意思,此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好和潘世卿接触的了,不过潘世卿确实是个人才没错。
北安伯立即说道:“这事并不是殿下的错,是我家中孩儿言行不当才引得如此。既然太子殿下虚怀若谷,那今后再也不提,切莫伤了和气才是。”
一想到当时潘世卿那副紧追不捨的样子,太子就觉得烦心,此刻听北安伯不再追究,太子立即点点头深以为意。
差事仍旧交给潘世卿去做,两家便真的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当事人都不再发话了,外头的风言风语便也渐渐停息。
第189章 雪中送炭
千门万户,室暖瓦冷。外头寒风凛凛,雪花无声地落在屋瓦上,屋子内安安静静,只听得火炉烧得噼里啪啦乱响。
崇礼下了学回来就在姐姐的屋里待着,此刻正趴在卧榻桌上照着临摹一副字帖。
室内花香茶香清香四溢。
前些日子东西被砸了不少,三太太开了库房又送了许多过来,一应添置的东西都没有让南怀珂操心,稳稳妥妥手脚麻利的就全办好了。因此潘世谦赔偿的银子尽数进了她的荷包,成为她小金库的一部分。
南怀珂坐在卧榻上正打理着一束梅花,不时“咔嚓”一下的剪子声清脆响起;知夏挨着她坐在一旁,将炙烤过的茶饼碾碎了放到开水里煮。
炉子上的水冒着细小的气泡,一沸之后她加了些盐巴进去调和。等锅边水泡如涌泉连珠时,又舀出一瓢开水备用,等到茶水再次噜咕噜沸腾后,再将刚才舀出来的那瓢水再倒进锅里,一锅茶汤便煮好了。
她慢慢往碗里盛了三碗放到桌上,刚一撤手就见隋晓撩开帘子进来,连忙又去给她盛了一碗道:“快喝碗茶暖暖。”
隋晓搓着手呵着气显然也是冻坏了,端起碗时竟浑不觉得烫,直到送到嘴边刚碰着嘴唇终于“烫”一声撒了一手。
“嗨呀烫死了!”她连忙将碗搁回案子上,甩着两手降温。
知夏笑道:“阿弥陀佛,这人真是冻傻了呀,刚从锅里舀出来的水怎么能直接往嘴里送,也不吹一吹。”
隋晓一边喊烫一边怪她说:“还不是你叫我喝的,一大早我就外头去了,冻了一天才回来哪还有空想那么多。”
“那果然是冻傻了。”南怀珂眯眼笑道。
隋晓脸一红,难得像个姑娘样的跺了一下脚,一副你们怎么都欺负我的样子。看着她这副和平日反差颇大的样子,知晓咯咯咯笑起来说:“嗯嗯,是我没想周到,好姐姐你坐,我给你吹吹嘛。”
南怀珂笑着看知夏给她搓了搓手,自己又呡了口茶这才抬眼问:“找到了?”
“找到了。”隋晓答。
“怎么说?”
“原来是潘家给了二姨娘黄成敏家里二十两银子就算把这事了结了,好像还是南怀秀做的主。”
南怀珂毫不避讳地说:“二十两多了,她的命不值这价格。大姐看来还是怕了,给得到挺大方。”
“早听说潘三公子屋里的姨娘都厉害的很,这下好了,有了正房奶奶也都该收收骨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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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他们说了吗?”南怀珂双手捂着茶碗问。
“说了,他们一开始怕麻烦。”
她带着冷笑说:“有什么麻烦不麻烦呢,还不是觉得银子不到位,再多给点就是了。”
隋晓捧着茶碗喝了一口,暖洋洋的水把胸口的冰霜融化。她呵出一口热气舒服得差点就地躺下,这才抖擞了精神说:“小姐说的是,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擅自做主给他们说再给他们二百两,让他们上衙门告潘家草菅人命。他们答应了,我带着他们找人写了状纸。”
南怀珂“嗯”一声说:“做得好。”虽然暂时没什么大用,但噁心一下潘家也是足够的了。
知夏在一旁扇着炉子里的火问:“可是大家大户弄死一个妾也不是大事,这样小打小闹并不能动摇潘家的根本呀。”
南怀珂将梅花插进瓷瓶里,左右转着边看边说:“潘家百年望族,岂是轻易可以动摇根基的,但是千里江堤溃于蚁穴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太子轻薄臣下之妻是为失德,潘家男子不能及时平复妻妾之争以致酿成人命官司,是为失察。家不平何以平天下,家不齐自身安能得修?”
拿着剪子又修了一些花枝不协调的部分,她说:“没有经历过沸水翻滚的茶叶,是不能激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的,潘家的子孙就是安逸太久了,久到忘了世事不是他们所创造的,而是紧紧握在皇上的手中。
人说少年偶有失德丧行之举也无伤大雅,年岁渐长之后自然会懂事,太子和潘家两方倒是越活越回去了。皇帝会怎么想?他只会觉得是潘家教坏了太子,而且还会觉得潘家子孙是膏粱轻薄仕宦之流。
一国储君和江山重臣起了这样难以调和的矛盾,这是国之大祸,如此下去,太子和潘家皇帝只能选择保全一个。陛下也是肉身凡胎,就算眼下不说什么,心里难免已经起了嘀咕。咱们要做的就是往这把火里多添一些柴火,灭与不灭全在圣上一念之间。”
崇礼忽然抬起头说:“我懂,这就叫尽人事听天命,是不是呀姐姐?”
南怀珂笑道:“崇礼真聪明,皇上是天子,可不就是听天命嘛。”
外头帘子又撩了起来,小蝉和翠浓进来说:“小姐,八殿下让人给您送东西来了。”
南怀珂愣了一下问:“八皇子人呢?”
“殿下没来,他派人把东西送到门口就走了。”
“是什么东西?”
小蝉和翠浓抬着一个小竹筐进来后放在地上,里面是一些长尺余的青色物,知夏瞧了“咦”了一声说:“这是炭?”
翠浓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炭,往常都只有宫里的贵人才用得到的,八殿下所有的一般也都是太后赏赐给他的。”
南怀珂问:“这话怎么说?”
翠浓答曰:“小姐不认识呢,这种炭叫银骨炭,是外头进献的贡品。这种炭坚硬如铁,在炉中烧起来无焰而发光,热气逼人不可迫近,更难能可贵的是每条能烧十天!”
“竟是这样的好东西。”
“是呀,这东西非寻常人家不可得,想用也没钱买,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如今看这一竹筐的量,想是这回八殿下将太后所赐悉数转送给了小姐。”
小蝉笑眯眯说:“是呢,方才八皇子府的人说是殿下赠给小姐暖寒。”
南怀珂想到近来和萧砚未曾见面,想不到他还这样想着自己,那当日有些话岂不是白说了?
她心里嘆了口气对翠浓说:“你去收拾一些银骨炭给峰少爷送去,那边穆青年纪还小,有这个暖冬最舒服了,再拿一半送到崇礼屋里。”
翠浓应下就去照办。
晚间陈峰来了,并带回一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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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挺喜欢这章的,因为作者君喜欢猫冬的感觉。
第190章 太子报复
晚饭的时候,南怀珂刚拣了一筷子油闷冬笋到崇礼碗中,就见外头裹着风雪进来一人。陈峰拍了拍身上的雪,见姐弟二人正在吃饭,遂问今日怎么吃的这样早。
南怀珂微笑着说:“哥哥来了,天色暗得早就早些吃了,夜来无事躲被子里也好。”
“你住这里倒是暖和。”
“外头雪大吗?”
“很大。”
“给你添一双碗筷好不好?有新酿的米酒,大雪天正适合喝一杯。”
“不麻烦了,穆青那丫头说做了什么菜,非要叫我回去吃。”
“这丫头真是乖巧,那哥哥来有什么事吗?”
“外头出了点事情。”陈峰看了闷头吃饭的崇礼一眼。
南怀珂会意,起身跟着他走到门外,下午才扫了雪,此刻院子里又积了一层。屋子里很热,银骨炭烧得像春天一样暖和,出来透口气,外头的风雪倒吹得有些舒服。
“黄成敏的家人狠狠告了潘家一状,外头闹得满城风雨,北安伯不方便出面把这事交给了长子去办。潘世卿一向是能干的,那府尹也畏惧潘家,想必不日这事就能压制下去。”
“嗯,皇上才懒得过问这种小事,不过……恃强凌弱是大罪。一国之君尚且不敢苛虐百姓,他们倒糟蹋起人命来了。将来不要再犯就好,若是见罪于圣上,一桩桩一件件,这都是要偿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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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眼下……潘世卿自己也自身难保了,才从尚书省发出的旨意,他的仕途出了问题。”
“是因为太子吗?”
“这不好说,是司农寺副卿底下的一桩差事交给了潘世卿。你知道司农寺是掌管朝廷经济命脉的,天下田赋收入均归他们管理,结算之后再入国库。可是潘世卿分管的底下却有两个从属官员被查出挪用亏空,你也知道这事性质有多言重。”
任你清官似水难逃吏滑如油,太子倒是省心省力,直接将潘世卿往这位置上一放,他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脱的,一查一个准。
“所以圣上以为是潘世卿的过错了?”
“不错,皇上对他没有下狱用刑已是法外开恩,这全是看在国伯府的面子上。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因不谙吏治、被属员蒙蔽的罪名被参,如今被去了官职赋闲在家。至于究竟是太子有意挖坑陷害还是偶然,我想只有太子和潘家自己心里清楚。”
须知被属员蒙蔽和纵容属员招摇撞骗,这两项罪名的性质是有本质区别的,幸好潘世卿是国伯的儿子,这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被同罪一併发配流放或是斩首,只看萧砚舅舅的下场就知。
潘世卿还是靠了祖荫庇护,看来潘家这棵大树不倒不行。
南怀珂笑道:“难怪那时两家都没有互相追究那件事情,怕是潘家以为太子真是恢廓大度而放松了警惕,其实他却在背后马不停蹄的採取报复。”
潘世卿那个人这么清高,此时被污怕是比死还要他难受,想到他愁眉不展的样子就让人觉得痛快。
陈峰感慨说:“北安伯这回是老马失蹄,太子倒是比想像中的更加阴险。”
南怀珂伸手接住雪,看着雪花在手掌心里一点点融化成水,不禁冷笑一声说:“潘家的冬天要来了。”
二人肩并肩默默站了一会儿,陈峰便先回去。南怀珂赏了一会儿雪景,直到觉得寒气侵体这才抱着手臂回屋。
要说那些壮美的山河景色,再华美的辞藻也不足以描写它们的大美,然而真正可以握在手中赏玩的美景,却是冬雪中一杯热乎乎的浊酒。
没有矫揉造作,围坐一起随性侃侃,这样的情怀精緻即使是在严冬也引人着迷,使人甘愿冒着风雪出门。
青弋江的江水并没有冰封,画舫船依次靠在岸边,在灯火摇曳中轻盈摇晃。夜色下,白雪中,火红的灯火映照着驾娘的容颜,丝竹声从雪帘中款款散开,悠扬而温柔。
画舫边、酒楼内不时会有小厮跑出,文人相聚的酒席和诗社上所创作出的诗句,都由这些人抄录传送。再等到晚一些的时候,单纯致力于文字风雅的人会先行离开,剩下的便是和妓子玩弄才子佳人游戏的客人。
江边一间酒楼的雅间内,南怀珂对着打开的小窗外的雪景饮下一杯浊酒。
门打开,隋晓捏着一叠花笺进来,屋内桌上已经摆满抄录了诗词的笺纸。有贊月咏雪的,也有畅谈时事的,诗词尾部都有落款,点名作品出自谁手。
隋晓将花笺放到桌上说:“这是从江姑娘那里新传出来的,她命人赶着就给小姐送来了。”
南怀珂翻看片刻,没有她要的东西。
“再去等。”
“是。”
虽然一连等了多天颗粒无收,但她相信,只是有耐心,一定会等到她需要的东西的。狩猎就是这样,只要耐着性子就一定可以逮到出击的机会。
夜色越来越浓,风雪越来越大,画舫的灯一盏盏灭掉,隋晓再一次带着一叠诗稿进来。南怀珂仔细的一一翻看,最后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张纸上,眼里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目光。
“就是这个。”她轻轻说了一句。
知夏也凑过来看,但见纸上抄录的是:玉表金钟到五更,烹茶洗脸悠哉乎。薰香侍女披貂褂,傅粉家奴取数珠。马走如龙车似水,主人似虎仆如狐。赢兴阑珊躲懒日,有官问病有也无?
“小姐……这是……”
“这是他在嘲笑太子依仗身份,肆意旷朝,出入威赫不知收敛呢。”
南怀珂又翻出另一张笺纸,上面写着的是:阳进升君子,阴消退小人,何如学公子,一病君王恕。
她笑出声说:“他胆子倒是真大,连皇上都敢讽刺。须知皇上继位时有许多酸臭文人说他名不正言不说,作诗讽刺大有人在,皇上为此大兴文字狱坑杀了多少人。如今倒好,想是吃了不少酒壮了他的铁胆。另一则大约是看皇上这几年宽仁待下,以为老虎就不是老虎了。”
她将纸叠起收好交给隋晓说:“交给江雪兰那边,让她着人多抄录几份扩散出去。”
隋晓出去了,南怀珂看了一眼窗外的雪,吐了口白气起身对知夏说:“也该回去了,咱们下去门口等她回来吧。”
遂披上斗破下了楼,等到隋晓再次回来,一行人便往回去。
——————
诗文为改编。
第191章 罪上加罪
这日萧凌正在御书房面圣,却听外头宦官禀报北安伯和潘大公子到。
他不禁奇怪,潘世卿才触犯了律法被解了官职,如今怎么又能跟着北安伯进宫了?就算他没有触犯律法,以他的官职也还没有资格到御书房来面圣。
第233页
心下正狐疑间就听皇帝着人进来,他忙道:“父皇与国伯有要事商谈,那儿臣先行告退。”
皇帝大手一挥说:“无妨,今日这事你也听听,看看底下都是些什么荒唐玩意儿。”
萧凌便觉不妙,立刻垂手恭敬立于一旁。
北安伯带着长子进来拜过圣上,皇帝冷笑一声说:“你可知今日找你前来是何事?”
“臣惶恐,不敢揣测陛下天意。”
皇帝冷眼看着潘世卿说:“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儿子干了什么好事?”
北安伯面上一拧立刻恢复如常,只是仍旧不知皇帝是什么意思。这个大儿子他一向是最放心不过的,和二儿子一起是他多年用心栽培,以期潘家嫡系将来在朝中文武两边皆有人在。
前些日子潘世卿因为被属下连累,他已觉得事情十分棘手,好在皇帝没有重罚,将来长子官复原职或是另起炉灶也不是没有机会。怎么今天看皇帝的口风,却是好像又出了什么大事。
北安伯回头看了儿子一眼,见他脸上也是一片茫然之色。
“皇上,”北安伯道:“不知犬子如何……”
“你自己看!”
皇帝甩下一叠稿纸在他面前,北安伯捡起来瞧,原来是两首诗词,正是前些日子南怀珂派人抄录流传的那些。
“皇上,这是何处得来?”
“国伯觉得笔力如何?”
北安伯一愣,不知意欲何为。玉表金钟到五更,烹茶洗脸悠哉乎。薰香侍女披貂褂,傅粉家奴取数珠。马走如龙车似水,主人似虎仆如狐。赢兴阑珊躲懒日,有官问病有也无?
这首诗一则是讽刺太子作风奢靡,恰好暗合了他水患期间大肆饮宴的失德之处,又指出他贿赂医官无故旷朝、知法犯法的错误。
阳进升君子,阴消退小人,何如学公子,一病君王恕。
这简直是在直白指摘太子为小人,皇帝昏庸包庇轻易纵容。
“这……这都是大逆不道之言,这些东西皇上从何处得来?”北安伯说完这话猛然去看自己的儿子,见他冲着自己看了一眼又心虚得低下头去便知不妙,立刻改口说:“想是什么人一时糊涂胡编乱造,皇上江海之胸襟,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皇帝将他的转变瞧在眼里,因此心里更加不满。
“你问朕这些东西是从何得来的,朕也不知。朕只知道这两首诗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若不使出点手段岂不是由人指着鼻子指摘?把个国君的体面都丢尽了!潘爱卿就不要再装傻了,这两首诗,正是你的好儿子潘世卿所作!”
“皇上,两首没有落款的诗词怎么就能说是犬子所作?”
“你还要替他狡辩不成?”皇帝冷冷说:“抄录的诗词的确是副本,笔迹已无从较真。可是他在酒楼做出这两首诗时有许多人在场,这却是有迹可循有证可察的,你还要狡辩?!”
北安伯捏了把汗知道抵赖不得,面上一黑转过身指着儿子就骂:“荒唐的畜生,吃醉了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以为世上只有你被贬过官吗,居然胆敢以下犯上!”
这话一方面是在训斥儿子,另一方面则是说他一时失意酒醉糊涂,不能全然当真。
潘世卿是个灵醒人,立刻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连忙跪下说:“微臣有罪,微臣饮多了酒一时糊涂,这才写下大逆不道之言,请皇上降罪。”
皇帝冷笑:“一时糊涂?潘世卿,你可不是一时糊涂。你再看这一张。”皇帝抛下一张纸到他面前,潘世卿拿眼一看,脸色顿时煞白。
北安伯见儿子不说话立刻夺过来看,只见纸上写着的是:一杯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请看今日城中,竟是谁家天下。
这完全是在说皇帝继位名正言不顺,叫人如何不想起皇帝从前挤走太子和诸位皇子、夺走储位的往事?
皇帝道:“你说你是一时糊涂,可这一首分明是在那两首两日后所书,一而再再而三,可见你对朕早有不满、心生怨恨,你根本不是一时糊涂!”
此刻,潘世卿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这首诗确实出自他手,可是当时他已醉到极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所思所为,而且当时身边只有江雪兰一人而已,因此他才挥毫泼墨不再顾忌。
事后他曾问过江雪兰这首诗去了哪里,对方告诉他已经替他毁去,他还觉得她甚是体贴。如今看来却是江雪兰和人合谋故意阴了他一把,当真是防不胜防。
是太子吗?
这首诗可以逆反之罪定论,北安伯也顾不得老脸了,噗通一声跪倒在皇帝面前道:“皇上,逆子一时不慎,必然是受奸人挑唆才写下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请皇上看在潘家世代忠良的份上,网开一面不要和他计较。”
“受人挑唆?”皇帝抬了抬眉坐回桌前慢慢问:“你的意思,他本是个忠冠之人咯?”
“圣上明鑑,犬子虽无什么德行才情,可绝不是悖逆刁钻之人。实在是……实在是这些日子丢了官职。他从前一向不曾失职,夙夜在公,一朝被属员所累,心生苦闷也是人之常情,还望皇上开恩。”
非刁钻之人?皇帝心头冷笑,北安伯,你说话前没有想过自己府上的尾巴干净不干净?皇帝指了指桌角上的一本摺子,侍立在一旁的方敦会意,将摺子双手捧起交到了北安伯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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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安伯心道已经如此,还有什么事情能更严重?
他接过摺子来看,却发现这是京城府尹的奏摺。其中巨细靡遗的讲明了三子逼死姨娘的事情,姨娘家人如何伸冤无门,潘世卿又是如何依官作势,要府尹替潘家遮掩过去。
北安伯也是明白人,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芝麻绿豆大的罪名都能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他不能够知道的是,让府尹漠视潘家指示而将事情呈报到皇帝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刻站在一旁看起来置身事外,内心却虎视眈眈的五皇子萧凌!
第192章 不敬当斩
黄成敏家人被南怀珂暗中挑唆状告潘家,此事一出,萧凌便知道潘家会着手压制此事。这本来是没有什么稀奇的,谁都见怪不怪,京中任何人一向都是如此行事。
只是作为有心人他抢在潘家之前笼络了府尹,并晓以利害,这才有了这一本奏摺的事情。
墨守成规的游戏规则,有时候反过来也是致人死地的杀手锏。
即使不能一下绊倒太子,他也要先慢慢剪除太子的羽翼;即使不能将潘家连根拔起,他也要让他们虫蛀鼠咬从内腐烂。
不能为他所用的,通通都要除去。
皇帝冷眼看着这两父子问:“你还说他不是悖逆刁钻之人,如此依势凌弱草菅人命,还不是刁钻刻薄?辜负朕恩,有忝祖德,叫朕怎么容得下你们?!”
“皇上,犬子——”
“你要替他开脱?”皇帝靠在椅背上气定神闲道:“此事若不是他私自行事,那就是受了国伯你的指示,究竟是令子擅自作为辱没圣恩,还是你们父子两个沆瀣一气苛虐侍妾?”
北安伯一愣,这话就是将他也牵扯其中了。
潘世卿额头上的冷汗直往下滴,背上的衣服黏滋滋的贴在身上。父亲是潘家的顶樑柱,谁都可以倒下,父亲绝对不行。
他狠狠咬了咬腮帮抬起头说:“皇上,是臣擅自作为,父亲毫不知情,一切都是微臣的罪过。”
北安伯嘴角颤抖了一下说不出话,这儿子是他的第一子,从小就懂事聪颖出类拔萃,他是真心心疼,此刻也是真心无奈。一切的罪孽只能世卿承担,如果他堂堂一个勋爵因罪受罚,那么子孙承袭这样一个爵位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皇帝眯着眼看了他半天说:“好,既然你一人扛起了罪名,朕不治罪倒枉费了你的一片苦心。”他突然看向萧凌问:“老五,国伯之子罪该如何?”
萧凌猛然一惊,抬起头看到父皇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几乎以为自己背后的手段已经被他看穿。他下意识的垂下眼避开目光,这才恭恭敬敬地说:“通小臣,戏圣上,大不敬——当斩。”
“皇上!”北安伯大惊失色,膝行两步凑近龙案前道:“犬子年轻尚无定性,这才闯下弥天大祸。还请皇上看在老臣年迈的份上,从轻发落,莫使老臣晚年丧子倍感凄凉呀。”
皇帝默然,他本来是想重罚的,可是眼见北安伯谈起失子的痛苦,就忽然想到自己从前也失去过一个心爱的儿子。
那个儿子另有其人,并不是指萧砚的孪生兄弟七皇子。当年那一团小粉肉还这么小这么柔,他那时多么开心,天天都要去看望他们母子,一边哄着她说话一边哄着怀中的婴儿。可是后来……
皇帝又看了一眼北安伯。不止是为了父子之情,于帝王术上,此刻也不能杀了潘世卿。
一国之君本该有江海之量,畜鱼水忌十分清,潘世卿的罪名可大可小,一切都只在一念之间。最根本的问题在于潘家镇守西北手握重兵,实在不宜在这个时候去动潘家的嫡长子。
可是杀威棒若不打下去,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雷霆之怒。所幸北安伯已经受足了惊吓,也算是变相的一种惩罚。
“起来吧,”皇帝沉思良久说:“朕是君王也是人父,你的心情朕可以体谅。”
眼见事情有了转机,北安伯心中如何能不欢喜,此时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起身。
谢恩的话刚一说出口,又听皇帝说:“只是你这儿子先有失察属员之罪,后有依官作势之行,行为不检辱骂太子,如此悖逆狂妄,朕不能不罚。”
一席话已将潘世卿的罪名降到最低,一旁萧凌听懂了,父皇是要留下潘世卿一命,他垂下头颇有些遗憾。
“辜负朕恩,有忝祖德,朕便罚他廷杖五十以儆效尤。”
“多谢皇上开恩。”北安伯和潘世卿齐齐叩地谢恩。
“自己出去领罚罢。”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北安伯带着儿子退到偏殿,已经有太监得令取过刑凳放在他们面前。潘世卿犹豫了一下,北安伯安慰:“陛下已经法外开恩,横竖都是要受的,早去早了。”
潘世卿遂把心一横,解下外裤趴倒在凳子上。
“行刑!”一声尖声怪气的声音。
随着一声令下,木板立刻就重重责打在潘世卿的下半身,他初时惨叫了几声,很快就只能咬紧牙关、努力忍住痛楚。
御书房内,萧凌也已告退,方敦察言观色,见皇帝的神色并没有十分不痛快,这才问道:“陛下,五皇子和府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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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了他一眼。
方敦赶忙陪笑:“五皇子做的对呢,草菅人命的事情是不该姑息。”
“你倒会见风使舵。”
“老奴只知陛下的心意,不知道什么风向呢。”
皇帝忍不住笑出声,随后揉了揉眉心说:“他们以为朕老糊涂了,可是这天下还切切实实掌握在朕的手中,朕有什么是不知道的。这些孩子暗地里……这样也好……你不必担心,朕自有分寸。”
“皇上英明。”
“去看看那边打得怎么样,想来是走不动了,让人抬出去罢。”
“老奴遵旨。”
纵然皇帝开恩,对于潘世卿一个文弱书生来说这五十下皮肉之苦也着实够人受的。所幸行刑的太监已经得了指令,知道皇帝并不是要了潘家公子的命,所以手下掌握了分寸,板子不至于伤及筋骨致残。
头皮渗出的汗像瀑布一下淌下,五十杖打完时,潘世卿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方敦带着两个抬了担架的小太监来看,见北安伯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摇摇头心道,若是潘家内宅治理严谨也不至于落下这些罪名。不过话说回来,诺达的京城,贵戚显宦的后院里谁家没点说不得事情。
方敦上前说:“国伯爷,陛下有旨,让老奴命人送令公子出去。”
北安伯今日受惊不小,眼下只要儿子不死什么都是天大的恩德。听了方敦的话,他当下跪下朝着御书房的方向拜了又拜谢不释口。
众人七手八脚把个下身血乎拉擦的大公子抬上担架,送到宫门口又府上轿子。大冬天的,血水很快就冻得冰凉,潘世卿又痛又冷忍不住直哼哼。
北安伯派了个小厮立刻去请大夫回府,一边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去。
第193章 长子嫡孙
潘世卿的伤至少需要卧床一个月,所幸正月里天气严寒,伤口不至于溃脓。
潘世谦得了消息着急忙慌跑来时大夫还在屋里替大哥诊治,北安伯和潘夫人坐在前厅,潘夫人哭得泪如雨下,北安伯不耐烦的叫她别出声。
潘世谦跨进门槛还未出口询问,北安伯豁然起身上前,照着他的脸就是一个大嘴巴子下去。
“孽畜,你大哥今天全都是因为你才受了这样的委屈!”
潘世谦茫然不知所措,捂着脸垂头不敢发话,就这样站在原地进屋也不是,出去也不是。可是他心里又记挂兄长,实在想进去看上一看。
“要不是你婆娘和太子勾搭,你大哥护着你为你出头得罪了太子,也不至于被皇上放了官;要不是你婆娘弄死黄成敏,你大哥也不至于要替你去善后,偏偏被人抓了把柄说他恃强凌弱、依官欺人。”
潘世谦心中凉了半截,明白皇帝今日召父亲和大哥进宫原来是为了这些事情。
北安伯骂:“平日里你怎么纵性游荡虚度光阴我都不说你,可是你连自己屋里的婆娘都管不住。枉你还是个男子,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也就罢了还要连累你大哥,我怎么生下你这么个废物!”
今日之事皆因三房而起,潘世谦饶是再厚的脸皮也扛不住,此刻羞得满面通红垂着头挨训,一字半句都不敢辩驳、也没脸辩驳。大哥为他挨了廷杖,这笔帐真是换不清了。
想到之前自己对大哥抱怨的那一堆话,他恨不得扬起手就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无论如何,日常点滴中大哥终究是护着他的,那时他恨南怀珂,就缠着大哥想办法对付她,求得他没办法终于点头首肯,替他想出了个法子去杀那个女子。虽然最后没有成功,还牵连了一大批无辜的人,可是终究大哥还是疼他。
北安伯见他垂头不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地骂:“看你这丧声歪气的窝囊样子,真是没有一点比得上你大哥二哥的地方。你给我去祖宗排位前跪着,什么时候你大哥醒了什么时候你再起来。滚!”
潘世谦看了一眼里屋,只得灰熘熘退了出去。
南怀秀知道一切皆因自己而起,虽然太子那件事情她是无辜,可是黄成敏的事情确实是她造孽。终究她也心虚了,不敢再在家中造次。听说夫君被公公罚跪在祠堂已经跪了一夜,便收拾了一盒子吃的东西前去探望。
潘家的祠堂前置有旗杆石,这表明族人得过功名,大大小小的匾额几十幅,每一块都是家族荣耀的象徵。
推开精緻的雕花门,远远就看到堂上跪着一个人。南怀秀提着食盒进去,见潘世谦半阖着眼像是正在犯困。
“……世谦……”她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潘世谦揉了一下眼睛,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世谦,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出去。”
“你吃一点吧,”南怀秀小心讨好着说:“大哥早上醒来过了。”
“你懂个屁,”潘世谦说:“这不是大哥醒不醒来的问题。”他是真知道错了,自己这些年来毫无建树、于家族没有益处也就罢了,偏偏还连累了家人令潘家蒙羞。要不是仗着这点祖荫,什么样的家世也经不住这么败。
南怀秀忍气吞声,难得的没有和他槓上,她将食盒朝他面前推过去说:“那……你好歹吃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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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你就觉得愧疚减轻了是不是?南怀秀,我偏不会如你的愿。”
“你……你非要这样不可……我都主动向你示好了还不够?”
潘世谦怒从心起,她居然还觉得自己委屈了,她装模作样端着吃的过来就是为了示好,为了他不会因为大哥事情为难她,为了当父亲母亲拿她问责的时候自己好替她说句话。
说到底,即使到了此时此刻龙颜大怒的紧要关头,南怀秀想着的仍旧只是她自己。
真是个自私的女人!
潘世谦没好气道:“祠堂里不能吃东西,带着你的东西快走。”
“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南怀秀,你不要胡搅蛮缠。”
“你真是不识好歹!”南怀秀确实觉得自己挺委屈,她何曾主动对人低头示好过。这一次她是真怕了,好不容易勉为其难低了头,对方居然不肯就坡下驴。
两人都梗着脖子谁也不肯退让一步,本该好好的一对新婚小夫妻俨然成了一对仇人。
两边各不相让,祠堂的门哐一下推开,闯进来一个小厮火急火燎绊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手脚并用爬起来喊:“三少爷不好了,大少爷他、他不好了!”
潘世谦大惊失色,踉跄着起身颠颠撞撞就跑了出去,南怀秀吓得脸色煞白根本不敢跟过去看。
潘世谦赶到大哥院子里的时候,哭声响成一片,北安伯在外还没有赶回来,潘府一向不问世事的老祖母却已经撑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过来了。
“昨天回来不是还说没有性命之忧,今天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潘老太太拿着拐着直往地上戳:“卿儿要是有什么事,你们这是要了我的命呀!”
潘世谦赶上前见兄长呼吸急促,无论大嫂怎么和他说话他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已然昏迷不醒。
“大夫呢?”他着急地问。
“已经差人去请了。”大哥院里的小厮答。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早上才醒来过吗?”
大嫂抹着泪说:“早上换了药膏还喝了碗药,谁知到了中午就抽筋呕吐,我还以为是药性太猛的关系。谁知过了一个时辰你大哥就昏了过去,怎么喊也喊不醒了。”
潘老太太噔噔戳着拐杖指着她道:“犯浑,真是犯浑,第一回抽筋的时候就该当回事了,你怎么当人媳妇的?”
“老祖宗,我……”
“真是蠢吶!”
“大夫来了!”
正说着话,外头小厮领着大夫进来了。
大嫂疑惑地问:“怎么不是昨天请的那一位?”
本来公侯伯以上者,家中延请医药时是可以去宫里请太医来看的。但是潘家这事太过丢人,又是皇帝亲口降旨责罚,潘家没有脸面去请太医来替大儿子诊断,这才临时去外头请了一位治跌打很有经验的大夫。
“回大奶奶的话,昨天那位大夫不在,医馆说他昨天就没有回去,因此另请了一位过来应急。”
潘老太太道:“不管是谁都好,赶紧过来给卿儿看看。”
大夫上前来看,才搭了脉脸色就是一变,连忙又去翻看他的眼皮,才一瞬间的功夫,鬓角边就滑下一熘冷汗。
这……他不敢说,不知道怎么说。
“大夫,怎么样了?”潘世谦心急如焚。
大夫吞了口唾沫忐忑道:“是……大公子这是中毒吶。”
话音刚落,趴在床上的潘世卿就发出了一串古怪的声音。大夫一愣,上手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只见下裤一团污秽和着血肉,内室立刻瀰漫了一股恶臭。
“大哥!”
“相公!”
大夫挤开人群又上手摸了潘世卿的鼻息,片刻居然没气了!北安伯府的长子嫡孙,连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就咽气了。
大夫深知这国伯府的显贵之处,当场吓得连连倒退,战战兢兢说道:“……各位节哀,大公子……去了。”
“胡说!”潘老太太怒道:“我们老大早上还好好的!”
“老夫人息怒,小子说的都是实话,这这这……大公子已经没气了呀。”
潘老太太一愣,两眼一翻登时晕了过去,众人手忙脚乱去扶她到榻上躺着,大夫施过针她才慢悠悠转醒问:“卿儿呢?”
众人都不说话,老太太想起来方才的事,挣扎着起身扑倒床边。晃了晃潘世卿的身子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顿时悲从中来喊了一声“卿儿”,再次昏死过去。
潘世谦完全呆了。
第194章 毒药来源
霜丫头胖了一大圈,到了冬天只要在家不出门,南怀珂就将它抱在怀里当作手炉取暖,猫儿的肚子又柔又暖,简直比热炭还要舒服。
最近心情可说是大好,早上停了风雪出了太阳,她放下猫儿换了手炉去园子里看雪景。
南怀秀被嫁出去,南崇铭那边有把柄在她手上,二太太又被去了大权,一时在国公府内再也没人胆敢和她作对,这段时间倒真是清闲不少。
一切都在她的意思下有条不紊的进行,整个国公府内宅完全掌握在了她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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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藕香榭旁,看着败落的枯树枝积攒了一层白雪,雨打风吹是残,岁月荏苒是残,的确是别有一番颓丧之风。
不多时又下起小雪,风吹着细雪飘进屋檐内,水榭的美人靠靠背上也积了一层雪。
这人心情一好玩心也大,南怀珂捏起一小撮撒开,既冰凉又酥软,当真是好玩的很。就听小婵贴心说:“小姐要不还是回去吧,出来时没披斗篷,此刻小心着凉。”
她刚想应下就见陈峰远远从木拱桥那边走来,遂心领神会将手炉递给小婵嘱咐:“手炉凉了,回去换些炭来。”小婵跟着她时间久了也知道二人是有话要说,因而乖巧地捧着手炉立即退下。
“你倒会躲闲,这会子一个人在这赏雪。”
“我一个小女子还能忙什么呢,左不过是荒废在这些无聊的事情里了。”她开玩笑说。
“别的女子是荒废了,你这脑袋瓜子可不会,眼下就有一件事情要你好好操心操心了。”
“是什么?”
陈峰开门见山:“潘世卿死了。”
这是个让人意外的消息,南怀珂不由愣了一下,怎么会死的这么突然?她突然想到潘世谦现在应该很伤心吧,整个潘家一定都遭到了重创,如今他们也知道失去至亲的滋味了。
随后她微微一笑说:“正月里的,真是晦气。”沉默片刻又问:“奇怪,不是说皇上没有治死他吗?怎么会又死了?”
为着皇帝并没有直接处死潘世卿,她当时多少还有些失望,现而今峰回路转真是始料未及。
陈峰压低声音解释:“听说是因为昨天病势突然反覆,只是有一点很奇怪,两次去的大夫并不是同一个人。”
“怎么说?”南怀珂心里有一种预感,她和陈峰可能想到一起去了。
“潘世卿是廷杖完翌日死的。我去查了,当天廷杖完拉回去请的大夫,和第二天他病危时被请去的并不是同一个人。而头先那个大夫已然不知所踪,他当时离开潘家后根本没有回过医馆,我想应该是离开了京城。这种情况下,这人不是逃了——就是死了。”
南怀珂无意识的玩着栏杆上的积雪,手上冰凉刺骨的感觉让头脑更加清醒。她仔细想了想缓缓说道:“哥哥的意思……是有人收买他害死了潘世卿。”
“不错,皇上明明只让人打了五十大板,纵然他是个文弱书生,真要该死当天夜里就不会放大夫回去。大夫当时开了药就走,这说明当日并没有生命危险,如何隔日用了药反而死了?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皇上要留他的命,偏偏有人对圣上的裁夺不满,私自找人下了手。”
南怀珂蹙着眉没有说话,陈峰推测的极是,确实是这么个情况。可是是谁下的手呢?目的又是什么?
见她许久没有说话,陈峰问她在想什么。
“我在想……害死潘世卿的人,和那天在太子府中引众人去长溪亭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也许那个人的目的始终一致,就是要对付潘家。
陈峰忧心道:“你现在该担心的不是这个问题。”
“那我该担心什么?”
“我问你,众所周知,京中谁和潘家有仇?”
她听了这话细想一番,太子吗?太子不会这么大胆,他已经陷害过潘世卿一次,明眼人都知道那是他的所为,他不会再冒一次险在风口浪尖上下毒。
那就没有人了,至少明面上,潘家并没有敌人。
不对,并不是没有的,是有一个人和潘家有仇,那就是她自己。从潘瑞佳的事情到庙会的骚乱,以及后来种种,潘家和她的纠缠就没有停止过。
“是、我。”她一字一顿回答,同时心中疑惑,是有人故意将仇恨往她身上引吗?
陈峰点头说:“我方才的分析,潘家的人细想一下也能明白,你认为当他们发现潘世卿是被毒死的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嫌疑人会是谁?”
“始终还是我。”她的心沉了下来。
明面上来看,只有她是最可疑的,反正下药这种事情在他们看来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陈峰望着她沉默半晌,想了想认真说:“小妹,最近不要出门,非要出去的话,等我在的时候。”
她释然道:“哪里是避就能避得过的呢……”终究不能做个缩头乌龟。
却说新年之后就是上元节,上元节的庆典是大齐每年最重要的节日,隆重程度不亚于除夕之夜,甚至更甚,灯市庆典喧闹达旦往往十日才停。
十日里,不管贫富贵贱、深闺妇人、还是平民百姓,都会一起涌上街头。
传说当夜鬼空穴,百病尽归尘土,因此这一日在街头宵行,也有渡厄走百病的说法,来年会平安顺遂。
这日南怀珂换上一件簇新的百褶花裙,披上一件貂鼠皮袄准备出去逛逛,京城的上元灯市,久闻大名,来了一年还不曾见识过呢。
知夏不无担忧地劝:“峰少爷不是让小姐不要自己出去吗?小姐怎么不和他说一声就出门。外头人这么拥挤,万一再发生去年庙会的那件事可怎么办?”
“放心吧,那件金丝甲我已经穿在里面了。”
“那小姐为什么不带我去,也不带崇礼去。”知夏嘟着嘴不开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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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乖啦。”南怀珂捏捏她的脸笑道:“今天我和隋晓去,先看看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过几天咱们再一起去好不好呀?我走了,乖乖等我回来。”
知夏撅着嘴,牵着一样嘟着嘴委屈巴巴的崇礼站在院子门口,目送南怀珂和隋晓离去,这才关上院门返身回去吃暖锅。
只是知夏的右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有些不安。
第195章 掳劫为质
京城的灯市果然穷极奢侈、灯火辉煌,走在人潮汹涌的街头,灯火的光晕像花朵一样绽放,喧嚣笑语萦绕,南怀珂竟觉得这不是自己平日所熟悉的那座城池。
街道红彤彤一片,她随着人潮慢慢往前走着,隋晓跟在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警惕着四下。
彩色花球、面具摊、点心摊、玩具摊、套圈摊依次排开,人流如织欢声笑语。自从经历过庙会那依次的会乱后,隋晓便更加警惕这种人山人海的场合。
南怀珂却显得轻松很多,一路看一路逛,甚至还停下在一处摊位前买了两个热腾腾的胡饼,和隋晓一人一个分了吃。
大齐的文化开明兼併,与胡地商贸往来如来有之,因此京城的胡人亦不少。
这种饼用羊肉一层一层铺在和好的麦粉当中,隔层中夹放椒和豆豉,再用酥油浇灌然后放入火炉中,烤到五成熟的时候取出来吃。麦香、羊肉香、酥油香、椒香和豆豉香,香味喷薄而出。
刚刚出炉的热饼炙手可热,就着烫手的感觉吹着热气啃,根本就是人间美味。
吃完饼拍拍手,南怀珂又在一家面具摊前驻足,她拿下一个面具遮在脸上问隋晓道:“这个好不好看?”
隋晓愣头愣脑回答:“好看,小姐生的美,戴什么都好看。”
南怀珂挪开面具笑:“贫嘴,是问你面具好不好看。”
隋晓不好意思地说:“那小姐就别戴面具了,这猫鬼的面具还不及小姐好看。”
“这人就是倾国倾城也不会讨得人人喜欢,何况皮囊之下大家没有什么分别。”她说着掏出几个钱买下面具,挡在脸前说:“我今晚就是猫鬼大人了……”
正说这话,横向里挤过来几个年轻汉子要买东西,四五个人大喇喇插在二人中间,生生将两人分了开来。
“借过借过,买点东西。”
“小姐!”
两边都是人潮,隋晓一时绕不过去,等到她拨开人群挤过去时,地上只剩一个被踩碎的猫鬼面具,哪里还有南怀珂的影子。
“小姐,小姐!”隋晓吓得面如土色往前急着去找,然而人山人海中哪里还能够找到!?
这下糟了。
却说南怀珂当时被人挤开,一时被不知什么人推到摊位后靠墙一边。初时隔着那几个青年的肩头还能看见隋晓的脑袋,她刚想开口喊她,身后就伸过来一双大手往死里捂住她的口鼻。
人声鼎沸的街道上,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从嗓子眼里发出的求救声。
那双手既粗糙又有力,捂得她像是要窒息一般,挣扎了几下挣脱不得,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被反捆着双手丢在一张破旧的床上,嘴里塞着一团粗布,身上完好无损。她下意识的往破陋的窗户纸外看去,正瞧见窗外两棵掉光了叶子的银杏树。
她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再看屋内四周,褪了皮的墙、掉了漆的桌子,墙角还倒着一张瘸腿的凳子,这根本就是前世她住过的那个偏僻荒凉的小院!平时府里根本没有人路过这里,也不会有人往这里走,这里和内宅隔着花园早就荒废。
就是在这间屋子,那时,她遭到无数虐待;就是这张床,那时,她就死在这里。
要不是身上还穿着出来时的衣服,她几乎以为这一年的一切只是她的一个梦。
“南怀珂,你醒了。”床角后头视线的死角处传来一个声音,她到死也忘不了这个声音——潘世谦。
他从黑暗中走来,举着一根马鞭阴测测看着她说:“非得用这种方式把你请来,否则真难。”他一伸手拉出她嘴里的布团道:“你想不到自己也有今天吧。”
“若非如此下作的手段,我倒真不愿意到你府上做客。”
“还嘴硬,你倒知道这是国伯府?”
南怀珂冷笑:“不瞒你说,这个地方我可比你熟悉得多。”
“别在那里装神弄鬼,我问你,是不是你买通了那个大夫给我大哥下的毒,这些日子你闭门不出就是心虚了是不是?”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潘世谦憋着口气,瞪眼看了她半天忽然悲切道:“我大哥死了,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是你一步步逼我的,连太子妃寿宴上坏贞怀秀被掉包也是你搞的鬼!”
南怀珂斜睨着他笑道:“你倒是长了脑子……掉包的事情确实是我做的,反正你的这位妻子行为不检也不是第一次了,又何惧再来一次呢。”
“果然是你,南怀珂,你可是真是到了作恶的最高境界了,专在背地里行恶事,谁也不知道你这样恶毒。贱人,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个毒妇,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人笑话,大哥也不会因此被太子记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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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老三你可真是没羞没臊啊,潘世卿被太子记恨是因为你的无能。”
“你说什么?!”
“自己的妻子险些被人玷污,你不站出来护着她,反而要潘世卿这个当大伯哥的替你们夫妻据理力争,你羞不羞臊不臊?平日里这么横行霸道的一个人,太子都绿到你头上了,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真是个窝囊废!活该你一辈子窝囊没有出息!”
“你……”潘世谦几乎气竭,气急败坏指着她道:“是你,是你给我和南怀秀下药的是不是,是你陷害我妹妹的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你,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做的?”
南怀珂笑着说:“是我,怎么样?”
潘世谦显然没想到她会承认的这么爽快,在他印象里,面前这个女子狡诈善谋,绝不可能这样干净利落地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讨厌你,所以我生来就是要和你作对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南怀秀,所以我要你和她结成一对怨侣,要你们生生世世都互相折磨。
至于你大哥,他也不用装的多无辜的样子,春天那场庙会死了一百二十人,那一百二十人的性命总该要有个说法。别人不知道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我想你的脑子是想不出这种主意的,一定是你大哥牵得头。他就是世上最伪善的人,披着人皮面具的禽兽,死后也要下油锅,永世不得超生!”
“你!”
第196章 黄雀在后
潘世谦哪里能接受旁人这样指摘他最敬爱的且刚刚亡故的兄长,当即忍不住大叫起来:“闭嘴,我大哥——”
“你大哥这就叫伪善,他才是真恶毒,死得活该。”
“住口。”
南怀珂却没有住口的意思,仿佛故意为了激怒对方似的,她的话一句比一句刻薄:“皇上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你大哥就是草菅人命就是该死。真是可惜了,他要是落在我的手里,我会让他死得更惨十倍百倍。
还有潘瑞佳,谁让她姓潘呢,谁让她敢下毒呢,我不过是多帮她走了一步。她这样胆大妄为,落到这个下场也是迟早的事情。本来她可以安稳过完下半生,偏偏连尼姑庵都管不住她。”
“什么?你知道瑞佳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过我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潘世谦瞪着眼问:“瑞佳……你把她怎么了?”
南怀珂阴测测一笑,笃悠悠答:“她去了你平生最喜欢去的地方。”
“……什、什么意思……”
“明明都猜到了,何必要我说破呢?”南怀珂微笑着说:“如今她以出卖色相皮肉为生,是不是很对你的胃口?啊不对,过了这么久了不知道她还活着没有,她但凡有点气节也该是不愿意活下去的。不过不好说,你们潘家的人最是没脸没皮,也许她还活得很滋润呢,你说是不是?”
“瑞佳她……你……南怀珂你这个毒妇。”
南怀珂仍旧进一步刺激他说:“这还不够毒呢,你大哥该死,潘瑞佳该死,北安伯那个老头也该死,你更该死。潘世谦,我终有一天会看着你们一个个痛苦的死去,抄家流放斩首绞杀。至于你,你会落到我的手上,我不会让你死,我要你看着你的家人一个个死去,然后让你生不如死。”
“贱人!我和你的这笔血海深仇永远都完不了!”
“血海深仇?”南怀珂冷笑:“我和你早就不共戴天!”
这个毒妇,他以为她只是单纯地针对他,没想到她要他全家人偿命。她害了大哥,害了小妹,简直是转世专门来讨债的恶鬼!
潘世谦终于忍无可忍,一挥手马鞭就朝着南怀珂打了下去。后者眼见他动了怒,闭眼猛然转头躲过,头偏了身子却没大动,因此鞭子却还是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发出“啪”一声响声,落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一记抽打潘世谦是使出了全力,南怀珂闷哼一声咬紧下唇,痛得浑身都在颤抖。
她就是要这一下,这一下足够了。
潘世谦道:“我今天就要让你尝尝落败的滋味,要你给我大哥陪葬。你不用指望有人来救你,没有人想得到你就被我堂而皇之藏在家中。”
最危险的地方最出人意料。
他再一次举起了鞭子,就在此刻南怀珂突然大喊:“隋晓,进来!”
潘世谦一愣,手臂顿在半空中,就听屋门“嘭”的一声被人踹开。两扇门朝向两边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隋晓跳了进来,在他还愣神的空档就冲上来解下了他手中的马鞭。
潘世谦大喊:“来人,来人!”
隋晓道:“潘三公子是叫你院里那八个护院吗?他们怕是来不了了。”
他一惊,冲到门口去一瞧,原来不知何时,那八个身形魁梧的护院居然都被无声无息地放倒了。这一幕看得他瞠目解释,再回头时,隋晓已经割开了捆住南怀珂绳子。
“你……”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想不到隋晓的武艺这样高强,其实连南怀珂也没有想到。她想着未免要缠斗一番,却不想隋晓浑身上下半点伤痕也无,人神不知就搞定了潘家的护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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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呆若木鸡的潘世卿,南怀珂冷笑说:“潘老三,所以我说庙会的事情必然是你大哥出的馊主意,你就是个不长脑子的蠢猪。你以为我会只带着隋晓一个人走在灯市让你有隙可乘?一切不过是为引你上当的计策罢了,你们潘家看起来是铁桶江山,偏偏生了个蠢钝如猪的你。”
潘世谦简直不能相信,原来连这一切她都是在算计自己?他还以为终于可以为大哥做点事情,没想到还是一败涂地。
“潘三公子,”南怀珂说:“今天这笔帐可没有这么好销。”
“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要么现在进宫和我一起面见太后领罪,要么就等着皇上派人抓你过去。”
听到这话潘世谦反而笑道:“好,你要进宫评理是不是,我还怕了你不成,你害死我大哥,陷害瑞佳,这些你都已经承认了。我就看看太后还要怎么包庇你这个毒妇!”
南怀珂冷笑着摇摇头,这个人啊,说他蠢他还真的是蠢,那不过是为了激怒他的话语而已,到了宫里谁能证明?
潘世谦又道:“相反,我可是没有错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你胆敢私自掳劫官家女儿,这还不是错吗?”
“谁说我掳劫你了?明明是你自己恬不知耻跑到这来勾引我的,谁能证明?”
“我能证明。”一个清亮的男声在门口响起,众人一愣闻声看去,只见萧砚站在那,冷眼锁住潘世谦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自对岐国公的女儿逞强行凶,此刻我便亲自陪二位进宫,好好向父皇说一说你的言行。”
南怀珂算天算地,哪里算得到萧砚会出现在这里,她回头带着询问的意味看向隋晓,隋晓靠近她小声解释:“半道上遇见了八皇子,他非跟着我一块来的。”
难怪,难怪隋晓可以轻易就制服了八个大汉,且一点响动都没有发出,原来是有萧砚的帮助在里面。
自从太子妃的寿宴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萧砚了,如今他看起来越来越像一个成熟的男子,而不是从前玩世不恭的大男孩。
萧砚绕过潘世谦走上前,看了看南怀珂脖子上的伤说:“走吧,马车在外面等着,我带你进宫。”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带着一点固执和自信。南怀珂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这边向外头走去,萧砚回头又睨了潘世谦一眼说:“潘公子最好快点动身进宫,不要等到父皇派人来押你,府上还挂着孝,再经受不起这样的折辱。”
潘世谦浑身都是一震,愣了半天眼见他们离开才动了动手指。
糟了,这下真的糟了。
第197章 犹如天助
上了马车,萧砚跟着进了车厢挨着南怀珂坐下,马车缓缓向皇宫的方向而去,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巷子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坐在逼仄的车内,南怀珂觉得有些尴尬,她和萧砚岂止是很久没见,更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了,有时见面也只是微微点头致意,好像从来都不相熟一样。
她正发着呆纳闷他如何会来,那边萧砚已经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也不避讳,直接就替她去擦脖子上的血痕。
她来不及躲避,忍不住“嘶”了一声。
“很疼吗?那我轻点。”萧砚一改方才对着潘世谦冷冽的样子,对着她说话的语气特别温柔亲昵,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终止过联繫一般。
“不敢劳烦殿下,我自己来。”她挡开他的手夺下帕子,一点点按着脖子上的伤处,微微撇过脸到另一边,做出一个非常明显的保持距离的暗示。
萧砚略觉失望,不过并没有表露出来。他低下头搓了搓手想起方才的事情,如果不是隋晓坚持说一定要等潘世谦动手才行,他早就已经夺门而入将那混蛋揍得半死了。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他动手?”萧砚问。
南怀珂本来是不想这事扯上他的,只是如今已然这样,既然他问了,她也就答了:“没有血淋淋的伤口人们永远记不住教训,非得我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只有这样,皇上和太后才会知道潘世谦有多过分,潘家有多纵容家中子弟胡作非为。”
见他点了点头表示懂了,她收起帕子又问:“殿下要直接带我去见皇上?”
他声音轻柔地说:“你知道的,我们更应该先去见太后。”
南怀珂从来没有将潘世谦的所作所为向太后告状过,今天数罪并发,太后知道必然会向皇帝施压。才处置了潘世卿,潘家又跳出一个儿子四处蹦跶,皇帝不气才怪。
萧砚很聪明,他懂得这个道理。
她便不再说话,把头靠在车厢旁闭目养神。脖子处的伤口火辣辣的疼,潘老三方才那一鞭子还是和过去一样狠辣啊。
那座院子,那间屋子,那张床,一桌一椅都和记忆中是一样的,连同他的虐打都是一成不变。马车颠簸起伏,她在昏昏沉沉中陷入往事的回忆,萧砚则坐在一旁沉静地望着她。
他不知道南怀珂为什么恨潘家,不过也不需要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和人过不去,她做的事情总有一定的道理。哪即使这意味着他必须陷入争斗、去争去抢,只要他有力量可以帮助她、保护她,只要是她需要的,只要她可以给予他哪怕最微小的一点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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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怎么看他根本不重要,至少于她,他不想成为废物和累赘。
权力、地位,其实他并不感兴趣,唯一想要的就是留在她的身边。
南怀珂在迷糊中感觉有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睁开眼,原来是萧砚的手指轻轻触到她的眼下。
见她有些抗拒,萧砚委屈道:“你哭了。”说着摊开手,让他看指尖上的湿痕。南怀珂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睑,果然是哭了。
“我做梦了……”
“什么梦?”
是前世的那些痛苦回忆。
南怀珂愣了半晌付之一笑:“没什么,陈年旧事。”她撩开帘子看了看车外,连月色都在灯火面前暗淡不少,事在人为,但愿今天能多一些收穫。
马车不多时到了宫门口,众人下了车,萧砚对南怀珂说:“一会儿你别吭声,我来说。”后者点点头。
上元佳节热闹非常,连太后都没有歇息,犹如天助,帝后正双双陪在太后宫中说话。
萧砚率先走了进去:“父皇万安,太后母后千岁。”太后许久不见他,佳节得见格外高兴,招招手就要他过来自己这边。
皇帝自从上次那件事后见萧砚长进了不少,也觉得从前待他太过苛责,此刻难得和颜悦色地问:“老八,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萧砚犹豫了一下跪下道:“父皇,儿臣来皇祖母宫中本是有事起奏。”
皇帝“哦”了一声问:“什么大事非要这么晚来说?”
“儿臣……”萧砚故作扭捏,没有马上做答。
“怎么?”皇帝心情颇好,开玩笑地问:“是你和太后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朕?”
“不是这样的,只是……太后、父皇母后,岐国公的长女在殿外侯着,知道父皇在此,她怕惊扰了圣驾不敢进来。”
“珂儿?”太后惊讶道:“珂儿在殿外?”
“是。”
皇帝想起过去见过她几次的情形,又深知自己的母亲喜欢这个女孩儿,不禁笑道:“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怎么她也知道害怕?今日倒是稀奇了。”
太后蹙眉说:“外头这么凉怎么不进来请安?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可千万不能再受凉了。快,曹女官,出去看看,让她进来。”+
曹女官也心急,连忙应声出去领着人进来。南怀珂入了殿内像是有些怯生生的样子不敢走近,止步在远处看看皇帝皇后,“噗通”跪在大殿中央向三人行了礼。
“怎么行这么大的礼,”太后慈爱地说:“地气湿冷,好孩子快过来。”
南怀珂却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语,耸肩缩头畏首畏尾。皇后疑惑地问:“这孩子怎么了,从前很机灵的一个人,今天怎么呆呆傻傻的?”
萧砚仍旧跪着解释:“回母后的话,不怪表妹今日这样,方才受了惊吓直哭着要回家,是儿臣非要带她进宫向太后禀报详情。不巧原来父皇母后也在,打扰了父皇母后雅兴儿臣该死,只请千万不要责怪表妹。”
太后一听这话忙就急起来问是怎么回事,萧砚起身到南怀珂身边说:“表妹你上前去,这是在宫里,没人敢欺负你。万事有父皇和太后给你做主,不要害怕。”
南怀珂啜泣了一下起身走上前来,这下殿上三位都看见了她雪白脖颈上殷红刺目的血痕。好端端白皙秀颀的一截玉颈白白遭到这样的罪过,任是谁看了都要心痛惋惜一番。
太后坐不住了,豁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上前搂住她又心疼又生气地问:“这谁干的,谁干的?!”
第198章 面圣分辨
南怀珂摇摇头只是饮泣,身上一阵阵发抖,仿佛害怕急了。
“老八你说!”太后怒道。
“是潘家三公子潘世谦。
陈如太后、父皇和母后所知的那样,潘家大儿子之死是被罢官后心怀怨恨口出恶言所致,潘世谦却认为是太子有心刁难、蓄意陷害所起。而太子和潘家长子的之间的龃龉,盖是因潘世谦妻子南怀秀行为不检的缘故。潘世谦因此认为是南家教女不善,今日偶然在灯市上遇到表妹便迁怒于她,居然私自派护院弄晕表妹掳劫而去,若不是儿臣发现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表妹脖子上的鞭痕,正是潘世谦用马鞭抽打所致。”
太后勃然大怒:“混帐东西,珂儿是岐国公的女儿,哀家的外甥孙,那个潘世谦居然胆大妄为至此。”
“太后,表妹仁心,念他家还挂着孝因此不忍向太后诉苦,可是孙儿却不能漠视纵容这样无视法纪的行为,因此非要带她进宫禀明情由。此外更是因为,潘世谦对表妹不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正是表妹上一次忍气吞声之故,才引得他得寸进尺。”
“上一次?上一次是怎么回事?”坐在一旁的皇后好奇地问,并没有注意到皇帝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他已经手下留情一次,潘家居然不思悔改猖狂至此,可不是将他的警告当做耳旁风?!
萧砚答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潘世谦初见表妹为之动心,表妹却对他没有意思。谁知那人为得佳人,居然派人诱骗表妹并用媚药迷晕并意图轻薄。”
太后大惊失色忙看向南怀珂问:“居然有这种事?珂儿,你有没有被他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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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扑在太后怀里摇摇头。
萧砚道:“太后放心,当时岐国公的义子及时赶到救了她,可是也因为这样,潘世谦从此怀恨在心处处和表妹作对。当初潘瑞佳敢向表妹下毒也是因为这件事情的缘故,今日亦然。天子脚下,潘家屡屡纵容子女行凶而不多加约束,表妹又不敢据实以告。如此下去今后不定要闯出天大的祸事,孙儿实在看不下去。”
太后心疼道:“说的是说的是。傻孩子,你怎么不早告诉哀家,哀家竟不知道你在外头遭了这么多的罪。”
南怀珂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的哭,哭得太后的心肠都快化成了碎片,轻怜痛惜之情溢于言表。她看向皇帝,带着一点责怪的口吻质问:“皇帝,这事你说怎么办?!”
皇帝也没想到潘家做事会无聊龌龊到这种地步,枉他三番四次隐忍不发,他们竟全然不知体面得寸进尺。当下他面含愠怒,要方敦着人去把潘家人找来。
南怀珂哭得满面泪光止不住的抽咽,太后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又是命人添茶又是命人拍背,其余众人坐在一堂默不作声,萧砚的双眼就没从南怀珂的身上离开过。
太后哄了她好半天才止住哭声,皇帝眼看时辰差不多,提议臣子入后宫不妥,转而到了自己的宫殿。
潘家因为正在丧期,失了长子嫡孙根本没有心情过节,阖家死气沉沉如坠冰窖。此刻突然从宫中传来消息,说陛下召见北安伯和第三子。家中还以为是皇帝体恤他们要亲自下达什么旨意,慌忙就去换下孝衣准备马车,直到上了马车,潘世谦才吱吱呜呜说出自己闯了祸。
北安伯听完儿子的话,微张着嘴半天都没缓过劲。及至到了皇帝宫殿内看见皇帝太后黑着脸,又看见萧砚和南怀珂立在一旁,以及她脖子上那到触目惊心的鞭痕,这才回过神来。
皇帝一句废话也没有说,指了指南怀珂,问潘家两父子:“是不是你们做的?”
潘世谦怕的要死,可是大哥已经死了,这个时候总不好再躲在自己老爹后面当个孬种,因此憋住一股气顶上来答了声“是”:“臣一人做事一人当,臣父毫不知情,请陛下明鑑。”
皇帝眯了眯眼:“你承认就好。”
“臣这么做也是事出有因,”潘世谦大声解释:“南怀珂三番四次陷害臣和臣的家人,臣实在不能忍受。”
“朕不会偏听一家之言,你说她陷害你,那你就告诉朕她是怎么陷害你的。”
潘世谦下意识地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忽然想起,他不能说南怀珂给他和怀秀下药,既然两家已成亲家,这事再扯出来于自家面子上也无光。他略加思索决定从瑞佳的事情下手,总要为妹妹讨个清白不是?
“皇上,南怀珂冤枉我妹妹投毒砒霜,此事完全子虚乌有,瑞佳是冤枉的。不止如此,据臣所知,她还将瑞佳卖入妓院以泄私愤。皇上,这个女子心肠之歹毒可以想见。还有太子和臣妻子的事情也完全是她一手策划,她陷害一国储君居心叵测,依臣之见应当对她严刑逼供!”
“还用不着你来教朕应该怎么做。”皇帝冷冷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威吓十足,潘世谦怔愣一下埋下头说了声“是”。皇帝看向南怀珂:“对他的话,你有什么要说的?”
南怀珂退后两步跪下道:“皇上,臣女不知道潘三公子何出此言。潘家小姐投毒之事证据确凿,这也是她和南怀秀亲口承认的,两人甚至当场反水,互相指责对方策划了这起事件。”
“是,她们是投毒了,”潘世谦努力压制着情绪恶狠狠说:“但是她们只是想毒害狮子猫,并没有给你下毒。”
“就算如此,可是臣女点心中的毒药千真万确,八殿下可以作证,王太医也可以作证。不管是她们将药下错了地方也好还是终究出了什么差错,一切皆因她们一时邪念而起。臣女若是误食了糕点,岂不是要含冤而死?难道就因为臣女没死,所以就要一笔带过吗?
陛下明鑑,臣女自幼跟随父亲住在海疆,海疆的瘴气没有要了臣女性命,难道一离开父亲回了京城,反而要含冤死在他人手中?”最后那一句是提醒皇帝,岐国公多年驻守边疆的苦劳,要他为功臣的女儿主持公道。
太后点点头心疼道:“珂儿在京中没有依傍,皇帝,你今天一定要秉公办明。”
“儿子知道。”
南怀珂回头看向潘世谦问:“毒药经潘瑞佳之手而出全然是为了针对我,潘三少爷我且问你,你的妹妹又是为何要如此针对我?”
潘世谦一愣,顿时想起画舫舟上的事,一时语塞,全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199章 人命关天
潘世谦被问得一愣,压根没想过怎么掩饰自己的荒唐举动:“我……我怎么知道,你们女孩儿家总为一点鸡皮疙瘩的小事就起争执,我又岂会知道你们事?”
“照你这么说,就是承认潘瑞佳因私愤而要对我下毒手了是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你和瑞佳之间是你们两人的私人恩怨,和我没有关系。”
南怀珂摇摇头:“你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说。让我替你说了,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是你让南怀秀引我去青弋江边对我下了‘帐中酥’,又是你意图……”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觉得十分难以启齿,捂着帕子抽噎几声才接着说:“你意图不轨,是我义兄陈峰及时赶到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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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义兄当时出于义愤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怨恨上了臣女,而怀秀和瑞佳因为害怕臣女将她们做的丑事宣扬出去,这才会想出砒霜下毒一死百了的计谋。他们先是意欲侮辱臣女清白不成,后又下毒杀人灭口。皇上,太后,臣女清清白白一个人回到京城,何曾与人有过瓜葛和矛盾,如何非要被人至于如此不堪的境地?”
最后的话说的字字锥心,就连皇帝听了都在心里嘆了口气。眼见面前这少女楚楚可怜,说的话又有条有理没有遮掩,想到她在宫外遭到的那些罪,心里对潘家就更加不满。
“潘世谦,她说的话你有什么要辩解的?”
潘世谦几次想要开口反驳却无从下手,因为好像一切起因确实如此。
起先南怀珂并没有招惹过她,反而是他自己羞辱她的弟弟南崇礼在先,后又施计意图侮辱,潘瑞佳也的确因为这件事情想要替自己出口恶气,这才有了后来一系列的纠缠。
他本来就理亏,又不像南怀珂那样口齿伶俐,此刻皇帝问起,竟是一句也辩驳不出。皇帝瞧他样子便知南怀珂说的都是实情,当下脸色更加难看。
“可是……”潘世谦终于硬着头皮道:“瑞佳失踪……”
“潘公子,潘瑞佳是奉皇命剃度出家的,公子可以去查一下,我从来也没有去过她所在的尼姑庵。你为了将我置于死地,编排出这样的谎言难道不怕遭雷噼?何况潘瑞佳无故失踪,岂知不是你们潘家人暗度陈仓之计?皇上,也许潘瑞佳现在正在远离京城的某地过着逍遥日子,潘家却藉口要给臣女按上这样的罪名。”
“你——”
“还有你说太子和南怀秀的事情是我使计。”南怀珂哭笑不得:“皇上、太后,臣女何德何能,可以控制太子和怀秀做出那种事情?当时臣女和三妹在一起,这也是有人证的呀。
倒是大姐怀秀,她的作风不检是有前科的。臣女想,太子贵为东宫德行出众,只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酒后一时失察也是有的,这事必然是他酒醉之后遭到怀秀引诱一时不慎的缘故。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且看潘家自己家的妻妾内斗可见一斑,潘家三公子娶了这样的人为妻,公子自己的德行也不得不令人生疑。
潘三公子不能约束妻子也不能严于律己,反而将一切都迁怒到臣女身上。臣女回京不过一年与他们并无夙怨,可是潘家步步紧逼,一次次要将臣女置于死地。今日亦然,太后……”南怀珂伤心道:“臣女承蒙太后错爱,有心常常侍奉左右,可是终究福薄命浅,只怕没有这个福气。”
她这样说,自然而然令太后想起故去的昭惠郡主,太后当下心酸道:“哀家不许你这么说,糊涂人糊涂话,你的福气大着呢,再不能说这样的丧气话了。皇帝……”太后看向皇帝,显然是要他对潘家施以严惩。
皇帝自然也接收到了这个意思,一手慢慢拍打着椅边扶手,想了一想说:“朕才发落过潘世卿一次,想不到你们一点都不思悔改,愈加有恃无恐。”
“皇上,”北安伯终于发话:“犬子愚钝心性未定,他自幼与世卿亲厚,他大哥待他如父如兄,长兄之死对他打击实在巨大。今日之事是他有错在先,可是臣相信他并无要害南家丫头性命的意图,更多的不过是泄愤。请皇上看在老臣晚年丧子的份上,对世谦从轻发落。”
南怀珂张了张嘴,像是有话要说,只是面露忧愁终究还是将话咽了下去。皇帝何其敏锐,早就将她的反应一丝不错看在眼里。
“南怀珂,你想说什么?”
“没、没有……”
“你可知欺君之罪有多严重?”
南怀珂怔了一下,微微蹙眉欲言又止。她抬起头看了看皇帝威严而不失儒雅的脸,低下头道:“臣女是有一事,只是此事太过重大,臣女……国伯爷既已替潘三公子认错,潘大公子也已故去,臣女不想旧事重提咄咄逼人。”
北安伯心里咯噔一下,一时并没有想起两个儿子还有什么把柄落在她的手上。可是皇帝不愿意话说的不清不楚,因此当下要她和盘托出。
“皇上,臣女不敢说。”
“说!”
“这……”南怀珂抬头怯生生地看向众人,目光从皇帝、太后的面上一一扫过,最后看了萧砚一眼。萧砚面色不变,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太后说:“珂儿,皇帝面前不要隐瞒,你只管说,哀家在这,看谁还敢欺负你。”
南怀珂略一沉吟,咬了咬嘴唇道:“是,不知皇上可还记得去年初春时的庙会上因惊马之乱一夜之间死了一百二十人?”
皇帝点了点头。
“当时那场事最终以意外为结论定案,惊马的主人也无迹可寻只能不了了之。可是臣女要说,这场骚乱并不是意外,相反是有人精心策划蓄意为之。主谋很聪明,特地找了一匹查不到踪迹的马匹,马蹄铁掌上也没有家族或谁家的印记。可是臣女知道是谁操纵了这件事情,因为这件事情正是真凶针对臣女所为。”
皇帝心下已经瞭然,面色凝重问:“凶手可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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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指出来!”
南怀珂站起身抬起手臂指道:“这件事幕后的策划者,就是潘家两兄弟!”
第200章 诈他一下
“胡说!”一百二十条人命这不是小罪,谁都承担不起,潘世谦噌就起身指着南怀珂骂:“贱人,你不要往我身上栽赃!”
“朕的面前轮不到你放肆……和你那个目中无人的大哥一样,以为自恃有潘家的军功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皇帝慢条斯理地说着,眼睛里却露出了凶光。
想着当时幸存的那个刺客已死,如今是死无对证,北安伯起身按住儿子,缓缓道:“皇上,犬子御前失仪,请皇上赎罪。”
皇帝没有发话,眼神却带着阴鸷。
北安伯说:“皇上,老臣的长子已逝,绝对不容许有人再玷污他的身后名。南家丫头,你有什么证据说这件事是他们兄弟所谓?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便是欺君之罪。”
南怀珂看了他一眼,对皇帝微微屈身说:“皇上英明,事后一定也详细了解过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试问大家有没有疑问,好端端的马怎么会捆了这么多爆竹在身上呢?”
北安伯冷哼一声说:“那是一匹驮马,运送烟花爆竹也不稀奇。”
南怀珂不以为意:“那马可是连马尾上都绑了鞭炮,我还从来没听过谁用马尾来运送货物的,这倒像是有人恶意要引起骚乱的样子。”
“世上稀奇古怪的事本就多了去,南家丫头,你理解不了的事不能就将它说成是别有用心,这样的阴谋论未免太诬赖好人了。”
“哪个好人?国伯口中的好人是指令公子吗?”
北安伯脸色不太好看,方才说了这许多,此时再将“好人”两个字总在潘世谦身上显然没有人会信服。
南怀珂又说:“说回庙会的惨案,这么巧,那匹马不止浑身上下捆满爆竹,居然还被人给点燃了。烟花燃放的地点是在鰲山又不在人群中,什么人要把烟花往人堆里送?皇上,这么看,难道不觉得很可疑吗?”
这件事确实疑点重重,但是千头万绪无从查证,加之各国使臣即将到京,未免大动干戈惹人笑话皇帝这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现在听南怀珂说的这样笃定,他当然要问她何以如此肯定是潘家兄弟所谓。
“皇上,臣女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在骚乱发生后臣女便遇到了几名刺客。刺客在动手前很明确的说过,这是潘家两位公子的意思。”
太后忍不住问:“刺客可有抓到?现在何处?”
“没有,因为当时已经很晚,又有骚乱的事情更加紧急,府尹无暇顾及,刺客便被暂时拘留在羁候所内。也正因为如此在管制稍松懈的羁候所内,当晚那个刺客就被灭了口。”
北安伯冷哼一声:“说来说去都是你空口白话,一张白纸要怎么画当然任你所为。皇上千万不要相信这丫头的胡言乱语,臣的儿子臣知道,他虽然风流放荡一些,他绝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行凶杀人。”
萧砚冷笑说:“话可不是这么说,今晚若不是我偶然发现表妹被令公子所掠,令公子会对表妹做出什么事谁能保证?且看她脖子上的伤就知道,潘世谦在行凶伤人这一项伤可丝毫不逊色于他的放荡言行。”
萧砚这样旗帜鲜明的偏帮南怀珂,气的北安伯在心里狠狠瞪了他一眼,嘴上却说:“八皇子并不熟识犬子,请不要妄加定论。”
“正是因为不熟,所以才更客观。”
眼看着陷入僵局,南怀珂决议一搏:“潘公子怕是不知道,其实在陈峰将那个刺客送交羁候所前已经私下得了他的口供,白纸黑字已画过押。”
潘世谦一听,猛然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南怀珂又道:“只是那刺客当晚就死了,而皇上又决议将此事搁浅,这才没有闹出来。二则,当日我并不想与你纠缠下去,谁知你越来越过分,是我姑息的错。潘公子,刺客在口供中明明白白的说了你和你大哥就是骚乱的主谋,是你花钱收买了他们替你做事。你就是杀死那一百二十人的凶手!”
“你胡说!”潘世谦跳起来大声嚷道:“那个张恒是个烂赌鬼,欠下一屁股的债还不出,这种人的话怎么能信?”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外头的风从窗户缝里挤进奇怪的声音,众人脸色怪异,潘世谦立刻顿悟了自己的错处。
刺客当晚暴毙,没有家人更不会有人收尸,验明正身后就被拉去了乱葬岗。这件事情根本从来没有审理过也没有对外公布,潘世谦是怎么知道刺客就是张恒的?
一百二十条人命是什么感念?就算皇帝不将潘家革职废黜抄家流放,百姓的悠悠众口都能让他们再难在京城立稳脚跟。
南怀珂根本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她若当真手握那张足以置潘家于死地的口供,早就可以拿出来重击国伯府,根本不必等到今时今日才说出此事。
潘世谦觉得自己心猛然间跳到了嗓子口,瞳孔因为剧烈的恐惧收缩成一个小点,呼吸之间不敢出声,四肢百骸都充斥了一股寒意。
她是在诈自己,她根本没有切实的证据。
当场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一点,皇帝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将潘世谦吞噬殆尽。草菅人命是抹不去的大罪,何何况在使臣即将进入京城时闹出这样的乱子,险些让他颜面尽失更是不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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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几乎就要暴怒,但是北安伯更快做出了反应,他转身对着儿子挥手就是一个耳刮子,反手又是一下,来回打了有十几下。
大殿里静得出奇,只听得到疯狂的耳光声。潘世谦被打得满口是血,牙缝里的血水随着巴掌打来的动势和着口水一起喷出,场面实在惊人。南怀珂冷眼看着他惺惺作态,心里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北安伯终于住了手,这一顿巴掌想是用尽了力气,还未喘息均匀就大声骂道:“孽畜,整日游街串巷斗鸡走马,早就叫你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偏一意孤行。如今那些个货色惹了事就牵连到你,平白无故叫人怀疑一通。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这样不懂得自爱,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姜还是老的辣,北安伯一顿话,将潘世谦的罪责撇得干干净净。
他还觉得不够,抡起胳膊又要抽这个小儿子,皇帝终于开口:“好了。”
第201章 别缠着他
北安伯忙要说话,皇帝用眼神示意他住嘴。众人都默不做声,外头好像有冰棱断裂掉落在地的声音传来。
南怀珂仔细看着皇帝的脸色心里有些担忧,如果他没有马上重责,那就是预备要放过潘家了。她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如果是那样,也许今天的戏还没有做到位。
“那个张恒是个赌鬼,为了求财什么都做得出也什么都说得出。想必是一时被债主逼急了,游荡街头想要抢些银子使也未可知。这么巧就是庙会那天碰到了你,”皇帝对着南怀珂说:“并没有证据能证明庙会的骚乱和张恒劫持你有实质的关系。至于你说的那张口供,拿的出来吗?”
皇帝脸上带着很微妙的神情,仿佛他已经替南怀珂准备了一个答案,只要她按着他的意思去说,这件事就能轻易结束。
南怀珂再恨潘家也不能违拗圣意,她垂下眼答:“没有,口供……丢了。”
北安伯松了口气。
皇帝一笑,对着众人说:“上元佳节不去逛灯市都闹到宫里来,吵吵闹闹真不吉利,北安伯,你的小儿子确实该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劫持岐国公的女儿实在不能不给个教训,我记得你曾给你这个小儿子捐过一个散官,如今朕就去了他的散官官阶,回家好好思过去吧。”
潘世谦一个激灵连忙跪了下来,寻着台阶就叩了个头,北安伯也连声称是。
南怀珂不说话,心里非常丧气,脸上却还不能表露出来。太后想说几句,可是就算她是皇帝的生母,也不能当众逆着天子的意思。
“眼看又是团圆的节庆,朕倒想起一件事来。”皇帝转了话锋冷不丁谈起:“你和你二弟也有三四年不见了,西北苦寒,想必你们也很思念他。”
北安伯的二弟带着他的二儿子在西北戍边,手中握有的兵力与岐国公不相上下,大齐边境最艰难处便是西北。西北之境有渤海国和戎狄国虎视眈眈。尤其是戎狄国,每隔数年便会骚扰大齐边境,弄得百姓苦不堪言。这些年国伯府的人镇守西北,总算情况得到缓解。
国伯府确实有功于朝廷,一时若要从除去真是万万使不得。
北安伯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提起此事,只觉得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浮起,果然就听皇帝说:“朕也不忍心你们骨肉分离这么久,等出了冬开了春,就让你二弟镇军大将军先回京城。”
“皇上,边关不可无大将镇守,臣的弟弟……”
“无妨,朕会另派节度使巡视,还有你的二儿子在那,他是熟悉西北军务的你无须担忧。朕明日就会让中书省拟定诏书发去西北,你且回罢。”
大齐的节度使隶属于御史台之下,而御史台是一个完全独立的监督机构,除了皇帝,不受任何人的控制调度。
御史台左御史监察朝廷官员,而右御史则负责巡查各地方官员,每道一个,称“观察使”。
观察使起初只负责在各道巡查,后来逐渐演变成常驻地方的京城官员,且无形中成为地方的最高长官。如果观察使的任务是巡视边疆,则会在边防重地停驻,朝廷将赋予他全部权力以应付地方事宜,这即成为“节度使”。
节度使拥有全权印信,可以调度当地一切。
所以这种程度上来说,即使是北安伯的弟弟镇军大将军仍然留在西北,其实质权力也将被逐步架空。
原来如此,南怀珂心里明白过来。皇帝是怕骤然发落国伯府会使镇军大将军闻风而动,他又远在西北多年,一时不好对付。如今这样做,倒叫他即使想要造反也师出无名,只能乖乖交出兵权回京。
南怀珂不得不由衷佩服,皇帝果然老谋深算。
话说到这个程度,北安伯也无可奈何了。他虽然一贯对潘世谦无感,但那到底是他的正房所出,已经失了一子一女,潘家在人丁上不能再有任何损失了,当下领着儿子谢恩告退。
众人默然片刻,太后对皇帝的做法很满意,起身说了几句就要带南怀珂回去,皇帝却道:“儿子有几句话要对南家的女儿讲,不如太后先回宫去,让她一会儿去找您。”
太后迟疑片刻点点头,带着神色有些担忧的萧砚走出去。
皇帝等到确定门口无人,这才抬头看向南怀珂,突然严厉道:“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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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太令人意外了,连侍立在一旁的太监方敦都吃了一惊。南怀珂动了动嘴唇,提起裙摆跪了下来。
皇帝开门见山:“潘家那两个儿子加起来脑筋都比不上你快,你倒会被他抓去?是不是你在朕面前演的苦肉计?”
南怀珂一惊,忙低头道:“臣女冤枉,皇上怀疑臣女使得是苦肉计,可是方才所述每一桩罪行,结结实实都是潘家自己犯下的,臣女才是受害者。”
也对,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揭发出了潘家的恶行让皇帝心里有了把握。
可是手段太高明也不好,皇帝觉得甚是碍眼。他在心中拿捏了一下问:“老八口口声声唤你表妹,可见待你非常亲厚,朕看他对你的关心远胜对自己的亲妹妹。南怀珂,朕不喜欢你总是缠在老八身边。”
“皇上又错怪臣女了,臣女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八皇子,他和我不过是君子之交,并非皇上所想的那样。”
“老八不谙世事,你别把他扯进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里头去。”皇帝是怕她另有所图,从更易接近的萧砚下手。他的语气不咸不淡,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
皇帝不好对付,更不好糊弄。南怀珂不能强辩,她低头看那一双绣着金龙的鞋子,恭恭敬敬答了声“是”。
“出去!”
“臣女告退。”
皇帝冷眼看她离开,敲了敲扶手问方敦道:“你看怎么样?”
方敦欠身答:“回皇上,老奴看南二小姐果真是很聪明呢,不过只是聪明,似乎并没有什么野心的样子。想是皇上多虑了?”
“野心都是藏着的,当然不会拿出来给人看。她若真安守本分就好,如若不然,朕除去她的法子多得是。如今太子失德,朕怕的就是前朝的事情再度重演,皇子们蠢蠢欲动,总有人会想藉机牟利。”
“南家丫头只是个小闺女,应该没这个胆子。”
皇帝冷哼道:“她胆子大着呢。就算她本来没这个野心,难保以后没有。”
“皇上是怕背后有人挑唆?”
“这样出色的女儿,京城哪家的闺女都相形见绌,膝下有这样一个女儿,你觉得呢?”皇帝说完这话突然笑道:“不过你知道……如非必要,朕不会动他。”
方敦也笑:“皇上是重情义的人。”
皇帝摇摇头,笑过之后却有些苦涩。
第202章 予取予求
南怀珂出了皇帝的大殿,发现原来萧砚一直等在院子里并没有离开,见她安然无恙的出来,他连忙上前询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的神情十分关切,好像整颗心都只扑在她的事情上面,南怀珂很烦他这样,因此带着点促狭直接说:“皇上让我别缠着你。”
萧砚有些意外,闷了半天半开玩笑地小声说:“我倒希望你缠着我。”
“殿下别说这种话,我可不敢。”
萧砚付之一笑:“太后还等着我们。”
二人慢慢往太后宫中去,其实太后也没有别的事,只是心疼南怀珂,问了皇帝说些什么,她编了个谎应付过去。太后又对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末了嘱咐萧砚在宫外要和南怀珂互相照应。
“你们二人都是没有母亲在身边的,平日里玩的要好也要知道互相照顾。”
萧砚笑道:“是,孙儿会照顾好怀珂的。”
太后第一次听见他这么称呼她,诧异地看向二人,见南怀珂始终低着头,萧砚却一直温柔地看着她,太后低头一想,露出慈爱和欢喜的笑容。
“哀家就不留你们了。灯市要天亮才结束,鰲山也还没有放烟花,你们两个孩子自去玩吧。”
二人告退,出得宫门南怀珂便要回家,萧砚拦住她说:“别急着走好不好,太后让你和我去逛逛灯市呢。”
“皇上也说要我别缠着殿下呢。”她微微一笑说的很是自然。这个萧砚,明明早就明确和他指明经纬,他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进去一点也不在意。这许久不见,她还当他已经放下,想不到还是一成不变。
萧砚道:“我今天帮了你,权当报答我也不行嘛?”说罢一双眼睛不楞不楞盯着她看,眼里的委屈任是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简直是个赖皮鬼啊,南怀珂心道,别过头去不看他。萧砚却不在意,在她面前还要什么假装,他就是赖皮啊。他不依不饶转到她跟前说:“就陪我去看看嘛,我一个人很孤单啊。如今我就一个人了,不像你还有一个小弟弟。”
说得这样可怜悽惨,南怀珂嘆了口气说:“我只和你去这一次,下不为例。”
萧砚高兴地裂开嘴笑,一双眼睛像月牙一样弯弯,好看极了。过往的痛苦并没有腐蚀掉这双眼睛的风流神情,相反还增添了一抹奇异的深邃。
二人上了车离开皇城。
而另一边,五皇子府门口,谋士邓通在书房等了许久才等到萧凌回来。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总之萧凌的神色十分沉重。
“殿下去哪了,方才怎么突然跑出去?”两人在书房说的好好的,探子来了消息,萧凌却突然不打一声招呼就闯了出去。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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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哨来了消息,说潘家父子完好无损的从宫里出来了。”
“什么?”萧凌吃了一惊,费尽心思安排了这样一出,父皇居然这样轻易就放过了潘家?“父皇有什么旨意没有?”
“这暂时还不得而知,总是要天亮后才能有消息的。”
萧凌沉默半天,走到桌前脸色阴晴不定。
好不容易买通那个大夫毒死了潘世卿,这才激怒了潘家,激得冲动的潘世谦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原以为一而再再而三父皇必然勃然大怒,潘家父子不可能完好无损走出皇宫,怎么闹得这样雷声大雨点小?
“南怀珂呢?”
“和八皇子一起离开了……方才说的好好的,五殿下突然去了哪里?”
“只是出去随便走走……你下去吧。”
“是。”
邓通走后,萧凌双手撑着桌子嘆了口气。他去见了南怀珂,亲眼看着她被带入国伯府。他原本的计划是激得潘世谦杀了她,借刀杀人,再由父皇处置了潘家。
可是在得到探子消息知道她被掳后,他居然生出了后悔和十分的不忍,他从心底不希望她出任何事情。然而当萧凌匆忙赶到潘家想救出南怀珂时,竟亲眼看着她和八弟一起出来,还上了同一辆马车。
她居然又和八弟纠缠到一起去了!
这个八弟真是可恶,他是什么东西也配合他争?为着如此他已经挑唆三皇子,并藉由三皇子陷害了徐美人给他一个教训,他竟全然不知道收敛。
南怀珂更是可恶,她可以和萧砚这样亲厚,对自己却要割袍断义不再往来,难道他还不如一个一无所有的老八入得她的眼?!萧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样矛盾,只知道自从她出现,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轻易左右他的心情。
有时候好好想着事情,她的样貌就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即使是和她有几分相像的莺娘,也只能稍微缓解他的那种渴望。他想得到南怀珂,得到她就可以抵消这种难捱的**。
如果得不到她,他只能自己动手剔除身上的这颗毒瘤。
“岂有此理!”双臂一挥,桌上纸砚笔墨哗啦啦尽数扫到地上,萧凌心里却愈加觉得难以释怀。
他的年岁意味着婚事再不能拖延。皇后已经不止一次提到这件事,并暗示自己的侄女和他十分相配。
皇后的心思他格外清楚,她是怕自己对太子生出异心、迎娶其他势力的千金成为储位的有力竞争对手。而和皇后的侄女成亲,则意味着他损失了一个极好的联盟手段,不得不彻底加入太子的阵营,并且十分可能,他今后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皇后严密监视。
如果萧凌可以选择,他理想中的正妃人选当然是南怀珂,可是她这样不识抬举,一再拒绝他的示好。而他又不能公然反抗皇后,如果那样做,便意味着他已经对太子和皇后生出异心。
从前他一直觉得身为庶子且不是长子也没有什么,他想要的都可以靠自己掠夺到手,可是第一次的,他恨自己不是长子。如果他是长子是太子,那么他最想要的女人,不管她的心意是什么他也可以轻易得到。
真是让人丧气憎恶的现实,也因此,他非得到皇位不可。那时即使她再不愿意,他也可以予取予求。
而另一边,他所莫名放不下的人,正心不在焉的和萧砚在一起,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闲逛。
第203章 同赏烟火
灯市恢宏绵长没有尽头,彩色花球与灯笼从街的这一头一直铺天盖地蔓延到辉宏的终点,像壮丽的长龙,衔接那一边的皇城。
有她陪在身边,萧砚显得格外高兴,他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好玩的摊子,套圈、面具……什么都要玩上一遍才觉得尽心。然而她的表情始终不咸不淡,像敷衍着一个不懂事的弟弟,看着他嬉闹,心却不在这里。
萧砚在套圈摊上赢得盆满钵满,他将赢来的小玩意儿一股脑全都塞给了隋晓和管沖,又往南怀珂手里塞了一只兔子灯,自己则两手空空跟在她一侧,极尽所能地哄她高兴。
“我想回去了。”她突然说。潘家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她很不满意。
“说好陪我的,你不喜欢这些东西吗?”
“崇礼还在家,他会想我。”
萧砚努力挽留她:“至少……看完烟花再走好不好?”
她不想和他一起在这里闲逛,也不想让皇帝针对自己。虽然方才在那个半老老头面前说的义正言辞,可她其实还是很忌惮皇帝的,毕竟那个人是她复仇计划中最难掌控的环节。
只要他翻一下手掌,轻而易举就能倾覆一个家族。
可是萧砚眼巴巴瞅着她满眼都是期盼,她犹豫着,忽然听见人群里开始沸腾,人们纷纷喊着,鰲山的烟花即将点燃。
“那好,就看一会儿烟花。”她轻声说。
“这里不好看,我知道一个视线最好的地方,跟我走。”他欢喜着,突然就拉过她的手往一侧跑去。南怀珂吃了一惊,一声轻微的低呼还未出口,人就跟着他一起去了。
“借过借过。”
“八殿下!”
“小姐!”
拥挤的人群里冷风从头顶掠过,耳边是沸反盈天的喧闹声,身后的管沖和隋晓捧着大堆的东西根本追不上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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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甩开他们时,萧砚已经带着她跑到江边,却仍然没有止步的意思。
江面上的莲花小灯像可爱的萤火虫,星星点点布满岸边。偶尔一些摇摇晃晃飘荡到江心,远远看去,如同传说中忘川河边盛开的彼岸花。
“你要带我去哪?”再往前人烟越来越稀少,南怀珂有些着急:“就在这里看不好吗,你到底要去哪里?”
萧砚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朝前奔去。
“嘭——”忽然的一声炸响,一束烟花窜到夜空炸开释放出夺目的色彩。正在看河灯的人纷纷抬头,兴奋的叫喊声响成一片。
再往前去已经没有人烟,萧砚又跑一段才终于在一处自然形成的河堤前停下脚步。二人跑了一路,南怀珂已经气喘吁吁,萧砚倒显得自如很多。
她喘了一阵气,见面前是一处陡峭的草坡,因为位置偏僻又不好攀爬,所以寻常没有人会来这里。
“就是这?”
萧砚解释:“这里绝对是看烟火视线最好的地方,我不会骗你,上去看了就知道。”说罢轻巧地攀了上去。
“我不上去。”她还穿着裙子呢,怎么爬上爬下?
“怀珂,上来看看嘛,这里真的很不错。”
南怀珂无奈,提着裙子手脚并用跟在他后面。她觉得自己狼狈极了,又是气他又是气自己,干嘛非要答应他的要求,下次绝对不会再同他出去。
带着一点无可奈何以及抱怨的心态攀上河堤后,这种不快却很快一扫而空,因为目及之处景色实在太美。
河堤高出街道,往江面望去一览无余,抬头看向天空,云朵仿佛触手可及。绽放的烟花像五彩斑斓的丝带,一朵接着一朵争先恐后炸亮天地,连星星和月亮也相形见绌。
身后远处是红晕缭绕的酒楼光亮,隐约飘来轻歌曼舞;前头是黑漆漆的对岸,国清寺里的佛塔塔顶隐隐可见轮廓;头顶上是绚丽多彩的烟火绕层;天幕下有映照着明艷苍穹的青弋江水。
烟花澹荡,遥山凝碧,真是山河锦绣。
晚风拂面,南怀珂静静看着这绝美的景色,原来京城比她想像中美丽许多。萧砚倒真会找地方消遣,像是郊外策马的地方,又如这处河堤,天知道从前他一个人时是怎么样在京城游荡的。
那一定很寂寞吧。
她悄悄偏过头去看他,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耀眼的烟火在他眸子里映照出粼粼的光芒。“不是说看烟花吗,看我干什么?”她没好气道。
“你比烟火好看。”
无聊,她撇了一下嘴角又回过头,炽热的视线却并没有就此散去。
过了许久烟火渐渐停止,河堤上渐渐越来越冷,南怀珂转身就要下去。可是想也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看着陡峭的草坡再看看自己长长的裙摆,她不免犯了难。
萧砚见她不搭理自己正觉得没趣,此刻见她的为难需要自己,忙笑眯眯说:“我先下去在下面接你。”他的身手十分灵活,简简单单就沖了下去,随后往上又攀了几步伸手说:“下来,别害怕。”
南怀珂看看他又看看脚下,她要是这么顺势冲下去一准要撞到他。可是不这样,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她咬咬牙往下去,然而裙摆太长,没走几步就绊住了脚,咕噜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跌去。这意外的一下让她忍不住失声惊呼,本能地就闭上了眼睛,身体却没有受到重击,反而稳稳落入一个可靠的怀抱。
萧砚冲上来接住了她,护着她的后脑勺往前一倾就带着她顺势倒在草坡上。
她被拥在他的臂弯内,怀抱宽厚而温暖。
南怀珂突然想起,萧砚根本不是她想像中的什么小弟弟啊,她不该算上前世的年龄差去看待他,他不是什么小弟弟,事实上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子了。
萧砚自己也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倒不是他拘泥礼教,只是怕她不高兴,因此撑起手臂和她隔开了一段距离。
南怀珂背靠着河堤睁开眼,发现自己整个人仰躺在草坡上,而萧砚就在她的正面上方背对着星空。所幸他双手撑住了地,双肘跪在她身体两侧,这才没有以一种更加窘迫的方式贴上来。
她摔得都点懵,就这样和他面对面互相看着对方,一时忘了叫他让开。等看到他眸子里自己的轮廓越来越近,这才意识到什么,连忙偏过头去避开。
第204章 几幅画像
萧砚渐渐靠近,所幸并没有做出她预计的事情,只是将毛茸茸的脑袋乖巧地贴在她的耳侧,用一种幽微到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低语声问:“你讨厌我是吗?”
他的声音像个急待温暖呵护的孩子,破天荒的,面对他,南怀珂心中柔得能掐出水来。她忘了推开他,沉默半晌低声说:“没有,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真的?”
“嗯,真的。”
夜色下,他的呼吸均匀的起伏于她耳畔:“那我最近的表现好吗?”
“嗯,我听说了,赈灾的事情皇上夸赞了你。”他的起步比所有皇子都晚,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得到皇帝一句称赞。南怀珂很清楚,他一定熬得很辛苦。
“还不止呢,”萧砚却像个邀功讨糖吃的小孩说:“太子的生日宴,我骗他们说有仙鹤落于府内花园。”他痴痴笑出声,仿佛很得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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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吃了一惊,原来是他传播的这个谣言将众人骗去了长溪亭。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想帮你。”他说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这样是不是太不问青红皂白了一点?如果她要刻意害人,他也会帮着她妈?看着面前枯黄的草,她沉默片刻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觉得我太恶毒了吗?”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这就够了。而且太子妃想出这样的招数讨好太子,他们是活该。我一点也不觉得你恶毒,相反,我觉得你很可爱。”
世事就是这样奇怪,哪怕她再狠辣,在他眼里也无端觉得她可怜可爱需要保护。
她轻轻哂笑。
萧砚侧头问:“你笑什么?”温热的气息抚过她的耳垂。
“我觉得我心目中的八皇子和从前真是不太一样了。”
“哦?从前的我,你觉得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都好,总之你有些不同了。”她说完这话觉得他动了一下,偏回头,见他重新支起脑袋在上方目不转睛看着自己。
“怀珂,”俯瞰着她,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却很温柔:“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并没有改变,只是从前你从来不曾认真注意过我,你的目光也从来没有为我停留。”
这一回她却认真看着他,许久没有回答。大概他是没有变,现在的这个萧砚是他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另一个他,如今不过是把他释放出来。
他多聪明,甚至于知道如何表现能让她无法拒绝他的一些要求。
“怀珂,别总当我是皇子好吗?”
“那当你是什么呢?”
“我就是我啊,当我是自己人好不好?”萧砚温柔道:“你只当我是萧砚,不是什么八皇子,我只是你身边的一个……朋友。”千言万语,只能化作朋友二子。
南怀珂“嗯”了一声,沉默半刻萧砚又说:“你今天太冒险了,如果我不在呢?”
“我早就安排了隋晓。”
“如果隋晓落败了呢?”
星空下,南怀珂看着他却回答不上来,对付潘家,她是什么都不在乎的。都说女子在意容貌,如果今天潘世谦那一鞭子抽在她的面颊上,甚至像过去一样割她的脸呢?她连这些都不在乎了,哪里又在意冒险与否。
“如果还当我是朋友的话,有些事你其实可以找我商量。”萧砚如是说。
南怀珂眨眨眼没说什么。他真是拼命在她面前求得存在感。
见她不答,他抬起手忍不住想要描摹她脸部的轮廓,南怀珂抓住他的手腕推开,严肃说:“别这样,否则连朋友也做不成。”
萧砚轻笑:“所以就是因为这样,你和五哥现在再不往来了吗?”她冷哼一声,他识趣地笑道:“知道了,我可不想步他的后尘。”旋即爬起来,又拉着她起身说:“回去吧。”
于是如此。
过了上元节很快就是春分,春分这日是萧砚的生日。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南怀珂收到的最好的消息,便是岐国公开春后即将回京述职。算算日子,父亲大约在每年一度的使臣纳贡之前就能到京。
更大的意义在于,这么多年过去,她终于又能见到自己的父亲了。
有七八年没见了吧,南怀珂坐在马车里心想,父亲长什么样子都快忘了。她不自觉地露出欢颜,撩开车窗帘子看向车外。
“小姐心情仿佛很好?”知夏问。
“是啊,天气回暖了,当然好。”
潘家被架空兵权,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北安伯的次子留在那又能抵什么用。更好笑的事情还有一件,听说前些日子潘世谦出门的时候,被人套上麻袋拖到巷子里暴打了一顿。看今日生日宴上萧砚沖她挤眉弄眼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出自他的手笔。
真是促狭又孩子气啊。
马车在国公府门口停下,南怀珂下了车回到自己的院落,小蝉捧着一盆清水进来给她洗漱。她一边撩着热水一边问今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小蝉便告诉她今天大小姐回门了,又哭又闹大吵了一场,知夏便问为什么。
“不知道呢,早上大小姐还带着人过来找小姐,我瞧着是要寻麻烦的样子,还好小姐入宫去参加八皇子的寿宴了。”
南怀珂冷哼:“八成是潘家失了兵权、潘世谦又挨了打拿她出气,她便要来寻我的晦气,不必理他。对了,父亲的院子打扫出来了吗?”
小蝉答:“已经开始准备了,三太太开了库房又搬了许多东西进去。”
“别太奢华,父亲半生从戎不喜太过华丽,一切以干净利落为主,雅致一点就可以。”
“是。还有一件事,”小蝉从一旁搬来几卷画卷说:“这是今天开库时翻出来的,上面仿佛是昭惠郡主的画像,三太太也不太识得,小姐看看。”
画像总有失真,何况三太太嫁来国公府不多久,南怀珂的母亲就跟随岐国公去了海疆,她不太认得也不奇怪。
南怀珂打开几卷,果然都是母亲的画像。几副笔法精湛的是出自画师之手,也有一副粗糙的是出自父亲的手笔。想到父亲那双执剑握刀的大手抓着画笔,笨手笨脚描摹爱妻的容貌的样子,南怀珂就忍不住扬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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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还剩下一副,她慢慢展开画轴,却忍不住“咦”了一声。
第205章 通风报信
画作之上所绘并不是她的母亲昭惠郡主,相反,这是一个她平生从未见过的倾国美人。
女子粉面含羞明眸如水,身材修长腰细如柳,着一条湖蓝长裙配一条米色绦带,正娉娉婷婷提着一盏灯笼赏看昙花。
“这是谁?”南怀珂十分好奇。
知夏也凑过来看,忍不住惊嘆一句:“好漂亮的模样啊,竟跟个仙女一样。”一边心说必是画师收人钱财太过夸张,只可惜题词之处受潮晕墨,已看不出画上画得究竟何人。
“你们不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吗?”小蝉说了一句。
知夏左看右看附和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呢。”
画像毕竟和真人有差,众人只觉得像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有什么人的影子在脑中徘徊,却着实抓他不住。这人一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是究竟像谁?
“围在一起在看什么?”陈峰从门外走进,不见屋门口有人伺候,反而一堆人挤在桌子旁低头在看东西。
知夏笑嘻嘻说:“今天整理库房时发现一副美人图呢,大家都认不得是谁,峰少爷也来看看。”
陈峰走到南怀珂身边,两人挨着一起看了半刻,他反应却很平淡:“是谁?我可认不得。”
南怀珂见他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遂趴在桌子旁笑着问:“名花倾国两相欢,哥哥不觉得这是个罕见的美人?”
陈峰历来是个对什么都很冷淡的人,南怀珂故意有此一问,促狭的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点“正常喜好”。
陈峰又瞥了画卷一眼,面无表情道:“我瞧着不过如此。”
明明是国色天香啊,他却不放在眼里,南怀珂觉得好笑,这人该不会是个断袖吧?天哪,看来自己这辈子真的没指望有个嫂子了。
她收起捲轴,一边将东西交于小蝉送到父亲院里去,一边问陈峰是打哪儿来。
“从衙门里回来。”
“今天怎么放衙这么晚?”
“渤海国使臣即将入境,今年是他们大王的次子索宗王子亲自进京朝贡。为了震慑戎狄和契丹、巩固边防,皇上这一次打算邀请王子去猎苑行猎。而且那时正赶上万寿节,金龙大宴会在猎苑举行,所以朝廷上下都忙得很。”
南怀珂疑惑:“可是我听说皇上并不擅长骑射。”
“皇上不擅长还有诸位皇子在侧。这次离京行猎太子监国,众皇子王爷、还有各王公贵族随射,且准许家眷随行。算时间那时义父应该已经回来,想必他也会带你同行,你可以早些准备起来。”
“那琉国和鲜卑国呢?”
“鲜卑实在是弱小之国,皇帝还是会在京中办宴,招呼过使臣后鲜卑就会先行回去。至于琉国是两年一贡,今年不会来朝。”
南怀珂“哦”了一声,去行猎,打猎她不会,不过骑马她甚是喜欢,这个春天美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她性情甚好,又高兴地问:“哥哥来就是告诉我这件事呀?”
“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听说潘世谦被打了。”
“是,我也听说了。”
“是八皇子做的?”
她的眼神回避了一下:“哥哥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想你和他交情甚好,上元节那件事情也是他陪在你身边。”
“我不知道……也许吧。”
其实陈峰心中早就猜到了七八分,见她说话吞吞吐吐其实反而印证了他的猜测。她不说想来是因为事关八皇子不好多言,陈峰理解这一点也没有追问,略坐坐便走了。
翌日南怀珂就知道了南怀秀究竟为何回来,潘世卿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下葬后,潘世谦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好不容易出趟门想抒散一下心情,想不到被萧砚派人暴打一顿,回到家北安伯以为他老毛病又犯了,将他结结实实训斥一番。
潘家接连遭难,北安伯的火气有多大可想而知,潘世谦被训得灰头土脸简直怀疑人生,盛怒之下居然第一次打了南怀秀。害死他的孩子、剋死大哥,又引得潘家没了兵权,还说什么旺夫,根本就是扫把星!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南怀秀被打得苦不堪言。向自己的婆婆哭诉吧,潘太太早就厌烦了这个惹祸精,根本不闻不问;南怀秀举步维艰,只好回娘家来找人撑腰。
南崇铭是夜里回到家才知道这件事的,当时夜已深沉不好发作,结果天才亮,他便一脸阴沉地来找南怀珂的不痛快。
怀秀三番四次申诉是南怀珂给她和潘世谦下了药才逼得他们非成亲不可,结果妹妹所託非人,这在南崇铭看来完全都是南怀珂的罪过。
“我知道我有把柄在你身上,也知道虽然说是一家人,但是我们从小不在一起生活,根本一点都不熟悉亲近。既然如此,我不求你有多少骨肉至亲的情谊,但求我们之间公事公办,不要再和我们二房过不去。怀秀已经被你害得这么惨了,你再和潘家为难就是往死了逼她!”
南怀珂还在睡梦里就被他吵醒了,简单洗漱一番打了个哈欠出来见了他。听他发作一番,不禁又打了个哈欠懒懒说:“你可真疼妹妹,要说公事公办,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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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话什么意思?”
南怀珂冷笑说:“上元节那天,潘世谦怎么知道我出了南家的门?他又不可能派人每时每刻蹲守在国公府的每个门外等着我。”
南崇铭面上一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南怀珂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放下,慢慢拨着茶叶说:“我知道是你给他通风报信的,你以为我死了就再无人知道你的秘密了不是吗?可惜天不从人愿,我假装入局,你不过是我迷惑潘世谦的一颗棋子罢了。”
“你……你想怎么样?”南崇铭大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南怀珂看着他心想,这是个比潘世谦更讨厌的人,潘世谦是明面上的不要脸,这却是个暗地里的伪君子。说穿了,南崇铭和潘世卿倒是一路货色,明面上的正人君子,背地里却纵恶行恶。
“南崇铭,这个秘密我吃一辈子,除非你不要脸了我也拿你没办法。但凡还在意国公府大少爷这个头衔,我希望你不要再有下次。”
她这样**裸的威胁他简直像个恶鬼,南崇铭气得咬牙切齿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206章 始料未及
这边两人正在对峙,赶巧那边知夏进来说五皇子萧凌驾到,南怀珂沉吟片刻对南崇铭说:“你串通潘老三的这笔帐我先记下,如今有客人,请你不要留在这里碍眼,出去。”
萧凌往里走,顺道在门口看了南崇铭一眼,二人交错而过,萧凌见他丧气的样子便知他又在南怀珂这里吃了憋。这个女人啊,真是嚣张到不像这个年纪的姑娘,一点也不会给敌人留下余地。
萧凌跨入门槛时,她仍旧靠在座位上玩弄杯盖。见他进来只是懒懒地抬头看了一眼,也未起身迎接,也没招呼。
她对这个多次冒犯自己的人早就不愿再见,只是人家既然主动上了门,那请进来就是。
她这样冷淡,萧凌有一刻的无所适从,所幸见惯了千百种人脸很快适应下来,自己自觉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知夏递了茶退出去,他才打破沉默问了个好。
南怀珂懒懒地笑笑没有搭理,心里在烦有什么话快说就是,最好不要绕弯子。
萧凌不负她所望,开门见山说:“我想向你提亲。”
一口茶水差点从嘴里喷出来,呛得她大声咳嗽了几声。南怀珂在心里瞪了他一眼,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边,最后才憋住不快不咸不淡说:“父亲不在京中,你提不了亲。”
“我知道岐国公就要回京了。”
她嘆了口气说:“直说了罢,其实这和父亲没有关系。殿下太健忘了,我的意思早就表达的十分明确,殿下本不该再来。”
“我这样低声下气来找你也不行吗?”
这样就叫低声下气?看来他真是傲慢惯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低声下气。以为自己表现的谦逊一些她就会感激涕零,那真是打错了主意。
南怀珂极力忍耐着反感说:“五殿下,有一件事情还横在你我之间呢,我三妹很喜欢你,这件事我想你是很清楚的。”
“是,我当然知道这点,那又如何?”
“那你还来招惹我做什么?非要让我们姐妹之间因为这点小事而不痛快吗?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何必令佳人幽闺自怜,殿下想娶国公府的女儿完全可以娶她,我是不会和她争的。”
“我倒没看出来你是这样谦让的人。”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会和自家姐妹争男人。”
“可是我只要你。”
“殿下要的是我还是岐国公的女儿,这一点你自己清楚。如果我不是我,怀贞才是岐国公的女儿,你还会费劲对我费半分心思吗?”
萧凌似乎被问倒了,他怔怔看着门口照过来的一束光,沉思片刻,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我要你,并不只是因为你的出生。换言之,岐国公的女儿我要,你南怀珂,我也要。”
“太贪得无厌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太贪得无厌了,殿下,贪多嚼不烂,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就像你我之前的盟约,不就是被你自己亲手毁掉的?否则现在,你还拥有我们国公府的支持。”
萧凌冷笑一声说:“就当我贪得无厌想要全部的你,这也不行?”他是最优秀的,虽然同样优秀的还有二贤王,可是二哥的外表可没有他出众。美人、权力,萧凌一直认为自己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
南怀珂坐直身子说:“你想要谁都行,但是只有我不行,我不会任你为所欲为。”
“如果我非要呢?”
她失声而笑,这个萧凌也太自信了,他有什么筹码觉得她非答应他不可?就在她打算喊知夏送客时,只听萧凌说道:“国公府的名声换一个你,你觉得值得吗?”
南怀珂蹙眉望向他,他的嘴角勾起一个迷人的笑容,气定神闲地说道:“南崇铭和那个戏子黄红玉,这件事情如果爆发出来,国公府会陷入怎样的舆论漩涡,我想你一定非常清楚。”
她的嘴角抖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诚然,你把黄红玉藏的很好,我也是破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的她。”萧凌将一只镯子放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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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认了出来,这只镯子黄红玉一直戴在手腕上,想必是当年南崇铭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她抬眼看向萧凌,这才明白原来今日他是有备而来,难怪显得特别从容不迫。
“你想让南崇铭知道他已经脱离你的掌控吗,这样……怕是于你不利吧?呵,那个戏子和孩子暂时我会派人好好看顾,我从来不会打没把握的仗,”萧凌笑道:“你,我是志在必得。”
南怀珂可以不在乎南崇铭的死活,可以放弃对他的掌握,可是她不能不在乎国公府的脸面,这脸面并不是只属于二房的,更是关乎岐国公的。眼看他就要回京述职,这个时候不能掀起波澜分散他的军功,在这时候,他爵位和军功的背后容不得任何污点。
不得不承认,萧凌的手段让南怀珂始料未及,开春以来的好心情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她冷冷看着他,迟迟没有搭腔。那一双凤眼,眼角那一颗红痣简直像要燃烧。假使有一面镜子放在面前,她可以发现自己的眼神简直能萃出剧毒。
她憎恶有人胆敢在背后挖她的墙角!在她不经意的时候,面前这条毒蛇就找到了突破口。
萧凌毫不在意她的敌视,这反而更大的满足了他的征服欲,制服这个女子的快乐比想像中还要巨大。
他起身站到她面前挡住了门口的阳光,俯看着,用一种冷酷无情又略带嘲讽的腔调说道:“庞大的财富、显赫的出生还有你的容貌,衔着金汤匙出生就真以为老天给你这些礼物是无偿的?南怀珂,一切早就在冥冥之中标好了价码,代价就是你的人生由不得你自己做主。”
现在,他要主宰她的一切。
“我知道你一时不能下定决心,给你五天的时间,五天后你自己来找我。”
萧凌说完这句话转身出去,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听到身后屋内传来杯子掷地的碎裂声。托萧凌的福,南怀珂第一次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他没有回头,心情异常轻快。终于又在这个女子面前找回了那种无往不利的感觉,可以肆意的掠夺他想征服的一切。
第207章 莺娘之心
五皇子府中,莺娘从屋内出来往外书房走去,耳边听到有人窃窃私语。
“你看那个新来的,又去殿下的书房了。”
“从来没人能去殿下的书房服侍,殿下就这么喜欢她吗?”
“看那双眼睛妖里妖气,不过我看她也得意不了多久。”
这些话听的不少,如今她正得宠,妒忌的、献媚的,向来络绎不绝。出得垂花门到了前院,萧凌正在书房里和人谈话,她便乖巧的等在外头。纵然是隔了一道木门,里头的谈话还是能时断时续地传出来听个大概,不过守卫的都是府中亲信倒也无妨。
许久邓通出来,见到莺娘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做出其他反应。
这样的女人他见得太多,五皇子今日宠爱这个明日厚待那个,府里的侍妾失宠的、发疯的,总没有一个长久。这些女人一茬去了还有一茬,像四季开不尽的花一样并没有什么稀奇。
莺娘正想着方才听到的话有些失神,等到身边的丫鬟提醒,这才从她手中接过漆盘端了进去。萧凌已经移到宽榻上,斜靠着小桌闭着眼,一边转着手上的玉扳指似是想着什么,莺娘道:“妾身亲自炖了一盅燕菜枸杞,请殿下品尝。”
萧凌闭着眼说:“先放着,我有点累了,给我按按肩。”
莺娘放下漆盘移到宽榻上,跪在萧凌身后,双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替他揉按。萧凌非常受用,闭目养神许久,探出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她要是有你一半温柔懂事就好了。”
莺娘咬着下唇憋着,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殿下说的,可是眼角带红痣的那位姑娘?”
萧凌睁开眼一拉她的手,莺娘便跌入他的怀中,怀抱温香软玉,轻柔地抚过她的眼角,萧凌笑道:“以后她来了,你就再不用点这颗硃砂。”
莺娘躺在他的怀中,望着他的脸心中一阵阵痛楚。面前的男人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没错,可是除却这一点,她是真心爱慕这个男人的。然而直到后来她才明白,原来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如今那个人要来,她就再没有存在的价值。
天下女子有情者,哪一个能容忍自己爱的男人喜欢别人,即便她看起来非常大度的接受,那也是因为实在没有能力反抗。
莺娘忍不住抬起手臂,用手背轻轻划过萧凌的脸颊,这样温柔的抚摸,以后大抵是没有机会了。
萧凌倒是一愣,怀里的美妾还从来没有过这样大胆的举动:“你今天怎么了,和平日不太一样。”
莺娘莞尔一笑,雪白无瑕的手臂勾上他的脖子,口中软语:“殿下不喜欢吗?”美人风情灵动谁不喜欢,何况是长得像她的美人。萧凌笑而不语俯身在她颈间磨蹭,莺娘由他索取,两眼却看向房梁。
其实她早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那个人的身份,自己又怎么能够匹敌。最悲哀的不是花残粉退被人厌弃,而是从始至终都只是另外一个人的替身,好像她自己从来也没有什么价值一样。
云收雨散,她枕在他臂弯中,抬头看他丰神俊朗的侧脸,心中嘆了口气。
不知这样的“深情厚谊”还能有多久?如果那个人不来,她就可以永远以这种方式陪在她的爱人身边,就算是影子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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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凌这一回当真是正中靶心,南怀珂一时实在无法做出决断。她倒不是为婚事担心,就算是死,她都不会嫁给萧凌。
只是一边是父亲的颜面,一边是无法解决的棘手情况,她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陈峰,末了问:“人到了萧凌手中,我们是绝对不可能找得到的,哥哥以为我应该怎么做?”
陈峰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觉得没有办法,这件事的癥结就是黄红玉本身,谁有她谁就有了主动的筹码。“是我的不是,”陈峰道:“最近大意了,居然让他将人劫走。”
“不是你的错,萧凌又不是南崇铭相对要好对付一些。只是眼下……”
“不如不管他了。”
她诧异地问:“怎么不管,你在说什么呢?”
“五皇子就是吃准你在乎义父的颜面,所以这样肆无忌惮。其实说穿了,南崇铭的荒唐事又管义父什么事?他老人家十几年如一日的守备边疆,不过是几年回京一趟述职,每次也都是略待一阵就走,从来没有时间整顿过府里的杂务。要说责任,反而是南骏峨的问题更大。”
“你的意思是与其让人捏着一个把柄,不如就让他将这事捅出,大家一了百了。”
“正是。”
“只是眼下正赶上父亲回京……”
“人言何所畏惧,不过是议论一阵的功夫。皇上若是为此让义父难堪,那也不值得……”陈峰没有将大不敬的话说下去。
南怀珂仔细想了,陈峰说的非常在理,总不好因为二房的错漏让他们长房处处受制于人。只是她心里很清楚萧凌的最终目的,只怕他不肯善罢甘休。南怀珂嘆了口气说:“五皇子这个人太难缠,若是答应他的要求……”
“胡说什么?!”陈峰拍了一下桌子蹙眉看向她,似乎是生了气。
南怀珂本来只是无意识地在权衡利弊,被陈峰一拍也吓了一条,小声咕哝:“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嘛。”
“不许拿这种话来开玩笑。你要是为了这种事情嫁了,我这大哥当得也太窝囊。”
哦,原来他还是有正常人的心态的,南怀珂偷笑。
“小姐,”知夏进来递了一封信说:“外头有人送来的,说是给你。”
这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只写了收信人是南怀珂,她拆开来回看了几次,神情严肃地问知夏:“是什么人送来的?”
“不知道呢,小厮说是一个拿糖葫芦的小孩送来的,我看那小孩八成也是被人託了过来的。”
“你看看。”南怀珂将信递给陈峰。
陈峰看完大感惊讶,左右斟酌了半日才问:“居然有这样的好事,你觉得可信吗?”
“这时候会有人送来这样一封信,我想……是他那边出了问题。”
“明天你把隋晓交给我,我和她去看看,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好。”
第208章 授人以柄
萧凌在府中等了四天都不见南怀珂来,心中多少觉得不安。南怀珂的言行并不能用寻常人的思维去判断,她总是出其不意,莫不是这一回她决定不管国公府的脸面了?
岐国公是她的生父,她都决定抛开不管?应该……不会吧,萧凌倒有些吃不准了。
到了天刚擦黑的时候,底下一名侍卫火急火燎跑了进来,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萧凌大骇,半晌说不出话。
“殿下……”侍卫吓得跪在地上道:“是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饶命。”
“备马,马上!”
萧凌快马加鞭赶到国公府,小厮甚至没来得及往里通报,他就径直闯入了南怀珂的住所。彼时她穿戴整齐,正抱着狮子猫坐在廊下,好像早就预料到他会来一般。
“是你派人打伤我的侍卫,劫走了黄红玉?”
南怀珂笑道:“怎么叫劫走呢?黄红玉本来就不是殿下的人,难道要我自甘授人以柄任人摆布?”
“你……”萧凌被说噎住,转而问:“你怎么会知道黄红玉在什么地方?”既然是他刻意藏起了人,自然不可能让南怀珂在短时间能够找到。现在她只花了几天功夫就带走了人,必然是他底下有人走漏的风声。萧凌恨的咬牙切齿,不为南怀珂,而是为那个叛徒。
南怀珂轻轻抚摸着怀里的霜丫头,霜丫头舒服地翻了个身,由她揉捏自己软乎乎的肚子。她慢条斯理地说:“殿下问了也是白问,天机不可泄露。再说黄红玉只是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如殿下稍坐片刻,一会儿就能知道。”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一阵吵闹声,南怀珂微微一笑,南崇铭比她预计的来得还快。
南崇铭是从酒楼来的,他不喜欢去青楼,因为人多口杂而他想保持良好的名声,因此每每寻欢作乐都是请了妓子去堂会。雅间的门一关,没有人知道里头是什么人,请的又是什么人。
一向如此都是好好的,却在今天遭遇了意外。
那个江雪兰虽然比不上头牌能歌善舞样样皆通,但是因为生的美丽又知情识趣,所以在官妓中,也属于很能讨恩客欢心的那一类,如今南崇铭便是她的入幕之宾之一。今日接了她的帖子邀请,他放了衙便兴沖沖前去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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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是酒楼内一天之中生意最好的时候。外头熙熙攘攘的客人络绎不绝,门便在这时被突然推开。
南崇铭正喝得面红耳赤搂着江雪兰调笑,胸前衣襟办敞,又勾着她的下巴问她从前潘世卿是怎样。说穿了就是喝得已不顾体统的时候,冷不丁外头一声小孩子的声音问起:“娘,不是说带我来寻爹爹吗?这里是哪里呀?”
“崇铭……”一声略带沙哑的女声响起。
南崇铭眯瞪着眼去看,直到把那两个模糊的影子看清,不禁面色煞白,顿时吓得酒也醒了。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之前苦寻不到的黄红玉和那个儿子。
江雪兰起身站到门口,也不叫黄红玉进来,反而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这对母子大声问:“你是谁?崇铭,这是谁呀?他找爹怎么找到你这来了?”
“关、关门!”南崇铭大叫一声,江雪兰却站在门口看起来很迷糊的样子不为所动。南崇铭想站起来,头一晕却又跌在原地,只好指着黄红玉问:“你、你怎么在这?”
“我……有人告诉我你在这里等我,我就带着孩子来了……”
什么?南崇铭脑袋里轰的一下炸开,乱糟糟一片变得不知所措。
江雪兰退后一步惊讶地问:“南少爷,这女子牵着的难道是你的小孩?看这穿着打扮这不是你的夫人呀,你们南家不是不能娶妾的吗?”
许是她也喝醉了,声音变得不能自持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其中当然就有同僚认出了南崇铭,进到屋里开玩笑地说原来南崇铭也是个风流人物,会找妓子找乐不说更私下生了个孩子。黄红玉涨红了脸分辨自己不是妓子,可是围观的人闹哄哄的根本不听解释。
向来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更皆正是晚市,这样一来不一会儿雅间门口就围了好一批人。
南崇铭气得嘴唇发白,指着黄红玉骂:“你滚,我不认得你,不知道你和谁生下个野种就要赖在我的身上,做你的白日梦!”
黄红玉一听泪如雨下,直言这确确实实是他的孩子,怎么好诬赖她和别人有染:“天地良心,我从来只有你一个,六年前你对我甜言蜜语说了那许多。我为了你连舞台都荒废了,又给你生下一个儿子,如今你怎好说出这样的话来中伤我?”
众人便都笑开了,虽然没有证据,可这话一听都知道是实情,就算不是,街头巷尾的人也更愿意相信他们想相信的风月故事。
“南公子,这孩子跟你长得简直一模一样啊,怎么会不是你的呢?”
“是啊是啊,这女子一看也是个老实人,既然占了人家的便宜就别始乱终弃嘛。”
南崇铭完全下不来台,指着黄红玉问:“你别危言耸听,到底是谁叫你来的,谁说我在这等你?”
“不是你派人将我从你妹妹那里接走的吗?”黄红玉并不知道带走她的人是萧凌,只以为是南崇铭做的。因此当她再次从萧凌那里离开后,还以为是要来见南崇铭的。
南崇铭当然不会知道南怀珂和萧凌之间的博弈,他只知道黄红玉最后是落在南怀珂手上。因而此刻此时,他唯一能想到的是自己在上元节时串通潘世谦,害的南怀珂险些丧命那件事。
一定是南怀珂为了教训他所以干出了这件事情!她这是要毁了他!不是说好再给他一次机会的吗?不是警告他下次不许再犯吗?她为什么食言了?!
维护多年的形象一夕之间被人揭破,潘世谦堂堂七尺男儿气得快哭出来泪来,他再无心情和黄红玉拉扯,挤开人群就往家里赶。
到了家中,却见南怀珂抱着猫儿优哉游哉坐在廊下。南崇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萧凌还在场,红着眼圈冲上去指着她问:“你为什么要怂恿黄红玉去酒楼找我?”
第209章 破釜沉舟
好好一个大男人,被自己的妹妹逼到几乎气哭,院子伺候的水仙等人不敢再看,默默回屋里回避。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几句话几乎是从嗓子里吼叫出来,气急败坏的南崇铭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南怀珂哂笑:“为什么?因为你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和潘家老三搅合到一起以为我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你?你想反咬我一口,我就只好一不做二不休拔掉你的獠牙,叫你再也不能逞能。”
“南怀珂你……我是你大哥啊!我们到底是一家人!”
“你听听自己说的话有多荒谬,在你想要潘世谦杀了我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你是我的大哥?我若死了,你还会记得有我这个妹妹吗?”
“你……”
“南崇铭,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好好想想怎么应对你父亲,明天一早这事就会传得街头巷尾尽知。玩弄戏子,流连烟花之地,弃庶子于不顾,毁坏南家家训门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一件件一桩桩,你还是振作精神好好去面对弹劾和指责吧。”南怀珂说完补充了一句:“大哥,如今你前途堪忧呢。”
经她一提醒,南崇铭更加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愣了半天近乎哀求的请南怀珂帮他一把。她一向是诡计多端的,不,也许以前她是诡计多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这也可以称作足智多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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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帮帮我,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我的仕途正顺不能就这样被毁掉。从前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和你作对了,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帮我一次吧,二妹!”
南怀珂笑着看向萧凌,那笑容仿佛是在警告他:我不是你能轻易左右的人,从来只有我左右他人。
她站起身走回屋门口,南崇铭却仍不罢休,扑倒在地抓着她的裙摆苦苦哀求。他想只要她愿意一切都是可以的,她和五皇子、八皇子都有交情,她还有太后的恩宠。
只要她能帮他他什么都愿去做,他现在真的很需要她的帮助。南崇铭根本不敢回去面对南骏峨,身败名裂这是大事,他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父亲。
这完全是丧家之犬的样子,她厌恶的瞥了他一眼沖隋晓递了个眼色,隋晓立即上来拉开他,南怀珂道:“滚,这里不欢迎你。”
南崇铭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南怀珂不知道他要去哪,回院子,去买醉?无所谓了,反正他于自己并没有任何用处。
她抱着猫儿进门放下,霜丫头呲熘一蹿不知又去哪儿玩了。
萧凌站在门口脸色阴晴不定。
他错打了算盘错看了她,实在没有想到她为了拒绝他竟然连国公府的体面也不顾了。南怀珂真是一次次刷新他的眼界,该是夸她够狠得下心肠,还是气她竟这样不屑自己。
“你当真不肯跟我吗?”
“你已经看到了南崇铭的下场,还要多此一问?”事实上她自己心里清楚萧凌有多难对付,要不是她把心一横破釜沉舟,他还不知道要想出什么样的招数来对付她。
四下都是缄默,萧凌明白自己输了。然而输了的后果太大他必须向皇后暂时妥协,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人造成的,但是如今只能隐忍不发。
这都没有关系,只要有一天能够登上皇位,他第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身边的异己全部扫除;第二件事,就是让南怀珂生不如死。安静了很久他终于开口:“南怀珂,总归会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这晚之后南崇铭就没有回来,一连四、五天,男家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他是刻意躲起来的。
他在外流连戏子和妓子还弄出了私生子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作为父亲的南骏峨虽然瞋目切齿到极点,却不得不厚着脸皮去参加朝参,再到寺里应卯。南家派出小厮去打探消息寻找大公子,但是大公子似乎是躲在哪里足不出户,再无人在外见过他。
家里没有人不知道,事情发生时南崇铭沖回来找了南怀珂,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事和她也有关系。二太太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些线索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先去求了三太太。
三太太作为内当家,见昔日跋扈的二嫂又哭又求的,无论如何得只好走这一趟。
“所以我知道你和二房不合,自你刚一回来,他们明里暗里就给你使了不少绊子。但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看着你二婶急成那个样子,斗胆来替她求一求你。珂儿,你究竟知不知道崇铭藏在哪里?”
知夏端着茶盘进来,三太太是长辈又对她不差,南怀珂起身亲自端了茶奉到她面前,温柔一笑说:“三婶喝茶嘛。”
“珂儿,我知道这事……你是知情的。”
南怀珂微微一笑说:“我知道府里的人都是怎么说我的,可是三婶,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事情件件都是南崇铭自己做下的,我又不好逼着他去做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
三太太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不能不管不问啊。她嘆了口气说:“我自己也是有儿有女的人,看你二婶这几日白发添了不少,难免会生出同理心……你可千万别怪我替他们来找你。”
“三婶没有错,我不会好坏不分。”
“崇铭的名声……毁了也就毁了。”从前二房对她也不算好,所以三太太并不是很在意这一点,不过她身为内宅当家,还是要顾及到整个国公府的颜面,因而说:“只是你父亲就要回京,好坏让这件事更快结束,等他回来时也能减少一些影响。”
这话倒是很识大体,南怀珂沉默着在想她的话。
“还有你大嫂……”
“大嫂怎么了?”
“你大嫂天天哭夜夜哭,哭丈夫不回家,也哭丈夫在外的滥情,你若是能体量她一片爱人之心……”三太太嘆了口气没往下说。
整件事中最无辜的就是南崇铭的妻子朱青青,她是二太太娘家的侄女儿,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到南家。成婚后因为南家的祖训,她倒是成了南崇铭明面上唯一的女人。
南崇铭这个人虽然虚伪,可是继承了南家的风范生得不俗,而且文武两类并不虚废,除了人品不怎样外其实算得上是个良婿。夫妻二人一直以来也是举案齐眉,却想不到突然一击,让朱青青知道自己并非活在自己想像的美好姻缘当中。
体量她的一片爱人之心……
南崇铭惊弓之鸟做了这么多天,教训也得够了,南怀珂低头思量半天让步说:“三婶你放心,我会让他回来的。”
第210章 浪子回头
夜色下的教坊,门口一排火红的灯笼驱开黑暗。灯红酒绿、雕樑画栋的背后关于爱情,关乎**还有道德,每一夜都在这里上演不同的篇章。
第256页
和私妓不同,这是大齐官方的教坊,在这里卖笑的姑娘是属于朝廷的官妓。籍为奴,律比畜产,终身不得与其他阶层通婚,便是有钱也轻易离开不得。
长长的回旋走廊中间,大堂里是饮酒作乐的好地方。数张桌子摆成一个圈,男人门围坐在一起,观赏场中女子的各色舞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那些舞姿轻盈的美丽姑娘在一曲毕后,往往会扭着细软的腰肢坐到某位客人的身上,那时笑闹会达到一阵巅峰。
南怀珂踏足这个地方难免是会引人注意的,起先总有好事之徒会凑到她跟前调笑,所幸有隋晓贴身保护,几回之后就无人再敢上前。
她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前停下脚步,想了片刻还是敲了敲门。外头歌舞喧闹,也听不清屋子里再做什么。一阵之后门打开,江雪兰沖她一笑知趣地退出了屋。
南怀珂跨入门槛绕到一张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屏风后头,见那里摆着一张紫檀荷花纹榻,桌上是几叠小菜和更多的酒。榻上披头散发一个男人,衣服上全是酒渍菜渍,他如一摊烂泥般枕在靠枕上,一只手还拿着一壶酒往嘴里灌。
她好整以暇的看了一会儿这副颓废的场景,这才轻轻开口喊了他一声:“南崇铭。”
面前人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偏过头看她的眼眶里没有一丝光彩,像是已经死了很久的死人。说不出是恨还是怨,他只是默默看了她片刻什么都没有说,又重新开始饮酒。
“回去吧,你父母和夫人都在找你,躲在这里不出去又能解决什么事情?”见他仍如一摊死水,南怀珂不禁发出一声冷笑:“一个大男人,想不到你这么经受不住打击。”
许是这一声冷笑刺进了他心里,南崇铭终于开口喊了一声“滚”。
那一阵酒气熏的呛人,南怀珂倒退两步不无讥讽地说:“夜不归宿住在妓院,你倒是破罐子破摔了。”她说完这话往门口走去,这人若是成了废人,她也不屑再和他废话。
“我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
“拜我所赐?”她转身:“事情是你做下的,和戏子鬼混时你也是享尽了痛快,怎么到了要承担责任的时候却成了懦夫呢?也不想想,和黄红玉的事情是不是你玩弄她在先?抛弃自己孩子的人是不是你本人?如今这就是你的报应,你倒会推卸责任。”
榻上传来一阵拖拖拉拉的响动,随后屏风忽然被人撞得动了一下。
南崇铭摇摇摆摆出来,赤红着醉眼看着她说:“你第一次威胁我的时候我就应该拒绝的,不然也不会落到这个境地。我的家人、朋友,全都用看小人的眼神看我,如今我的人生变得一团乱。就是你把我害成了这样,你还不承认?”
“是又怎么样,授人以柄的是你自己。你说我害你,那么是谁先对我抱有敌意的?庞大的国公府,府里的人本来应该是互相庇佑而非争斗,可是你们二房是怎么做的?苛待陈峰,毒害崇礼,和潘世谦串通一气想要毁我清白,最好还打算让我嫁去潘家。是不是!?”
南崇铭下意识得垂下眼避开她的质问。
“我今天来不是责怪你的,只是要告诉你,你今日所受之苦不过回报我当年的万一。你听不懂没有关系,只是……不要觉得自己很委屈似的,我若是想,你还应该更惨才对。”
南崇铭吼道:“难道我还不够惨?”他猛然跌坐在地上,痛哭流涕起来:“我再没脸见人了,我算是完了。”
南怀珂就这样看着他嚎啕大哭,等了片刻终于不耐烦道:“你抱怨完了没有,吵死了。”
他渐渐止住哭声,坐在地上连眼泪也懒得抹去,一脸愤恨地问:“你现在来还想干什么?觉得烦就走,我并没有请你来。”
“大伯的缺点就是太好面子,你是他的儿子,这个缺点一脉相承。”如果他不是那么在意正人君子的形象,又怎么会被她钳制?南怀珂说:“我今天来还有一个提议给到你,你现在已经一败涂地,但是我要你厚起脸皮重新做人。”
南崇铭脸上挂着泪,茫然地看着她。怎么,她不是对他们二房恨之入骨吗,为什么要鼓励他重新开始?
“你在假惺惺……”
“我说的是真的,别以为我是在帮你,只不过南家后继还没有可以顶事的男丁,崇礼太小,三房的儿子完全是闲云野鹤,倒是你还能用上一用。说直白点,一旦我不需要你了可能就会毫不犹豫将你拉下马。你当然可以反抗,可以在那天到来之前赶紧丰满自己的羽翼。”
她不像是开玩笑的,南崇铭却觉得自己无法振作:“可是我现在……我还有什么指望,别人会怎么看我?”
“风月故事人人喜欢,可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故事更是喜闻乐见。现在你就是这个故事的主角,怎么你还觉得自己没有机会吗?”
“我应该怎么做?”有此一问代表他愿意按着她的想法去做了,重新振作起来,做回他的大少爷。
明天早上她会让三太太将他躲在这的消息告诉二房,才丢人现眼就又在教坊厮混,南骏峨必然勃然大怒。不管南骏峨派谁来,南崇铭都不能跟着回去,一定要逼得南骏峨不得不亲自过来揪他。车水马龙的白日底下,这事会再次闹得人尽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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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一次,南崇铭必须痛哭流涕的认错,诚心诚意的忏悔,让人看到他有多狼狈多落魄,才会相信他痛定思痛洗心革面。
她将这一切说出,末了补充道:“也许你还得吃点苦头,二伯为了揪你回家一定会毒打你一顿。刺刷还是柳条都好,你都必须忍耐,这就是专门做给别人看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明白吗?”
南崇铭苦涩一笑说:“你太可怕了,一点也不像我们南家的女儿,不像我的妹妹。”
“我不是你的妹妹,”南怀珂不耐烦地打断:“我眼里根本没有你这个大哥。”她是岐国公的嫡长女,生来就是要吃他们的肉和血的。“别再喝酒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好好演演一场戏。”
第二日,一切果然如她预料的那样,南崇铭是被南骏峨一路打回家的。刺刷抽得他遍体鳞伤哀嚎不止,他在地上滚着躲着,一边嚎哭着认错忏悔。二太太和朱青青哭成了泪人,南骏峨却不允许任何人求情。
夜里南崇铭痛得呼痛不止,缩在床上咬紧牙冠浑身都在发颤,朱青青边哭边给他上药,不管怎么样对于她来说,夫君总算是回来了。
第211章 不速之客
春天的风熏在人的脸上,暖和的令人昏昏欲睡,南怀珂坐在屋门口晒太阳,看隋晓捉着崇礼回来。
“放开我放开我。”崇礼跟个小猫一样被隋晓腾空拎起,急得四肢胡乱扑腾个不停。
他正到了贪玩的年纪,手上脚上又都开始长力气,攀河堤掏鸟蛋,什么都要玩一下试试看。如今对京城的街道也熟悉了许多,一下学就带着小张到处疯跑,每天恣意撒欢就像脱缰的野马。南怀珂和知夏早就抱不动他,为此头疼不已,因而每次抓他回来的任务便落到隋晓头上。
她上前接过弟弟放到地上,一边拍着他屁股上的灰尘一边责怪:“放学不回家,又拐着小张去哪里玩了?”
“我没有,我没有玩。”
“还说没有,”南怀珂用力打了一下他的肉屁股说:“在家塾上学哪里会沾这一屁股灰?”
“姐姐打人,知夏姐姐救我!”南怀珂拽着他不松手,崇礼手舞足蹈的挣扎了一阵居然挣脱了她的钳制,随后像头小熊一样撞进知夏怀里又绕她背后,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嘟着嘴道:“姐姐不要打我嘛。”
知夏把他拉到面前,点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你不用功,不打你打谁?”
“谁说我不用功啦,人家就是见这两天天气暖和了,这才去河堤上玩的,哎呀——”崇礼立刻意识到说漏了嘴。
“还说没有淘气。”南怀珂上前拉过他,又往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气道:“一日不读书无人看得出,七日不读书开始会爆粗,一月不读书脑子输给猪。你现在就是只小猪,还是顶顽皮的那一只。”
“姐姐不打,不打不打,小张救我,翠浓就我!”
小张和翠浓哪里敢劝,莫说他们两个,就是整个国公府里现在也没有一个敢和南怀珂作对,连下人看见她院子里的下人也都客气得不行。再说她是为了教育小少爷长进,小张翠浓自然垂着手立在一旁不敢靠近。
“再过两日父亲就要到京了,你还顽皮!”南怀珂又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说:“仔细父亲问起你的功课,要是答不上来,可就不是拍两下屁股这么简单。”
这下可说到了点子上,崇礼一听岐国公的名号,吓得忘了挣扎,只等姐姐一放开,连忙甩开膀子往屋里跑。
“皮猴,你去干什么?”知夏在后头喊。
“我,我去看书!”
院子里的人哄堂大笑起来,南怀珂又气又好笑,拉过知夏的手说:“不管他了,父亲要是揍他一顿也好,揍过就踏实了。走吧,咱们去看看父亲的院子打点的如何?”最慢五天最快三天,岐国公就要到京。
知夏也将她胳膊一搂哼哼道:“顺便再去花园逛逛。”
园子里树木间,不知名的鸟儿啼鸣声此起彼伏,茂林修竹足以极试听之娱。二人检查了岐国公的院子,一切打点一应俱全,往回且走且看,春光明媚实在醉人。
远处有人声鼎沸,看小厮丫鬟们忙忙碌碌的样子,好像是搬东西去南崇铭的院子里。一开始南怀珂和知夏还以为是送给他养伤调理的东西,走到近处才发现尽是一些桌椅板凳的家具用品,还有一些绸缎布料,分明是要打点新屋子的样子。
二太太带着朱青青跟在后,南怀珂靠边想要给她让出一条路,不料对方反而驻足在她面前,神色特别亲切地说:“珂儿,我真是要谢谢你了。”
南怀珂一愣,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应对。知夏也警惕起来,想着二太太是做什么妖吶?二太太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反倒是朱青青愁云惨澹,默默站在后头微垂脑袋。
“太太。”
又有人朝这边走来,南怀珂定睛一瞧,喊着“太太”过来的人居然是黄红玉。二太太招招手喊她过来,又对南怀珂说:“珂儿多亏了你,如今我有孙子了,红玉啊,生下第三代头孙,你可真是我们南家的功臣。”
黄红玉笑笑,又说了几句贴心话,她和二太太并肩站在一起,倒显得后头的朱青青像个外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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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瞬间就明白了,难怪朱青青垂头丧气,原来是黄红玉带着儿子登堂入室。今后要和这个突如其来的姨娘住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当惯了唯一的朱青青怎么高兴得起来。
南怀珂含笑说:“二婶,突然把她接来怕是不合适吧?”她说这话一点都不避讳黄红玉,但凡有点骨气的女子,都不愿意和曾经玩弄和抛弃自己的男人重修旧好。
二太太好脾气道:“合适合适,没有什么不好的,孩子都生了,不认红玉这个人也不行。我们南家仁德,当然要照顾好他们母子的下半辈子。”
“二婶,开了这个头,以后可就收不住了。”
“这没有什么的,青青也是这么觉得,是不是青青?”朱青青茫然点点头,偷偷抹去眼角噙着的泪。二太太又说:“这样以后白天也有人陪青青说会儿话。青青,你还要谢谢珂儿呢,要不是她我们哪里找得到红玉和孩子。崇铭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以后红玉的孩子还要喊你一声母亲。”
朱青青嫁过来五年只生下一个女儿,如今刚刚两岁,所以二房乍然得了这样一个大孙子,免不了是要郑重其事。
朱青青闻听此言看了南怀珂一眼,眼里饱含的怨恨一览无余。
南怀珂夺了二太太的权已经等于剥夺了朱青青以后掌家的可能,她本来是可以从自己婆婆手里继承这份权力的,但是经过南怀珂一步步的连消带打,现在大权全归于三房;如今又将黄红玉的事情捅破,弄得大家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南怀珂将她的恨意看在眼中,心里猛的一跳。又看向二太太和黄红玉,一个喜上眉梢,一个也是惨澹多年熬出头,这样的对比实在太过强烈和扎眼,无怪朱青青会伤心。
二太太还在说着不合时宜的话,那些话只会更加刺激朱青青的心。
她又将功劳全都归到南怀珂头上,言者有心、听者更有心,朱青青看向南怀珂的眼神满含恼恨,然而她终究是个内敛的女子,不会当场让人难堪,因此将惆怅默默藏在心里只是不发一言。
第212章 国公到京
两边分开,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知夏不忿道:“小姐,二太太居然给大少爷接了个姨娘回来,这分明不遵祖训呀。”
“也不好这么说,祖训是一回事,可是黄红玉的孩子确实是南家的后代没错,总不能让孩子流落在外喊别人作爹。算了,二房的事情和我们没有关系,走吧。”
“嗯。”
南怀珂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二太太这样亲切简直是太反常。
明明是她让南崇铭声名狼藉,对方居然还能带着笑脸对她说声谢谢,这绝对不是二太太平日的为人,一个人活了几十岁也不可能突然转了性子。
何况黄红玉终究只是个姨娘,这样大张旗鼓地替她张罗并没有这个必要。
如果是南怀珂处在二太太的位置,她是绝对不会让黄红玉入府的。她宁可将强硬的手段贯彻到底,也不会允许有人带头坏了规矩,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就能逼她就范。
不过另一方面来说黄红玉要是聪明就不应该入府,在外头当外室也比做个妾室看人眼色的强。何况南崇铭为了这件事情已然迁怒黄红玉,再者二人对年不见,南崇铭对她的那一丁点情义也早就荡然无存。
南家百万之家,得宠的丫鬟比不得宠的主子还要主子,与其受人白眼当个不如物件的妾,还不如在外舒舒服服当个主子。
不过黄红玉的选择也不难理解,当年她之所以会和南崇铭搅合到一起去,不止是因为他是个甜嘴蜜舌的俊俏公子,更因为他是个出手阔绰的富家子弟。
财富动人心吶,黄红玉是吃过苦的人,如何能不心动。何况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这些年,也是时候扬眉吐气得些物质上的补偿。只是苦了朱青青,天天看在眼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儿子和女儿不同,男子嫡庶是没有太大区别的,将来黄红玉的庶子只要努力勤奋,一样可以平分家族的产业。朱青青若只有一个女儿,将来女儿出嫁,她在府里的实际话语权倒未必能有多高。
南怀珂嘆了口气,终究是苦了朱青青,南崇铭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留恋,还不如和离。
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黄红玉在府内过的极其顺风顺水,二太太对她是有求必应,不求也要变着法儿的送东西过去,简直把她抬举的像个平妻。
府里的下人见风使舵,自然也都争相巴结,黄红玉那边也有些飘飘然,好日子来的太突然,完全像梦一样。人说守得云开见月明,果然一点不错。
五天后岐国公到京,一早刚如京城地界就遣人快马加鞭飞往府上报信。南怀珂早就洗漱穿戴一新,得了信便牵着崇铭的手到了门口,巴巴儿地盼着见到父亲,彼时南骏峨也在门口等着。
不多时就见远处有尘土飞起,很快一辆马车出现在视野中。崇礼眼巴巴的问:“姐姐,是不是父亲来了?”
南怀珂捏了捏他的手没有说话,身体却控制不住颤抖起来。陈峰发现了她的异样,往她身边靠近一些低声问:“小妹怎么了?”
她咬了一下牙根回答无事,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还只有一小点的马车。
是父亲吧?一定是的!终于又能见到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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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马车在众人面前停下。门帘一掀,从车板上下来一个身材魁梧挺拔的男子,多年戎马生涯使得他即使是一身便装却也英姿勃勃。两道剑眉间一条深刻的纹路,显然这是个大多数情况下不苟言笑的人物。
“父亲。”南怀珂忍不住上前一步,满怀激动地喊了一声。七年,整整七年,从她失去崇礼和父亲开始到现在已经七年了,居然他们又齐齐的站在她的面前。
岐国公还是和过去一样英武伟岸,栩栩如生?不,应该说是最为真切的,真的是她的父亲。
崇礼也天真地跑上前鞠了个躬喊了一声,岐国公拍拍他的脑袋又看向女儿。
分别一年多后再见女儿,他显然也非常高兴,带着些笑意沖女儿点了点头——这便是在外人面前最大的亲切表示了——随后和迎上来的二弟南骏峨简单叙了几句。
府里的小辈都恭敬地跟在长辈身后,小心翼翼观察着他。
譬如三房的两个女儿,三年前岐国公述职离开时还非常年幼,因此怀碧怀湘对他的印象可以说是一片空白,更不要说记住他长什么样子。今日再次亲眼见到大伯,都好奇的垫着脚尖在人群后张望。
“进去说吧。”南骏峨拍了拍二弟的肩膀提议。
一行人跟在长房二房两位老爷身后进府,浩浩荡荡逶迤前行,最后到了南厅。又是不痛不痒说了几句,大体是问一下他不在京中时府里的近况,比如府里名下的庄子这些年来收成如何,府内家人身体可都康健。
南骏峨仔仔细细说着,终归都是报喜,岐国公默默听着,偶尔“嗯”一声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随后府里的小辈一茬茬上前来给岐国公行礼问安,二太太指着黄红玉和她那个儿子解释一通说:“还是珂儿提醒我们,我们才知道南家还有个子孙流落在外,要不是她,大家都还蒙在鼓里。真是多亏了珂儿。”
二房居然添了个姨娘,还是因为女儿的缘故?内宅权力更迭的事情女儿已经修书一封告知了他,不过因为黄红玉的事情是近期才发生的,他还没有来得及得知。
岐国公的面上一丝异常的波澜都没有浮现,他连看都没有看女儿,对着二太太和黄红玉点了一下头什么都没有表示。威仪的样子让小辈们大气也不敢出,都敛声屏气站在两旁垂手恭立。
二太太站了一会儿见他居然没有发话,因此有些无趣地递了个眼色让黄红玉退回去。
南怀珂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道果然有奶就是娘,黄红玉已然是非常听从二太太的话了。
晚辈们一一上来见过这位国公府最具权威的大家长,一个个如奉神明一般不敢多发一丝多余的响动。
最后岐国公用指节叩了一下桌子说:“好了,我先回去看看。中午还要进宫面圣。珂儿,陈峰,你们两个随我来。”
南骏峨跟着起身道:“晚上家里摆了接风酒,大哥请一定过来。”
岐国公点点头摆手出了前厅,南怀珂将崇礼交给知夏,和陈峰一起跟着他走了出去。
第213章 一点责怪
岐国公的院子装扮一画一字无不是按照他素日的喜好布置,因此他粗略看过一圈并无什么不满,这就直接进了内书房。
南怀珂和陈峰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见他看看停停,最后驻足在书架下一个铜胎掐丝宝石镶嵌的卷缸旁,卷缸里头放着好几卷东西像是字画。他行伍之人其实并不甚爱文人墨客那一套,当下便问这都是些什么。
南怀珂温婉道:“父亲,是三太太开库找东西时偶然翻到的几卷画,都是母亲的画像,所以就送到父亲这里来了。”
亡妻的画像……
岐国公弯腰拾起一卷展开,果然是昭惠公主。他的脸上难得泛起一抹温情,仔细端详画上的人,像是极度希望她能活灵活现地从卷上走下来似的。
南怀珂低下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昭惠公主的死早就已经坦然接受,只是仍旧记得父母亲是如何鹣鲽情深,不免有些感慨。
过了片刻,就听岐国公又问:“这怎么在这里?”
抬头看去,原来是那副不知名的美人图,准是小蝉他们不小心弄混了一併送到这来的。
“这也是开库时找到的,许是底下的人弄错了。”南怀珂问:“父亲认识画上的人吗?”
“一副仕女图而已,画上的人还不知有没有来历。”岐国公将画卷收起,南怀珂想要去接,岐国公手一收说:“算了……放这里无妨。”
“是。”
他将画卷丢回卷缸,慢走两步,目光从陈峰身上移回到女儿这边,终于沉着嗓音问:“那个姨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还晓不晓得这府里的规矩?”
听他语气便知是有不满,父亲虽然从小对她百般疼爱,可是严苛起来也是绝不留情的。陈峰也听了出来,然而国公训话,晚辈们谁都没有插嘴的份。二人低垂首恭顺地站在书房当中,心中都有些冷飕飕的。
“珂儿,给我个解释。”
“父亲,这事说来话长。”她在心中组织了一番语言,最终将她如何发现黄红玉的事情,以及萧凌以此威胁她的经过说了出来。
岐国公显然十分惊讶,不是因为黄红玉,而是因为女儿居然得罪了五皇子。他知道自己二弟一向是有意亲近五皇子的,而他亦不反对,毕竟京中风云诡谲,想要做到左右逢源很难,奢望独善其身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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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有着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许多事情他早就有了打算和计划,只是没有和女儿说过,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女儿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敢作敢为。
简直是脱缰的野马!
“你和五皇子……为什么不先问过我?”
南怀珂愣了片刻,怎么,难道父亲觉得和五皇子的婚事是可行的?
“终身大事不问过我却自己做了决定,你的主意越发大了。”
南怀珂心中一凛刚要解释,岐国公却偏了一下头,这意思就是不要她说。她只好将话吞了下去,私心猜测大约在父亲看来,萧凌风度翩翩文武双全,反而是个理想女婿的人选。
已然发生的事情已无力挽回,岐国公虽然不满,却不打算再追究不放。这次回来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走回桌前坐下说:“还有一些事情我要知道实情,比如内宅的掌舵人怎么成了你三婶?”
由此,很快他便从女儿口中得知了一切的前因后果。他没有想到二房会敢对他的儿子下手,更没有想到他长年在外倒使得他们生出了不该有的非分之想,也没有想到,女儿的手段会变得这么厉害。
南怀珂继续在解释:“而且我和三婶仔细检查了帐簿,从前府里有不少下人们滥支冒领的情况,如此便是内务管理不当,是二婶的渎职和不作为。
另一方面出了周少爷兄妹的事情,二婶包庇反而是坏了国公府的口碑;又有怀秀伤了御猫险些牵连满门,后作为未婚小姐婚前和男子私通,还有南崇铭玩弄戏子始乱终弃,可见二房长辈作为父母的失职。
这府里上位者不能约束自己和家人,要知道世上荣华富贵过眼云烟,得意时万不可忘盛筵必散的道理。若不早为后虑,只恐大厦倾颓之时后悔无益。二房实在再不配管理家业,所以女儿斗胆,夺了二婶的权。
如今三婶掌管府内俗务井井有条,父亲若不信大可以明察暗访一番。另一则她又未雨绸缪,在祖坟周围多添置了不少田产。这祭祀产业是连官也不入的,将来即使国公府一时登高跌重,子孙后代也可有个退路。”
岐国公默然听着,仔细审视着面前这个女孩,听她的谈吐、看她神情。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和一年前很不一样,成熟的不止一星半点。不过短短一年不见,说不出是哪里,总之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手段,心态,一切都不是他在海疆亲自送上马车时的那个小女孩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要培养的,本来就不是一个只知深闺绣花的无知少女。
南怀珂已经将话讲完,见父亲不说话,便重新垂下眼睑静候吩咐。
岐国公沉吟片刻却没有再为这些事情纠缠,内宅不宁外事也不会顺利,既然女儿已经用雷霆手段镇压了不正之风,他也懒得多为此操心。男主外女主内,若他出手去管内宅的事情,反而让府内上下非议。
至于那个姨娘,都已经入府了总不好再赶出去,如此,这事只能暂且如此以观后效。将这一切抛诸脑后,岐国公转而问陈峰在京中的差事可还顺遂。
对陈峰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是将他往京中一丢就再不闻不问,这些年也有书信往来。
陈峰从小跟着他长在军中,更皆跟在国公爷身边自然不用看人脸色,也不需要接触世俗的繁文缛节,小时候待人接物难免懵懂。如今这份差事不过是磨练一下他的处世为人,免得以后在京中撞得头破血流,也为将来打下基础。
他还这样年轻,在海疆计过军功,如今在衙门里混个不咸不淡的差事能有什么前途,如此也是浪费了一身好本事。岐国公更希望让他继续投身军中,以军功安身立命。
简单说了一些,眼看已经巳时,岐国公便动身往皇城过去。
第214章 事露端倪
短短几天,岐国公通过陈峰的叙述和门下之人的谈话,已经将京中的情形了解的一清二楚。
说到潘世卿的死和镇军大将军被架空,他忍不住在心里夸赞女儿还真有点本事,倒比从前更机灵。只是也是赶巧,潘家这几年太不知收敛,皇帝早就想收拾他们了。
但事在也要人为,岐国公显然是很满意女儿的表现的。
“潘家想要娶珂儿过门,”岐国公冷笑道:“真是不自量力。”正说着话,外头小厮通报“小姐来请安”,岐国公让人请进来。
南怀珂进屋后朝岐国公微微屈膝一下说:“父亲在和哥哥议事吗?女儿要入宫去向太后请安,父亲可有什么嘱託?”
岐国公靠在椅背上思考片刻问:“太后面前还有谁时常走动?”
“还有和孝公主和八皇子萧砚,二人都颇得太后喜欢,尤其是八皇子,太后待他是真心的好,完全是当嫡孙一样疼爱。”她想了想又说:“还有嘉仪公主,不过不及八皇子去的频繁。只是她的母妃很会讨好太后,太后免不得对她们母女多一些垂帘。”
“这么说,八皇子是太后面前的大红人?”
“说不上红人,只是个乖巧的孙子罢了。”
“他似乎在陛下面前渐渐得脸了。”
南怀珂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想不到父亲回来不久却已经将京中上下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她不想害萧砚捲入一些无聊的党争,因此说自己并不清楚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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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八皇子都时常在太后面前走动,不可能和他不相熟。”岐国公的话一针见血,说得十分肯定。
沉吟片刻南怀珂解释:“自从徐美人死后,八皇子便很少和女儿来往了。”
岐国公面上有一丝奇怪的表情一闪而过,不过看她这样说也不再追问,也无需额外嘱咐她在太后面前谦和得体,他知道女儿懂得分寸,因此只说让她早去早回。
出了书房门,见穆白正站在门口花坛角落发呆,二人走过去,知夏笑起来说:“小姐你看把他无聊的,大老爷回来了,这下可好,穆白天天跟着峰少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穆白见了她二人过来,连忙毕恭毕敬站好。
南怀珂笑道:“左右你们少爷这两日跟着老爷待在书房是出不去了,我从宫里出来后还要出去一趟,你和我一起去晃晃呀?”
穆白面无表情,低着头不说话。
“你去吧。”陈峰跟了出来,走过来一段说:“我这几天没有差事要派给你,正好隋晓跟着崇礼出去了,你随身保护小姐。”
穆白点点头应下。
不远处,二太太看着这一干人等摇了摇头。
她近来仿佛完全沉浸在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中,再无心思理会和南怀珂的种种恩怨,唯一让她有些不高兴的大约就是今天。岐国公回京,怀秀也回了趟娘家凑热闹,顺便哭诉潘世谦对她动辄打骂的不幸婚姻。
二太太听了半晌只是嘆了口气,耳边夫君的话记忆犹新。怀秀已经不中用,家族的事情完全指望不上她,现在他们剩下的只有怀贞,一定要好好为她筹谋打算,再不能让她坏在南怀珂的手里。
南骏峨近来还是住在外书房,二太太不想为了这些事情和他争执,因而也只好将替怀秀出头的心思按耐住。
然而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她岂有不心疼的道理?这一些想来觉得烦恼至极,趁着天好出来散散心,想不到才回府就看到这些人其乐融融、事事顺遂的得意画面。
“太太,”汪妈妈小声劝:“咱们走罢,把心放宽算了。”
二太太冷笑:“我如今不把心放宽还能怎么样,这死丫头真是命硬,我还能怎么办,崇铭也是个不争气的,在外勾搭那些不三不四的玩意儿惹出这么大的笑话。一个崇铭、一个怀秀,全都废了!你说我心里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汪妈妈嘆了口气,她当然理解主子的恨意,只是自家主子好像真不是那二小姐的对手。
二太太又说:“我原指望青青能给南怀珂使下点绊子,所以故意当着她的面对黄红玉好,想不到她是个哑炮几下都打不出一个声响。南怀珂那个死丫头惹出这么大一摊子事,青青居然就这么受下了,如今看来真是靠人不如靠己。”
“太太……”
“怎么,你害怕?”
汪妈妈低下头去,她是害怕,害怕二太太和长房越闹越僵。现下不比当日,如今可是有国公爷在京给二小姐撑腰,这要是闹出什么乱子太太能有好果子吃吗?
二太太狠狠捏着手中的帕子,好在眼下就快要有一个好机会,仇人加诸在怀秀身上的事情,她这个做母亲的一定要为女儿讨回来。
这边南怀珂到了门外马车已经等着,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公子,见有人出来忙往旁边让了几步。这人眉清目秀文质彬彬,虽然穿着简谱,但举手投足却非常儒雅,看起来倒像是个博学饱识的读书人。
正要上车就听一阵说话声传来,南怀珂回头看去,原来是门槛里头走出一个年轻姑娘。姑娘见了那公子刚要说话,公子摇摇头递了眼色,二人便一前一后走开了。再看那姑娘,发髻衣着也不像是府内的丫鬟。
南怀珂上了马车问:“方才在父亲那里没见着有客人啊?”
知夏道:“小姐不知道,这是二房的客人,我早上出去拿东西时瞧见的。”
“是什么人?”
“好像是二房奶奶的朋友。”
朱青青的朋友吗,南怀珂生疑。那两人穿着虽然不像丫鬟小厮,可硬要说是朱青青的朋友穿着却又略显寒酸,不符岐国公府对等的身份。
“让隋晓去查一下这两人。”
“是。”
马车徐徐往皇宫而去,路过热闹的集市。
如今京城聚集了不少的渤海人,此次渤海王子亲自入京纳贡是一个良好的信号,这于两国通商贸易大有益处。因此,开春后大批渤海商人涌入京城。
“听说各地都来了不少渤海来的商人。”知夏说:“还以为去年那件事后两国会尴尬好一阵子呢。”
外头是熙攘的街道,可是看着看着,南怀珂的笑容却慢慢不见:“真是古怪,这个渤海国……”她没有说下去,心里有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第215章 王子求娶
春日的御花园鲜花馥郁,异草芬芳,萧砚因为也要随驾去猎苑的缘故,因而今日特来向太后辞行,祖孙二人正在御花园赏花谈笑。
执事太监和宫女捧着香巾、绣帕、漱盂等物,一个小太监正挥着拂尘赶小虫。石桌上茶点俱备,曹女官给二人填满茶杯,抬头正看见南怀珂向这边徐徐走来。
曹女官即可笑着指给太后看,太后有萧砚陪着正高兴,一见了她愈加喜上眉梢,连忙招招手让她进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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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砚已经起身,冲着她两眼含笑眉目带情,南怀珂向太后请了安这才沖他略微颔首。
“怀珂今日格外好看。”萧砚忍不住夸赞一句。
太后也仔细打量她,说不上哪不对劲,总觉得她今日格外光彩照人。细细看了半天,这才抚掌笑道:“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是今天上了妆了。如今咱们珂儿也是大姑娘了,知道要涂脂抹粉了。”
萧砚眯着一双桃花眼含情看她,却见她抬头和自己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想起那日二人在河堤上同看烟花,他在心里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她此刻的忽视。这些都是小事,只要她不讨厌他就好,或早或外,她总会接受自己。
太后还在打趣:“珂儿今日打扮得这样俏丽,莫不是小丫头家家的红鸾心动?”
“太后呀,千万别这样打趣臣女,臣女只是看春光甚好这才擦了点胭脂,哪知惹您老人家这样笑话,人家下次再不涂了。”
太后瞥了萧砚一眼,对着南怀珂爽朗笑道:“你是贪看春色,架不住有人贪看你呀。”
萧砚闻言笑得更加开心,对于太后的话,他是一点也不准备反驳。
像萧凌那样的,为怕引人揣测野心意图,一向只敢偷偷试图亲近她。可是萧砚不会,他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的心意,看到时候谁还好意思和他争抢。
“太后,”朱唇微启,南怀珂扯开话题:“臣女方才过来时见到嘉仪公主母女,公主仿佛哭过。”
这嘉仪公主虽然有些小小的刁蛮,但也不失为一个天真活泼的女孩,今日这样着实古怪。
太后听到他提到这事,终于收起笑脸忍不住嘆了口气。
萧砚开口解释:“是因为渤海国。渤海国的索宗王子此次前来,除了朝贡之外还带了他父王的国书,要向父皇求娶我们的一位公主。宫中算算,按年纪正轮到嘉仪的头上。只是要离开故国,难怪她要哭了。”
“可是公主只有十三岁。”
“先皇的女儿还有十岁出嫁的,还有从前的孝端皇后八岁出阁,所以在父皇看来,十三岁也不是不可。”
萧砚说的非常坦然,好像那不是他的妹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不过也是,除了真心待他好的和孝公主以外,他和这些所谓的兄弟姐妹素无亲密往来,到了紧要关头自然也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然而对于渤海国的求亲,这不止是适龄与否的问题。
渤海国政权建立之初并不是一个“国”,当时经过征战,“渤海国”早就臣服于大齐,是大齐先帝册封他们的领袖为“渤海郡王”并加授都督之衔,始以“渤海”为号。又过大约五十年,大齐才默许让渤海升格为国,自立一方之王。
也就是说,渤海国的立国之本就是由大齐一手扶持,哪得他们放肆予取予求。只是这些年来渤海国力渐渐昌盛,更兼畜牧业发达战马又多,早就不用完全依附大齐,更皆他们骑兵骁勇,因而才让皇帝有了几分顾虑和忌惮。
“皇上的意思呢?”见太后不说话,南怀珂这样问萧砚。
萧砚答:“父皇尚未表态,只是……”他看了太后一眼小声说:“我大胆揣测,父皇心中其实也是不愿妥协的。只是和亲是为两国交好,本意是在和平,并不是到了本朝才开天闢地头一桩。对方既然开了这个口,很难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去拒绝。”
“太后怎么看呢?”
太后端起茶盏道:“郑美人过去常抱着小嘉仪到这来请安,不怕说句偏心的话,对嘉仪哀家是不及对和孝和老八上心,可是嘉仪哀家也是看大的。猛然间说要嫁到他国去,此生老死不相往来,哀家心里也是捨不得。”
太后饮下两口茶又说:“依哀家看,不如随便找个宗室女封了公主嫁过去算了。”
南怀珂低声道:“可是宗室的郡主、县主,也是各位亲王的心头爱。”
太后一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谁家又捨得把女儿嫁去远隔万水千山的地方呢?她嘆了口气,亭子里沉默下来,落针可闻。
每年,周边四夷来朝并进献贡品以示臣服,然而天子富有四海,那些东西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何况相比朝贡的东西,天子真正赏赐出去的只会更加丰厚,以此来表彰他们的恭顺。
两国交好,那么送出公主和亲是势在必行。要想断绝对方的心思,要么公主死在半路——显然不可能,要么就要对方自己再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可是索宗王子既然带来了国书,又怎么可能收回请求?
南怀珂低下头想了半天,想起来时在路上看到的情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分明是有渤海国的商探。这个索宗王子以为这样一次性混入大批商人,那些探子就可以安稳藏匿其中。
只是有些话她不好说,得找个合适的人去说。
她抬头看向缄默的太后和萧砚,面上带笑劝:“太后,皇上终归是有他的主意,圣心难测,既来之则安之罢。”
嘉仪公主的命运捏在皇帝的手上,其他再多的话也不过是白操心罢了,所幸太后看惯了世态,很快又和二人说起行猎的事情。一边嘱咐两个孩子路上都要小心,一边又要萧砚照顾好南怀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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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珂儿,你们家中还有谁去?”
“除了父亲外,还有大伯母和三妹,以及我义兄陈峰。”
“哦。”
太后滔滔不绝嘱咐良久,一直等曹女官上来提醒午膳已备,这才想起来自己也饿了。女官问要在哪用膳,太后不假思索命人将膳食直接摆到亭中,观名花品珍馐,别有一番情趣。
食毕又是一通嘱咐,等到太后要去午睡,两个晚辈才告退离开。
南怀珂想到那些从渤海来的商探,想着这事还是萧砚去说最好,刚想开口就听一声甜甜地喊声远远过来:“八哥,怀珂姐姐!”
第216章 异国商探
和孝公主远远颠着一双小巧的脚蹦蹦跳跳赶过来,拉住南怀珂的手边甩边问:“怀珂姐姐,崇礼呢?崇礼来了没?”
“崇礼今天没来。”
“这样啊……”和孝嘟着嘴,一手捏着衣角犹豫半天,胆怯地从袖子里掏出三个荷包说:“怀珂姐姐,我学了女红。一个送给你、一个给八哥,这个……这个多出来的给崇礼。”
和孝才学的针线功夫,比不善女红的南怀珂也强不了多少。那三个荷包,其中两个针脚别别扭扭,唯有给崇礼的那一个,虽然也不甚精緻,却明显是花费了更多的心思。想来大约那两个是练手之作,这一个倒是煞费一番苦心。
南怀珂笑得温柔,收下荷包说:“难为你这么辛苦,一下子绣了三个出来。你放心,这个荷包呀我一定亲手交给崇礼,崇礼一定喜欢你……的这个荷包。”
和孝小脸腾一下就红了,连忙用手背摸着给脸降温,南怀珂比量着她的脑袋说:“公主仿佛又长高了不少,和崇礼差不多高了吧。”
萧砚看着她笑眯眯说:“女孩儿家小时候本来就长得快,再说到了春天,小孩子就更和笋一样往上蹿。”
这边二人一边一只手拉着和孝,比着她的身高说话。
和孝仰着头左看右看,八哥说话时视线就不曾离开过怀珂姐姐,和孝笑眯眯,忽然冷不丁说了一句:“八哥,怀珂姐姐,你们两个看起来真和戏文上说的一样般配。”
萧砚听了这话,一双眼睛弯得像两轮月牙,笑得简直快看不见黑眸。
而于南怀珂则觉得很不妥当,她看了萧砚一眼尴尬不语,又听和孝央求萧砚教她习剑:“八哥好久没有进宫陪我玩了,今天就陪陪人家嘛,人家都给你做了一个荷包了,陪陪人家陪陪人家。”
她便想借着这个机会脱身,和孝想挽留又哪里劝得住她,南怀珂说了声“告辞”自己就往外头去了。
萧砚想要跟去,无奈和孝缠着他不肯放,直看着她走远这才无可奈何蹲下问:“和孝乖,八哥问你一件事。”
和孝公主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点了点头。
萧砚笑着问:“怀珂姐姐做你的八嫂好不好?”
“八嫂?就像太子妃嫂嫂和太子住在一起的那种吗?”
“是呀。”
“八哥喜欢怀珂姐姐?”
“是。”
“是因为她生得漂亮是吗?”
萧砚笑道:“不是,你现在还不懂,一见钟情无外乎见色起意。但是你怀珂姐姐就算无盐,也不会改变我对她的喜欢。”
和孝听不明白,眨了半天眼睛问:“那……怀珂姐姐要当我的八嫂了吗?”
“现在还不是,但以后会是,你喜欢吗?”
和孝点头如捣蒜:“喜欢。”
“那八哥现在就要去和她说这件事,不能陪你练剑,你放八哥走好不好?”
和孝歪着脑袋想了想,练剑和给她找一个八嫂,听起来好像是后者比较重要,于是乎认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拧着小眉头说:“八哥快点去说,莫要让别人抢了先。”
总算安抚了和孝,萧砚拍拍她脑袋,紧赶慢赶找到了南怀珂。
彼时她正猜不透皇后的用意,想着事情因而走得很慢,见他这么快摆脱了那个小缠人精的拉扯,便会心一笑点了下头,示意他跟上边走边说。且走且思,她考虑半天开问出开场白:“八殿下近来好忙碌,是还在努力在皇上面前争夺一席之地吗?”
这话是明知故问,萧砚自然不会放弃。如果他什么都没有,他自觉自己必然会重蹈母妃和哥哥的后路,因而他答“是”。
“殿下果有大志向,那么眼下有一个取悦皇上的大好机会摆在你的眼前。”
他听了这话沉吟片刻,俄顷心领神会:“莫非是关于索宗王子求娶嘉仪的事情?”
“是。皇上并不在乎公主本身是否远嫁和亲,毕竟在皇上,公主就是用来笼络朝臣和附属国的。皇上真正在意的是不想让渤海国为所欲为,可是他又不好明着拒绝,这就需要让渤海国自己放弃了。”
“连国书都带来了,他们怎么会放弃?”
“殿下有没有注意过近来京城多了许多渤海国的商贩,他们的发型以及外貌和大齐子民很不一样,因此很好辨认。”
“你是说……混在其中的商探?”
南怀珂微笑说:“殿下英明,原来也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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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商探屡禁不绝,无孔不入,打探对方的贸易法制、国情诸事,很多时候都不可能一网打尽。而一国与别国的贸易对本国的经济影响甚为重要,不可能因为区区一小部分商探就因噎废食、禁止两国贸易的往来。
很多时候商探随着异国商队混入本国的事实,其实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情。
“这件事……”萧砚一时不解:“和求亲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大齐和渤海的民间通商其实一直不太繁荣,直到这次索宗王子进京才迎来的一波小高峰。如果我没猜错,这一次索宗王子亲自进京说是凸显诚意,其实暗地里是为了掩护一大批渤海的探子。
殿下你想想,要培养这样一批探子,渤海要耗费多少时间、精力和物力?如果这些人被一网打尽,渤海国承受的损失可不是短短一年半载可以恢复的。
此外我听说渤海国并没有订立王位的继承人,亦从无只能立长的规矩,因此对于王储之位的竞争亦是激烈。如果这事办砸了,渤海的其他皇子必会藉机指责索宗王子办事不利。这是人之常情,于国于私,渤海国和王子都是骑虎难下,所以这批商探就是他们的软肋。”
经她稍稍点拨,萧砚已然完全明白,只是还有一件难处:“道理上来讲确实如此,可是具体要怎么做,似乎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甄别哪些是商谈、哪些是真正的商人。”
“这个……确实没有办法。”南怀珂也很无奈。
“那方才说的那些就只能算是纸上谈兵。”
南怀珂摇摇头:“殿下想要脱颖而出,不放开胆子来做些惊世骇俗的事情怎么行?”
听她这样说,萧砚便知她有法子,他几乎即可就要问出口是什么法子,可是又不甘被她小瞧。因此自己呆想了半日,心中灵机一动也想到一个点子。
第217章 皇后相邀
萧砚很快想出了一个主意,将想法说了,南怀珂满意的点点头说:“正合我意。”
萧砚却犹豫了,他虽然也有此心,可对这事的效果和后果仍存有疑虑:“就算我去说,可是法子这样冒险父皇未必同意。”
皇帝近年来做事渐渐有些畏手畏脚、疑神疑鬼,比如屡有猜忌功臣的言行,潘家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虽然这中间也有潘家不懂自省的缘故,可也不外乎掺杂了“江湖越老胆子也小”的道理。南怀珂说的法子也太辣手,皇帝恐怕不会同意。
南怀珂开解说:“皇上怕冒险,可是皇上也想得利。你只要告诉他按你说的去做,渤海国不止不敢再提求娶公主的事情,甚至会乖乖奉上战马任我大齐予取予求。这样保住一个公主又让对方倒贴赔本,你猜皇上会不会採纳你的说法?”
萧砚还在考虑。
“殿下请恕我直言,诸位皇子虽然良莠不齐,可是优秀者大有人在。殿下想要在强敌林立中真正崭露头角,若不能做得令人弹眼落睛,则根本不可能引起皇上的注意。现在这就是你立功的机会,皇上身边不是没有能人,更不要说虎视眈眈的众位皇子和他们的门客谋士。也许他们不敢说,也许就有人说了,到时候被人抢占先机可不要追悔莫及。”
这话听起来是十分严肃冷酷,但字字皆是肺腑之言。萧砚将这番听进心中,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要报仇,必须先要夺得父皇的青睐和支持。
“你说的对,一步棋虽险,却通常是对方始料未及的翻转点。时不我待,我应该现在就去禀明父皇。”
“那我就告辞了。殿下,祝你和大齐好运。”
“等一等!”
“还有事?”
“多谢你。”
南怀珂愣怔一下,想说她并不是帮他,她只是看不惯渤海国神气活现的样子,借他的手挫一挫对方的锐气罢了。然而眼见萧砚将感谢说得这样诚挚,她倒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了,当下顺着他的话说:“殿下不是要我当你是自己人吗?那就不必言谢。”
她莞尔一笑,随后颔首致意离开。然而还未离开甬道,便又有一个宫女来请,说是皇后娘娘正在宫中设宴赏花,听说岐国公之女也在,便请她一起过去。
南怀珂和知夏互看一眼,二人都觉得非常意外,她和皇后一向没有往来,府里和皇后母族也没有什么交情,忽然相邀真是出乎意料。
“宫里各位娘娘们齐聚一堂,我去怕是不太方便吧。”
那宫女笑嘻嘻说:“无妨的,南二小姐不用在意,娘娘相邀,小姐只管去就是。”
既然是皇后诚心要她过去,自然不好再做推脱,否则就是不敬。南怀珂跟着宫女往皇后宫里去,甫一进了宫门就听见里头叽叽喳喳热闹得没完。
“听说这全是太子和四皇子为娘娘布置的,专贡娘娘赏玩,再不用移动贵步特地跑去御花园。”
“春日御花园中飞虫不胜烦扰,娘娘有太子和四皇子两个好儿子,真是让人羡慕。”
“哪里是为这些,不过是春寒料峭时本宫偶感风寒,两个孩子唯恐本宫又在外头吹了风,这才费了这些功夫。”
“牡丹倾国,只配放在娘娘宫里。”
往里走,只见宫院内牡丹齐开,月宫花、小黄娇、雪夫人、粉奴香、蓬莱相公等等,各种品种的牡丹花繁色艷,锦绣成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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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站着一众衣着华丽的妃嫔,为首的皇后穿着彩绣辉煌,虽然上了年纪,可仍旧气质出众举止不凡,繁花衬托更显她雍容华贵。
南怀珂安安静静站在人堆后头,等宫女上前通报皇后首肯,这才款步过去站在一众佼人间,徐徐拜过皇后又向各位妃嫔请安。
后宫妃子中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她,此时都不免好奇地上下打量。其中就有人开口道:“原来这就是岐国公的女儿,真是一表人才。”
“你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吧,怀珂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皇后笑道。
有人不经意地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岐国公府出来的女子嘛,一个两个总都是世间尤物,娘娘说是吗?”
这话说的古怪,南怀珂抬起头循着这声看了一眼,说话的是三皇子的母亲,谷贤妃。谷贤妃侍奉皇帝的时间和皇后大差不大,因此也只有她敢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皇后笑笑没有接她的话,转而看向南怀珂说:“春光甚好,本宫听说你在宫里就请你一同来赏花,你站到本宫身边来。”
“是。”南怀珂起身,温顺地站到了皇后身边,随着众人边走边看,心里却在揣测对方的真实意图。
皇后问:“怀珂,这次你随你父亲一同去猎苑吗?”
“回娘娘的话,臣女也会随行。”
“你从小在海疆自由惯了,到了京中难免拘谨。这次能去猎苑,一定觉得非常高兴?”
“是。”
“上回看你的马术这样了得,想必到时候一定玩得很开心。可惜太子监国不能离开,本宫也要坐镇宫中,否则倒能一睹你的风采。”
“娘娘过誉,臣女不过是雕虫小技。”
皇后拉过她的手说:“不用这样拘谨,本宫一见你就很喜欢,上次听说你被潘家那个老三那样欺负,心里早就气得不行。所幸皇上狠狠惩治了潘家,以后不用害怕,凡事总有人给你撑腰的。”
南怀珂见她说的这样客气,不禁温婉一笑答道:“是,臣女多谢娘娘垂怜。”
“你这样讨人喜欢,自打你回来,太后老人家的精神头都比以前强了。本宫真要替自己和皇上多谢你。”
“皇后娘娘严重了,臣女哪里敢当。”
“不必谦虚,莫说太后,就是本宫也很喜欢你。只是你又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虽然你父亲回来了,可他哪里管的了这些事情。本宫膝下亲生的只有一子一女,可是长公主任性不懂事,都说女儿贴心……其实本宫一直想收你做义女,你觉得如此可好?”
南怀珂心中一惊,这话不像是今日脱口而出,倒像是谋划已久,皇后要收她做义女?这未免也太突然了!
第218章 贤妃发难
这要被收作义女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旁的谷贤妃脸色已经变了,她疑惑地看向皇后,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收义女?这南家的丫头回京也不过一年有余,和皇后虽然有过几面之缘,但据她所知二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接触。今天众目睽睽之下皇后特地把人招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出?
谷贤妃心里翻了个白眼,皇后和南怀珂并不相熟,想必是有其他的原因。
她想到了岐国公府的兵权,莫不是这一出的真实含义是在为太子拉拢岐国公?皇后啊皇后,你也太会替太子打算了吧,人家的儿子接过来真当亲儿子养呢。
皇子中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和手握重兵的大将结姻,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没有人敢把野心写在脸上,就连萧凌之前对南怀珂也只是步步试探,并不敢贸然去求皇帝赐婚。
所以谷贤妃猜测皇后是要结义亲巩固自己的地位,这个想法乍看起来也是合情合理。
一旁宋婕妤已经在大惊小怪了:“嗨呀呀,皇后娘娘要收义女,南家姑娘,这可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还不快跪下谢恩。”
谷贤妃听了狠狠瞪她一眼。
要你多话?本宫还在这里你就明目张胆地拍皇后马屁,是怕人不知道你是随风而倒的墙头草?
宋婕妤还要起闹,一晃脑袋见了谷贤妃的眼神,只好将后头的话咽下去,赶紧躲到其他妃子中间低下头不再说话。
南怀珂只当没有看见这些女人暗潮汹涌的交流,乖乖后退一步低下头说:“臣女不敢高攀。”
这倒不是一句假话,她心里自然一百个不愿意。又不是生来无父无母,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当孩子奶?干嘛要认别人做义母?
皇后慈和地说:“这有什么高攀,你当了本宫的义女,不是公主胜似公主,将来再没有人敢对你不敬。像从前潘家兄弟的那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天子脚下皇城根旁尚有法纪可言,潘家教子不善才会引得前时种种纷争。臣女想,纵子如杀子,此乃个例,并不是人人都是如此,想必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本宫只是觉得和你特别有缘,你又是昭惠郡主的女儿,从前本宫和郡主也算是朋友呢。”
“臣女多谢娘娘厚爱,只是臣女家中父母高堂虽不俱全,但家父尤在。父母多年鹣鲽情深,如若臣女摒弃母亲另认义母,只恐惹的父亲徒悲白发,心中哀愁,母亲魂魄不宁。百善孝为先,还请娘娘恕罪,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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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别人是怎么看的,南怀珂心里却对皇后的亲近很不适应。
皇后几度示好,她又次次拒绝,场面一度冷下,众妃面面相觑,谷贤妃冷哼一声说:“和那个……真是一模一样的倔脾气……”话毕,又是半挑事办是嘲讽地说:“皇后娘娘何必多费唇舌,别人又不会领您的好,看来是不屑于您呢。”
南怀珂听她说话尖酸刻薄,果然和萧弥一样令人讨厌,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想到他们母子多年来欺压萧砚母子又陷害徐美人,就不由打从心里觉得厌恶,因此下意识皱了一下眉。
不料这个细微的、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动作却被谷贤妃抓了个正着,她立刻厉声质问:“你那是什么不敬的表情?”
“臣女感念皇后厚爱,处处恭敬,贤妃娘娘为皇后娘娘计不满臣女推脱,臣女无话可说。只是皇后娘娘明察秋毫自有分辨的能力,人说三人成虎,今日若不是皇后娘娘人在当场听的一清二楚,臣女就要被您冤死了。”
话虽说得婉转,但在有心人耳中却异常刺耳,谷贤妃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南怀珂纵然敢这样正面槓上自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臣子的女儿一顿抢白,她协理六宫风头无两,这样一个受奉承惯了的又跋扈惯了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事情。
一张容长脸登时拉了下来说:“你这丫头好没规矩,本宫就是冤你几条又怎么样?皇后和本宫面前哪里轮得到你这样放肆。娘娘,这丫头这样不知分寸,娘娘应该好好让她长点教训。”
她这是怂恿皇后动手,皇后哪里又肯。她本来客客气气想收个义女,义女没收成还要动手教训人,这要传出去还让人以为是她小肚鸡肠。
皇后的面上显出为难的神色。
谷贤妃白了众人一眼,其他品阶在她之下的妃嫔都唯唯诺诺不敢吭气,她冷哼一声对自己的宫女道:“你去,让她长长记性。”
宫女得了主子撑腰,上去就要撩起袖子,却不料对方抬起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南怀珂的内心年纪早就不是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了,这一眼的气势唬得宫女吓了一大跳瞬间乱了方寸,本能的回头去看自己主子,以期她给自己壮壮胆子。
谷贤妃见状更是不快,嘴角一裂气势汹汹说了句“还不动手”。
皇后看了一眼南怀珂倔强的表情,微微一笑劝:“贤妃,怀珂到底是岐国公的女儿,皇上尚且要给岐国公三分颜面,我们这些后宫的女人怎么好为难他的女儿。”
“娘娘这话说的是,既是岐国公的女儿就更应该懂得为人臣子、臣女的道理,否则传到皇上耳中,还以为是国公府恃宠而骄目无法纪呢。这丫头有娘生没有娘教,本宫就好好教教她为人臣下的道理。”
南怀珂厌恶道:“逝者已矣,娘娘何必非要提到臣女的母亲?”
谷贤妃冷笑说:“我当你胆子这么大是和别人不同的,原来你也有软肋。快点动手!”
宫女也是倒霉,面前这个虽然是个没有品级诰命的普通女子,可人家是太后跟前的红人。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太后肯定拿她开刀,怎么也不会让谷贤妃下不来台。
前有狼后有虎,想来想去还是自家主子的命令要紧,宫女咬咬牙,挥起手臂就要左右开弓。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声“给母后请安”,萧砚从皇后宫门口走来。
宫女还来不及通报,他就已经快步到南怀珂跟前,挡在她和谷贤妃之间朗声道:“儿臣给母后请安,给贤妃娘娘请安,问各位娘娘安。”
第219章 冷嘲热讽
宫女赶紧收了手站到贤妃身后。
皇后见了萧砚过来,笑容可掬地问他今日怎的进宫了,得知他是来向太后辞行,因而又笑道:“这可巧了,今天一早五皇子也进宫了,你没碰到他吗?”
“五哥也来了吗?儿臣还未见到他,想是错开了,真是可惜。儿臣见今日春光甚好,又听说各位娘娘都在母后宫中赏花,因而过来向母后和各位庶母请安。”
皇后夸赞:“老八的嘴是最甜的,难怪太后喜欢得不行。你近日都在忙些什么,好像也很少听说你进宫陪太后了。”
萧砚还未回答,谷贤妃已经开口说话:“他呀,娘娘不知道吗?八皇子开窍了,如今在府里招揽了不少歌姬舞姬,日日府中歌舞昇平,哪里还有心思管别的事情?”
谷贤妃说完又狠狠瞪了南怀珂一眼。方才差点能出口恶气,突然之间却被萧砚打断,她心里这番脾气正愁无处着落,既然萧砚主动送上门,那总要拿来使一使。他和那个死掉的徐美人本来就是自己和自己儿子身边的一条狗,踢两下打两下也不为过。
“要是人人都像八皇子这样没心没肺,那人就活得轻松多了,你说是不是老八?”
“贤妃娘娘说的是,”萧砚笑嘻嘻答:“我也没有别的本事,总之不给父皇添乱就是。”
“你不给皇上添乱,偏偏你母妃就不是安生的主。幸好她去的早,否则连你也要被他连累。”
南怀珂垂下眼,看到萧砚放在背后的手紧紧攥成拳状,又抬眼,看到他挺得笔直的嵴樑,内心竟不由自主生出一番佩服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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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敌环伺,萧砚孤身一人当真是不容易。
他一向是躲避世事隐忍不发的,如今徐美人走了,他心中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又要挺身而出为母报仇,这中间有多少艰涩不易真是难以想像。
谷贤妃?贤妃?南怀珂心里冷笑,何“贤”之有呢?谷贤妃当真是气量狭窄,竟这样不肯放过萧砚,难怪当年容不得他们母子二人。
南怀珂想为他说几句话,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得罪谷贤妃,再要开口恐怕真的会给父亲惹上麻烦。左右忖量还是理智占了上风,自己刚才太冲动了,如今还是明哲保身要紧。她站在萧砚身后不语,静静听着谷贤妃的种种揶揄讽刺。
皇后听贤妃说了这么多冷嘲热讽的话,难免想要缓和局面。
她摆摆手笑:“什么歌姬舞姬,上至王相下至黎民,哪个府里不养几个的,老八贵为皇子,这也没什么可稀罕的。何况谁说老八不用功了,上次赈灾的事情他出力不少,这些你们不知道,可是本宫都听皇上提起过。如今老八长大了,其实也是很懂事的。”
萧砚恭敬道:“儿臣近年来行不益进,业不益修,中夜忖量自愧于心,因此只能在这些需要出苦力的事上出点傻力,一番蛮干,和各位皇兄们比起来实在登不上大雅之堂。”
“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皇上还是很在乎你的。如今你这是打哪儿来?”
“儿臣刚从太后宫中请安出来,太后说想见一见怀珂。”
谷贤妃问:“她不是才去见过太后,怎么太后又要见——”
“贤妃妹妹,”皇后是个明眼人,赶紧打断她说:“既然太后说要见,那总有要见的道理,你又何必追问不放呢?你们去吧,莫要叫太后等急了。”
“是。”萧砚一躬身,转身朝南怀珂做了个“请”的动作。
二人告退出来,南怀珂好奇地问太后召见还有什么事情。
萧砚笑道:“你这傻瓜,怎么一时聪明一时糊涂?我若不这么说,怎么将你从贤妃面前顺利带出来?”
南怀珂想了想了,噗嗤一声也乐了:“是,是我犯糊涂了,今日倒是你激灵。”她忽然想到先前提到的事情又问:“你不是去找皇上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完事了?”
萧砚笑笑不答。
他是正要准备去找皇帝,可是走到半路忽然听说皇后召了她去宫中。皇后一向是和南怀珂没有往来,突然召见,他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因此撇开其他的事情就赶了过来。
幸好他到的及时,才踏进宫门就见谷贤妃要故意为难她,萧砚如何能不着急,推开宫女太监就直接沖了上去,总算是让谷贤妃的气焰落了一场空。
萧砚反问:“皇后找你去做什么?”
南怀珂正想不明白皇后的用意,她自己也没有头绪的事情不愿意说出来引他胡乱猜测,因而只说是为赏花。
赏花?几盆破花而已犯得着找她去凑热闹?萧砚知道她没有如实说明,不过既然她不想说,他也不会逼问。
“今日多谢你了。”她道。
“你没事就好,不必和我言谢。”
“我也是没想到,原来贤妃娘娘私底下这样难以相处,只是我今天开罪了她,看来以后还是要躲着点才好,免得闹出其他风波。”
“你也不用躲她很久了。”萧砚意味深长地说。
“嗯?这话怎么说?”
他眼神忽然一躲,心平气和道:“恶有恶报,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吗?”
恶有恶报?太天真了,她摇摇头不以为意:“怎么,你以为老天真会替你收拾恶人?”
“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且看着就是。”萧砚看向远处,想到方才谷贤妃要人动手打南怀珂的嚣张样子,不禁狠狠咬咬牙说:“她今天要你不好过,我向你保证,明日自有她不好过的时候。”
这话发自肺腑,不过可惜南怀珂并无多大感触,她能给萧砚的顶多是一场空欢喜,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该去找皇上了,商探的事还是要趁早处理,别让渤海以为我们大齐是好糊弄的。”
“你等我,一会儿一起出宫好不好?”
“不了,我还有事,不和你同路。”
萧砚很失落,他许久没能好好和她说过话了:“那……到了猎苑我找你去骑马?”
她点头答应。
出得宫门,穆白已经站在马车旁等候多时,上了车他在外头车板上问:“小姐接下来回府吗?”
南怀珂看向知夏:“把帖子给我看看。”知夏从怀里掏出一张写在精緻花笺上的帖子递上,她看了一眼交给穆白:“不回去,先去这家会馆。”
第220章 不自量力
会馆坐落在郊外一处杏花林旁,除了春时踏青,鲜少会有人来,平日里是一处附庸风雅的地方。
走到三进院子的一处厢房门口,外头站着一个梳着两个小发鬏的年轻姑娘,这是江雪兰的贴身丫鬟,名唤玉容。
玉容瞧见南怀珂来,连忙迎上来欠身招呼:“南小姐赏光来了,我们姑娘在里头等着您呢。”说着就去开门请她进去。南怀珂在门口站定,想了想,将穆白和知夏留在屋子外头,自己只身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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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的布置极为雅致,中间一张小桌上放着酒水,四面墙上都有书画悬挂。
听见门开合的声音,南面屏风后有琴声戛然而止,江雪兰穿着雅致的蓝色衣裳绕过屏风走出来,冲着她笑盈盈说了“请”,二人便在小桌旁坐下。
两人算不得有多大交情,不过确实有些“瓜葛”,但从来都是南怀珂主动联繫江雪兰要她去做些什么,像今天这样对方递帖子相邀,实在是头一遭的事情。
看着对方倒酒的动作,她直截了当地问:“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江雪兰笑容潋滟,柔声细语地说:“南小姐真是快人快语,你我相识的日子也算不得短了,即使是请你来喝一杯酒也不行吗?”
南怀珂无意识地笑了一下说:“你还是直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我知道像我这种低贱的身份不方便上门去找你,今天请南小姐过来,我……我是想请你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
江雪兰放下酒壶,略一沉吟,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也知道我的处境,我想要你帮我脱离奴籍,帮我离开教坊。”
脱籍?南怀珂停下了举酒杯的动作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一朝为奴籍,终身都要低人几等。
江雪兰想离开教坊不再当官妓只有两条途径,一是有人肯出大价钱给她赎身,并通过各种关系替她赎籍,可即使那样,她也摆脱不了一朝为妓的身份;第二个办法就是等到她年老色衰,也许乐营会开恩放她离开,任其自生自灭。
见她没有说话,江雪兰以为她不肯帮助自己,双眉一蹙,沉下声音毫不客气地说道:“我替你做了不少事,你就当回报我。”
南怀珂本来正在斟酌这事的可行性,听到这话却不禁哑然失笑。
她是软硬不吃的人,自然不喜欢别人这么对她说话。回报?她可不欠江雪兰什么东西。
“江姑娘,你为我做事,我前后给了八百两银子。我们是各取所需钱货两清,我想我并不需要额外回报你什么东西。”
江雪兰是官妓并非私妓,教坊只有官员可入,狎妓的资金一大部分都进入了朝廷的财政,官妓所得寥寥无几,因而南怀珂所给的八百两银子,于江雪兰而言可谓不得了的天价,她也收得毫不客气。
如此即使她将来年老被教坊抛弃,也有相当丰厚的钱财可以养老傍身,日子虽不奢侈,但温饱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一个给钱,一个做事,这是本来两人提前说好的买卖,并不存在其他的条件。江雪兰情急之下说出这话,却恰恰拂了南怀珂的逆鳞。
她本来就因谷贤妃的事情而坏了兴致,听得对方这样说,干脆一口回绝道:“我没有本事帮你脱离奴籍。”
“你是岐国公的女儿,怎么会没有这个本事?”
“你要脱离奴籍,将来靠什么养活自己呢?就算你脱籍成功,也没有男子敢娶你为妻。”
“我可以嫁给别人为妾,最不济,我还有你给我的银子,我可以以此养活自己。”
“原来你还知道我给了你银子,”南怀珂冷笑一声沉下脸:“当时说的好好的,我们银货两讫互不相欠。现在你却得寸进尺,如此,恕我不能纵容。要都像你这样顺杆子往上爬,以后我岂非要处处受制于人。”
“不行,这件事情你一定要替我去做。”江雪兰差点跳了起来着急道:“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告诉别人是你把潘世卿的诗作传播出去!”
人就是这样,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只想安心度日很好,一旦拥有了一样东西,反而会生出妄想想要更多的东西。
江雪兰如今就是这样,从前没钱没自由,她甘心当个官妓卖笑欢愉,如今有了八百两银子,她便想要自由和自我。
南怀珂冷笑一声问:“所以你现在是要撕破脸皮威胁我了?”她看着江雪兰,眼里露出狠辣的目光,像咬住猎物脖子的猛兽,一点都没有要放过对方的意思。
“我……”江雪兰被她看得浑身一股寒意,方才涌起的气势完全消弭不见,却仍旧鼓足一口气说:“我有你的把柄,你……你干什么?”
南怀珂起身,徐徐走到她面前冷笑说:“你当然可以告诉潘家、告诉世人,说是我将潘世卿的诗作传得街头巷尾尽知;也是我派你三番四次引诱他酒醉,一次次写下大逆不道的‘反诗’。这些都是我做的,我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最终下笔写诗的是他自己,我可没有提着他的手替他去写。可是你呢?江雪兰,你不能不怕。”
“我……我要怕什么?”
南怀珂细长的手指慢慢划过江雪兰清秀的脸庞,水葱般的指甲如冰凉的利刃。
这的确是个美人,她这样想,可惜只是个普通的美人,并不足以让男子念念不忘。不过听说她在别的方面很是出色,难怪在教坊过的也不算糟糕。
南怀珂阴测测道:“是谁替他研磨、替他润笔,谁为他暖酒铺就纸笺……反正潘家早就恨我入骨,我是一点都不在乎多加一些嫌隙的。可你不是我,你不过是个奴籍的官妓,谁能保护你呢?你自己能保护得了你自己吗?
若让潘家知道当时是你在潘世卿的身边,是我伙同你引诱他写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诗句,你觉得潘家会怎么对你?江雪兰,你和我一起害死的可是堂堂北安伯府的嫡长公子,我猜当初看在银子的份上,你甚至都没有深想过这其中的后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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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兰懵住了,她不是完全没有想过,可是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这诱惑力比什么都大。而且自从有了南怀珂这个靠山她生出了更多的心思,即使是想要赎身脱籍,她也认为南怀珂会理所应当满足她的要求。
她以为她们是一条船上的,其实对方只不过把她当做工具,她不该僭越不该妄想,江雪兰完全没有想过她会拒绝自己!
第221章 慷慨客人
江雪兰更不晓得,自己在她面前是完全不可以说出半句威胁的话的,面前这个女子是不会吃下任何威胁的,谁如果敢,她反而会狠狠踢开对方。
下巴一紧,她的下颚被对方死死扣住。
南怀珂抬起她精巧的下巴,盯着她的双眼警告说:“以潘家的手段,如果他们知道了真相,你想他们会不会将你狠狠拆吃入腹?会不会让你这张漂亮的小脸添上几道伤疤,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潘老三那个人你伺候多时,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都不用潘家动手,他自己就可以叫你悔不当初。”
江雪兰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害怕起来。
“我……”她怂了、想求饶,可是在对方锐利的目光逼视下,心里害怕得方寸大乱。
南怀珂的指甲边缘几乎嵌进她下巴白皙的肌肤里去,在那留下深深几个红印。江雪兰疼得闷哼,对方却没有一点放过她的意思。
捏着她小巧的下巴,南怀珂说:“美人如画,毁了可惜。你要是还想活下去,就好好做好自己的本分。”
“你……”
“嘘,”手指盖住她的嘴唇,南怀珂一手轻轻滑在她的腰部,纤长白嫩的手指柔柔地扯着她的绦带说:
“从开始到现在我给你的已经够多,你伺候过这么多人,我想我应该是你最慷慨的一个客人吧?江雪兰,千万不要低估了慷慨的力量。今天你威胁我,我可以最后慷慨一次对你既往不咎,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江雪兰措手不及,她根本想不到南怀珂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一个人,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漂亮的官家小姐,虽然有些手段可到底只是女子。想不到她根本油盐不进,就像完全没有弱点。
要挟她真是大大的失策!
这下糟糕了,今天不但没有讨得一点好处,反而得罪了这个出手阔绰的金主。江雪兰紧紧抓着桌缘,心里真是一万个悔不当初。
屋子外头,知夏、穆白和玉容守在门口,谁也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穆白站在两个小姐姐身边,见玉容盯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红别过头去装作不理她。
玉容噗嗤一声笑出来说:“前几回你替你们家小姐来送信,咱们不是打过照面吗,又不是第一回见,你这么害羞干什么呀?”
知夏小蝉都是南怀珂身边的人,如果让她们在中间传递消息,很容易被旁人注意认出。而穆白就不同了,因此和江雪兰之间的好多次暗中联繫,南怀珂都是让穆白去跑腿的。
这玉容其实也不过十五岁,虽然是个丫鬟,但眉眼齐整清秀,虽然比不得江雪兰妩媚,却别具一格带着一段干净的韵味。
此时穆白低着头不说话,大约是真害羞了,长这么大,他其实还真没怎么和姑娘接触过。
平常知夏她们只当他是个小孩,全然不觉得他今年已经十四岁渐懂人事,对他都是一贯姐姐弟弟那样客气着。偏偏这玉容生在教坊,见惯迎来送往的多了。耳濡目染,对男女之间调笑的事情司空见惯,因此言语手脚上也没个收敛,每每总羞得穆白面红耳热手足无措。
此时亦是如此,穆白干脆背过身去不理她,又不时偷偷回过脸来看她一眼,逗得玉容捂住小嘴咯咯咯笑起来。一见她笑,穆白脸就更红了,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这穆白一向性格孤僻,又兼跟着陈峰那么个内敛的人,因此愈加如此。不想一山还有一山高,强中更有强中手,遇到玉容这样一个将三纲五常都不放在眼里的主,穆白倒被闹得方寸大乱。
知夏见状觉得好笑,正要说话,门“嘭”一声打开,南怀珂冷着一张脸走出来,和方才进去的神态判若两人。
门口三人立时都不敢做声。
江雪兰跌跌撞撞追出来服软说:“南小姐,是我错了,我方才不该那样说话,我实在是……”
南怀珂甩开她的手冷淡道:“你怎么样和我无关,我们之间的买卖关系到此为止。”说着疾步往外过去。
知夏一愣,没闹明白这是怎么个情况,但见小姐脸色不好于是立刻追着跑了出去,穆白回头看看玉容,犹豫了一下也立刻跟了上去。
玉容一脸茫然,回头见江雪兰脸色惨白,忙上去扶住她问:“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仿佛两厢闹不愉快了?”
江雪兰颓然无力,她摇摇头,吃力地走回屋子坐下,轻轻揉着被捏得巨疼的下巴默然半天嘆息说:“我今日算是见识过了,都说世上男子最无情,原来女子绝情起来也有过之无不及。”
“姑娘在说什么?”
“侯门公府的人都是一个样子!好个无情无义的女子,罢了,这一回是我看走眼打错了算盘,且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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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国公府的马车上,知夏听说了一切不禁后怕地问:“江雪兰知道小姐不少事情,要是她说出去……”
“我还怕她说吗?利害关系都已经给她说清楚了,她如果还想活命就该知道闭紧嘴巴;要是她自己不识时务,我就帮她把嘴巴闭上。”
“那要是她……”
“你真怕她一拍两散破罐破摔?不会的,她现在虽然还是奴籍,可到底衣食无忧平平安安,手里还握着我给她的八百两银子。这种人,绝不会傻到捨弃这些就为了去报复我。”
“那小姐,江姑娘她会变成我们的敌人吗?”
“她想,可她还不够资格。”
知夏嘆了口气,颇有些遗憾:“不过失去这么个帮手也是可惜,她在市井之中其实可以帮小姐不少的忙呢。”
南怀珂闭着眼想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说:“是可惜,不过是她可惜。她不过是只小猫,好不容易长出了爪子却以为自己成了老虎,那怎么办呢?我只能替她将这种错觉扼杀在萌芽中。知夏你知道吗?我再不能让别人左右我的人生和选择了,我的每一步都要为自己好好做足打算,当然还有你和崇礼。”
知夏愣了一下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南怀珂也没有解释,撩起帘子让外头明媚的春光洒在身上。
想到有父亲在,还有崇礼、知夏,陈峰哥哥……她觉得心里很暖,很久很久也没有这样温暖了……
第222章 不知羞耻
转眼皇帝鸾轿出城之日在即,街上每日都有禁军巡逻,尚书省下工部官员委派下属打扫街道撵逐闲人,不时有宫里大太监等带了许多小太监在城内外各处关防巡看检查。
到了前往猎苑之日,随猎官员包括岐国公等,天不亮就到了皇宫门口等候銮驾,随行家眷则在各自家中听信,等到皇帝的车驾过了才能跟在后面出发。
到了这日街道上悄无人声,路旁商肆一概歇业,整个盛都主轴线上都用帷幕挡严。
皇上乘坐的是金辇,离御座最近的有拂尘、金炉、香盒各二个,所过之处可闻焚香阵阵。每过一处,都会有禁军提前策马开路,一时旌旗冠盖遮天蔽日。
即使是坐在院内也都能听见外头街道上的鸣锣回避声,崇礼扑在窗台上好奇地向外张外。
“姐姐,这比父亲的排场还要大许多呢。”
“傻瓜,父亲是臣子,皇上是天子,两者当然不能相提并论。”
很快,御驾经过国公府,府内诸人开始陆续出门上了各自车马。
此番乃是本朝皇帝登基后第一次行猎,又恰逢万寿节以及要向各国示以军威,故而阵仗之大空前绝后。
随行嫔妃除了有德高望重的秦王之母康德妃、三皇子之母谷贤妃、五皇子之母叶昭仪,还有许多其他得宠的宫娥;皇后和太后坐镇宫中并未前来,太子留守京中监国;剩下的有诸如岐国公、顺天侯这样的武将,得宠的文臣、官员的家眷、近卫、御医等,以及皇上钦点的一批人。
京中也不能全无大将,潘家便留守在京。
南怀珂在中途休息下营的时候注意到,各家都带了一批拔尖的少爷小姐,看来是要抓紧这个难能可贵的大场面好好联络一下下一代的情谊。
浩浩荡荡一支队伍向猎苑开拔,从鳞次栉比的雕栏楼宇到茅屋草舍,从春色宜人的田头梗上到琼林玉树,从山峦起伏到旷野开阔。
崇礼初时还激动得不行,一个劲儿的趴在车窗口朝外看,到最后就困得在姐姐的膝盖上睡着了。马车一颠一颠的,四周枯燥得只有车轱辘转的声音,最后不要说是他,就连南怀珂也靠在车厢上昏昏欲睡。
车窗的帘子在春风中轻摇慢摆,皇兄们都挤在前头,萧砚一个人骑着马到了国公府的车队旁边。长长的斗篷在背后飞扬,脸上洋溢着风流神采,他一路过来,心里只记挂着她一路是否安好。
陈峰笑了笑当做没有看见,隋晓骑在马上看了萧砚一眼也没有阻拦。
萧砚勒住马到了车厢旁边,轻轻喊了一声“怀珂”,知夏撩开帘子“嘘”了一声说:“殿下小点声,小姐睡着了。”
透过车窗,他看见南怀珂抱着崇礼靠在厢壁上香梦沉酣,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白皙的脸上困出两朵红晕。
“殿下有事吗?要不要我叫醒小姐?”
“真是个贪睡的丫头。”嘴角微微翘起,萧砚忍不住露出一个宠溺的微笑:“没事,让她好好睡吧。”说完策马赶上前头的御驾。
过了很久大队人马终于停下,家眷们纷纷下马,杂役们忙碌起来。光是安营扎寨就花了快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将暗,随后又是生活造饭。
灰濛濛的天幕下,远处的山脉像是海市蜃楼,落日比它东升时更雄壮瑰丽,蓬勃的火热的万丈光芒穿透云层,美得好像可以听见人心中有热泪涌出。
“崇礼!崇礼!”和孝公主撒欢奔了过来,见了南怀珂刚要喊一声“怀珂姐姐”,突然想起自家八哥前些日子的话,连忙改口叫:“八嫂好!”
惹得周围人都诧异地回过头来看。
南怀珂吓了一跳,尴尬地问:“公主这是喊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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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你呀,怀珂姐姐。”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八嫂了,公主不要乱叫。”
“八哥说的,要让你做我的八嫂。”
南怀珂气得差点跺脚,小孩子哪里懂事,萧砚这样和她胡说,和孝只会信以为真到处去说,到时候她想摘清关系都难了。
南怀珂上去拉过和孝到一旁叮嘱:“公主,八殿下是和你开玩笑呢,你可千万不要信他的话。”
“八哥从来不骗我。”和孝天真地说。
“公主——”
“和孝公主!”
南怀珂还要再劝就被崇礼的声音给打断了,崇礼奔过来拉起和孝的手,咕噜噜就将一把脆枣塞到她的手里说:“和孝吃。”
两个小孩相见分外开心,何况是在这席天幕地的地方,简直比踏青还自由自在。和孝见了崇礼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连忙问南怀珂能不能带着崇礼去玩。
“那边有好多马,还有武器,还有树,八哥说再过去还有一条河。八嫂,让我去和崇礼玩吧好不好?”
“明明是我姐姐,怎么成了你的八嫂了呢?”崇礼不解地问。
和孝双手叉腰说:“你姐姐就是我的八嫂,不信去问我八哥。”
“公主再叫八嫂我真要生气了。”
“八嫂八嫂。”和孝扑着南怀珂的裙子使劲摇摆,又甜又脆的撒娇声一口一个“八嫂”喊个不停。
知夏也听得头皮发麻,忙凑到南怀珂耳畔小声嘀咕说:“小姐快让他们去玩吧,再喊下去要惹闲话的。”
南怀珂深以为意,和孝这样单纯又固执的小孩,非要花点时间好好解释才能让她听得进去,眼下周围那么多人还是算了吧。因而她赶着让两人一边玩去,又让翠浓、小张等人好生照顾。
众人都在忙忙碌碌,南怀珂伸了个懒腰在草地上漫步,远远看见帐篷群的中心是皇帝绣着金龙的明黄色帐篷。周围一片都是禁军,再是宫娥们的居所,随后一圈才是皇子们的帐篷,往外一点是渤海国完颜索宗王子和部下们的帐篷,然后是大臣们和家眷的帐篷,最边缘还有一些杂役。
女眷们聚在一起闲话个没完,未婚的姑娘们显然非常兴奋,滔滔不绝地讨论着皇子们住在哪边,谁今年又将拔得头筹。
南怀珂虽然对话题没有兴趣,但却站在人群边缘饶有兴致地观察她们。
这些十五六岁的姑娘们真是可爱,一个个憧憬幻想着自己未来的夫婿,不知道她们中有多少人能够觅得如意郎君,终身获取一份良缘。
“真不知羞耻,”有个声音悄悄飘入耳内:“光天化日就这样谈论男人的好坏,一点也不避讳,也不想想人家看得上她们嘛。”
第223章 如白生气
不远处站着两个女子,一个年纪和南怀珂相仿的女子虽是淡妆但神情清高,另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显然年长一些,神色更是傲慢不可一世。
说话的正是后面这个女子。
“这两个是谁啊?”南怀珂小声问隋晓。
隋晓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京中的达官显贵我认得并不齐全,晚上问问峰少爷吧。”
“那是顺天侯柏旷的嫡长女柏文燕和次女柏文晴。”华雪从后头走来,脸上带着端庄的微笑向南怀珂打了招呼。
原来是柏家,南怀珂这才想起来,这顺天侯府也算是奇葩中的奇葩。
顺天侯柏旷本身也是个奇人,这人世袭侯位,大半辈子无甚建树却很得当今皇帝喜欢,外传他很擅长揣摩皇帝的喜好并排挤他人。其人又好女色,因而子女众多,其中最优秀的莫过于他唯一的嫡子——定远将军。
听闻柏旷这人特别崇尚血统,表现到寻常上就是变态般的重视嫡庶纲常,因此几个庶出的儿子争斗十分激烈,个个都要凭实力争抢蚕食嫡系剩余的家族资源。
在这种成长环境的薰陶下,嫡出的一子二女优越感向来也比别人要强一些,尤其是嫡长女柏文燕向来骄傲任性我行我素,嫁过两位夫君结果婚姻都不美满,听说最近刚刚第二次和离。
柏文燕和柏文晴已经走远,南怀珂看向华雪问:“如白呢?平时她和你形影不离,怎么今天没看见她?”
华雪优雅地掩口轻轻哂笑说:“她呀,路上颠簸得难受几乎吐了一路,现在这个时辰太阳下山天又凉了,她可出来不了了,我想这会子应该正躲在帐子里喝粥吃药吧。”
草原植被稀少,地标平坦面积广大,白天吸热晚上散热,因此昼夜温差极大。
“怎么会这样?我去看看她。”
“你别去为好,”华雪拦住说:“我怕她不想见到你。”
南怀珂顿觉奇怪,她是哪里得罪鲍如白了?说起来,最近鲍如白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如白前些日子巧遇八殿下,她主动向八殿下示好,可惜八殿下很明确地拒绝了她。女孩子家脸皮薄,自然不好意思了。”
南怀珂愣了一下,垂下眼笑笑没有搭腔,同时心里担心萧砚说出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你不想知道八殿下对她说了什么吗?你应该好奇,八殿下用什么理由拒绝了她。”华雪抬头看向在远处玩耍的和孝公主:“我刚才听见公主喊你‘八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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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一怔,抬眼看她。
华雪对着她微微一笑说:“八殿下相貌出众不凡,何况最近皇上待他好了许多,能得殿下垂青也算是一种福气,你不用因为顾虑如白就弃而不顾。”
南怀珂静静盯着她,不知道她究竟是在试探自己,还是以旁观者的角度随意谈论。
必须承认,相比鲍如白而言,华雪确实成熟稳重也机敏许多,她看起来贞顺淑雅,笔下颇有造诣,内里也更具备一个大家闺秀当家主母应有的品质。
华雪不像柏文燕这样桀骜跋扈,她不显山不露水,却总是非常留意周围的人和事。因此南怀珂待她虽然也能相谈甚欢,但从来也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南怀珂略沉思片,不紧不慢说:“八殿下是小孩子心性,喜欢什么东西也就是一阵子的事情,过了也就过了。”
“那可就糟了。”华雪却不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什么糟了?”
“求而不得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对物如此,对人亦然,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南怀珂笑着问:“所以你是来为如白打抱不平的?”
华雪捋了一下帕子,漫不经心说:“眼看着不过是各凭本事,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伤了和气。”
这话说得,倒真像是对方夺了什么原本属于旁人的东西,南怀珂不喜欢听,因此笑笑说:“姻缘自有天定,该来的,百转千回也不会错过,不该来的,任你巧取豪夺终如流沙逝于掌心。谁又知道最后如何,不如安心过日子得罢了。”
正说着话,萧砚应付了缠着他玩的谢岱曦,手里拍着马鞭朝她走来,华雪看了一眼低声道:“说的是了,该来的总要来的。我先告辞。”
她离开的举止亦如来时一样端庄从容,没有半分侷促的破绽,南怀珂冷眼看着,心中不免觉得有些烦躁,转过身萧砚却已经走到近前。
他的笑容依旧醉人:“太阳下山了,冷不冷,怎么不添件衣服?”
南怀珂却转过身不理他,自顾自就要离开。
萧砚着急道:“好端端的怎么了,怎么生我气了呢?”
“殿下在和孝公主面前胡说八道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让她喊我……”她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问:“为什么要教她喊我八嫂?!”
萧砚被这句话问的愣住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天无意之间的话,料想是和孝小娃娃不懂事,只当南怀珂已然是她的八嫂,一口一声喊个没完:“天地良心,我哪里我教她这么喊了,我只是……是和孝,对,都是她。”
和孝才多大,她懂什么?大人不教她能喊出那样的称呼吗?
南怀珂看着萧砚一本正经甩锅给和孝,真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她连话都懒得跟他说了,迳自就朝着帐篷走去。
“怀珂——”萧砚还想跟上前去。
“殿下别再跟了,再跟我可真要生气了!”
萧砚眼看她神情严肃不是开玩笑的,只好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她抛下自己。
不远处站着一个衣着奇怪的男子,头上编着发辫,帽子上还插有雉尾冠饰,野猪牙串于脖子和腰间。这男子身躯凛凛站在那里,将刚刚发生的一幕收进眼底。
“这大齐的皇子还真有意思,要个女子都这么费劲,要我说直接抢回去当老婆不就好了,睡一晚什么都解决了,哪像这样,惯得这些小女子一个个臭毛病这么多。”
“王子有所不知,这女子刁滑的很。”
“哦?你认得?”
“王子可还记得臣曾说过,去年来时大宴仪上那个巧舌如簧的女子?”
完颜索宗背着手冷笑:“原来是她,难怪那个八皇子这么俯首帖耳,这种女子娶回去也是个悍妻,註定不好管教。”
那边太阳落山,天光已经完全收起,众人都吃过晚饭回帐篷收拾自己的东西。南怀珂也已经拆了发髻坐在帐子里看书,冷不防外头跑进来一个人,“咚咚咚”就到了她面前喊:“不好了怀珂姐姐,八哥出事了!”
第224章 夜半遇险
和孝公主十万火急地奔进来,拉着南怀珂的手就往外去:“怀珂姐姐,我八哥出事了!”
南怀珂被她拉的一个踉跄,外衣都来不及披上就跟着她出了帐篷,知夏和隋晓如临大敌赶紧跟上。出了帐篷外头,却只有几个巡逻的守卫在那偶尔路过。
“公主,八殿下怎么了?”
“你跟我来看嘛。”和孝公主一路拖着南怀珂往前去,走到营地外缘指着一匹马说:“这是八哥的马骏疾,走过一次的路它就能认得。八哥带我出去玩结果摔伤了腿,我扶不动他,他就让我自己骑着马回来了。”
“你说八皇子这么晚一个人在荒地里?”
和孝努力点点头,皱眉说:“怀珂姐姐别再生八哥的气了,你快去救救他吧,那里有条很长的河,八哥就在河滩边上。”
“公主别急,你还记得方向吗,我现在就去找我哥哥,他能找人救八殿下。”
南怀珂说着就要往营地里走,和孝急忙拦住她说“不行”:“八哥说父皇好不容易喜欢他了,要是让父皇知道他第一天出来就贪玩受伤,肯定又要不喜欢他了。怀珂姐姐,你可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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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也是,萧砚在皇帝面前有了今天这点小小进步实在不易,如果让皇帝知道这事必是要说他纵情贪玩,过去的努力就白费了。找人求救必然会闹得人尽皆知,可是不找人,只能私下去了。
和孝还在催促:“八哥痛得不得了,怀珂姐姐你快去好不好,只要把他扶上马就行,骏疾是匹好马,它只要走过一次就认得来回的路。”
见南怀珂还在犹豫,和孝急得泪如雨下:“怀珂姐姐快去吧,不要让八哥死掉好不好,我好害怕呀。啊啊啊啊啊。”
南怀珂被她哭得心焦,犹豫着走到骏疾身边握住缰绳。
“小姐,”隋晓阻止说:“夜黑风疾,小姐如果担心,不如就由我去看看吧。”
南怀珂迟疑了一下说:“是啊,我让隋晓去好不好?”
和孝又放声哭起来:“我不要别人、不要别人,别人我信不过,八哥也信不过别人。我就要怀珂姐姐去救八哥,八哥要被狼吃掉了,他痛死了。”
“好了好了,公主不哭,我这就去帮你把你八哥带回来好不好?”
“小姐……”
“算了没事,不过是腿摔伤了,我把他带回来就是了。公主不哭,我现在就去,你乖乖在这里等我们不要乱跑好不好?”
“嗯。”和孝撅着嘴,委屈得一塌糊涂。
南怀珂对隋晓嘱咐:“照顾好公主,要是我一个时辰还没有回来,你就赶紧去找哥哥让他带人来找我们。那里有条河,这么明显的地方不会难找。”
“好。”隋晓严肃应下。
“小姐你要小心啊。”知夏也非常担忧。
“我去了。”南怀珂翻身上去,才一打马,骏疾果然心领神会就奔了出去。
疾驰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远远就见前头天幕下有一条蜿蜒绵长的河流。河水在融融月光下发出粼粼波光,像系在草原上的腰带,四周是质朴无华的芦苇在迎风摇曳。
到了近处下了马,南怀珂大声喊一句“八殿下”。
“怀珂?!”
“八殿下?你在哪里?”
“这里。”
声音是从一片芦苇后头传来的,她循着声音找过去却没有看见萧砚,下意识就有些着急:“八殿下你在哪里?”
忽然背后一阵响动,南怀珂迅疾转身,就见芦苇丛一晃萧砚从里头闪了出来,长身玉立半点看不出伤了腿的样子。
“你……”她突然就明白了:“你联合公主骗我!”
“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生我的气不肯理我了。”萧砚委屈地看着她,一双长而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月夜的光辉。
“殿下,你真是太过分了。”南怀珂绕开他往回走去。
萧砚赶忙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可怜道:“我错了,你要怎么样才原谅我。”
他这样向她做低伏小,要是换了旁的女子早就心动得不行,偏偏他越是这样南怀珂就越是不满,她突然止步转身问道:“萧砚,你到底想怎么样!?”
萧砚吓了一条也跟着停下脚步,愣愣看了她半天不知从何说起。
夜色下,婀娜的芦苇像被风一吹像飞雪一样四处飘零。她身在其中发间便沾了飞芦,如零星点缀的珠花,和着她在夜风中轻轻飞扬的青丝,一下一下撩拨着萧砚的心弦。
他全神贯注望着她,月色朦胧让人心神摇曳,萧砚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怀珂,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南怀珂目光冷凝,面色沉得就像身边的河流:“喜欢我?因为我是国公府的姑娘对吗?”在她看来,和从前别无二致,那些人说喜欢她想娶她,无外乎因为她是岐国公的嫡长女。
萧砚一愣,面色也沉了下来,嘴角微微颤抖,眼眶中满是不可思议:“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听说八殿下府中的歌姬舞姬也不少。”
“那是因为——”
“你不用向我解释,”南怀珂淡淡说:“我没兴趣考量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行了。我,不喜欢你。”阿
她来不及披上外衣就出来了,此时晚风拂过,冷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定定盯着萧砚,并不想在无声的较量上落于下风,因而只是暗暗握紧拳头,控制住自己不要哆嗦。
她不喜欢他。
萧砚心里难过得不行,却又重新露出一副笑容问:“你现在不喜欢我没有关系,可是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他的眼睛笑得弯弯,像月牙一样迷人可爱,外加柔和的语调,一下子让不悦的氛围变得和缓。
对方嘆了口气:“殿下这是何苦?”
“你关心我不是吗?你看,这么晚你都肯过来,证明你不讨厌我。”他像要糖吃的小孩,小心翼翼顺着对方的毛。
“我早就说过,我并不讨厌你。”南怀珂有些无奈。
“那……”萧砚还想说什么,突然想到南怀珂打五哥的那一巴掌,相比之下其实她对自己还是很客气的。他笑笑说:“你不讨厌我就陪我一会儿,反正都来了,这里这么美,只有我一人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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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终于点了一下头,走到一旁拣了块石头坐下。
第225章 各自隐秘
南怀珂托着下巴不说话,置身草原上真是一种享受。
夜空中繁星满天,密密麻麻无穷无尽,像一壶璀璨的明珠倾泻而下。风逐草浪,一波一波无边无际,然而草原深处晦暗不明,风平浪静的天幕下,恬静和危险共存。
萧砚在后面站着,痴痴看着她的背影。
“那件事殿下办的怎样了?”她忽然开口问。
他回过神,手里把玩着一根芦苇说:“父皇答应了,你放心,我想明日宴席上索宗王子就会提出这件事情,到时候你只要看好戏就行了。”
“你做事我是放心的。”她淡然回道:“只要索宗王子老老实实交出战马,皇上以后待你会更加不同以往。”
一个能干的、谦逊的、孤立无援没有母族依靠的皇子,简直是皇帝心目中标准好儿子的模板。
萧砚抬起头看向星空,忽然问:“都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一颗星,你相信这话吗?”
南怀珂心中一动,徐美人去了才半年,要萧砚马上放下显然不切实际。他不像自己还有弟弟作为精神支柱,他确实一无所有。
她看了看远处的星空说:“我不相信,人死后就什么都没了,一抔黄土魂飞魄散。”
“可是爱恨情仇不会离去,总会留下一些什么,母妃就是把我留下了。”他心中的恨仍然在终日燃烧。
南怀珂没有听出他话里有话,目下她实在冷得很。当她双手怀抱住自己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时,萧砚终于意识到她衣服的单薄,连忙取下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说:“今天是我行事欠妥,夜深了,我带你回去。”
然而马只有一匹,二人不得不共乘,萧砚当先上马将手伸给南怀珂说:“我拉你上来。”
她抬头看他,见他的目光清澈干净得如天上的星星,便不再犹豫,拉着他的手坐到他背后,双手轻轻搂住他的腰。
“走了。”
等到他们回到营地边缘的时候,隋晓和知夏才松了一口,这才按着嘱託先将和孝公主送回她自己的帐篷去。
“公主。”南怀珂喊住和孝:“以后不能再对我撒谎了。”
和孝躲在隋晓身后笑眯眯看着她。
南怀珂促狭道:“你每撒谎一次,世上就会死掉一只小猫。”
和孝公主一愣,想到自己拜託五哥偷偷带自己去大宴仪、想到她偷吃点心、想到剪坏了母妃的裙子、还有今天晚上……天哪,那要死掉多少只毛绒绒的小猫。猛然间她“哇”一声哭出来,撒开小短腿就向营帐跑,唬得隋晓和知夏急急忙忙跟在后头护过去。
萧砚笑着摇摇头,这个丫头,真是古灵精怪的很。
南怀珂脱下斗篷还给他说:“殿下早些回去,明天可要精神抖擞一些。”
二人告别,萧砚牵着骏疾先去马厩。南怀珂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冷不丁后头有人突然说了一句:“八弟的骏疾是匹好马,他可从来不会让人骑,有一回连我想试试都被他婉拒了”
南怀珂冷看他一眼道:“原来是雍亲王,想不到王爷有偷窥的癖好。”
萧凌已然封王,他从黑暗中走来,面上带着阴沉的神色,目中寒光泠然:“我也不知南二小姐是那种会半夜跟男子出去幽会的姑娘。”
“殿下不该正忙着在皇上面前献媚吗?”面对这个三番四次对自己无礼的人,南怀珂冷冷一笑并不准备解释。美丽而单薄的裙摆在夜风中轻轻摆动,一下一下挠在萧凌的心头。
“八弟能给你什么?”萧凌眼中的恨意愈加明显,有时候他自己都分不清,对南怀珂究竟是喜欢为主还是不甘更多,还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却要不到的。
南怀珂根本不屑回答,在萧凌看来,人和人之间只有一个“利”字,不是利益勾结就是巧取豪夺。她说什么都不管用,他根本不会相信。
“雍王殿下愿意怎么想都行,我还有事,告辞。”
她对自己连一个笑脸都不给,多说两句好话也没有,萧凌看着她的背影,手中的拳捏得青筋暴起。邓通从后头走上前,犹豫不知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开口。
萧凌的掌心缓缓松开,侧头问:“顺利吗?”
邓通上前两步低声答了一句“顺利”。
萧凌沉默片刻说:“再加一件事情,动手的时候把八弟一併除了。”
邓通愣了一下问:“王爷说‘除了’的意思是……”
“杀了。”
“王爷三思,为了女子冲冠一怒,实在不值。”
萧凌转过身,阴鸷的眼神落在邓通的身上,看得邓通一阵寒意。但是作为萧凌的谋士,该说的应该说,不该说也要劝诫,话已出口不可能再收回去,他干脆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萧凌的不满。
“你照我的话去做,如今远离盛都,再没比这时候动手更好的机会了。”
“王爷……”
“要么八弟的命,要么你的命,你自己选。”
邓通只好抱拳:“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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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凌斜睨一眼,撇下他回了帐篷。
南怀珂去看过崇礼后出来,听到四周零星还有一些女眷谈笑的声音,夹杂一阵悠远婉转的歌声不知是从那个帐子里飘出来的。
“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那歌声像山涧中的潺潺流水,悦耳动听如娓娓道来。
南怀珂止住脚步静心欣赏了一会儿,循着四周看去:“空谷幽兰……这么好听的歌声,是谁家带了歌姬来?”
“好像是雍王殿下。”隋晓说:“方才从公主那回来,路过雍王帐篷附近时听到一个歌姬在哼小曲,就是这把嗓子。”
隋晓说完这话又看了知夏一眼,知夏对着她摇摇头,其实她们两个都看见了那歌姬的样子,那姑娘长得很像她们家小姐。
隋晓正想着这事,就听见南怀珂说要回去。她跟上前,背后却突然感到一阵怪异,一种被人窥伺打探的感觉密密麻麻袭来,却又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心中警铃大作,她猛然转过身握住剑柄,四周却一切如常。
“怎么了?”南怀珂问。
隋晓看了一眼左右,心下怪异却又不想让小姐担心:“没什么,听岔了。”
南怀珂看看后面的篝火和远处的黑暗,又看了隋晓一眼:“走吧,外头怪冷的。”
“是。”隋晓跟在后面,心中却愈加感到不安,隐隐有一种很坏的预感在心里浮现。
第226章 嫡庶有别
翌日一早,所有人起了大早出发,浩瀚的林海、广袤的草原,一天之内就能领略猎苑的数种风情。在离营地往北过去一点的松林处,狩猎正式开始。
在预先已经划定出的围猎范围内,骑兵合围成一个大的包围圈,随后会在某一处留下一个缺口,专供年轻力壮的野兽逃生繁衍恢复。
骑兵在管围大臣口令的指挥下逐渐靠拢缩小包围,随后四散在松林深处的骑兵吹起木制的长哨,高昂嘹亮的哨声穿透密林,震得树梢的鸟展开翅膀飞到天际,而藏在林中的野兽也开始倾巢出动。
等包围圈缩得不能再小了,野兽密集可见,管围大臣便上奏请皇帝首射。皇帝虽然不善骑射,但幸好只是象徵性的一种仪式,何况他在出发前已试练过多次。
当皇帝的箭射出后,皇子们纷纷一声驾呵,弯弓搭箭向前冲去,再然后便是各位王公贵族,所有人正式开始大规模的围猎活动。
猎苑一共被分成几十个围,每日挑选一处狩猎,整个行猎过程会持续半个月之间。
崇礼坐在高台一边看得兴起,两只小手“啪啪啪”用力鼓掌,翠浓、小牟和陈峰陪在他身边。
南怀珂昨夜受了凉,一早起来头晕脑胀根本提不起精神,是而今天留在营地并没有来。崇礼兴致勃勃要看围猎,岐国公在御前陪同不用陈峰跟着,因而便由他主动担起了看护崇礼的职责。
“陈峰哥哥你快看,八殿下猎了好大一只鹿!”
萧砚将猎物丢给管沖,心中得意,目光就向看台这边投来,随后快速一闪做出不经意的样子。可惜他并没有看见想见的人,只好一踢马肚又像另一边跑去。
陈峰微微一笑摇摇头,看来小妹没来让某人失望了。
“喂,你们两个,让两个位置出来!”
突然一声呵,走来一位穿着打扮还算不错的年轻公子。此时看台上坐满了人,只有里边几处还有一些空位,可是再要挤进去就要劳动众人礼让一番,想是这位公子不愿意麻烦,故而如此。
岐国公不在京城,陈峰向来又以实干为主,他几乎没有在京中显贵的宴会上抛头露面过,崇礼就更不要说了。两人惯常低调又坐得靠边,难怪这公子趾高气扬,只当他们是什么不入流的小官员的从属或家人。
皇帝这次开恩,确实准许部分随侍的低阶官员可以带几名亲眷。
陈峰自己也就罢了,但是他带着崇礼,当然不会让崇礼受人欺负。崇礼还茫然不知所措挤在他怀里,陈峰就已经瞥了那位公子一眼不屑道:“先来后到,失礼。”
公子受了轻视当然不肯罢休,当场高了嗓门问:“无名小辈,你可知道我是谁?”
陈峰将目光投向猎场,看都不看那公子,只当没有这个人存在。这一下那公子更加怒气沖沖,推了身边随从一把道:“去,把他们两个给我拉出去,给大哥和大姐腾座位。”
随从上去就要动手,翠浓赶紧护住崇礼,陈峰一见这状况,起身护到翠浓身前冷眼道:“原来是要给人占座,真是狗腿。”
那公子道:“你是哪家的人报上名来,这样无礼!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你?你只知道你是个不知礼数的宵小。”
“岂有此理!”
“三弟不得无礼!”斜里走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年约三十出头,身后还跟着一名遍身绫罗的年轻女子,正是柏家的大小姐、刚刚和离的柏文燕。
走到近处,那名无礼公子身边的随从立刻低声请安:“小侯爷。”和柏文燕同来的正是顺天侯的嫡长子——定远将军柏乔。
“大哥——”
“住口柏襄,你太无礼了。这是岐国公的义子陈峰,那位是国公爷的嫡子南崇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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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这话,柏襄这才意识到自己看走了眼,心里不禁暗道倒霉,本来想拣个软柿子捏,结果为了拍嫡出的大哥大姐的马屁差点闯祸。
这岐国公家的人也是,怎么排场这么低调,幸好大哥来的及时,否则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祸事。国公之尊在侯府之上,自己只是柏家的庶子,要真是出事,以父亲那个怪脾气非弄死他不可。
“滚一边去。”柏乔补了一句。
柏襄退后两步,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殷勤陪笑道:“是在下有眼无珠,请二位不要见怪。”
陈峰看不得他那副嘴里,瞥了一眼没有搭理。
柏文燕的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两圈,随后又慢慢飘向柏襄说:“没用的废物,让你先来挑两个好位置,这点事情都办不利索。”
柏文燕语气之刻薄,半点也不像是在对自己的弟弟说话,这倒正和传言相似,柏家庶出的孩子们日子的确很不好过。柏襄两边吃罪,“嘿嘿”陪笑,不敢多说一句违逆的话。
“文燕,你要想要个好位置,早上梳妆的时候就该快一点。”柏乔指责完妹妹,上前一步对陈峰客气道:“在下是顺天侯的长子柏乔,今日是我三弟失礼,还望阁下不要见怪。”
既然是懂礼的人,陈峰自然也不会给对方难堪,他正视柏乔打了个招呼:“原来是小侯爷,失敬。”
两边寒暄几句,陈峰照样携崇礼在原位坐下。柏乔和柏文燕往一旁走去,柏襄跟在后头,曲意逢迎的样子不像少爷倒像小厮,那一对哥哥姐姐也根本懒得搭理他。
“陈峰哥哥,我热。”
纵然看台上拉了遮阳布,但是正值中午,草原上的白天阳光直射仍然非常灼人,陈峰哄他道:“再坐一会儿,下午回去就好了。”
“我热嘛。”崇礼不依。
翠浓笑眯眯说:“少爷再坐一会儿,下午回去给你吃绿豆汤好不好?”
“我要喝冰镇的!”
“好,给你喝冰镇的,但是不许贪凉多喝。”
陈峰好奇地问:“这里又没有地窖,你怎么做的冰镇绿豆汤?”
“峰少爷别看猎苑这么热,晚上手指插在泥里都是冰凉的呢。我就在白天照不到阳光的地方挖了个小坑,把昨晚熬的绿豆汤放在小瓮里封好埋下去,上面又盖了层油布再把土埋回去,原就想着等小姐和少爷下午回去可以喝了舒服。”
陈峰不禁笑道:“真是体贴又巧心,难为你的心思这样细腻,不知道我能不能也讨一碗喝?”
“峰少爷喜欢,自然是没有问题的。”翠浓笑得甜美,回答完陈峰的话脸上飞起两朵红晕,又忙去给崇礼整理衣襟。
约莫到了未时三刻,猎场上鸣金收兵,众人一齐往营地回去,准备晚上的大宴。
第227章 装聋作哑
回去路上,萧砚将马骑到队伍后头找到陈峰问:“怀珂呢?今天怎么没来?”
陈峰觉得好笑,这小子自己干了坏事不知道,还眼巴巴赶来问。
他装模作样答:“小妹自入秋那次遭难之后身体一直未调理至痊癒,昨天夜里不知怎么回事,出了营地回来一趟就受了风寒,今天早上连床都下不了。八殿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萧砚一愣,干咳一声问:“她病得这么厉害?可请随行的太医看了?”
“太医看过已然开了药,殿下要去看望她吗?”
萧砚默不作声,想到这次出来自己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和国公府走的太近,万一他事败反而会连累南怀珂。
其实昨夜约她出去,他是抱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想好好和她说说话的。有些事她还不知道,自己瞒着她行事,如果真的事败受诛杀,他总希望还能留下一个美好的夜晚回忆。
“我不去了,你照顾好她。”他的目光沉静下来,声音也突然很沉,陈峰有些意外,说了一句“那是自然”。萧砚再不多说,打马赶到队伍前头去。
却说南怀珂喝了两顿药,浑浑噩噩睡了一整个白天,到了下午才醒来,精神总算不再萎靡。
知夏和隋晓扶着她出了帐子散步,知夏小声说:“都怨八殿下呢,这么晚骗小姐出去害你着了凉。”
太阳虽然还未落山,但营地中央的篝火已经燃起,远处有食物的香味飘来,那是御厨正在准备晚宴的餐饮。
三三两两有人聚在篝火前闲聊,南怀珂走上前在火边一阵烘烤,浑身都暖得舒展开来。
“小姐多烤烤火,能把身体里的寒气驱走。”知夏体贴地说。
她笑了笑,裹紧身上的斗篷看向隋晓问:“你怎么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就魂不守舍的?”
隋晓有些踟蹰,慢了一拍还是决定据实相告:“我总觉得……有人一直在窥探咱们。”
知夏脸色一变,忙贴紧一点问:“是谁?在哪里?我怎么没感觉到?”
“也许是我多心。”
南怀珂拉住知夏的手,笑着安慰她:“这里人多口杂,总会有些好奇打量的眼神,兴许就是这个。不过毕竟荒郊野外的虽然有禁军守护,可是严密程度肯定比不上京城,都留神点吧。”
知夏郑重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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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又拍拍她的手背,眼神向周围看去。她嘴上虽然说的轻松,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自从陈峰将隋晓给了自己,她跟着自己这大半年来从来没有差池,南怀珂相信她的感觉不会错。
那么究竟是什么人在暗中窥伺,目的又是什么呢?
绕着篝火慢慢踱步,迎面款步过来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举着一张团扇挡着半张脸,露出秀气的鼻樑和一双妩媚的凤眼。
知夏和隋晓看了一眼,立刻认出她就是那晚在萧凌帐篷那边哼唱歌曲的女子。
“小姐,这就是那个唱歌的女子。”知夏小声说。
萧凌御前随侍,莺娘这种身份是没有资格去看台那里观看的。因此独自留在营地,闲来无事出来散步。莺娘见了她一愣,下意识就将手中一把团扇收到背后。
知夏却已经看见了,那是夏天时南怀珂丢失的那一把团扇,没想到落到了这歌姬的手中。
“小姐,那把不是——”
南怀珂轻轻推了她一下示意不用说了,随后对迎面相遇的莺娘微微一笑,又向另一边走去。离开一段距离后才说:“扇子丢了就丢了,不要再提。”
她又不瞎,莺娘长得这么像自己她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还有那把扇子。这个萧凌,真是够变态的。
远处车马沸腾,行猎的队伍回到营地,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四周点起的篝火能烧红半边天空。
皇帝坐在金座上,为表重视,下手坐的就是渤海国的二王子完颜索宗,再往下是各位皇子、王孙和品级超然的大臣,诸如公侯、中书令等,随后才是各位家眷。
首领太监方敦宣读了今日各位皇子所猎收穫后,皇帝起身祝酒道:“朕的诸位皇儿各个年轻有为,但凡所谓材者,温故而知新,希望你们今后愈加勤勉好学为朕分忧。今日渤海国索宗王子远道而来,还带来大批财物进贡,朕心甚慰。朕就敬各位一杯,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你们随意即可。”
索宗皇子起身举酒:“多谢皇帝陛下。”
席下众人也起身谢恩。
南怀珂饮完一杯水酒,听到身边有女子小声嘀咕:“这个王子生得这么粗野,真是吓人。”
说话的是一位娇俏可爱的年轻姑娘,正是皇后的外侄女沛小岚。也难怪她会这样说了,渤海国自古农耕和游牧并存,因而索宗王子和所有的渤海人一样,天生体格魁梧、劲健剽悍。
对这些娇滴滴的女孩子来说,见惯了温润如玉的中原男子再看渤海人,确实外貌上的对比非常强烈。何况这个索宗王子脖子和腰间都缀挂了野猪牙串,看起来非常粗犷彪悍。
“还是雍王最好看。”沛小岚小声和朋友说了一句。
女伴道:“我说还是八皇子略胜一筹呢。”
“你有没有眼光呀,八皇子空有一张好看的皮囊,他的能力能和雍亲王比吗?真没眼力见。”
“嘘,皇上和王子说话呢,别说了别说了。”
“……这些就是我国今年所贡之物,”完颜索宗将手中的羊皮卷递还给随从,向皇帝行礼道:“还有一事,我父王已在国书上写明,请皇帝陛下——”
“来,吃吃吃。”皇帝挥了挥手豪爽道:“这是马奶酒,好喝的很。”
“皇帝陛下,这在渤海国也有。”
“相似不同味,水土异也,王子尝尝我们大齐的马奶酒味道如何。方敦,给王子端过去。”
完颜索宗接过酒盅,看了看皇帝殷切的目光,无奈只能先干为敬。皇帝见他喝了,说话间又要让人添酒。
“皇帝陛下,酒有的是时间喝,相信国书陛下已经看过,这次远道而来,我——”
皇帝打断道:“有什么要紧事说的时间多的事,王子何必此刻败兴?来来来,倒酒。”
萧凌坐在席下,心里当然知道完颜索宗要说的是什么,不就是向父皇讨娶公主嘛。国书上的内容他当然早就知道,父皇没有理由拒绝,可是这会儿父皇分明是在装聋作哑,难道他改了主意?
萧凌皱眉看向二皇子秦王,秦王低头喝酒充耳不闻,显然也已经觉查出皇帝的用意。他又看向三皇子,萧弥显然也觉得非常困惑。
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凌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萧砚的脸上,却看到他状似无意地和皇帝对视了一下,萧砚微微点点头,皇帝的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
第228章 笑面老虎
萧凌头皮一炸,瞬间明白,有什么事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是父皇和八弟之间有了什么秘密,这秘密居然是其他皇子都不知道的?!
邓通从席下神色匆匆走上来,到了萧凌的耳边悄声附上说了几句。
萧凌猛然看向萧砚,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问邓通:“千真万确?”
“是咱们的探子送来的消息,不会错的,大队人马刚刚离开京城,皇上的圣旨就下达了。”
萧凌不耐烦地挥手道:“下去。”他握在手中的酒杯里,乳白色的马奶酒轻轻晃荡,那是因为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大意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八能直接替父皇做事了?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八弟,他肖想的不止是应该属于他萧凌的女子,原来还有更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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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不肯跟着自己,八弟居然也想加入到皇子的乱斗中来分一杯羹,这两个人都该死!
那边皇帝还在劝完颜索宗今晚要尽兴,完颜索宗终于忍不住推开太监倒酒的手,提高声音大声说:“皇帝陛下,渤海国此次前来,求娶贵国一位公主!”
话音刚落,底下众人譁然,事先不知情的陪客们议论纷纷,都在讨论是哪位公主将要嫁去渤海。
“肯定是嘉仪公主,论年纪也是她最合适。”
“嘉仪公主还小呢。”
“你们发现没,嘉仪公主这次一直没有露面,是不是害怕皇上把她许出去和亲?”
“一定是啊。”
皇帝举杯的动作停住,面上却是一片坦然之色:“朕未嫁的女儿中,最年长的也只有十三岁,十三岁不过还是个孩子”
“公主虽然只有十三岁,可是已到舞勺之年,我听闻从前孝端皇后八岁出阁,想来也不是没有先例。”
“嘉仪不懂事,被朕宠坏了,如何能担当起你王妃的重任?”
完颜索宗笑道:“女人除了生儿育女之外自然也是要疼的,既然公主身份尊贵,我当然会爱之惜之,决不会让她劳心劳力。”
皇帝放下酒杯,舒舒服服靠在披着虎皮的龙椅上想了片刻,旋即“嗯”一声说:“王子说的也对。公主肩上担负的是两国交好的重任,相信贵国也不会委屈了她。”
完颜索宗面上一喜,说了声“当然”,想不到这事进行得如此顺利。
皇帝微微颔首示意并不再多说其他,人斜靠在椅背上面带微笑,眼神却瞟向了萧砚。
萧砚会意,起身抱了抱拳朗声开口:“父皇说的极是,索宗王子,在下是八皇子萧砚,为两国世代情谊交好,我也有一样东西想送给王子。”
完颜索宗有些意外,以他事先获得的情报来看这个八皇子是不得宠的,怎么会在这样的场合如此旁若无人地开口说话呢?
皇帝仿佛颇有兴致,眯眯眼问:“老八,你要送什么东西?”
“请父皇允许儿臣献上薄礼。”
“准了。”
萧砚沖管沖摆摆手,管沖立刻奔了下去,不一会儿上来十来个禁军,压着一串二十来个人。
之所以说一串,是因为这些人的手脚都被锁链铐住,并且一个挨着一个串在一起,要么就一起逃,否则一个也逃不掉。
这二十个人一出现立刻引起了在座所有人的热议,因为无论是长相还是体型,他们都是标准的渤海国人外貌。尽管他们有的穿着大齐的服饰有的是穿渤海着装,但无一例外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南怀珂在底下看着忍不住轻笑一声。
皇帝真是好利索,说抓人就抓人,本来她还担心赶不上今日之宴,没想到一切来得正正好好。不过也不得不佩服萧砚,须知一切都这样有条不紊的在暗中进行和预备,必然是他下了一番苦功。
今年春天,跟着使臣团队一同进京的一共有三百名渤海国商人,这其中有货真价实的商贩也有意在沛公的商探。
其中究竟谁是商贩谁是商探,分清楚这个将是一场耗时耗力巨大的任务,而且结果未必能够水落石出。
但是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探子就混在其中!而南怀珂要萧砚让皇帝做的,就是将这三百个商人一次性统统抓捕起来,不管他们是忠是奸,好坏不论全部扣押。
无论哪国,培养一个探子都要耗费多年人力物力和精力,教他们敌国的语言、敌国的生活起居饮食习惯、敌国的风土人情,尤其是敌国由上至下的政治结构和关注重点。
这三百个人一旦被抓,等于一下子将渤海国多年的心血连根拔起,渤海王吃不了这个闷亏。
而且这其中更多的还是实打实的商人,如果连自己本国的子民都见死不救,渤海王要怎么堵住滔天民意,又要怎么在渤海国内两大部落之间巩固自己的威望?!
大齐懂得这个道理,完颜索宗也懂得这个道理。父王的旨意是要他带回公主,公主纵然带不回去,救回本国的子民也是好的,否则他根本没有办法回去交差。
“八皇子这是做何意思?你抓了我国的子民,请你给我一个交代!”
萧砚笑得温和:“今年春天京城涌入一匹贵国的商人,据我获得可靠消息,这其中混了不下五十名商探,至于是戎狄还是渤海的探子我真不太好分辨,谁叫你们两国的人长得这么相像呢?”
“岂有此理,你凭什么说他们中有我国的探子?”
“王子说的是,眼下一共三百名商人,也没有办法一一分辨谁是细作,所以我大胆做主,将那三百名自渤海而来的商人全部扣押了。怕王子不信,如今就先带二十人给王子瞧瞧。”
“荒谬!”完颜索宗对着萧砚,眼中的刀剑简直要将对方撕成碎片,他已然看明白了,今天这齣戏早就在这等着自己。只等他提出要求娶公主,对方便敲锣打工推他进入陷阱。
如今他是左右为难,为了渤海国的面子捨弃探子,那国家就会遭遇重大的损失,父皇也会失信于民;如果救,恐怕不止是放弃求娶公主这么简单,皇帝实在犯不着为了一个公主这样兴师动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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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够狠,一般谁敢、谁会这么做!
而巧妙布置了这一切的人,除了皇帝,就是面前这个看起来风流俊美、看起来完全单纯无害的年轻皇子。他想到那天看到的一切,这个八皇子连追一个丫头片子都追不到,居然胆敢设计诱他入局。
不对,他根本不单纯,也并非不得宠,完颜索宗盯着笑眯眯的萧砚,心里对他只有一个想法:笑面虎。
第229章 各怀鬼胎
“皇帝陛下,这实在太荒谬了,有句话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眼下八殿下所做的正是如此。”
皇帝又懒懒得“嗯”了一声看向萧砚问:“王子说的是,老八真是无礼。”话虽如此,可是软绵绵的根本没有问责的意思。
完颜索宗气得不行,只恨不能当场杀了这对父子,却还是不得不维持表面上的风度。
萧砚出列道:“回父皇的话,这三百人显然非我族类,至于是渤海人还是戎狄人也不好说。然而此次他们正是跟随王子的使团进京的,我想接下来那些细作就会深入大齐各个城邑,即使不是,他们聚集在京城也会带来不小的破坏。”
皇帝贊同说:“啧,老八说的也对,既然大齐和渤海交好,渤海当然有义务协助我国查明真相。”
完颜索宗不知道该对皇帝说话还是八皇子说话,皇帝仿佛置身事外,八皇子又油盐不进。最后他还是对皇帝说:“你们这样不声不响就抓了人,实在太不顾两国体面,大齐最好快点放人,否则别怪我们撕毁和平条约。”
南怀珂微微一笑,渤海国还没有这样的实力和底气主动毁约,如此口不择言,看来这下真是打到了他们的七寸。
萧砚发出一声近乎嘲弄的笑声,完颜索宗双眉紧促,面上是不满和忍耐。
萧砚道:“王子此言差矣,贵国商人财货未动、人命未伤,不过是被请去协助官府办理细作的案子罢了。既然索宗王子知道两国交好互有盟书,怎么连这点方便都不肯给予,这样反像做贼心虚落人口实。”
对方有备而来,仓促之间完颜索宗无法想出一个好办法来应对,当下鼓着腮帮狠狠瞪着萧砚却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看了看席上众人,又见儿子话已至此,突然失笑:“老八血气方刚初出茅庐,这份礼太突然了,连朕都惊着了。王子,不如酒席继续,有什么话晚间到朕的营帐来说。”
这话说的客气却寸步不让,意思就是话都给你搁在这了,你自己掂量掂量,接下来该好好聊聊交换条件。
自己国家的百姓和培养多年的细作在对方手上,完颜索宗无可奈何,当下只好先回到座位,在喧闹声中食不知味的挨过了一个时辰。
南怀珂还病着,又坐一会儿见众人也都意兴阑珊,虽然皇帝还未发话她却已经累得坐不住了,身子斜靠在知夏身上,心里希望酒宴快点结束。
知夏心疼她,小声提议:“要不我陪小姐去走走吧,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喝多了。要是没人问,咱们干脆就趁机回帐篷休息。”。
这样也好,她确实觉得有些支撑不住,当下同意了这话,靠着知夏站起来悄悄往酒席外延走去。
营地里头静悄悄的,只听到酒席那边人声鼎沸,走到最中心的篝火那站了一会儿,知夏伴着她说:“八皇子今天可真是大出风头。”
南怀珂看着火光发愣,半晌说道:“风头是出了,以后盯着他的眼睛也多了,有得有失……”
“只怕得不偿失。”萧凌从另一边走来,火光映在他脸上照出诡异的光芒。
知夏连忙屈膝行礼,南怀珂懒懒道:“雍亲王真是越来越鬼鬼祟祟了。”
萧凌冷笑一声:“我看鬼鬼祟祟的分明是你。老八方才那一出,是不是你替他出谋划策的?”
他不会忘记面前这人有多聪明,她的聪明不是姊妹相争的小聪明,而是纵观全局的智慧。萧凌很担心,担心她真的和八弟已经联手,担心她会像之前和自己合作那样帮助八弟。
她不止美丽还有一股子狠劲,萧凌爱不释手,他太想占有那种动人心弦的别致。可智慧却是一把双刃剑,偏偏造就了她不会任人摆布的个性。
他对她既是喜欢又是憎恶,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等到有一日他得到皇位,一定要让这个女子匍匐在自己脚下,哪怕是打断她的腿,也要让她逃离不了自己的掌控。
没有权力和地位换不来的东西。
“老八从前从不管这些闲事,是你挑唆他这么做的是不是?”
“八殿下是龙子,关心社稷、维护朝纲、替皇上分忧,这些都是他理当担负的使命,怎么能说是闲事呢?”
“其实你何苦呢?”萧凌根本听不进她的话:“辅佐一个从零开始的皇子,未来吉凶难料,我不明白你究竟在图谋什么,你以为八弟可以给你天下?”
萧凌,在他眼中人人都爱权力,不能为他所用就是他的敌人。他是个很好的阴谋家,却註定不会是个很好的“人”。
她觉得很遗憾,世上人的优点看来果真不能并存呢。
“我要这天下有什么用?”她嘆了口气,盯着噼啪乱响的柴火堆心里觉得可笑。
“王爷。”沛小岚借着更衣的空档跟了过来,见了萧凌,脸上飞起两坨可爱的桃粉羞怯上前打了个招呼。她长得确实非常娇俏可爱,纤长的睫毛配上大而明亮眼睛,像布娃娃一样精緻讨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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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向她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如果没有意外,皇后想要指给萧凌的就是沛小岚了。
沛小岚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甜蜜的微笑问:“殿下怎么出来了,晚宴就快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萧凌的脸上是儒雅温柔的笑容,连声音语调都一改方才的冷冽变得特别温和:“我出来走走,沛小姐怎么不多加件衣服,小心着凉。”
沛小岚开心地说:“殿下也要保重身体啦。”
又是一个坠入梦幻中的姑娘,南怀珂后退两步带着知夏离开,身后还传来女孩的声音:“听说这次殿下带了一位歌姬唱歌很好听?”小小的醋意被晚风吹散开,引得耳闻者会心一笑。
眼见无碍,南怀珂早早回了帐篷,那边又过片刻酒宴终于结束,皇子们聚在御座下,皇帝挥了挥手说:“都回去,不必在朕御前待着。老八跟朕过来。”
萧弥和萧凌的牙都快咬碎了,眼看萧砚刚才出尽风头,父皇此刻又只要他随行,这二人心里如何能不妒火中烧。
秦王回头看了看两个弟弟笑道:“父皇和八弟有事要谈,我们兄弟几个难得同时聚首,要不再喝几杯去?”
那二人各怀鬼胎都心不在焉,藉口不胜酒力草草回了营帐。秦王早就看出他们的心思,宽厚的面上浮出一抹忧愁,他摇了摇头,心里担忧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
第230章 飞鸽传书
酒宴结束,完颜索宗毫无意外地去了皇帝处,当他从皇帝的营帐出来时,看到萧砚正背着双手背对自己等在外面,身量挺拔笔挺,正沉默地昂首看向星空。
听到响动,萧砚转身看了看他,沉郁的表情中突然流露出一丝居高临下的嘲讽。
“八殿下,皇上让您进去。”方敦出来招呼,萧砚应了一身,和王子擦肩而过。
完颜索宗心里正火冒三丈,猛兽般的豹眼恶狠狠剜他一眼,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往自己住处走去。
进了帐篷随从问:“王子殿下,方才大齐皇帝在里面都和你说了什么?”
完颜索宗想到方才更觉来气,两手一挥就将桌上的酒气碗碟全部砸碎在地上。太阳穴青筋暴起,他闭着眼深呼吸几口气,这才觉得心中一口闷气顺畅了一些。
“他不肯嫁公主。”
“这个必然……”
“他还有更过分的要求,他要我们进献一千匹战马。”
“一千匹!?”随从大惊失色,马乃甲兵之本,强大的骑兵部队,能使一国的军事力量迅速强大。一千匹战马不是小数目,大齐皇帝真是狮子大开口。“真是太贪婪了,若果真如此,那就给他一千匹母马。”
完颜索宗蹙眉说:“他提了明确要求,这一千匹战马,他要五百匹骟马,五百匹雄种马。”
骟马极早去势,故而除了矫健雄壮的特点之外还拥有母马的柔顺。这种马安静沉稳适合隐蔽,又能耐受寒冷气候,适合多种战地战况,一般来说是骑兵部队的主力军。
而没有去势的雄种马则凶猛好斗,不止敢于主动攻击野兽,而且个高劲大,速度快冲力大,这在两军对垒沖阵的时候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皇帝要的又多又精,显然早就经过一番筹谋和权衡。
“殿下,这……这如何是好?”
“大齐皇帝不肯出嫁公主,无外乎是不能容忍我们渤海壮大,据婚就是个警告,至于战马,则是他实打实要从我们这里大坑一笔。我真是从来没见过下手这样狠辣又贪婪的人,三百个商人全都被扣了,常人敢做这样的事?!我们花了多年时间才培养出那些探子,还有那一批用来鱼目混珠的百姓,若是捞了一场空不算还搭上百姓的性命,回去怎么让父王向大臣和子民们交代?”
“殿下是要答应大齐?”
“这事我不能胡乱做主,否则几位王兄必会抓着不放。”完颜索宗坐回桌前润笔写下一张字条:“这里离渤海不远,你马上飞鸽传书回去请示父皇决断,明日狩猎结束前务必要收到回信。”
于是一夜无话。
晚间下了一场雨,隔日天亮,众人又往另一处划定的围猎范围而去,男子们在猎场上挥洒,女子们便在一旁观赏助威。陈峰去找了岐国公说了几句话,远远走回来,见南怀珂牵了一匹马过来。
“小妹要去策马?”他小跑几步走近问翠浓。
翠浓牵着崇礼,回头见了是他,脸上露出一个美好的笑容说:“小少爷嚷着要骑马,小姐去马厩牵了她那匹马过来。”
正说着话,手上一松,崇礼已经跑了上去嚷:“我要骑马!”他人还不到马背高,一双小手巴拉着去勾马鞍,小短腿一翘一翘去蹬马镫,那好笑的模样逗的知夏和隋晓都忍不住笑出声。
南怀珂忍俊不禁,想抱他上去又举不太动,陈峰插手上来,抄着崇礼的咯吱窝一把就把他举到马鞍上:“扶好了,拉好缰绳,小心摔下来。”
崇礼甩着缰绳晃腿,兴致勃勃装作在策马狂奔的样子,南怀珂回头问陈峰:“父亲叫哥哥去做什么?”
陈峰低声答:“皇上似乎有意提拔一批悍将劲卒,义父问我有没有兴趣。”
自从皇帝架空了潘家在西北的兵权,便更加忌惮他们的老部下,因此有意重新选一些新的武将,也好为将来新帝登基扫平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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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潘家盘踞西北边防多年,余势未消,底下亲信重重盘根错节,替换镇军大将军的节度使在那些亲信眼里完全就是个外人,平日军务未必能调配得得心应手。
万一戎狄得了消息忽然发难更是棘手,等到那时边塞燃起狼烟,皇帝便要另行调配人手。所以应当从现在起就培养得力的武将,或者是将潘家的兵符交到旁人手中。
可是接收潘家的兵权不是一件小事,应该选谁呢?
南怀珂说:“是了,哥哥从前也是有过军功的,不从戎真是可惜,那你怎么说?”
“我自然是有兴趣的。”陈峰说完这话,看到一旁走来几个人,于是客客气气喊了一声“小侯爷”。
柏乔和柏文燕走过来,身后跟着那个庶出老三柏襄。柏乔客气道:“又见面了。”随后看向南怀珂点点头:“南二小姐。”
南怀珂想起来,好像在自己的生日宴上的确见过这两个人,不过当时柏家出席的只有这对嫡出的子女,还有他们的父亲柏旷和正室夫人。
柏文燕破天荒打了个招呼,一张高傲的脸上带着一点微妙的笑容。南怀珂看看她又看看陈峰,嘴角一勾看向其它地方,这个春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个个都跟猫儿一样?
柏乔打过招呼对妹妹说:“文燕你就在这待着,我去瞧一眼二弟。”
柏襄忙讨好:“大哥不忙,有什么话我去替你跑趟腿传了就是。”
“我几时要你多嘴?”
柏襄自讨没趣,讪笑着说几句自己的不是,柏文燕撇撇嘴问:“你去看他做什么?”
“二弟负责外圈守卫连日来辛劳,这几日都没怎么见到他,正好现在不忙,我去看看。”
柏文燕翻了个白眼说:“一个庶出的,关我们什么事?”
“好了,当着外人的面不要胡说。”柏乔瞪她一眼,朝另一边走去。
南怀珂好奇地看着这兄妹三人,心想柏家名不虚传,嫡庶长幼果然尊卑严苛。听说顺天侯柏旷妾室甚多,再看看那个柏襄,在这样一个家庭出生成长,不知要拼过多少兄弟姐妹才有资格在嫡出的大哥大姐身边当个跟屁虫。
不过听说柏家嫡出只有一子二女,方才柏乔口中所说的“二弟”想来也是庶出,观他对柏襄的态度,很难想像会对同样庶出的另一个弟弟有这份关爱之情,当真奇怪。
猎场上,萧砚和萧凌擦肩而过。
萧凌看了自己弟弟一眼,又抬头看向看台上的邓通,见他颔首,萧凌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阴鸷暗影,又狠狠看了萧砚的背影一眼,抬手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第231章 求娶侧妃
箭“嗖”一声破空而过落在萧砚坐骑面前,骏疾受了惊吓,嘶鸣一声扬起前蹄,好在它极通灵性,立刻落蹄回地避开箭矢,只是重重颠了萧砚一下。
“抱歉八弟,失手了。”萧凌笑笑,轻巧地解释了一句。
萧砚看他,目如星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五哥好箭法。”
萧凌冷笑一声打马骑向它处。
陈峰已经坐回看台上,柏文燕跟着坐在离他不远处,南怀珂牵着缰绳带着崇礼在一旁慢慢熘达,时不时看一眼不远处的皇帝和完颜索宗,猜测关于细作和战马的事进行的怎么样。
日头西斜,猎场上陆陆续续鸣金收兵,萧砚骑着马急匆匆到南怀珂面前问:“怀珂你怎么来了,不是病还没好吗?”
南怀珂仰头看他,见他策马之时姿态如凤十分潇洒,不觉笑着答:“本是不来的,崇礼缠着要我陪他,所以午后喝过药就来了。”
“起风了,你带崇礼早点回去,让陈峰送你。”
“我和大家一起回去。”对方言简意赅。
“不行,早点回去,”萧砚看了看身后:“这里收拾东西还要一会儿,你留下等着也没意思。”
南怀珂从对方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她目光微凝问:“八殿下,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是因为——”
“殿下,”管沖奔过来:“快点,该去皇上那了。”
远处,各位皇子以及三位皇子妃都已经聚在了皇帝的看台处,萧砚拉了一下缰绳掉转马头看了南怀珂一眼,这一眼极深,就像要把她的样貌清晰雕刻在脑海中一样:“听我话,快回去,离这边远远的。”
南怀珂盯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腾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另一边随行的二太太远远看着南怀珂,紧紧捏住了手中的帕子。汪妈妈道:“太太不是都安排好了吗?放心就是了。”
二太太摇摇头:“总觉得不放心。”
完颜索宗经过一昼夜的思考以及收到的从父王那边的回信,终于做出了决定。看着正被臣子们包围着又对皇子们“谆谆教导”的皇帝,他心中巨浪滔天,缓了片刻终于起身走过去说:“皇帝陛下,我有事要说。”
皇帝心知肚明,看了他一眼客气询问所为何事。
完颜索宗道:“陛下昨日所言,渤海国愿意答应。”
皇帝笑得客气:“王子不要勉强,要不要和你父王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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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会同意的。”
皇帝微微合上眼睛,想了半天拍拍对方的肩膀说:“既然如此,那朕也是盛情难却。其实说到底,这笔买卖你们还是划算。”
皇帝大笑,完颜索宗的脸都快僵了,心里为那一千匹战马痛得滴血,面上却还不得不应付着干笑两声。他握了握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带着非常平和的表情说:“不过,我有另一桩事情想请陛下恩准。”
皇帝心情甚好:“你说。”
“我想在大齐求娶一位侧妃。”见皇帝面色不善,完颜索宗补充说:“嘉仪公主年纪尚小,王妃的位置可以再议,可是我也不好空手而归,希望陛下恩准,赐我一名侧妃。”
皇帝才刚拒绝了两国联姻对方就提出这个,着实太过突然。秦王妃、三皇子妃和四皇子妃互看一眼,都低下头不敢出声。
皇帝打量着他,许久唇畔勾起一个怪笑问:“怎么,这次狩猎,王子是看上了哪位姑娘?”
完颜索宗笑道:“我那日在营地里散步遇到一位妙龄女子,云鬟雾鬓、明眸如水,是我平生所见最美。打听之下才得知,原来是岐国公府上的小姐。”
岐国公在旁边一愣,飞快看了他一眼,又把头偏过去装作不留心的样子。萧砚捏住手中的马鞭斜看他,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
皇帝问:“朕记得国公府这次带了两位小姐,王子说的是哪一位?”
“是岐国公的嫡女。”
萧凌轻微扬起眉毛,不悦地看着这个王子。
完颜索宗却快速看向萧砚,见他神色风平浪静看不出喜怒,但握着马鞭的手上涌起青筋。完颜索宗轻哼一声,八皇子,你帮着皇帝出谋划策坑我渤海,我也要让你尝尝被人掠夺的滋味。
皇帝不知在想什么,良久笑道:“嗯,国公的女儿的确是个美人坯子。岐国公。”
“臣在。”
皇帝好整以暇地问:“索宗王子看上了你家闺女,你意下如何?”
皇帝这样问,究竟是同意了还是在推脱呢?岐国公想了一下说:“小女怀珂不过是臣子的女儿,索宗王子龙驹凤雏,臣和女儿高攀不起。”
完颜索宗笑道:“不过是个侧妃,你为一等公爵,生下的女儿当个侧妃绰绰有余。怎么不肯?”
萧砚冷笑:“看来王子不带个妃子回去是不甘心了。”
“名门淑女,求之不得。”
“只是这样当众讨要臣子的女儿,未免太失礼。”
“八殿下着什么急?”完颜索宗意有所指:“我们渤海国的风俗就是这样,喜欢什么女子直接要来就是,拖拖拉拉早晚丢了。”
皇帝开口:“岐国公你觉得呢?这倒也是一桩好姻缘。”
皇帝自有他的权衡,要了别人一千匹战马,给个女子也不吃亏。打个巴掌换个甜枣,关键这甜枣也不是从自己兜里掏出来的,一点不心疼哪。
再说了,皇帝如今年纪越大越怕底下的大臣结党营私图谋他的皇位,岐国公一双儿女的婚事干系千丝万缕,眼看一个已经到了嫁龄,还不如嫁去别国,眼不见心不烦。
岐国公不肯,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哪能这样便宜嫁到别国,要是就这样草率嫁了女儿,自己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妻子?
他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皇上说的是,只是臣这个女儿自幼被臣宠坏了,年纪不大主意却大得很。凡事不喜欢听人摆布,如果不问过她的意思,只怕寻死觅活都不愿意。”
“那简单,朕替你问问她的意思。方敦,让人把南家千金找来。”
当下就有小太监被指派了去找南怀珂。
天色已经开始发暗,众人都有些不耐烦了,皇帝却背着手神色悠闲地远眺猎苑的景色。各人都百无聊赖,看着远处正在收拾准备返程的官宦军士,这是一日之中最闲散的时刻。
四下只有风声,突然就听到一声长剑出鞘的脆响。
第232章 猎苑惊魂
女眷宫娥开始尖叫,伴随尖叫而来的是二十几名穿着铠甲的禁军,混乱就来自这批禁军。
这些人拔出长剑不是保护主子,而是向主子们的身上砍去,当场就有好几名太监和宫女倒在血泊之中。
行刺!
“保护皇上!”秦王率先大吼一声,诸位皇子全都反应了过来。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浓重的血味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人们四散逃跑,惊骇的叫声此起彼伏。
宫妃和皇子妃们最是倒霉,自己的儿子和夫君正围在皇帝身边护驾,她们只能自己保护自己,厚重的裙摆牵制住逃跑的速度,平日耀眼的长裙此刻却成了要命的累赘。
连一向趾高气扬的谷贤妃都狠狠摔了一个狗吃屎。
而她的儿媳妇——三皇子妃身边死得只剩下了一个丫鬟,她连头都不敢回,更顾不上旁人的性命。自己一个劲地朝着外围狂奔,哪知一脚踩在拖地的裙摆上,噗通滚在地上,连带着那丫鬟也撞在她身上,两个狼狈滚做一团。
此时已有一名刺客追了上来,长剑往她面前一指,三皇子妃撑起上半身猛然回头,正好对上那名刺客的脸。
“王赤?!”她惊叫一声,心想今天小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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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刺客却是一愣,见是她,下意识喊了一声“得罪”就飞快往其它地方赶去。
三皇子妃虎口脱险呆在当下,控制不住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再看远处,禁军逐渐占了上风。刺客被慢慢扫清,剩下的见大势已去,纷纷长剑一横自己抹了脖子。
皇帝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方敦怒喊:“留活口!”
四周一片混乱,受了重伤的太监宫女躺了一地,呻吟声此起彼伏。
皇子们警惕着四周,眼见终于解除威胁,这才收剑入鞘,却还是留在父皇身边。
萧砚却已顾不得这些,他发疯一样朝着看台狂奔,一颗心里只担忧着南怀珂,方才混战的时候看台处也有刺客作乱。
不应该的,他知道,看台处不该有刺客!
“隋晓,怀珂呢?!陈峰!”
萧砚四下看去不见她的踪影,只看到柏文燕藏在陈峰身后死死拖住他的手臂,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
方才刺客突然出现她差点就被砍伤,多亏陈峰坐在她附近,手起刀落救下她。生死攸关,她自然紧紧拽住陈峰不肯让他走,而陈峰因为被她拖住也来不及赶到南怀珂身边。
“柏小姐,刺客都死了,你能不能放开我?”
柏文燕吓得说不出话,只是死死拖着他不肯放手。
“八殿下!”知夏奔过来满眼泪花:“小姐和崇礼被马带走了!”
原来方才太监过来传旨要见她,恰逢刺客来袭,虽然陈峰赶不过来,但幸好隋晓还在南怀珂身边,隋晓执剑与刺客周旋之际,不料对方一剑划在崇礼座下马匹的身上,那马长鸣一声撒开蹄子就往前狂奔。
时值崇礼正骑在马背上吓的大喊大叫,马受了惊吓越跑越快,他趴在马背上又不敢往下跳。电光火石间,南怀珂只能踩着马镫跃上去想要拉住缰绳侧屈将马逼停。
然而惊马根本不听命令,只顾发疯一样闷头往前狂奔,看台这又一片骚乱,隋晓和陈峰被刺客缠住根本无法脱身追上前去。等到众人脱险,那匹狂马早载着那一对姐弟跑入草原深处无影无踪。
天光只剩一线,草原深处危机四伏,光是降温后的寒冷就能将人冻死,更不要说再往前头连东南西北都无法分清,茫茫草原到处都有沼泽。
萧砚听得心跳擂鼓,脑中嗡嗡一片。回过头,双指含在嘴里吹了声响哨,骏疾应声而到。萧砚上马问:“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
“北面。”知夏指着答。
“八殿下!”管沖急地大喊,拦在马前又压低声音提醒:“好不容易都安排好了,大事要紧,这时候殿下千万不能走。”
“让开!”
“殿下,大局为重!”
萧砚狠狠一拉马缰绕开管沖,管沖还要再劝,萧砚疾言厉色道:“你还不明白?这世上对我来说只有她是最重要的,如今她有危险,什么都要靠后!”
萧砚说完再不顾阻拦,狠狠抽下马鞭朝北狂奔而去。
却说南怀珂抱将崇礼抱在怀里,两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她双手紧紧拽住缰绳往一边拉扯,可是那马就是不听使唤,反而越跑越快,很快就将骚乱甩在身后。
她想过带着崇礼跳马,但是马匹速度太快,两个人一起下去她没有把握能护住弟弟。两人越来越往草原深处进去,天空中飘来一大片浓重的乌云。
更糟糕的是,随着剧烈的颠簸,马鞍似乎不太对劲。
突然“咔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道强光将天幕撕开一道豁口,震人心魄的雷鸣隆隆传来。随着第二道耀眼的白光和震颤人心的雷声,座下的马忽然将脖子使劲往后仰,两只前蹄高高扬起,鼻子里打着颤音,最终伴着一声狂躁的嘶鸣直立了起来。
与此同时南怀珂清晰地感受到座下滑动——马鞍断裂了!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松开缰绳双手环抱崇礼,只说了句“别害怕”,同时全身肌肉放松,双脚脱蹬,借着马顿住发狂的机会,顺着马鞍断裂的势头从马背一侧滑落跌在草地上,随后迅速一滚离开马匹。
马在原地狂跳一阵,最终长啸着向草原的更深处奔去,大约终究难逃淹没在沼泽的命运。
“崇礼,”南怀珂顾不得痛,爬起来抱住崇礼问:“有没有摔伤?”
她全身骨头痛得像要炸开,好在崇礼摔在她怀里并无大碍。但因受到刺客的骚乱和惊马吓坏,此刻电闪雷鸣中又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吓得一张小脸惨白呆呆说不出话。
他直愣愣对着南怀珂,像是看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远方,最终两眼一翻吓晕过去。
“崇礼!你不要吓姐姐!”
倾盆大雨夹杂着电闪雷鸣从天而下,天水一色,草原上的小沟小洼都被雨水灌满,到处泥泞一片。
为得求生,南怀珂抱起崇礼往回走了一段。
然而四处黑漆漆一片,她根本分不清回去的方向,而且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已经跑出了很远的距离。
抱着崇礼她根本走不远,很快就双手脱力跪了下来。
草原的夜真是寒冷,她脱下外衫包住弟弟,再将他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子替他挡雨取暖。看着一望无际的夜,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第233章 阴毒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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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里乱做一团,确切的说,是所有人的心里一团乱麻。皇帝一回来就抓了一大批人,一个营帐一个营帐的搜查,连女子放置内衣的箱子也不放过。
到处人心惶惶,连完颜索宗也不敢再放肆,他的手臂被刺客的剑划伤了,一回来就钻在帐篷里包扎伤口,连门都不曾出过。
陈峰的营帐里气氛更是压抑,南怀珂和崇礼都不见了,隋晓、知夏和翠浓等人跪在地上。岐国公虽然非常忧心一双儿女,可是天子之威更重,出了这样的事,他和顺天侯都被召去了金帐,只能将这件事情交给陈峰。
“都起来,你们跪着也解决不了什么。”陈峰背着手说。
帐篷掀起一角,柏乔和柏文燕走了进来。二人听说国公一双儿女失踪,于是过来替顺天侯聊表心意,并表示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一定鼎力相助。
却说草原深处,到处是水天一色,好在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暴雨淅淅沥沥慢慢收住,南怀珂抱着崇礼,冷得瑟瑟发抖。
她还不能死,可是她该怎么回去?
崇礼慢悠悠转醒,躲在她怀里不肯说话。
浑浑噩噩中,她听见远处传来水花四溅的响声,是有人来了吗?抬起头,有人骑着一匹马正向自己狂奔而来。
她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低下头,却听见那人在大喊自己的名字:“怀珂,怀珂!”
声音由远及近,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上,南怀珂彻底清醒过来,剎那间心跳擂鼓,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看见他、高兴看见他。
“八殿下!”
马蹄声踏破虚空疾驰而来。
萧砚不等马停稳就跳了下来,疾步到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忽然止住脚步怔怔站了一会儿。一股安心在心中化开,随后在脸上绽放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他从远出来时看见她是草原上的一个小点,到了近处看见她无助地缩在草地上,浑身湿透抱着崇礼,弱小的像他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兔子。心像刀噼斧削碎裂般的疼,是他不好,是他让她涉入险境的。
得知她身陷险境,仿佛他的五脏六肺在瞬间被火焰灼穿,血肉模糊。
他冲过去想抱她,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只是一个劲在口中喃喃:“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
南怀珂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萧砚的身后并没有旁人,他居然自己一个人冒着风险找了过来。她心里涌起一股非常复杂的情绪,想道谢,却觉得道谢太过无力,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语言太过苍白。
这一刻,她居然觉得对方是这样可靠而值得信赖。
她沖他笑笑,低下头牵起崇礼安慰:“崇礼快看,八殿下来带我们回去了。”
谁知崇礼惊恐地甩开她的手大哭着嚷:“我不骑马,不骑马!”
萧砚蹲在崇礼面前抱住他:“崇礼,我带你回去,不哭了。”
“我不要骑马!姐姐救我。”
“崇礼怎么了?”
南怀珂心疼道:“他从马上摔下来受了惊吓,崇礼不怕,姐姐在这。”
崇礼扑在她的怀中期期艾艾,他再也不要骑马了,马好可怕呀。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只有姐姐,只要姐姐。
萧砚皱了皱眉,起身看看四周说:“我们三个人只有骏疾一匹马也回不去,来的时候我见那边再过去有岩洞。骏疾只要走过一遍就能认路,我让骏疾回去带信给他们,明天早上他们就能带着马车找来。”
南怀珂点点头牵过崇礼,萧砚发现她脚步有些虚浮,知道她是乏力了,于是劝她上马,自己则背着崇礼。
找了一处干燥的岩洞安顿下来,萧砚从衣服上撕了块布,咬破手指些了几个字又塞到马鞍侧袋中,随后一拍马屁股,骏疾便甩甩头疾驰而去。
乌云散开大雨已停,星星布满苍穹,低垂倾泻犹如唾手可得。萧砚一直看着骏疾消失不见这才走回山洞内,南怀珂已经拾了洞内一堆前人留下的干草堆在中央。
她掏出湿透的火摺子看了看,萧砚走上前取出自己的那一支点燃火堆。崇礼脱下了**的外衣放在火堆边烘干,萧砚走过去,将自己比较干燥的衣服给他裹上,随后不声不响坐到一旁。
南怀珂哄了崇礼睡着,拆开湿漉漉的发髻也靠着山壁坐下,萧砚看着她湿透的衣服关切地问:“你冷不冷?”
“有一些。”
“没有干衣服了,你往火堆这边再坐一坐。”他一边说一边折了一些东西扔进火堆,想法设法让火焰燃得更旺。
“八殿下,多谢你。”
萧砚抬起头,看见火光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脸如秋日海棠、娇媚无限。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她好奇地问。
他冲着她一笑,笑得特别温柔:“我是顺着野莴苣的方向过来的。”
“野莴苣?”
“那是草原上的一种植物,叶子和地面垂直,一般都是呈南北方向排列的,这种植物植株繁茂,在草原上有它就可以辨识清楚方向。知夏说你是往北面跑的,我就顺着这个找过来了。”
南怀珂莞尔一笑:“原来还有这种东西,殿下真是博学。”她忽然想起什么又问:“知夏和隋晓怎么样,还有我哥哥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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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他们没事,都很好。”
南怀珂抱住膝盖闭目养神片刻,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怎么会突然出现刺客……”
萧砚慢悠悠吐出三个字:“是五哥。”
一瞬间空气都静止了,南怀珂的瞳孔瞪大了片刻很快又恢复平静。临行前她是想过这次行猎可能会出事。嫔妃们和皇子们聚在一起那么多天,为了争宠和表现难免会惹出事端,可是她真想不到居然会有人胆敢行刺。
萧凌居然策划了一场行刺?简直是个疯子,他要做什么?她心中转瞬间就已经思考了很多:“雍亲王要杀皇上?你怎么知道?为什么没有阻止?”
萧砚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开口说:“五哥并不是真的要杀父皇,据我所知,他是想把这件事栽赃给不在京城的太子身上。你也知道,太子这半年来都不得脸,他做错了很多事,父皇对他的不满与日俱增。”他往火堆中又扔了一把东西说:“再加一把火,五哥要借这件事把太子往死路上推。”
“你不担心太子吗?”
“我为什么要担心他,适者生存,他要是输了就是他无能,既然无能也不配坐在储君的位置上。”
南怀珂盯着他沉默,火光映照更显他一双眸子如宝石般闪耀迷人,片刻她问:“八殿下应该不止是坐山观虎斗吧?”
萧砚抬眼对上她那双凤眸,四目相交,空气里是难捱的质疑。良久,萧砚嗤笑说了声“是”。
第234章 你愿意吗
“殿下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南怀珂问出最关键的问题,萧砚的睫毛轻轻颤抖一下,眼中幽光乍现却没有说话。南怀珂笑笑说:“算了,我不该问的。”
萧砚正色说:“我对你没有秘密,只是这事还没有结束,八字没一撇,如果出事……你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南怀珂看着他,突然意识到他的确是个出类拔萃的成年人了。
徐美人死后,他将内心黑暗的一面全部释放出来。他不比任何皇子差劲,他们能做到的他也可以,甚至更加狠毒,因为他已经没有后顾之忧和弱点。
经历过巨大的孤独、羞辱和痛苦却意志更加坚定的人,真的是人杰。
她垂下眼说:“好,那我不问。”湿冷的空气从洞口吹进来,火光明灭了一瞬,她觉得身上一阵凉意,下意识朝他坐近了一些。
萧砚心中一跳,很想将她搂在怀里,他偏过头握紧手中的干草压抑住这种妄想问:“刺客出现前,你知道父皇为什么找你吗?”
“知道,来传旨的公公说了。是完颜索宗,他干嘛要这么做呢?”
“他想报复我,为了那一千匹战马和三百名商人。”
南怀珂突然醒悟,后悔有此一问,可是晚了,她抬起头正好撞入萧砚的眼眸中。他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眼中的温柔像是能把百鍊钢化作绕指柔。她被那双星星一样闪亮的眼睛盯得突然有一丝慌乱,忙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萧砚依旧盯着她追问:“如果方才你见了父皇,你会怎么回答?”
“我又不是昭君,没有那么伟大,我不会答应的。不过如果皇上强行赐婚……”她思考片刻说:“那我不会连累父亲,我会跟着他走。”
萧砚一听急起来:“这样你都肯嫁?!”
“命比什么都重要,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希望,陛下赐婚我又不能抗旨,难道殿下要我以死明志?”
“父皇强行赐婚,你就不得不嫁?”
“不然呢?”南怀珂突然哂笑:“不过出了这一场乱子皇上肯定正在气头上,完颜索宗应该不敢再提额外的要求了。”
“可是父皇并不反对。”
“那好办,就说我的腿坠马时摔断了,暂时不能动了,反正这次王太医也随猎。”
萧砚心领神会:“岐国公刚刚戍边回京,他的女儿就在祸乱中摔折了腿,父皇必然不好意思再强逼功臣女儿远嫁他国。”
南怀珂点头:“是这个道理,至于这双腿,回了京差不多就能治好了。”
火堆噼啪作响。
天地漆黑一片,湿润的芳草香味慢慢漂浮在空中,南怀珂趴在火堆边睡着了。衣服还没有干透,萧砚担心她的风寒加重,于是熬夜坐在一边,时不时往火堆里加些干草保持火势。
他靠在山壁边沉默地看着她的睡颜,发间细小的水珠顺着鬓角滚落,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可能是有些低烧。
萧砚移过去轻轻揉了揉她的乌发,只觉得自己的心像一滩化不开的浓墨,墨中困着一个姑娘的影子。
真想这样永远守着她……
天灰濛濛亮时,南怀珂醒来没有看见萧砚,崇礼还呼哧呼哧睡在一旁。她自己烧得昏昏沉沉下意识就觉得紧张,连忙挨着岩壁挣扎着起身走到洞外。
太阳还没有冒头,冷灰色的天边刚镶嵌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四周雾气氤氲无法清晰看到远处。
“八殿下。”她不安地喊了一声,声音柔柔弱弱。
“别怕,我在这。”萧砚从一边的雾气里走来说:“我只是过去看看有没有人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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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岩洞里传来崇礼的喊声,原来是他做噩梦了。“姐姐,我不骑马,我再也不要骑马了。”
“我们不骑马,八殿下会让人带马车来,崇礼不怕。”崇礼年纪小到底还是吓坏了,南怀珂心疼地搂着弟弟,不断抚摸着他的脑袋。
崇礼小小的身子在她怀里发抖,南怀珂心里恨的要命,如果不是萧凌安排了这场杀局,崇礼也不会吓成这个样子。
他和潘家那些货色是一路的人,什么东西都是顺手就能拿来利用的,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对付这样的人,心只有比他们更硬更狠才行。
太阳升起后雾气终于散开,晨风再次逐过草地掀起绿痕,远处有隆隆马蹄声和车轮声。陈峰带着人马,在骏疾的引路下找到了三人。
萧砚一直等在岩洞外,发现救兵到时第一时间就通知南怀珂回洞内坐好,毕竟她现在要装出伤了腿的样子。崇礼一早被叮嘱过一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个谎,但他清楚一点,听姐姐的话总是没错的。
三人被带回营地,禁军巡逻的班次增加了不少,营地里暮气腾腾,不像前几日那样有女孩们走来走去聊天。四下噤若寒蝉,偶有送饭的僕役和宫人路过也是一路低头快行。
萧砚去见皇帝,崇礼被翠浓和小牟带了回去,南怀珂则被陈峰送回了帐子。
王太医被请了过来,隋晓守在帐外防止任何人盯梢偷听,南怀珂身边只留知夏陪着。她说了一遍自己的意思,王太医大惊失色:“二小姐,这是欺君之罪。”
南怀珂轻声说:“可我捨不得太后。”她本来就身子不爽,此时嗓音听来更显柔弱可怜。
一提太后,王太医便想到了太后痛失昭惠郡主的伤心事。太后必不希望南怀珂再远嫁,何况他这次随行,是当面奉了懿旨要妥帖照顾南家姐弟两的。
皇帝、太后,两边都是主子,王太医还是觉得难办。
南怀珂道:“虽然是欺君,可是你只要说我是一时摔伤了腿不能行走,并不是永远骗人。我才回到京城一年就要我远嫁,我实在捨不得太后、父亲和弟弟。王太医,能不能请你帮我这个忙呢?我必感激不尽……太后面前,我也会尽力替你美言。”
她说这话其实非常真诚,绝对不是居高临下的要求和威胁,可是对于王太医来说,这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只是这是南怀珂唯一的办法,那个人是皇帝,只有让他觉得不好意思为难岐国公,只有用圣意本身去对抗圣意,她才能获得她想要的结果。
“珂儿。”帐子一角掀起,岐国公神色匆忙地走进来,他总算得了空能来见一见一双儿女。刚看了崇礼,听说女儿摔伤了腿就急忙赶了过来。
一见女儿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岐国公忙问王太医道:“王太医,小女伤势究竟如何?”
王太医吱吱呜呜,片刻已是汗如雨下。
第235章 不忘初心
王太医抬起头,看见南怀珂正面沉似水看着自己。
她很清楚地知道他家中也有几个女儿,其中有一个远嫁外地,路程上光是来回就要两个月。女儿嫁作人妇不可能花这么长时间归宁,王夫人要操持府中诸事更走不脱这两个月,思女之情盘旋心中,又岂是常人可以体会。
南怀珂在赌,赌他设身处地、以己度人。
“南小姐一则淋了雨风寒加重,二则……小腿局部处有明显压痛。”所幸她赌赢了,王太医接着说:“好在只是骨折并非骨碎。我已将骨头正位,等抹上草药后用木夹板固定,再每日以五骨散内服外敷,不出三个月就能痊癒。”
他说完这话将头低下去,自己心里也虚得不行,南怀珂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父亲,见父亲双眼微阖不知在想什么。
岐国公稍作思量,一双锐眼看向王太医,口中缓缓说道:“从前我在军中多见坠马者,有一些终身不能行走如常。听说肾实则骨有生气,珂儿风寒加重身子正是虚弱,病势之事难以预料,太医对外就不要说三月能愈的话了,免得到时候大家空欢喜一场。”
南怀珂扬了一下双眉,听出了父亲话里的意思。
父亲也是想藉此推掉让她嫁去渤海的馊主意,甚至岐国公做的更加痛快,干脆对外就说女儿可能终身残疾。
反正也只是说可能,过几个月腿好了就好了,皇帝难道还能反悔再把她送走不成?
王太医也听懂了,暗嘆这父女两真是如出一辙的胆大气盛,竟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块儿。反正这谎话说都说了,也不在乎多说一句,王太医当下应了,岐国公又安慰女儿几句,自去外头处理事务。
王太医上了夹板,将一切该做的表面功夫都做了,就暂且退下不表。
南怀珂喝了药,知夏替她掩好被子小声问:“小姐和索宗王子并不认识,王子为什么要求娶小姐呢?”
南怀珂想到了萧砚,完颜索宗是为了报复和激怒他才会做出这个决定,可是要怎么向知夏解释呢?她并不想让萧砚把心思说出来,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应该是不会再嫁人了。
她往软绵绵的被窝里缩了缩身子,烧红的脸贴在冰凉的背面上:“大约他随口提的吧,反正我不嫁他。”
“小姐当然不能嫁他,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呀,老爷也不会肯的。”知夏洗了块毛巾替她擦脸,心中想到一件事,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脸色,半晌试探着说:“昨天八殿下追着小姐去的时候说了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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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他说……世上只有小姐是最重要的。”
南怀珂不动声色,擦完脸又慢慢擦着手,可是眼神却散在其他地方。
她始终谨记自己迟早是要离开这个地方的,可是萧砚,他正在不断进入漩涡的中心,随着越陷越深,有一天他会对权和利生出无限的渴望,那渴望会将一切美好的东西燃成灰烬。
所谓不忘初心,一个皇子,他怎么可能不忘初心?
到了那天,他自己都不会记得曾在星斗满天的草原上说过“非常喜欢”某个姑娘。那时在他眼前,再漂亮的女人也仅仅是个女人,是权力的象徵,是不断征服的战利品,是旧了就换的消耗品。
将毛巾还给知夏,她懒懒答了一句“和我无关”。
帐篷里添了碳火,可身上仍旧寒津津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知夏忙道:“我去把水倒了,再去要一碗浓浓的姜汤,小姐先歇着,我让隋晓进来伺候你。”
知夏麻利地收拾了东西换了隋晓进来,南怀珂又打了几个喷嚏,接着开始咳嗽。隋晓站那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将挂着的斗篷取过来加盖在被子上。
南怀珂咳得上气不接下去,喝完了手边的水才平缓一些:“隋晓,再替我倒杯水来。”隋晓接过杯子往桌子那走,南怀珂咳得满脸通红,吃力地靠在垫上想了想这两天发生的事问:“昨天到今天早上为止,营地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没有?刺客有没有活口?”
“咣当”一声,隋晓手中的杯子摔碎在地,她慌忙捡起碎片放到桌上,又重新倒了杯水过来说:“我看到他们抓到一个刺客,那是唯一一个活口,其他的都死了……”
南怀珂“嗯”一声喝了水,心里却非常不安。萧砚明明知道了这件事却任由其发生不顾,他想从中得到什么呢?此外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是什么地方,那个微小的念头就在脑中某处,可是她现在病得难受,实在没有精力把那个疑点搜寻出来。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她嘆了口气说:“我这也没什么事,你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隋晓却站着不动。
“隋晓,隋晓!”
“小姐叫我?”
她的样子像从梦中惊醒,南怀珂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末了还是让她先离开帐篷。
从昨天开始一切都是乱糟糟的,南怀珂有心理清思绪,但最终身上疲乏的感觉占了上风。
与此同时在皇帝的金帐,中书令、大都督、程国公、岐国公、顺天侯等人站了一排,谁也没有说话,只看皇帝立于帐中面色阴沉。
皇帝看完手中一张供词沉默良久,忽而勃然大怒:“放肆!”
天威触怒,臣子们忙跪了下来。
皇帝狠狠剜了他们一眼,语气不善:“你们的意思是说,朕的儿子要杀朕?!”
众人惴惴不安,羽林大将军跪上一步道:“回皇上的话,这是那名刺客亲口所供,并非微臣等人杜撰。”
“岂有此理,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已是储君,天下迟早会在他的手中,难道他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了?”
几位臣子根本不敢发话,谁也没有胆量提醒皇帝他这半年来对太子的多番斥责,大家心知肚明,嘴上虚心接受只是场面功夫,太子心中有怨是必然的事情。
皇帝突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扫了他们一眼,双手撑在桌上皱眉不语。
岐国公知道皇帝动了杀心,然而储位悬空朝中必然大乱,皇子们会互相争夺乃至厮杀,这是所有人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就连皇帝也不愿意。
皇帝权衡左右道:“右相,拟旨回京,先将太子秘密软禁。”
中书令愣了一愣刚答了声“遵旨”,就听岐国公突然开口:“皇上三思,这事不对劲。”
第236章 罄竹难书
岐国公有两层思量,一来皇帝不在京中,太子监国,如果先将太子秘密监禁,只怕万一走漏风声还是要引起慌乱,于边关安稳也无益处。二来,这事确实透着古怪。
“皇上不可,”岐国公开口:“这事有说不通的地方。”
皇帝正为这事犯难,巴不得集思广益替自己理清千头万绪,眼看岐国公有别的见解,他立即忍住怒火:“说。”
“皇上,如果真是太子行刺,为什么要挑在太阳还未落山的时候,臣以为夜深人静防卫松懈才更好下手不是吗?那个时候皇子们都聚在陛下身边,虽然队伍正忙着回程的准备工作,可禁军内的守卫还是比较严格的。”
这话说的在理,杀人也要挑时机啊,比如酒宴酣醉的时候、比如夜深人静的时候,挑这么一个时候显然有些不伦不类。
岐国公以在战场上练就的敏锐很快洞悉到了另一个疑点,他看了一眼旁人又说:“而且各位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昨日事发是在那个时候?”
顺天侯柏旷接道:“你的意思,莫非这时机选的别有所图?”
“行猎结束所有人都聚拢在一起,这绝非动手的好机会。皇子们离皇上这样近,臣子们又在外围了一圈,还有各位娘娘和皇子妃,兵贵神速,此时动手反而拖拖拉拉难觅良机。臣以为,这与其说是行刺,不如说……更像是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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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大惊:“你是说有人要陷害太子?”
岐国公稍作沉吟回答道:“臣不敢打这个包票,但兵发有云,识众寡之用者胜,刺客人数上并不占据优势却强行从正面强攻,这做法太过鲁莽愚蠢。何况皇上,当时剩下的几名刺客都已自尽,偏偏只留下一个活口,就好像是专门等着人去审问一样,因而臣以为这事太过蹊跷,请皇上三思。”
他说完话没有人再主动开口,金帐内又陷入一片死寂。皇帝拿起桌上的供词反覆看了两遍随手一扔说:“再审!”
萧凌站在自己帐篷门口,眼看那边大臣们陆续进入金帐,面含冷笑回到帐内,邓通正在桌前听候吩咐。
“这件事做的很好,”萧凌说:“想来父皇已经拿到了王赤的口供,太子是在劫难逃。只是……那些刺客的事你都处理好了?”
“王爷放心,银子都已经送去了。”
萧凌招揽的这一批刺客中有的是他的死士,有的则是江湖草莽。
前者不用说,死士是冷酷和死亡的代名词,他们活着只为杀人,死去仅表忠心。至于后者,则全都是犯了死罪或要流放的重犯。
这些人潜逃在外无处可去,在外过得猪狗不如不见天日,回家又要连累家人。因此为了讨份生活苟延残喘,都会被神秘主顾招揽过去,最后的结局,往往是用一条命来换够家人花销一辈子的银子。
而银子,萧凌有的是。
“可是你有一件事情办砸了。”萧凌道:“你知道本王说的是哪一件事。”
“是属下失策,八殿下的武艺之高远在属下预想范围之外。”
“是啊,真是出人意料,从前以为他只是白刃戏耍,想不到竟是深藏不露,是本王小看他了。”萧凌慢慢走到架子边,取下自己的佩剑拿在手中把玩:“这件事是不怪你,但还有一件事,你难辞其咎!”
话音刚落长剑出鞘,一挥手,冰凉的剑身架上邓通的脖颈处,堪堪在他脖子上划出一条浅口。
萧凌的语气变得严厉:“看台上为什么会有刺客,这根本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刺客又怎么会去袭击南怀珂,是不是你背着我擅做主张?”
血水顺着细长的伤口透出,邓通一动不动,锋刃再移一寸就能要他的命,他知道主子是真的动了怒。
“王爷,”他解释:“红颜祸水,属下是一心为了王爷着想。王爷为了南二小姐不惜临时变更我们一早做好的部署,这是兵法之大忌。那女子已经影响到了王爷的判断,王爷捨不得动手,那就由属下替您剪出祸害。”
萧凌冷笑一声:“果然是你暗地里派人杀她,你竟胆敢背着本王行事,以为借着骚乱本王就不会过问,混帐!”
萧凌忽然挥手,寒光一闪,邓通只觉得手上一凉,低头去看,剑太快还来不及感觉到痛,左手小指无名指已经顺着关节断了半截。那两个半截的手指掉在地上,他看着觉得陌生,这是自己的手指吗?
须臾剧痛发作,邓通握着左手闷哼一声,剎那间全身都被冷汗打湿。
萧凌将剑身在手肘皮套上一划擦净血迹道:“这是给你的警告,南怀珂要死也只能死在本王的手上。她要是还能站起来也就罢了,要是她从此残废了,你就等着偿命。滚。”
邓通握住血流不止的手出去了,随从进来收拾残局。萧凌想到早上看到南怀珂是被陈峰抱下马车的,使人打听之下才知她竟摔伤了腿!
看到脸色惨白的她被人带回营帐,那一瞬间他居然感觉非诚心疼,有那么一刻,他很想去看看她、安慰她。
那个人,在他心里让他欲罢不能。求而不得的感觉反覆折磨人心,无法排遣的烦躁需要宣洩,最后,萧凌命人找来了莺娘。
多么相似的眼睛,可是一双柔情似水,眸中是述说不尽的爱恋和崇拜,另一双却只有冷酷和狠辣。
她和自己之间谈论最多的从来只有阴谋和利益,连分道扬镳都是这样不拖泥带水,和八弟她却可以非常亲近。不能藉机除掉萧砚真是太可惜了!
关押俘虏的地方,经过两昼夜的严刑拷打,酷吏终于撬开了那名刺客的嘴,令人震惊不安的真相很快引起轩然大波。
事关重大,案情本来是不该对外公布的,但当人飞马往来京城取回证据呈交给皇帝之后,皇帝过目勃然大怒,立即下令禁军搜查了三皇子和谷贤妃的营帐,并抓捕了一大批宫人。
事情峰回路转,从太子被疑与行刺案有关到三皇子落网,也不过是五天的功夫,各种小道消息如星火燎原传遍了每一顶帐篷。
有人说刺客其实是三皇子派来的,也有人说是太子和三皇子合谋。
事情越传越夸张,还有一种说法更加广为流传,有人说不止是三皇子,就连谷贤妃在背地里也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坏事,譬如当初徐美人之死就完全是被冤枉的,而冤枉她的人就是谷贤妃母子。
事关御驾遇刺形同谋逆,酷吏奉旨审讯根本谁的面子都不会顾及,谷贤妃和三皇子身边的宫人被悉数拷打连夜审问。
皇帝本来要问的只是关于猎苑行刺的事情,可是宫人们对此一无所知,为求保命反倒一股脑将其他的都悉数吐了个干净。到了第七天早上,雪片厚的罪状罄竹难书,全被太监诚惶诚恐送到了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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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要变天了
又是一个好天气,万里无云的草原白天,隐隐的燥热却令人倍感不安。营地里没有人四处走动,连巡逻的士兵都走得更外小心翼翼,徘徊在营帐之间的只有谷贤妃的的喊冤声。
金帐内,谷贤妃和三皇子被迫跪在地上,四周是岐国公等人还有众皇子。谷贤妃并不是个蠢人,自然知道眼下这情形意味着什么,此时再要装什么矜持毫无意义。
“陛下,臣妾和行刺的事情一点关联都没有啊。”
“那你怎么解释康德妃、叶昭仪她们都受了伤,只有你一点事情也没有?”
谷贤妃一听这话面无血色,不要说她自己,在骚乱发生后其他几位皇子妃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只有她的儿媳妇毫发无伤。所有人中,只有他们一家完全避开了所有险要。
这看起来太诡异,可她怎么知道为什么,算她运气好没受伤还不行了?但在现在,这份好运气成了他们母子两的催命符!
萧凌的目光在其他几位兄弟的身上来回打转,他快要气疯了,明明是他亲手安排的事情,一切线索和证供都应该指向太子,为什么那个活口会临时反水?
他为什么没有咬死太子?为什么他的口供会指向三哥?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是谁利用了他的费尽心思的布置坐收渔利?
更糟糕的是,有人跨过他和他的死士取得了联繫,这意味着有另一个人知道了他做的一切。这想法一经产生就让他遍体生寒,他无法控制的双手战慄,是谁,是谁在背后窥伺他的一举一动?!
萧弥则完全懵了,他本来以为父皇喊他来是因为他护驾有功,怎么现在反而被说成了幕后主使,这是死罪、死罪!父皇终究是皇帝,维护他的皇权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其他一切、妻子、儿子,都只是他天子之路上的垫脚石。
萧弥不得不低下向来高傲的头颅,深深磕了个头说:“父皇,儿臣根本没有参与过这件事情,请父皇一定要要相信儿臣。”
皇帝却根本听不进去,他早就看见了那叠雪片一样的供词,当下大手一挥,禁军从外头拖进一个血样的人来,皇帝怒道:“老三,你好好看看这是谁?”
萧弥从那张布满血痕的脸上认出人来,禁军拖进来的是自己妻子身边的侍女。
皇帝压抑着怒火问:“你说,认不认识!?”
萧弥不明所以,战战兢兢答:“这、这是婉容房里的丫鬟。”
皇帝指向丫鬟道:“你说,你看到听到了什么!”
丫鬟被吼得一个激灵,爬在地上颤抖不止地说:“回、回皇上,那天芳儿、冰儿都被刺客伤了,只有我跟在三皇子妃身边。后来刺客追上我们见是三皇子妃就没下手,还说了一声‘得罪’。皇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呀,奴婢是无辜的,皇上饶命!”
“那刺客你认不认识?”
“认得认得,是从前府里一名叫王赤的护卫。”
谷贤妃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儿子,萧弥也完全愣住了,他只远远看见那个刺客被押走,并没有走近看清他长什么样子。那怎么会是他府里的侍卫呢?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也许在更早以前就有人专门对他设下了陷阱。
王赤是谁不重要,三皇子府中的护卫不少,他不可能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可是丫鬟是成日在家的不会认错,这无疑是给他的罪名添上了一道有力的证据。
萧弥再也无法淡定,说话的声音变得颤抖而急促,一如濒死的河鱼在扑腾和挣扎。
“父皇,儿臣不认识什么王赤,儿臣是冤枉的,请父皇明鑑。”
皇帝冷哼一声:“朕就料到你不肯承认。再带!”
外头进来一个衣衫干净的中年男子,并不像受过刑的样子。他一进来就跪在帐中,咚咚咚叩了三叩。
“参见陛下。”
萧弥一听声音猛然回头,来者正是他幕下门客王原。“王原,你来干什么!?”
王原镇定地看了他一眼,居然还朝他轻微地点了一下头,萧弥心中惊骇不知他意欲何为。王原开口:“皇上,刺客的事情全是草民一人所为,不干三殿下的事情。”
“王原你在说什么?!”萧弥气得差点站起来,方公公一使眼色,两边侍卫一齐上去按住他的肩头。萧弥急道:“父皇,他是胡说的,这事和三皇子府没有关系!”
萧弥又气又急,这话怎么能够承认?他知道王原是要救他,可是他比门下幕僚更了解自己的父亲。父皇老来多疑,就算王原怎样咬紧牙替自己家洗脱嫌疑,父皇都是不会相信的!王原揽下所有罪名,恰恰却使皇帝对此事更加深信不疑。
果然皇帝斜睨二人说:“若非有你首肯,你门下幕僚又怎么能动用银子买通这么多人,他区区一届平民又怎么可能买通护卫将人混入其中?你以为将脏水泼到他的身上就没事了?你是不是眼瞧朕上了年纪心里着急了?”
“父皇,儿臣不敢,父皇——”
“行刺朕,陷害太子,朕倒要看看你有几个脑袋!”
“皇上,皇儿不会的,请你相信我们母子!”谷贤妃也顾不得体面了,膝行几步上前,卑微地抓着皇帝的衣服下摆哀求:“臣妾伺候皇上二十多年,臣妾的为人皇上是最清楚的,求您千万不要听信小人谗言冤枉了您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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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皇帝勃然大怒,他踢开谷贤妃一掌拍在桌上道:“你的为人?你仗着协理六宫的权力做了多少恶事你心里清楚。朕就是看错了你的为人,你打量着还要欺君到什么时候?!”
皇帝额头青筋暴起,抓起桌上一厚叠写满谷贤妃罪状的供词,几乎就要甩在她的脸上。
龙颜大怒无人胆敢上前求情,就在众人鸦雀无声之际,萧砚忽然上前跪倒在皇帝面前求道:“父皇,儿臣自小跟在三哥旁边长大,视贤妃娘娘亦如生母,儿臣相信三哥和娘娘是无辜的,求父皇重审此案。”
萧凌蹙眉看向萧砚,在他的认知中,这两人并没有这么深厚的感情。萧弥一向是看不起八弟的,至于八弟……应该也没有蠢到以为他们是手足情深的那种兄弟。
谁都没有想到萧砚会在这个时机跳出来求情,他一向是不受重视的,此时却表现出了超乎一般的勇气和仁慈。
岐国公细细打量着他,想到回京后掌握的种种情况,快速在心中进行各方面的判断。
顺天侯柏旷冷眼看着这一切,赘肉横生的脸上露出一丝细微的笑容——看来要变天了。
第238章 相煎何急
皇帝松了一下握紧的手,退后一步细看伏在地上的萧砚,眼神又飘向谷贤妃和萧弥,最终还是回到了萧砚身上。细心的人可以发现,此时此刻他眼中的怒火居然掺入了一丝慈悲。
皇帝长嘆一气,摇了摇头:“老八,朕……”他没有说下去,却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走上前,弯腰伸手,宽厚的手掌第一次落在萧砚的头上。
瞬时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在萧砚心头激荡,他知道他得到了什么,正是南怀珂当初告诉过他的东西——皇帝的怜悯。
他的目光在一瞬间亮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暗淡。太晚了,这份慈爱和怜悯来的太晚,他已经不会再为之感激动容。
皇帝轻轻摩挲了一下萧砚的脑袋,随后看向萧弥和谷贤妃,眼神越来越冷:“老八,你以为他们真的是你的好哥哥和好庶母?”他将供词递给萧砚:“你自己看看。”
谋害陈婕妤的龙胎、逼死被临幸的宫女、不敬皇后、和宫外互通消息……桩桩件件都是宫内大罪,萧砚看到最后,上面所述是谷贤妃十几年前毒害徐美人的双生子,以及以巫蛊之术陷害徐美人。
全然不需要演戏,他眼中已盛满泪水。
皇帝拍了拍他,转而怒对那对母子:“老七和老八何曾挡过你们的路,你们居然这样急不可耐要除去他们,一次下毒不够,还要再做第二次。你们良心可安?若是朕当日一起发落了老八,今日就没有人再为你们求情了。
毒害朕的儿子、陷害朕的妃子,这就是朕的爱妃、朕的儿子,你们母子两二十多年来蒙蔽朕的眼睛,真是令人噁心。枉费老八这样信任你们,你们对他的所作所为简直猪狗不如,朕定不会轻饶!!”
“皇上!”谷贤妃吓到花容失色:“臣妾是无辜的,臣妾是无辜的呀!”做过的都不能承认,否则就是死,谷贤妃非常明白这一点。
萧弥砰砰磕头大呼冤枉,说这供纸上的事情自己全然都不知情。
“不要说不知情,如果没有你在宫外协助,你们送到徐美人宫中的那个太监,他一家子怎么会死于非命?!”
“父、父皇,儿臣……儿臣真的不知,求父皇开恩,儿臣什么都没有做过。”
皇帝冷眼看他们磕头求饶,眼中的寒意越来越深。秦王、岐国公等人都没有没有开口,枉皇帝自诩英明,徐美人之死却真真是被人愚弄了。
不为萧砚,不为刺客,单为他自己的威严他也不会放过谷贤妃。何况自从前年谷老大人去世,谷家至今未能有担起族中大任的人选,谷家在朝中的影响力随着谷老大人的死已大不如前。
关于这一点,在场所有人都起了猜疑,谷贤妃的依靠不再强大,也许行刺的事情真是三皇子做的也未可知?
谷贤妃原本精緻的妆容已经哭花,殷红的胭脂被泪水黏得一块一块挂在脸上,看起来又可笑又可悲。她悲切大喊:“皇上,臣妾和皇儿真的是无辜的!”
萧砚跪在前面,手中拿着供词默不作声。
皇帝冷声道:“谷贤妃褫夺贤妃品位,和三皇子萧弥一起废为庶人,拖下去关起来!刺客,斩立决!”
“皇上不要,皇上,臣妾冤枉!”
“父皇,和儿臣无关,母妃做的事和儿臣无关!刺客的事和儿臣没有关系啊!”
羽林大将军立刻递了眼色,帐中左右侍卫立刻上前拖着二人出去。谷贤妃奋力挣扎,双手十指在泥地上抠划出十条深痕,水葱般的直接齐根断去,斑驳的血迹流了一路。她和萧弥就这样一路挣扎着被人拖了下去。
帐中一片死寂,在场的人一同见证了不可一世的贤妃娘娘沦为阶下囚,连曾经尊贵荣耀的三皇子也曾了庶人。这只是严惩的第一步,究竟他们下场如何还看皇帝的心意。
皇帝负手立在帐中,冰冷刺骨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连自己的儿子都如此不堪,这些臣子究竟谁忠谁奸,分辨此道真是伤神劳力。
九五之尊的皇座不是一般的凄凉寂寞,如断雁孤鸿独自茕茕,如果仙儿还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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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了萧砚一眼,目光变得平和许多,他已从暴怒中恢复,仍旧是那个气定神闲的无上君王。
“你先起来。”萧砚默默起身,皇帝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心中多少有些惭愧。这一瞬间他内心的舐犊之情远胜以往,他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岐国公问:“你那个女儿怎么样了,朕听说她摔折了腿?”
岐国公摆出一副受宠若惊样子答:“多谢皇上关心。”随后又忧愁道:“王太医说珂儿摔伤了腿,如今只能以桃木夹板暂且固定,究竟将来恢复如何眼下还不好说。皇上请放心,这并不会影响她和亲渤海的事情。”
皇帝沉吟片刻嘆了口气说:“罢了,朕和你也是从小的交情,如今你女儿受了惊吓又折了腿,朕如何忍心再要她替大齐远嫁他国……都退下罢。”
众人陆续走出,皇帝看着地上被谷贤妃指甲抠出的印记,背着手立在从门缝中透射进来的余晖中默然不语。
方敦陪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皇上,后天就是万寿节,金龙大宴还办不办?”
皇帝冷哼一声:“办,照原定的计划好好给朕办,渤海使臣团还在这里,朕可不想让人看笑话。所有人都必须到场,不管病的瘸的,谁要是不到,就以欺君之罪论处。”
“是。”
皇帝慢慢走到门口,看着远处夕阳暮色说:“朕对老八是有亏欠的。”
方敦讪笑:“十根手指还有长短何况人心,皇上是天子着眼天下,对儿女的事上难免关照不周。”
皇帝浅蹙双眉想了半天突然问:“老八今年多大了?”
方敦一愣,他哪里记得住八皇子的年纪,这位皇子历来不受宠爱,每年他和徐美人生日,皇帝从来没有过去陪过一陪。皇帝不重视,底下的人当然也不会重视,他根本没有记过这件事情。
当下他只好估摸着答:“左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吧。”
“嗯,那也不小了,过两年也该封王了。”
“是啊。”
“本是同根生,朕这些儿子……朕不想重蹈先帝的覆辙。”
方敦在心里嘆口气,这大概就是皇家的宿命,先帝制止不了的难道眼前的皇上就能做到吗?皇上当年不也是身处其中斗得难分难捨,如今大约真是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骨肉相残的事情。
他们都老了,可是这些皇子们却还年轻,征服欲和对权力的渴望正在他们胸口熊熊燃烧,不是想灭就能灭得掉的。
第239章 磨刀霍霍
南怀珂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一阵疾咳闹醒,连知夏和隋晓的名字都不得精力喊出,正咳得昏天暗地间,一只手伸到她背后替她轻轻拍打,一边递上一杯热茶。
喝完茶喘了口气她才顾得上去看来人,竟是萧砚一张俊脸凑在跟前。再去看四周,屋子里却再没有旁人。
萧砚一双明眸透亮如波光闪动,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放下说:“小蝉不当值,知夏去替你熬药了,隋晓这傢伙竟在门口发呆,连我到了她跟前都没发现,我就是这样熘进来的。”
“殿下来了多久?”
“有一会儿了,见你睡着就没吵你。”
“殿下不该留在这里。”
萧砚微笑:“隋晓这样失职,我不留在这里谁来保护你呢?”
分明就是钻空子,还说的这样大义凛然。
南怀珂无奈,坐起身将被子盖在腿上随后问他来是有什么事。萧砚温柔的笑容渐渐凝滞,眼中冰寒,慢慢将萧弥和谷贤妃被废黜关押的事情讲了。
她仔细听着,静静看着萧砚说话的样子,听到一些关键点时稍微流露一些愕然的样子。
萧砚讲的很慢很仔细,仿佛是在回味其中的细节。
这诉说将他拉回过去,他看到母妃抱着对毒害的哥哥痛哭,看到自己跪在雨中乞求父皇宽恕的绝望,看到自己被众人遗弃的孤独,最后,他看到南怀珂陪在自己身边。
他重新笑了,因为她,他重新拥有了无穷的勇气。
他说完发生的一切,看到她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你看什么?”
南怀珂没有答,突然觉得他很陌生,出神半晌问:“皇上的召见非常突然,那个王原怎么来得及知道事情的始末并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呢?”
“父皇召见,我在去金帐之前先去找了一趟王原。”
南怀珂愕然:“是你让他这么说的?他怎么会听你的?”
“他虽然也替三哥出了不少馊主意但却是个有些气节的人。”当时萧砚在奉召去金帐之前先去见了王原一面,他将皇帝搜查了那对母子帐篷的事情告诉了王原,并骗他说皇帝已经决定要定三皇子谋逆行刺的死罪。
王原自然惶恐,萧砚适时表示自己愿意替三哥顶罪,反正他如今已是孤家寡人,世上唯一关心他的只有三哥,能为三哥而死他死而无憾。
王原被萧砚的义举所震撼,反而提出要由自己去替主子顶罪。又说三皇子对他有知遇之恩,士为知己者死,如今正是他报效的时机。
“英雄最渴望的就是牺牲,”萧砚说:“他幻想自己和萧弥就是一对值得传颂千古的君臣主僕,这样的人我只要将刀磨好,他就会自觉将头放上去并伸长脖子。可是他却想不到,三哥和谷贤妃的过往罪行早被揭发,他的义举不过是徒添佐证,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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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刺客……”
“他叫王赤,的确做过三皇子府的侍卫,不过几个月前他主动去职准备带着妻子还乡,五哥就是在那个时候找到他的。说来五哥也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王赤不肯替他做事,他就绑架了王赤的妻子。”
看来萧凌的狠毒在这件事上倒起了反作用,南怀珂问:“是你帮助了他?”
“没有,如果我替他救了妻子他却一走了之,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是若我将他妻子捏在手里不交出来,那我的行为在他眼里和五哥并没有区别,更无法保证他能按我说的去做。所以我告诉他,只要他按我说的去做,我一定会替他救出妻子。否则五哥这样的为人,事后必定卸磨杀驴除了那女子。”
“他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亲自出面找他,五哥可不敢,而且除了我,他没有别的办法救他的妻子,有五哥在,横竖他都无路可走。”
“太冒险了。”
萧砚笑笑:“如果我连这点事都不能完成,那我也不配苟活于世。”
南怀珂唇角微动却说不出话,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三皇子绝对想不到,温顺乖巧的弟弟早就在背地里对他张开了獠牙。徐美人死后,萧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仍旧在三皇子面前做低伏小,可事实上他早就在窥伺京城中每一个人的举动了。
她想起来临行前在宫中被谷贤妃为难那次,萧砚就说迟早要谷贤妃付出代价,看来他早就开始准备这一切了。
这是萧砚精心布置长达半年的陷阱,一旦发力,萧弥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大约他到死都不会知道是谁真正阴了他一把。还有雍王萧凌,恐怕他也想不到一向没有存在感的八弟借力打力利用了他。
她长舒一口气问:“这件事到此就告一段落了是吗?”
“不,还没有结束。”
“殿下还要怎么样?”
萧砚的眸中是阴冷绝情的神色:“萧弥和谷贤妃还没有死。他们始终没有承认自己参与并谋划的刺伤父皇的事情,我一定要他们死。”
“殿下要怎么做?”
“父皇已经处死了那个刺客,可是谷贤妃和萧弥还活着。如果父皇不要他们死,那我只能自己动手,他们已是庶人,生死之事比过去简单许多。”他曾求父皇将母妃废为庶人饶她一命,可是母妃却没有得到机会,他不会让谷贤妃母子得到这个机会。
他侧头,看见南怀珂不无担忧的看着自己。“怎么?”他问。
南怀珂漆黑的眼眸微微一动,缓缓说道:“殿下报仇自然是应该,但是要小心,千万不要让陛下疑心你了。”
“你是在担心我?”
“只是作为朋友随口一说。”
萧砚再要说什么就听见帐篷门口传来知夏说话的声音:“你怎么了嘛,这两天总是魂不守舍的?呀,见过八殿下。”
隋晓跟进来见了萧砚吃了一惊,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萧砚是什么时候来的,吱吱呜呜想要说什么,却被南怀珂凌厉的一眼瞥的不敢说话。
萧砚见她们都在也不好再说什么,起身嘱咐她好好休息,翌日的金龙大宴每个人都要参加,随后告辞。
知夏端着药放到床边,南怀珂看了一眼说:“要还烫着,等放凉了我再喝。知夏,你去看看崇礼在干什么,我这边让隋晓陪着就行了。”
知夏替她掩着被角笑道:“小姐真是的,病得这么厉害还不忘了那小皮猴。行,我这就去看看她,隋晓,你好好照顾小姐。”
等到知夏出去,南怀珂冷眼看向隋晓问:“你这两日究竟是怎么了?”
隋晓怔怔说不出话。
南怀珂的神色愈加阴沉:“你这边……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而你没说的?”
隋晓摇摇头。
南怀珂嘆了一口气:“算了,那你出去。”
隋晓往外慢吞吞走了两步,突然转身鼓足勇气说:“那个刺客,我认识他。”
第240章 旧时相识
南怀珂愕然看向隋晓,强打精神,用一种十分压抑低沉的声音急促问:“你说什么?那个王赤你怎么会认识?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说他叫王赤吗?”隋晓摇摇头,走近床边低声说:“事情发生那天,他们将刺客押去马车时我看见了他的脸,他也看见了我,我们互相认识。”
南怀珂深深吸了一口气问:“会不会影响到南家?”
“不会,是我很多年前认识的旧相识。”
她考虑一下说:“这件事不要对旁人提起,皇上已经处死了他,他什么都没有说,你不必担心。去吧。”
隋晓却没有离开,反而伫立在那,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两只清亮的眼珠微微颤动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许久反问:“他……死了?”
这反应让南怀珂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并不是隋晓口中的“旧相识”那么简单,她试探着问:“隋晓你在难过?你和他……很熟吗?”
隋晓的手在发抖,半天终于回答:“小姐,他……他是我的师兄。”
“你们一定……感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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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晓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说:“是啊,感情很好,可惜那只是我以为。我和他青梅竹马曾经互许终身,后来他说他要去京城替一位贵人办事,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有人说他死了,我不相信非要去找他,可是京城远在千里之外,一路过来艰难重重,路上我遇到危险幸好被峰少爷所救。
再后来碰到一位见过他的老乡,我才知道其实他并没死,没有再回去找我是因为他成了亲……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肖想过他了……”
落日金光灿灿,像熔化的金水透过帐篷洒在地面上,隋晓的神色在朦胧的光晕中有些遥远和模糊。
“那个王赤……”
南怀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个王赤甘为妻子而死,看起来似乎是一个非常重情重义的人。可是对于隋晓,他确实辜负了她一片痴心。他究竟有多爱自己的妻子呢?爱到可以抛弃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深情。
这些都不得而知,王赤已经死了,带着隋晓的恨和爱,带着他妻子的思念和痛苦,再也不会回应和回答这些疑问。
隋晓道:“他本命不叫王赤,他叫郝晓东,今年应该二十三岁。”
南怀珂听出话中浓浓的凄凉和怀念,她垂下头思量片刻问:“要不要替你想办法偷偷收殓了他?”
隋晓痛苦地闭上眼,喉头滚动了一下,须臾睁开眼说:“多谢小姐的好意,不必了。他叫郝晓东的时候我已经为他默哀过一次,至于王赤,我不认识这个人也不会为他难过,我和他,再没有任何关系。”
如今她只明白一点,绝对不会为这个负心薄情的男人连累小姐。
南怀珂点点头:“你下去吧,让小蝉来替你,这两日好好休息。”
“小姐,我……我无妨。”
“你真的没事?”
“我……”
“下去休息罢,你这样也伺候不好我。”
隋晓拗不过她,只得应下离开。南怀珂嘆了口气,连药都不想吃,只是无力地靠在枕头上看着帐篷顶发呆。
这个春天真是不太平,光是行猎这一回儿就白白葬送了多少太监宫女的性命。是谁的错呢?萧砚、萧弥、萧凌还是皇帝?一切都是有从前的因才有了现在的果,你不杀人就要被人所杀,这一切的一切更加坚定了南怀珂想要离开这里的想法。
她不能将自己的一生再次葬送在这个骯脏的地方。
纵然是离京在外,皇帝的金龙大宴仍旧办得着实盛大,钟鸣鼓响,满场的耀眼争光、金翠辉煌,水陆八珍,美味佳肴一时都流水似的往内送。
只是人人心中都重锤般得沉甸甸,尤其是一些女眷。经过前几日的骚乱好些个胆子小的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一个个瞪着一双双或呆滞或慌张的眼睛四下警惕,只怕又有刺客突然拔刀相向。
南怀珂着实也有些同情这些如花似玉的妙人,再看二太太那边,她和怀贞倒好像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往常这种场合南怀秀是最喜欢的,可惜如今她已嫁作人妇,这种场合不可能再为她带来什么实际的利益,何况潘家这次也没有随行。
二太太感受南怀珂那边投来的视线,她看过去,对方一双凤眼波澜不惊却暗暗蕴藏锐利的光芒,她一时心虚,手上的筷子就落到了地上。
坐在她身边的怀贞让人换了筷子,小声劝她:“母亲不必太紧张了,二姐也未必知道是你做的。”
二太太一惊,猛然看向女儿:“你知道了?”
怀贞若无其事:“母亲和汪妈妈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是母亲让在太僕寺当职的表舅舅派人割断了二姐的马鞍。”
“你小点声。”二太太左右看了看说。
“母亲怕什么,又没有人知道。”
“你这孩子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你表舅舅派去的那个人是在马厩干活的,事情发生后他就失踪了。”
怀贞神色如常,举起酒杯,和离自己不远的朋友微微示意抿下一口问:“母亲以为是二姐做的?”
“这手段像是她。”
怀贞看向南怀珂,听说她的腿摔断了,今天还是别人抬着她来的。想到萧凌打在自己脸上的那一巴掌,她神色有些复杂地说:“是她又如何呢?母亲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二太太一想也是,她本来是想摔死南怀珂的,现在残了也好,生不如死的滋味更加痛快。
南怀珂远远看着她,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那天她坠马时马鞍一起滑了下来,后来她仔细检查过并且也让陈峰看过,陈峰断定这不是意外,马鞍是被人为破坏的。
掌管马厩的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而太僕寺里又有二太太娘家的人,事情不难联想。
那个管理马厩的小厮只要陈峰略略恐吓就吐出了实情,南怀珂听了却没有马上发难,而是让隋晓将他拖到草原深处送给狼群。
至于二太太,她既然三翻四次这么想要她的性命,那就猫捉老鼠,等让她尝尽家破人亡的痛苦再说。
她冲着二太太微微一笑,二太太惊得瞪大眼睛,慌忙转过头去假装吃菜。
那边御前方敦高声道:“众位皇子献礼——”
精彩的环节到了,皇子给皇帝献寿礼,这可是比歌舞还有看头的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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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荣耀封王
螺钿紫檀雕、琢玉夜光杯、白套红琉璃寿字扳指、碧玺珠翠手串,珍宝琳琅满目目不暇接。不过东西虽然新奇,但把戏却很老套,难能可贵的是皇帝还是看的很开心。
他大约是很享受这种感觉的,众生诚惶诚恐谦卑奉承,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不例外。
南怀珂觉得无聊,现在是送贺礼又不是选太子,皇子们一个个这么卖力。
她又很好奇,一个人坐在那个位置究竟是什么感觉,手握天下又是什么滋味,对主宰他人命运的快乐难道不会腻味吗?
皇帝又在笑,不过这一回看起来是真的很开心,原来是为了雍亲王的礼物。萧凌送上的是一只名为“五谷丰登”的盒子,打开盒子,里头放的是一把长势非常好的庄家。
这礼物暗示的是人人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大齐百姓丰衣足食饱食暖衣。
皇帝在意民心,这盒麦子真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连南怀珂也忍不住暗自赞嘆,萧凌的礼物别出心裁与众不同,这果然是个极端聪明厉害的人物。
沛小岚小声巧笑:“王爷真是睿智,一盒麦子就能从其他皇子中脱颖而出。”
南怀珂看她一眼,见她一脸崇拜之色溢于言表。
少女真是可爱啊,她抬眼,冷不丁注意到斜对面的鲍如白。鲍如白一错不错盯着萧砚,许久回头才撞上她的视线,微微一愣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轮到萧砚献礼,他并没有命人抬上什么装珍宝的箱子,只有管沖双手托着一副捲轴跟在身边。萧砚走到一旁展开捲轴,原来是一副绢本山水画作。
画上笔力精细入微,意态栩栩如生,飞鸟具展翅翱翔之态,江河山峦气势恢宏。
秦王笑道:“父皇,八弟的丹青技艺更精进了。”
其余诸人却没甚反应,再精妙的写意之作也不过是一幅画而已,也不甚特别。果然这个老八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小半辈子不过玩弄一些笔墨。
皇帝却坐正了身体,欠身向前眯起眼去看,须臾问:“这色泽……仿佛很是特别。”
萧砚谦恭:“父皇慧眼,这副大齐山水画乃是用宝石画山水、千年贝壳画留白,再用上好的阿胶上胶而成。山水所用宝石乃是由工人在石上敲下,过筛研磨每天四个时辰,一遍遍日夜无歇反覆提炼,足足二十天才能达到作画的细度和纯度。”
“这是你亲笔所画?”
“回父皇,是。”
寻常的山水画都只是用墨黑白,再好的名家作画在见惯了珍品的皇帝眼中也不过尔尔,可是这一副却独具匠心,从色泽到构图到心思都要大费一番功夫,并不是寻常掷下金银就可以买到的。
儿子这样用心,做爹的当然高兴。
萧砚适时说:“画上所用的青金石、赭石、硃砂、孔雀石等青绿之色,色如宝石光彩照人,可历千年不败,正像父皇治下的大齐,江山如画、千秋万代。”
“说得好。”皇帝刚经历了行刺风波,正需要有人替他强调,这江山终究是牢牢掌控在他萧义的手中。当下一拍桌子朗声大笑,座下众位妃子和大臣心领神会陪笑夸赞。
南怀珂有些诧异,她没有想到原来萧砚这么会讨皇帝喜欢。回忆起萧砚在太后面前种种乖巧可爱的样子,她情不自禁哂笑一声。
“小姐笑什么?”知夏好奇地问。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是了,他其实一贯是知道怎么讨人喜欢的,这傢伙,天生就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魅力。
九皇子年纪尚小,连路都走不利索,就由他母妃说了几句吉祥话,皇帝照例赞许两声,随后说:“趁着今日人都齐全,朕还有几件事要宣布。八皇子萧凌已封王,婚事却一直没有定下……”
萧凌神色如常,目视皇帝静静等候早已预料到的圣旨。沛小岚却已按耐不住,坐在座位上左顾右盼,看看萧凌看看皇帝,一会儿又看看自己的父母。
皇帝顿了顿说:“御史大夫沛伦之女沛小岚今已豆蔻适嫁之龄,其女一向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闻之甚悦。雍亲王人品贵重、仪表堂堂,与沛家女堪称天设地造。今日朕便赐婚一对佳人,一切礼仪由礼部与钦天监商议后待办。”
萧凌起身,不疾不徐走出座位伏地跪拜:“谢父皇隆恩。”
沛伦也已带着妻女出席叩拜,皇帝颔首让他们退下。沛小岚喜不自胜,偷偷瞄萧凌一眼,双腮带赤、软怯娇羞,真是说不尽的天真可爱。
萧凌则平静许多,抖一抖衣袍坐下,目光不经意就投向了南怀珂,嘴角泛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又侧头向沛小岚颔首致意。
南怀珂一愣,低下头捧着茶杯苦笑。这萧凌可真是记仇的人啊,就因为自己拒绝了他,连皇帝赐婚这样的事都值得他拿来向自己示威。
替雍亲王赐婚的事其实早有风声,这便是今日席上最大的喜事了,想来接下来不过是歌舞平常,众人正举杯想要祝贺皇帝,就听他开口又说:“还有一件事。”
众人停下动作,皇帝目视方敦,方敦得令上前一步展开手中一卷诏书,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诏”乃是皇帝亲手所书,足可见皇帝对接下来要宣布事情的重视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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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获承天序,钦若前训,用建藩辅,以明亲贤,斯古先哲王之令典也。八子砚孝友宽厚,温文肃敬,行有枝叶,道无缁磷。今封其为睿亲王,俸钱百两、俸料七百石、职田一千二百亩、年杂一千二百两,子孙世世承袭。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钦此。”
众人面面相觑,这事来得突然,事先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很有可能是皇帝到了猎苑才做的决定。
本朝皇子未满二十而封王,这可是殊荣。
萧砚面色平静出席谢恩,只有他知道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谷贤妃和萧弥的事,皇帝对他前所未有产生了愧疚。
天子的愧疚难能可贵。
然而他双手接过圣旨并不觉得格外开心,这王位上染着她母妃冤屈的鲜血。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世上也只有这一人可以随意将一人捧上天或是踩下地。
皇帝看向他说:“过去朕对你多有忽视,虽然你明年才可封王,不过朕以为年龄是在其次,品性才是最重。望你今后践君子之中庸,究贤人之义理,情惟乐善,志不近名。”
“儿臣遵旨。”
皇帝目光微微一凝,看向众人:“关于睿亲王的母妃徐美人,现已查明她所牵涉的巫蛊案为当日谷贤妃栽赃陷害。谷氏已废去封号贬为庶人,朕再追封徐美人为正二品婕妤,以慰她在天之灵。”
萧砚伏地叩拜:“谢父皇隆恩。”
歌舞接上,一时场下推杯换盏、人声鼎沸,唯有萧凌的眼中冷得快要淬出毒汁。
第242章 强者愈柔
花天锦地笙歌鼎沸,偏偏南怀珂“摔伤了腿”不能四处走动,正百般无聊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就听到有人说了句话:“坐在这不能动,这是不是叫自作自受呢?”
陈峰站在那笑盈盈望着她,南怀珂笑道:“哥哥怎么还幸灾乐祸?”
“你这腿有没有摔伤自己心里清楚。”
她吃了一惊连忙左右看看,见众人都沉浸在酒宴中并无一人注意他们,这才放下心小声说:“哥哥不要胡说。”
“小妹,你有什么事是我看不出来的,对我还这样瞒着。”
“哥哥如何知晓?”
“王太医是个好人却做不出好戏,你摔折了腿太后必要问罪,他却不怎么担忧,每日进出情绪如常。你说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南怀珂抚掌而笑:“真是心细如尘,无怪父亲这么看重你。”
陈峰笑着摇摇头:“你连义父都骗,胆子越发大了。”
“不许出卖我。”
“我才不枉做这趟小人,何况义父也不喜欢你远嫁。”
“皇上说什么了吗?”
“我听义父提起说皇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南怀珂和知夏对视一眼,二人都是微微一笑。她这是在操纵皇帝的念头,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好在终归是成功了。
她不由看向皇帝下首的完颜索宗,见他端着一碗酒,忿忿地瞪了萧砚……不,是瞪了睿亲王一眼。这趟进京什么好处也没得到反倒搭进去不少,完颜索宗心中之恨可想而知。
他身边围着不少人,那些人眼见他突然得意,少不得要补上去恭维几句。萧砚淡淡应付着,目光从这些势利鬼的肩头越过,看向坐在远处的她。
南怀珂沖他颔首致意,脸上是一种肯定和钦佩的神色。萧砚心中不由欢喜,愈加敷衍身边众人,一心想要去她跟前卖乖求贊。
陈峰注意到二人远远的交流,不禁好奇问:“你觉得睿亲王这个人怎么样?”
“皇上不是才说了,睿亲王孝友宽厚,温文肃敬,哥哥怎么还多此一问。”
“别打马虎眼,他那天那么追出去救你和崇礼,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
她自顾自满上一杯茶“反击”:“哥哥可不要错打那乱点鸳鸯谱的主意,倒是你什么时候给我添一位嫂子?”
陈峰气笑:“就数你最小心眼,一点亏都吃不得,我才说你一句,你就非要反将回来。”
南怀珂也忍不住笑起来,正要发话,眼角余光就飘到地上一抹华丽的云彩。
顺着织花锦缎的裙摆往上看,柏文燕款步走来,细长的脖子上驾着高傲的头颅,到了二人面前迤迤然问了个好。
“陈公子,那天多谢你救了我。听说令妹受了伤,不知如今伤势如何?”
南怀珂浅浅笑得非常得体。只是人家又不是专程来问她的,自己何必凑那热闹呢?遂低下头不说话,就听陈峰在那回了几句。
两厢应酬一会儿,柏文燕告了辞去和旁的小姐们寒暄。南怀珂抬起头笑道:“哥哥,看来你要给我找嫂子了。”
陈峰一愣,连忙摆了摆手否认:“越说越没谱,得了得了,睿亲王的事我再不多嘴,你也别拿我寻开心。”
“柏家的大小姐不好吗?哥哥是嫌她和离过?”
“那倒不至于,夫妻过不下去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听说她脾性极大,见过一个南怀秀还不够,我还非要再娶这样一个妻子摆在家里吗?”
南怀珂当然不想陈峰重蹈潘世谦的覆辙,因而顺势止了这话头不再玩笑。只是这一时刻,不知道潘家那伙人在忙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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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世卿是死了,她和潘家的旧怨却并没有了,每每念及此处,心里便会染上一丝血色。
金龙大宴进入尾声,皇帝又在席上说了几句,无外乎是要众人尽兴,随后就先摆驾回了金帐。
皇帝都走了南怀珂便没必要再留,上来两个小厮抬了一乘撵轿,等她上了轿便抬起往回去。行了一半,萧砚摆脱了那些马屁精跟了上来,赶到轿子边小声喊了一声“怀珂”。
南怀珂忙喊停轿,小厮见是亲王,也依礼将轿子落在地上,南怀珂坐在轿上矮他一截浅笑:“见过睿亲王,请殿下恕我不敬,只能坐着行礼参拜。”
萧砚赶走两个小厮,又叫知夏退后,知夏看向自家小姐等着示下,南怀珂微微点头,她便退后一大截。
萧砚这才将袍子一撩蹲下身与她平视:“什么亲王不亲王的,我早说过,我在你面前只是我。”
“今日盛宴,礼数是不能忘的。还没来得及恭喜睿王殿下,王爷大喜。”
“并不是什么大喜。”
“王爷不满二十封王,徐美人又晋婕妤,如今可谓炙手可热,怎么好像还不太开心?”
“你知道我的心思。”
她沉吟片刻,心中不由嘆了口气:“王爷是觉得这王爵之尊代价太大。”
萧砚凝望她,眼中柔和一片,果然世上只有她明白自己。前头霜刀风剑,可是一想到世上有一个她就觉得一切都有了意义。
南怀珂坦然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皇家。即使是家人,有时候也不得不成为自己的垫脚石,逝者已矣,王爷要看开些。”
“我明白。”
她默然半晌,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双阴鸷的眼睛。萧凌,这个天生为皇位而生的野心家,他绝对不会忽略萧砚这样一位后起之秀。
她忍不住提醒:“动者极静,强者愈柔,王爷新贵,切记小心,切记。”
她不会为萧砚去得罪萧凌,那位雍亲王已经不满她的拒绝,她可不想再成为他夺嫡路上的绊脚石,树立这样一个可怕的敌人显然是不明智的。但是对萧砚,她还是不想看到他惨遭屠戮,可惜有些话不好明说。
萧砚听她语带真诚,不觉眼中含笑,神情变得愈加清明豁达。他要的从来不多,只要她对他好一点、关怀一点,他就心满意足甘之如饴。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想要更多,她却不肯给出更多。
她的眼神越过他的方向,看向后头军帐处走出的一簇人,萧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是几个禁军押着一个被捆绑的军官正往皇帝的金帐处去。
那被捆着的军官身躯凛凛面容冷峻,脸颊上带着一道陈年旧疤,人虽算不得英俊,却彪悍魁梧充满气概。
看来是皇帝要清算行刺当日渎职的人了。
第243章 烈犬柏炎
“那是谁?”南怀珂懒懒靠在撵轿上随口问。
“你不认识?”萧砚回头:“那可是个厉害角色,顺天侯的庶子,柏家老二柏炎。”
“顺天侯的长子小侯爷为定远将军,那才是真了不起。这人既是柏家的庶子,又怎么能说是个厉害角色?”
萧砚飒然道:“柏炎如今在禁军十六卫任职,掌管一支飞骑,官拜昭武校尉,你说厉不厉害?”
“哦?”南怀珂起了兴趣。
大多数情况下,家庭资源给予方面多会倾向嫡子,但对于庶子也不会太过苛待。毕竟庶子相较于庶女有天然的优势,那就是入仕。只要是个人才,一样可以立下功名光耀门楣。
只是柏家不同,庶子的生存条件更为恶劣,顺天侯好女色,故而儿女又多,这些庶出子女不得不争破头皮分食资源。
柏炎能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下挣得校尉之职,可见有多出色。
联想到那日柏乔分别对两位弟弟的态度,一个亲近关心,一个就嫌弃鄙视,南怀珂心里明白了一些。
有这样一位入流的弟弟,难怪这位千尊万贵的小侯爷待他不同其他几位庶出弟弟那般轻视。
萧砚道:“大家都说这柏炎是条会咬人的狗,终日威风凛凛护食,其他几个弟弟只能捡他吃下的残羹剩饭。他有今天不是偶然,都是他自己拿命拼回来的。”
“他有军功在身?”
“那是自然,否则也不会走到今天。柏炎的三次军功全是小侯爷替他请来的。”
南怀珂闻言,略微有些吃惊。
柏乔会主动为柏炎请功,可见他对这位庶弟的好并不建立在对方功成名就的基础上,可是看柏乔对三弟柏襄的态度,实在想像不到他会这样善待同样庶出的二弟柏炎。
萧砚见她面露讶异之色,不禁笑道:“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不过这一家子都很古怪,谁又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她点点头,望着柏炎被带走的背影说:“可惜这他要倒霉了,只是禁军中混入刺客并不是他一人的错,怎么单就抓他呢?”
萧砚轻声答:“并不是父皇要为难他,我听说……是顺天侯要拿他去主动请罪。顺天侯担心父皇秋后算帐终会连累他自己,因此趁父皇今日心情转好,拿了这儿子出去顶罪。”
真是精明而狠心。
南怀珂动了动唇没有说话,可怜天下父母心,这顺天侯想不到个例外,竟一点也不顾惜孩儿的性命,一味视若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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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柏炎走远,萧砚问:“我听说你明天就要回京城了?”
南怀珂的风寒始终不好,每常到了夜里就起低热,猎苑夜里寒冷不利于养病,崇礼又受了惊吓,回到营地也大病一场。因此岐国公拨了一批人,明日就先护送南怀珂回京。
“是。”
“那你路上多保重,我回去就去看你。”萧砚万般不舍,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才说:“日暮西山,起风了,你早些回去休息,记得喝药,哦对了——”
他召过知夏,从袖子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她,又对南怀珂说:“我知道药苦,这是甘草蜜饯,这的特产。你一口气喝了药将这含在嘴里,解苦味的。”随后一扬手召回那两个抬轿的小厮嘱咐:“走稳一些,不要颠了你家小姐。”
撵轿抬起,南怀珂知道萧砚还在背后目送,她偏偏不再回头只作不知。萧砚这样细心体贴,世上哪个女子能不动容,可是她却觉得为难。
知夏深知自家小姐的态度,因而小声问:“小姐,这蜜饯……”她尤记得当初睿王送的那几颗价值不菲的香丸,小姐看都没看就给扔了。
南怀珂接过纸包打开,拣了一颗放入嘴中,连日来病得几乎麻木的舌头尝到了一丝美味,咸甜的味道解了酒席上鱼肉的油腻,好吃极了。她重新包好芦苇纸,轻轻嘆了口气:“既然王爷一片好意,那就留下吧。”
金龙大宴喜事不少,先是雍亲王订婚,再是八皇子封王,但要说谁是最不高兴的那一个,当数雍亲王萧凌首当其冲。
他精心布置的一场局不但没有动摇太子分毫,反而被人利用除了萧弥。此人隐藏如此之深,以至于他一直都没有发现自己被人窥探和利用了!
当日萧弥被废被囚,他尚以为这也可能是事出意外,可是今天他知道了,这根本不是意外。他无意之中成了那个人的一颗棋子,被人蒙着眼睛捂住耳朵白白了出了一通傻力!
他原还在疑惑是何人所为,今天总算真相大白,谁从这件事中得了最大的好处,谁就是那个狠狠算计阴了他一把的人——
是萧砚!
那个差点被打成落水狗的八弟,居然在不知不觉中长出了獠牙!可怕的青面獠牙!
散席后,萧凌怒气沖沖回到帐篷,邓通手上缠着布,脸色灰败跟在他的身后。
“睿亲王,好个睿亲王,他今日这样风光,这是结结实实压过我一头了!”萧凌几乎气急败坏,拔出长剑就往桌上一砍,“锵——”一声砚台碎成两半,从桌上弹起又摔在地上碎得更加彻底。
怒火就像涨满河槽的洪水,突然崩开了堤口,咆哮着,势不可挡摧毁一切。
他少有如此失态,邓通双肩一颤吓得不敢出声。萧凌双目赤红非常骇人,冷冷瞪着邓通像要将他扒皮抽筋。
“你是怎么办事的,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发现?!”
“王爷,睿王行事隐秘小心,属下真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是属下失职,属下该死。”
“你当然该死!我们大费周章的局,用了一大批死士折了多少人,他却不费一兵一卒收割了本该属于我的成果。这样的损失你担当得起吗?邓通,你该死!”
“王爷……”邓通慌忙跪下脸色发青,他太了解萧凌了,他正处在杀戮的边缘。然而一切情有可原,这一次他们确实损失惨重。
八皇子一向没有锋芒,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对方会将自己的主子当成跳板利用。
萧凌也没想到,他知道萧砚有才智,但没有想到他的才智已然能与自己并驾齐驱。胸中翻腾像要炸开,愤怒吞噬着他的理智。
他大口大口喘着怒气全无平日的从容,像优雅的猫突然被激亮出尖牙利爪。他急需撕碎什么抚平自己的怒火,只有滚烫的血才可以浇灭即将爆发的火山。
邓通该死,萧砚更该死!
气涌如山,他挥剑朝着空中砍去,尽情宣洩雷嗔电怒。意外的,帐内屏风应声裂开倒地,暴露出原本躲在屏风后人。
两厢对看都是一惊,连邓通也大骇地站了起来!
第244章 西北之变
早前萧凌说过晚上要莺娘伺候,她也无事,所以早早来到帐中等候散宴,不想却在这里听到一番惊世骇俗的对话。
萧凌惯常那张俊脸此时横眉怒目,莺娘畏惧,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发抖道:“殿下恕罪,妾身失仪。”
萧凌斜了邓通一眼,邓通连忙走到门口掀起门帘看了看——左右无人。萧凌这才提着剑走过去:“怕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人。”
“殿、殿下……”莺娘吓得脸色发白,牙床打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萧凌看了看手中的剑,往旁一抛,扶着莺娘起身说:“好了,不怕了。”言毕又将她搂入怀中,拇指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一併那颗硃砂点缀的泪痣也被抹去。
莺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刻,萧凌双手就攀上了她的头颅:“是你写信告诉南怀珂黄红玉的所在,本王不说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莺娘大惊刚要求饶,只听“嘎啦”一声脆响,头颅就被整个转到背面,一双妙目还保持着临死前惊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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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凌一松手,那柔软婀娜的身子便失去生气颓然倒在地上,他拾起一旁的剑收回剑鞘。
他当然不会用剑,血弄脏了帐篷可不好清理;他当然也不会觉得可惜,这样一个美人在旁人眼中是珍宝,在他这里却只是一具廉价的替身。
他瞥了眼邓通:“着人晚间把尸体拖出去,扔得远远的。”
他一早就查到是莺娘出卖了自己,留她到现在不过是因为她和那人相似的容貌,多亏今天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他下定决心,否则只怕以后还要添乱。
莺娘方才藏身的地方落着一柄团扇,萧凌拾起默默看一会儿,突然脸色微变,想到一件可疑的事情。
窥探他的行动又将关键证人王赤策反,如今的萧砚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做到这件事。他自己多年筹谋,很多手段自然手到擒来,可是萧砚不可能得心应手,必然是有人在这其中帮了他一把。
这个人是谁?是一个人,还是一股势力?
无论哪个答案都将是令人头疼不安的,他不知道对方和什么人结盟了。更糟糕的是现在八弟春风得意刚刚封了王,财力物力已不可同日而语,殷勤巴结的自然大有人在。
那么南怀珂呢?
萧凌站在帐篷内的火盆旁,举着扇子出神思考,南怀珂究竟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会是因为她和萧砚的联繫,从而让整个国公府加入了八弟的阵营吗?
透过团扇,他仿佛看见那名红裙雪肌的女子绰约多姿,闭上眼,那双似夺人心魄的凤目还在眼前。
“可恶!”
手上一甩,扇子掉入火盆中“噌”得引出一簇火焰,火焰映在眼中,却衬得他更加阴沉。
皇帝没想到顺天侯会拉着儿子来请罪,他这样主动,皇帝自然不会真的发落。刚刚才申斥几句,方敦举着一个托盘进来:“皇上,京城送来的加急密报。”
皇帝展开纸卷看了,面上闪过一丝惊骇:“去把右相、大都督和几位将军找来,快去,快去!”
云海茫茫,变幻多姿,远在另一处边关,风云亦正变换莫测……
猎苑的清晨,天际相连的草原四处瀰漫着缥缈的晨雾,小牟和小蝉已经将行李悉数送上马车。令南怀珂倍感安慰的是,鲍如白一早来看了她一趟。知道她要走,那个天真的女孩终于忍不住来探望了她。
此刻南怀珂穿戴完毕,小牟已经趴在地上等着背她出去。
这事本该是隋晓做的,无奈她这几日因为郝晓东的事情总是精神恍惚,南怀珂理解她的心思,因而也很少差她做事。
南怀珂正要趴上小牟的背,隋晓赶过来支开小牟说:“你去外头看看帮着照顾少爷,小姐千金贵体,这边还是我来吧。”
“隋晓,你去车上等着吧。”
“小姐这是信不过我吗?无论什么时候,伺候小姐才是我的职责。”
南怀珂默许,靠在隋晓背上小声说:“其实你不用这样急着来照顾我,人非草木……”
“多谢小姐关怀……只是我不会为背信弃义的人难过。”
她要强,南怀珂也不再多言。
营地外不止国公府一支车队,萧砚牵着骏疾,后头还跟着两辆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周边守卫森严。
她才坐进车厢里就问知夏是怎么回事,知夏也摇头不知。南怀珂挑开帘子望去,见那边一派讳莫如深的样子,南家的护卫走过来禀报,说是皇上派睿亲王回京办差,因此两边顺道一同赶路。
那萧砚因有诏命在身,因而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多说什么。
“你可知道睿亲王办的什么差?”
“卑职不知。”
“去吧。”
南怀珂又招来翠浓,问了一通崇礼的情况,再嘱咐路上好生照顾。两边都整装待发,车队便往京城开拔。
随着行程的拉长,草原金色的朝晖渐渐染红大地,南怀珂发着低烧,靠在知夏肩头睡得昏沉。迷迷糊糊中车队停了下来,外头有人在喊:“小姐,小姐!”
穆白从快马上跃下飞奔过来:“小姐,我是穆白。”
车队停下,连前头萧砚所率的那一批也停下等着,南怀珂揉揉眼睛问:“你怎么来了。”
“是峰少爷派我来的,小姐,峰少爷去了西北。”
“西北……西北?!”一番话好比一声惊雷震散浓云,她瞌睡全无,顿感大事不妙:“莫非是西北边关生变?”
“西北出了什么事?”萧砚听到声音已经骑马过来。
穆白连忙请安对答:“回睿亲王的话,仿佛是西北戎狄趁着皇上不在京中骚乱边关,一夜之中已丢边关三城。节度使战败投敌,又帮戎狄演练兵马指挥作战。
昨夜加急军报刚到,皇上与众位大人商议了一夜。今日一早已做出对策,一则夷平节度使三族,二则另派大将抗敌。我家老爷保荐峰少爷从戎,峰少爷已在半个时辰前奔赴西北,因此特遣小的来告知我家小姐。”
南怀珂瞳孔一缩更觉不妙。父亲有意栽培陈峰,这一点她是知道的,但是陈峰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让穆白专程飞马来报,除非他想让她知道的是更重要的事。
节度使战败降敌,京中势必另调大将。再要论对西北军务之熟,对戎狄行兵最了解的,眼下只有一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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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
糟糕!
她咬牙,问出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皇上可是重新启用了潘家?”
第245章 老谋深算
南怀珂得到了她意料之中却又让她失望至极的答案,潘家的镇军大将军又被调去了西北,皇帝的秘使已连夜带着圣旨入京。
抑制不住的失望如潮水般袭来,心和肝都在发颤,她开始猛烈剧咳,只觉得肺里快要炸开。
萧砚急道:“知夏,快倒茶。”
知夏手忙搅乱打开来皮囊送到她嘴边,她大口大口饮下茶水,又咳几声才逐渐恢复气息,此刻,心里只有四个字——功败垂成!
“知道了,你去跟上哥哥罢,好好跟随他左右。”
“是。”穆白欠了欠身打马疾驰离开。
萧砚骑在马上认真看着她,朝霞在她精緻的侧颜上染上一层如幻的光晕,然而她眸中疲惫,态生两靥之愁,无端端令人心疼不舍。
那回架空潘家的事他就陪在她的身边,她是把自己豁出去了当做诱饵才促成此事,现在一夜之间风云突变,他当然理解她的灰心。他关切说:“事已至此多思无意,暂且养好身体要紧。”
南怀珂无精打采根本不想说话,默然点点头放下帘子,萧砚打马回到队伍前头下令开拔,车轮滚起。车厢内,知夏扶着自家小姐担忧不已。
从去年秋天起小姐的风寒断断续续就没好利索过,每回都是刚好了就又病了,眼见小姐越来越畏寒,万一落下病根可怎么得了。
说来说去还是怪二太太,若不是她那回使了那么阴毒的法子,小姐也不至于亏了身子。
“小姐别想那些烦心事了,还是养好自己的身子要紧,朝政的事也不是咱们这些人可以干预的,一切有老爷在呢。”
话虽是这么说,南怀珂却不能什么都不做,她若是真什么都不做,此刻只怕就要被牺牲准备嫁去渤海了。
“知夏,你说皇上他是不是……”她的声音很轻很弱。
“小姐说什么?”
“皇上他,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
她早该想到的,皇帝虽然暂时架空了潘家在西北的兵权,但是并没有完全摧毁潘家。北安伯一家镇守西北多年,威震边陲,一旦将镇军大将军召回京城,戎狄很有可能突然发难。
皇帝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南潘两家的矛盾不过是他的一个藉口,为的就是试试看如果没有北安伯府,究竟会对西北造成多大的影响。
这次行猎皇帝将他们留在京城并不为了别的,只为了以防万一,这万一就是西北戎狄。
现在皇帝试出来了,西北不能没有潘家,经历这次的边乱,潘家军功显赫,北安伯在朝中的声望只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可惜啊可惜,想要扳倒潘家看来必须使出更加雷霆的手段。
南怀珂反覆呼吸几次,情绪逐渐平稳。往好的方面想,上一回的事情并不是全无收穫,至少她确认了一件事,皇帝是有心收拾潘家的,但是后路还没有铺平。
皇帝到底是皇帝,别看他年老多病,其实那双深邃的眼睛早将精明沉在眼底。他无时无刻不在窥探这天下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无一不精心安排,连她也成了那半老皇帝的一颗棋子。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萧凌、萧砚甚至萧弥,扮傻做戏算计筹谋,皇帝的这些儿子和他如出一辙。
车队一路疾驰,只在中途短暂休息做过一次补给。
南怀珂一直在发低烧,更兼潘家的事情挫了她的心情,因而几乎昏昏沉沉睡了一路。直到中间唯一一次补给,知夏替她掀了帘子,她才靠在门边透了一会儿气。
萧砚见她醒了,问她有没有觉得身上痛快一些。
她缓缓摇摇头,眼瞧着那两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马车,琢磨半天大概猜到里面坐着什么人了,或者是说——关着什么人。
“皇上是吩咐王爷将谷氏母子押回京城吗?”她有气无力地问。
萧砚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那里面的确是他们两个。我现在才明白,许是那天晚上父皇得知了西北的事心中有气,更加厌烦谷氏母子告饶求见的请求,所以才着我把这二人押回去。
另一方面,谷氏的罪名是罄竹难书,但是萧弥那里,父皇还没有得到行刺的口供,所以他将这项事宜交给了我。因为是诏命,这里人多口杂不方便多说,我本来打算之后再告诉你,并不是有意要瞒你。”
南怀珂盯着萧砚,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殿下,谷氏母子落到你手上还有可能活着见到皇上吗?”
萧砚像个少年般轻巧地跃上马车,坐在车板上垂下腿毫不在意地说:“父皇早就厌弃他们,他要的是口供,我只保证给他弄到口供就是了。”
他的语调非常轻松,南怀珂逆光看着他,觉得他和阳光融为一体。她提醒他:“王爷想过没有,这事皇上为什么偏偏交给了你?皇上不会做无缘无故的决定。”
萧砚原以为这是皇帝给他的奖励,听她突然有此一问不觉愣住片刻,很快悟出了关窍:“原来如此……父皇是想看我面对仇人会怎么做。”
这不是奖励,而是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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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不共戴天的仇敌,大部分的人都会意气用事。如果萧弥死了,那么在皇帝眼中萧砚的路也就到此为止了,将来不堪大用。
但是这对母子是一定要死的,正如郝晓东也要死,否则留着将来翻供就是祸患。不止他们,整个谷氏也要一起陪葬。
“你放心,不用我杀他们,要让他们死,办法多的是。”说完,萧砚眸光微转,忽然换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挨近她问:“怀珂,你会觉得这样的我很讨厌吗?”
南怀珂本来是靠在车门上,见他挨近,下意识直起身躲远一些,萧砚因而更加委屈,一双魅惑的桃花眼里简直能滴出水来。
方才还是冷冽的睿亲王,这会儿突然又变作从前那个少年,她忍不住觉得好笑。笑过之后,眼底却透着不符合年纪的决然:“你不害人,他们却不会放过你,人活一世难道要任人宰割?殿下做的一点也没错。”
这话,世上只有她会对他说了。他知道她一定会这么说,可是他就是喜欢听她亲口说出来。
萧砚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中是无限的依恋和爱慕。
第246章 心中之苦
随同行猎的二小姐和小少爷突然回京,这让留在国公府里的人都觉得非常意外,三太太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进了院子见翠浓等人跑进跑出在收拾行李,唯独南怀珂的屋子静悄悄的,行李都堆在厅里不曾动过。
正巧知夏从内室出来,三太太抓了她问:“东西怎么也不摆起来,堆在这仔细进进出出不方便。”
知夏正要吩咐厨房去熬药,听了这话连忙解释是因为小姐病了,颠簸一路回来要先休息,是而东西就先搁着,免得下人们进进出出扰她清净。
三太太又问如何病了,知夏便将刺客那桩事情说与她听。三太太听了惊骇,忙问崇礼如何。
赶巧翠浓从旁边路过听了就说:“小少爷受惊不小,夜里总做噩梦,到现在都病焉焉的不多话。知夏,小时候听我娘说珍珠粉压惊,要不一会儿去外头称一些来给少爷用吧。”
知夏点头:“说的是了,一会儿让小张去。”
三太太道:“不忙,府里有。燕儿,你带翠浓去库房支珍珠粉,要多少看着尽管拿就是。再弄点甘草和小麦,熬一锅弄弄的甘麦大枣汤,这也有压惊的效果。”
翠浓谢过跟着燕儿去了,三太太对知夏说:“翠浓真是心细,我瞧着她来了一年,做人做事很是妥帖,人又漂亮,言行举止也比底下那些人要大方得体,到底是皇太后宫里调教出来的。”
知夏想到翠浓的身世,本来出身世家现在沦为婢子也着实可怜,不禁嘆了口气说:“她是心细,言行又很妥帖,王妈妈年纪大了,多亏有她和小牟照顾崇礼。”
三太太点点头,想说让南怀珂先休息,当下准备回去,就听得里屋南怀珂问:“知夏,是谁来了?”
知夏连忙回身进去禀告,南怀珂正将睡未睡,听着外头说话的声音就更无睡意,想着三太太府中内务繁忙,既然已经抽空来了也不欲让她落空,因而坐起身让请进来。
知夏引了三太太进屋,再沏了两杯茶就去外头忙活了。
三太太坐到床边,手背贴了贴南怀珂的额头忧心道:“这半年病就没好全过,你可千万要养好身子,这病要是进了肺里就糟了。”她想了想又嘱咐另一个丫鬟,让去库房取了冬虫夏草、燕窝等等送来。
南怀珂轻轻咳嗽一声说:“三婶费心了。”
“费什么心,我能做得也就这些,病在你身上还是苦了你。只是你这腿——”
南怀珂浅笑:“三婶放心,王太医医术高明。”
三太太不晓得她的腿是装病,只忧心好好一个女孩万一成了瘸子,将来一辈子可就完了。正愁眉苦脸,外头燕儿匆忙进来,神色慌张附到她耳畔小声说了几句。
三太太脸色当时就变了,小声嘱咐:“先把人拿了。”燕儿正要去办,她却又喊燕儿等一等,当下面上有些犯难。
南怀珂问:“三婶,出了什么事?”
本来是件丑事,三太太不知该不该张扬,可想到南怀珂一贯聪颖机灵又很懂事,说出来大家集思广益也好。
“二房媳妇的丫鬟往那个姨娘汤羹里放东西被抓了。”
“那个姨娘”指的就是黄红玉,三太太是瞧不上她的,这倒不是她的错,像她这样的出身看不上下九流的戏子,这是从小的生长环境塑造而成。好在她心地宽厚,从来也不曾苛刻过黄红玉母子。
南怀珂听了一愣,想到黄红玉入府后朱青青那双充满哀怨的眼睛,旋即问:“三婶的意思,是朱青青要害玉姨娘?”
“正是,好糊涂……你知道这毕竟是二房屋里的事,你二婶她近来对黄红玉又很好,可是青青又是她娘家的侄女,这真是为难。”
南怀珂知道她没说出的话是什么,二太太虽然交出了内院大权,可是余威犹在,因此三太太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才不得罪人。一边是生下南崇铭唯一儿子的黄红玉,一边是二太太的娘家人,确实为难。
三太太嘆了口气:“二房的事……也太多了。”她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可没这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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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一向温和的三婶说出这样一句话,南怀珂知道她一定倍感烦恼。
“三婶,下毒终是不对的,可是把丫鬟扣下的话这事也会就此传开,无论怎么处理大嫂都没法子再在这个家里做人,更不要说站稳大少奶奶的脚跟。三婶不如现在就去见大嫂,快刀斩乱麻。”
南怀珂说完这一长串话猛的一阵咳喘,三太太连忙端茶给她,一边替她顺着气一边琢磨她的话。
她说的很对,这事耽搁不得,把丫鬟扣下一拖延必然传得满院都知,如此一来,无论她怎么处理二房媳妇那都翻不了身。
等南怀珂喝完茶,三太太接过杯子嘆了口气说:“你说的极是。只是珂儿,原该让你好好休息,但这事反正都告诉你了,要不你陪着我见见老大媳妇……”
南怀珂知道她是为难至极,但自己并不想掺和到二房后院的事务中去,何况是两个女人的矛盾——扯不断理还乱。
“三婶,我和大嫂同辈,这事我不好发话……”
“你不用说什么只当做个见证,万一我处理得不好你给我提个醒。我很担心这事弄得不能收场,你也知道青青她……其实可怜得很。”
这件事里说到底最无辜的就是朱青青。
南崇铭本身是个伪君子自不必说,黄红玉选择了甜言蜜语和腰缠万贯,只有朱青青……南怀珂知道她是为了家族才嫁给南崇铭的,本来以为总算是嫁了个好夫君,却不想幸福的生活只是一场谎言。
嫁了一个糟糕的丈夫的确不幸,说到底,虽然问题的癥结是南崇铭,可是对于自己将黄红玉的事情戳破,南怀珂因而对朱青青还是抱有一些同情的。
这样想着,她妥协说了声“好”。
三太太忙唤燕儿去请朱青青。
朱青青自打派了贴身丫鬟去做那事就一直心绪不宁,此刻听说是三太太请她,以为自己的错事暴露慌得背后一阵凉汗,却又听燕儿说是请她去南怀珂的院子。
她想着许是约她同去探望那对姐弟,这才松了口气简单利索就跟了过来,出门时,还不忘瞧了瞧黄红玉住的偏厢。
众人随猎,独留她和这个戏子共处一院。黄红玉仗着二太太偏帮已经不止一次对她无礼,连南崇铭也破罐子破摔,不再表演往年的温柔专一。
朱青青心中之苦之恨,这个家里没有人能够理解。
第247章 当年情意
南怀珂请三太太坐在上首,自己则陪着坐在一旁,朱青青进来见了二人这架势不对,再想走却也来不及了。
三太太把那个被抓的丫鬟提了上来,朱青青就什么都明白了。南怀珂端着一盏茶,一边仔细观她的反应。丫鬟被带下去的时候朱青青扯紧了自己的帕子,她是害怕的,而且很害怕。
三太太遣走了所有人问:“青青,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朱青青下意识想要狡辩,然而终究忍住抬起头,看看座上两人说:“不要为难我的丫鬟,她只是听吩咐办事。”
南怀珂垂下眼看着杯中的茶叶浮浮沉沉,被滚水一烫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三太太痛惜道:“你好糊涂呀,亏得发现的早,如果玉姨娘真有个三长两短,这事就闹大了。”
朱青青凝视着角落,面色痛苦地说:“我只恨汤羹没有送到那个戏子的嘴里。”
“青青,黄红玉的孩子也是你的庶子,你何尝忍心呢?”
“我没有要害她的孩子。”
“那汤羹也可能会餵到孩子的嘴里,你又岂知不会误伤无辜。”
朱青青的嘴角颤动一下,垂下眼不再抗辩。三太太摇摇头:“我们的年岁也渐渐长了,将来这府里还是你们这一辈当家,其身不正让我们怎么放心?”
“当家?我早就不指望了,连一个姨娘都能爬到我头上嚣张,我还弹压得住谁。”
黄红玉在二房院子里的确是春风得意,那是她初进府时二太太过分抬举的后遗症。三太太也深知这一点,当下摇摇头说:“我懂得你的不易,可你毕竟是二少奶奶……”
“你们不懂!”朱青青忽然拔高嗓门:“三婶,你和三伯虽然夫妻缘分不长,可我知道你们婚前就彼此认识互有好感,成亲后也一直非常恩爱。可是我呢?这个家里没人拿我当一回事!
我嫁给一个男人,婚后一心为他为国公府,到头来我算什么?那个黄红玉说进门就进门了,婆婆对她还这么好,国公府的家训到了我这怎么就能不作数了?说什么百年世家积善之家,原来为了一个戏子就能毁了祖训,我不知道究竟是我气量窄小还是南家太过伪善!”
“青青,怎么能说这种话!我要是不为你着想早就扣了你的丫鬟扔进柴房,还找你来这里遣开别人干什么?自己做错了事还不知悔改?!”
“我是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同意黄红玉进门,可是我……我不同意又有什么用……是你,都是你!”朱青青忽然指向南怀珂大声道:“是因为你婆婆才让黄红玉进门的,崇铭说的不错,你就是个祸害,你为什么不好好待在海疆?这里不欢迎你,我们谁都不认识你,你就不该回来!”
“青青!”三太太霍然起身斥责道:“你自己做错的事非要赖在别人头上,那崇铭和玉姨娘的事情难道是她逼着办的?你还是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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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青青一双秀气的眼睛里满是怨忿,一味瞪着南怀珂,一腔恨意无处安放。
对她的指责,南怀珂并不否认,她看了朱青青一眼随后对三太太说:“三婶,我有些话想对大嫂说,能不能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
三太太当然不肯,她担心南怀珂双腿不便,要是真吵起来万一伤着碰着就糟了,南怀珂笑道:“三婶放心,你和隋晓就在门口,我不会有事的。”
三太太犹豫片刻点点头,带上门,南怀珂放下茶盏看向朱青青:“大嫂……青青,我知道你恨我,你的心情我感同身受。”
朱青青咬牙道:“你不可能理解,你没有嫁过人,不能体谅作为一个妻子的心情。”
没有嫁过人吗?南怀珂的神色飘忽到别处,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一勾说:“随你怎么说了,总之我明白你的痛苦。”
“你不用装作明白的样子,随后和他们一起来谴责我。”
“为什么要谴责你呢?我不会贊成也不会反对,你有权利恨玉姨娘也有权利恨我,我若是你,也容不得黄红玉的存在。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尽享齐人之福,女人却不可以,但凡嫉妒还要被说不能容人。”
朱青青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只可惜你动了念,手脚却做得不干净。”
“你说什么?”朱青青吃了一惊,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恨南崇铭吗?”南怀珂揉了揉太阳穴,见对方踟蹰不定遂淡淡道:“你当然应该恨他,可是你所受的教导却告诉你不能憎恨夫君。我想你一定还很恨二太太和你的娘家,因为当初就是他们非要你嫁给南崇铭,要你抛弃那个和你相互倾心的邓公子,嫁到国公府当少奶奶。”
邓公子是当年朱家所请的教书先生,藉此朱青青和他结缘相识。
朱家并不显赫,如果朱家肯放一放松,朱青青完全是可以和邓公子成就良缘。可惜二太太却提出要朱青青嫁到南家来,姑侄两将来好霸占国公府的内当家权。
“二婶喜欢逞威弄权,自然不想将来大权旁落,朱家好不容易出了个二太太嫁给二伯,当然想加把力趁着这股东风更上一层。两厢志趣相投,如此就牺牲了你的一生。我说的对吗?
“邓公子曾约你私奔,可是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必会令家族蒙羞。你是个善良的女人,所以你留下了,顺从了,最终嫁给了南崇铭。然而邓公子却不能忘了和你的一段情,南崇铭和黄红玉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他关心你、担心你,知道你一定不快乐,却不方便亲自上门探望你,所以让他的妹妹假借朋友之名出面。
你见了邓公子的妹妹想到从前和邓公子的一切,反而更加怨恨逼你嫁过来的娘家和二太太。你已经想要妥协得过且过,可是黄红玉的事却撕破了这块遮羞布。你不能伤害二太太,所以就将这腔痛苦发泄在黄红玉身上。
朱青青,你要杀黄红玉我很能理解,但是也请你想一想你年幼的女儿。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就像你不能容忍黄红玉,你以为南崇铭的继室会善待你的女儿吗?诚然,国公府还是会替你隐瞒杀人的事实,可是你再也不能在这府里抬起头。
窃窃私语比刀剑更狠,你的女儿将来会怎么看你?她会怨恨你这个让她陷入旁人侧目中的母亲,南崇铭也不会再亲近你,南家甚至会将你休出。你非但不能改变现状反而会比现在更加痛苦!到那时,你要如何自处?”
女儿……说起女儿,朱青青再也止不住,忍了半天的酸泪终于夺眶而出。
第248章 殊途同归
看着潸然泪下的朱青青,南怀珂心中不知为什么掠过一阵酸楚,随即又觉得欣慰。那时候还好她没有孩子,否则死得更不甘心。
“那我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朱青青捂住脸涕零如雨,不断重复这句话。她可以不在乎南崇铭和家族,可是女儿是她的软肋。
邓公子对她还是有情,只要她肯和离,邓公子仍旧愿意娶她为妻,但是女儿是不可能带走的。朱青青已不再只是一个少女,还是一位母亲,她不捨得离开自己的女儿,而且朱家也不会原谅她。
南怀珂身上格外疲惫,干脆由她哭了很久,直等她开始低声抽泣才强打精神缓缓问:“朱青青,其实我很想知道,成婚这些年你对南崇铭是什么感情?”
朱青青愣了一下放下手,呆了半晌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是我的夫君、是枫儿的爹爹,可是我对他……我不知道。”
“如果你不喜欢南崇铭,那就放过黄红玉。何况如今你夫君并不喜欢黄红玉,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二太太为了激怒你对付我的手段。”
“你说什么?”她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被人利用了,利用她的还是她的姑姑,自己的亲人。
南怀珂抿了抿嘴:“二太太本希望借你的手和我作对,没想到你却直接去向黄红玉下手。朱青青,你不是这块料,不要犯傻了,为这些人而染上人命官司太不值得。”
“你是……在劝我?”如今这个家,比想像的还要难以生存,朱青青却想不到还肯劝一劝自己的,是这个她自以为该和家人一起同仇敌忾的女孩儿。
“你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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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又涌现出泪珠,遂赶紧用帕子擦了泪问:“你不气我方才那样说你吗?”
南怀珂的目光清冷而悠远:“我说了,你的心情我感同身受,所以我不会为那些话而生气……只是朱青青,如果邓公子要带你走,你还愿意吗?”
“我走了,枫儿……怎么办呢?”
南怀珂不免觉得可惜,可惜过后点头说:“既然你放不下女儿,那就只能留在这里不要再生事端。三婶和你婆婆可不一样,三婶是个实心肠,她方才只是站在长辈的立场劝你洁身自好,这次的事情我想她不会为难你。”
朱青青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南怀珂,就听对方又盯着她道:“你千万要珍惜这个机会,不要再招惹麻烦。否则将来再出什么事,别人就会说是三婶包庇你纵容你,你会连累她,记住了吗?我要你亲口承诺,你要是做不到,我不会放过你。”
她说这话时身子前倾,一双凤眼尽显凌厉。朱青青看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在那瞬间觉得她的气势比这府里的任何人都更加骇然强大,倒像这个家真正的掌权者。
她不由肃然生畏,擦了眼泪认真点点头:“我答应你。”
南怀珂挥了一下手:“记住你说的话,出去罢。”
朱青青擦净脸,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定下脚步,转身看向她说:“我始终不认为你能明白我的心情,不过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是南家的女儿,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不得不嫁给一位家族为你选定的夫婿,希望那个人不像崇铭。”
南怀珂默默盯了她半天,“嗯”一声算是回答。朱青青关上门出去了,她累得靠在椅背上细想对方的话。是啊,朱青青说的对,正因如此她不才想嫁人,但潘家的事情几乎又回到起点,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头痛。
“珂儿,不舒服吗?”三太太进了屋,见她蹙眉抚额:“真是难为你了……那青青她……”
“为了枫儿她不会再犯,若是再犯就交官府绝不姑息。三婶,今天的事……”
三太太嘆了口气:“今天的事我会遮掩过去,抓住丫鬟的那个小厮,我会让他把嘴闭紧。话说回来,二嫂对那个姨娘也太好了,未免不太像话。”
南怀珂笑笑没说什么,二太太对黄红玉好那也是之前的事,她也不是傻子,眼见激不起什么风浪必不会再做这亏本买卖。
南怀珂回京三天就听说了谷贤妃在狱中自裁的消息,这还是蒋公公替太后来探望她的时候悄悄告诉她的。
“是怎么死的呢?”
“听说是自己撞在了墙上。”
自裁,那就是认罪了,南怀珂猜测这是萧砚的杰作。
蒋公公倒没有什么可惜的表情,登高跌重,他陪着太后在宫中几十年早就见怪不怪了。太后什么都没说,现而今西北战事吃紧,谁还有空管一个废妃的死活。
“那废皇子呢?”
“还关在天牢里吃喝不短,要老奴说睿王真是好心性,寻常人哪里忍得了。太后为这事气得不行,直说等西北战事平了要让皇上好好补偿他。”
南怀珂心下好奇,萧砚绝对不会让萧弥有机会再见到皇帝,不过他要怎么对付萧弥,就这样好吃好喝的供着,然后呢?
她忍不住轻笑,萧砚这人行事也很出人意料,比如刺客那件事情就出其不意,谁又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二小姐在笑什么?”
“哦,我在想……王爷已经封王,还要怎么补偿呢?”
蒋公公转了转眼珠赔笑说:“二小姐也知道,太后偏宠睿亲王,自然是怎么补偿都觉得不够的。”
南怀珂微微一愣,直觉蒋公公好像揣着什么秘密没说:“公公这样笑,可是有什么稀奇的事瞒着没有告诉我呀?”
“哎呀呀哪里的话,”蒋公公忙岔开话题:“哦对了,皇上牵挂战事已经往京城回来,不两日二小姐就能见到国公爷了。”
然而岐国公回来后仅仅得空来内院看了南怀珂一次,西北局势不安,整整一个月他三天两头被招进宫里面圣,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战事上,萧砚暂时说不上话,但是天牢那边就不一样了。
阴暗潮湿的水槽旁跪着一个身影,正拿着刷子在使劲沖刷一个刚刚清空的马桶,旁边还排了一堆等待清洗的同类。
萧砚的穿着光鲜亮丽,很那个佝偻的身影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远远站着看了,眸色阴暗深邃,眯了眯眼问身旁的牢头:“这一个月天天都按我说的做了?”
第249章 萧弥疯了
牢头说:“是,每天都让他做这些,做完就关进牢里,门上用木板封了不让见人,也不许人和他说话,就当他不存在。开始还闹着要见皇上,这些日子已经不太说话了,人也呆傻了许多。到了点就自觉知道该刷马桶,刷完才能领吃食。”
萧砚走出天牢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说不清自己心里是种什么感觉,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母妃刚死时那种强烈的恨意。
后来他想明白了,他已经把他们踩在了脚底,面对两只蚂蚁,恨意有一部分变成了不屑和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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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又浮现起谷贤妃当日跪伏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的样子。不可一世的谷贤妃跪在冰冷潮湿的监牢地上,身上云彩一般华丽的锦衣却在惊恐和无助中黯然失色。
她先是指天发誓自己没有陷害徐婕妤,在宫女们口供确凿的情况又突然改口,抛弃高贵和端庄,跪在地上向他道歉和忏悔,并求他无论如何也要救一救自己的儿子。
可是无论她如何哀求,萧砚都不为所动。她终于意识到问题的所在,萧砚见她本就不是给她辩驳的机会,他一早认定他们母子就是迫害徐婕妤的凶手。
他是一定要他们死的。
但谷贤妃也不是善人,就算死她也要拉人陪葬!
她一抹眼泪挫败地吐了口气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突然会这么做吗?”
萧砚微微扬眉。
谷贤妃发出一阵怪笑:“是萧凌,是他撺掇挑拨的这一切。他说你比我们看到的更有城府,一个人明明聪明却佯装懵懂,他为什么要装?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另有所图,所以他劝老三应该多提防着你。
真是可笑,你说你这种出身有什么可提防的,难道你母妃还能复宠?好,就算她能,那我们就先下手为强。皇上厌弃她也会连带着厌弃你,到那时任你再有聪明才智也没用。
所以你明白了吗?始作俑者不是我们,是萧凌。就像我们从来没想到你有能耐提早封王,你也从来没有想到萧凌早就在算计你了吧。可悲啊可悲,明明是兄弟,却一个个相互算计,今天是你,明天又该轮到谁了……”
萧砚的眼底是一片骇人的狰狞,心中虽然是狂风骤雨,但面上仍然维持着平静。嘴角露出一抹狰狞的冷笑,他晃了晃手中的供词,简洁明了道:“在这上头签字画押,然后自行了断。”
“你说什么?”
他往前欠身一点,俯视趴在地上的谷贤妃,一字一顿:“你肯认罪,我就饶萧弥一条狗命。”
谷贤妃一个激灵,伸手抓住萧砚的腿问:“你说真的?”那双如炬的眼睛盯得她全身发冷,只怕再犹豫一刻她的儿子就要命丧他手……
萧砚从狱中出来,手里握着那张供纸,心中感慨万千。如果谷贤妃知道当年自己被她毒害的孪生哥哥还活着,不知她会是什么反应。
管沖跟在一旁问:“王爷,那谷氏……”
“难道还要我给她一杯毒酒?三面都是墙,让她自行了断,你看着她,她若不敢你就帮她一把。”
“是。”
萧砚信守承诺留了萧弥一条命,却让他在狱中做最脏最噁心的活,也不许人和他交流。不管他怎么吼怎么叫都不会有人理他,慢慢他就学乖了,知道为了活下去必须遵守萧砚的游戏规则。
如今除了干活就是被关在漆黑一片的牢房里,方寸空间里只能坐着甚至连平躺都办不到。巨大的耻辱感和失落感让他倍受打击,更怕的是黑暗中的孤独还有无法充分享有的睡眠。
皇帝为戎狄的事情日夜不安根本没空搭理这个不孝的儿子,萧弥唯一的生路只有萧砚。
然而萧砚,本就是他的煞星。
他精心为这位兄长营造的孤独、羞辱和痛苦,是击垮一个人最好的三样东西,这些都是他自己曾经背负的东西,如今萧弥也饱尝了。可惜萧弥这些年来顺遂太久,没有自己八弟那样的心性,萧砚挺过来了,他却在痛苦中越陷越深。
皇帝回京后看了供状毫不犹豫就发落了谷氏一族,萧弥因为是他的儿子总算免于一死,被令终生幽静。他被带去馆室的时候已经半疯半癫、半痴半傻,人人都知道,谷家完蛋了,这个儿子也废了。
这件事情完结后不久西北传来捷报,戎狄节节败退,镇军大将军豪气盖世收复失地。皇帝龙心大悦,赞扬大将军有不世之功,重命他镇守西北以卫国威。
大齐的部分军队系统採取的是世袭父子兵,既以其子承父职,比如岐国公是某某将军,崇礼将来若愿从戎,最不济也能以中阶之衔起步。
然而崇礼年岁尚幼,等他入仕还要许多年,因此岐国公将这优待先给了陈峰。
眼下西北战事就是一个天大的机会,以陈峰的本事,把握时机立下战功并非难事。等他初露锋芒,岐国公再趁热打铁将他调入自己的嫡系,将来扶摇直上轻而易举。
陈峰幸不辱命,中间曾有流星报马,说是他在泉关一役中斩将夺旗立功。消息传来,长房一家都很高兴。连崇礼也很高兴,只嚷着“陈峰哥哥要当将军了”。
知夏点了一下他的头笑:“小毛孩子你懂什么,峰少爷还当不上将军呢。”
翠浓兴高采烈说:“算算日子,峰少爷今天就该到京城了。夺旗之功,做个校尉是绰绰有余吧。”
南怀珂的风寒虽然起起落落还没好全,但腿经过一个月的修养已经“大好”,此时正牵了崇礼到自己面前比量身高,边笔边说:“崇礼好像长又高了……翠浓说得对,那是必然的,哥哥这样出类拔萃的人,还有父亲在,我想哪怕做个都尉都行。”
知夏听了笑逐颜开:“柏家的小侯爷就曾是少年将军,看来咱们峰少爷不几年也能当上将军。”
翠浓面色略略一:“柏家那是有祖宗的荫庇,顺天侯这种……”她忽然顿了一下,想起小姐病中柏文燕还曾来探望过,于是转了话头重新高兴地说:“峰少爷才是实打实的了不起呢,我听说他从前在海疆就曾立过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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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夏“咦”了一声笑嘻嘻说:“怎么翠浓对峰少爷的事格外感兴趣呢?”
翠浓脸上忽然就是两朵红云,气得一跺脚道:“哪有哪有,就数知夏的嘴巴最不饶人了,我去端茶不和你胡说。”
南怀珂笑着对知夏嘱咐:“哥哥和穆白这回都辛苦了,你去把柏文燕上回送来的人参找出来,一会儿给穆青送去。”
“那参不是柏大小姐送给小姐养病的吗?”
“风寒哪用得着吃那个,她看得还不是哥哥的面子才跑来和我套近乎。”
翠浓正往外去,听了这话顿了脚步,咬咬唇又快步走了出去。
第250章 新丧赐婚
知夏笑道:“我就说嘛,柏小姐上回五句里两句就得问起峰少爷,一会儿问有没有战报传来,一会儿又问有没有家书,对小姐的病情都没问得这么仔细。
话说回来,咱们峰少爷也老大不小的年纪,大老爷上回也说要给他定一门亲事。柏大小姐出身倒是好,长得也好,可是都说她这人脾气不好才和离两次。我瞧着也是,小姐看她每回说到弟弟妹妹们的样子,是半点也瞧不上的。”
“她打小的生活环境就是那样,自然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南怀珂淡淡回答。
不过也好,这样的人不必担心在她会背地里做什么事,柏文燕这人张扬惯了,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表现得淋漓尽致,半点也不藏着掖着。
崇礼趴在桌子上开始习字,知夏坐在对面做女红,南怀珂就在临窗榻上看书,不时抬起头看看他们两个。
崇礼这一个月精神了许多,她正想着再休息几天就让他回家塾念书,忽然听得外头有人喊:“回来了回来了,西北回来人了!”
小牟从垂花门气喘吁吁一路往里狂奔,到了上屋扶着门框喘着大气道:“小、小姐,穆白……是穆白!”
众人只当是陈峰也回来了,都高兴地站起来往门口去,穆白已经到了院里,灰头土脸,一见了南怀珂“噗通”就跪了下来悲痛道:“小姐,峰少爷殂了!”
这一句晴天霹雳伴着“哗啦啦”一片脆响,一切杂音仿佛被抽走了一般,院中只剩翠浓手中的茶盘摔在地上的乱响回荡。她呆呆伫立在穿堂门口,盯着穆白浑身发抖。
才说陈峰立了功大家都很高兴,穆白就带了他的死讯回来。众人惊得面色煞白心中惶惶,都紧紧抿着唇愣是没说出一句话,还是南怀珂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胡说!不是打了胜仗吗?你把话说清楚!”
“在泉关击退戎狄,忠武将军派峰少爷一队为先锋使率先开荡,没想到戎狄断后的队伍就伏于两边山间突然夹击。万箭齐发,事发突然队伍根本没有准备也逃不出去,峰少爷派我回去请求援军。将军却说前方地形乃是壶口,既然戎狄已在两边设伏,大军前进只会羊入虎口。”
说到这里穆白神色狰狞,脑中又回忆起当时看到的可怖场景,以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说:“等到最后我们赶到时,先锋军已经全军覆没。”
南怀珂微启双唇,一字一顿问:“那——哥哥呢?”
“戎狄放了火矢,战场上焦尸遍地——根本无法辨识。”
她听到这张口结舌,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沸腾,一股无明业火直冲头顶百汇。
须臾她睁大眼恶声道:“世上可有这样的将军?!穷寇莫追,戎狄才刚败走忠武将军就派哥哥开荡,明知前方地形不利还执意如此,岂不是让哥哥率领孤军深入险地!”
南怀珂真正动了怒,一时间再没有人敢多说一句。
穆青听说自己哥哥回来了,早已往这边赶来。陈峰和南怀珂是他们兄妹的恩人,如今听说恩人突然遭难岂有不伤心的道理,当下捂着脸呜呜抽咽。
她这一哭,一院子的女眷都忍不住了。翠浓独自躲在角落饮泣呜咽,哭得虽不大声,却是最为肝肠寸断的那一个。
一时院子里哭声鼎沸不绝,南怀珂听得又烦又恨,当下怒斥“不许哭”,又问穆白:“这事……父亲知道了吗?”
“方才已有人去禀报,想必国公爷已然知道。”
南怀珂默然半晌点点头,心里像被狠狠捣了一下,鼻樑酸熘熘的难受却又没有眼泪。
没有亲眼见到,不过是穆白传回的噩耗,她觉得这一切都很不真实,愣愣站在阳光下,四肢百骸却都透着寒意。
陈峰死了——太突然,太突然了……这件事并没有化成一个具体的事件摆在她的眼前,只有丫鬟们的哭声提醒她这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呢,不过一月而已居然就会天人永隔,这个最最值得她信赖的人,末了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就被烧成了焦炭。
晚间她在自己的屋子里,听到外头晚风的声音像是谁在哭泣。终于忍不住嘆了口气说:“哥哥……哥哥死了……”
知夏不知道她是在感嘆还是疑问,下意识地也嘆了一口气。主僕两人相对半天提不起劲,南怀珂不由又发了句话:“怎么会这样……”
整整三天,她的院子里、陈峰那边的院子里,两处都是愁云惨澹,直到第四天父亲那里派人来叫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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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水刚刚离开,他看着陈峰长大,猛然间惊闻噩耗也是捶胸顿足哀哀欲绝。
直到见到岐国公的时候南怀珂才发现,受这事打击最大的似乎还是父亲。岐国公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眉宇间是密布的愁云,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她看到桌上放着一卷半展开的画,走近去看,原来是那副不知名的仕女图。奇怪,这个时候这幅画怎么会在这?
听到脚步声,岐国公睁开了眼:“你来了。”
“父亲,请节哀。”
岐国公默然半晌说:“陈峰的后世我已经交给你三婶去办了,一切丧事从简,不要太过招摇。”
南怀珂微微垂着头没有发表看法,她还是不觉得陈峰死了,这个家到处还有他的影子。这样一个矫健挺拔的人,怎么会说走就走了呢?
岐国公似有无限惆怅,痛心疾首说:“我最对不起的还是陈峰的爹娘,没有替他们看顾好儿子。是我太心急了,皇上似乎无意再让我回海疆,所以我才急不可耐要让陈峰把握这个机会,没想到反而害了他。”
“这不是父亲的错,是忠武将军夜郎自大,事发时又没有及时支援自己的袍泽,此人愚不可及……”南怀珂越说越恨:“他该死!”
“陛下已将他革职。”
南怀珂愣了一下低下头,心中怒火像是打在了沙包上。只是革职而已,不够,这怎么够?陈峰的一条命都没了!
岐国公道:“我是想让你去陈峰院里看看,让人收拾一套他的衣物好做衣冠冢。还有一件事……”岐国公奇怪得停顿了一下,蹙眉看向南怀珂,神色严肃说:“皇上要为你赐婚。”
第251章 威卫将军
南怀珂的面色霎时一僵,脑中突然想到那个完颜索宗,难道皇帝还是要她嫁?
岐国公看透了她的心思,弹了弹手说:“不是索宗王子——是睿亲王。”
萧砚?!
她在瞬间惊讶的同时优先想到了一个问题:“皇上真的不打算再让父亲回到海疆了?”
萧弥的事情说明皇子们已不安分守己,岐国公又手握重兵,这么敏感的时候皇帝不可能让他和任何一个皇子联姻。
岐国公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对女儿聪慧的一点赞许:“皇上并没有明说,但他说我刚痛失义子,不忍见我在边疆操劳,所以要我留在京中好好修养,至于修养多久……当然是皇上说了算。本来天下兵权就尽归于陛下所有,这没什么好异议的。”
果然萧弥的事情让皇帝的疑神疑鬼又达到了一个极致,南怀珂确认了这一点,这才关心起自己的事情——萧砚的事情!
“睿亲王……父亲,皇上为什么要为女儿赐下这桩婚事?”
“那你就要去问太后了。”
“太后?”
“皇上说,这是太后向他提的。”
她突然想到了蒋公公的微妙表情,看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太后就在琢磨这个事情了。如果是太后亲自开口皇帝当然会考虑一下。
可是太后为什么不先问一问她的意思?
南怀珂突然想要发笑,自己在琢磨什么傻话,皇太后的心思当然不需要徵求她的意见!可是太后从来也没有向她透露过有这种意思,难道是萧砚?陈峰才死,他就撺掇着这件事情,真是不知所谓!
何况她为什么要嫁给萧砚?嫁给萧砚和当初嫁给潘世谦并无二致,甚至更加凶险。
“父亲,我不愿意嫁给睿亲王。”
“你说什么?!”岐国公诧异于这个回答:“你是嫌弃他不如其他皇子得势?”
南怀珂心念一动解释说:“父亲,女儿并非如此势力,而是哥哥新丧,南家理当守孝期一年。”
岐国公一愣,鼻翼轻轻扇动两下说:“陈峰并不是南家人,南家没有为他守丧的必要。”
这话何其酸楚,南怀珂当下差点落下泪来,转念过后又想到萧砚的事,看来不明说是不行了。
“父亲,女儿不想嫁给皇子,也不愿意牵连到皇子们的争斗中去。父亲,萧弥府中女眷尽数受累下狱,正妻又在狱中割腕自尽,女儿不想落到像她一样的下场。”
“有我在,我不会让我的女儿落到如此境地。”
“皇上要削父亲的兵权,父亲还认为面对圣心真的能够力挽狂澜?父亲想想谷氏一族,皇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可以把人捧上天,也可以瞬间夷平一族。女儿不想嫁到那样的人家去,日日担惊受怕明天自己的头颅还在不在脖子上。”
岐国公眯了眯眼,不知为什么突然露出一个放松和悦的表情劝说道:“睿亲王看起来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这么多年他也游离在争斗之外。我想你嫁给他,并不会重蹈谷氏一家的下场。”
南怀珂愣了一下,自斟酌句问:“父亲,坦白说,即使皇上不会赐婚,父亲也希望我嫁是吗?”
岐国公的视线轻微闪躲了一瞬,随后嘆了口气说:“自然是你的终身要紧,父亲当然你希望你往后的日子能称心如意。既然你不愿意,我试着委婉地和皇上提一下,左右圣旨未下,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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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让南怀珂自己和太后去说效果更好,不过岐国公并没有这么提。
她出了岐国公的书房,心却仍旧没有放下这件事情——皇帝为什么要接下太后提出的要求呢?
如果他不喜欢皇子势力过大,其实他是可以拒绝太后的提议的;如果他认为削了岐国公的兵权就不用担忧和睿亲王联姻的事情,皇帝却又没有真的收回父亲手中的半边虎符。
还有萧砚,南怀珂认定一定是他撺掇的事情,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一切,他就不怕皇帝疑心他的动机?
知夏在旁边虽然没有说话,心里却很复杂。
其实关于睿亲王和自家小姐的事,她是很乐见其成的。光是那天猎苑的事情就可以看出,睿亲王真的打从心底喜欢小姐,世间的女子不是都盼望能得这样一个夫君的吗,为什么小姐偏偏不乐意呢?
可是小姐方才那番话又说的在理,皇家的风云瞬息万变。睿亲王和三皇子,一个从倒霉到得意,一个从得意到倒霉也都不过半年光景,从天到地这样轻易,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慄。
这回知夏可不敢劝,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好小声问:“小姐,咱们去哪呀?”
南怀珂正在想赐婚的事情,听了这话站在原地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先去陈峰的院子看看。
陈峰的屋子非常简朴,就像他的为人一样干净利落。南怀珂站在屋子里环顾四周,不由鼻子又是一阵酸楚。
哥哥真的不在了。
穆青顶着哭肿的眼睛奉了茶,南怀珂提起盖子又落下,看着茶叶浮浮沉沉心里愈加压抑:“峰少爷的东西你整理了吗?”
“少爷的东西不多,这两天已经理出他常用常看的一些东西。”
“取来我瞧瞧。”
“是。”
穆青一边忙活,南怀珂一边问:“青儿,你哥哥呢?”
穆青将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放下,哽咽道:“哥哥自责没有保护好峰少爷,这两天关在屋里连饭也不肯吃。”
“哥哥一不在他像什么样子,去把他叫来。”
穆白不肯吃饭眼见连脚步都虚了,南怀珂见他眼下两团乌青,更知道他连觉也不好好睡,当下更恨:“你做出这副样子自虐,峰少爷就能回来了吗?”
穆白咬着牙说:“峰少爷若能回来,我情愿替他去死。”
“都十五的人了,还爱说这些有的没的的义气话。”
“是,我该杀了那个忠武将军!”
南怀珂瞥了他一眼摇摇头,她知道他是忠心,可是义气话又有什么用:“只怕你连忠武将军的帐子都没进就要身首异处。”
她长舒一口气看着墙角出神,思绪慢慢翻转酝酿,突然就想到一件事情。
“穆白,那个忠武将军是哪个忠武将军?”
“是叫安士贵的。”
“安士贵……”
“他是西北威卫大将军麾下一手提拔的。”
南怀珂蹙眉问:“那个威卫大将军可是叫作盛雄?”
“正是。”
南怀珂脸色骤然一变,挥手扫落桌上的茶盏随后怒道:“是潘家!”
第252章 神秘身世
威卫大将军盛雄早年只是个草头兵,从戎之路正是潘家一手提拔,他又跟随镇军大将军驻守西北多年,故而对潘家可谓忠心耿耿。
那个安士贵却是盛雄的亲信,安士贵、盛雄、潘家,这中间的微妙关系让人不寒而慄。
穆白愣怔片刻随即明白,可是——:“小姐,事发突然,潘家又怎么会知道安士贵那支队伍会突然遇伏?”
南怀珂摇摇头答不上来,是,这中间有说不通的地方,潘家再能掐会算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先见之明。但是她本能地相信这事一定是和潘家有关的,但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她一时无法理清头绪。
西北是潘家的地盘,从潘家复起到陈峰的死,这一切于潘家而言似乎都太过顺遂。在他们最需要外力扶持的时候戎狄恰好作乱,而节度使竟然降敌,老天简直太过偏爱这一家。
她正扶额烦恼,穆白站起来就往外走:“我去杀了北安伯!”
“站住,回来!”南怀珂道:“光天化日不想活了?”
“我拼一死也要杀了那群狗贼替峰少爷报仇!”
“愚蠢!”
“我……”
“你杀了一个北安伯,还有一个镇军大将军,没了镇军大将军潘家还有嫡系远门。靠你,这帮人杀是杀不完的。”
穆白攒紧双拳,眼神冷冽吸了口气。
南怀珂道:“万一你出了事,你说我是救你还是捨弃你?救你就要搭上岐国公府,将潘家和我们的矛盾无限放大,若是不救你,你有没有想过青儿有多伤心?!你做大哥的就该有个大哥的样子!
我哥哥的死你可以伤心也可以自责,但是该怎么活还得怎么活,潘家的事情要从长计议,意气用事只会坏事。到时候别说报仇,连咱们自己也要赔进去。你若真把峰少爷当回事,就好好留着这条命用在更有用的事情上。”
穆白将话听到心里,倏地用力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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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将陈峰的东西都理了出来,又取过一个小木匣说:“小姐,这是峰少爷最珍贵的东西,不过他从来也没拿出来过。”
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根赤金的簪子,南怀珂疑惑道:“这是谁的簪子?”
“是峰少爷生母的遗物,平时他从来不拿出来都是放在柜子里的,我也是有一回打扫东西的时候才看到。”
陈峰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对母亲这个概念,他的印象十分笼统模糊,连怀念都谈不上。所以这根簪子这么多年来也被束之高阁,几乎从来没有见光的机会。
南怀珂挑了几件衣物让穆青去交给三太太,至于这根簪子,她自己留了下来做个念想。
夜里就着灯,她靠在床头捧着木匣出神,知夏惋惜道:“峰少爷真是命苦,打小就没了爹娘,这么多年在京城孤苦伶仃,如今又是这样。”
南怀珂举起簪子感慨:“生前有的死后也带不走,到头来墓碑底下都是孤独的。”
“小姐不要伤心了。”
“也罢,把东西收好吧。”
知夏应声就去接簪子,手却在床头硌了一下耽搁了一瞬,南怀珂还以为她已经接着东西了也就松了手,不料两边都脱了手,簪子“呛啷”就掉在了地上。
知夏赶紧蹲下身去捡,却“哎呀”一声喊:“坏了!簪子坏了!”她将东西拾起来捧在手心,果真就见到那簪子簪头上似乎摔出一条细微的裂缝。
这毕竟是陈峰的生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也是陈峰留下的最重要的东西。南怀珂大呼可惜,忙取过簪子细摸细看,却不由觉得怪异:“这不是坏了,仿佛这簪花本来就是可以取下的。”
她试着用了点劲,反覆试了几次才将那个卡得很紧的簪头拔了下来:“你看。”知夏将脑袋贴上去,就看到簪子的主身居然是空心的。
太意外了,怎么会有设计这样奇巧的簪子?
南怀珂将簪子往掌心上轻轻一抖,里面冒出一个东西。她和知夏对看一眼都觉得惊奇,便又将那东西扯了出来,这才发现原来是一条卷得细细的桑皮纸。
知夏惊得大气也不敢出,这东西藏得这样隐秘,只怕连峰少爷都没有想到吧,更不要说他很少拿出这根簪子检查,恐怕根本就没有发现过异样。
桑皮纸慢慢展开,泛黄的纸上写着清秀工整的八个字:“莫念昭雪,吾儿天佑。”
莫念昭雪,吾儿天佑!
二人相觑,连空气都凝重得像是静止,许久,知夏用几乎颤抖的声音试探道:“小姐,这不是峰少爷的娘亲留给他的吗,昭雪,这……”
她不敢再说下去,只觉得自己如临深渊,深渊里刺骨的狂风在往身上狂吹。
南怀珂也是同样的感受。“昭雪”,这两个字背后的涵义不言而喻。可是父亲从来没有提过有这段往事,一直以来她和陈峰都以为陈峰的父母只是一对普通人,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死可能另有原因。
她突然想到白天去见父亲时的场面,那幅画,那幅父亲上回轻描淡写抛在一旁的仕女图,今天居然又被翻了出来。
陈峰死了,父亲就翻出了画……
南怀珂握着簪子的手在轻轻颤抖,陈峰的母亲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他的父亲……会不会是那个男人因为某种原因辜负了那个女子,所以她含恨而死,这才有昭雪这种说法?
“知夏,你还记得上回翻出来的那些画吗?”
“记得。”
“其中有一幅陌生女子的图,你可还记得?”
“今天晌午去见老爷时,那幅画不就放在桌头?”
“就是那一幅,你现在再仔细想,那幅画上的女子像谁?”知夏垂下眼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明所以,南怀珂幽幽问:“是不是很像哥哥?”
“像,太像了!那时就觉得像身边的谁,只是哪里会往峰少爷身上去想,小姐如今点破果然就是,真真是像极了。”知夏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大惊失色道:“难道那女子是峰少爷的……”
“也不对,”南怀珂闭了闭眼:“我可以肯定陈峰是在海疆出生的,那女子的画却一直摆在南家。”
“也许那女子早就和……和南家人相识?”
知夏想提那个人的称谓,可是这个想法太过可怕她不敢宣诸于口。和岐国公相识,那也很可能和南家的人相识,可是岐国公却从来没有承认自己认识画中的女子,相反他还刻意隐瞒了。
谎言是为了隐瞒什么真相?知夏和南怀珂想到了一块儿。
第253章 佳偶天成
南怀珂说出一个质疑:“如果是这样,南家怎么会没有人发现陈峰和那女子相像?”
知夏推断道:“小姐你想,峰少爷的母亲已经故去二十年,二十年岁月沧海桑田,谁又能仔细记得她的长相呢?何况要将一个人的长相往二十年前的故人身上联想,想不到才是必然的。”
这番说法合情合理,南怀珂贊同地点了一下头。
可是她还是不能接受那个惊世骇俗的想法,那可是她一向敬仰的长辈,对母亲情深一片的父亲。母亲为了父亲留在海疆,夫妻二人举案齐眉,如果连这样的感情都是假的,她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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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父亲对陈峰这样好,小时候手把手教他习武,后来又将李德水送到他身边看顾他,给他产业,保荐他投军希望他建功立业,一切的一切无一不用心良苦。
越是这样想,南怀珂就越觉得不可思议。她突然想到潘世卿还有南崇铭,不该,父亲不会是和他们一样道貌岸然的人。
她将桑皮纸上的字反覆看了又看。
“吾儿天佑”,那个可怜的女人,很爱自己的孩子却不得不与之死别。
南怀珂简直不知道此刻应该是忙着悲伤还是怀疑,她收起桑皮纸没有塞回簪子里,只将簪子复原放入木匣内嘱咐:“这事你知我知,再不要外传。”
兹事体大,知夏明白利害,郑重应下收好东西又小声提议:“其实……小姐要不要问问德水大叔,他跟在老爷身边这么多年,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南怀珂却摇了摇头,平生第一遭不想弄清楚一件事情。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根本没有发现这簪子的秘密,更何况,现在她还有更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那位令人烦心的睿亲王。
“小姐早些睡吧,明儿还要进宫去见太后。”
知夏吹灭了蜡烛,南怀珂侧伏在床上拿手枕着头,心里乱得千头万绪。翻来覆去她最终打定一个主意,那个猜测是真也好假也罢,都不会影响陈峰是她的哥哥这件事本身,潘家一定要血债血偿。
去太后的宫殿这件事,南怀珂已经熟门熟路,可是这一回不同以往。崇礼仍旧是步履轻盈,然而她每走一步,步子都沉得几乎迈不开腿。
她知道太后一定会提到那件事,她一定要想办法拒绝。然后一时之间却无法开口,因为今日太后宫中尚有旁人,萧凌、沛小岚——还有萧砚。
太后的心情可说非常之好,面前两个风采翩翩、俊朗潇洒的孙儿的婚事都有了着落,眼看大喜,正是她这个年纪最爱看见的一团和气。
沛小岚生得娇小白嫩,就像个白糯得兔子一样贴在萧凌身边,不时应对太后的问话,又抬起头仰着脸看一眼身旁的萧凌,嘴角的笑意洋溢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可以嫁给自己心仪和仰慕的男子,而且是皇帝器重的儿子,这大约是天下每一个少女的美梦。
萧凌同样笑得温润如风,宠爱的眼神笼罩着沛小岚,让人不得不为这对璧人的结合感到高兴。
萧砚一身素色袍子站在另一边,眼中笑意盎然看着自己的五哥,眼底却带着深不见底的寒意。谷贤妃的话他字字记得,是萧凌的离间和挑拨将自己的母妃送上了绝路。
南怀珂的到来给这表面和乐的气氛更添了一丝暗潮汹涌,太后许久不见她正思念得紧,连忙就着人将她的椅子放在自己面前。
南怀珂带着崇礼行了礼,萧砚和萧凌,这两人都目不转睛看着她,心中各怀心思。
“崇礼过来让哀家看看,珂儿你也坐下,腿疼不疼?哀家见你走来好似挺利索,可都好全了?”
“多谢太后关怀,好的差不多了。”
太后笑着摸了一下崇礼了脑袋问:“崇礼怎么样?”
崇礼眨眨眼答:“太后,崇礼都好,和孝公主好不好?”
“哦,和孝呀,”太后慈爱道:“和孝该开蒙了,这一个月都在资善堂里读书学习。只是这小傢伙顽劣的很,师傅早告了状,但愿她能像咱们崇礼这样懂事就好。”
沛小岚笑盈盈道:“公主年纪小,是要慢慢教的,太后不用着急呢。”
“哀家不着急,哀家是看她没个正经的样子,怕她父皇责骂她。咦,珂儿,快过来坐呀。”
南怀珂款款坐在太后面前,垂着眼谁都没看。在萧凌略带妒忌的眼神中,萧砚情不自禁向她靠近一步,太后一见笑问:“珂儿,你父亲和你说过了没有?”
南怀珂抬起头,做出迷茫的样子反问:“家父要和臣女说什么?”
太后愣了一下,据她所知皇帝已经向岐国公提过婚事,怎么岐国公还没和女儿说吗?这倒无妨,圣旨这两日应该就到。
“珂儿,是你的婚事。”
在外人看来,南怀珂笑得得体而温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笑容僵硬而勉强,她是使了十二分的力气才维持着场面上的平静。
“太后说笑了,父亲回京不久,哪里就有空给臣女议婚。”
太后并不知晓她的心事,反而拍拍她的手非常高兴地将赐婚的事讲给她听。萧凌站在对面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要将她的反应一错不错细细抓住。
她是高兴还是意外,萧凌非常非常的在意,如果她高兴,那她就是满意这桩婚事,如果她是面露难色,那他就觉得些许欣慰。萧凌宁可她是被迫嫁给别人,也不要看见她欢天喜地成为别人的女人。
然而他却失望了,南怀珂的面上是不变得恬静,连一丝温柔外的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连意外都没有。
她的反应这样平静,是不是这一切早就在她的预料和算计之中。猎苑发生的一切,萧砚身上发生的一切,其实她就参与牵扯其中了吧。
萧凌只能这样想,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她此刻的反应。可是越这样想,心中的嫉恨就确实强烈,轮廓分明的脸上笑意有多浓,恨意就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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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为什么会答应给这两人赐婚?岐国公手上的兵权怎么能轻易落在一个皇子的势力下?父皇在想什么,他不怕皇子们忌惮和憎恨萧砚?
而站在一旁的沛小岚根本就没想到其中的利害,她只知道这也是一桩喜事,因而高兴地说:“恭喜睿亲王,恭喜南二小姐,小岚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第254章 和孝逃学
除了萧凌,萧砚也注意到了南怀珂的反应。
他深知她的沉默比说话更加不妙,这说明她现在很不高兴。因此面对沛小岚的殷勤道贺,他只是淡然颔首致以一笑,并不敢在南怀珂面前放肆。
南怀珂对沛小岚淡淡道:“沛小姐说得早了,皇上圣旨未下,现在道喜太早。”
萧砚嘴角一颤,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完颜索宗求娶的事情给他敲响了警钟,南怀珂已到嫁龄,不管是任何人任何事,只要合乎利益,皇帝也好、岐国公自己也好,他们都会让她出嫁。
他一定要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先下手为强,只要父皇赐婚,就算南怀珂不肯也得肯。
而萧凌则被嫉妒沖昏了头,于南怀珂的事情上,他真真实实地一败涂地,他只觉得八弟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近乎挑衅意味的胜利姿态,而根本无暇分辨他此刻的言行完全是出于对南怀珂的反馈的惶恐。而南怀珂的回答在他看来,完全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落败的丧气让他一刻也待不下去,当即就推说自己府中还有事,向太后请安告退后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沛小岚哪里捨得和他分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太后看出她的小心思,贴心地准她离开。
沛小岚高兴极了,到了殿外还没跨出门槛,步履就已匆忙起来。
少女的心思总是格外美好,像湖色春光令人心旷,太后笑着看她离开,还没回过神南怀珂已经起身跪到她的面前:“太后,请恕臣女不能接受赐婚,请太后和皇上收回成命。”
萧砚猛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和太后对视一眼,当下低下头不敢发话。他没想到南怀珂会这样不留余地的拒绝,当着太后的面让他根本没有台阶可下。
太后以为她是很乐意的,哪能想到有此一说,赶紧问她这是为何,南怀珂答:“臣女家中热孝,不敢谈婚论嫁。”
太后疑惑:“你家中何来白丧?”
“臣女的义兄在泉关战死……”
“原来是这事,”太后说:“他只是你父亲的义子,不算你们南家戴孝。不过哀家知道你和你父亲总会伤心,所以有件喜事沖一冲也好。”
南怀珂心中腾得就是一股酸涩悲哀,在旁人眼中陈峰始终是个外人,就算战死也不过马革裹尸,根本不需要南家费心费力。
诚然,陈峰的死不过是她的藉口,可是她确实无心在这个时候谈婚论嫁,何况是萧砚背着她种下的这齣闹剧。
“睿亲王人品贵重,臣女不敢高攀。”
太后示意曹女官扶她起身,拉过南怀珂的手和颜悦色说:“傻孩子,你和老八在哀家跟前三头两天见面,早就比外人要相熟。老八是多好的孩子,除了他,哀家不放心你嫁给别人了;除了你,哀家也不喜欢他娶别人。”
这婚事并不单是萧砚求来的,而是太后早有这番心思,两个是她最疼爱的两个孩子,太后看他们喜欢都喜欢不过来,男才女貌简直佳偶天成,因此问了萧砚的意思,萧砚求之不得自然不会推脱。
说起皇帝对他的亏欠,太后是看在眼中疼在心上,她也看得出萧砚心悦南怀珂许久,因此这件两全其美的事情,她自然是乐见其成。
对于如何提着这事,太后自有真知灼见。她很清楚岐国公女儿的婚事背后牵扯太多,因此在向皇帝提起时并没有说这也是萧砚的意愿。她先以母亲的身份责怪皇帝认人不清,在皇帝哑口无言之际趁机说要多弥补弥补孙儿,要给他指一门太后自己满意的婚事。
太后笑着对南怀珂说:“哀家心疼你这你是知道的,哀家不喜欢你嫁给外人。与其嫁给那些人,还不如让你嫁到哀家的眼皮子底下放心。老八的为人你也清楚,他一定会对你很好的,是不是,老八?”
“是。”萧砚忙点头又看了南怀珂一眼,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太后是一心一意想她嫁给萧砚,南怀珂意识到多说无益,突然淡淡一笑说了声“是”,恭顺的垂下眼不再发表意见。
萧砚看着她的笑却总觉得遍体身寒,他什么都不怕,却独怕她对自己生气发怒。所幸这种尴尬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和孝公主扯着娇滴滴的嗓门撒欢般地蹦蹦跳跳进了正殿。
“给皇祖母请安,八哥好,怀珂姐姐好,崇礼!”
太后问:“和孝,今天怎么这么早下学了,可是逼着师傅放了你的?”
“今天讲得我都学会了,走的时候师傅还夸我了呢。”
“师傅夸你什么?”
“师傅夸我顽石。”
“顽石?”太后诧异:“哪有这么夸人的,怎么也该比作璞玉呀?”
“不不不,就是顽石。”和孝公主学着师傅的样子,来来回回踱着方步,一边拈着下巴上的“鬍子”摇头晃脑说:“唉,真是块顽石——师傅就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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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礼“噗嗤”一声乐了,松开太后的手跑到和孝面前戳穿她:“师傅哪里是夸你,明明是气你嘛!”
“为什么气我,难道我不可爱吗?”
“师傅传道受业,和你可不可爱又没有关系。”
和孝撅着嘴说:“那你就说我可不可爱。”
崇礼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说:“和公主年龄相仿的小孩,可爱得多了去了。”
“别人我不管,你就说我可不可爱。”
“这个……”
和孝睁着杏眼一本正经说:“崇礼,别怪本公主没提醒你,你可要好好说!”
公主很好玩,可是可爱嘛……凶巴巴的时候一点也不可爱,比如现在。可是她是公主,崇礼不敢明说又不能撒谎呀,这下可就犯了难。
他挠挠头看向自己的姐姐,南怀珂会意,浅笑着对和孝说:“公主是美人,绰约多逸态,岂有用可爱来比美人的?”
“漂亮?是说像宫里的娘娘一样吗?”
“是。”
和孝听了高兴起来,问崇礼:“崇礼你快说,我当真漂亮吗?”
这就不用撒谎了,崇礼点点头:“漂亮!”
和孝愈加乐不可支:“那你陪我去玩,去嘛去嘛,八哥也去,怀珂姐姐也去,皇祖母也去!”
曹女官笑道:“太后今日起的早,又和几位皇子说了好一会儿话也没午睡,只怕是正累了呢。”
“哀家是有点乏了,你们几个孩子自去玩吧,春日里御花园风光正好。”
太后说罢作势欲起,南怀珂上前搀扶她道:“崇礼和公主自有人看着,臣女留在这里服侍太后。”
太后将她往萧砚那边带了两步说:“你身子还没有好全,应该出去多晒晒阳,老八你陪着珂儿,要是她碰了伤了哀家就拿你是问。”
萧砚答了声“是”,几人便恭送太后。
第255章 不肯妥协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其点女生网)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第312页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觉怪,喜从何来
第256章 昔日宠妃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其点女生网)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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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喜从何来?
第257章 陈峰哥哥
画上火树银花、灯山星桥,原来是一幅元宵灯市出游图。画中父母童叟齐聚,太后是明明白白地表达了对南怀珂和萧砚的这桩婚事的期许。
南怀珂嘆了口气将画收起,知夏也瞧出名堂不敢说话。她知道小姐的性子从来都是倔的,睿亲王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求了太后赐婚,小姐哪里会原谅他。本来说不定是一段良缘,眼下只怕要黄了。
“知夏。”冷不防南怀珂打破沉默,知夏连忙应了一声又听她说:“我想吃柿子了。”
“小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柿子不是这时节的东西呢。”
“没有新鲜柿子弄点柿饼也成,我还想吃梨。再让厨房做些蚌肉、鸭肉,再弄点虾子之类的。”
“这些都是寒凉之物,小姐的风寒还未痊癒,且吃着药调理呢,不如等过些日子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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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淡淡一笑:“可我就馋这个味儿,让他们去弄吧,每日都给我单做一份送来。”再无它话。
不两日赐婚的圣旨传来,皇帝体恤岐国公新丧义子、南怀珂的病一直好不利索,因而特准一干人等容后谢恩。太后又拿了两人的八字给有司,要他们务必择个吉日。
消息传到潘家,潘世谦气得几乎捶胸顿足,他的日子一团糟,南怀珂反倒喜事临门,好在潘家重新得了兵权,可是他自己心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南怀秀更不要说,妒忌眼红个没边,为此特地回了趟娘家,到了半路又觉得自己何苦来找不痛快,又气闷闷的回去了。
南家阖府上下除了二房莫不欢天喜地,三太太也是打心眼里高兴,携了怀碧怀湘就来道喜。
两个妹妹天真烂漫跑了进来,一入门就围到榻边对着南怀珂“姐姐长姐姐短”的喊。三太太的长子和儿媳妇也来道了喜,说了几句又不放心襁褓中的女儿也就走了,怀碧怀湘贪玩,呆了一会儿也渐渐有些坐不住。
三太太正数落两个淘气包,南怀珂柔柔说:“妹妹们还小,坐不住也是自然的。知夏,把厨房新做的点心端上来给她们尝尝。还有门外的茶已经出了几遍色了,快端来给三婶。”
知夏应声去办,不一会儿就照单全来。怀碧怀湘去了外屋吃点心,知夏端了茶进来,三太太打开盖子一闻就贊:“哎呀呀,这个味儿我一闻就知道,真是绝顶的好茶。”
“这是太后赏的黄芽,我也吃不来茶,只知道什么香不香的,给我喝倒是糟蹋了。我知道三婶喜欢喝茶已经让知夏包了一份,一会儿三婶走的时候记得带回去。”
“不成不成,这怎么好意思?”
“我病这些日子三婶隔三差五就来探望,这点茶只当我这个晚辈的一点心意,三婶再要推辞我心里就不好受了。”
三太太想着她即将出嫁,岐国公又外务繁忙,南怀珂必是想要自己将来多多照顾崇礼所以才格外殷勤。其实这话不用她说三太太也会做好,不过若是推了她的好意反叫她担心倒不值当了,还不如收下算了。
南怀珂咳了一声话锋一转:“前几日我进宫倒是听说一桩新奇事。”
“宫里有什么新鲜事?”
“皇上曾有一位心爱的妃子,绝顶美丽又多才思,只可惜难产而亡。皇上怀念爱人,为此这么多年来贵妃之位才会空悬。我从小长在海疆不知京中这些奇闻异事,三婶可有听说过?”
三太太家是官宦世家,又打小在京中长大,若真有这样的传闻她一定知道。
不想三太太摇摇头说:“贵妃?从来没有听过这号人物呀。皇上自登基设立一后三妃以来,从来也没听说过在贵妃之位上饶舌的,其实大家私下都以为是皇上敬重皇后娘娘的缘故,所以不曾设立这一人之下的妃位。”
果然是桩见不得人的事,南怀珂心中瞭然,恐怕那女子不止是难产而亡这么简单,其中隐秘不足为外人道。
她笑了笑说:“看来是口耳相传难免失真,不过我瞧见那女子的画像当真是沉鱼落雁。只是不知二十年前京中可真有这样才貌俱佳的美人?”
听她这么问,三太太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娉婷婉约的人影,她低头吃了一口茶,用清香的茶味和雾气赶走那个画面,抬起头微微一笑说:“世上没有这样无暇的人,定是画师将人美化了去讨好圣上的心意。”
南怀珂深深一笑,笑得毫无城府:“三婶说得也是,想必是这样没错。”
三太太又坐了会儿便走了,南怀珂才想休息,就听外头崇礼下了学回来。她披上衣服出来看时,翠浓刚替崇礼刚洗了脸出来。
“崇礼今日怎么回来晚了?”
小张道:“本来要回来呢,走到半路少爷滋熘一下就跑得没影了,急得我追了好几条街。”
“又淘气了。”南怀珂笑着摇摇头,语气中满是疼爱。
“姐姐,我没淘气。”崇礼跑上来解释:“我是去追人了,姐姐,我方才在路上瞧见了陈峰哥哥。”
翠浓的眼眶瞬间泛红,听到陈峰的名字她就想起他在的时候,时常能看见他是多幸福的一桩事情。他救过她好几次,在她心中,峰少爷是这世间最顶天立地的男儿。
南怀珂慢慢摩挲崇礼的脑袋说:“我知道你是想念哥哥了,姐姐也是。”
“不是的姐姐,我真瞧见陈峰哥哥了!”
“要是他还在,怎么会不回来找我们?”
崇礼愣了半晌答不上话,叽里咕噜自言自语一通不再狡辩,听到姐姐又突然猛咳一阵,他抬起头道:“姐姐的病为什么又加重了?快进去别站在风口上,今天的药熬了吗?我给姐姐端药去!”
看着他一熘烟往厨房跑的背影,知夏笑嘻嘻说:“崇礼眼瞧着是长大了呢,都知道照顾小姐了。”
回到屋里崇礼也端来了药,南怀珂嫌药烫就先没喝,问了他功课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让他回去准备吃饭。如今因为南怀珂的晚饭是单做的,因而姐弟两并不在一块吃。
崇礼一走她便端起那碗药,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倒进了脚边的铜制漱盂里。
知夏一脸担忧:“小姐这两日又咳得厉害了,夜里也睡不好,真不吃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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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望着窗外许久,俄顷脸色阴沉地说:“我就是不要遂了他的愿。”
第258章 崇礼丢了
她再度病起的消息传到宫里,连王太医来看了也说不清是为何。明明病势已经大好,再吃一阵子的药就能痊癒。
“脉象沉迟无力、阳虚阴盛,这是恶寒。难怪二小姐身倦肢冷,欲寐神疲,可有呕吐?”
南怀珂靠在枕上懒懒点了一下头,王太医奇怪道:“我再开一剂药,小姐先吃着。只是二小姐的体质怎得变得如此虚寒?入秋以来总是病着,如此犯肺反覆,将来必是要落下畏寒体虚的病根的。”
南怀珂晓得他回宫少不得要去向太后复命,因而趁着屋中只有知夏,对王太医道:“我有一事相求,还请太医替我捎句话给太后娘娘。”
“小姐请说。”
嘴角一动,裂开一个口子,她说:“王爷龙驹凤雏要为皇室开枝散叶,我正当壮年却孱弱多病,恐怕福薄命浅不足以仰答太后慈恩,也不能久居王妃之位事上御下。还请太后和皇上为睿亲王另择一门婚事,寻一位年富力强的女子。”
王太医听了心中一转,突然想到这姑娘为拒渤海王子求娶而装病的事情。
远嫁她不肯,难道嫁给太后最疼爱的睿亲王她也不肯?然而看她病得实在并非虚枪,一张脸咳得没有半点血色,王太医又放下怀疑,当下应了她的要求。
太后本来正盼着她成为自己的孙媳妇,哪知她的病势又突然反覆,当下就派了蒋公公出宫亲自去看一看,顺便再将消息告诉萧砚。
也不知萧砚去了哪,蒋公公在刚刚整修一新的睿王府里等了半天才等回了他。他将话一说,萧砚却只喝茶不说话。蒋公公急道:“一准是秋天那回坏了底子,春天本来就爱招病,这可如何是好。”
“怀珂当真病得厉害?”萧砚总以为她是装病。
“那可不是?老奴才从二小姐处回来,哎哟,刚喝下去的药就吐出来了,看得人着实心疼。这才多大,可别是得了女儿痨。殿下您说,这要是……唉,太后一准心疼,殿下去看看二小姐罢。”
看来是真病了,怎么会呢?不过她是南怀珂,只要她想,她就会去做。萧砚默了半晌,说了声“知道”。蒋公公也不能出来太久,告了退就急匆匆往宫里赶。
外头天还亮着,管沖眼瞅着萧砚并没有动身的意思,上前问了一句:“王爷不去国公府瞧瞧?”
“我去瞧什么?”
“二小姐呀。”
“去见她,再给她当面拒绝我的机会?”
“可是太后那边……二小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太后她万一首肯。”
“只要她的病好,太后自然不会动摇。”
“但是二小姐现在这样,殿下能够宽心?”
萧砚想到南怀珂居然为避与自己的婚事出此下策,心中真是又气又失望。在她眼中,竟把自己和那个什么索宗王子摆在一个等级!
“管沖,你替我去趟国公府,替我传句话给怀珂,我就不信她这病好不起来。”
管冲心中叫苦不迭,殿下真是靠不住,关键时刻把他推上了火线。这两人斗气斗智非让他夹在中间当个传声筒,那二小姐有什么气肯定也得撒在他的身上。
可是主子有令没得拒绝,管沖只好拖拖拉拉往外头去,一步一步如坠千斤。萧砚看了他一眼不满道:“你磨蹭什么,快去啊!”
管沖这才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到了国公府门口说明来意,小厮将他引去了南怀珂的院子。崇礼不在家,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上午门口的小蝉正坐廊下和水仙在玩翻绳。
管沖说明来意,小蝉说了句“稍等”便起身去撩帘子,一只脚还没跨进门槛,外头小张就火烧屁股般狂奔进院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里头闪出一个人正是知夏,当头先看见了管沖,随后戳了小张的脑袋轻声说:“你小点声,小姐好不容易不咳了,才打算小睡一会儿呢。”
“你们小姐当真病得很重?”管沖忍不住问了一句。
要不是萧砚强娶,小姐才不会不得已做出这样近乎自残的事情,知夏心中不忿,朝他撇了下嘴说:“瞧你说的,看来是不信了,想必是你们王爷让你来看看是不是咱们撒谎。”
管沖慌道:“你这姑娘牙尖嘴利,哪是这个意思,我们王爷是关心你们小姐,他……”
“哎呀别说这些了,”小张打断两人道:“小少爷不见了!”
知夏差点原地蹦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你们没让我说啊!”
原来是下学的时候,小张和崇礼走在路上,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本来好好地,冷不丁崇礼突然撒腿就跑,边跑边喊“陈峰哥哥”。
街上正是人多的时候,小张被人堵了几回,眼看崇礼往巷子里追去,好不容易跟上前去却发现里头歪歪拐拐,追了几条巷子也不知是走岔了还是怎的,总之愣是没能跟上。
知夏气得一个脑崩儿打在小张后脑勺上:“真是的,这么个小孩都看不住!”
小张捂着脑袋带着哭腔说:“是我该死,眼下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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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怎么办,这么大的事一定要让小姐知道。你呀,气死我了!”
管沖这才跟着知夏见到了南怀珂,她正歪在美人榻上小歇,唇上白得几乎不见血色,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眼见是憔悴了许多。
管冲心中可惜,二小姐真的病了,病得很重,王爷应该亲自来就好了。
小张跪在地上将话说了,南怀珂听了豁然坐直身子,一阵胸闷气短袭来,难受得她忍不住急促的喘气。知夏忙上前替她顺着背,她喘了很久才站起来道:“在哪儿丢的崇礼?知夏,备马车去,把翠浓也叫来,都去找崇礼!”
“小姐身子这样不好,还是我们去吧,小姐在家等着。”
崇礼丢了,作为长姐的南怀珂怎么可能坐得住。她是一定要去的,当即就打发了几波人分头去找,又着人去通知父亲,这边只留了小蝉守住屋子,万一崇礼回来也有人能通知一声。
根本没有人搭理管沖,南怀珂连看都不想看到他。
管沖尴尬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倒是一门心思都在替萧砚着想,眼见院里人都慌了神,他心里琢磨,这不正是咱们王爷表现的好机会吗?因而连忙带着消息往王府回去。
第259章 非要娶她
崇礼最后是在城门口被找到的,说是被找到,其实是正好遇见,同时被遇见的还有那个令南怀珂深恶痛绝的潘世谦。
天色渐暗城门将关,小贩都已收摊,万家灯火炊烟升起,路上行人已经稀少。
潘世谦骑在马上洋洋得意,他将崇礼提起向下一丢说:“你慌什么,我正好要出城,遇见你弟弟就带他去骑马。咱们两家世代交好,到了我们这一辈也不该忘了这份交情。”
自打那回在猎苑出了事,崇礼就怕马,往常进出坐马车也就算了,要他骑马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今天他以为看见了陈峰正追着往前跑,想不到突然遇到潘世谦在街上杀时间
潘世谦心里恨不得将南怀珂千刀万剐却苦于没有办法,见了她弟弟落单,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先吓他一吓再说。
不过要说伤了崇礼的性命,潘世谦眼下没有那个胆子。潘家刚刚复起,他已得了父亲提点,晓得不能做出过激的举动。
崇礼被潘世谦抓到马背上一阵颠簸,此刻哭得已快背过气去。南怀珂冷着脸将崇礼送到知夏和翠浓身边,眼看着潘世谦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心头恶起恨不得当街就杀了这个畜生。
潘世谦居高临下得意不已,她塞给他一个不喜欢的老婆,害死他的哥哥,可自己一点还击的办法都没有。她唯一的弱点就是这个弟弟,能戳到她的痛处自然让他满意。
她带着病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此刻累得说出不话,潘世谦愈加痛快:“你怕什么,才替你义兄办了丧事,我不会让你再送一个兄弟的。”
然而纵然此刻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下一刻他就不得不收起那副怪笑,下了马冲着南怀珂身后微微欠身。南怀珂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去,见萧砚正背着手长身玉立在那。
“睿亲王。”潘世谦恭恭敬敬打了招呼。
萧砚的面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双桃花眼中却带着冰寒。南怀珂很少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充满戾气的表情,心下疑惑,这事和他又没有关系,他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潘世谦看得心中也是一凉,有些讪讪地说:“睿亲王是来找南二小姐的吧,那我就不打扰,先走了。”
萧砚这才往前走了几步,微微颔首:“不送,骑马小心。”
南怀珂冷眼看着潘世谦上马,正低头要去看崇礼,只觉发上簪子被人突然一抽,就听潘世谦座下之马一声嘶鸣,那一人一马就狂跳向前头奔去。
彼时街上几已无人,那马将主人颠下马背又跑了一阵才慢慢停住。南怀珂这才注意到,原来是萧砚抽下了她发上的簪子,狠狠扎在了马屁股上。
萧砚撩起袖子擦了擦簪,走回她面前,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面上已经收起那冷冽的表情。
他将簪子轻轻簪回她的发髻,这才打了个响指,管沖赶着一辆马车过来。
萧砚侧头对知夏说:“南家的马车还停在巷子那,你先带着崇礼坐我的车回去,你们小姐不在,院里你说了算,该请大夫请大夫,翠浓留在这跟着伺候就行。至于这事儿要不要告诉你们老爷……”萧砚看了一眼南怀珂说:“你说了算。”
南怀珂不理他,单对知夏和翠浓道:“不必了,我和你们一同回去。”说着动了动的腿,却觉得周身都是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儿。
“你不能走,我还有话和你说。”萧砚道。
南怀珂喘了口气缓缓说:“我没什么话要同王爷说。”
“可惜了,父皇给你我赐婚,我乃堂堂亲王,要见自己的未婚妻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你跟我摆亲王的威仪?”
“是又如何?”
南怀珂猛然回首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他要公事公办,她还真是无可奈何。
半晌她松了眼神,朝知夏说了句“先带崇礼回去,院里的事你看着办,其他的等我回去再说”。她本来是想让翠浓也一块回去的,可是萧砚在这,留个人在身边他应该不敢放肆,因而就留下了翠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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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管沖送了二人走,这边南怀珂才问:“殿下预备和我说什么?”
“边走边说。”
萧砚凑近到她面前突然一弯腰,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身子已然腾空,萧砚双手一伸将她打横抱起说:“我带你回去。”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听说你病了,奔波了一下午还走得动?”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翠浓赶紧低下头去跟在后头。
萧砚的手臂既结实又有力,像铁一样牢牢抱住南怀珂使她根本无法挣脱:“我是不会放手的,你若再闹,一会儿两边人都从屋子里走出来围观了。你若不闹,他们就算看见了也不知道是谁。”
“你……”也不知是羞还是气,总之南怀珂的脸颊涨得通红,咬着唇憋了半天,狠狠蹦出两个字:“轻狂!”
萧砚也不辩驳,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穿街过巷一路走到南家的马车前,将她往车板上一放,随后两手撑在她的身侧凑近看着她。
他心中是说不出的欢喜,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喜欢一个人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能和她待在一块,恨不得能更多亲近她一些。想要把她拴在身边,看着她、保护她,哪怕是谁欺负她的家人也不可以。
南怀珂坐在车厢外头双腿垂着,身子微微后倾,满脸通红瞪着他。
他无法形容出自己有多喜欢她,总之瞧着她这样真是可爱极了,便是她凶巴巴瞪着自己的时候,眉梢眼角也尽是他魂牵梦萦的的样子。
真是凶巴巴的小可爱。
“那日我错了,不过……”萧砚飒飒一笑说:“回去一定记得喝药,我不喜欢你糟蹋自己的身子,你也别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南怀珂就是南怀珂,我要娶的只有你一人,就算是尸体、是一把骨灰、一个牌位,只要是你,到了吉期那日我都是要抬走的。”
天色愈暗,各人脸上的表情明灭不清,许久南怀珂冷笑:“殿下,我看你这个王爷真是当疯了。”
“疯了就疯了,不当这个王爷我拿什么保护自己的妻子?”
“谁要当你的妻子?!”
萧砚眨眨眼,笑得眸中灿烂一片。南怀珂负气推了他一把,自己爬起来钻进了车厢,萧砚掸掸衣服也跟了进去坐好说:“你瞧,你推得我再远,咱们总归还在一块的。”
脸皮真厚,她别过头去不理他。
车到了离国公府不远的地方慢慢停了下来,外面有女子问:“是国公府的马车吗?”
南怀珂撩开帘子看了,原来是柏文燕身边的侍女茉莉。侍女刚从国公府出来,因为等不到南怀珂就在附近转悠:“南二小姐可等到您了,我家小姐有事找您!”
“你家小姐呢?”
“在望江楼,还烦请您跟我去一趟。”
这么晚,这么突然?车中二人陡然生疑。
第260章 乌香之瘾
萧砚一直看着南怀珂苍白的脸颊,最后干脆伸过手将帘子完全掀起说:“没见约人这么突然的,若真有心就该早日下帖。何况二小姐正在病中,晚间不宜出门吹风。”
茉莉见他也在,连忙恭敬行礼,随后又解释:“事出突然,请小姐和王爷不要责怪。”
那柏文燕虽然为人直率嚣张,不过并不是鲁莽之辈,眼见这丫鬟说得急切,南怀珂问:“你家小姐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真正是要紧事,小姐去了一看便知。”
那就去吧,南怀珂这样想着刚要答应,萧砚已率先开口让茉莉坐到车外带路,南怀珂怪道:“你如何做我的主?”
“难道你不去?”
她对这人真是毫无办法,只好又扭过头去不理不睬。
望江楼自然离青弋江边不远,华灯初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刻,酒楼街附近一片繁华,将青弋江照得犹如白昼。
翠浓扶着南怀珂跟着茉莉拾级而上到了一处雅间门口,屋子外守着另一个丫鬟,二人小声说了一通推开门,里头却空无一人。
靠北的屏风后头现出一声:“找来了?”柏文燕绕过屏风,手上拿着一块擦脏了的帕子,看见南怀珂刚要说话,却突然又瞧见了她身后跟着的萧砚,随后用责怪的眼神看向茉莉。
南怀珂知道她是嫌来了外人,可是自己又不好说。如今他是她的未婚夫,谁看他们二人在一起都是理所当然的。
外头纸醉金迷热闹嘈杂,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就从屏风后头传来,似有若无,既痛苦又快乐,像清醒又糊涂,非常缥缈和无力。
南怀珂一愣,想到关于柏文燕二次和离的传言以及她素来大胆的作风,心中狐疑,莫不是她有了新欢要叫自己也来看一看,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可是那声音再度传来时她却想起了什么,这声音……她忽然想起崇礼的话,疾步上前绕过屏风去看。
屏风后头摆着一张宽榻,原本上头摆放的小桌已被撤到一旁,榻上歪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虽然柏文燕已经用帕子替他擦过,但脸上还是脏得一片,非得沾了水才能好好洗干净不可。
那男人歪歪扭扭躺在那,眼神微开,身体软得仿佛没有骨头,已经完全没有人形。右手手指断了两根,眼见是不能再执剑杀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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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间的功夫,翠浓的眼泪夺眶而出。眼前一幕揪得她心苦痛异常,再顾不得旁人的眼光,快步上前扑倒在榻边颤抖着喊:“峰少爷,峰少爷!”
南怀珂一言不发,身体却晃了一晃,一阵头晕目眩,萧砚眼明手快赶上前将她扶住。
听到喊声,陈峰的眼睛微微开启,目光空洞扫向众人,眼前却只有一片模糊,身子飘飘软软舒服得不行,俄顷又闭上眼长舒一口气动了动四肢。
终于,悲喜交加的一声“哥哥”从南怀珂的口中喊出,陈峰却仍旧迷迷糊糊不知所谓。南怀珂看向柏文燕问:“他怎么会在这,是你找到了他?”
柏文燕点了点头,神色从容地从一旁高脚桌上取过一小包东西说:“傍晚的时候我在街上偶然遇见他,本来应该送他去你府上的。可是你也看到了,他的状况不太对劲。”
柏文燕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她知道南家并未分家,陈峰的状况又岂止是不对劲这么简单,如果被其他几房看到了怕是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为陈峰的前途计,所以就先将他安置在这,再请南怀珂过来看一看再拿主意。
不管怎么说,陈峰还活着,这一点她也很高兴。
柏文燕和她爹一样,的确是个酷爱取乐的纨绔子弟,可是粗中有细,并不是外人传言的那样不堪。这一番用心良苦,南怀珂已然明白。
可是陈峰如今的样子……南怀珂问:“我哥哥他……这是怎么了?”
“乌香。”萧砚脱口而出。
“什么?”
“是乌香。”
这东西很珍贵,本来名叫阿芙蓉,制成膏状则称乌香。在大齐多种植在蜀地,一般是用来入药的,同时也是周边小国向大齐皇室进贡的一种宝物。因为产量不高,所以成品的乌香历来都是宫中的御用品,民间则有少量用作止痛麻醉治痢。
这东西在宫中偶然用了自有助兴的作用,但若长期大量使用则会成瘾,最终掏空人的身体。
萧砚将话说了,柏文燕点点头赞许:“睿亲王所言极是。”说着将手中的东西摊开,那里面就是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乌香:“我请了大夫来看,大夫也是这么说。想必陈峰已然成瘾,所以一路回了京城却不敢回国公府。”
陈峰会回京城,是因为家在京城,可是因为乌香之瘾却不敢去见岐国公和南怀珂,只能流落在外苟且偷生。
想到此处翠浓痛得肝肠寸断,翻身抱住南怀珂的腿道:“小姐,这事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峰少爷的名声可就毁了呀。”
柏文燕看她扑在陈峰身边哭得悽惨,早就已经不太痛快,瞪她一眼不耐烦说:“你这丫头奇怪,这还要你提吗,少在这多嘴多舌。”
南怀珂谁都没理,眸色沉如黑夜,许久才缓缓开口:“哥哥怎么会对这东西成瘾?”
柏文燕道:“想必是他当日命大脱难为人所救,不知是哪个地方的郎中为给他治病止痛所用。”
南怀珂的声音愈加冰冷:“这东西这样珍贵,哪个郎中捨得这样大剂量使用,用这样大的量,根本就是为了毁了哥哥。”
柏文燕皱起眉头,萧砚的心沉了下去。她说的不错,陈峰绝不会因为受伤受治染上乌香,宫中父皇和妃子也曾用过,也不见谁真的上瘾到离不开这东西。陈峰被乌香折磨成这样,显然是有人蓄意而为。
南怀珂心如明镜,是谁逼陈峰陷入敌军陷阱,就是谁让陈峰染上乌香。他没死那就毁了他,他们是冲着她来的,要她尝尝锥心刺骨之痛。
“哥哥,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陈峰软绵绵哼了一声,显然神志不清。南怀珂嘆息一声坐到榻边,轻轻撩开垂在陈峰额前的散发,目睹他憔悴枯瘦的样子、指甲盖里也都是脏污,心中恨意滔天。
“文燕,多谢你救回他。”
“不必言谢,上回在猎苑,陈峰对我有救命之恩。”柏文燕想到那时他神勇无敌,可是此刻……她嘆了口气,不知道这其中和潘家的关系,只是关心陈峰,因而问:“你准备怎么做?”
第261章 父女隔阂
“哥哥一定要戒了乌香,否则一辈子就完了。”南怀珂小声却坚定地回答柏文燕:“等他康复才能回南家,否则永远见不得人。”
家中人多口杂,陈峰不能就这样被带回国公府。可留在这也不是个办法,万一明日他瘾头发作,谁来照顾他呢?这时候城门也已经关闭,要送他出城藏匿就更不可能。
“我带他回去,明日一早送他去我的别院,你再来看他。”南怀珂烦恼的时候,萧砚如是说,柏文燕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更加赞许一分。
碰到这样一个大舅子,一般皇子都避之唯恐不及,萧砚风头正劲却为南怀珂主动将事情揽上。她又想到自己之前的两任夫君,一个唯唯诺诺一个自私任性。
那时都是因为父亲的要求而嫁,如今两次和离,柏文燕的名声早不好听,父亲也已死心,再不插手她的婚姻由她自己“胡闹”。如此,她当然不需要再将眼睛盯着京中的显贵子弟,而是要真正找一个值得依靠托福终身的人。
萧砚又说:“你若不放心,可以派个人在我这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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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峰眼下无处可去又不能见人,如此的确是最好的办法。饶是南怀珂再不想欠他人情,为了陈峰也不得不答应。
萧砚亲自将陈峰扛出酒楼,外人只以为是个烂醉如泥的酒鬼并没有人多看一眼。马车先去了睿亲王府,陈峰被安排暂住一晚,南怀珂不放心,留下翠浓在这边伺候。
萧砚送她出了门,她心中却只有陈峰沉醉在乌香的幻觉里醉生梦死的样子。
再潇洒卓绝的人,遇到这样的东西都成了彻底的废人。潘家很知道怎么折磨人,前世将她囚禁在院里百般折磨,这一世又是使出同样卑劣的手段对待陈峰。
叫人生不如死,那一家真是箇中翘楚,潘氏比她想像得更难对付。
萧砚无不忧虑的看着她,现在他不想叫她为了婚事而喝药,而是真切地希望她多为她自己的身体着想。他明白陈峰的事对她刺激很大,亦不想看到她辛苦支撑这一切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管沖问:“王爷为什么不说出实情,明明是太后要赐婚,王爷头先顾及二小姐的想法明明是拒绝过的。”
“太后虽是一厢情愿,可父皇到底已经赐婚,她被许给我看起来是我占尽好处,要我再怎么舔着脸说自己无辜。何况她是不会信的。”
于是无话。
南怀珂回到家立刻去了崇礼处,岐国公正陪着崇礼,弟弟已经睡了,梦里却一直在慌张说着梦话,他是吓坏了,被潘世谦吓坏了。
岐国公已经从知夏处问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出了屋门,南怀珂跟着他走在后面。
父亲会怎么做呢?二伯不久前被贬了官职,南怀珂心里很清楚这是父亲的手段。南家聚族而居、同炊共食一百多年,这派和乐场景和美名,岐国公绝对不会任其断送在自己的手中。但是对于二房前番种种所为,岐国公势必要给出教训,如今二伯仕途遭到重挫就是最好的教训。不过他倒是手下留情了,对于南崇铭,岐国公并没有下狠手。
“父亲,潘家欺人太甚,崇礼这么小的年纪如何能三番四次惊吓。还有陈峰哥哥的事情,安士贵是盛雄的人,盛雄又是潘家的人。这……”
岐国公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住口:“我也查到了,那个安士贵和潘家之间的关系。珂儿,父亲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父亲请问。”
“你和潘家闹得这么僵,他们家长子的死,你有没有份参与其中?”
“父亲是怪我和潘世谦的矛盾引发了这些?”
“不是。”岐国公是要考量和潘家之间的纠葛到底有没有化解的必要,他是南怀珂眼中的慈父,这只是他的其中一个身份。他的人生,更多的还是“岐国公”,要在意和筹谋的东西比旁人想像的更多。
南怀珂思来想去,不得不承认她在潘世卿反诗犯上的事情中推波助澜的作为,以及她和萧砚在皇帝面前的那场戏。
岐国公坚毅的眉头轻轻收紧,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女儿,随后竟释然一笑:“珂儿,你和睿亲王倒是很有默契。”
南怀珂知道他是希望自己坦然接受和萧砚的婚事。
自从那张画的事情让她产生了怀疑,父亲就不再是她过去眼中的父亲了。原来他也是个有无数秘密的男人,和这个京城的所有人一样,他的背后也存在不堪入目的一面。
世事无常。
崇礼,陈峰……她一定要摧毁潘家!
然而她个人的力量实在弱小,就算加上岐国公,仅仅是党争实在很难撼动北安伯府。
可是……还是应该先说出陈峰的事情。
她将今日的事原原本本说完,不动神色观察岐国公的反应。
如果陈峰哥哥真的身世果真和他有关,此刻得知陈峰生还和落魄的消息,岐国公的反应必然会有破绽。然而她失望了,岐国公从起先的震惊和愤怒,迅速平复心绪镇定了下来。
他对陈峰就像对亲生儿子一样的好,在短时间内就能冷静,这一点上,南怀珂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她也觉得可笑,明明是父女两,这在不知不觉中生出的隔膜是怎么回事?
岐国公问:“你认为这件事也是潘家做的?”
“乌香的事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要让我们亲眼看着陈峰哥哥被摧毁。父亲,绝对不能姑息潘家!如若哥哥的亲生母亲在天有灵,也绝对不会希望看到陷害自己儿子的真凶逍遥法外。”
岐国公心中怒火之盛无需多言,然而他将事情合计一通,并没有将主意说出,面上仍旧不疾不徐:“这事我自有考量。陈峰现在这个样子,多一个人在他那进出就多一分惹人怀疑。眼下我不方便出面,他那边你多照看着一点,务必让他将瘾戒干净。”
夜里崇礼又哭闹了一番,南怀珂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去哄慰过他,回到屋中一头栽倒在床上不想起身。知夏不无心痛,不住劝她用一些药。
“就为了和王爷的婚事,这样不值当。”
南怀珂将头埋在枕头上,默了半天附和道:“是,不值当。这条命,明明还有更大的用处。”
她早晚要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一切的前提都是先摧毁潘家,如果潘家不倒,后面的打算没有任何意义。
萧砚,这位主动送上门的工具,眼看着风头正盛,他是皇帝的儿子,可以为她提供更多的资源和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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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目标她可以不择手段,同样的,也许这件事中她应该做一些牺牲和妥协——就当是一场交易。如果萧砚的感情有一丝真,那么这场交易,她还是可以掌握一定的主动权。
利用他。
第262章 她利用你
知夏守着自家小姐,看着她眉宇间隐藏的无奈和不甘,不由为她觉得惆怅——这世上的人,难道註定都是被命运抽动的陀螺?
她想起今日在马车上听管沖说的话,他说睿亲王一颗心里装的都是她家小姐,她家小姐如何就不能回报一丝一毫的感情?
真是唏嘘,按知夏的眼光看来,她其实是觉得睿亲王挺好的,和自家小姐也品貌相当,可纵然如此,小姐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呀。小姐若不喜欢,天王老子都不顶用。
小姐愁,她也愁,却见南怀珂坐起身,曲着一边腿说:“明天开始按着王太医的方子煎药,我会好好的。”
“小姐愿意了吗?”
南怀珂将碎发撩到脑后,手肘抵在膝盖上撑着脑袋,唇边带着一丝无奈,长舒一口气说:“不算愿意,只能说折中,但……总之我自有想法。”
知夏嘆了口气,再无他话。
睿亲王府那边,翠浓彻夜无眠。眼看着躺在床上精神萎靡的男人,她怎么也不能将他和几个月前那个潇洒英武的人联繫在一起。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保护自己是去年春天的事情,那时潘家的小姐要打她出气,是峰少爷突然出现保护了她和崇礼;后来还有好几次,包括潘家三少爷去小姐院子闹事时,也是他打跑了那个纨绔子弟;以及在猎苑的那一次。
那时他看起来英姿飒爽又踌躇满志,如今却被乌香折磨成这个样子。
翠浓将布条沾湿,挨着陈峰坐下,轻轻替他擦去脸上的污渍,滚烫的泪珠一颗一颗落下。从边关回京,峰少爷必定风餐露宿,一路吃了多少苦真是难以想像。
他这么想回家,拼着命也要回来,却又不敢回家。小少爷几次都说看见了他,他一定常常在国公府附近游荡。
就像小姐说的,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了峰少爷,一定就是潘家。这些人为了皇帝的恩宠、为了党争,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的。就像她家中当年一样,如果不是顺天侯在皇帝面前谗言,抄家、流放、处斩,一切都不会发生。
最后她趴在床头打了个盹,天一亮,萧砚就带了人过来将二人送去了城外。
南怀珂是在中午时分到了萧砚的别院,她带着穆白和穆青一起过来。上一回来这还是为了逼供宋妈妈和那个牢头,且上一回是和陈峰一起来的,真是世事难料。
还没走近屋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嘈杂的声音,伴随着东西被砸碎在地的声音,陈峰的嘶吼、哀嚎,还有翠浓的哭声。
南怀珂没有进去,怔怔地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直到萧砚带着管沖从屋子里出来喊了她一声:“怀珂,你来了。”
她抬起头看,他的袖子破了,手背上有被抓伤的痕迹,她知道是陈峰犯瘾时抓伤了他。所以他说的那些话,那些感情是真的吧,至少现在是真的。
只是她不知道萧砚曾为顾虑她的心情而拒绝过赐婚,所以到现在还是气他。
“怎么样?”
“一上午都在犯瘾,现在累得没力气了,你去看看。”
她进到屋内,满地的狼藉,地上的瓷片还带着血迹。那个可靠的哥哥,此刻却无力颓丧地倒在床上,像个小孩一样把头枕在翠浓的膝盖上,全身颤抖喃喃着“冷”。
翠浓抓过被子裹住他,又紧紧抱着他低声安慰:“不冷,峰少爷,翠浓在这,我会陪着你。”
陈峰颤颤巍巍握住她一只手贴在自己怀里,极力汲取哪怕一丝一毫的暖意。
南怀珂踩着碎片走上前,一手轻轻按在陈峰的头上小声唤:“哥哥。”
他睁开空洞的眼睛,涣散的目光慢慢聚拢,巨大的羞耻涌上心头,裹着被子突然就流下了泪,牙关不停打颤:“小妹,小妹,我……”
“没有关系,”南怀珂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说:“我会一直在的。”
“我……我成了废人!”
这一句话让南怀珂险些流出了泪。
她明白他的痛苦,虽然她没有亲身经历,可是她能理解一个满怀志向的人突然成了一摊烂泥的屈辱和无奈。他恨自己,恨乌香,可是他没有办法,那东西瘾头太大,任你清醒的时候如何信誓旦旦,一旦犯瘾根本无法抵抗那种诱惑。
南怀珂的嘴角轻轻抖动着,须臾努力扯出一丝笑容安慰:“哥哥,我们一起把瘾戒了好吗?”
陈峰的双眼布满血丝,扯动着皮包骨的脖子,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说:“我也想,可我做不到。”
“哥哥!你这样只能让亲着痛仇者快!那个忠武将军安士贵,他是潘家的人,是潘家故意陷害你的,你要遂了他们的心愿吗?”
可是他能怎么办,他们都无法感同身受他正经历的磨难,这痛苦不止是**上的,还有精神上的。他想要那东西满足他的痛苦,他真的生不如死!
陈峰吐着冷气,一言不发,汗水混着被瓷片划破的伤口中流出的血水,蜿蜒在他的脸上。南怀珂不忍再看,好声要他先休息,转身就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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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花香的空气瀰漫在院子里,温暖的光和屋内形成极大的反差。这个美妙的春天,迎来的事情却一桩比一桩可悲可笑。
“这东西不好戒。”萧砚望着她的背影小声说。
南怀珂一言不发,默然站在院子里,直到阳光晒得她眼前发黑,隋晓和知夏上前要扶她去休息,她才推开二人开口说了话来拒绝。
萧砚上前心疼道:“你何必这样自残。”
她想知道陈峰到底有多痛苦,想让自己不要忘了所有的痛苦。她低头去看,萧砚的手臂曲起在自己身前,他怕她会摔倒,又不敢贸然去扶她。
这可真是一双巧夺天工的手,手指修长而白皙,像白玉一样洁净而无杂质,骨节却结实有力。她苦涩地露出一个微笑,头一次的,缓缓抬起手主动搭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握了一握。
一瞬间萧砚愣住了,有一种既麻又凉的感觉传遍全身。他慢慢翻开手心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愣愣看着她,她没有逃离、没有拒绝。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代表她愿意接受那道赐婚的圣旨。
两个人定定地站着,谁也没有开口,片刻南怀珂抽开手,回到屋里去看陈峰。萧砚还愣在那,管沖看得出他的欢喜和意外,可是他也看见了南怀珂脸上苦涩的笑容。
就算为了萧砚,她连装一个幸福而心甘情愿的笑容都不愿意!
“王爷,南二小姐不是真心的,他只想利用你!”
萧砚的脸上有片刻失落,随后却笑起来,至少他对她有用,这很好啊。
“滚!”屋子里一声嘶吼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第263章 我陪你戒
等到萧砚赶紧屋子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已转变成一出荒诞的场景。陈峰跪在地上向南怀珂砰砰磕头:“我做不到,给我,给我!”
穆白跪在旁边要他起来,穆青和翠浓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为了那小小的黑色药丸变成这个样子,这东西是比恶鬼更可怕的存在。
“哥哥,你要让潘家得意吗?!”
“就这一次,你让我吃了这一次我就戒好不好?”
她根本不相信这种说辞,为了乌香他可以向自己下跪,他当然也可以轻巧说出一句不会兑现的承诺。看着陈峰落魄的模样她心痛到了极点,可是她丝毫不能退让,这事没有妥协的余地。
“如果你真的决定要戒,何苦就差这一回?”
“你给不给我?!”
“不给!”
“给我!”陈峰起身朝着南怀珂扑了上去,好在萧砚赶过来隔开二人。“把东西给我,我知道剩下一些在你那里!”陈峰赤红着眼吼叫。
“小姐,你就把东西给少爷吧。”穆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实在不忍心看陈峰这个样子,忍不住苦苦哀求:“峰少爷说了就这一次,求求你了,峰少爷好可怜。”
翠浓虽然也哭得提泪横流,但还保持了清醒:“不可以,不可以再吃了。”
“可是峰少爷这个样子太可怜。”
南怀珂一把推开穆青,眼中带着燃烧的怒火:“糊涂的东西,再一再二就会再三,谁敢心软,我就让隋晓打死他!”
穆白厉声呵斥穆青:“你闭嘴,小姐说的对,心软只会害了少爷!”
“你们懂什么?!”陈峰的指甲扣进了手心,五脏六腑又痒又痛地咆哮:“你们不是我,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难受!”
南怀珂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展开,手掌心就摊着一粒黄豆打小的药丸。
“拿来!”陈峰扑上去,虚弱的身体却不敌南怀珂轻轻松松地一个闪躲。
“哥哥,你连我的步伐都跟不上了,你还要在这东西里醉生梦死吗?”
陈峰枯黄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然而对于**满足的需求压过了所有的理智,他恶狠狠瞪着自己的妹妹,要她把东西交给自己。
他们都不懂他的痛苦!
他扑上去,萧砚拦住他不放,地上的瓷器被踩得粉碎,他几次摔在地上,全身上下划满口子。可是他不知道痛,痛苦反而可以缓解他对乌香的**。但不够,这还远远不够,他真正需要的东西就握在小妹的手中!
南怀珂静静凝视着他,看他在萧砚和穆白的控制下无助的发疯,像有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凌迟她的心。她想过要涌泉相报的恩人,此刻抛弃了所有自尊,化作被恶鬼驱使的傀儡,只为这昂贵的小药丸。
“哥哥,世上再没人比我更想你好了,你说我不懂你……那好,我和你一起戒这东西如何?”
屋中之人俱是一愣,大家都没琢磨过味来,南怀珂却已经一仰头将那颗小小的乌香塞到了口中。
“怀珂!”
“小妹!”
一切只在瞬间,萧砚已经沖了上去,陈峰愣怔片刻也一个箭步赶到她面前:“不能吃,吐出来,吐出来!”他着急大喊,用手掐住她的脸颊两侧防止她吞咽:“小妹,这东西吃不得啊!”
场面混乱至极,知夏和隋晓靠不近小姐只能干着急,知夏急得直跺脚,架不住她家小姐根本不理他们。隋晓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遇到敌人她能砍,眼下总不能把小姐砍了吧!
南怀珂咬紧牙关紧闭着嘴,一双雪亮的眼睛死死盯住陈峰,千言万语她无法说,那就陪他一起下一次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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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峰又愧又痛之下终于哭了出来:“小妹,吐出来,算哥哥求你了。我戒,我答应你,就算死都要戒了这东西!”他泪流满面却握着南怀珂的双颊不放,只怕她真的吞下药丸。
终于,她张开了嘴,将那颗小小的乌香吐在地上,同时用一种从容却坚定的语气说:“如果骗我,绝不饶你。”
陈峰发着狠,一脚将药丸踩得稀烂:“一诺千金!”
他让人将自己捆起来,可是捆在哪呢?桌脚椅子床腿都不好用,一旦他犯瘾都可以轻易毁坏。
陈峰在下定决心的这一刻显现出了惊人的魄力。他狠狠吃下了一堆东西,随后让他们用铁链将自己困在了当初关过宋妈妈的小屋里。铁链直接连在墙上固定,根本无法挣脱。
整整五天五夜,他滴米未进。翠浓求了南怀珂,穆青太小,小厮们做事也不细緻,南怀珂答应留她在这里照顾。
她守在门外,听着陈峰犯瘾时骂不绝口的粗话,听到他痛彻心扉的嘶吼,一切终于在第五天得到了回报。他犯瘾时不再那么难受,他有了好转,一天比一天健康。
他开始进食,但还是坚持将自己捆住,翠浓一勺勺地餵他吃饭,替他擦洗梳头无微不至。连萧砚和管沖都惊嘆于他的决心和毅力,这的确不是个一般人。
“真是个硬骨头。”管沖如是说。
南怀珂再来看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那间小屋,彼时正坐在廊下晒着太阳。脸颊开始长肉,身子正在康复。
翠浓拿了件衣服披在他的身上柔声说:“峰少爷的身子还未痊癒,小心穿堂风。”
陈峰点了点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南怀珂,露出一个虚弱却健康的笑容:“小妹再不来,我可要去找你了。”
“哥哥是想我了。”南怀珂微微一笑,不无欣慰地说。
“想你,还有义父,还有崇礼。”
南怀珂的目光追随着翠浓,看她跑进跑出收拾东西的样子,一边说:“父亲听说你的情况好转非常高兴,我想再养两日你就可以回去了。等你回到家中我们就会放出找到你的消息,我倒要看看潘家的嘴脸是什么样子。”
陈峰靠在柱子上点点头,歇了口气说:“这一次多亏你了,没齿难忘。”
“也该谢谢柏文燕。柏小姐对你很用心,这事她都没有出去声张。”
“她有心,改日我会好好向她道谢。”
“只怕她要的谢礼你给不出。”
陈峰有些尴尬,连忙扯开话题:“你答应睿亲王的婚事了?”
南怀珂漫不经心看着院子里的银杏树说:“皇上的圣旨都下了,再说这是一桩好婚事。”
“你真这么想?”
“是。”她转过头,笑得温和而乖巧,看起来像一个真正欢喜待嫁的女孩儿,却只将千种心思都埋在心底。
“那我就放心了,只盼你开心最重要。”
南怀珂陪陈峰用了饭才走,到了门口萧砚在等她,说是有话要说,非要知夏和隋晓先回去。
“我要带你去个地方,很重要,旁人不能跟着。”
第264章 当年负心
知夏深知南怀珂对于这桩婚事的无奈,因而更加心疼担忧,此刻听萧砚要单独和小姐相处,连忙贴到南怀珂一侧小声说:“小姐身子还未痊癒,身边不能无人伺候。”
管沖瞧她这警惕的样子,啼笑皆非说:“知夏姑娘这话真奇怪,你家小姐身边自有在我们王爷在,王爷在还不及你在嘛。”
知夏倔强道:“谁都没有我贴心!”
隋晓也往前一步替知夏壮着胆子。南怀珂回头看看二人,微微一笑。
萧砚虽然偶尔言行出格,但总体上并不是个不知分寸的人,他既这么说了,大约是真有重要的事。何况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左右他们已有一纸婚约。
不过这两个丫头的贴心仍然让她欣慰,知夏自不必说,二人自幼一同长大,是主僕、是家人、也是姐妹。至于隋晓,她自到了自己身边无一日不尽心尽力,南怀珂也早就将她当做心腹对待。
“你们回去罢,我坐王爷的马车回去。”
“小姐……”
“你听话。”南怀珂摸了摸知夏的发髻浅笑:“你不是想去城外道观祈福吗,过两日我陪你去。”
纵然知夏比她还年长一些,此刻却像个妹妹一般被哄着。知夏早觉察了这一点,自从回了京城,小姐总有哪里和以前不太一样,她藏了很多心事没有和自己说。
“那……小姐早些回来,我让厨房多备些你爱吃的东西。”
这两边散了,南怀珂上了萧砚的马车,等再下车时发现,原来后者是领她到了另一处偏僻的小院。这院子比之陈峰暂居的别院显然简陋许多,茅檐草舍充其量只能算得上“过日子”。
推开门往里走一些,院子里一个丫鬟看见了他,“王……”
萧砚将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噤声,随后喊她过来小声问:“她如何?”
丫鬟摇摇头:“不行了。”
萧砚挥手让她离开,自己又带着南怀珂往前走。她很诧异,到底是谁住在这呢,萧砚还派了专人来伺候。既然对方如此重要,住得却又普通勉强,两厢真是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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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一点的那间屋子门口,萧砚靠墙站了,南怀珂跟着他站定。
窗户是支着的,透过窗框往里望,昏暗的室内靠墙砌了一张炕。炕边坐着另一个丫鬟,手中正端着一个碗,一勺一勺餵着面前的人吃东西。只是碍于她身子挡着,南怀珂并看不清是什么人。
东西吃完丫鬟起身去倒水,她这才看清,原来炕头上靠着一位年轻的妇人,病容憔悴两眼无神,只有五官还看得出昔日的灵秀。
不知为什么,这妇人给人一种枯木朽株的压抑感,令人莫名觉得不安。
萧砚并没有带南怀珂进屋,二人看了一会儿就出了院子。上了马车行了一段,南怀珂才开口问:“她就是那个刺客的妻子是吗?你信守了对郝晓东的承诺救出了她。”
萧砚略微有些诧异,随后轻轻哂笑:“聪明,的确是她,她叫望舒。”
“她怎么会病得这么严重?”
“这是她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从小就这样,只能精心养着永远不能痊癒。我想这病应该是随了她母亲,她母亲早亡,唯有一个父亲相依为命,几年前她父亲也去了。”
南怀珂听了心中陡然一动,虽已有猜测,面上却不动神色。
萧砚接着说:“她父亲去的那年,郝晓东就留在了她的身边。更多的,只是郝晓东代替她父亲照顾她而已。她父亲是郝晓东的恩人,他是在报恩。”
“而她的病必须精心养着,要花不少银子,这女子又倾心郝晓东。为了不拖累隋晓,他便担起了负心薄幸的罪名,离开了隋晓。”
“是。”萧砚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这事和隋晓有关,要不要让她知道,我想你能衡量得比我更好。”
如果郝晓东当年不走,他和隋晓应该已经是一双眷侣,至于那个女子,好好待她总就是了。隋晓恨了郝晓东多年,得知他的死讯后消沉了一段时间,如今已经大好,终于将这段往事尘封。
南怀珂的目光落在萧砚的脸上,从这张清俊的脸上,她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算计。他向她敞开心扉没有遮掩,可是无端端给了她更大的压力。
收回目光,撩起车帘看向外头一排排掠过的田野,好半天她才悠悠说:“算了,不必告诉她。”
有时候恨比爱更能让人释怀。
马车进了城,她忽然想起一事:“上回刺客的事情皇上面前是结了案,可在雍亲王那可不算过去。以他的手眼一定能查出真相,他必恨你至极,那个女子你藏是藏不住的。”
萧砚颔首:“我没有想长久藏她,只是,你以为我该如何布置才更妥帖?”
“郝晓东为她而死,这事还是早日完结才好。”南怀珂看着窗外,用一种极其冰凉的语调慢慢说:“她的样子,活不了太久了。”
马车最终在国公府门前停了下来,萧砚当先跳下马车将她扶下,一直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这才上了车往回去。
到了睿亲王府却听说萧凌来了,说是来送喜帖。
萧砚心中一凛,想着萧凌可真是敢做,挑拨萧弥害死他母妃,如今竟还能豪不心虚登堂入室。既来之则安之,当下更了衣去正厅见了他,少不得要面上客气一番。
“几位兄弟的帖子我是一定要亲自送的,也好叫外人知道咱们兄弟都是同心,已经出了三哥的事,不能再让人看笑话。”
萧砚看了他一眼,他说得这样诚恳,若非他已然从谷贤妃口中得知了真相,只怕借他一千个心眼,都想不到自己的五哥才是暗中那个最可怕的人。
萧凌,老天实在厚爱他,除了不是太子,老天几乎给了他最好的一切。他生来就尊贵、从小就优秀,相貌、学识、弓马,哪一样都比人强,然而就是这样,他仍然不知满足。
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他们这群姓萧的兄弟真是世上最可悲可笑的一家人。
“下下个月十五,好日子,到时候一定要来。”萧凌微笑着说。
“那当然,我和怀珂的婚期一旦定下,婚事指日可待,自然要去三哥的婚宴上先看一看了。”
萧砚说得不疾不徐,却像一把利剑穿透萧凌的心口。南怀珂,这个他求而不得的女子,如今竟然就要成为他人的妻子。
萧凌的瞳孔猛烈一缩,狠狠咬了咬牙,挤出一个笑容问:“八弟,你当真要娶那个女子,你真觉得自己足够了解她?”
萧砚知道,他终于说出了今日来的目的。
第265章 割断联盟
“五哥这是什么话,父皇和太后赐婚,岂有我推诿拒绝的余地?”
“太后这样疼你,你若不肯,她是有办法替你周全的。”
萧砚淡淡一笑:“不必了,怀珂她……很好。”
萧凌委婉道:“你别怪五哥多嘴,五哥比你年长些,经手的事也比你多,看人自然更比你多。那南怀珂心里的丘壑泾渭比之寻常女子要多千万,八弟你素来心性简单,只怕辖制不住她。”
萧砚知道他的用意,是而郑重道:“夫妻本为一体,说辖制就伤了情分。他日怀珂若是想做什么,我这个夫君自然鼎力支持,断没有扯她后腿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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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确了,只差明明白白说出那是我将来的老婆,我愿意惯着她是我的事,谁都没资格指手画脚。
萧凌试探出了口风,心中愈加不甘,面上却云淡风轻,说了几句喝了口茶便告辞离开。
出了睿亲王府的门随从问:“王爷,现在去哪?”
萧凌握着扇子的手愈发攒得紧了,那扇骨在他掌中掐出几条红印。岐国公府一边和潘家联了姻,一边又和萧砚联姻,唯独他,从中没有捞到一点好处。
这就算了,先是南怀珂狠狠拒绝了他,后有萧砚利用他精心布得一局。萧凌的自尊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他已将这二人视作一党,这口气怎么都不可能吞下。而且萧砚必定知道了他的那番布局,他日若是藉此发难,他怎么吃得消?
一定要除去这二人,首先就要割断他们的联盟,所幸眼下他还有最好的挡箭牌——
“去东宫!”
又过了些时日,陈峰被接回了岐国公府,岐国公亲自在门口迎接他回来,连李德水都激动得老泪纵横。
南怀珂陪在一旁很少说话,始终沉默地观察这二人的一言一行。父亲是真的高兴,李德水也是,可是她很难分别岐国公的激动究竟是出于对义子的疼爱,还是出于对亲生儿子至亲骨肉的心疼。
陈峰的母亲究竟是谁,她有什么冤屈?
陈峰跪在地上磕了头,以谢令长辈忧心之罪。
不两日,柏文燕藉口来找南怀珂,顺道去探望了他。陈峰郑重谢过,柏文燕倒矜持得很,什么多余的都没说,只淡淡客气几句。如此沉得住气——这也是个心气很高十分骄傲的女子。
萧砚的探子传来消息,潘家对于陈峰的康健果然非常惊讶,不过因为潘家复起的大喜,因而对于这事的重视也就沖淡了。
南怀珂更加肯定了猜测,陈峰的事情的确是潘家所为,只是陈峰被挑断经脉的右手始终是回不来了。她和岐国公说了这事,岐国公自然也是厌恶潘家至极,但此事只能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这一点上,父女二人意见相同。潘家,势必是要屠尽的。
翠浓一直照顾到陈峰身体痊癒才回了崇礼身边,饶是如此,白日无事的时候,她还是三不五时会去那边院子看一看,私下也常常向穆青问起陈峰的状况,只怕他哪里身子不爽。
南怀珂将这些看在眼里,并没有任何表态。
她更担心的是崇礼,男孩子家怕马算怎么个事儿呢?这段时侯她常领着崇礼出城去玩,有时候让他看自己骑马,有时候又让他摸摸马的鬃毛。
崇礼对马的恐惧总算是好了一些,已经可以和南怀珂共乘一匹,只是仍然不敢单独骑在马背上。
“小姐,睿亲王最近怎么没来呢?”知夏有时候会问。南怀珂不置可否,只说他忙得很。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向前进。
谷家的败落和边关曾起的硝烟已被遗忘,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中。萧凌和沛小岚令人瞩目的婚宴刚刚完成,内侍省就开始忙着张罗给睿亲王纳彩的事情。毕竟亲王的婚事,从定下到礼成,最多也不过半年的光景。
而南怀珂在王太医的细心照料下,终于在入夏后康健起来,但因为断断续续拖了太久多少落了点小毛病,不过无伤大雅。
身子既已痊癒,入宫谢赐婚之恩的事情便再拖不得。皇帝听说岐国公的义子死里逃生回到京城,念其抗敌有功又受了番苦,格外开恩要陈峰一起入宫补做嘉奖。
当日换了朝服入宫,先由奏事处太监传旨,直呼三人名讳后并引进皇帝的殿内。
岐国公在最前,南怀珂陈峰落后一步跟在后面低着头进了门槛,三人齐齐跪下伏地,口呼皇帝圣安。这也是陈峰平生第一次面见皇帝,因此三跪九叩大礼难免。
随后南怀珂上前一步再跪,和父亲一起跪谢皇帝赐婚之恩。
“起来罢。”
皇帝本来是不喜欢南怀珂的,更别说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在他眼中,正如萧凌所说,这丫头丘壑泾渭比男子还多,不是相夫教子温柔贤惠的解语花。
然而皇帝后来有了另一番更重要的考量。
萧弥的事情发生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儿子们蠢蠢欲动的野心。皇子们的势力在不知不觉中各有壮大,外头争个没完,内宫的矛盾也会激化,最后引致朝野动荡。
怎么样才能维持这种平衡呢?
萧弥敢于作乱,无外乎是因为他以为自己万事俱备,那么皇帝就打破这种皇子们自以为是的局面。
他将从前置身事外的萧砚放到了这场棋局中,抬举他的生母,给他亲王的尊荣,给他岐国公府的姻亲。突然出现的强敌让其他皇子们方寸大乱,他们突然迷糊了,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皇子们面前凭空而降的危机缓解了朝堂真正的危机,即使是自己的儿子,只要于江山安稳有利,皇帝也能毫不犹豫地利用。
至于萧砚,就算皇帝将来再要另立储君也不会真的考虑他。南怀珂这么强悍,正好将她放到一个毫无用武之地的地方,省得去了其他地方乱了太平。
皇帝淡淡说了几句,又对岐国公道:“朕听闻你的义子在泉关一战中曾有夺旗一功,这是他的大功,该好好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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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大齐收复失地,为皇上尽忠,这本就是臣等分内之职,不敢贪功。”
皇帝不无惋惜:“只是听闻右手致了残,可惜了。”
陈峰沉声道:“微臣的右手能换泉关,并不可惜。”
皇帝赞许地点点头,又坐在金殿上看不清他的样子,是而就要他走上前来抬头给自己瞧瞧。陈峰应了上前,抬起头又请了安。熟料皇帝一见他的样貌心中顿时一声炸雷,连方敦也瞪大了眼睛。
南怀珂立在下头不知何事,只知皇帝久久没有说话,正纳闷间就听前头宝座上皇帝声音颤道:“仙儿……你……你父母亲是何许人士?!”
第266章 他的生母
皇帝的声音俨然是失态了,南怀珂转过头去悄悄看自己的父亲,却见岐国公形容镇定如若无事。她一愣,继而心下有了揣测,父亲必是早有准备,带陈峰面圣必有此结果。
陈峰和画上女子如此相像,皇帝又常常看着画像思人,如何能认不出来。只是父亲在想什么,他是希望皇帝认出陈峰的吗?
陈峰最是无辜,他根本不知道旁人知道的事情,此刻听得皇帝发问,虽觉得他神态古怪却不觉得这问题突兀。因而便道出自己从小父母双亡,父母又都只是海疆普通百姓,他是岐国公收养长大的。
“只是普通百姓?”皇帝似有失望。
方敦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赶忙招招手唤过殿下端茶侍立的小太监,从托盘上拿了茶递给皇帝,藉机小声安慰说:“皇上,人有相似,未必就是。”
皇帝点点头接过打开茶盖,瞄了一眼岐国公又看了一眼陈峰,总觉得哪里不妥。他嘆了口气将茶送到嘴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甘心地又问一句:“你的左肩上可有一块褐色的胎记?”
陈峰一愣,答曰“有”。
皇帝手中的茶突然就翻在了地上,骤然站起,身子前倾,满眼期待地问:“可是像一个月牙?”
南怀珂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状,陈峰在戒除乌香时划破了肩膀上的衣服,她看见过,的确是有一个月牙状的褐色胎记。
陈峰答:“有。”
皇帝全身都在颤抖,双目中的神采从疑惑到震惊到暴怒,随后统统逼向岐国公,如雷霆般的咆哮响彻在大殿中央:“南骏康,你给朕跪下!跪下!”
岐国公一声不吭顺从地跪在了冰凉的金砖上,陈峰不知怎么回事也陪着跪下,南怀珂也一同跪下。
方敦鼓了鼓腮帮,也不敢去清理打翻的茶,只是离开皇帝两步垂手侍立,同时心中翻起无限风雨:是那个孩子,居然是那个孩子!
他偷偷看向陈峰,眼前又浮现起那个动人的女子。母子两个真是太像了,这孩子继承了他母亲外貌上所有的优点。
皇上如此爱慕那个女子,以至于她的离开令陛下备受打击。皇上眼下虽然看着生气,可内心深处终究是喜悦和亢奋的吧,只是那女子此刻在哪,岐国公为什么不早日带他们母子来见陛下呢?
“全都出去,岐国公……陈峰留下。”皇帝突然命令。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沉重的大殿门“吱呀”关上。南怀珂不安地看着那扇门,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那个胎记皇帝怎么会知道?唯一的解释就是陈峰小的时候和皇帝见过。可是陈峰生长在海疆,回京后也从未面圣,皇帝根本无从知晓。
除非他们真的见过,那就是说撒谎的是岐国公了。南怀珂也好,陈峰也好,他们知道的都只是岐国公想让他们知道的而已。
南怀珂看向方敦,笑容和煦地问:“方公公,皇上怎么会知道那块胎记,皇上认识陈峰的娘亲吗?”
方敦疑惑片刻,随后想到那女子进宫前的事情,难怪南怀珂会不知道,南家必定再无人会提及那名女子。他客气笑着回答:“老奴也不清楚,详细的,二小姐回去还是要问国公爷的好。”
他不肯说,所有人都讳莫如深,南怀珂不好再说,得体一笑不再多言,目光重新落在庄严的殿门上。
她听见里面隐隐传来皇帝震怒的声音,渐渐又变得平稳。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觉得腿麻,殿门才重新打开一道小口,岐国公从里面走出来。在他的身后,南怀珂看见陈峰背向自己站在皇帝面前。
“走罢,我们回去。”岐国公淡淡道。
南怀珂一愣,殿门已经关上,陈峰留在了那里。四周都是侍卫和宫人,她什么也没有说,返身跟着父亲下了台阶往宫门口走去。
父女两一人一顶轿子回了府,岐国公什么也没解释,南怀珂也都没问。第一晚就这样过去了,一直到第二天、第三天,陈峰都没有回来,岐国公还是什么都没说,宫里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他们连陈峰究竟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天气渐热,满耳蝉声,夏日的院子里,刺眼的阳光下飘起又细又轻的小雨。院子里一早设了乘凉的枕榻,到了傍晚时分暑热散去,南怀珂沐浴更衣后便在树下靠着乘凉。
翠浓终于熬不住了,怯怯走到她跟前问:“小姐,峰少爷去了哪里?”
知夏有些后知后觉,站在南怀珂身后沖她摇摇手,意思是不该问的不要问。南怀珂晓得她担心,她自己也为这事悬心,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皇帝一定不会为难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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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手中的消暑汤说:“你放心,他一切都好,只是有些事情耽搁了。”他总会出现,皇帝不可能永远不放人。
第四日的傍晚,陈峰总算回来了。
他并没有先去见岐国公,反而直接来找了南怀珂。听说他回来,翠浓几步跑到厦屋门口,只见陈峰和南怀珂细细索索说了几句,二人便进了正屋,知夏和隋晓守在门口没有进去。
峰少爷怎么了呢?翠浓嘆了口气,转身回到屋子里去。
南怀珂的屋子里还有下午放的冰块没有完全化完,贪着那一点点凉快,她请陈峰坐在了冰缸边上。
“你去见过父亲了吗?”她轻轻摇着扇子问。
“没有,我刚回来,只想见你。”陈峰还是换回了进宫那日的衣服,也许他还是觉得做本来的自己比较快乐。
“怎么了?”
“小妹,那些人……满嘴都是谎言,包括义父……”他曲着背坐在椅子上,看起来郁闷而丧气。
南怀珂坐到他旁边默默陪着他,等着他主动开口。
“包括义父……或者我该喊他舅舅。”
舅舅?!她心中惊疑,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由自主看向他。上一辈,南家是有一个女儿,但那位姑姑嫁去了江南,现在还活得好好的,绝对不可能是陈峰的生母。
“我的生母叫南慕仙,她是你的另一位姑姑,一位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南家人。”
她被人刻意遗忘,抛弃在了时间的洪流中。
第267章 南家慕仙
陈峰的眉间是化不开的忧伤:“小妹,我不知道该和谁说,只有你了。”
南怀珂柔声道:“只要是哥哥说的,我都愿意听。”
陈峰闭上眼,回忆了一下从两边听说的事情,慢慢开口:
“三十年前,京城有四个年轻的孩子,两个男孩,和一对兄妹。他们当时都很小,还不懂得门第和利益,只是非常要好的朋友。随着时间的推移,女孩出落得沉鱼落雁,她不止美丽,而且温柔聪慧,能歌善舞。”
南怀珂心中隐隐知道了故事的走向,十年的光阴,足以让人心中生出羁绊,那两个男孩必然都爱上了女孩,可是只有一人能得到她。
陈峰道:“女孩和他们其中的一人相爱了,可是那人出生皇家,他的婚姻大事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最终他不得不接受了另一桩婚事。女孩哭了很久,她深爱那个皇子,可是家人不可能将她嫁去做妾。就在这时,那另一个男孩委託家族上门提亲,这桩姻缘十分般配,于是女孩就这样被嫁过去了。”
仿佛是想到女孩当年的痛苦和无奈,陈峰深深吸了口气,缓了半天才继续说:
“那个男孩温文尔雅,和女孩的哥哥也是最好的朋友。成婚后,他对女孩非常好,可是女孩始终无法忘记她爱的人。他们的婚姻并不幸福,总是分房而居异桌而食。没有人能用漫长的岁月去等一个不可能的答案,男孩渐渐失去耐心,对女孩也不再那么用心。
世事难料,几年后皇子登基成为皇上,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夺回自己心爱的人。可是他不能褫夺臣子明媒正娶的妻子,正好这时男孩的家族牵连进一件谋反案中,全族被判了斩首。”
听到这里,南怀珂微微蹙眉,这事——真巧。
“那女孩呢?”她试探着问。
“皇帝觉得这是破镜重圆的好机会,可是女孩有所顾虑。夫家刚刚灭门她就投入新帝的怀抱,不止是她,连她的家族都会蒙羞。可是什么也不能挡住相爱的力量,最后皇帝想出一个主意,对外让人以为女孩和夫家一起被判了斩首,私底下就偷偷将她接进了宫。
这事瞒着所有人,包括女孩的娘家,自此除了极少数人,再也没有人知道女孩活着的消息。女孩的娘家因为她被牵连进的是谋反的大案,因此将她从宗谱上除名,从此全族闭口不提此人。”
背叛夫家,也背叛娘家,只为一个当初并没有选择她的男人。南怀珂无法体会她的爱究竟有多强烈,但是她已经明白了陈峰的痛苦所在。
陈峰说:“女孩成了新帝的禁脔,不能见人,不能封诰。入宫没多久她就怀孕了,皇帝非常高兴,无论如何都要封心爱的人做贵妃,可是太后很不高兴。女孩专宠早就惹得阖宫怨声载道,一旦诞下皇子成为贵妃被推到世人的眼前,凭藉她强大的家族,她和那个孩子一定会使内宫矛盾激化,并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朝野动荡,这是千辛万苦成为太后的太后最不愿意见到事情,也是后宫包括前朝的噩梦。
没有人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女孩越来越不开心。她不喜欢皇宫,既见不得人也不想见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以后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错了,她应该和她的夫君一起去死的,这样就不会走到如今两难的局面。
最终十月怀胎,她果真诞下一位皇子,皇帝激动不已大赦天下,可是没多久,女孩和那个孩子都失踪了。皇帝翻遍了后宫和京城都寻不到她和孩子的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像空气一样消失了。
二十年后这个谜底才解开,原来当年她不知怎得离开了京城,跑到海疆找到了她的那位戍边的兄长。她的月子没有做好,经过长途跋涉到达海疆时已奄奄一息,在将孩子託付给兄长不久后就油尽灯枯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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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兄长始终记得她临终的嘱託,她厌倦了京城和皇宫,也不想她的孩子再参与到那些可怕的事情中去。所以她的兄长隐瞒了孩子的身世,只将他当做义子抚养长大。
如你所知,那个孩子就是我;女孩名叫南慕仙;她的兄长就是你的父亲岐国公;她的第一位夫君是当年户部尚书的公子钱胤轩;而那个皇子——就是当今皇上。”
陈峰说完这些闭上眼,海疆、京城,这两个远隔千山万水的地方却牵连着他的小半生。他想不到自己的出身居然这样不堪,皇子的身份并不能使他引以为傲。
“你见过她了吗?”南怀珂小声问。
陈峰懂得她的意思:“我看见了她的画像,不过我……并不觉得高兴,我倒希望她没有将我生出。”
暮色四合,窗外是嘈杂的蝉叫,她听见有人粘蝉的声音,长杆在树丛间扫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屋子里非常安静,谁也没有提出去点灯,黑暗像慰藉的良药,融入岁月的裂缝。
许多许多年前的今天,南慕仙也是这样坐在屋子里,嚮往着两情缱绻的未来和儿女环绕的幸福。再然后,她只能依靠回忆少女时代的欢乐度日,一边思念和渴望着她深爱的人——萧义。
“你不要恨你的娘亲,”她缓缓说:“她也有许多无奈。你想一想她带你跨过千山万水找到父亲,只为了让你远离这段不堪的往事。慈母之心,天下都是一样的。”
陈峰轻轻嘆了口气。他的打击是巨大的,右手残了,又突然被告知了这样的身世。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皇帝一定是要好好补偿他的,可是这只会加重皇子之间的混乱。
陈峰道:“他说要封我做亲王,我拒绝了,他却坚持得很,说不管我走到哪里都再不能藏得住。”
这倒很像是那个老皇帝说得出的话,南怀珂提出:“不管你如何拒绝都没有用,他只要一纸诏书就能昭告天下你的存在,往后你再不能住在岐国公府。”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先回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这当做了家。
与此同时,作为旁观者的南怀珂比陈峰更快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起身借着微弱的月光摸到桌边点燃蜡烛,随后举着烛台转过身,声音既沉着又冷静地开口说道:“哥哥,这是上天对你的厚爱,装也要装出接受的样子。”
烛光摇曳,他看到她眼里滑动着晶亮的流光。
第268章 他在撒谎
“什么意思?”陈峰问。
四周都是黑暗,屋中的光源只存在于她的手中。烛光照耀下,南怀珂的面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神色:“命运不公平,却又很公平,你必须好好利用这个新身份。”
陈峰目不转睛望着她,须臾道:“我应该……借着这个机会报仇!可是……没有证据。”
“潘家陷害你的事我们是找不到证据了,但是扳倒潘家这棵大树我们却有的是机会。他们正在得意难免露出马脚,有你,有我,有父亲,有睿亲王,还有许多恨他们的人,围猎才刚刚开始。”
陈峰的脑门上突然冒气一阵寒意,此时此刻南怀珂的气势森冷而可怖,如果不是外头的蝉鸣,他几乎以为自己陷入了一个梦魇。
这的确是他的小妹,她好像比从前更加可怕。
“哥哥,你说呢?”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却蕴含着一股极具煽动的力量。
陈峰不由肃然,郑重点头道:“你说的是。”
“所以,希望你能尽快振作起来。”
陈峰从她的屋子里出去的时候,翠浓正坐在廊下等他,见他出来,有些不知所措。陈峰愣了一下问:“有什么事吗?”
翠浓低下头,捏着衣角小声问:“峰少爷最近……身子还好吗?”她很害怕自己太过主动惹他烦厌,可是许久不见他,牵肠挂肚的心思真得折磨人得很。
“嗯,我都挺好。”
他这么说,翠浓不由抬起头,见他的脸上挂着轻柔的笑意,情不自禁脸上一红又低下了头。
“你早些睡,前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留下一句话就走了,翠浓一直呆呆望着他的背影,直到身后水仙在问:“咦,翠浓,你怎么还不去收拾安置,看什么吶?”
“啊,一只大鸟飞过我看了一会儿,这就去了。”说罢逃也似的离开。
知夏进屋将灯都点亮了,转身见南怀珂搬出了那支装着簪子的木匣,盯着其中的簪子看,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方才忘了把这还给哥哥。”
她将事情说了,知夏惊诧许久,想了一想又道:“小姐,不太对劲,这说不通呀。”
南怀珂微微一笑:“你也瞧出古怪了。”
如果完整而真实的故事真如陈峰所述的那样,南慕仙何故要在簪子中留下那样一句遗言?
莫念昭雪,吾儿天佑——这其中分明有莫大的冤屈。
“是峰少爷隐藏了什么?”
南怀珂闭上眼琢磨片刻,轻轻一笑:“他不会——还是父亲在撒谎。”
“老爷?不会是皇上吗?”
“皇上深爱姑姑,这应该是真的。但是矛盾的地方就在这句遗言上。姑姑死时身边只有父亲,我想连父亲也不知道她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他隐瞒了姑姑的死因,或者说她死前的真实想法,还自以为神不知打鬼不觉,却不想有这样一张桑皮纸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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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夏冥思苦想半日问:“老爷隐瞒了什么呢?”
是啊,隐瞒了什么呢?南怀珂握住簪子想得出神,皇帝,钱胤轩,南慕仙,父亲要隐瞒的到底什么?如今他们父子相认欢喜一场,唯一会影响这场团圆的是什么?
南怀珂一时半会也猜不透。
不过不出她所料,皇帝果然用最快的速度颁布了圣旨,为顾及名声,将陈峰说成是他从前南巡时“一不小心”得来的私生子,这总比占有臣子的妻子来得好听。他又赐下府邸和封赏,所有一切都与其他皇子一视同仁。陈峰连扭捏一下的机会就没有,就被皇帝派人请去新赐的府邸。
令人不安的是,皇帝还封了陈峰亲王尊荣,封号为“瑚”。瑚之一字从玉似玉,又寓意有立朝执政的才能,皇帝对陈峰的父爱和重视可见非同一般。
这事轰动了宫内宫外,整个京城譁然一片。皇帝居然从民间认领回一个儿子,这个儿子还是岐国公的义子,国公府一时之间也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岐国公却谢绝一切来访,连自己的门客也一概不见,闷在书房里不知每天忙些什么。
皇子们则分成了两派意见,一派认为皇帝太给陈峰脸面,这也会是个麻烦;另一派则认为他出生民间,身份再如何也构不成威胁,与其敌视不如拉拢。
不过太子最是不安,在萧砚的诱导下,他一直以为上次刺客的事情是萧弥为了陷害自己。现在的他除了从小和自己交好的萧凌,对其他皇子的一举一动都很敏感,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弟让他更加烦躁。
至于后宫,皇后始终保持沉默,其他的妃子们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不过太后可不需要顾及任何人的脸色,她重重训斥了皇帝一顿,只是木已成舟也只能认下这个孙儿。
“阴魂不散,阴魂不散吶!”南怀珂来请安,太后实在忍不住抱怨出来:“你那个姑姑,天生就是要惑乱人心的!”
太后如此盛怒,南怀珂从未见过,可以想见皇帝当年究竟迷恋姑姑到何等地步。她只好跪下说:“姑姑已逝,臣女替她向皇太后谢罪,请太后息怒。”
太后余怒未消:“南家教女不善!”
“太后教训得是。”她磕了个头,伏在地上不起。
太后倒是一愣,这一句话不是把南怀珂也骂进去了吗?不行不行,天底下再没比这孩子更招人疼的了。不过转念一想也无不妥,南怀珂幼时自有昭慧郡主教导,自然是太后自己娘家的家教好了。
太后将她扶起说:“好孩子,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瞧瞧你娘把你教得多好。可你那个姑姑,从小就是个狐媚的……罢了,逝者已矣哀家也不多说了,免得吓着你。只是你那位义兄,往常是个如何的人物?”
她是担心陈峰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南怀珂理解她的担忧,也知道陈峰可能永远也无法让太后接受他。她试着安慰说:“回太后,瑚亲王人品贵重,淡泊名利,有贞臣之节、有良将之风,只看泉关一役就可略知一二。”
她连陈峰死了都主动愿意为他戴孝一年,太后想着他们兄妹感情深厚,即使陈峰有过,她也会替他粉饰太平,因此并不十分相信她的这番话。
这宫里出生的每一个都是她的孙子,只有陈峰,她打从心底不愿意承认。她嘆了口气,也不愿再就此事多说什么。
外头进来一个太监跪到殿下通禀:“启禀太后,废皇子萧弥,昨日夜里暴毙。”
第269章 废皇子猝
太后骤然站了起身,手臂抬起指着那个太监,长而华丽的袖摆在空气中颤颤巍巍,嘴唇抖了一抖却没有发出声音。曹女官上前扶着她问那太监:“没头没尾的,说清楚!”
“是,昨天人还好好的,早上送膳的宫人去看时已经僵了,想是夜里死的。请了太医去看,太医说是心病突发。”
“皇上知道了吗?”
“已经回了皇上,叫好好安葬,但不许入皇陵。”
曹女官收回眼神和南怀珂对看一眼,又看向脸色煞白的太后,心中嘆了口气对太监道:“知道了,退下。”
南怀珂也上前扶住太后,太后双臂一摆挣脱二人,走到内室的佛像前默然不语。
皇子们虽然也分亲疏,但好歹都是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孙儿。萧弥虽然被判终身幽禁,但人活着好歹有个念想,如今却死了。真是造孽。
太后转身沖南怀珂招招手,后者上前,太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默了半刻说:“珂儿,你和老八,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的。旁人争是旁人的事,不用搭理他们。”
南怀珂一怔,从未见过太后如此沉痛的样子,不禁想到萧砚。萧砚能平安无事长到这么到,可知太后花了多少心思保护他。她是皇太后,也同样是一位慈爱的祖母,念及此处心中动容,南怀珂低下头轻轻说了声“是”。
太后的心情很不好,连抱怨南慕仙狐媚惑主的精神头都没了。南怀珂服侍了她午歇还要等她起来,于是便坐到外头太后抄经的地方,想着替她抄经送一送萧弥。
对于萧弥这个人原本她是不必如此的,不过做这些是要让太后宽心,再说几字经书就能让人去的安乐,这种事,她素来是不相信的,顶多是装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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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了几句又觉得心烦意乱,岐国公和陈峰的事情还有太多谎言掺杂其中,再加上潘家,还有她自己即将到来的婚事。她并不觉得安乐,心中烦闷,便又将经书推到一边。
外头是午后淅淅沥沥的太阳雨,想到从前在海疆的时候,午后的时光真正是惬意的很,她不由心驰嚮往,摆开宣纸写下八个字:松风煮茗,竹雨谈诗。
刚停了笔外头进来一个人,原来是皇后自己的亲生儿子,四皇子萧择。萧择今日入宫见皇后,在那处听闻了萧弥暴毙的讯息,料想太后揪心因而就赶来向太后请安。
见到南怀珂他愣了一下,在门口踟蹰两步才进到殿内。
“毓亲王安。”南怀珂搁下笔,离了桌子微微欠身。
皇后的儿子萧择,倒也是个风采出众的人物,一身杏黄底团花锦衣,音容皆美。
“原来南二小姐也在。”
“殿下来的不是时候,太后刚刚睡下了。”
萧择往里探了两步又走回来问:“皇祖母……知道了?”南怀珂料想他说的是萧弥的是,款款点了点头,萧择又问:“太后怎么说?”
“太后伤感,不曾多说什么。”
萧择看到桌上的经书问:“你是在替三哥抄经书?”
萧弥是戴罪之人,太后可以私下缅怀,她南怀珂却不可以,因而她轻轻一笑否认了,只说是太后礼佛所用。
萧择知道她防备自己,笑了一笑说:“我知道你心善,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又走到桌前看了宣纸上的字:“松风煮茗,竹雨谈诗,二小姐写得一手好字。”
南怀珂微笑:“不过是一时兴趣随意瞎写的,叫王爷见笑了。”说着过去就要团起纸扔了。
萧择拦:“这样好的字,二小姐不要不如给我。我府中水榭内正少一幅有意境的好字,寻觅许久,眼瞧着这副正好。”
“信笔涂鸦,配不上王爷的宝邸。”
“就要这信笔方有闲云野鹤之趣,再说不过一处水榭,繁花深处,挂了名家字画倒显得做作了。”
他既说到这个份上,南怀珂也懒得推脱,由他将字好好收了交给随身伺候的人。萧择见她没有要更多应酬自己的意思,未作久留便离开了。
回了自己母后宫中,他将太后的态度说了。
天热不宜焚香,皇后宫中放着时兴的夏日瓜果,纳凉的榻边摆着一盆冰,宫女正站在冰后缓缓摇着羽扇。果香随着凉风送到榻边,惬意舒爽得很。
皇后并未被这些日子外界的事情所干扰,仍旧自顾自的权当什么都不知道。听了儿子的话,慵懒地斜倚在榻上长久出了口气说:“老三到底是皇家血脉,太后心疼也是有的,可惜了。对了,南怀珂说了什么没有?”
萧择看着自己母后若有所思的样子,垂下眼答:“没有。”
“嗯。”皇后舒展了身子说:“这丫头精明的很,想不到她到底还是成了皇家的儿媳妇。”
萧择眉心微动,心中不由感到嘆息。
皇后说:“那时我本想将她收作义女代替嘉仪嫁去戎狄,免得那几个小子对着岐国公手里那点兵权虎视眈眈。不想这事最后不了了之,倒给了岐国公府一个和老八联姻的机会,真是讨厌。不过也好,老八不成事,对于岐国公,她这步棋可算废了。”
“母亲觉得八弟不是妨碍?”
皇后睁开眼,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但却一针见血道:“你父皇明面上是给了老八极大的脸面,可实质上不过是拿他当个挡箭牌,好让皇子们的目光从太子身上转移。你父皇这个人吶……呵。”
皇后对自己的夫君再了解不过,二十年前为了得到一个女人,他可以借着顺天侯的诬告蓄意冤杀钱家,二十年后的今天他又能好到哪去,只不过旁人不知道罢了。
那个女人,那个孩子……皇后想到了正事:“瑚亲王正赶上风头,你不要太亲近他,但记得派人送一份贺礼,不近不远不咸不淡就可以。将来的,还得慢慢看你父亲的心思。”
萧择一一应下,其实这事不用皇后指点,他早已派了人做。
他是皇帝的嫡子,无奈却不是长子,上头又有个母后养大的太子。自懂事以来他就知道自己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上,因此从不轻易行差踏错,只恐落人口舌。
却说那边太后午睡起来,南怀珂服侍她用了茶,又陪她念了会子经也就回去了。回到院里就听说早上二房打发人来问了几回她有没有回来。
正说着话,外头通报二太太来了,知夏冷哼一声:“风向一变,巴结的来了。”
第271章 所谓人证
御书房的两侧安放了宽榻,有博古架,上面摆放有玉、瓷、珐瑯、象牙,灵犀角等材料雕琢而成的珍玩宝物。另头屋中则放着月牙桌、琴桌、椅子、绣墩、方案等家具。
皇帝是在其中一间屋子召见了萧砚,正中上方悬挂着“汇流澄鉴”的匾额,下头就是龙案,他背对着萧砚站在案前,低着头仿佛正在细看什么。
萧砚行礼参见,皇帝回头,目光如电直视着他,出口是问:“睿亲王,近来可好?”
睿亲王,不是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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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语气很古怪,这意味着他召萧砚前来是有非常严肃的大事。再看一旁太子面露得意之色、陈峰则又面色阴沉,萧砚心念急转,低头恭敬答:“有父皇天佑,儿臣一切尽好。”
“哦?”皇帝的脸上似笑非笑:“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左不过是些小事,譬如父皇新赐的封底,儿臣都亲自跑了一遍;再譬如掌仪司核准了纳彩一应需要的礼单,方才来前儿臣正在府中与长史就此商议。”
皇帝淡淡一笑说:“是啊,你都这么大要成亲了。说起来岐国公的女儿朕也见过好几回,美则美矣性子却太刚毅,只怕不能容你府中的姬妾,将来后宅不宁。”
萧砚府中的姬妾全是他母亲死后安置的,为的只是迷惑外人,叫人以为他不过是个恣心纵慾的人物,也能让萧弥放下警惕,实在没有肌肤之亲。此刻听皇帝提起,他倒不为这事担心,只是疑惑皇帝如何管起旁人夫妻之间的事情。
他略想了想说:“怀珂的性子婉如清扬,必不会为这些寻常的小事妒忌较真。”
“你既把她说的这么好,府中又已有了数位姬妾,如何还学旁人在外金屋藏娇?”
萧砚一心一意都为一人所牵,何来金屋藏娇之说,不由纳闷。当下抬起头来,却见皇帝面上冷如冰霜叫人不寒而慄。
寒气席捲在书房的每一个角落,连太子都不由觉得害怕。陈峰并不了解皇帝,想着方才太子向皇帝所述之事,不由微微蹙眉不语,暗中替萧砚捏一把汗。
萧砚却从容说:“父皇听谁说的,儿臣是皇子、亲王,绝不敢在外做出有辱皇室声名的事情。”
皇帝面色骤然阴沉:“既没有金屋藏娇,你在西面城门出去往外二十里处的小院里藏的是哪家的姑娘?!”
萧砚终于明白,皇帝指的外室是郝晓东的妻子望舒。那女子已然行将就木,不过是掰着手指头等死罢了,皇帝是从谁那里听说了她?
萧砚的神色一丝一毫都没有露出破绽,只是微笑着说:“儿臣从未在那处置办过田产,要说藏了女子就更是没影的事了,不知父皇是从何处听闻的无稽之谈?”
那田庄并不在萧砚的名下,而是用那女子自己的名义买下的。
“无稽之谈?”皇帝冷笑:“三日前,太子的人亲眼看见你在那里进出过,你和那女子的丈夫合谋,策划了猎苑行刺的事情陷害萧弥。萧弥到底是你的哥哥,即使他有不对在先也自有朕会收拾,何时轮得到你动手?你借行刺之事无辜伤及多少人性命?!那女子已被太子派人拿下,录了口供在此,胆敢欺瞒愚弄朕,你可真不怕死!”
原来如此,是太子!
陈峰的出现让太子心中愈加不安,去了一个心怀叵测的老三,又蹦出个颇得父皇重视的瑚亲王,太子愈发觉得自己的位置坐的不稳。
萧凌有意透露瞭望舒的消息,太子就眼巴巴的上钩,抓了人来要了口供,又巴巴儿地递给了自己的父皇。他想得是好,能先除一个是一个,管他到底有没有可能和自己争,否则等来日势力做大反倒不好收拾了。
萧砚心中冷笑,萧弥有什么不对自有皇帝收拾?好个大言不惭,却不知他们母子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时,这个做父亲的又跑去了哪里主持公道。
行刺的案子上,萧砚唯一的弱点就是这个望舒。她毕竟是郝晓东的遗孀,他不能食言将她杀死,却因此而留下后患。
他匆忙叩了一头道:“父皇,儿臣冤枉。口供之事不过是那女子一家之言,谁知道她是不是被人收买了要陷害儿臣,亦或是三哥的余党要使她报仇?此刻刺客皆死,红口白牙都只由她胡说。”
死了多少人并不是皇帝最关心,皇帝恨的是有人暗地里背着他做手脚,天威不可冒犯。谁若敢,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能放过,萧弥就是前车之鑑。
“还狡辩!”只听“啪”的脆响,龙案边的茶盏震碎在了地上,皇帝戾色道:“红口白牙胡说八道的朕看是你才对!你说口供是胡说,那么三日前,太子的人亲眼看见你在小院出入又作何解释?”
“这不可能,三日前儿臣去了封地,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其它地方。”
皇帝意外,看向太子。
“不可能!”太子沉不住气了:“我的人瞧的真真的,你又怎么可能去了封地?”
“我的确是去了封地,太子哥哥不信?父皇,太子有人证,儿臣也有人证可以证明儿臣的话句句属实。”
太子这话绝非虚言,他从萧凌那边得了消息后,派人在睿亲王府外盯梢了许多天,直到三日前萧砚出门,太子的人跟了上去这才发现望舒的存在。
这事真真切切抵赖不得,偏偏萧砚又说自己去了封地,他一个人,如何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皇帝压住怒火问:“何人可以证明你的话?”
“儿臣去了封地,庄上的庄头可以证明。”
“庄头自然是你的人!”太子打断说:“到了年底他们都要向你纳年物,自然是向着你的道理。”
萧砚不紧不慢:“太子这么说也是了,可是父皇,庄头陪着儿臣在封地巡视,那在梗间劳作的百姓也都是看到的。不若将他们请来一一问了,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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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这样肯定,皇帝不禁疑惑起来,对太子得来的供词的相信程度也打了折扣。这几个小子,莫不是又在互相角力搞什么鬼,眼见老八刚刚得意,就有人要他的好看。
他心中不免犯憷,已经冤枉过一次萧砚母子,这样的事,短时间内他不想再有第二次。这一点上,便是南怀珂当初的先见之明。
眼见事情就此陷入僵局,陈峰想到小妹的嘱託,终于缓缓开口。
第272章 分身乏术
陈峰徐徐说:“这个主意好,却也不好。皇上九五之尊,难道还要见那些草民断案?可是事不可只听一面之词,睿亲王既这么说了,皇上也不可草草判了他的罪。不如就如睿亲王所言去庄上带一拨人来,打发去刑部审理,再交由皇上定夺。”
陈峰自“认祖归宗”后,一向在皇帝面前话语甚少,往常皇帝传他进宫想拉近一下父子关系,他却总是不冷不热保持距离。
南怀珂知道皇帝也会爱子心切,陈峰的话在紧要关头一定会发挥作用。
果然皇帝难得听他主动开口给自己建议,不仅没有怪他多嘴反而喜上眉梢,当下就顺了他的意思,将这事情交由刑部尚书亲理。
至于萧砚,虽然还未定罪却牵扯在内,因而皇帝命他留在府中不许到处乱跑。纳彩的事情却先按部就班准备,免得惊动太后。
出得御书房,萧砚不疾不徐下了台阶,见太子从身边匆匆路过,语气轻快地打了个招呼:“太子殿下,辛苦了。”
今日这一出,兄弟两就算结下了仇,不当外人的面不必再虚与委蛇。太子回头瞪他一眼说:“你离死不远了还得意个什么,分明是去见了那个女人,等刑部尚书审理起来,我看你怎么脱罪。”
说完,甩着袖子疾步离去,陈峰出来时只远远看见二人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这个“家”还不及他从前在的地方,也不知道天下人嚮往的红墙琉璃瓦有什么好的。
穆白在台阶下头等他,见他出来迎了上去,陈峰边走边嘱咐他去一趟国公府:“如今我不好总往臣下的府里跑,你将今日的事情告诉小妹让她心里有个数,免得她担心睿亲王。”
南怀珂在家中得了消息,沉吟片刻问:“那个望舒如今在何处?”
穆白回:“人已被拘在刑部大牢。”
“那睿亲王在庄上真有人证?”
“这就不清楚了,但我家王爷说睿亲王说的信誓旦旦,料是有几分把握。”
这就奇了怪了,萧砚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就算他能收买庄头,但收买不了上百在田间劳作的百姓。何况当日出入城门也有记录,他是怎么做到一边去望舒处,一边又出现在封地上的?
“嗯……知道了,你回去罢。”
穆白应了出去,和门口知夏以及隋晓点了头。知夏进了屋子,却见南怀珂站在窗前心事重重。其实是想起望舒她心中不太好受,那姑娘本来就病入膏肓,再被抓到刑部去一折腾受了惊吓,只怕没几天的活头了。
“小姐,瑚亲王派穆白过来为的什么事?”
“哦,是……”南怀珂一回头,看见隋晓站在知夏身边,迅速转了口说:“是太子找了什么劳什子证据,偏说睿亲王和春天猎苑的事有关。”
隋晓忙问:“那岂不是很严重?”
南怀珂点头说:“是啊,这事最后必然有人倒霉。”
隋晓还想问什么,却见她懒懒得不想多说的样子,只看她执扇摇风的模样像是兴致不高,便不再多言,干脆出去让人往深井里起了水果出来消暑。
且说刑部尚书得了皇帝亲召,也明白此事事关重大,连夜就派下属官吏去萧砚封地查证,不几日就传回了消息。他便将进展报告给了皇帝,又请了太子和萧砚到衙门去对质清楚。
太子胸有成竹,晓得除去萧砚是十拿九稳的事,他的证据如此充足,这个刚得意的八弟眼看就要倒霉了。居然连三弟都败在他的手上,可见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厉害角色,早除早好。
萧砚一声不吭走入衙门,同太子对峙而坐。太子大模大样坐在椅子上,斜睨冷笑看着他。萧砚突然想起南怀珂入羁侯所的那件事,那时就是太子执意要捉她下牢,仔细算来,太子也是二房的帮凶。
他心头冷笑,心中对太子愈加不存兄弟之情。
阳光从门口斜撒进来,正好将太子的座位笼罩在金黄色光辉中,他虽然觉得很热,却又很享受这种光耀的感觉。相比对面暗处的萧砚,真是锦绣辉煌,他是太子,要谁死就得死。
他得意地问:“尚书大人,事情查得怎么样,也该结案了。”
刑部尚书看了看手上雪片般厚的供词,抿着嘴摇摇头说:“只怕不行,太子殿下,这案子中还有隐情。”
这话意料之外,太子顿了一顿问:“你说什么隐情?”
“下官派出的人一共得回九十三份口供,其中超过一半的人都亲眼看见庄头陪着睿亲王在庄子上出现过,剩下的一部分虽然不再近处,但也能证明那日有皇家的马队进了村子。还有远迎的族长村长,谁都看见了。”
太子闻言大感意外,这怎么可能呢?他的人是绝不会骗自己的,萧砚那日就在小院,怎么去了封地?他思量片刻,想出唯一一个可能的解释:“那庄子上的人都是头一回见睿亲王,谁能证明他们见的就是本人?怕是八弟找的什么替身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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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尚书一口回答“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
“下官的人是带着睿亲王的画像去的,也请他们描述了当日看见的人的长相,所述皆一致,绝不可能认错。反倒是太子殿下……”刑部尚书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
对方干咳两声,尽量委婉地说:“殿下的人说亲眼看见睿亲王出入望舒的住所,可是望舒的那处院子却是她和王赤自己所有,而且所谓亲眼看见,也是太子殿下这边的说话,并没有第三方的证据。”
太子一听勃然大怒,一拍着扶手直起身质问:“你就是我说我撒谎咯?”
尚书忙起身拱手:“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提出一个猜测。”
“口语狂悖,不可理喻!”
“殿下息怒,其实现在最好的办法,还是请那名女子到堂上对质,看一看她的口供有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
太子随手一挥:“你只管问就是,本太子行的端做的正,再怎么对质都是一样的。”
“是,带人。”
太子窝在椅中不由觉得炽热难当,可是碍于威严又不好换座,于是拉了一个随从站到自己一边挡住日晒,这才抬眼去看对面的萧砚。
萧砚仍旧从容优雅,好像既不为证词动摇而感到兴奋,也不为大难当前而觉得害怕。就好像这事和他没多大关系似的,只慢慢扇着手中的摺扇闭目眼神。
太子心中不免发憷,莫非萧凌给的线索有误?这事事关重大,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招过另一个随从低声说:“去,把雍亲王喊来。”
这事是萧凌发现的,太子本来想自己揽功,可眼下……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得让萧凌把话说清楚!
第273章 被逮正着
同一天。
林边的会馆就是有这一点优势,树木蓊蓊郁郁一到夏天尤其凉爽。
幽僻静谧的竹林环绕着小径,一条条小径又通向不同的雅间。南怀珂临窗而坐,窗外就挨着荷塘,宽大的叶子上点缀着无数层叠的荷花,阵阵幽香传来,和面前的茶香一起充盈整个屋子。
“这真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又安静又清幽。”她坐在窗边轻轻感嘆一句。
知夏和隋晓相视一笑,一个就说:“小姐喜欢,以后就常来。”
另一个就说:“只是来的名流雅士太多,一路过来打了多少招呼,也不清净。”
屋子里缕缕清香闻之欲醉,不提防那边门唰一下就叫人给打开了。知夏板着脸边走过去边说:“好不懂规矩的伙计,我们……”
话说一半就停住了,门口站着的竟是萧凌。
长久不见,他仍然形貌昳丽,许是因为封王成亲的好事接二连三,眉宇间更显一种贵气。他举起一手朝外摆了一摆说:“我同你们小姐有话要叙。”目光却仍然锁在南怀珂的身上。
她就那样坐在窗框上,慢慢摇着团扇,背后就是亭亭玉立而又皎洁的荷花,面上不施粉黛却冰肌玉骨,鬓边的发丝被清风徐徐吹起,真是遗世独立。
萧凌有一瞬间的恍惚,真想就这样一直静静看着。这个女子本来他志在必得,可她偏偏不屑于自己,反而选择了萧砚。
隋晓警惕地走上前挡在二人中间,南怀珂浅浅笑了说:“我同殿下并没有什么要叙的。”
她还是这样只给自己难堪,萧凌心中却无甚不快,反而客气说:“我是真有些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和你的婚事有关。”
她漆黑的眼眸轻轻颤动了一下,团扇掩着嘴,没有让人看见自己嘴角微凉的笑意。点了点头退去知夏和隋晓,自己仍旧靠在窗框边。
“你倒是好兴致。”萧凌走近看到桌上放着的荔枝,荔枝价高而难得,岐国公的女儿真是要什么都应有尽有。他沉声说:“只是你的婚事要黄了。”
“何以见得,难道睿亲王另觅了佳人?”
“你可真会说笑。睿亲王……可笑可笑,不知他这亲王之尊还能保有多久。”
“雍王殿下才是说笑,皇上说赏就赏说收回就收回,岂不成了儿戏?”
萧凌的眸色渐渐深沉,冷笑一声说:“要是你未过门,未婚夫婿就被父皇收回封赏,南怀珂,你还会不会如期嫁给他呢?”
南怀珂淡然道:“皇上既然赐婚,我就已经做好了做他妻子的觉悟,紧要关头我不会抛弃他只求自保。雍亲王,这就是婚姻的道德底线,我想这种事你是不会懂的。”
她早已从萧砚那里知道了徐婕妤被害的真相,不得不承认,萧凌的眼光的确长远也够谨慎。即使是当时的萧砚,只要是有一丝一毫威胁到他萧凌大业的存在,他都不会放任不管。
可是这样聪明而精于算计的人,她怎么就那么讨厌呢?就是觉得莫名厌恶。
她拿这话故意气他,果然从那张英俊的的脸上看到了让人心满意足的怒意。但他掩饰的很好,随即就用大笑弥补了这种不快:“南怀珂,事实终将证明,你选错了人。”
南怀珂掩着团扇凝视着他,这真是个自信的人啊,自信而阴险,真是天生称王的料。很快她的思绪被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知夏在外头道:“小姐,太子身边的人来了,是来找雍王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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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
人进来,汗流浃背,显然是先去一趟雍亲王府邸,找不到萧凌又问了去向找到这来。
“你来干什么?”萧凌问。
小厮看了一眼南怀珂,凑到萧凌耳畔遮掩着说了几句,只听到什么“供词”、“不可能”之类。
南怀珂始终观察着他们,萧凌的面上渐渐凝聚了说不尽的阴沉,他听完小厮的话,深深吸了几口气,面上居然担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意外的不可思议。
他看向南怀珂的眼神充满诧异,嘴张了一张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道了声“告辞”匆匆离去。
他跟着太子的侍从往刑部赶去,一路上只有一个想法:怎么可能,萧砚怎么可能同时出现两个地方?!
到了刑部门口,萧凌却已然清醒。他不能进去,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必须让太子担着,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出现,那将来就说不清了。
父皇会问他为什么出现,太子为什么非找他不可,如果萧砚躲过一劫,父皇从此就会疑心他心怀叵测。那可不行,他千辛万苦建立的好儿子的形象可不是该在这种时候崩塌的。
然而就在他刚刚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大声喊住他:“雍王殿下来了!”
管沖拖着一名刑部官吏出来,不给他丝毫拒绝的机会迎上前就大声说:“太子久等殿下,殿下快请。”
“是啊是啊,殿下快去吧。”太子的随从不明所以,虽然不知道睿王的人这是打得什么算盘,可是太子确实是让自己去请雍亲王的,因而也赶紧附和。
萧凌被人“逮”个正着,此时是想走也不能走了,只得硬着头皮往里去。管沖当先赶了回去,朝萧砚微微颔首。一丝笃定的笑意攀上萧砚的嘴角,他轻轻叩了叩手指,舒展了四肢,笃悠悠看着自己的五哥万般为难地往这边走来。
堂中央跪着一个骨首嶙峋的女子,佝偻着背,十指上透着发黑的淤血。萧凌知道,这是望舒被太子抓获时用刑的痕迹。这女人根本经不起拷打,很快就招了个干净。
刑部尚书正在问话:“犯妇望舒,本官问你,究竟是何人指使你丈夫参与行刺一按并指证废皇子萧弥的?”
望舒缩着脖子,歪歪扭扭跪在地上只不回答。尚书一拍惊堂木刚要在问,两边有人禀报:“大人,雍亲王到!”
望舒的肩膀轻轻一颤,在萧凌刚刚跨入门槛的时候,就正对上她转过来的那张蜡黄的脸。因为病痛,她脸上几乎无肉,颧骨高高耸立眼眶深陷,俨然不久于人世。
萧凌对着这张脸正觉得厌恶,就见她缓缓举起手,全身剧烈颤抖着、用轻微病弱的嗓音指认道:“是他,就是他!”
第274章 杀人灭口
萧凌只听说太子这边证据出了问题,一路过来时还不曾做太多担忧。他想着的是下头的人弄岔了什么,三言两语就能解决,并没有想到会有什么棘手难缠的情况。
因而此刻望舒的话一出,他的动作慢了片刻,一时之间竟没明白眼前一幕算怎么回事,下意识看了太子一眼,随后就望向了萧砚。
萧砚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冷漠,刻骨的仇恨被深深埋在心中,一丝一毫都不曾泄露。他看了自己五哥一眼就转向刑部尚书,好整以暇整整衣服,剎那间的神态不怒自威。
刑部尚书被这突然的一幕震得脑中一片空白,一位太子两位王爷,各有各的说法,真是要死要死。他回过神来忙敲敲桌子说:“犯妇休得胡言乱语!”随即起身朝萧凌抱一抱手问他如何来了。
太子率先开口:“今日既是朝廷的事也是皇家的事,雍亲王一向得皇上器重。大人既要提审,我请他一起旁听将来也是个见证,尚书大人以为不可?”
太子并没有明说这消息是萧凌给的,万一事情成了,功劳他可不想分人一半。
萧砚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来回流连,心中嘲讽的意味甚大。这两个人,一个被当枪使,只怪他本身心术不正;一个机关算尽,极尽谲诈之能。
尚书不卑不亢道了声“好”,随即命人搬来一把椅子让座于萧凌。
萧凌向太子问了安,掸了掸衣服落座。这边礼数尽了,那边尚书把眼下的事情说了,见三人都不肯多言就问望舒,究竟那日去她院里的是谁。
“是……”
望舒的余光下意识瞟了一眼萧砚的方向,萧凌将这一幕收在眼中,心下愈加笃定。
和郝晓东的联繫他从不出面,望舒从来也没有见过自己,但萧砚从中作梗截胡了他的布局又救走望舒,那望舒一定是见过他的。太子这边的人又亲眼看见萧砚出入望舒处,他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
望舒转头,视线扫向另外两个人,这两个人她此前从未见过。今天她知道了,一个是太子,一个就是雍亲王。
她忽然思念起了丈夫。
这些人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他们好日子过腻了总要折腾出一些其他的花样。而自己和夫君这样的蚁民,不过是他们逐鹿道路上的垫脚石,甚至只是一棵草,一粒沙,无声无息就白骨荒芜。
她又低下头,泪珠在眼眶来回打转。
“从实招来!”尚书一拍桌子催了一句,高亮的嗓门震出一串回声。望舒一惊,胸膛剧烈起伏,忙用袖子捂住嘴巴疾咳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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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平息,她放下袖子,看到面朝自己这一面的布料上刺心夺目的鲜血。
“快说,别耽误时辰了。”太子冷哼一声催促。
望舒擦了擦嘴角握紧双手,收起一眼辗转的泪珠抬起头说:“那日来的并不是睿亲王,民女从来也没有见过什么睿亲王。”
她矢口否认,想要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堂上众人早就料到。
尚书问:“休要撒谎,那日明明有人看见有个男子乘着马车去找你,那仪制非富即贵,你如何还要否认?”
“那日是有人来找过民女,但绝对不是这位睿亲王。”
“你只说找你的是谁,和王赤密谋陷害废皇子的又是谁?”
望舒是太子方唯一的证人,众人都只在意这关键处,连一旁的书吏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听她回话。望舒缓缓举起似千百斤的手臂,突然指着太子道:“大人,就是他,是太子来找我,教我陷害睿亲王。”
“你放肆!”话在意料之外,太子勃然大怒,豁地起身就骂:“谁教你的浑话?!”
萧凌大吃一惊一张脸顿时沉得铁青,鹰隼般利的眼光射向萧砚,却见他面上也泛起狐疑之色。萧凌糊涂了,莫非这话不是萧砚教的?再瞧太子狠狠瞪了自己一眼,显然是怨他抛给自己一个烫手山芋。
他心下一紧心道不妙,扳不倒萧砚事小,得罪太子事大。如此一来两边不讨好,父皇那边怪罪,只怕太子也不肯替自己说话,里里外外都不好做人。
望舒当场翻供,堂上众人举目皆惊。萧砚料不得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突然从宽大的靠座里头直起身,手指抠住两边扶手,双眉紧蹙。
按照两人事前说好的,望舒要指证的只有萧凌,并不干太子什么事!萧砚虽然也讨厌太子,但是这一击必须全力以赴砸在萧凌的身上,不可力散。
他提前将真相告诉瞭望舒,也教给她所有的说辞,先假意供出萧砚,再利用封地的证供推翻对方的证供。
可是他不能控制的事情是,太子突然加入到了这件事中。望舒恨萧凌,眼见太子出现,便理所当然认为他们是一党的,将本来只针对萧凌的供词,分散了力量也扯到太子身上。
萧砚很快镇定下来。
刑部尚书摸了摸头上的乌纱帽厉声道:“你可不要胡说!”
望舒虚弱却坚定道:“民女没有胡说,民女之病大人也看到了,吃药看诊要费许多银子。太子因此就要收买我,交给我供词上的那些话去冤枉睿亲王。”
太子气得就要冲上去,好在随从拦住了他。
尚书问:“那你如何现在翻供?”
“民女是一时糊涂,再看先夫的下场,如今顿悟不想做那见不得光的事,死也死不安乐。”
“照你这么说,睿亲王那日真的没有去找过你?”
“并没有。”
太子怒道:“悖逆贱民,满口胡言!大人,这贱人的话一字都信不得。”
尚书迟疑片刻问:“那你说,是谁设计要王赤污衊废皇子的?”
望舒道:“也是太子!”
太子陷害三皇子!
恍若惊雷霹中,太子的头上气得能生出烟来,方要上前对质,萧凌赶紧拦住要他保住体面切不可自乱阵脚,却在这时听见身后的望舒接着道:“还有雍亲王,是他们两个合起伙来逼迫我夫君陷害三皇子的!”
“你说什么?”刑部尚书惊得从椅子上弹起声问:“如何逼迫?”
“当日,他们抓了我……”她这是要详述当初自己被人绑架为人质的事情了。
她本不该知道幕后主使是萧凌的,然而看她方才所言已然知道了几分,且要将事情全都泼在太子和萧凌的身上。萧凌断断不能让她再出口,当即转身一个箭步上前,飞起一脚当胸踢在望舒的胸口。望舒挨了大力一脚,话才说一半,整个人就向后头重重甩出去几丈远。
“刁妇,胆敢污衊太子!”萧凌加重一句。
太子已经发了急,立刻大声附和道:“来人,拔掉这贱人的舌头!”
两边随从作势就要上前,萧砚突然起身大呵:“谁敢动她!”
第275章 血溅当场
“太子和雍亲王是要当着尚书大人的面杀人灭口吗?!”
“八弟,让开!”萧凌道。
萧砚嗤笑:“头几天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有罪,如今证词一对你们不利,就反口说她不可信。太子殿下,雍亲王,天下没有这样为所欲为的事。”
“你……”
萧凌眼中杀气极重,兄弟二人对峙两边,一时堂内噤若寒蝉。望舒蜷缩在地上也不知伤得如何,只是身子扭动像是极为痛苦。
萧凌不想当堂和萧砚冲突,他瞄瞭望舒一眼,转身冲着刑部尚书说:“大人,这刁妇不知受何人挑唆冤枉太子与我,大人必要明查!”
萧凌这一脚极重,尚书眼看望舒不耐再审,决定先将人押下去找个大夫看看,等她情况好转再继续问话,当下便着两个衙役带人。
“对她用刑,”太子道:“我就不信重刑之下这贱人还不说实话!”
望舒蜷在地上靠自己已是起不来身,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架她起来,她这才勉强支起透露,垂死的目光死死锁向萧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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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憎恨、怨毒、还有说不尽的苦痛,这眼神让人很不舒服。望舒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水道:“还有什么可审,就是他,是他,还有那个太子,是他们威胁先夫、逼死先夫!”
“把她带下去!”萧凌挥手,不耐烦地补充。先让望舒滚回监牢,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再也不能开口。
望舒却突然挣脱架着她的衙役,似是得了无穷的力量,一边口中大喊“凶手”,一边突然抽出一根削尖的木棍向着萧凌戳了过去。
萧凌冷眼看她冲来,轻巧一躲瞬间已移到望舒侧身,抓住她那只手不假思索向外一掰。
只听“嘎啦”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棍子落在地上,望舒的手以一个古怪的角度折在半空。和着她一身惨叫,萧凌抬腿膝盖打在她的腹部,随后重手击在她背上,将她打趴在了地上。
一切只在转瞬之间,萧砚已经做出了判断,行刺亲王,这是给了萧凌杀她灭口的最好机会,而萧凌,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望舒经过这事必死无疑,这一点萧砚已经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当着自己的面。
他心中大呼可惜,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他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就像从来也不认识这个女人。
望舒歪在地上,嗓子深处发出痛苦的呻吟。萧凌还要动手,刑部尚书连忙阻止:“王爷手下留人,她已经不行了!”
萧凌道:“在刑部行凶,死不足惜!”
“王爷,她可是太子指证睿亲王唯一的证人……”
萧凌看向太子,太子恶狠狠道:“她敢诬衊本太子,杀了她,鞭尸示众!”
尚书仍不同意,即使是罪大恶极之人也自有齐律惩处,何况此女如今已无威胁,何故非要当场置她于死地?!
萧凌正要开口说话,突然觉得有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背上,转过身,望舒惨白枯瘦的脸就凑在他的面前。
她鼓着嘴,瞪着眼,双目炯炯瞪着自己。
“你……”
他刚说一个字,剎那间“噗”一声,从望舒嘴中喷出一口鲜血尽数落在他的脸上!
血腥味直冲面门,她凑得更近,脆弱的手指牢牢揪住他的衣服,用尽最后的力气低语:“你害死我的夫君,别以为这样就能结束。记住我的血,记住我的脸,我要你夜夜噩梦,我要你的良心一辈子都不能安宁。”
她用尽全力说完这一段,手中一松慢慢滑落在地,渐渐无神的双眼还紧紧瞪着萧凌,直到瞳孔完全放大仍旧没有瞑目。
众人鸦雀无声,书吏连滚带爬上前查看,完毕说:“大人,死……死了。”
太子冲上来仔细验证,见她果然断气了,狠狠踢了尸身一脚还不解气。萧凌站在原地一字未发,最后掏出一块帕子默默擦着脸上的血,一抬眼,正对上萧砚的眼睛。
萧砚一扬眉,无声说了两字——恭喜。
萧凌的嘴角止不住抽搐了一下,领悟到了他的讥讽和不屑,愣了片刻转过头去避开他洞若观火的目光。
刑部尚书让人将望舒的尸体抬了下去,随后又将从萧砚封地处整理来的证词给太子和萧凌看了。萧砚始终没再说话,眼神来来回回在对面二人身上饶有兴致地探索。
看他们疑惑,看他们震惊。
怎么会这样?这供词白纸黑字绝对没错,萧砚那日去了封地,城门处也有出入的记录。和望舒串供的绝对不是萧砚,反而望舒临死前的证词却明明白白指向了太子和萧凌。
太子还在纳闷,萧凌已经全都明白了——他被耍了!他想起在会馆内南怀珂的眼神,笃定、从容,她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个结果。他们编了一个套,而他完全没有发现就让太子一头扎了进去。
望舒早就做好了准备,拿她的命为郝晓东报仇。
刑部尚书摇摇头,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皇子们斗得穷凶极恶,做臣下的千万不能掺和其中,一个不慎就要万劫不复。皇帝都管不过来的事,自己又算什么东西。
“太子殿下,二位王爷,不如今日先回去。等下官将审理和查访的经过结果呈报给圣上,三位再与圣上分辨。”
那二人再说不出话来,太子气得狠狠瞪了萧凌一眼拂袖离去,萧砚看着地上的血发了会呆才慢慢离开。
而他的五哥并没有立即离开,此刻就在衙门口等他。
“八弟,五哥是哪里得罪过你?”他装得文质彬彬,客气和和缓的问出这一句话来。萧凌并不是明知故问,他是真不明白萧砚故意给他设套的用意,是为了储位还是别的什么,至少明面上,他和他可从来没有起过冲突。
“五哥以为呢?”萧砚冷冰冰回了一句。
“八弟,咱们兄弟可是从来没有嫌隙的,你母妃出事的时候我还为你们求过情。若说五哥在别的地方得罪了你,你心里不痛快就说个明白,咱们到底兄弟一场。”
萧砚忍不住哂笑,这人的内心真不是一般强大,明明害死了他的母亲,却还能若无其事摆出无辜的模样。
“五哥,天下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母妃的事情,你我心知肚明。”
萧凌眉心微动,这是心虚了。
萧砚终于道:“有人毒死了三哥,以为这样就不会再翻案。可惜这人始终迟了一步,谷贤妃死前早就告诉了我实情,一切都是有人刻意挑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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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犀利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萧凌,任何诡辩都无所遁形。。
第276章 雍亲王妃
萧凌薄唇轻轻颤抖,盛怒之下终于撕碎了修养的假面,许久吐出一句话:“谷氏这个贱人。”
萧砚冷笑:“他们成了挡箭牌,太子亦然。雍亲王,你手上染了多少亲人的血,他们的生命和鲜血会始终缠绕着你,直到你呼吸停止的那一天。”
萧凌面色不改,一抬眼道:“你不用装得多么高洁,那个望舒终是被你害死,你就不怕午夜梦回她来找你索命?”
萧砚嗤笑:“找我?望舒死前明明说过是要去找五哥你的,劝你自求多福,佳人有约,恕我不能奉陪。”
话毕他转身欲走,萧凌突然心头火起厉声问:“是南怀珂是不是?”萧砚转身,对上他狰狞的表情:“我便知道是她给你出谋划策,利用那个刁妇来诬陷我,这样歹毒的心思也只有她了。用一个无辜的人给我设下陷阱,断送了她的性命。将来枕榻边是这样可怕的女人,你不觉得害怕?”
这是典型的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啊,萧砚心中冷笑,同时又非常得意:“雍亲王,奉劝你还是多花点心思好好准备应对父皇的问话。陷害三哥陷害我,即使父皇饶了你们,太子也不能与你善罢甘休。”
这回可是两头讨不着好,被说到痛处,萧凌终于不再吭声。心烦意乱回了府,正好见沛小岚要出去。
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完全不理解自己的苦处,萧凌不耐烦问:“大热天不在家里待着,你这是要去哪里?”
沛小岚还未听出他话里的不悦,只是回说先去皇后宫里请安,然后再去东宫。东宫今日摆了戏台,太子妃请她去看戏。
她是皇后的外甥女,太子又是皇后的样子,自然两边走得亲热,可是萧凌却不是这样以为的。沛小岚去给皇后请安,皇后话里话外难免问起他近来的行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始终是充当了皇后的耳报神。
想到自己的妻子是皇后硬塞给自己的,萧凌每每就觉得窝囊。沛小岚却不知道他的这番心思,她只看自己的夫君潇洒有为,对自己又是温柔关怀,家族里的女孩儿哪个都是艷羡不已。
眼看萧凌恰好打外头回来,沛小岚便问起要不要一同进宫,随后又着下人去取冰饮。
萧凌正为太子指证萧砚的事情烦心,眼下务必要赶在刑部将结案的摺子递给父皇前想出应对的法子,看得沛小岚游手好闲无法解忧的样子就更加出火。
无奈大暑天肝火本来就旺,却又碍于皇后的面子不能不给她脸面。
侍女端了茶进来,沛小岚端起送到萧凌面前娇滴滴说:“这是今天新制的樱桃酥酪,刚从冰鉴里取出来,王爷尝尝,尝完了一块儿进宫嘛。”
她是空闲,王府大小事宜自有长史料理,王妃的责任不过是开枝散叶,以及和京城的权贵夫人小姐们逗逗乐散散心,联络联络各府的情谊。
萧凌接过一饮而尽,冰沁沁的这才压下心头一股业火,他努力做出一副和善的样子说:“外头热,我就不去了。”
“待在家也是怪无聊的,真不去吗?”沛小岚勾住他的手臂,左右晃了晃,摇得头上的珠翠也滴熘熘响。
萧凌就是想去也去不了,倘若遇上皇帝和太子,他眼下真是没有那个功夫招架。
“你去见过母后就要去见太子妃,想必还有别人家的奶奶小姐。都是女人家凑一堆的热闹,尽是花香脂粉。我去了插不上话也就罢了,还惹得你们说话不自在,大家都没意思。”
萧凌一天到晚只是忙,沛小岚的意思原是想撒娇让他陪陪自己。见他不愿意去,当下也觉得好没意思,干脆一屁股坐下说:“那我也不去了,反正天怪热的。”
“怎么又不去了?”
“母后是自己人,不会跟我在意这点小事,何况我在家陪你不好吗?”
“请安怎么是小事?”萧凌忍不住“啧”一声说:“你也是为人妻子的人了,总这么任性怎么行?说好要去向母后请安,岂有说不去就不去的道理,天热才显你的孝心。”
沛小岚听得这话,拿扇子哗啦哗啦疾扇了两下,这才撅着嘴说:“知道了嘛,我这就去。晚膳就在东宫用了,我已经让厨房预备了酸酸凉凉的东西,王爷晚上自己吃。”
“我知道,你自己出去一路小心,仔细别中了暑气。”
萧凌打发了她,自己回到书房关起门来火烧眉毛。半日,邓通和另两门客被找了过来,一进来就听他说了刑部发生的事,当下也愁眉不展。
这其中只有邓通知道全部的前因后果,那两个只当王爷是被人冤枉,一时也没了主意。
萧凌勃然道:“都是废物,关键时刻一点用处都没有,滚出去——等等,邓通留下。”
邓通才要出去就被留下,欠身站在桌前萧凌却又不说话,撑着额头只是沉思。他只好垂手恭等,心里也极速翻涌想着应对之策,免得萧凌再要开口问他时答不上来。
近来,他越觉得这人可怕了,看了看自己被削去手指的手,鼻尖滴一下一串汗。
窗外的蝉吵得人心烦意料,汗水“吧嗒”一声落在地上,就听前头萧凌说:“你凑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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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通侯上前附耳过去,萧凌低声言语几句,邓通一愣忙道:“这人从前是在三皇子处做事,可却是咱们派过去的人,说到底其实是咱们自己的人,这……”
“萧弥一倒,他那些门客全都散了,但到底是留了命。可这会儿我若是倒了霉,太子、萧弥、萧砚,还有父皇的怒全集在一块,太后疼惜萧砚更是要添油加醋。这府里的人,便是一条狗也逃不了,你自己想一想!”
话是如此,可是……邓通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意识到,其实他什么都不该说。萧凌像一道鬼魅的影子远远缩在书架的阴影里,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已拿定了主意,邓通只有办的份。
他深深鞠了一躬道了声“是”,慢慢退了出去。
外头正有哪个妾室的丫鬟,听说王妃出去了,递了话过来想要给王爷请安。邓通想起来,自从之前出了那个莺娘的事情后,萧凌便不许任何姬妾主动进入他的外书房。
他从来就是这样,防人如防川。
邓通走下台阶,刺眼的盛夏光芒立刻将他包裹住,他却没来由打了个冷颤。
第277章 傻得可爱
沛小岚进了宫,酷热难挡,皇后赏了她一顶轿子接她。沛小岚一路坐着轿子到了皇后宫中,见四皇子毓亲王也在,连忙向两人款款行礼。
皇后的座位上铺着竹制的坐垫,手边桌上同萧择面前一人放了一只琉璃盏。见得沛小岚到,皇后又命人去取来一杯说:“毒日头底下热,这是荔枝膏水,清凉香甜,你尝一尝。”
沛小岚见皇后和蔼可亲,高兴地谢了恩饮下一口,不免夸赞:“荔枝难得,只消四、五日色香味就尽去,从南方运过来舟揖快马耗时甚久。如此难得,娘娘宫中却多到可以做成果饮,可见皇上爱惜娘娘之情。”
皇后的虚荣心得到满足,笑着点头说:“小岚的小嘴越发是甜了。不过这东西是难得,本宫有心想和宫中姐妹们分一分,却实在不够分。”
“宫中还是用老办法运送荔枝,如今宫外却时兴起了新法子呢。”
“哦?是什么法子?”
“如今有人将荔枝树栽于器中,过河一路运送,遇到不通舟揖山脉之处,果子也成熟了。这时候把果子摘下过岭,飞骑入京一日即可。不过这法子新巧、麻烦又耗费银子些,如今在宫外也只有零星几家会馆用这个吸引人呢。”
皇后笑道:“原来宫外这么热闹有趣,本宫在在宫里待得久了,听都没听说过这些时兴玩意儿,想必老五常用这些小花招来逗你开心。”
“母后打趣儿臣。”沛小岚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实萧凌对她并非十分动情,不过待她还算体贴。只是她年纪又小经事也少,看自己的父母亲也不过相敬如宾。因而想着大抵天下的夫妻都是这样的,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母后快别说了,说的小岚脸都红了。”萧择笑着劝了一句。
皇后道:“本宫是看他们年轻小夫妻恩恩爱爱的可爱,不免就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别臊了,是本宫年纪大了多嘴多舌,不过指着你们这些小孩儿逗个趣打发辰光罢了。说起来老五在忙什么呢,怎么不和你一起入宫?”
沛小岚心里琢磨不好说王爷在家,否则皇后娘娘以为他畏惧酷暑不愿尽孝,于王爷不好,倒不如说他出去了就是。因而把话说了,只听说他要去哪家会馆见几个朋友,所以不曾在家。
“你刚过门不久,他要见什么朋友,连你都不陪?”
“这……王爷要见什么人,历来儿臣是不知道的。”
“这可不好,你自己的夫君还是要多关心的。外头莺莺燕燕多,老五又素来是比别人强些的,你该留神。”
皇后以长辈的身份关怀,沛小岚听着贴心暖心,仔细回忆一番说:“儿臣出门的时候王爷恰好回来,看起来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又说还有事,是而儿臣也没有多问。”
“哦?”皇后轻轻扬了眉,看了萧择一眼问沛小岚道:“怎么会不高兴呢,是谁惹他不痛快了?”
“儿臣不知。”
“他这些日子和谁走的近?”
“王爷一向洁身自好,除了正常的公务,也就和太子哥哥走得近了。不过这几日又远了,不知道为什么。”
“大约是都忙的缘故,天又热,何苦没事老往一块凑。再说老三才走,到底也是皇上的儿子,皇上嘴上不说心里也是难受的。他们底下的兄弟也不好天天聚,不像样。”
“母后说的是。”
皇后推过面前一盘点心说:“你尝尝这金橘团,甘甜可口好得很。”
“是,多谢母后。”沛小岚吃了点心,忽又想起一桩事情:“对了四哥,上回你说府中的水榭缺一副称心的字画,我给你寻了一副名家画作过来。”
“是,我也记着这事。”皇后笑着说了一句。
“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儿臣已经得了一副好字,正是般配。”
皇后问:“你喜欢的自然是好的,倒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
萧择稍作迟疑才答:“不是什么名家,却是一位朋友信笔涂鸦,但意境甚合,儿臣已经裱了挂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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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小岚可惜道:“看来四哥哥是爱不释手,那我真是白操心了,听说今日四哥哥也在,画我都带来了呢。”
萧择和缓一笑说:“不白操心,一副字画还怕没有用得着的地方?既然是你的心意,我自然是要收下的。”
沛小岚高兴起来,忙让侍女将画交给他,又说了会子话皇后才让她告退。沛小岚前脚刚出宫门,皇后后脚就变了脸。
“你听见了,这几日雍亲王和太子走得不近。”
“是,想来是为了避嫌,说睿亲王涉嫌构陷三哥的事情,应该就是他们两个暗中合谋的。”
“你以为这事如何?”
萧择思虑片刻说:“这事得看证据,儿臣只是不明白,何以他们两个要针对睿亲王?”
“睿亲王最近风头盛,后头又来了个什么瑚亲王,个个看起来都得皇上心意,太子这两年来办砸了好几件事自然心里着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母后要你循规蹈矩凡事谨慎,怕的就是这个,你又是本宫的亲儿子,何必沖在前头给人做了垫脚石。”
“母后英明。只是这次的事……”
皇后冷笑一声道:“真真假假都好,结局如何也罢,你父皇的耐心总会用完。等他的耐心耗尽,就看谁着急撞上去找死,等他们死绝了,储位就是你的。”
萧择微微皱眉,又迅速舒展开来。皇后将他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近来她渐渐有些感觉,这个儿子总有些心事放在心中不肯对自己说。
她想起他方才的迟疑,于是问:“你放在水榭中的那副字是什么人写的?”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有什么好迟疑的。
萧择知道她起了疑心,不好再藉口朋友推脱,不假思索道:“是我府中一名清客所写。因着方才要说的话,怕小岚以为我宁可要清客的字都不肯要她的,惹她不痛快,所以随口说是朋友。”
皇后凝视他半天,笑了笑说:“小岚这孩子本宫还真是挺喜欢,傻得可爱。行了你回去罢,也别去见你父皇,他这几日正恼呢。”
“是,儿臣告退。”
皇后待他出去,轻轻勾了勾手指找来贴身的女官嘱咐:“你都听见了,当儿子的不肯对自己的娘说实话,你去这样他府里瞧一瞧。”
第278章 密室藏人
皇后这边按下且不说,单说萧砚那边自和萧凌不欢而散,一路晃晃悠悠到了一处会馆。门口的伙计点头哈腰将他迎进去,顺着竹林夹道逶迤来到一处雅间敲了门,里头叫请进。
门一开,萧砚走了进去,脸上挂着笑容收都收不住:“我来迟了。”
窗边的人回头,眸中是冷淡冰凉的神色,萧砚心中一酸,面上笑得愈加宠溺:“荔枝味道如何?我单叫他们留出来装在竹筒里用黄泥封了口,只等你来了才开封。”
“你比我预计来得晚。”
“耽误了,太子请了萧凌来。”
南怀珂打量了一下他问:“顺利吗?”
“都在预计中。”
“望舒呢?”
“死了,验明正身拉去乱葬岗。”
眉心隐隐一跳,南怀珂点了一下头,听萧砚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太子一旦发现证据立不住势必会迁怒萧凌,将萧凌当场叫去刑部是势在必行的事情。而望舒生前只听说过萧凌,并没有亲眼见到,萧凌也不可能亲力亲为去见她。所以一定要让她见到萧凌再行指证,这样事情才更可信。
末了南怀珂说:“雍亲王不好对付,只怕他不会坐以待毙。”
“非要这么说,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凡是都不是一蹴而就,我也料到未必能一下扳倒他们,至少能有几分动摇也好。这件事辛苦你了,多谢你与我一同筹谋。”
南怀珂自然是会这么做的,既然他们将是一对“夫妻”,既然她想藉助更多的力量,她当然要尽可能扫平障碍。她没有回应这声谢,却是说:“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你说。”
“你是怎么同时出现在望舒那里和封地的庄子上的?”她只是提议,却不想他完美得做到天衣无缝。
萧砚躲开她的目光,低下头剥开一颗荔枝塞在口中。
“若不方便也不用告诉我,我只是好奇,随口问问。”
“没有的事,”萧砚吐出核说:“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这件事还牵涉到另一个人,我本来想……罢了,你迟早要知道的,该早些告诉你。关于这件事,一会儿你和我一块去趟王府,所有疑问就能解开。”
“我不去。”南怀珂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上一回他硬留下自己说有话要说,招呼都没打就将她抱起,她可不想再惹一次事端,何况还是去他的府邸。
“你不想知道?”萧砚着急。
“既是你的秘密,既与我无碍,不知道也罢。”
她对他的事情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啊。萧砚愣了半晌低下头,装作倒茶掩饰自己的失落,片刻又说:“等这件事过去,差不多也是该去你家纳彩了。”
良久她才“嗯”一声,像是极不耐烦成婚这个话题,少顷起身告辞。
萧砚一直送她到门口,看她上了马车,瞧着一人独留也是无趣,心中无限烦闷便也迅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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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去了书房,他进了屋,管沖守在外头对伺候的一干人等命令:“王爷要独自待着,都到院子外侯着,不许打扰。”
萧砚将门关上,一个人在屋内捣鼓一阵。擦了剑又写了幅字,眼见外头果然安静,这才搁下笔走到书架里侧,在角落内摸到一块细微凸起的砖,轻轻往里一推。
书架“嘎啦”轻响一阵,随后悄没声就向一边划开了。
里头墙上左右各亮起一盏灯,萧砚取下一盏照亮暗道的路,小心翼翼往里走。
走了一阵,就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在说话,像是安慰着谁。再往里走,可以清晰听见一阵沉重的喘息声,就像有石块压着胸喘不过气似的声音。
渐渐前面有了亮光,穿过走道里头是一方小小的屋子,虽不明亮,但桌凳、床、书架等等俱都齐全,像模像样是个住得地方。
床上暗影里靠着一个年轻人,床头站着一名年轻姑娘,转过身露出一张清秀标志的脸蛋,见了萧砚忙曲一曲膝,温柔道:“王爷安。”
“都说了不必拘泥这些虚礼。”萧砚放下灯走到床边问:“今日如何?”
“尚好。”床上的人才说了两个字就大口喘息起来。
那姑娘去倒了两杯茶,一杯给了萧砚,一杯餵给床上的人,口中关切说:“本来就很不好,那日去了一趟封地,回来就越发严重。”
姑娘餵了茶走开,萧砚坐到床边替那人垫高枕头,一併将今日的事说了。对方听了良久没有说话,须臾笑了笑,吃力说:“你自己看着办,瞧我这样眼看没有几天的活头,谷贤妃死了,其他的我也管不着了……”
“会好起来的。”
“你总嫌我说话晦气,其实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萧砚扶他坐高,自己抚着床单上的皱褶不说话。
“我都看透了,没什么可伤心的。”那人道:“可惜看不见你成亲。”
萧砚这才开口:“本来今日想带她来见你……她不愿来。”
“她还是不肯接受你吗?”
萧砚长出一口气,笑得苦涩而勉强:“我在她眼里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她肯答应这门亲事不过是因为我亲王的身份,二则,也是父皇赐婚。”
“王爷可不能怪人家姑娘,”女孩道:“是王爷自己巴巴儿地要娶人家的,南二小姐肯答应你就该烧香拜服谢菩萨保佑了。”
三人笑了起来,床上那人道:“话是这么说,她对你却也有义气,那时候情况这么糟糕,也只有她和谢岱曦来看过你。这样的人,我想她必然是个很好的女孩,就算是夫妻之间,大难临头大抵也不过如此。”
“是,她是很好的。”
那人笑道:“所以也没什么,你画了多少她的画像,权当我见了多回。”
“画和人总有不同,我的丹青和你比差远了,就说那副大齐山水,多亏你多少个日夜帮忙。”
“我不过就是打发辰光等死罢了。”
“又说这些折寿的话。”
“你偏不肯面对……行,不说。”
萧砚回头看了那女孩一眼:“这些年辛苦月姬了,一直替我照顾着他。”说完这话腕上一紧,他侧过头见是那人突然拉住了自己的手,一双眼睛突然炯炯有神。
“怎么了?”
“请个太医给月姬瞧瞧。”
“月姬病了吗?”他觉察出一丝异样,又偏过头去看那姑娘,月姬脸一红低下头不说话,把桌上的杯碗摆得呯乓乱响。
“到底是怎么?”萧砚紧张地问。
“没什么,只是……月姬大约是有了身孕。”
第279章 王府五妾
月姬跟着萧砚出了密室,先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院。后者将书架关上,走到门口喊了管冲进来:“去请个太医来。”
“王爷不舒服?”
“不是我,是月姬有了身孕,你去趟太医署……要王太医,他最可靠。”
“好。”管沖应下走到门口这才反应过来,小跑着又赶回来问:“月姬有孕了?”
萧砚抬起头问:“她是睿亲王府的妾,有孕是迟早的事,这么意外干什么?”
管沖抬起头看了一眼书架,支支吾吾:“可是这个孩子……”
萧砚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是他看不见这个孩子出生,我也一定会保这个孩子无忧长大。”
“那还有四位姨娘……”管沖没有说下去。睿王府中尚无正妃侧妃,却有五位侍妾,其中之一就是月姬。
月姬本来只是个丫鬟,后来萧砚纳了四妾,便也将她抬举成了妾室,单独给她一个小院,在外看来备受宠爱。
而另外四妾,本是徐婕妤死后府中招揽的歌姬和舞姬,萧砚原是不打算抬举他们的,可是府里人口渐多,月姬要常在外书房出入,他必须给她一个更加光明正大的身份。
再说那四个女子也真是不安分守己,初时进了府绞尽脑汁想要攀龙附凤,有一回其中一个还主动宽衣解带,萧砚一拍脑门,干脆就收了她们。免得外头人以为他只疼爱月姬,变着法子像对付他母妃那样对付月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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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倒好,那四个侍妾是做了半个主子,却生生是当了活寡妇。十天半月见不到萧砚一面,又见萧砚待月姬与她们不同,如何能不打翻醋缸?
管沖怕就怕在这里,女人吃起醋来可是惊天动地的,只看谷贤妃昔年所作所为就知道了。要是月姬怀了孕,那几个还不知要怎么个折腾法子。
萧砚道:“给月姬的小院里派两个厨子专管她的伙食,门上再派三个小厮看门,不许那四个往里钻。”
“是。可是……”管沖又有些担忧。
“什么?”
“南二小姐那边……这个孩子怎么交代?”王太医由儒入医最是明白事理,倒不怕他多嘴多舌将这舌根嚼给南怀珂。只是他来王府出诊,回去也要留下记录,这事就算想瞒也瞒不住。
“我本想今日和她说明,她却不愿来。”萧砚片刻顾虑后道:“也罢,她根本不会在意我的事,等她问起再说。将来她成了睿王妃,自然有的是时机解释,眼下先顾好月姬。”
月姬有孕虽然是件喜事,太后知道了先是高兴,继而却又有些担忧,担忧的大抵不过是怕南怀珂觉得委屈。她虽然为这事悬了心,却也烦恼不过萧弥的那件事。
萧弥的案子峰回路转,凭空突然出现一个人自首。此人自称是前皇子萧弥的门客,事发后替萧弥觉得不值。行刺皇帝,栽赃太子,事确实是萧弥做的,可是门客不甘心主子死得不明不白,思来想去所以才要替主子报仇。
谁从这事中得了最大的好处,他就要拖谁替主子陪葬。
那人自然就是萧砚。
所以他放出了假消息,消息被雍亲王获得又到了太子面前,这才引出这桩冤案。
这就是让已经死了的萧弥揽下所有罪过,他死得不冤,他就是罪人!死人不会开口,红口白舌任凭他们胡编乱造。
这样一来,萧凌在太子面前就能解释自己谎报军情的行为,太子又能在皇帝面前洗清关系。有人蓄意陷害睿亲王,防不胜防,他们也是一时着了歹人的道。
刑部尚书将案件脉络整理清楚交给了皇帝,皇帝看后大觉意外。
这几个小子,他们之间的拉扯是洗清了,皇帝却难堪得不行,这是他第二次差点冤了萧砚。这个儿子要是这次被冤死了,他就算再后悔也弥补不了。
“你们干得好事!得了点耳旁风就来朕面前胡吹,与跳樑小丑无异!”皇帝将摺子摔在太子和萧凌面前,怒气沖沖。
太子倒霉当然要拉上萧凌,萧凌此时顾不得恨太子无能,为求自保当然要面圣诚心认错,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要不是他当时有远见,想着留几个人将来总有用处,这才没有赶尽杀绝,否则今日上哪拉一个和萧弥有关的人出来顶罪。
“父皇,不关太子的事,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误听奸人谗言。”
“你认错倒快。”
“儿臣罪该万死。”
皇帝冷哼一声,一指旁边蒙不做声的萧砚说:“你该和你八弟认罪。”
萧凌腰肢可真够软的,皇帝话音刚落就朝着萧砚一鞠躬道:“八弟,是五哥错了,五哥误听小人谗言,差点害你蒙了冤。五哥只是顾惜兄弟情义,不相信三哥会干出这么糊涂的事,这才这么在意这件事的真相。你怪我罢。”
这后半句话是说给皇帝听的,说自己情有可原,终究也是在意亲情,不要为了一个罪人判了他罪,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还是萧弥!
皇帝怕的就是他们自相残杀,萧凌不需要将黑说成白,他只需皇帝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向一个死人的身上就好。果然皇帝听到这里,动了动唇没有出声。
萧砚绝不能让他全身而退,他看了一眼皇帝的表情知道是犹豫了,当下嘆了口气说:“五哥的心情我如何不明白,三哥出事之时我也不敢相信。幸而这有惊无险,否则三哥的邪念终究是成了。我本就如芥豆,死不要紧,只是府中侍妾刚刚有孕,不忍他成遗腹子。”
这就是说萧凌行事与萧弥有异曲同工之毒了,不管有意无意,他和太子都是做了恶。另一则月姬腹中的孩儿是皇帝孙儿、太后的曾孙,怎么忍心令他自小无父家不成家。
皇帝自小就不被先帝赏识少有父爱,闻及此处果然有所触动,看了看他,神色带着愧悔——差点就冤了这一脉。
“什么芥豆,你也是朕的儿子,贵为亲王,和你几位哥哥都是一样的。马上要做父亲的人,不可再有自贬之意。”
“是,儿臣知道。”
皇帝原本平息的怒火又被萧砚的退让点燃,他狠狠瞥了一眼另两个儿子,冷哼说:“你们两个失察,难辞其咎!”
萧凌一怔,赶忙跪下伏地不语,太子见他如此,也立即跪了下去。
“得了些不清不楚的消息就知道来朕的面前邀功,可把你们能的!”
“儿臣有罪。”
“儿臣有罪。”
他们的关系又恢复成了君臣而非父子,皇帝的声音中带着缥缈的阴沉说:“大热天的难为你们两个东奔西走,这段时间把你们身上的差事都卸了,好好休息罢。”
这就是去了他们的实职,是很重的惩罚了。太子哪里肯依,刚要开口分辨,身边跪着的萧凌二话没说伏地就叩:“多谢父皇隆恩。”有错就认,此时此刻再没比卖个乖更合适的做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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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抬头,对上皇帝阴沉不定的神色,咽下一口唾沫也不得不伏了下去:“谢父皇。”
“都滚出去!”
第280章 将功补过
太子惶惶,连滚带爬地起来就赶紧出去了,萧凌缓缓起身,不忘再次向萧砚拱拱手致歉,这才离开。
萧砚才道:“父皇息怒。”
皇帝见他懂事不禁大为唏嘘:“朕竟差点冤了你,你不要怪朕,也不要怪你的哥哥们。”到了这个时候,他最看重的还是皇子之间的平衡。
萧砚明白这一点,也知道见好就收,因而顺着他的话说:“不是父皇的不是,也不是两位哥哥的不是,是废皇子的人和他一样狡诈,这才挑拨了父子兄弟君臣的关系。”
皇帝满意他的回答,满含赞许地点头,玩着手上的珠串半日才说:“你下去罢。”
“儿臣告退。”
皇帝离了这边屋子,坐到隔壁小间的榻上喝了口茶问:“方敦,你瞧今日的事,他们可都说实话了?”
方敦讪笑:“皇上明察秋毫,老奴不敢多嘴。”
“你这老东西,越活越油滑了。”皇帝冷哼一声,展开面前的画像说:“太子庸碌,老五有才干,老八有品格。可是在朕眼里,都不及朕和仙儿的孩子好,峰儿的手在泉关致残,真是太可惜了。”
“皇上不是已经赐下许多赏赐?。”
皇帝嘆了口气说:“这孩子难得,朕想授他襄州大都督的职务,他却不情不愿,最后只接了一个闲职。他若从小在朕的身边,朕一定将他当做储君培养。”
方敦心里念了声佛,得亏这瑚亲王这时才认祖归宗。倘若真如皇上说的那样,他只顾爱子心切,后宫前朝都将酿起轩然大波,太后那里只会比当年更容不下南慕仙和陈峰。
暑气熏蒸,因为太子和雍亲王一同丢了差事职务而变得更加烦闷。太子脾气愈加火爆,萧凌倒沉得住气,乖乖留在府中闭门思过也不见客。
赫赫炎炎的夏天,岐国公府成了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刚过辰时岐国公就换了朝服,率族众迎正门外。有好事者远远围看,被先行清路的宫中宦官都赶至两边帷幕外。
不久,睿亲王府仪仗向这边过来,大轿驾到。南府众人跪迎萧砚下轿,南怀珂亦然。萧砚彩服而出面目如玉,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很快就找到了她的所在。
“免礼罢。”
众人起身。
他携总管大臣入堂,先拜了未来岳父,岐国公又回拜,两家走了流程后,又跪送亲王离开。
不几日,岐国公再率府中子弟迎于正门外。等了快两个时辰,远远见黄土飞扬过来一行马车,马车停下,宫中总管大臣、睿王府长史俱下车送来纳彩之礼。
彩礼抬入,总管大臣入陈仪币于堂,岐国公率子弟等序立于中阶下之东,行三跪九叩礼;三太太率族中女眷立于中阶下之西,行六肃三跪三拜礼。总管大臣离开,岐国公再送。
内宅退去肃静,迎来沸反盈天的热闹,连一向少问后院事的南怀珂都被三太太的人请去了那边院子。
一路上都能看见步履匆匆运送彩礼的家僕,清点、整理、入库,岐国公懒理这些小事,都由下头的人去做了。三太太虽不是长房的人,但一贯周道可信所以帮着料理一些。南怀珂没有母亲,将来嫁妆等诸事,少不得也要她帮着置办。
一派的欢天喜地中,南怀珂到了三太太的屋子,怀碧怀湘已经蹦蹦跳跳迎上来,左右一个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
“二姐姐,看我穿了茉莉花环,送给你。”怀碧拿着一串茉莉就往南怀珂脖子上套,清幽的香气围绕鼻下果然好闻的很。
怀湘热闹道:“二姐姐,那天我看见了,睿亲王长得真好看。”
“那个穿彩服的就是二姐夫吗?”
“你傻呀,他最年轻了,其他都是老头,不是他是谁?”
“哦原来就是他,跟二姐姐真是般配。”
“二姐姐嫁了姐夫也要常回来看我们。”
“你们两个小丫头,别缠着你二姐姐。”三太太从屋里出来,一脸喜气洋洋:“自己玩去,我和你们二姐有话说,珂儿你来。”
南怀珂摸了摸怀碧怀秀的辫子,笑笑,跟着三太太往里走。
三太太拿过礼单递给她,一边笑着说:“你瞧瞧,想是宫里很重视你和睿亲王的婚事,彩礼给的比雍王妃的还要多一些。”
怎么会呢,皇子纳彩之数并非秘密,只因这彩礼都是祖宗的规矩,数目既定,绝对不会做得厚此薄彼。
南怀珂接过礼单来看,东珠珍珠、大小金簪、金珥、金钏、金衣钮、银衣钮、制衣貂皮、制帽貂皮三,制衾褥狐皮、缘朝衣水濑皮、采币表里一百端,棉三百斤。到这为止,种类数目和沛小岚是一样的。只是后头又多了一些珍珠金珥、狐肷袍、马还有鞌辔具,以及各种海味和酒。
“这些是什么?”她问。据她所知,王妃的彩礼中是不包括后面这些东西的,这该是赐给王妃父母各一份所有。
三太太道:“想是该给昭惠郡主的那一份,她虽不在了,太后娘娘却做主给了你,可见她对你的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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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南怀珂顿悟。不过太后多赐这一份不是因为昭惠郡主,而是怕她知道了月姬有孕的事情心中委屈,因此替萧砚将功补过,太后也是用心良苦。
“这怎么好呢,倒显得我不该了。”
“婚事一辈子就一次,既是皇太后给你的体面,你好好收着就是,不用心有不安。”
三太太拉住她的手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扶正了她发上的玉簪说:“原是要等王爷明年春天满了二十才成亲的,但是太后的懿旨是要你们早日完婚。宫里来信吉日已定,过了八月十五往后正好有一天好日子,从春末你们定下婚约到秋末也有小半年的时间准备。流程走得很快,过几日我就先开始给你准备嫁妆,等你出嫁那日一定让你体面风光。”
南怀珂本来想说看着办就好,但看着她像管自己女儿出嫁一样操心自己的婚事,心中感动,不觉露出一个温婉甜蜜的笑容说:“好,那就多承三婶关照了。”
“嗯,我都想好了,现成的兄弟,到时候就让崇礼去押嫁妆。”
“那这可是他办的第一件大事了。”南怀珂笑了笑,忽又想起一事:“三婶,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拜託你。”
三太太左右看了看,丫鬟立即心领神会领着人都出去,她这才小声问:“你是想说崇礼的事?”
第281章 婶母如母
岐国公虽然回来了,但到底是在外书房忙些朝中的大事。崇礼住在内宅,内里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外头男人是顾不上的,能顾的,也不过是三五日找去问问功课。
真正照料一个小孩的饮食起居日常作息的,还是内宅里头的女眷。
南怀珂本来想着就算自己有朝一日不在,崇礼还有陈峰可以依靠,却不想世事难料,陈峰也离了府。思来想去,内宅最可信的唯有三太太。
“所以我想,崇礼年纪尚小又自小没有母亲,我这一去就没有个贴心细心的人在他身边看着。父亲还兼着公职,外头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里能顾到许多。”
三太太拉着她的手坐,让了茶过去说:“这不用你说我也早想到了,只是你的院子离我远,我常过去看顾也不方便。正好怀碧怀湘渐渐大了,本想让她们姐妹两个自住一个院子去,就贴在我这院子旁边。你来时也看见了,还空着呢。
我想如今呢,就让她们和崇礼换个院子。你那边离你五伯两个女儿的院落近,怀碧怀湘和那两个妹妹素来要好,搬在一块也方便她们四个丫头玩耍。隔壁的院子就让崇礼住,我时时看着也方便。再者你出嫁少不得要带走许多人,你准备带谁走?”
南怀珂稍作沉吟答:“知夏、小蝉、小牟我是肯定要带走的,再有就是王妈妈。”
王妈妈年纪大了,素日也无所事事。偶尔喜欢去堵摊上耍两把,若是不出去的时候便在屋里睡觉或是廊下做针线。近来眼花了连针线也做得少,便站在院子里闲聊,有时候见翠浓等人伺候得崇礼不合她心意,便要多嘴指教几句。
她是上了年纪嘴碎,看这个不惯看那个不好,院子里的丫鬟们却都嫌烦。南怀珂也知道这一点,王妈妈又素来爱娇惯崇礼,因而南怀珂想着这次干脆就将她带走,崇礼的事也不要她参合,好好让她养老就是。
“除了王妈妈,也才三个人,不够你使唤的。”
“水仙其实也很好,我是有心将她带去的,只恐伺候崇礼的人不够。”
“你离了娘家正是需要自己贴心的人手,既觉得她好带去就是,这样四个也就够了。崇礼这边原来的还有翠浓、小张跟荷香,再加上你小厨房里的两个厨娘。荷香这几年也渐顶事了,将来也不用干粗活。
剩下的我已经看好了人,等崇礼搬来这边再给他院里拨几个打杂的,出门配几个小厮也就够了。你放心,我必是挑好的,绝不会参了别人的人,你觉得如何?”
南怀珂从前帮她只是因为需要在内宅寻个盟友,三太太却投桃报李,比她想得给了她更多。南怀珂不由动容:“原来三婶早都考虑好了。”
“我原只是这么考虑,好为你将来有个后路。你若不将崇礼託付给我,我其实也就不说了。今日你既然说了,我自然就要妥帖地让你放心。”
果然婶母竟也如母,再对比那个从前将自己往火坑里推的二婶,南怀珂百感交集,放下茶盅起身就是一拜。三太太慌忙拦住她道:“珂儿,你这是做什么?”
“我只当自己没有母亲照拂,凡事总要自己多多操心,不想竟有幸能得三婶如此费心周全,这一拜是我替自己、也替崇礼谢谢三婶。”
她说的赤诚,三太太也红了眼眶,复将她扶住笑道:“这也不单是我,也是你自己的功劳。从前你若不是那样帮我,我也没有能力替你照看崇礼。你只放心,我也是带大过一个男孩儿的,今后有我在一日,一定将崇礼当做自己亲生的儿照顾。”
其实三太太也心疼她,自小住在外地,好不容易回了故里住不到两年又要嫁人,飘飘荡荡就像无脚的小鸟,也是可怜见的。
这边两人执着手,门外头就有人禀报:“三太太,底下人来讨对牌,要开库房拿东西。”
南怀珂起身说:“三婶还要忙,我就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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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开了门出来,院子外头一个年轻媳妇正抱着个襁褓过来,正是三太太的媳妇宝珠和半岁的孙女南佳元。
“母亲,二妹妹。”
三太太赶忙接过孙女逗:“大热天的你怎么抱着元儿过来了。”
崔宝珠笑眯眯说:“近来府里事情多母亲也总是忙,连着几日都没有见元儿,我想着母亲定是想念元儿又分身乏术,就将她抱来给您请安。”
三太太一见了孙女儿,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一边又对南怀珂说:“宝珠待我呀比崇辉都贴心,这么乖巧的孩子,你说怎么不讨人喜欢。”
三太太素来性子平缓,南崇辉的脾气就像她,崔宝珠又是个活泼的人,这一静一动夫妻两的感情却是极为要好。
更难得的是虽是媒妁之言,两人却是婚前就相识相知,有这一层前缘在里头,南崇辉求了三太太做主提亲,这才成就一桩美事。
南怀珂笑着点点头,凑上去也看襁褓中的小娃娃。那小娃娃粉雕玉琢,高高的鼻樑,眼睛又黑又亮,睫毛纤长浓密,大大的耳垂,人中既深且长。
“小侄女儿的面相,一看就是有福的孩子呢。”她夸了一句。
“那承二妹妹吉言啦。”
三太太道:“好了我也看过了,你快带元儿回去。这里日头毒,站着说话都觉得头晕眼花的,你回去洗个澡换了衣裳,喝点冰镇的茉莉茶。冰鉴里取出来的记得先放一会儿,太凉的喝下去要闹肚子。”
“嗯,那我先走了母亲。”
“和你二妹妹一块儿出去吧。”
说笑着就要往外走,忽然听得三太太喊了一句“等等”,南怀珂回头,见她已经进了屋又快步朝自己走来说:“差点忘了,给睿亲王纳彩回礼的鹅酒茶饼我已着人去备,还要一样你亲手做的东西才好。”
南怀珂听得这话忍不住笑:“可是我素日是不做女红的,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玩意儿,连太后都笑话我。若是知夏她们做的拿来用,手艺太好一眼被人识破反倒可笑。”
“不拘什么都好,只是个形式,哪怕是裁块帕子都行。”
南怀珂仔细想了想说:“我病的那会儿爱结穗子玩,可以挂在玉佩上,也可以系在剑柄上,这个可能用?”
“可以,就是这个了,回头着人送来就行,我过两日就打发人送去王府。”
第282章 谄媚小人
三太太为着准备南怀珂的备嫁用品,尽心尽力忙了一阵子才准备的七七八八。连带着府里其他琐碎的、重要的事情,少不得累得没了精神,只想舒舒服服休息几天或者去哪逛一逛。
临近婚期,京中没什么特别的大事,各方的势力好似都蛰伏了起来。南怀珂和萧砚也不见面了,听说他出了趟京城去办差事,其余的皇子也安静无异。陈峰不爱围着皇帝,自说自话就出了京城游历,皇帝发了一场脾气,对这个儿子却是一丝一毫都拿捏不住。
南怀珂整日在家闷闷的,偶尔有一些女眷的聚会也都推脱了,少不得的只有硬着头皮去,基本也就是略坐坐便走的光景。
天虽不似前些日子火热却也还闷着,如此就聊着要到城外避暑。正好上清宫里打醮唱戏,三太太便约了家中女眷一块听戏去。既邀了家中女眷,少不得也要请二房,南怀珂便想推了不去。
三太太劝:“到时候二嫂和我坐一楼,你们小孩儿家坐另一楼看戏,妨碍不了。再说城外凉快,那上清宫是先帝敕建,依山傍水又有戏,咱们吃吃茶看看景,总比闷在家里头强。你也快出嫁了,和妹妹们在一起还能几天?”
倒不为那些妹妹们,单为三太太的盛情,她便答应了。去上清宫前两日正好南怀秀归宁,二太太捨不得女儿便留她多住两日同去看戏。
到了这一日众人早饭也用得早,都打算趁着日头不毒早去早回。
小厮执事们常在外头跑倒没什么,那些内院的小姐们和丫鬟们都高兴坏了。尤其是怀碧怀湘这个年纪出门不多,听说能到城外观里去看戏早就乐得不行。更别说陪着她们伺候的丫鬟婆子,一个个都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来了这天。
太太小姐们出来时,国公府的大门口早就人马簇簇。外头做事的执事们忙前忙后各处打点,一等主人家出来立刻肃静,俱皆退到一旁侯着女眷们上车。
按着辈分,先是几位太太上了车,随后再是朱青青、崔宝珠和下面的妹妹们。枫儿和元儿由奶娘抱着跟车;小姐们也分批上了各自的车,怀秀怀贞一辆,南怀珂带着崇礼一辆,三房、五房的妹妹们分别两辆车;再有就是跟着伺候的丫鬟和婆子们跟在其他车上。
执事在前头开道,马车走得快,浩浩荡荡没多久就出了城,车轮哌噪一阵到了上清宫。知道京中岐国公府的家眷们要来,里头管事的早就领着一众人在山门口迎接。
三太太先着奶妈丫鬟们带着枫儿等几个小的进到观里,其余等人则一层一层的瞻仰游览,渐渐进入二道山门最后进入道观之内。众人遇像便拜,南怀珂摇着团扇慢慢跟在后头,见她们参拜也不进去打扰,只在外头等着。
“小姐……”知夏嗫喏。
南怀珂浅笑:“你想拜就去,我在这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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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知夏欢天喜地进去,两手结太极阴阳印按于拜垫中央,心中默念:祖师爷爷请千万保佑我们小姐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不对不对,保佑她这辈子再无病无灾心想事成。
小牟忍不住说:“怪了,知夏天天口念阿弥陀佛,怎么还拜起祖师爷爷来了?”
南怀珂道:“佛法是普度众生的,而不是只度礼佛之人,心中清净,拜什么都是一样。”心中不净,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小牟点头:“小姐说的是。”
小张在一旁道:“外头有件新鲜事你们听说了没有?”众人皆说不知,小张清清嗓子道:“曲兰镇上的吕秀才死了。”
知夏拜完走出凑上一句说:“我的佛,天天都有人死,这吕秀才莫不是有什么特别的?”
小张道:“姐姐你可不知道,这吕秀才有些年纪了,先帝在时还夸他是……是什么……才能秀异之士,本来要赏个官做,可是这吕秀才不稀罕。当初他来应试无非是要堵住家中亲众的嘴,如今既然高中,那就回乡过他的太平日子去了。
如今算算也要六十几岁了,听说他平日没什么爱好,就喜欢一些字画古玩。前阵子得了一盏前朝传下来的紫茶壶,爱得根宝贝似的,有人重金想买他还不肯割爱。结果前些日子家里进了盗贼将他嵴梁骨打断不说,将满屋子的字画古玩悉数尽毁。吕秀才在床上挺了两天就嗝屁啦。”
南怀珂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伙贼人是冲着紫茶壶去的?哪有这么巧的事,多半是以讹传讹。”
“小姐可不知道,那本来欲要重金买下茶壶的人就是顺天侯。”
“顺天侯指示人这么干的?这话可是乱猜了,不好胡说八道。”
“也未必是胡说八道。”翠浓忽然绷着脸道:“顺天侯此人,行如此阴毒的手段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小张连忙左右去看,见无人靠近这才小声说:“啊哟姑奶奶,这话你可小点声说。”
“本来就是。”翠浓没有说自家曾被顺天侯诬陷的事情,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你们两个也是在京中多年的,就没听说过吗?当年京中有位钱老大人,偏偏那时候皇上刚刚登基,钱老大人就被人构陷说是勾结醇亲王谋反,结果落得个全家处死的下场。
我娘告诉过我,说那钱老大人刚正不阿清廉正直,直到临刑前还在指天喊冤。还有几次……总之这顺天侯就是个小人,一味打击和他不睦的人,又爱揣度了皇上的心意去当鹰犬。就是凭这些才在皇上面前站稳了脚跟,否则他有什么本事皇上总爱召见他?”
“你这话不是说皇上昏……”小牟看看旁人低声道:“可别再说了小姑奶奶。”
钱家……那不就是南慕仙的夫家。南怀珂问:“你是说钱家是被诬告的?”
“我娘是这么和我说的,不几年就轮到我家了……”翠浓小声嘟囔一句,咬住嘴唇低下头不再言语。南怀珂愣了片刻也没有追问。
瞻拜完毕,众人入院上了楼,道士们烧了茶送到楼底下的茶房然后在一旁听吩咐,沏茶沖泡后再由南家的丫鬟们端着盘子送上去给各位主子。
正面楼坐了二太太、三太太等长辈;下一辈的哥儿姐儿坐在东楼,身边各留一个丫鬟伺候,其余的则在西楼等着伺候,闲时也能看戏。
知夏爱看戏,南怀珂就留了小蝉在身边应付一些事。上了东楼,一眼看见南怀秀独自坐在前面,虽然腰杆挺得笔直,面上却憔悴不少。
第283章 无赖道士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憔悴呢,似乎很难形容。压抑,孤独统统隐藏在她的眼中,韶华之年,眉间却已有一道浅浅的皱痕,整理的一丝不乱的发髻里精心藏掩着几根白发。
夫妻不睦,婆媳关系也不过尔尔,婆家其他人也不爱和她来往,从前那个顾盼神飞的美人在潘家的大院里独自枯寂,孤独常常令她彻夜难眠。
这正是南怀珂从前饱尝的,却又比南怀珂从前体验过的要轻上百倍,虽然心灵上得不到关爱,但至少没有人故意折磨。
“小姐,这边。”
小蝉搬出一把椅子扶着南怀珂落座,怀秀侧头看她们一眼,速度极快地动了动唇,眸色晦暗得一片贫瘠,复又偏过头去。
南怀珂看得真切,她口中骂得分明是“贱人”二子,她倒不气,环顾周围小声问:“怎么独不见怀贞?”
小蝉小声回:“方才听伺候二房的人说三小姐中了暑气去静室休息了。”
原来如此,难怪方才逛到后半截就不见了她和二太太。南怀珂心中冷笑,妹妹身子不爽做姐姐的也不去看看,看来南怀秀还真是熬死了心。
上来一个小道童,递了戏本说:“今儿预备了两本戏,那边楼里太太们又点两齣,说请小姐们自点。”
南怀秀点了一出,底下几个妹妹挨着脑袋挤在一块嘻嘻哈哈点了两齣,南怀珂其实不太爱看戏所以没点,崇礼爱看好玩的,指了一出《草船借箭》。小道童下去,中间开戏,各楼热闹起来。
崇礼跟在怀碧怀湘几个女孩儿的身后闹个不停,怀碧怀湘见他圆润润的脸可爱,遂将果子捏在手心里叫他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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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礼猜错啦没得吃!”
“四姐姐骗人,分明两个手心里都没有果子!”
“我才不骗人呢,不服再来猜一回。”
几个稚嫩的小孩儿绕着桌子椅子满场乱跑,笑嘻嘻哄闹一堂。
不一会儿三太太身边的燕儿过来,说是太太在那边见了他们闹腾嘱咐一句,小心摔着磕着:“大热天的伤口不容易好。”
“知道了知道了。”
燕儿晓得他们听不进去,摇摇头笑着离开。孩子们闹堂一笑又顽了一阵,直到南怀秀转头狠狠瞪一眼道:“烦死了,吵个没完!”几个孩子这才吐吐舌头安静许多。
“崇礼过来。”南怀珂也不和她多嘴,招招手自己将弟弟唤了回来,崇礼摸一把汗爬回椅子上吃茶。
“这一脑门子的汗水,少爷热不热?”翠浓问。
“热,热得很!”崇礼吐了吐舌头,像只小狗一样耷拉着脑袋趴在桌上。
南怀珂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后脖颈道:“这么多汗呀。”天气不似前一阵酷热,到了背阴处偶有凉风,身上黏着汗水易感风寒,南怀珂便嘱咐翠浓带着他去擦拭更衣。
楼下送来酸梅汁,装在瓦罐里密封了藏在井中,这会儿刚刚取出来,喝上一口沁人心脾。四个小妹妹喝了酸甜口的东西高兴了,叽叽喳喳又欢闹个不停。
小蝉正从盘子里往桌上端酸梅汁,冷不防谁撞了她一下,手一抖,碗里一半的红褐色汁水全撒在了南怀珂新裁的衣服上。
听见动静,南怀秀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见小蝉忙用帕子去吸衣服上的水渍,复又只顾喝了口自己面前的酸梅汁解暑不再理会。
然而衣服终究是脏了,小蝉愁道:“真是奴婢的罪过,奴婢伺候小姐去换件干净的衣裳吧。”
“也好,终究是擦不干净的,顺便和崇礼一起回来。”
怀秀又偏过头看她一路下楼,底下出来个小道童引她去回廊那边找静室更衣,一直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怀秀才开口问身边的李妈妈:“你跟他说好了吗?”
李妈妈左右看看,点点头,眼中一亮指着楼下说:“奶奶瞧。”
底下一个年轻道士,生得眉清目秀,偏偏吊儿郎当梳着个毛拉拉的髻,远远拖在南怀珂一行人身后往那边走去。
怀秀憔悴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同的神态,那是恨毒了一个人的表情,她满意地点点头说:“你快去跟着,眼见事发就去通知三婶,瞧她有几层脸皮再去贪那王妃的尊位。”
李妈妈一声应下时,那年轻道士也跟着消失在了回廊的转角处。
这道士原来是近处村里一个无赖痞子,把祖宗留下的几亩水田堵个精光,又坏了清白姑娘。眼见老家是待不下去了这才逃出来,又无一技之长,也无近邻远亲肯收留,干脆求了法师当了下层道士,总好过绞了头发当秃驴。
只是虽然入了清净地,那脾性还是改不了的,不是有句话说,三岁看七岁、七岁看到老。
道士绕过弯来却不见了前头的人,情知走得太慢怕是跟丢了,来回绕了几圈回到原处,干脆紧着几步向前一间一间屋子摸,突见就听前头一间有人声传来。
“女施主请在这边更衣。”说这话就见先头那小道童带上了门出来。
道士拖了一小会儿,琢磨里头应该刚宽了衣服,这才赶到前头前拦住小道童说:“你快去告诉南二小姐一声,就说南家的小少爷在静室胡闹,砸碎了东西,请她们派个人去管一管。”
小道童“咦”一声奶声奶气问:“却才我往这走时见那小少爷已然出去,怎么还会在静室闹腾?”
道士不耐烦的敲他脑袋一下说:“让你去你就去,否则我告诉法师说你干活偷懒懈怠,看他怎么罚你。”
“好嘛,这就去。”小道童不明就里,摸了摸后脑勺就往回走。到了那边南怀珂更衣的静室门口敲敲门说:“女施主,里头那位女施主的弟弟在静室打坏了东西闹腾,请个人去瞧瞧。”
过一会儿小蝉出来问:“小少爷在哪呢?”
“就在前头那间,我带你过去。”
“等我先伺候了我们家小姐。”
“这一耽搁,小施主还不知要打坏多少东西。”
小蝉返身进去,门半开着,里头断断续续传来说话的声音:“……不省心……快去快回……”
“……小姐等我一会儿……”不一会儿小蝉带上门出来说:“那你快些带了我去。”
等小道童领着小蝉走远,年轻道士搓搓手掌朝着南怀珂一人等着的静室走去,也没敲门,就这么悄没声打开一条门缝闪了进去。隔着竹屏风,从缝隙里隐隐绰绰看见后头一个身形窈窕的身影。
第284章 不肯放人
年轻道士进去看到的是衣衫不整的南怀珂,外头南怀秀派去的李妈妈恰好撞破这一幕,再喊来三太太主持公道,南怀珂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怀秀安排的就是这样一出,小蝉是被怀湘不小心撞到的,就算不是怀湘,她也会安排李妈妈去撞小蝉。整件事情不需要做得更多,甚至不要那年轻道士真的去做什么,只要让人看见两人衣衫不整共处一室这就够了,皇家是容不得一点污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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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戏台上唱的戏正热闹,南怀秀的嘴角边终于轻轻勾起一抹笑意。天知道她在潘家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一段无望又不能和离的婚姻,婆婆讨厌她,合家其他人也对她敬而远之,好像她真做错了什么似的。
她做错什么了?就因为她用难堪的方法嫁到了潘家?那本来就不是她的意愿,她自己也是被人设计的受害者;还是因为糟蹋了那几个姨娘?她们本来就是下贱啊,放着金枝玉叶的她不要,潘世谦偏偏喜欢那些下流东西。
她已经看不见希望了,如此就罢,但至少不能让南怀珂如愿。
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是说话的声音,南怀秀闻风不对立马回过头去,剎那间惊得差点站了起身。
崇礼三步两步跨着楼梯跑了上来,身后跟着南怀珂和怀贞,两人毫无芥蒂说着话,好像本来就是十分要好的家人。南怀珂已经换上一席胭脂色的新衣裳,妆发整齐,显然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
一抬眼二人的视线对上,怀秀忙别过头去——怎么会这样?!那个无赖道士和李妈妈呢,做什么吃的?!
怀秀等妹妹坐下低声问:“你怎么跟南怀珂跑一起去了?”这问题除了好奇还有不满,南怀珂是二房的仇人,妹妹怎么可以对仇人笑脸相迎?!她们应该是同一阵线的一家人!
可惜怀贞仿佛没有领略她的意思,柔声道:“我方才歇了一会儿好多了,出来时正遇上二姐,所以就等她换了衣裙一起过来。”
“是嘛……就没什么特别的?”
“没有啊。”怀贞温柔地对姐姐一笑,注意力很快移到了戏台上。
燥热的午后竟让人愈加不快,就是冰凉的果饮也不能浇灭不安,怀秀狠狠抓了一把自己的脖子心下十二万分的忐忑。
耳边是南怀珂和崇礼说说笑笑的声音,她却根本不敢再去看,而是蹙眉往楼下那处转角凝视——李妈妈跑到哪去了,那个该死的道士又去了哪?
终于一道人影从转弯处闪了出来,却是燕儿。她几乎是一熘小跑的上了正楼,贴在三太太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三太太的面色变了,侧头看了身旁的二太太一眼,回头用帕子掩着嘴低声回了燕儿几句。
她们的神色很奇怪,这引起了南怀秀更大的不安。燕儿带着几个妈妈下去,且又是往转角那处离开的。南怀秀终于忍不住起身想要去看一看。
“姐姐去哪?”怀贞问了一句。
“我,我去逛逛。”
“戏都唱完了,姐姐就别去了。”
“啊?”
台上明明仍旧唱着戏,南怀秀没听明白,怀贞微笑道:“姐姐坐罢。”
“我去去就来。”怀秀到底是等不了了,急急忙忙跑下来就追着燕儿她们过去,耳旁是时断时续的蝉声,渐渐脑中生出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模糊了思路,连那蝉声都像鬼车鸟的不详鸣叫。
及至赶到眼前,居然惊见燕儿带去的几个妈妈刚捆了李妈妈吗,此刻正在忙着缚那个道士,一旁还站着隋晓。道士被隋晓擒着动弹不得,几下就被捆个结实。
“把这痞子道士交给段道长去,将事说清楚!今儿对着的是南家,下流的东西也敢胡来,叫他们把他赶出山门永不许再管!”燕儿指了一个妈妈去办差,遂又嫌恶地瞥李妈妈一眼对旁人道:“主子们正热闹,没的为这噁心的东西扰了他们。把这脏婆子先丢下山门关起来,晚上带回去再请三太太的意思。”
“住手!”
李妈妈虽说是个奴才,可是二太太给她带去的这几个奴才,竟是她在潘家唯一的依靠和对娘家的念想。何况今次还为着自己的歪主意,要是被说出什么就糟了,南怀秀更加不能不管。
“李妈妈是我的人,不许你们动李妈妈,放了她!”为今之计先保住人再说。
燕儿早就不是从前的燕儿,如今三太太掌家,燕儿作为她身边第一要紧的丫鬟,在府里早就一跃而升也成了当红的人物。别说是其他奴才,就是几位小姐见了也给个脸面。
见南怀秀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燕儿客气道:“回大小姐,李妈妈方才被人抓破和这个道士勾勾搭搭衣不蔽体,实在亵渎南家的门风。依我们太太的意思是先关起来,晚上再发落。”
那道士已经给打得鼻青脸肿,是话也说不出眼色也使不出,李妈妈口口声声喊着冤枉,胸口的衣服领子还歪在一边没弄齐整。
和着蝉鸣,乱闹闹的一片里南怀秀也分不清是怎么回事,只管急道:“她是我的人,你们凭什么管她?!”
“她虽是大小姐的人却也是二太太赏给您的,说到底也还是南家的人呀,败坏门风不能不管。”
南怀秀讥讽说:“好大的忘性,凭你这样还协助三婶管理诺大一个宅子?难怪这次归宁眼见奴才们都懒惫许多,见了我也不似从前那般恭敬。你如此又是猖狂个什么劲?不用我提醒你吧,是我母亲身子不好了才交了管家的权力,但凡我母亲想要,没你主子抓在手里不给的道理!”
燕儿笑一笑说:“大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也忒难听了,奴才们不恭敬您只管告诉太太就是,太太自会收拾。要说嘛宅子里总是有法可循的,抓李妈妈还不是为着南家的名声。这么一个半老徐娘和一个出家人拉拉扯扯,难道还想老蚌生珠,没得传出去叫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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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秀是一定要带走李妈妈藏下自己的见不得人的主意的,当下立起眼道:“下流东西,我看你说话就够难听的了。我只叫放人,平白惹你这么一堆话来糟蹋我们二房!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眼下我父亲是被贬了官,可是风水轮流转,谁知道谁能得意多久。警告你,如今我身后的不是岐国公府而是北安伯府,我既嫁了人,李妈妈从此就是潘家的人,你们可没资格发落!”
这话倒说的在理,燕儿一时之间对不上来,犹豫片刻却灵机一动:“既然是这么个理,不如就找人捆了这老婆子送去北安伯府,想必潘夫人会好好教导。”
第285章 菩萨心肠
把李妈妈捆着送回潘家?这可万万使不得!
南怀秀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内宅生事,潘夫人早就厌烦了她,再来李妈妈这么一桩丑事往她面前一送,那南怀秀的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这么说,倒是把这件事在南家内部大事化了小事化无要来得好。南怀秀看向李妈妈,李妈妈也哭哭啼啼瞧着她,南怀秀咬咬牙道:“你先跟着她们下去,左右你是潘家的人,就算有什么错处她们也不能拿你怎么样。闭紧你的嘴,别胡说八道。”
李妈妈动了动嘴也不知该说什么,遂点点头老实跟着下去了。
南怀秀回到东楼时戏已唱罢,众人收拾打点一番启程回府。一路上琢磨半天她始终不明白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但到底也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好像又掉进了南怀珂的陷阱。
这小烈货一贯是焉坏的,许多事她藏在背后却使了不少绊子。今日可糟了,只是别的不管,只把李妈妈捞出来就好,三太太也不能打死她,到底那算潘家的奴才,南家还能怎么发落。
果然回了家众人用过饭,三太太便为这是犯起了难。若不管吧太不成个体统,底下这么多人都瞧见了,若是管了又师出无名。潘家的奴才和观里的道士鬼混,这关他们南家怎么回事呢?
二太太更是虎视眈眈,这在她看来不止是怀秀受了委屈,更是三太太往她的脸上打脸。李妈妈和被南怀珂杀死的宋妈妈一样都她的陪嫁,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如何能动?!
怀秀又闹着明日要回去,跟来的老妈子自然是要带走的,于是便说是燕儿乱抓人,那李妈妈分明只是天热擦把汗,偏偏遇上一个毛手毛脚的道士这才引起误会。那道士此刻又不在这,一时之间三太太犯了难,众人就在议事厅里扯起皮。最后燕儿说这事不止她,二小姐身边的隋晓也是个见证,不如喊了她来。
三太太派的人来传话时上屋里刚撤了饭,知夏“哼”了一声说:“就这么点事扯到现在。”
水仙端着漱口的铜盆说:“你还不知道二太太的脾气,被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遇上一件事情,便是芝麻小的事情她也要说成西瓜这么大。”
南怀珂擦了手道:“既这么说,隋晓你就去一趟罢。”
“是。”隋晓跟着人去了,不一会儿又来人请,说是还得请了南怀珂去。
“请我们家小姐做什么?”知夏问。
“这……李妈妈说她去时,明明是看见道士进了二小姐更衣的静室,随后她就被人打晕醒来就衣衫不整的。当时偏巧有套车的小厮看见小蝉去了小少爷处,二小姐是一个人在没个证人,这事说不清了……”
南怀珂冷笑:“这么说又怪到我头上了?”
“二小姐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呀。”来人战战兢兢。
知夏又“哼”一声说:“李妈妈那一张臭嘴可真能掰。”
南怀珂起身理了一下肩头的辫子说:“的确是臭,该去给她好好刷刷,就当消食了。小蝉,你去把三小姐也请到议事厅去。”
议事厅里一堆人,或坐或站或愁或怒,二太太和三太太坐在上首,见了南怀珂来表情各异。
男女苟且是内宅大事,这事处理不好有碍三太太的威严,所以对女眷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三太太虽然心中着急,但仍和颜悦色:“珂儿,李妈妈……”
“我都听说了。”
“那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南怀秀心中忐忑,她本不欲再牵扯出南怀珂,这该死的仇家混进来一准没有好事。无奈一路回来都不得见李妈妈,李妈妈又忠于她原先的诡计,鱼死网破把南怀珂重新扯进了局。
南怀珂浅浅一笑:“小蝉的确是去看崇礼了。”
二太太道:“这么说是那道士不知轻重误闯了静室,结果事情被李妈妈撞破,你怕自己名声被毁就冤在了她的头上。”
“二婶、三婶,我并没有见过什么道士,从头到尾小蝉不过离开片刻,很快就又回来了。”
“谁能证明。”
“怀贞可以证明。”
“谁?”二太太和怀秀异口同声。
“我的确可以证明。”话音刚落,怀贞跨过门槛进屋:“母亲,三婶,是这样的,当时我休息后身子好了许多,听说开了戏就想来凑个热闹。出门正见小蝉从屋里出来,她说二姐就在屋内。我想着二姐也是一个人在,所以就进去和她做个伴,没多久小蝉就带了崇礼回来,我们便一块回了东楼。从头至尾并不曾见过什么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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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隋晓怎么在那?”怀秀追问。
“这个……”怀贞看向一旁:“我不清楚。”
南怀珂笑道:“隋晓在西楼看戏正和东楼相对,到了一半突然发现我离了席,少不得和知夏商量了派一个人过来寻。她来时我已离开,怀贞自然就没见到她。不过隋晓却见到了李妈妈和道士的事情,所以帮着抓了一回。”
三太太点点头,朝向二太太问:“二嫂,怀贞这人证你可信服?”
怀贞说得言辞凿凿,二太太和南怀秀无法辩驳。有了这个本该和二房同仇敌忾的人证替南怀珂作证,自然令人心服口服。
能证明南怀珂的清白就好,三太太也管不了许多,她嘆了口气说:“行罢,做出这样的事,以后李妈妈就别再来我们国公府了,至于潘家要不要管,我就不管了。”
二房长出一口气正准备散,突然南怀珂朗声道:“请各位等一等。”二太太和南怀秀不约而同看向她,心中一紧——这死丫头又要做什么了?!
南怀珂笑盈盈说:“三婶,李妈妈居然敢在陪大小姐归宁期间私会她的姘夫,到底是太不把岐府放在眼里了。”
“那牛鼻子小道才不是我的姘夫,你少血口喷人!”李妈妈急道。
“你说他不是你的姘夫,那你方才诬赖我的事情总是真的吧?这么多人都听着呢,李妈妈,敢问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南怀秀的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我……”李妈妈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没有人这么教我。”
“好,那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二太太和南怀秀都吃了一惊,不追究,南怀珂什么时候修了一副菩萨心肠?
第286章 母女连心
南怀珂却认认真真说:“我是岐国公的嫡长女,国公府的荣耀永远有我的一份子,三婶,今日我有句话必须要说。”
“你说。”
“李妈妈终究是辱了国公府的名声,她人去了潘家我们是管不着,可是她的女儿和男人的契却还在南家。这该死的奴才没深没浅的嘴脸,娘是这么个秉性——”她看了二太太一眼,眼神又扫过南怀秀道:“上樑不正下樑歪,做女儿的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那两人脸上火辣辣一阵烫。
南怀珂接着说:“李妈妈这一家子都留不得,我看把她的女儿赶出去拉到庄上配人倒好。”
“不可以!”李妈妈一听这话顿时就发了急:“二小姐、三太太,这事和我的女儿又没有关系,求求你们千万不要撵她出去。”
南怀珂沉着脸说:“今日这事和我有关,说来说去最后我才是苦主,我说容不得她就是容不得,岂有你这个该死的东西求情的道理。”
“我该死,我该死,二小姐千万别撵我女儿,她才十四,断乎不能出去配人呀。”何况李妈妈明白,那庄上的都是什么邋遢玩意儿,女儿去了将来就是个农妇,自然是配府里的小厮更好。
众人看她跪地磕头的模样又着实可怜,方才那点不齿的态度又化作一腔同情,纷纷看向南怀珂希望她手下留情。
她却是一笑:“你要她留下也行,只是要看你怎么做?”
“二小姐要我怎么做?”
“你今日的错可大可小,若是李妈妈非站在悬崖边,那这事就是天大的事情;要是李妈妈站在绣花针旁看,那这事也不过针孔大小。你只需坦白一件事,今天一切就当一笔勾销,我从此再不向你追究,还可以让你女儿留下。”
李妈妈一抹泪说:“二小姐只要肯放过我女儿,我这辈子给您当牛做马,下辈子还给您当牛做马!”
“我可不要你这匹赖马,我只要你说事。”
“二小姐要我说哪件事?”
“你且等等,”南怀珂朝向三太太说:“三婶,接下去要说的事关重大,我想请父亲和二伯一起来听。”
“有话就快说,你又在这故弄什么玄虚?!”二太太一听要请这两人来本能就觉大事不妙,虽然说不清什么事,但这样大的阵仗必然是影响极大的事情。
而在南怀珂,她早就下定决心,必须要在出嫁前扫去最大的隐患。
“二婶不必多言,请不请三婶自有定论。”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三太太身上,三太太问:“珂儿,到底你要说的是什么事呢?”
“我要说的是宅内一件人命官司,所以必要请两位老爷裁夺。”
话到这她却无论如何再不肯说下去,三太太见她说的郑重,又知她不是无中生有之人,因而应允,当下就着人到外头去请岐国公和南骏峨进来。
南骏峨自打丢了官在宅内早就老实起来,跟着自己大哥进来时一句也不敢多说。二人落座,燕儿使人上了茶,岐国公喝了一口才慢慢道:“这样兴师动众,不成体统。”
话说的好像是南怀珂,眼睛却扫在了二房身上,二太太坐立难安只好老实说:“大哥,是我没有管教好下人。”
岐国公没有理会她的答话,这才徐徐问起南怀珂说的什么事。
“父亲,请容我问几句话。”南怀珂欠一欠身,居高临下斜睨李妈妈:“方才的利害我都跟你说了,现而今要你说的只有一件事,你老老实实回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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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秋分我生日时,二婶娘家的姨太太突然被人杀死,虽然后来有人主动认罪,但我知道这府里还有人私下嚼舌根说那丫头是被赶鸭子上架替我顶包。我即将嫁入睿亲王府,身上不好背这样一个不好听的流言,今日定要把这事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当日姨太太死时宋妈妈和李妈妈都在跟前,如今宋妈妈不在了我就只问你,李妈妈,姨太太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
“你开口前要想清楚,实话还是谎话,关系得可不只是你自己的命运。”
怀贞慢慢走到一旁坐了下来,怀秀不明就里,看看自己母亲又看看南怀珂,这时候说这事干什么?
二太太已是汗如雨下,这事只有两个人知道,宋妈妈和李妈妈,这是她最信赖的两个人,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将李妈妈派给了南怀秀。
那时她哪知李妈妈会有今天这一日呢?她想不明白今天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她只知道一点,李妈妈一定要把嘴巴闭严实了。
“珂儿,”她道:“那件事早就已经查明,也判了错杀,你现在再提是要把这脏水往哪儿泼呀。”
南怀珂笑道:“当日那脏水可是一股脑泼向了我,二伯二婶架着太子非要我入羁侯所去,当时谁替我说话了?我不过才问一句二婶就急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做贼心虚。”
“你……”二太太刚想发作,瞥了一眼脸色不善的岐国公,当下没了脾气。
南怀珂道:“李妈妈,想清楚就好好说。”
李妈妈到底还是向着二太太,支支吾吾半日含糊道:“这事……这事我怎么知道,从头到尾和我也没关系呀。”
南怀珂摇摇头,脸上带着笑,这老婆子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陈显。”她喊门外伺候的管事:“去把李妈妈的女儿带上来。”
府里管事的是三太太,从来南怀珂要的她没有不给的。下头的人都知道这位二小姐在府中的地位有多高,何况她还是国公爷的女儿,且马上就要成为亲王正妃位列二品。自今往后,她的话就是说一不二,底下人只有照办的分。
陈显抬头看了一眼上座,见两位老爷都不阻拦,立即点头哈腰领了命去,不一会儿就带来一个粉嫩可人的小女孩。
“怜儿!”李妈妈一看就急了。
怜儿生得瘦小,细细的脖子两边还圈着两个辫子绕成的小环,眼角耷拉着却很可爱。她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见自己娘亲跪在地上两眼肿得跟核桃似的,也傻乎乎跟着跪下,战战兢兢给各老爷太太小姐请安。
南怀珂绕着她看了一圈笑道:“模样是很标志,配到庄上去也不委屈了那干活的奴才。”
怜儿一听要赶她出去,下意识就喊了一声“娘。”
“二小姐!”李妈妈哭道:“您行行好吧,求您别把我女儿赶出去。”
“南怀珂!”怀秀斥道:“你还是不是人了,天底下就没你这样冷心冷肺的恶人,好端端的你为难人家女儿干什么?!”
第287章 杀戮口舌
南怀珂飞她一眼说:“李妈妈,南家只要说实话的婢子,你的品性有问题,你女儿也逃不过去。我现在给你的就是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要珍惜。”
李妈妈满脸急得拧出无数条褶子,一边是宝贝女儿,一边是自小跟着的主子,孰轻孰重实在难以衡量。最终她爬向岐国公哀求道:“国公爷行行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是大人有善心,千万不要迁怒我的女儿。”
岐国公不疾不徐说:“二小姐问你事你就答,无端端的不会有人拿你的女孩开刀。”
“这……二小姐说的事我真不知道。姨太太黑灯瞎火被人捅了心口,我怎么能知道呢?”
“那你就是回答了?”
“啊?”李妈妈迷茫地点了一下头。
岐国公看了坐在一旁的二弟一眼不再说话,抬起头又看向南怀珂,眼中波澜不惊,南怀珂却懂了他的意思。
“来人,把怜儿送去庄上。”
“我不走我不走,不要赶我!”
“二小姐!”李妈妈扑过来抱住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儿,一手拉住南怀珂裙摆底下道:“二小姐您就发发慈悲吧,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一条狗还不行吗?”
南怀珂踢开她的手离开一步,知夏站一旁催促:“还愣住干什么,赶紧往外带人啊。”
外头小厮们进来拖人,一左一右扯起胳膊就往外拎,李妈妈哭着不放又哪里挣脱得过。眼看着怜儿已经被拖去院子蹬着腿哭爹喊娘,李妈妈摔在门槛上阻拦不得,哭得嗓子眼里都能听见血声。
到了庄子上去九成九是回不来了,从此就是最最下等粗使的丫鬟。起早贪黑只有活干,再配个粗声大气得汉子,比不得在主子的府里,好吃好喝日子好过得多了。
这么对一个细皮嫩肉的女孩儿,这也太狠了。
座上的女眷心有戚戚,可是国公爷都不发话她们也都不敢吱声。怀贞扫了一圈大家的脸色,自己个儿用帕子擦了擦鼻下的汗,低下头玩着手帕一脸漠然。
“我的儿啊!”李妈妈扒着门槛涕泪横流,听得外头一声远一声的喊娘声,猛然回身爬到南怀珂脚边道:“二小姐饶了怜儿吧,她这么小做错了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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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的眸子里是铁一样冰冷的目光:“她错在投在了你的肚子里,至于你错在哪,你自己心里有数。”
李妈妈跪在地上身子渐渐挺得笔直,她转过身去看向二太太,二太太目光一闪躲开了。怎么办呢?二太太也不肯替她说一句话,二太太不能说也不敢说,她只想把自己个儿摘得干净一些。
李妈妈晓得她的心思,可是母女连心,怜儿是她身上十月怀胎掉下的一块肉。她紧紧跟着二太太一来是自小的主僕情分,二来不就是想主子开恩将来替女儿许个好人家吗?
女儿是天大的事,是比主子更大的事!
外头已经听不见怜儿的哭喊了,李妈妈闭上眼摇摇头,眼泪更如决堤的江河汹涌而出。她像是在做最后的思想斗争,双唇微启牙关死死咬住,脖子上绷得蹦出了青筋。
终于她问:“二小姐说话果然算话?”
“李妈妈!”二太太站了起来,南骏峨蹙眉看向自己的夫人心中预感不好,看来姨太太的死夫人并没有向他说出实情。
隋晓已经挡到中间拦住,南怀珂看了二太太一眼止住她过来的动作,复又对李妈妈说:“那得看你怎么做了。”
“好……好。”李妈妈脸上渐渐变得平静,也不知是看着地上的哪处角落,就这样不紧不慢道:“我这辈子就是这样了,总不能带累了我的女儿。二小姐要问的,我必定知无不言。”
《齐律》规定,凡是奴婢告发主子的,除非主子犯得是谋逆反叛等威胁到朝廷的事,否则奴婢一律处以死罪。奴婢是主子的财物,理当要为主子隐罪。
李妈妈这么做,看来是为了女儿不得不存了死志。不过她往日帮着那母女二人坐下不少骯脏事,真就死了也不算亏她。
南怀珂道:“我要问的方才就问了,关于姨太太的事,你把真话说给两位老爷听听。小蝉,你先去外头让他们把怜儿留下。”
“是。”
李妈妈朝着小蝉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最后开口:“姨太太的死,是……”她顿了下来,仍旧死死盯着门外的方向,直到看到他们拖着怜儿又出现在几道门外,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是二太太为了陷害二小姐做下的。”
众人譁然,怀贞捏紧了帕子小心翼翼看向自己的母亲,见母亲满头是汗,心下就有了定论。
南骏峨完全懵了,他吃惊地等着自己的夫人,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随后目光低低移向自己的大哥,看到那只手轻轻拿起茶杯又放下,他却是再没勇气敢抬头看一眼岐国公了。
岐国公面色沉静,待众人的议论声轻下才道:“往下说。”
“是。”李妈妈应了一声,将二太太如何气恨姨太太不中用、如何记恨南怀珂、又如何在生日宴上大闹一场、如何捡到簪子、如何扎入姨太太胸口、如何冤枉、如何毒害南怀珂说得个清清楚楚。
众人又是震惊又是无言,连丫鬟们都离了一步,看二太太的眼神变得古怪——这人可是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杀了,可不是丧心病狂!
“竟有这样的事?”岐国公说得很平很淡,就像在听说书:“二弟,你说新奇不新奇?”
“这……”南骏峨答不上来。
“你这该死的奴才!”二太太抖着手说:“你要死了!想是你眼见着她们如今登高,就要助着她们踩上我一脚。大哥,奴才说的话怎么能信?”
“我说的都是真的。”李妈妈道:“好端端的我怎么会污衊太太。今儿回来到现在,中间我都没见过外人,又如何知晓二小姐的心思以至于就要助她污衊太太。老爷不信可以去二太太屋里翻翻,太太的床头枕头底下有她常抄常诵的往生咒,日夜各诵念二十一遍可消四重罪。四罪五逆十恶,都和杀戮口舌有关,太太若没杀生,念这个是做什么。”
“去查。”岐国公冷冷吐出两个字。
第288章 怀贞之心
底下的人做事也爽利,很快就来回禀,果然是如李妈妈所说的如出一辙。
岐国公将东西往南骏峨的面前桌上一丢,冷冷一笑说:“有趣,二弟你看看。”
南骏峨瞥了一眼没敢动作,岐国公靠在椅背上说:“自开府以来还没出过这样辱没名声的事情。当伯母的杀了自己的妹妹赖给侄女儿,真是闻所未闻,二弟,你也不害怕?”
“怎的就认定是我杀的人?!”
“弟妹,李妈妈说的已够详细。”
二太太铁齿道:“奴才而已,朝秦暮楚也是有的,何况又没有铁证。报到官府里众证定罪时也只有一人,如何就能给我定罪?”
大齐没有证据而需要证人指证的做法称作“众证定罪”,所谓“众”即需三人以上,显然要在官里定二太太的罪是没有办法的。
可是官里虽不能定罪,在南家却不是这么说了。一次又一次,南骏峨早就厌恶妻子带着怀秀的所做所为,不满与日俱增终在今天达到顶峰,他第一次动了休妻的念头。
说到底他为什么被贬官,还不是因为妻女得罪了南怀珂的缘故,大哥视这个女儿极重,种种所为必不能忍。
如今居然又闹出了人命,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妻不贤家不宁,他半辈子的努力都毁在了这个女人手里,简直是夜剎星来讨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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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骏峨的眼里充了血,目光可怕得简直像要吃人,二太太觑他一眼心中发颤,就算她说得再头头是道,府里也没有人相信她是无辜的了。
岐国公不紧不慢说:“南家素来仁德,二弟妹到底是自己人,要送交官府我也于心不忍。二弟你看着办,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就是。”
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要弄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那是极大的家丑。家不可散,脸不可丢,这也是他只弄得南骏峨被贬官而至始至终没有动过分家念头的初衷。
但是一个“合理的交代”……二太太犯得是大罪,什么样的交代才是合理的?南骏峨正琢磨这句话岐国公已经起身:“尽是些不成体统的事,这宅子里也该好好整顿整顿。”
三太太连忙起身应:“大哥说的是。”
岐国公往门口走去,路过南怀珂身边时以手搭在她肩头轻轻按了一下,眼中是肯定的眼神,须臾拔腿离开,留下厅里之人面面相觑。
终于南骏峨也起身,蹙眉狠剜二太太一眼道:“你跟我走!”
这两人走了,众人才三三两两往外散,只有李妈妈跪在地上无动于衷。今日出卖了主子,不管是二太太还是南怀秀那边她都去不了了。
这事还是和南怀珂相关,三太太到她身边悄声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南怀珂点点头说“好,那我先走了”。三太太便做主将李妈妈要回南家再送去庄子,至于怜儿还是留在府里做事,过阵子给她找个过得去的小厮配出去。
“多谢太太赐恩。”李妈妈叩了几个头就被人拖了下去。
“姐姐,走罢。”
怀贞推了推失魂落魄的怀秀。姐妹两个怎么都没想到,本来是桩不大不小的事情,这么一闹竟牵扯出母亲做下的恶事,还是这么一件罪不容诛的丑事。
怀秀起身,茫然看了看四周问:“母亲……贞儿,这可怎么办呢?”
“放心罢,不会报官的。”
“你如何知道?”
“姐姐你可真……大伯的意思你还没听懂吗?接下去只看父亲的心意了。”不过南骏峨的心意必须顺了岐国公的心意,那岐国公私心里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呢?怀贞并不十分清楚。
“母亲不能有事,否则我在潘家……他们会笑死我的。”到底除了母亲,这才是最重要的。母家是她唯一的依靠,要是事情传扬出去,她在妯娌间就彻底没法做人了。
怀贞嘆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眼见南怀秀一副傻愣愣的样子,她便自己先回去了。
累了一天,众人都乏得不行,二太太的院子里鸦雀无声,也不知南骏峨究竟会怎么处理此事。南怀秀只管躲在自己屋里哭,然而害怕又有什么用呢?
晚间对着镜子正卸花钿,鸳鸯替南怀贞拆头发边问:“太太受了这么大气都怪二小姐,小姐为什么今日还要替她作证呢?”
南怀贞淡淡一笑说:“不是我要帮她,你没瞧见今日的情形吗?我们路过静室时隋晓早就守在了里面,到了戏楼,又见知夏正拖着燕儿说话。南怀珂根本是早有准备,整个一场请君入瓮的好戏,她算计的就是要利用李妈妈去揭穿母亲的旧事,只有姐姐这个蠢货才会那么莽撞做出这种事。
事已至此回天乏术,如今连累母亲不算,难道还要连累我的名声?我自然就卖她一个顺水人情,到底她的命比我好多了,今后有什么事她也能念着我的好。”
“可是今日闹出这种事,咱们二房以后岂不是连腰杆子都直不起来了?”
怀贞对着镜子摸着自己的半边脸喃喃:“还直得起来吗?早就直不起来了,他已经娶了别人……”
“啊?”
“没什么,去给我倒杯茉莉水。”支开丫鬟,怀贞重新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
父亲被贬了官,母亲没了权,除了“国公府三小姐”这个虚衔,姻缘上她早就没有更多的优势了。而南怀珂呢,她就要做王妃了,她有睿亲王做靠山,还有雍亲王的迷恋。
萧凌喜爱南怀珂,这才是怀贞最痛恨的所在。
南怀贞当然不能让她在婚前毁了名声,只有让南怀珂嫁出去、并且是嫁给萧凌自己的兄弟才能永绝他的念头。
怀贞心中不忿,在她眼中,南怀珂是个被命运眷顾的人,她还有皇子的厚爱,要什么有什么,可是自己却一无所有。
过去母亲偏爱更加活泼的姐姐,可是姐姐是个只会虚张声势的蠢材,关键时刻每每怂恿自己去做蠢事,比如上次……怀贞摸着脸仿佛还能感觉到萧凌那一巴掌的疼痛。
那一巴掌生生是将她从懵懵懂懂中打醒了。
看着镜中的美人,她的面上封上一层凉薄。事到如今她谁都指望不上,若再不学着聪明点,未来只怕比姐姐好不到哪去。
她必须自己替自己做足打算,要嫁,她只想嫁那一个人。
第289章 朱氏装病
就在众人以为二房老爷会施以严惩的时候,过了两日二太太却病倒了。大夫来看,说是急火攻心,气血亏柔,开了甘草、菊花、淡竹叶、红花等物嘱咐熬水喝,又说多多进补,说是可以扶正排毒。
“你二婶这病来得突然,也不知怎么的,一夜之间就倒下了,这都五六天了也不见好。”三太太来看南怀珂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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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摸着三太太给准备的嫁妆东西问:“病得很厉害吗?”
“是,怀贞和青青正守在她床前端茶送药,这个样子眼下……”
“我懂得,这个样子是不好惩治也不好往外赶的,否则叫人以为我们南家刻薄。”
“正是这个理。”
这边三太太略坐坐走了,知夏犯了嘀咕:“小姐,二太太这病也来得太是时候了。”
隋晓不屑:“她是真机灵,倒会想主意。”
南怀珂笑道:“她不机灵怎么把持内宅二十几年?隋晓,我不管你用偷的还是问的,去弄张二太太吃药的方子来。”
“小姐要做什么?”
“她这病不知几时能好,我还是未雨绸缪点好。”
三太太应了岐国公的话,府里赶出去了一批混吃混喝不好好干活的老油条,原先也用不到这么多人,出去一批也省下不少月例银子,一时之间内宅清净不少。
而果然如南怀珂猜测的那样,二太太的病治了半个月都没起色。终日就说头晕胸闷,眼看天气都凉了树叶也开始泛黄还不见好,看来是要在这过八月十五。
然而祸不单行,眼看南怀珂和萧砚的婚期一日近似一日,南怀珂却又病倒了。苦熬了几个月没见心上人,如今却听说病了,萧砚终于坐不住,眼巴巴就赶到了国公府。
王太医正在请脉,见萧砚风风火火赶进来忙起身行礼,知夏忙道:“王爷怎么来了,成亲前不能见面。”
“我再不见还不知能不能得个完好无缺的人。你这是怎么了?”萧砚直接挨着床坐,满腔心疼恨不知如何表达:“好端端的怎么病了?”说着就拿手去探她的额头:“也没热度啊。”
南怀珂避了一下说:“谁说我发热?”
“那你是怎么了?”
“不知道。”
“这么不小心身子,病在你身你都不知道。知夏,你们小姐到底怎么回事?”
“小姐前几日惊厥,多亏王太医医治,如今却时时腹痛、精神萎靡。”
“那病因是什么?”
知夏摇摇头看向王太医,王太医思量片刻说:“小姐起病突然,像是误服了什么东西,可是臣查遍小姐的日常饮食却并无差错,大约是小姐体弱的缘故。”
“怀珂是将门之女,自小就是身健,何来体弱之说?”
“阿弥陀佛,想是王爷忘了,”知夏从小蝉手中接过一盅汤水说:“小姐自去年秋起就陆陆续续病了几场,早说是亏了身子必须好好调养的,王爷这么上心倒怎么给忘了?如今逢着换季就有个头痛脑热,想来是要多养几年的。”
“那岂不是坐下病根了?”萧砚蹙眉:“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是黄芪鳝鱼汤,天气凉起小姐就不舒服,所以日日午膳时炖了这个补气,鳝鱼都是三太太命人每日挑最新鲜的及时送来,好得很呢。方才午膳时小姐难受吃不下,所以这会儿热了吃掉。”
“我来。”萧砚接过汤盅,勺起一汤匙汤放在嘴边吹了好几次,这才小心翼翼送到南怀珂唇边温柔说:“小心烫。”
她轻轻抿下了,却推说还是让知夏伺候:“王爷尊贵,要你照顾,我担当不起。”
萧砚依样又餵她喝了几口,这才说:“这汤的味道极重。”
知夏说:“是在里头放了些进补的药材一块炖的。”
萧砚收回送出去的汤匙,盯着手中的鳝鱼汤问:“这汤日日都吃,却不是出自你们院中,会不会是这汤有什么问题?”
南怀珂道:“三婶送来的东西绝不会有问题。”
“倒不是说她,但怕中间出了差错。王太医,你检查过这补汤没有?”
“臣进过小厨房,鳝鱼都是活的送来,炖汤的药材也都看了,绝对没有问题。”话说到这里,南怀珂捂着肚子又喊起痛来,萧砚心疼得不行:“说来说去,这汤王太医你尝过没有?”
王太医一时被问倒了,侷促片刻说:“并没有。”
萧砚将手一伸,碗送到对方面前:“那你喝!”
“是。”王太医端过汤盅,又从知夏手中接过一只干净的汤匙,盛了一勺放入嘴里,咋咋嘴品了半天接连又喝几口。
萧砚偏过头去看南怀珂,见她额头沁出汗来料想是十分难受,不觉更加揪心,复问太医:“尝出什么来没有?”
王太医双眉浅蹙心中疑惑:“这里头仿佛多了些什么。”
“多了什么?”
“臣一时也说不上来。”他摇摇头将汤盅放回桌上对着发呆。
半晌,小蝉端着一盏茶进来道:“小姐,该喝药了。”
“你们小姐又不是花花草草,喝这个喝那个,就是不病撑得也慌……这又是什么药?”萧砚问。
“是王太医开的,里头有白朮、红花一类,专给小姐活血行气……”
“对,就是红花!”王太医突然大悟:“鳝鱼汤里多了一味红花,可是臣给二小姐配的药中已有红花,如此每日服用远超小姐身体所能承受的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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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夏说:“可是鳝鱼汤里的药材也是王太医提议加的呀。”
“有人在臣的提议之外私下多加了红花,而且分量不轻。”
这就说不通了,炖汤的药膳材料是王太医检验过的,断乎没有出错的可能。
南怀珂咳一声说:“莫非问题是在鳝鱼的身上?”这倒有可能,鳝鱼虽是三太太派人送来的,中间却有无数人插手。
王太医道:“明日再送鳝鱼来时先别让小厨房急着去炖,臣明日会一早过来,等验过鱼再做打算。”
萧砚也说明天早上就来,非要亲自看着王太医检查才能放心。王太医说话就走,萧砚看了药碗一眼说:“这药里有红花暂且先别吃,一併等明日开了新药方再说。”
“嗯,我知道。”王太医不在,南怀珂已然变了眼色,神态比方才更加冷淡。萧砚低头哂笑努力装作不在意,又说了几句贴心的话方才离开。
知夏送了人出去进来说:“王爷待小姐真是极用心的。”
“他府中的侍妾都有孕几个月了,你猜他当着我的面一副款款情深的腔调,晚间回去又是如何纵情?真是噁心。”
男儿大多凉薄,纵然萧砚对她有情,那情也不是他所能拿出的全部。这样一想,对于自己嫁给他利用他的打算所产生的愧疚也就完全消失了。
第290章 红花鳝鱼
知夏闻言对不上来,心中却觉得遗憾。千金易得真心难求,眼瞧着睿王用情至深,怎么转头就先和别人有了孩子。
她嘆了口气撩开被子,从南怀珂的腿边掏出两个汤婆子说:“小姐方才热坏了吧?虽是初秋的天气却还不太冷呢,放这么两个汤婆子装流虚汗可受不了太久。我先送出去倒了,再打水来给你擦身。”
南怀珂不说话,卷着被子倒在床上,只一会儿的档口居然就睡着了。
翌日萧砚到得比王太医还早,南怀珂香梦正酣,他便在院子里的一株树下等了许久。
翠浓出来倒水,见了就劝他进偏屋去坐。萧砚不肯,只记得有一回来时见南怀珂就坐在这树下看书,那样子极静极美,一眼望着就要深陷进去。
翠浓只好沏了茶放到花坛边说:“怕是王爷还要稍等片刻,小姐病着,总是要多睡一会儿的。”
小蝉从上午门口出来,翠浓见了问:“小姐起来了吗?”
“醒了,喊我去灌汤婆子呢。”
“这天气灌什么汤婆子,何况天都亮了。”
“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小姐病中怕凉。你去叫水仙打水给小姐洗漱,要热热的。王爷且再等等。”
聪明如萧砚,只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便心中透亮。
等到南怀珂梳洗完毕王太医恰好也来了,等了一会儿送鳝鱼的小厮也来了,隋晓将人暂扣,王太医验了鱼进来回禀。
“王爷,是这鳝鱼体内存了红花,炖下几个时辰,那点子红花剂量全融在了汤里。”
萧砚走到内室门口问:“你都听见了?”
床上还垂着纱帐,南怀珂靠在靠枕上答了声“听见”,复要说话,萧砚已先对人命令:“去把你们府上管事的主子都找来,就到这来,我有话要说。你们二房的朱氏也要来,不许借病推脱。”
南怀珂吃了一惊,撩开帐子一角想要说什么。
萧砚笑笑说:“你不用操心,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既‘病’着就让我替你做了,一会儿你在里边听着就是。”
她迟疑着就听他又补一句:“汤婆子也别捂了,怪热的。”她一愣,撩开帐子看过去。
萧砚飒飒一笑已去了外头,知夏端着茶站在一旁眨巴两下眼问:“小姐,王爷这是看出来了?”
南怀珂接过茶:“这人精明的很,必是底下的人说了什么令他起了疑,真是……好热呀,快把汤婆子抱开。”
“那小姐一会儿还出去吗?”
她揭开被子贪凉,冷冷一笑说:“他要逞威风就由他去,左右他是王爷,说话比我好使多了。你去把二太太那张方子给他送去,叫他知道底细。”
知夏便从抽屉底下抽出半月前让隋晓弄来的方子送到外头,出来时萧砚正和底下的人在说什么,待他吩咐完她才上前交了方子说:“这是二太太用的药。”
萧砚接过看了,唇畔一丝笑意,拿指点着单子上的一味药问:“你家小姐算计的是这个?”
知夏点点头,心底暗暗佩服,小姐的心思王爷居然一摸就透。
岐国公一早就被人请出去了不在家,南骏峨和二太太被请了来,三太太也来了,几个人坐在堂下,单看着中间的萧砚气定神闲坐在上首。
萧砚将南怀珂的病因一说,接着又道:“原本你们府里事我是不该插手的,然而怀珂的事就是本王的事,谁要动她,也该问问我答不答应。”
南骏峨问:“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么说她的病倒是我们府里人害的了?”
萧砚朝堂下勾了手指,水仙端着一个木桶进来,里头盛了水,游着一尾鳝鱼。
三太太见了着急:“这是我让厨房每日送的新鲜鳝鱼,王爷这是疑心我?”
“鳝鱼并不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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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这鳝鱼并不是今天的,而是昨天的。三太太的心是好心,可是事情吩咐下去却变了样。每天送来的鳝鱼其实都是前一天从外面送入府里,再在厨房里养一晚,翌日被人充作当日的才送了来。”
“那就是厨房的人做事不尽心了?”
萧砚拿指节敲敲桌子冷冷一笑:“并不是不尽心,而是太用心了。”
南骏峨问:“王爷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萧砚扬眉看他,目光又扫在二太太身上,二太太面色有些苍白,可是看起来倒也还好——也难怪,毕竟是装病。
他道:“这鳝鱼在你们府里的厨房被人养了一天一夜,却不是用的河水井水,而是泡过红花的水。换季的时候怀珂的身子总是不爽,服着红花一类行气活血的药这你们府里都是知道的。她要用药自然有王太医开了方子,可是这泡鳝鱼的红花却是有人蓄意添加的,如此用量下去她的身子必然受不了,就不知是谁心肠这么歹毒要害她了。”
三太太和南骏峨的目光不由自主都落到了二太太身上,二太太一惊,回瞪两人,这事千真万确和她没有关系。
萧砚说:“我方才派人去你们府里查访过了,”他拍了拍桌上的药方:“除了怀珂谁最需要红花,你们看看这张方子。”
几人传阅一下,到了二太太手中她改了颜色,这不是她的药方吗?二太太急地大声道:“王爷,你这是说我要害她了?”
“听说你病了,这会儿倒中气很足。王太医给她好好瞧瞧,本王要知道她的病有多重。”
“不需要!”二太太几乎是尖叫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失态,很快又压低声音:“我的病自有大夫看顾,多谢王爷操心。”
她这样反抗,惹得萧砚剎那间就沉下了脸,一双眼中透露出不符年纪的威严:“本王说看得就看得,王太医,给她查治。”
“不需要。”
“朱氏,不要让本王派人按下你来。”
“二丫头病了王爷就要拿我做法,凭什么?!”
萧砚冷哼一声:“不是拿你做法,不过是依据现有的疑点从你入手查证。你若没有问题,三太太这边我也是要查的。”
“没道理的事,诺达一个院子单就冲着我们几个来……老爷!”二太太争执不过萧砚只能带着哭腔向自己的夫君求助,双手按在他手背上摇了摇说:“你得替我说句话呀。”
第291章 少年结发
南骏峨从头到尾根本不急,此时二太太向他求助,他冷冷看了自己妻子一眼,竟就把手给抽了回来。
“老爷……”
“王爷让查就查,这是王命,不许违拗。”
萧砚立即给王太医递了颜色,王太医上前道:“太太,得罪了。”
“不许碰我!”
“啪”的一声山响,萧砚一掌拍在桌上,双目一凝逼向门口侍立的丫鬟道:“按住她!”
丫鬟们一愣,不知是谁先走了出去,其余众人也赶了上去七手八脚将二太太给按在了椅子上。
“反了你们了!”二太太气到发狂。
李太医查诊一通回:“王爷,二太太是有病,不过只是会致普通的头痛头昏,日常喝几剂通窍活血汤,两日光景就能康健,断不用百般治疗半个月之久。”
这是必然的,二太太为了躲避罪责本来就是装病,不管谁诊都是这个结果。
萧砚要的就是结果:“那就对了,吃两天的药而已,你却攒了半个月的红花。既不是自己吃,那就是留着要害人!”
“我没有!”天地良心,这回可真不关她的事:“老爷,你替我说句话呀。你们知道我可不知道,我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哪知道二丫头也在吃红花?!”
“那没病装病又是什么意思?”三太太突然补了一句。
“我……”二太太答不上来就去看自己老爷的脸色,萧砚她是不指望了,从前年他第一次出现在南府到现在,没有哪一次是不偏帮着南怀珂的。
可是南骏峨至始至终都不出声,二太太急了,才被人揭发了姨太太的事情,她再经受不住一次。当下冲着内室喊:“南怀珂,要是光明正大的你就出来和我当面对质,看看是你污衊我还是怎么着?!”
门帘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谁都当她不存在,萧砚道:“证据确凿你还要说什么?”
“不过是这点证据,算什么?”
萧砚一笑:“那也好,证据不够就再找人证,把你屋里的丫鬟全抓起来一个个细细审问,那就皆大欢喜。”
二太太愣了一下,这些年她做下不少事,身边得力的丫鬟婆子哪有不知道的道理。若要统统抓起来细审,就算没有今天这事也不知要审出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萧砚一下子就戳到了她的痛楚,看她半日不语这才问:“南大人,你看呢?”
南骏峨终于动了动身体起身说:“内子一再生事,家丑让殿下见笑了,下官一定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交代。”
“老爷?”
南骏峨吩咐:“太太病了,先送她回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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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
“快点!”丫鬟带着二太太下去,南骏峨对萧砚抱一抱拳问:“王爷还有别的什么吩咐没有?”
“没有了,下去。”
众人散去,萧砚一撩帘子进屋,南怀珂已经梳了头发坐在窗下,精緻的五官笼罩在秋阳下蒙着一层光晕,他呆了呆问:“如何?”
她侧头望他一眼:“甚好。”
不管是不是真的南骏峨都会相信是真的,这不过是给他休妻的决心添了一把助力,反正她是装病,他再不能留这个女人在身边殃及自己。
“你是要把她赶出去?”
南怀珂愣了一下,其实她最早回来时是想二太太死的,可是念她是怀贞的母亲,终究还是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中年被休妻,这是比死还要让人难受的羞辱。而且二太太娘家本不显赫,她这下半辈子就彻底暗了。
小蝉站门口问:“小姐,要摆早饭吗?”
再没了方才的威严,萧砚往凳子上一坐不客气道:“快传,正好我也没吃。”
南怀珂问:“崇礼呢?”
“少爷已经吃过去学里了。”
“那就传饭罢。”她看萧砚一眼问:“王爷笑得这么高兴做什么?”
萧砚撑着下巴,一双眼睛光顾着流连在她身上,只觉得她举手投足无一不好,就是打个喷嚏都是可爱的。
“王爷?”
萧砚呆呆道:“我是在想,这是我同你一起吃的第一顿早饭,自然要高兴,以后只怕高兴的时候更多。”
南怀珂双颊突然一红,登时拉下脸:“殿下再多嘴就请出去。”
萧砚如梦初醒顿悟自己错言,忙赔不是。
二房屋里,南骏峨放下一张纸到桌上,二太太抓起看了,嘴唇一抖问:“你要休了我?”
南骏峨道:“这心思我也不是今日才有的,你这半个月病着我才没说,如今不可再拖了。”
“老爷,那什么红花的事情分明是南怀珂主谋冤枉我,老爷连这都看不出来?”
“为着你妹妹的事你自己以为呢,难道真要把你身边的下人一个个抓起来?”二太太语塞,怔愣住无言以对,南骏峨哼了声说:“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也是你谋杀亲妹的丑事。如今被揭破,我实在再难留你在屋里。你收拾一下,明天就走。”
明天就走?这样快而不念旧情,二太太恍然大悟,他这是要赶紧和自己划清界限。她冲上前道:“我跟了你大半辈子,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现在我有难,你竟然不肯伸手拉我一把?”
“怎么拉?你杀了人我也能拉你吗?报到衙门可是要判绞刑的,休你就是在救你,别不知好歹!”
“你……”
“念着夫妻多年,休书上我已经写的很客气了,你的罪行我只字未提,你还要怎么样?”
“老爷,我们可是半辈子的夫妻啊!你怎么这么绝情?”
“我绝情,我被贬官的时候你怎么不替我想一想?大哥恨我,我是生生被你连累的!”
“你从前不也想把她嫁出去除之而后快,如今怎的赖我?”
“那是从前,我知好歹你却不知进退。我给过你机会,早说过那丫头你斗不过就别理会,你和怀秀却一次次不肯放弃。如今自己作的要沉了船,难道还要我陪着你葬身鱼腹?”
“老爷,我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和孩子们。我一个女人要霸占一个国公府有什么用?”
“从今以后我不需要你为了我。”
二太太再狠到底也是个深闺妇人,半世人妇,生死荣辱全系在南家,怎可就这样被扫地出门,就是死也要死在这。
她噗通跪下哀求:“当年成婚当晚老爷信誓旦旦,说既然有缘做夫妻就要同心同德,无论做什么都要为对方着想。二十多年的夫妻如今这样赶我走,老爷不替我想想,叫我后半辈子还有什么脸见人?崇铭,秀儿还有贞儿,他们怎么见人?”
忆起少年结发的情义,南骏峨面部微颤终于有所动容,望着跪在地上的妻子,他缓缓抬起手嘆了口气:“阿慈呀……”
第292章 月圆之火
门口跟着伺候的说隔着门道:“老爷,二门上报,大老爷回来了。”
南骏峨猛然清醒抽回手道:“儿女的事不用你操心,收拾你的东西走人!”
二太太欲哭无泪:“南骏峨!半辈子夫妻你竟这样不留情面?岂不是要绝我生路?!”
“是你自己自掘坟墓!”南骏峨的神色已变回凉薄无情,如同面前是个和他从不相关的人。
“你别想甩开我,我死也不会离开南家。”
“那你就去死,可别光说不练让我小看了你。”他再不理会妻子的乞求,一甩手大步流星出了屋子,生怕再和这女人有什么牵扯。
及至走出院子他对小厮关照:“看好她,不许她跑出去胡闹,明天就把人送走,另外二太太打娘家带来的嫁妆也不许她带走。”
小厮拧了拧眉头疑惑不解。
“我不比大老爷世袭国公,从今往后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她一个女人娘家还有祖产,总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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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虽是替主子办事的、二太太又向来强横,此时听得老爷这么算计不免心里还是可怜起她,犹豫着问:“那要是太太自个儿问起……”
“就说将来还有三小姐的嫁妆要操心,她这一份就充在里头算对女儿的心意……一个铜板都不许她带走!”
“二太太的脾气怕是不能依。”
南骏峨冷哼一声说:“今日的情景你也瞧见了,她没有资格再讨价还价,你吩咐下去,照我的意思去办。”
“是。”
皮囊之下,南骏峨的冷酷比妻子更甚。休妻,贪没嫁妆,以及赶紧去向回到家的大哥表达悔意。他步履匆匆,没有功夫去可惜无法挽回的夫妻情分。
该和大哥说什么?
他已实践休妻这件事,过去一切都是朱氏的错。可是他必须说自己也有错,自己忙于官场上的事忽略了妻子儿女的品行约束。现在已经把这祸水赶走,希望大哥可以原谅自己。
对,就这么说!
他也的确是这么说的。
岐国公听了他的话,半晌嘆了口气:“弟妹也是一时糊涂,这样做会不会让人说我们刻薄?”
“大哥宽心,这是我的主意,从头至尾不干旁人的事。”
“哦……既然你执意如此,就遂你的意思罢。”
“大哥,过去的事……”
“日久见人心,我心中有数。”
这是原谅还是不原谅?南骏峨闹不明白,但见岐国公再无多言之意,便且说且退出了书房。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二太太却不得再在这和儿女们团圆了。两年前的她绝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赶出这把持了半辈子的地方。
月色给天地披上一层薄纱,淡淡的桂花香浮动在晚间的细风之中。知夏点了灯,从上屋走出将一件披风系在南怀珂的身上:“夜风凉,小姐仔细身子。”
“知夏你瞧,月亮就要圆了。”
将圆不圆的银盘挂在天际,苍白雪亮的面上隐隐透出灰色的斑驳,知夏仰望着高高的天说:“是啊,中秋之后就是小姐大喜的日子。”
南怀珂浅笑:“下次月圆,我就在别的地方了。”
“小姐这样感慨,是捨不得老爷和崇礼吗?”
“又不是再见不着,无所谓想不想的。”她心中感慨是为别的,成婚后意味着她要全力以赴对付潘家,不知未来如何。
主僕二人正望着月色静思,“咣咣咣”,棒槌击打在铜盆上的警报声就从远处一阵急一阵的传来,隐隐带着嘈杂慌乱的喊声。
终于门口有人跑过去大喊:“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呀!”
院子里的人都从屋里钻了出来,水仙和荷香刚打了水,一进院子摔下水桶就喊:“小姐,外头着火了!”
那两个厨娘和王妈妈已经跑出去看了,南怀珂忙问:“哪里着火了?”
“二……二太太的院子!”
南怀珂心下一凛,低呼一声不好,忙叫小牟赶出去看。崇礼听说着火了也要跑出去看,却被隋晓一把拎住给提回屋去。
正值秋日天干物燥,那火势不知怎的起得极快,浓黑滚滚的烟雾直冲天际,火舌霹雳巴拉疯狂舔舐着窗棱门框。小牟只看了一会儿已经被浓烟飞灰脏了一脸,赶紧又飞奔回院道:“小姐,好大的火!”
“人呢?”南怀珂急问。
“啊?”
“我问你二太太人呢,救出来没有?”
小牟并没有详问二太太的事情,这人是小姐的敌人自然是死在里头最好,不死也犯不着他特别关心。见南怀珂问得急切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二太太要是死了,南家挂孝,小姐的婚期可就要往后拖了!
“我……我再去看!”说话间就往外奔,冷不防和进院的人撞的个满怀。
“要死了小兔崽子!”
王妈妈摔了个四脚朝天,小牟赶紧扶起她道:“妈妈别气,我正要去火场打听打听呢。”
“别去了,我都瞧见了。”王妈妈拍拍屁股说:“火势是控制住了。”
“那他们家太太呢?”
“哎哟被抬出来啦,还有一口气在,啧啧啧,可是没个人样了!”
南怀珂走下台阶问:“二太太怎么了?”
王妈妈到底年纪大了心肠软,她憋了憋嘴,想到方才看见的画面十分不忍:“小姐你可没看见,那二太太被抬出来时脸都烧化了半边。喏,这边,”她拿手指了嘴说:“嘴唇都没了,牙全亮在外头。头发也燎着了,十根手指全化在了一起,就这样居然还剩了口气,真是造孽。怀贞小姐哭得惨啊,门外边已经派人去潘家通知大小姐了。”
“那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呢?”知夏问。
“那谁知道呢,听说起得突然,好端端的恁大的火,就跟浇了油似的。”
南怀珂和知夏对看一眼,二人心中便都有数了。这八成是二太太自己放的火,她是死都不愿意离开南家的。
南骏峨大半夜让人从外头请来一个大夫,可是二太太伤得太重,治了一夜愣是出气多进气少。到了第二天卯时,岐国公做主去太医署请了太医回来,他的心思和南怀珂是一样的,至少在大吉之日前要拖住二太太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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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南怀珂这边,整个岐国公府一夜都没有好觉,王妈妈站在屋外探头探脑,知夏出来问:“王妈妈干什么呀?”
王妈妈向屋子里探了一探,拉着知夏下了台阶问:“咱们小姐也不去看看?”
知夏一愣,心说小姐要是去了还不当场就气得二太太翻过眼去,她边往厨房去边说:“小姐和二房一贯是不合的,现在去看不是浇油?”
到底是一家人,连国公爷都去请了太医,自家小姐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小姑娘家家心肠也是太冷了。王妈妈摇摇头嘆了口气。
第293章 休妻娶妻
整个南家连中秋都没有过好,二太太被挪去了其他院子暂住,枫儿被大火所惊,朱青青正在屋里陪着女儿哄;黄红玉是个姨娘不配到跟前;怀贞跪在床前侍奉,南崇铭也告了假侍疾,怀秀哭得悽惨抖抖索索什么也做不了。
南骏峨放了衙回到家中听说大女儿来了,还没到院子就听到哭天抢地的哭声,心下就有气,紧走几步来到院中,到了厢房门口却不肯进去。
朱氏烧成那个样子,谁看一眼都要做几天噩梦,他便站在门口斥责:“秀儿,别哭了!”
“父亲!”怀秀哭着扑过来:“你要给母亲做主啊,是南怀珂,都是她害的母亲这个样子,她要逼死我们!”
南骏峨正恨二太太不肯忍让南怀珂,南怀秀和妻子如出一辙的脾气,脑子却还不及她好使,他本来心中就气,听怀秀提起侄女儿的仇便更加厌烦,撇开她的手就不许她再说这样的话。
南怀秀不依:“母亲受了委屈,难道父亲也不管吗?”
“你母亲能挨到现在还要谢谢人家,若不是你大伯请了太医来延治,这会儿还有你哭的份!我已让人去套马,晚些时候就把你母亲挪回娘家去。”
屋内躺在床上的朱氏突然睁开了眼,嗓子里哼哼唧唧卡出一点声响。
怀贞知道她是听见了父亲说的话,低下头没有理会,就听怀秀嚷:“为什么要送走?”
“珂儿就要和睿亲王成亲,家中放一个大火烧得将死的人不吉利。”
“她成亲关我们什么事,父亲要这样赶走母亲巴结了他们去吗?父亲……”
南骏峨眼中一寒,“啪”一耳光甩在女儿脸上教训道:“没规矩的东西,谁教你这样和我说话?!”
怀贞起身扶过怀秀,对父亲和颜说道:“姐姐是为母亲担忧,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请父亲不要过分苛责。”
怀秀捂着脸沖南崇铭喊:“大哥也不为母亲说句话吗?!”
南崇铭坐在桌边握着手中的勺子晃了晃碗中的药,始终不发一言。
怀秀急地一跺脚:“她是我们的母亲,还是父亲的妻子,怎么能把母亲送走呢?!”
南骏峨冷冷说:“她是你们的母亲不错,却再不是我的妻子,出事前我就给了休书,她早就不算我们南家的人了。”
“就为南怀珂那个小贱人?”
“把这话收起来以后再不许说,你也是世宦书香大家闺秀,惯常就会逞凶施威,一遇上事竟连这点涵养都丢了。现在就滚回潘家去,好好做你的潘三奶奶。若不能维护好和潘家的关系,我连你这个女儿都不要了!”
“父亲……”
“我也不是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已经够让我失望的了,从前都是让你们母亲给带坏了。崇铭!”
南崇铭放下勺子走过来。
南骏峨道:“你可别重蹈覆辙,我对你是含了指望的,眼光要往前看。”
这意思就是要他别把朱氏的事情再放在心上,眼角的余光向母亲的病榻轻轻一晃,南崇铭咬咬牙答了声“是”。
眼泪顺着二太太的眼角一直滑入鬓边。她被连夜送回了娘家,岐国公又让太医守着照顾。
日子一天一天的接近,国公府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烧坏的院落被暂时封了起来,下人们做事来来往往也尽量都绕道而行。
婚礼前一日府里请来了两位绞脸婆替新娘子开脸,其中一个替南怀珂在脸上扑上粉,另一个就从布包里取出麻线,从下巴到脸颊到额头,一点一点细细打理,头先那个就说一些押韵的吉祥话。
知夏在一旁看得生疼,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一个婆子笑道:“姑娘看得疼,将来你自己也是要经世的呢。”
知夏红了脸说:“不用这个多好,看着就怪瘆得慌。”
“绞了脸呀小脸蛋就光了,水粉胭脂抹上去也贴合。咱们还是头一回替王妃娘娘绞脸,贵人生得这样好看,将来必定宠冠王府,我们老婆子今日也借您的吉利沾沾喜气。”
绞脸结束两老婆子告退,知夏送了人和打赏的银子进来,南怀珂问:“三婶还没回来吗?”
“三太太带着崇礼去王府送奁具铺床,且要忙一阵子呢。啊对了,早上吉服也已经送来了,我给小姐摊开就在外头架子上,袖口又宽又大比腿还长,裙摆层数也多,比大小姐出嫁的时候好看多了。”
不看也知道,臣子之间的嫁娶和亲王迎娶正妃的规格当然不能相提并论。
傍晚沐浴更衣后三太太也已经回来,一同来的还有五太太和府中四位妹妹,众人说说笑笑转眼就到了上头的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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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已经燃起龙凤烛,下摆莲子、红枣、汤丸三碗,还有生果、烧肉及鸡心。南怀珂换上寝衣点了一炷香向天参拜,随后从知夏手中接过明镜。
五太太作为父母健在婚姻和睦的“好命婆”,接过梳子替新娘梳头。她将梳子轻轻放在南怀珂的头顶,随后慢慢往下篦至发梢笑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好啦,新郎新娘将来必定同偕白首。”
妹妹们都拍手称好,怀碧道:“我方才看见外头的喜服好气派的模样,二姐姐穿上必定变作仙女儿。”
怀湘就说:“我说二姐姐穿寝衣就很好看,又白又嫩就像嫦娥。”
“胡说,你又没有去过月亮上,没见过嫦娥就说像嫦娥。”
“那扇子上的不就是吗?”
“扇子上的是人画的。”
“不对不对,那就是嫦娥。”
“不是,那不是嫦娥!”
“就是嘛!”
“不是!”
“好了好了,”三太太拉看两人:“两个小缠人精,你们二姐姐明天大喜的日子,不许吵架。”言毕又嘱咐南怀珂早点休息养足精神,众人便就散了。
崇礼依偎在姐姐身边不肯走,直言捨不得她。南怀珂好说歹说,保证今后会多回来看他,他也可以去王府找自己,这才算止住了他的郁闷。
送走了所有人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她坐在窗边看着开始缺口的月亮,心中静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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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临别嘱託
“珂儿,我有几句重要的话要同你说。”
“知夏,倒茶。”
“不用了。”岐国公已经坐下。
知夏带上门出去,南怀珂隔着茶几坐到对面问:“父亲有什么要嘱咐女儿的?”
岐国公道:“我还记得当年你母亲生下你时的情景,那时我真是高兴极了。你母亲也是,天天晚上就将你放在床边守着,怎么瞧都瞧不够。人家都说头生子最好,我却不这么觉得,儿女都是一样,纵然男儿天生在产业上占些优势,女儿却也不可忽视。
后来你果真聪颖,很小的年纪就能识字念书。再后来你二弟弟夭亡,可是有你在,我和你母亲也倍感欣慰。崇礼还小却也能看出好赖,他是个好孩子,却不是个做官的好料。仕途险恶他太天真,总以为世事顺遂,其实我也知道很多时候你都在保护他。你的婚事从来是我心头的大事,珂儿,我想你能明白,父亲对你是寄予了厚望的。”
南怀珂望着自己的父亲,半晌问:“父亲是希望借我的婚事巩固你的势力吗?”
“你怎么想都好,我怎么打算都行,归根结底睿亲王都不失为一个良人,单从当日在猎苑他独自去救你和崇礼就能窥得一二。睿亲王真心待你,不管许多人的初衷是什么,我想他都会好好爱护你的。相同的作为他的妻子,你也要好好辅佐他。”
“父亲要说的,其实是这最后一句话。”
岐国公微微一笑:“你很聪明。”
“父亲到底想要什么?”
岐国公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侧过脸半仰着头,仿佛在考虑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南怀珂很少这样仔细端详自己的父亲,今晚借着烛火细看,突然发现他似乎隐藏着一种很深很深的戾气。
“父亲……”
“海疆湿气重,病也多。你母亲跟着我在那半生操劳打点上下,把一切都献在了那里。我在海疆也待了半辈子,为皇上的江山稳固立下汗马功劳。”他侧过头凝视着南怀珂,沉默片刻说:“珂儿,我想这江山即使不能改姓南,也该有南家血脉的一份子。”
这话像一记闷雷砸在心上,南怀珂怔愣了许多才缓过劲来说:“父亲是要把睿亲王往死路上逼吗?”
“这怎么叫死路?他是皇子,这本来就是他的宿命。睿王看重你,你的心意举足轻重。”
“他可以选择做一位闲散亲王。”
“你觉得可能吗?”
“父亲是觉得他现在得到皇上几次重用就非要加入储位争斗?做与不做全在王爷一念之间,我不能怂恿、也不能替他决定。”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两者权衡,她也不希望将萧砚推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然而心念突然一转,父亲的为人她还是了解的。多年的汗马功劳用锦衣玉食足以回报,父亲说出这样可怕的想法,深究其中,只怕不单单是权欲和利慾可以解释的。
什么才会是岐国公的执念?他什么都拥有了,权利和威望,他还是皇帝年少时的朋友,他的妹妹是皇帝的爱人,皇帝看他自然也不同旁人,他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他人生中最大的变故只有两件事,昭惠郡主的病逝,以及南慕仙的死。
母亲的死南怀珂就在旁边,她看到的一清二楚,那是不可挽回的天意。而南慕仙的死她是从旁人口中听说的,这位大姑姑是奔去海疆託孤,随后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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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多年绝口不提,瞒天过海二十年却在那天突然带陈峰入宫面圣。其实当时他是可以拒绝的,甚至不用拒绝,任何一个藉口就可以避开这次会面。
一点小小的怀疑在胸中蹿腾,:“父亲这样想,莫不是和大姑姑的死有关,大姑姑究竟是怎么死的?”
岐国公的脸上波澜不惊,平静到诡异。
南怀珂道:“我听说钱老大人当年是被顺天侯诬告的,这背后恐怕有皇上的缘故在。钱胤轩和父亲当年是最要好的朋友,只为长忆故人情,父亲,你恨皇上吗?”
岐国公的嘴角微微一抽,皮笑肉不笑道:“皇上从未替钱家翻案,钱家的事就不是诬告。”
“那父亲自己的心思呢?”
“他是皇帝,我是臣子,我不能恨他。”
“父亲是不能恨,还是不能说?”
真是犀利,岐国公沉闷片刻突然干笑一声起身:“珂儿果然是出息了,比从前更加机灵。不管怎么说我的意思已经告诉你,至于睿亲王,染缸中浸染久了自有他自己的主意。即使你不说,他也会想。你早些休息罢,不要起晚了。”
他跨出门槛半步又转身,语重心长道:“睿亲王府中有几名侍妾,我知道你的心气断不喜欢,但要暂且忍耐切不可为这种小事生出风波。珂儿,父亲这一生最大的幸事就是娶了你母亲。无论何时何地你和睿亲王都要同心同德,各自只为自己着想的夫妻,且看你二伯二婶如今就知道了。”
这是真正的教诲和好话,南怀珂点头记下。
月落日出,到了吉日,萧砚在府中等到时辰,换了蟒服入宫去见帝后行礼。
岐国公府设了中午宴邀请宾客饮宴,外头吵吵闹闹喧譁个没完,南怀珂早已打扮妥当,华服雪肌,一直坐在闺阁之中等候吉时。
到了傍晚时分外头传来愈加沸反盈天的声响,三太太进来满脸喜悦道:“外头已经清道,总管大臣和属官都来了,銮仪卫已经备好彩舆迎接王妃。珂儿,吉时到了。”
南怀珂平静地点点头,从知夏手中接过一把精緻到无以复加的象牙编织锦地宫扇,遮于面部只露出一双动人的眼睛。随后在知夏和小蝉的搀扶下,慢慢走出房间。
到了岐国公府的正门口,早有总管大臣率二十名身着蟒服的属官等候多时,另有命妇奉迎。见她出来立刻躬身齐呼:“恭迎睿亲王妃。”
再往前看是一驾红缎装饰的彩舆,高大宽敞、华丽非常。南怀珂坐稳后听有人喊了一声“起”,彩舆便被抬起缓缓前行。
她透过扇子往两边看去,街道两边都用帷幕遮蔽,从岐国公府到睿亲王府的一路上,早有军中统领带人清道。仪仗前后都有护军导护,一路浩浩荡荡向着睿亲王府而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95章 千重罗扇
一路不提,到了睿亲王府,女官引她下舆。一路有红色布袋置于地上,随着南怀珂款款前行,就有人在两边将走过的袋子往前移动,取意“传代”。
王府院门重重,一列排在一道直线上,越往里走越像是要通到什么遥远神秘的地方。
两边是堆积如山的贺礼,一路行至堂上,萧砚已伫立等候良久,不管谁见都不得不承认,他今日当真是风度翩翩、气宇不凡。
眼见心爱之人徐步朝自己而来,萧砚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脸上因喜悦涨得微微泛红,连手都止不住轻轻颤抖。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虽然知道她的心思不及自己,他还是止不住的兴奋、快乐。这大约是他一生到今日为止最高兴的时刻了,就是此刻化成了灰也值得。
南怀珂始终以扇遮面,二人相对而立,在执事官的指引下她曲膝先做一拜、萧砚再回礼,如是四次,随后萧砚牵住南怀珂的手走入洞房。
进了洞房就更热闹了,二人按着指引坐在床沿边,身后宽敞的喜床上又跳又爬好几个孩子。和孝公主今日也被特许放出宫来,和其他几个宗室的孩子一起被分到了“压床”的任务,专顾在床上吃果子玩闹。
“怀珂姐姐怎么不把扇子拿下来呀?”和孝趴在南怀珂的肩头,说话就要去拨扇子,女官吓得脸色都变的,赶忙上去抱开她安抚:“公主稍安勿躁,先让王爷和王妃行了礼。”
小孩们下了床,抓着花生、桂圆朝二人身后的床铺撒去,一边欢欢笑笑有人说着吉利话。
“王爷,该是却扇的时候了。”
萧砚看向身边的她,密扇般的睫毛遮住她的眼,面如春桃枝红光彩照人。他微微一笑吟出一首:“嫦娥逐月彩云烟,不可通宵在月中。千重罗扇不须掩,百美娇多见不奢。”
女官轻声提醒:“王妃,可以放下扇子了。”
南怀珂双目垂视放下宫扇,知夏接过退到一旁。二人再行合卺,各饮一瓢再合上置于床下。又有人端上一盘生饺子,女官拣起一只送到南怀珂嘴边,待她咬了一小口问:“生不生?”
“生。”她轻轻回答。
饺子撤下,女官呈上一把扎了红绸的剪子说:“请王爷王妃合髻。”
二人各自绞下一小束头发,女官取过挽成合髻递到南怀珂面前请她收好。看着那束合二为一的头发南怀珂却愣住了,突然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抬起头看向屋子里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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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问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然而她对这个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爱,真的要霸占着睿王妃的位置和他白首偕老吗?
知夏知道她的心思,看在眼里干着急,不管为什么都好,眼下可不能出岔子。萧砚侧过头看她一眼,复又低头深深吸了口气缓缓从鼻中吐出,双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握成了半拳。
众人不解其意,女官将合髻捧了半天,刚要出声提醒,外头“嘭”一声爆竹响起,不知是哪个小孩贪玩偷偷放了一个。
南怀珂被这一声爆竹炸醒,伸手取过了合髻。
仪式完成,女官和执事们又说了许多吉利话再依次退出。秋夜的暮色下是灯火缱绻的洞房,然而洞房中的一双新人却各怀心思正襟危坐。
南怀珂是不想动,她不知道萧砚想做什么;萧砚是不敢动,生怕一动就惹她不快,他始终明白,她不是带着爱意和心甘情愿来到这里的。
红色的鸳鸯帐下冷寂的可怕,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窗下的龙凤双烛灯芯中偶然炸出一声细微的响声。二人沿着床边而坐各自看向一边,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许久萧砚动了一下肩,南怀珂手一抽,两手逃也似的捏在一起。其实他不过是坐僵了活络一下手臂,却不想她反应这么大。
屋子的沉默难捱到让人发狂,萧砚定下心神走到梳妆桌边,将宫扇拿在手中把玩片刻说:“你今天遮扇子的样子美极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藏在花树后,也是这样半遮面将看不看的样子。那时我还以为你是新入宫的妃子却还是一见难忘,有今时今日真是缘分。”
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抬头听他说话:“你过来坐吗?女官还在门口,我替你拆了发髻梳头。”
女官要等的是二人熄灯掩帐,才算今日一天正式结束。戏要演足,南怀珂提起裙摆走到妆檯边坐下,头上的金簪被拔下,散开一头乌润浓密的秀发。
萧砚取过梳子,一手托住她的长发轻轻自上往下梳理,摇曳的灯火将二人的影子投在窗上,看起来似是缱绻绵长。女官站在屋子外头笑眯眯对身边人说:“王爷和王妃真似天造地设般般配。”
从镜子的反光中南怀珂也在看他,同时唏嘘,这个人竟就这样成了她的夫君,如梦一样这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
漫长的像是没有尽头,萧砚的手始终没有停下,带着香气的青丝在他指尖穿梭,柔滑的触感流进心尖。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情浓之时,小轩窗正梳妆,他想让这一刻留的更久一些。
“王爷,可以了。”南怀珂拨开梳子。
他这才放下梳子站到一旁,默默看她回了里头去,不一会儿又走到内室门口,此时已经换了寝衣。她站了一会儿又走回床沿边坐下,盯着屋子一角也不知在想什么。
萧砚走上前替她解下一边的红帐说:“明日还要入宫觐见,你早些休息。”
南怀珂偏头看了一眼床铺,心中犯难。
薄情为刃最是伤人,她什么都不必说,一个眼神却有千言万语。萧砚心中遗憾失落,面上却始终维持了平和与忍耐,离开几步温柔道:“放心,我睡地上。”
尽管对后半夜的事松了口气,南怀珂还是勉强客气一句:“地上……凉。”
对于萧砚,她心中有许多矛盾的感受。除了求亲这件事,他对她确实算的上好,为她做的也比说的要多。
萧砚从柜子里抱了一床铺盖,在她惊讶的目光中将东西往地上一铺说:“我早有准备的,你尽管睡。”
南怀珂不再多言,放下帐子躺到床上,萧砚吹灭了灯只留一对彻夜燃烧的龙凤双烛,自己合衣躺在了地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96章 侍妾请安
屋子里有一个男人睡在床边,纵然是在地下可也非常奇怪,因而这一夜南怀珂睡得并不安稳,翻来复起天将亮时才朦朦胧胧睡去。
本来想着中午入宫朝见帝后再陪太后用午膳多少可以睡得晚些,但到卯时二刻知夏就唤她起来了。
萧砚已经不在,窗子开着,传来清晨独有的**的气味。南怀珂懒洋洋的没有精神,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她得想一想今天要如何运作。
“王爷呢?”
“王爷卯时不到就去外头待着了,等着小姐中午一同进宫。”
南怀珂卷着被子一头栽倒:“那你这么早叫我干什么?”
“哎呀我的小姐呀,”知夏上手去抢被子:“从今儿起可不能贪睡了,那几个小妾在外头等着给你请安吶!”
“什么小妾?”
“睿亲王府的姬妾呀,这是王府的规矩,长史大人每日都要记录的!”
在南怀珂和萧砚完婚之前,睿亲王府的几名小妾早就得了严肃的告诫,从今往后要对新王妃十二万分的恭敬孝敬,不可有一日的懈怠和一丝不尊。因而今日一早,那几名小妾为遵守辰时请安的规矩已早起等候多时。
自然这几位妾连平妾都算不上,不过是萧砚利用来给外人看的花瓶,特许开恩给了个院子通通关在里面。平日她们没有允许是不得出门的,连自己主子的面都见不上,今日好不容易有了件新鲜事,即使萧砚不替,也自然都眼巴巴地要来凑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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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或不尊,个人且过个人的日子,南怀珂根本不在意这种事情,慢吞吞梳洗过后才坐到堂上。知夏出去回了一声,外头迎进来几位黄红柳绿莺燕女子,两个媚艷,一位清秀,还剩一名中上之姿。
今日是第一次拜见,四人皆行了大礼。知夏站在一旁数去一眼瞧出少了一人,心下就不痛快。小姐如今已是王妃,侍妾拜见岂有不尊的道理,那还有一个妾跑哪去了?
南怀珂喝着茶慢慢扫了一眼她们的肚子,放下茶杯擦了擦嘴问:“有一位怀了王爷的孩子,是你们哪个?”
新入府的王妃头一句问了就是这事,侍妾们心中一跳,这八成就是娘娘的眼中钉了。
那个叫姜圆圆的清秀侍妾忙道:“回娘娘的话那是月姬,王爷宠她当她平妾,单只给她一个人一座小院,还拨了人细心照顾……”
南怀珂放下杯子“啧”了一声,这一声生生打断了姜圆圆的话叫她再不敢开口。谁也摸不准王妃是什么脾气,不知道该如何顺着毛哄她高兴。
知夏心领神会道:“别说没用的,娘娘问你们月姬人呢?”既然要请安就该都来,眼看快辰时了,不来也太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了。
侍妾柳媚忙道:“月姬如今刚刚怀胎四月,但胎气不稳,王爷心疼她,所以特准她不必早起请安。”说话的这一个容貌丰美,眼见若是给旁人做妾也该好好得一番宠爱,可惜了在这守着活寡。
“是王爷恩准的?”知夏问。
柳媚点点头小心翼翼去看王妃的脸色,见南怀珂撑着下巴神色云淡风轻,好像也没有吃醋的意思。
这王妃真是漂亮呀,几个侍妾心里都在嘀咕,肌理细腻骨肉均匀,虽不施脂粉却俏若三春之桃。眼角眉梢间带一抹细微的威严,举手投足从容贵气。这样一位名副其实的美人,王爷好歹也该将对月姬的心思转移了,看她还能得宠多久。
其实南怀珂一门心思想去睡回笼觉,对月姬也不过随口问问,她甩了甩广袖刚要说话,门口小蝉来报说是月姬来请安了。
几个侍妾面面相觑,南怀珂便让她进来。
门口素衣一闪进来一名雅淡的女子,生着一对窄窄的削肩,行动间弱柳扶风惹人心疼。她款款走至堂前盈盈一拜,恭恭敬敬给南怀珂请了安又说:“贱妾来迟,请娘娘责罚。”
南怀珂请她起身,顺势上下打量一番。月姬的穿着极简极素,发髻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脸上虽扑了脂粉却还看得出眼下的乌青和红肿。这样低调打扮,实在和传说中得萧砚专宠的爱妾身份不符。
“不过刚刚辰时,不是你来迟,是她们来早了。”襦裙下月姬的肚子微微隆起,南怀珂问:“却才我听说你的胎象不稳,怎么,你身子不好吗?”
“多谢王妃关心,其实都好,王太医常来把脉。”她的声音清婉柔和,似有怯怯,眼中的光芒也不甚明亮,到像是有什么伤心痛苦的事情积压心头。
“哦,是王太医呀,我的身子也是她看顾的,看来王爷的确如外人传说的那样十分看重你。”
一个下等的侍女抬上来的妾居然和王妃用同一位太医,叫人听起来确实不太像话。月姬素知萧砚爱重南怀珂,因而心中也有意敬她,此时一听忙又跪下请罪:“贱妾僭越,请娘娘恕罪。”
南怀珂拨一拨手着知夏扶她起来,又让人赐了一张凳子请她坐下,月姬坐了一半心有惶恐,就听她说:“这有什么要紧的,说到底你腹中也是王爷的骨肉,皇子龙孙自然是要重视的。”
月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微微欠身算作回答。
“你若能生下男胎那就是王爷的长子,所以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南怀珂说这话并非虚情假意,她自己是不可能履行做妻子的这一条职责了,占着这个位置总也不好耽搁了他这一脉。既然有别的宠妾有了孩子,多少也是件好事。
“以后你就不用来请安了。”
“王妃?”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王爷体谅你准你不必早起请安,你听他的话就是。”
“王妃恕罪,贱妾并不是因为仗着王爷的嘱咐所以来迟的,实在是昨夜不适所以起晚。伺候娘娘是贱妾的本分,以后再不敢了。”
她这样越发恭敬,南怀珂也不打算和她再多客气,听她们恭维几句就嘱咐散了。
这边一散那边就上了早膳,零零总总共有十样之多装在珐瑯碟里。南怀珂睡得不好胃口本来就差,何况中午还要去宫里吃,王府里的早膳较之从前闺阁中又奢华油腻许多,所以略动了几样就叫撤了。
到了己时该动身去宫里,卸下家常的装扮换了王妃的朝服,出得门时,萧砚已经等候多时。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97章 皇后之诫
二人相看无话,南怀珂先上了轿子,萧砚在前头另坐一辆,凤舆朝服一路往皇城过去。拜过太庙再到宫门口,内管接手领了二人去向帝后行朝见礼。
萧砚二跪二叩,南怀珂西肃二跪二拜。
礼毕皇帝嘱咐几句,朝臣还在御书房等着面圣就先走了。皇后又赏了南怀珂一只蓝宝石蜻蜓头花笑着说:“睿王妃从此就是我们萧家的儿媳妇了,这支头花就当我这个母后的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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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多谢皇后娘娘。”
“叫母后就行,做什么这么见外。老八真是好福气,能娶到你这样漂亮的媳妇,你又聪明,怨不得本宫的皇儿这样喜欢。”
皇后目光雪亮,招手将南怀珂唤到跟前,将她细白的手抓在自己手心,盯着她的双眼说:“将来松风煮茗,竹雨谈诗,你们会永远在一起。夫妻本为一体,连理枝、生死树,一定要对对方一心一意,三心二意得不偿失,男女之事做不到左右逢源。”
皇后重重捏了捏南怀珂的手,捏得她两手发红发白。南怀珂被她捏得生疼却不能失仪,抬起头与对方既严厉又庄严的目光撞在一起。
从萧砚的角度看去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长辈对晚辈的叮嘱,只有南怀珂通过手上受到的疼痛感受到了皇后的那份郑重其事。她虽不解其意,但还是温和地笑着应下:“儿臣谨记母后的教诲。”
皇后这才松开她的手,宽厚慈爱地笑着让他们去见太后。
婚前为了避免新人见面,南怀珂有一阵子没有入宫,时隔不长不短,她和萧砚都很清楚太后想看的是什么。所以当蒋公公迎接二人入殿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萧砚握住自己的手。
他牵得十分温柔小心,掌心温暖的温度一丝不漏浸染她的肌肤。二人并肩走入殿内,太后坐在正殿之上,殿下还站着萧凌和沛小岚。
太后自然是早就知道小半年前者兄弟二人的矛盾,她和皇帝是打血雨腥风里过来的,却不想子孙重蹈覆辙。因此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时候召见了萧凌和沛小岚,打算藉此让二人浊酒一杯泯去恩仇。
然而这只是太后一厢情愿的想法。
见着仇人,萧砚紧了紧手心,南怀珂用眼角的余光瞟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太后笑的简直合不拢嘴,刚等二人跪拜过就喊坐到自己跟前。
“睿亲王、睿王妃。”沛小岚倒是一脸喜气洋洋,完全游离在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之外。
萧凌扯动嘴角寒暄:“恭喜新婚啊,八弟……八弟妹。”
他人生第一次栽了跟头就是拜这两人所赐,为着那件事他没少挨议论和白眼。近来父皇总算停了对他的斥责,他却又眼睁睁看着自己想据为己有的东西被他人拥入怀中。看着那对紧握的手,他眼底贪婪的光束几乎掩藏不住,带着强烈的憎恨和妒忌像是要吃人。
萧砚走过半步挡住南怀珂的一边,以胜利者的姿态客气道:“多谢五哥。”
“这就好了。”太后很满意这祥和的一幕:“珂儿,叫一声皇祖母来听听。”
南怀珂退后一步盈盈一拜,声音清脆悦耳:“皇祖母。”
太后的喜悦全都写在脸上,拉着她的小手又看又摸:“真好,真好。”观察半天又问:“唉呀,眼睛里怎么都是血丝,昨晚没有睡好吗?”
曹女官强忍住笑,半是埋怨半是逗趣的提醒:“太后呀……”
太后瞧了她的眼色醒悟过来,笑着抚掌:“嗨哟哀家真是老糊涂了……不该说不该说。”
南怀珂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沛小岚掩着嘴憋得小脸通红,而萧凌的眼睛里满是怨毒。再偏过头就是萧砚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有些得意,又有些好笑。
有什么好得意的,真是病的不轻。南怀珂瞪他一眼,萧砚却笑得更开心了。
很快宫中传了膳,一餐之间不过家常闲话,比如外头又献了美女给皇帝,太后却不乐意,说是皇帝年纪大了不好好养身,偏偏左一个美人又一个美人;再譬如毓亲王和毓王妃大吵了一架,毓王妃哭哭啼啼求皇后做主……
内宫无甚大事,左不过是这些闲话,宫里的女人们空了拿来嚼嚼罢了,南怀珂默默听着不时报以一笑。
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才散,两对夫妻向太后告辞退出,到了门口,萧砚还是主动牵起了她的手。二人缓步下了台阶,萧凌站在后头,只觉得这看起来恩爱的并肩背影烫得灼伤人眼。
沛小岚勾上他的手臂,扬起天真娇憨的脸说:“王爷走吧,母妃还等着我们呢。”
两边分开,一直等到宫门口将要上轿,南怀珂这才要抽回自己的手,萧砚却还是拉着不放。他亲手送她上了轿子,将要盖下帘子时她突然说:“月姬昨夜不舒服,王爷知道吗?”
萧砚意外:“她怎么了?”
“想是胎动,昨夜大喜之日她不好意思叨扰旁人。正好在宫中,王爷派人去请位太医给她瞧瞧罢。”
萧砚向管沖时了个颜色,管沖便去着手办这事去了。他看回南怀珂见她面色平静,半点吃醋不悦的样子都没有:“你早上见过月姬了?”
“见过了。她很好,对我也很恭敬,王爷心疼她嘱咐她不用请安她却还是来了,这样不恃宠而骄的女子很是难得。”
“你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
“怀珂……”
“王爷放心,我是睿亲王府的正妃,王府里任何女人生下的孩子都要喊我一声母亲,所以我不会不高兴。婚盟既成,睿王妃会是你府邸内一个合格的象徵。王爷喜欢什么样的美人都可以,咱们有的是院子装这些美人。你可以娶侧妃、买妾室、抬侍妾,我都不会反对的,王爷放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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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没有陷入爱中而不妒忌吃醋的男女,她这样说,摆明了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她是他的妻子,他却永远不能在她这里寻到夫妻之乐。
轿子前后还有伺候的人在,南怀珂将话说的大度而隐晦,萧砚却听明白了。
“既然王妃为人这样宽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他面色不改说出这样一句话,替她放下轿帘就走开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98章 偏心佳人
到了晚间,萧砚又到内院来找南怀珂,二人的共识是,未免外头闲言碎语,新婚九日至归宁为止前萧砚必须在这院中过夜。
气候转凉天暗的也快,早早吃过晚膳王太医就来回话。他是从月姬的院子来的,看过瑞亲王府头胎的安危自然要来回明一番。
月姬的胎并无大的不妥,只是人看上去精神头不太好。王太医开了药方出来,在内院遇上同样不舒服的柳媚。
南怀珂坐在棋盘边自己和自己对弈,王府的太监们正往下撤吃剩的膳食,萧砚漱了口说:“那就一块给她弄点药。”
王府的女人除了妃和侧妃,其他统统不过是王爷豢养的宠物,平日不得同意不能出门,小毛小病也要向管事的说了才能得大夫来看,所以柳媚遇上王太医想顺便要点药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来陪你下棋。”萧砚说完这话端着茶坐到南怀珂对面,显然对柳媚的身体情况没有一点兴趣。
王太医却似还有话要说,南怀珂问:“她怎么不舒服了?”
“她说自己头疼胸闷,想请臣开一剂药方。臣替她把了脉却发现她的身子很康健,怎么看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王太医干笑一声说:“不过女子容易体虚,尤其是每月不便之时难免不适,只是在诊断时看不大出,一般按照病患说的体感开一些对症的药吃几副就是了。”
“你给她开了什么药?”
“是一些祛瘀通络,通痹止痛的药。”
萧砚落下一子抬头向南怀珂:“不必管她。”
她浅浅一笑回:“王太医眼巴巴来报必然是哪里需要王爷决断,王爷何不再听听。”
萧砚见她对着自己笑,不觉也裂开嘴笑得高兴,随后听话地回头问:“开的哪些药材,说来听听。”
王太医一一说了最后道:“只是这里头本就有一味红花,她还要臣多加一些给她。说她自己偶有行经不畅的症状,一次拿了将来也好备着不时之需。”
萧砚转过头和南怀珂对视一眼,面色一沉就要发作,南怀珂抢先一步说:“别的我不知道,这红花我可是很知道的。”
“是了,娘娘之前也曾用过。”
她摩挲着手中的棋子说:“王爷偏心冷落了佳人,佳人这才病了。既然有病那就好好治,不过一味药材而已,她既要那就给她。知夏去通知外头,让人按着太医方子去抓药,红花的量比她要的再多给一些,这话就别和她说了。”
知夏应声,王太医退下,萧砚趴在棋盘边问:“你怎么把这事揽下了?”
她笑答:“早上在太后那里还答应过说内院的事情我可以一力做主,怎么还这么问呢?”
“我不过多问一句,你是王府的女主人自然是这样的,咱们睿亲王府,外事随缘、家事随妻。”他嘴巴倒甜。
她不喜欢兴风作浪的人,才入府就有人在眼皮子底下闹鬼,这是打量着她这位新王妃会吃醋生气想让人怀疑到她的头上来,断断是不能忍的:“王爷的几位美人我都瞧过了,谁是什么样的脾性也大概知道,王爷放心,我心里有数。”
“关于月姬其实……也好,先给她们立下规矩再说。你只管去做,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哑然失笑:“说的再好听,夜里还是要睡地上的。”
萧砚张了张嘴没说上话,半晌落下一子道:“好嘛,天凉了,褥子记得加厚点。”
于是一夜如此,翌日天未明时他已经起床。自己收拾完铺盖,撩开帐子去看那还在梦里酣睡的人,心里一股暖流悄然滋润,只是看着她都觉得如此幸福。
等南怀珂起床时他已不在,梳妆完毕后入了院子的前厅,五位妾室便齐齐起身向她请安。
南怀珂瞟了柳媚一眼看向月姬,细声询问她的胎今日如何。月姬答了,南怀珂颔首,想了想也没什么话要对这些人说,于是命散了。
回到屋里小厅已经在摆早膳,水仙正帮忙摆筷,一抬头“咦”了一声。寻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来是月姬收着一对削肩站在门外。
“有什么事吗?”南怀珂问。
“昨日娘娘头次在不好打扰,今日不该懒惫,娘娘虽然不喜欢见我们,可是服侍娘娘用膳是贱妾的本分。”她说的坦然,倒不杂什么矫揉造作。南怀珂点点头,水仙便上前请她进来。
早膳陆陆续续摆好,月姬站在案边布让,她夹了一筷子燕窝口蘑鸡到南怀珂面前的珐瑯碗中,紧张地观察她的反应。
南怀珂尝了笑道:“今日厨房备的菜倒好。”
“今日合娘娘的口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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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错,都是我喜欢的。”
月姬松了口气,随后露出笑容:“娘娘再尝尝这个荷叶饼。”
南怀珂咬了一小口说:“也好吃。”这一桌子早膳和昨天的口味相比变化不少,一夜之间王府的厨房怎么就摸准了她的口味?她笑着问:“王府的厨房会记录我每日爱吃和不吃的东西吗?”
月姬回:“娘娘是主子,自然是要这样的。昨日早膳娘娘只动了几筷子,大管事和二管事就将这事记下来,恰好王爷亲自过问了娘娘的起居如意与否。管事说了这事,王爷就报了几样娘娘爱吃的菜,今日这些都是厨房根据那几道菜揣摩的口味。”
南怀珂听了没说话,又尝了一口才说:“你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是王爷去看过你了。”
新王妃来了没三天,萧砚就跑去了妾室那边,这算是很严重的控诉,要是碰上心眼小的还不知要如何闹一场。
月姬忙搁下手中的筷子离开两步低头说:“贱妾惶恐,不过是王爷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施以怜悯,实在不能和娘娘比的。”
南怀珂不耐烦地“啧”一声问:“你很怕我吗?”
“贱妾……”
“你在睿亲王面前如何说话都不要紧,只是在我面前不用这样过分谦卑。贱妾贱妾,你若贱,叫你生下的孩子如何自处?你腹中好歹是王爷的头生胎,若是个男胎则更加尊贵,你是他的生母,也该知道自己尊重自己。”
南怀珂说话的态度并不十分祥和,对她也并不亲近。月姬听得却觉大为感动,眼眶盈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答:“是,妾身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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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一个秘密
一餐吃完漱了口,月姬又递上巾帕请她擦嘴,才要撤下饭菜,外头有人传话说睿亲王来了。
“怀珂,吃过没?”萧砚边问边跨步进来,见了月姬在这下意识就关切起来:“你怎么站着,快坐,小心身子。跟你的人呢,怎么也不小心伺候?”
“我……”月姬连忙改口:“妾身是在伺候王妃用早膳。”
南怀珂冷夜瞧着,见萧砚对月姬的态度非常亲厚,与其说是像男人和自己的宠妾,不如说更接近于多年相伴的家人。不是男女之情,却比这更加深厚。
思绪正远,外头太监进屋送了一副干净的碗筷,她问:“王爷还没吃过吗?”
“一早在外头忙,这会才得了空。”萧砚拣着剩菜就吃,扒拉两口抬头对月姬说:“你回去罢,不过寻常夫妻之间一起用餐,不用你伺候了。”
月姬看了南怀珂一眼,见她没有发话,一时有些为难。
“听王爷的,下去吧。”南怀珂发话,月姬欠身往外退,到了门外才有丫鬟上来扶过她离开。南怀珂望着她的背影说:“王爷很心疼月姬呢。”
“噗嗤”一声,萧砚笑得差点呛到,跟着伺候的太监忙就上前替他拍背,萧砚甩开他的手自家喝了一大口豆浆才喘匀了气问:“怀珂,你这是吃醋了呀?”
吃醋,开什么玩笑?
左右都是随侍的太监丫鬟,她不好说什么不相干的,只能起身道:“王爷嘴大吃四方,这点剩菜还堵不住王爷的嘴。”说罢白他一眼,转身到了榻边抱起霜丫头,一边捧着本书看就不理人。
王妃居然敢这样数落王爷,下人们面面相觑有些咋舌。
萧砚却很开心,嚼着饭菜边笑边吃,吃完将碗筷一推,接过一盏茶坐到她对面慢慢品,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这几日天好,王府的花园里花开的正烈,你也去逛逛,别整日闷在屋子里。看的什么书?住得还习惯吗?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和管事说。”
一直等到桌子那边收拾完毕,人都退了出去,萧砚摆摆手赶走其他的人这才放下茶盏道:“怀珂,我有件极重要的事想和你说。”
南怀珂的目光越过书卷落在他的脸上,瞧他神情严肃便问是什么事。
“关于月姬和她腹中的孩子。”
她冷冷一笑,收回目光说:“王爷偏爱她的心意我知道了,放心,明日不会再让她布菜。”
话音刚落,书却被人按了下来。萧砚抽过她的书在一旁放好说:“谁说我偏爱她了,你怎么从来不相信我的心意和为人呢?你这么说,是觉得我一边哄着你一边又和别的女子欢好?”
“我不用你哄。”不知为何,她话里听着有一丝赌气的意味,伸手去取自己的书,萧砚却用力按着不叫她如愿。
“这算什么意思?”
“你不愿意和我讨论这个话题?”
“我对你和别的女人的事没有兴趣,该说的我昨日都说了,王爷请自重。”
“总是王爷王爷,在这里我不是什么睿亲王,我只是萧砚。你好好看看你面前这个人,他不是那种心口不一的伪君子。”
南怀珂嘆了口气,低下头对着霜丫头撸了半天问:“那关于月姬,王爷到底想说什么?”
对方静默许久郑重说:“和月姬相爱的另有其人,她腹中的孩子并非我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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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一愣,见萧砚说话的表情带着一分奇怪的隐秘。
“开玩笑。”
“没有。”
没有?什么人的孩子这么重要,以至于要一位亲王自愿充当这个便宜老爹?就算是恩人的孩子,给钱给田好好资助抚养也就罢了,也不至于要结草衔环到这个地步。
“早就想跟你说了,每次你都不肯耐心听我解释。”萧砚已经起身:“我不想把这个误会扩大下去。你跟我来,不要人跟着,今日我就把事情全都告诉你。”
什么事这样神神秘秘,南怀珂起了好奇,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又将要跟上来伺候的知夏等人撇在一旁,自家同他一起出了院子。
二人身后只有管沖跟着,一路有迎面遇上的王府下人,见着二人都俯首帖耳闪到一旁。走着走着,她发现路是往外院去的,是要去宅子外头吗?按下狐疑不曾多问,一路穿堂过廊,最后才发现他是带自己去了外书房。
管沖被留在书房外头守着,南怀珂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萧砚回头看她问:“怎么了?”
除了王妃的院落,这就是亲王日常的居所了。闲杂人等很少入内,即使是清扫这样的工作,都只有几名固定的太监小厮被允许进去,至于萧砚自己的书房,那更是只有管沖和月姬才能进去的。
据说月姬从前就是专门替他打扫小书房的,因而时常相对,这才飞上枝头享了福气。
少有人进的书房,他说的秘密……南怀珂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楚的惶恐和烦躁。
她不想了解他的秘密,该如何形容这种情绪呢。也许就像一叶扁舟在风浪中颠簸,它本该只要保住自己、向着前方的陆地不断前行,可是若是连上旁人,她就要分出许多心神。
说到底,似乎一旦知道了他的秘密就不得不和他捆绑在一起一样。她还是想着有朝一日要离开京城,两袖清风,只管自己才是最好的选择。
思绪正远,突然就听他温柔地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怀珂,怎么了?”
璀璨的秋阳下,那双桃花眼中带着信任和执着,蔓蔓流泻间倾尽无数的温情。阳光穿透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她突然看不清真假,也有些怀疑自己。也许不该总是否定他的为人,也不该总是那样自私地把他撇在她世界的外头。
“没什么。”她拾级而上,跟着他进入室内。
他的书房非常素雅整洁,不是下人收拾出来的那种刻意的整洁,而是屋主自带的那种自律下的洁净。纸墨的香气在空气中缓缓流动,南怀珂的眼神扫过桌案,那上面有一副她的画像。
她一愣,忙撇开眼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却惊讶地看见萧砚闪到书架里侧捣鼓一阵,书架便发出一阵细微的轻响,随之竟向一边划开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00章
萧砚点起一盏烛火照亮暗道的路说:“你来看。”
二人一前一后往里走,穿过一段甬道,里边是一间宽敞的石屋,四下没有人,但桌椅板凳床榻书架,应有尽有。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桌上积了一层薄灰,显然空置了一段时间。
想不到萧砚的书房里居然藏了这样一间密室,虽然像是供人居住的样子但环伺四周并无一人,南怀珂问:“这是什么地方,谁住在这?”
“现在没人在这住了。”
“那从前是谁?”
将烛火放到桌上后,萧砚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一手轻轻摸着床单上的皱着,低着头没有说话。
稍显浑浊的空气瀰漫在四周,烛火微暗。她也没有追问,默默等着,半晌听他答:“是七哥,我的孪生哥哥——七皇子。”
轻巧的语句在空旷的小屋里若有若无的震出一息回音。
没有语言可以描述南怀珂的震惊,作为密室内萧砚唯一的听众,有一瞬间她真是后悔自己跟着他进来了。
她还没有准备接受一个这样大、这样震惊的秘密,关于睿亲王的负担一股脑就砸了过来。
她下意识就往门口走去,走了两下又止住步子回头看去,萧砚一个人坐在黑黝黝的光影里,落寞而孤单。她咬咬牙走回去问:“不是说……七皇子幼年时就被谷贤妃毒死了吗?那时连王爷都差点惨遭毒手。”
“这是宫中秘事,是谁告诉你的?”南怀珂有些语塞,萧砚突然阴测测道:“想必是萧凌那个狗贼。”
“嗯,所以我以为……”
萧砚摇摇头:“当年服侍七哥的宫女亲眼看见是谷贤妃身边的人下的毒,但那宫女当晚就跌在池子里淹死了。你是知道我母妃的,胆子比蚂蚁还小,这样就吓破了胆,再不敢说半句谷贤妃的不是。
当时我们都以为哥哥死了,他已经闭了气全然没有声息,宫中几位太医也都说人已经死了,而且谁都不敢得罪谷贤妃,只说是吃错了东西至死。当时正是父皇的千秋,很不吉利。我们那时又小也不得宠,父皇更气母妃没有好好照顾我们,便命人悄悄办理七哥的后世,不用大张旗鼓。
宫中有一位老宫女自小照顾我和哥哥,和我们的感情很深厚,她偷偷结下的对食就在内侍省听差。那太监来拉尸体时发现哥哥的状态很像从前他们村中一个村民的状态,像是死了却没有死,那村民后来被他们村上一个暂居的游医给治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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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这事告诉老宫女,老宫女又来告诉母妃。母妃却不能确信,毕竟那太监也不能确定。一来如此,二来还有谷贤妃虎视眈眈,他若知道哥哥没死不知又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最后那太监和老宫女便使了个偷天换日的法子,将哥哥的‘遗体’带出送去了村子。”
“结果你七皇子果然没死?”
萧砚点头:“是,游医治活了七哥,可是毒入五脏,他断言七哥不可能活过二十岁,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那时谷老大人还健在,谷贤妃在后宫前朝的势力盘根错节,父皇还没有动谷家的打算,就算让我哥哥活着回到宫中指证谷贤妃,父皇也会坐视不理。反而是我们母子,不知会遭什么下场。
天下既知七皇子亡故的消息,母妃和老宫女又都心疼哥哥,种种压力和顾虑下,便悄悄让七哥留在了宫外。一直等到我出宫另居,又将他接来这里藏匿。”
萧砚抬头环顾四周,又轻抚一下被子说:“这些年来七哥一直住在这里,贴身照顾他的就是月姬。他们二人,也可说是青梅竹马了。”
南怀珂低头理了一下袖子,有一句话想问又觉得不太好问出口。
仿佛心有灵犀,萧砚道:“你是不是很奇怪起七哥去了哪里?”
她点了一下头。
“我们成亲前两个月,他死了。”他长舒了一口气,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得到解放:“月姬腹中的就是他的遗腹子,所以我一定要给月姬一个身份,让他们的孩子可以光明正大名入萧家的宗谱,得到最好的照顾。可笑,谷贤妃一定想不到,当年她处心积虑毒死的孩子比她活得更久,还留下了一个孩子。”
萧砚突然笑了两声,声音中带着无法排遣的无奈和苍凉。终于,母妃和哥哥都相继走了。
南怀珂这才理解月姬的装束何以如此素雅——她是在为七皇子守孝。
这样的事一经说出口,任谁都不能拔腿就走。南怀珂不知道,原来萧砚这几个月一直在忍受亲人离世的痛苦,而她却始终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上一回想带你来,其实就是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你。”萧砚说:“那时他的健康每况愈下,我知道他熬不了太久了,其实很想让你们见一面。你若不信可以向月姬求证,我一个字都没有骗你。”
还有什么可不信的呢?好好的,谁没来由会编这么大这么绕的一个谎言,就为了解释自己和妾室之间的关系。然而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南怀珂靠墙站住没有说话。
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起前世崇礼病逝时的悲痛,其实她很能理解他的感受。这空荡荡的密室再不会有个血脉相连的人等他,他有没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流过泪?
“说出来舒服多了。”萧砚发觉自己给了她太大的压力,突然笑了笑,试图让气氛得到缓解。
南怀珂对他的态度是难得地和顺:“既然是七皇子的孩子……你放心,我不会为难月姬,也不会告诉旁人。”
萧砚笑道:“我不是为这才告诉你这件事的,你的为人我自然知道。”恰恰相反,正如南怀珂认定不可能的那样,他告诉她这件事,只是为了解释清楚自己和月姬的关系。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所以去见望舒的是你,去封地的却是七皇子了。”
“是,太子和萧凌都没有看错,错在他们不知我的底细。”
“原来是这样。”
屋子里又变得安静,沉默间,萧砚举起烛台走到她的面前,火光映衬在他的脸上,庄严而郑重:“怀珂,不管你需不需要,我都可以向你承诺,你我这一生之间永无异生之子女。我……”
话未说完,南怀珂伸手打住他的话头。这话来得太沉重,她可接受不起:“王爷,出去吧。”
屋子外头阳光晴好。
他点点头,看着她往外头走去,再没有向他回首一次。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01章 新妃立威
事后南怀珂派人嘱咐月姬不必每日请安,月姬推脱不得只得照办,如此另眼相看,府里的其他人自然颇有微词。
这天早起月姬那边就派人来报身体不适,南怀珂亲自前去探望,自己去不算,还派人把四个姨娘都请去了月姬的小院。
四人来时她正在内室同月姬说话,小蝉请人稍等进去通报,南怀珂对月姬道:“你不必出来,凡事自有我在。”
她出去后简单说了月姬的不适,又说有见红的症状,渐渐转了话锋,言语中有些警告的意味。四妾俱不敢言,又等片刻,她便叫人呈上一包东西。
“你们方才来时我叫人搜了你们的屋,这是一包红花。巧合的是太医说,月姬的不适就是红花引起的,好在食用不多及时发现。”
“娘娘的意思是……”姜圆圆提了一句。
南怀珂勾着嘴角说:“好好的哪来的红花,你们屋里这样大量的红花又是从何而来?我就不绕圈子了,这是在柳媚的床头柜子里找到的。”
柳媚脸色刷白,起身两腿打着颤就要辩解。
南怀珂却道:“不用再撒谎,你几时问王太医看的诊,他给你开的什么方,你抓了多少药,是不是额外多要了红花我都一清二楚。不止我,连王爷也清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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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媚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她只是瞧不上月姬有孕得宠,想要让她记个教训,脑子里可没好好想过这事的后果,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在南怀珂的监视下了。
“王妃,我……我错了。”
“一句错了就能原谅,还要我大齐的齐律做什么?你犯了错就要惩罚,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将你送到口马行卖了……”
“不要卖我!”柳媚一听就急了,把她卖了还指不定卖到什么地方去,给人当使唤丫头那都是好的了,更惨的是几经转手最后去了妓院。
“娘娘,我给您当牛做马,求您千万不要卖我。”
“我的牛马多的很,这宅子里头的女人也多的很。月姬肚子里是亲王的子嗣、圣上的龙孙,这你都能下手还怕后果?你敢下手我却不敢包庇你,改日皇上问责倒成了我窝藏罪人。
如今要么就是把你卖了,要么就是报到官里远远流放。王爷的意思本来是要家法笞刑打死,我让你自己选择已是格外开恩,你不要不识抬举。”她又抬眼扫向另外三个人问:“不然你们以为如何是好?”
这些人本来以为是来探望月姬的,却想不到是王妃搭了戏台要杀鸡儆猴。本来以为威吓一番壮壮她初来乍到的声势也就罢了,哪想到居然动了真格。这王妃一点情面都不留,手段之铁腕吓得她们不敢多说一句。
“王妃,我知道错了再不敢了,不要卖我,我也不要流放。求求您网开一面……”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天下的好事都叫你占了。今天月姬是无事,倘若她和孩子有事,你也这般舔着脸要我饶你?”
“我是一时鬼迷心窍……”
“哌噪,你要再留在京城倒让人排训我的不是了。”南怀珂对小蝉道:“出去找两个管事的,把她拖去官府,该判绞首还是流放由衙门看着办。”
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王妃可是一下子把人烧成了灰烬。在座众人都抽了一口冷气,眼看着柳眉被拖出去也不敢求情。
屋子里安静得只有呼吸声。
等到那哌噪的求饶声断断续续消失不见,南怀珂才端起一盏茶喝上一口,慢慢玩着盖子悠哉说:“我知道这事和你们没有关系,但也给你们提个醒,月姬肚子里的孩子是王爷的孩子,和她过不去,就是同我和王爷过不去。你们本来就是王府的歌舞姬、丫鬟,既然给了你们衣食无忧的生活,你们就好好担待住。谁要是再生事,柳眉的下场就是例子。都听明白了?”
众人起身低头唯唯诺诺:“是,明白了。”
待她们离开,月姬从内室走出到她面前就是一拜,南怀珂令人扶起她问:“你这是做什么?”
“娘娘如此为妾身,妾身心中感激。”她并没有吃下红花,一切不过是配合吩咐做得一场戏罢了。
南怀珂屏退丫鬟们,微微一笑说:“你和七皇子的事前几日王爷都告诉我了,虽然没有过文定,可是情理上讲我还要当你是我嫂子。逝者已矣不要过分伤心,你把这个孩子好好生下来才是正经的。”
月姬眉心微动,柔声说:“过去王爷总夸王妃,眼见得确实如此。能遇上娘娘,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王爷在外头多有忙碌,内宅总有管束不到的地方,然而这些地方于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需要放在心上。我走了,好生保重。”
正如南怀珂所说,作为王府的女主人,顺手惩治了不懂事还不得宠的侍妾根本无需过问他人,何况这背后还有萧砚的默许。
这边别过,又过两日便是归宁之期,萧砚和南怀珂同回南家设宴,期间家中弟妹们如何、长辈如何就不一一赘述。
倒是岐国公,自女儿归宁之后就撤了照顾二太太朱氏的太医,因而不过两日就传来她病故的消息。怀贞怀秀哭哭啼啼去弔丧,只是她早已不是南家的媳妇,南骏峨便没有出面。
说回睿亲王府,南怀珂很快投身到了亲王妃的日常职责中去。今儿和这几位赏花、明儿和那几位聚会,尽是些无聊又耗时耗心的事情。
不过这日到访的客人却甚合她的心意,这客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柏文燕。
从前她还能借着造访南怀珂的名头巧遇一下陈峰,自他成了瑚亲王,柏文燕便不太有机会再见他了。前些日子又听闻他离京游历,便更难在京城的各种宴席上见他一面。
今日来,一是恭贺睿王妃新婚,二来就是拐弯抹角打听陈峰的情况。
南怀珂素来也知道她的心思,只可惜陈峰稀里糊涂就成了皇帝的儿子,尽管她出身名门,可皇帝也断不能让自己和心爱女人的儿子去娶一个两次和离的女子。
南怀珂和柏文燕虽谈不上知交,但两人说一不二的个性倒是很契合,常常能说上半天话也不觉得闷。而且柏文燕性子火辣,常常是看不惯又这个骂骂那个,听她说话也怪有趣的。
两人正在王府花园闲聊吃茶,说得正起劲,小牟急三火四沖了过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02章 国公被告
本来柏文燕正在说道:“我那个庶出的三弟柏炎别看大小也是个武官,可是头几年还闹过不小的笑话,那时他私自找了个有戎狄血统的女子要为妻子。你是知道咱们的律法的,私定终生是连父母之命都不能干预的,可是咱们大齐同戎狄屡有战事,我父亲又重视血统,这戎狄女子产下的后代将来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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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不知怎么的那女子就被赶走了,这中间的曲折只有我父亲同大哥知道详情。柏炎倒没说什么,想来也懂事了,不久就规规矩矩明媒正娶了一房妻子。你说可笑不可笑,这个柏炎平时不苟言笑,原来也曾为风月情浓闹腾过。”
正说着闲话小牟就急三吼四跳着脚寻到这边。
“有客人在这里,你也不持重一些。”水仙站一旁骂了一句。
南怀珂瞥他一眼问:“什么了不得的事这么慌张?”
“不好了,咱们大老爷被人告了!”
柏文燕一听懵了,忙替南怀珂问:“蠢奴才胡说什么,普天之下谁敢告岐国公?”
小牟“噗通”跪倒在地,哭丧着脸道:“是真的。早起小奴奉娘娘的命去给小少爷送东西,就是从岐府里听说了的。”
“谁告的国公爷,告的什么?”
“告的国公爷藏匿他家的奴婢,告的人是……是……”小牟抬眼看了柏文燕一眼,为难着不知如何去说。
“蠢货,快说呀,吞吞吐吐做什么?”
“是……是……是贵府上的顺天侯!”小牟说完把头用力磕到了地上。
柏文燕张了张嘴,一个声音卡在嗓子里生生给吞了下去,她回过头去看南怀珂,脸上剎那间青一阵白一阵。自己的爹她还是了解的,最好生事,但凡他看不惯的都要参上一本,参到别人家破人亡也是有的。
因前两回顺天侯拿着她的婚事肆意摆弄,她早就恨透了这个爹只当他死了,所以日常关于他的事情她都不乐意知道。现在小牟突然当着二人的面说出这事,臊得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人还在人家的家里,那个老匹夫就告了别人父亲一状,还是藏匿奴婢!藏匿别人的奴婢等同抢夺他人财物,抢夺未遂还得判个两年,若是抢了过去严重的可以绞刑、流放。这叫什么事啊!
“睿王妃,我……我……”
南怀珂却神色如常,起身笑着说:“起风了,文燕你先回罢。”
柏文燕知道这是对方在给她台阶下,心中又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打算着回去将事情来龙去脉问个清楚,眼下只好难堪地先行告辞。
她一走,南怀珂立马收起笑脸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牟往前爬了两步仓惶答:“上个月顺天侯的府里逃走了三个奴才,不知怎地跑去咱们南家的庄子上躲了起来。前几日被人找到了,顺天侯就去圣上面前告了御状,说咱们大老爷藏匿他的奴婢,抢夺他的财产。”
“一派胡言,”水仙说:“南家还稀罕他们顺天侯府的几个奴才吗?”
“小奴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皇上不这么想呀。皇上下了旨意,要部里问国公爷的话呢。”
“循例问一问也是有的……”
“皇上要循例问一问派个太监去府里问就是了,犯不着正儿八经请尚书大人去问呀,皇上分明就是……王妃,王妃您倒是说句话呀。”
“你吵得我头痛,我还说什么?”
小牟委屈地磨了磨嘴皮子,抿住嘴巴搓了搓手。水仙问:“咱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南怀珂眺着远处,半天摇了摇头。这节骨眼上她不能回去,她是睿亲王府的人,她去就等于萧砚去。岐国公府虽然和睿亲王府结了亲家,可是牵扯太深终究不是好事。
好比两艘船,可以帮一把,但不能绑在一起沉没,正如她不好为了娘家的事情连累萧砚。
可是没来由的,顺天侯为什么要为这么件小事去参父亲呢?
说来说去都是小事,把人带回去就好了,京城的豪门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般没有怨仇是犯不着这样故意作弄人的,何况他们南家和顺天侯府无冤无仇。
夜里卸了妆发,南怀珂靠在榻边心事重重,手中的书单一页看了半个时辰却不知看了什么,心心念念都是南家的事情。
父亲必然心绪不好,崇礼小小年纪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三婶这位管家人怕是也平添许多压力。顺天侯那个老匹夫在琢磨什么东西?
一支烛剪剪亮了面前灯火,有人将书从她手中抽去:“夜深了,仔细伤了眼睛。”萧砚看了一眼封皮坐下道:“下午有几件事抽不开身,现在才得过来。我听说了你父亲的事,你别担心,我正打算明天去看看他老人家。”
“不要去。”
“为什么?”
“你是亲王他是臣子,两者是君臣上下的关系,王爷犯不着为了臣子的一点小事屈尊垂问。”
“那我……去见父皇。”
她笑了笑说:“该不该去,王爷其实心中有数,论理这段时间,连我也不该去见太后了。”
萧砚何尝不懂这个道理,为岐国公的事情,他不能去求皇帝也不能去求太后。正因为是他的老丈人,他更要洁身自好撇清关系。他不止是臣子的女婿还是皇帝的儿子,关心丈人之余更要顾及皇帝的体面。
可是他挂心南怀珂,这样的时刻不能不力所能及为她做一些事。
“王爷如果想帮我,能不能替我去查一件事?”
萧砚斜倚着小几,两人隔着小方桌如话家常,他问:“你是要我查那三个从顺天侯的庄子上出逃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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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点头道:“论理要逃也该跑得远远的,南家的庄子比顺天侯府离京城还近,哪里不逃偏偏躲到那去,分明离老虎的老巢更近。”
“你是说,顺天侯故意陷害你父亲?”
“倒也未必。”她理着长发细细想了一会儿说:“也可能是让人从中挑拨,毕竟南家和柏家没有夙愿。”
“会不会……是潘家呢?”
潘家?
见她犹疑,萧砚补充:“顺天侯手中没有实权,他和你父亲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何况如你所说他和南家又没有夙愿。便是这样他都要告这一状,那必定是受人主使。我能想到和你们南家结仇最深的,也只有潘家了。”
南怀珂琢磨一番贊同道:“可是没有证据。”
“巧了,顺天侯邀我明日一叙。”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03章 舞姬玲珑
这节骨眼上顺天侯还敢邀请萧砚,不可不说是心眼太大了,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把南怀珂放在眼里。这一下倒让南怀珂确信,顺天侯就是有意识冲着南家去的。
“我本来不想去,”萧砚道:“看来还是去一趟探探口风比较好。”
“王爷不必为我勉强自己。”
“不勉强,不过是吃几杯酒听几句奉承,无伤大雅。”他起身掐灭两根蜡烛说:“别着急,早点睡,万事总有我在。”
万事总有他在……什么时候他急着要做她的依靠了?南怀珂浅浅一笑没有回答。
到了第二天,萧砚打点一通准备出门,管沖不无忧虑。顺天侯极好女色,他办得宴席是怎么个光景用脚趾头都能想像出来,自己家王爷,可别好端端一个白白净净的后生出去,给染得黑漆漆出来。
他将这小心思藏在心里,一路就跟着王府的轿子去了,到了半路分开去了别的地方。而萧砚到了约定的会馆,果然就和管沖想像的大差不差。
顺天侯的宴席还有几位作陪,除了这几位,席间还请来了六、七位官妓,个个花容月貌、肌骨生香,眼见是顺天侯这个食色的老饕千挑万选出来的好货。
要说狎妓这事儿在大齐就是雅趣的一种,自上而下,宰相节度使、幕僚牧守,几无人不乐衷此道,几人共狎一妓更是一桩美谈。
顺天侯本身没有实权,所以和皇子王爷们结交也不会有人闲话,席间就有个小官吏道:“你们听说没有,潘家给皇上献了一位美人,还是什么绵诸国的亡国公主,容貌倾国倾城。怪不得皇上最近朝臣也见得少了。”
“绵诸小国早被他们的一位将军给夺了皇权,他们的皇帝放咱们大齐顶多算个都督。如今那王室七零八落都被杀尽了,她说自己是公主就是公主?我还是她太上皇呢!”
“潘家如今真是得意,前线后宫都将皇上给笼络得牢牢的,他们呀,简直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
萧砚在门口听了这些话,将其在腹中徘徊一遍,这才让人通报。
顺天侯见了睿亲王来喜笑颜开,说了许多好话又恭敬请他入座,挥了挥手,立马就招来两位美人替他斟酒递果子。
抬眼看去,果然是清一色的姿色风流。
萧砚从官妓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皮笑肉不笑问:“侯爷请我来是什么事呢?”
顺天侯指着美人们笑道:“请王爷来一叙,顺便看看这秋日开得正灿的花。”
“庸脂俗粉,没兴趣。”
顺天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却也不恼,反而道:“我便知道这些俗物不入王爷的法眼,你们几个滚开,别弄脏了王爷的衣服。”
那两名官妓欠身离开回到顺天侯身边伺候,顺天侯冲着屏风后头一拍手道:“还不出来伺候王爷?”
话音一落,屏风后娉婷走出一个极美的女子,杨柳小腰盈盈一握,明眸如水、神采飘逸,端得是美颜如玉。
顺天侯道:“此女名唤玲珑,是臣府上豢养的一名舞姬,年方二八尚未梳栊。今日带她来就是臣给王爷备的一点薄礼,还请王爷笑纳。”
玲珑不止美,人也灵透,见得顺天侯给自己递眼色,立即上前盈盈一拜声如莺歌:“玲珑给王爷请安。”
萧砚瞧了道:“果然人如起名,可见侯爷会调教。”
玲珑上前斟满一盅酒递到萧砚面前,半纱的长袖下露出一截凝脂般的藕臂。
萧砚说:“这杯酒我可不敢喝。”
“这是为何?”顺天侯问。
“美人酒、断肠毒,小王喝了这杯酒,家中可就有人要断我的肠了。”
众人笑起来,知道他说的是刚过门不久的睿亲王妃。席上有人揶揄:“王爷尽管纳回去就是,大家大户谁还没个三房六院,王爷自己府中不就有位身怀六甲的美妾吗?听闻睿王妃娘家近来不大太平,想必也是心力交瘁,哪有功夫管王爷,眼前正好有玲珑服侍王爷替王妃分担许多。”
“就是,王妃才嫁入王府娘家就生事端,王爷对着王妃想必夫妻两也生不快。现成就有美人如厮,搂入怀中正好一解千愁。”
萧砚便听明白了,这些人认定他会嫌弃南怀珂娘家那档子事儿,正好送了美女想要离间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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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笑说:“侯爷有心,小王感激不尽。说到底睿王妃的烦恼还不是侯爷一句话的事,侯爷既然有心为我解忧,何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顺天侯道:“哎呀呀,王爷说的是,臣当时也是一时意气用事,事后回想起来觉得甚为不妥。可是摺子已经递到陛下的龙案上,再要收回是不可能的事。”
“那也无妨,公事自有公办的法子。侯爷抓到的那三名逃奴,可否把他们带出来容小王问上一问,详细了解一下当时经过。”
“唉,这个……”顺天侯说得大为可惜:“本该如此的,可是那三个奴才已经叫给打死了。”
奴婢出逃一日按律杖责六十,每三日加一等,如此说来,顺天侯的做法并无不妥。话是如此,可在这重要的时刻也做得太着急了一些。
这不是行使主人的权力,这是杀人灭口,光明正大的杀人灭口还让人挑不出来刺。
“那真是可惜了,本来还想公事公办。”说话间萧砚已经起身。
顺天侯急忙问:“怎么,王爷才来就要走?”
“王妃还在家中着急,我得回去见见她。”
“也好,王爷把玲珑一块带走。”
玲珑听了这话,颇合时宜地往萧砚身边靠了一些,身上浓烈的脂粉味沖得他差点吐出来。他不喜欢这种骄矜的女人,何况满脸带着极强的目的,显然是顺天侯对她已提前教导一番,要她好好笼络他的心。
他回过头,像是在考虑该说些什么。深邃的眼神盯得顺天侯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年轻人,眼中有与年纪不相符合的肃杀之气。
转眼间那双桃花运却笑了起来:“才来这么一会儿就带走这么一个妙人,小王怕夺了侯爷所爱。”
顺天侯放下心,大手一挥吐出一口酒气:“一个玩意儿,只要王爷高兴要多少在下都悉数奉上。王爷拿去品品,这个要是觉得好,我到时候再送几个到王爷府上。”
那众人的脸上都是一种期待的表情,让亲王带走一个姬妾,这是大家喜闻乐见的“雅事”。
对他们的心思萧砚瞭然于心,他将眼神回向玲珑,这女子竟摆足了媚态双眼迷离抛向他。他伸手挑了一下玲珑的下巴,作势一笑:“既然如此,我便却之不恭。”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04章 潘家作乱
席上主宾立刻就裂开了善意的笑容,纷纷称好,顺天侯见他笑纳更是得意,站起来就要亲自相送。
萧砚走后有人道:“这个玲珑仿佛很合睿亲王的眼缘。”
顺天侯咪着酒说:“那是自然,别看他才成亲,大家闺秀的女儿尽是放不开的。王爷又是这样年轻,多少还是小孩子家馋嘴的猫儿,等玲珑勾住了他的心,他对王妃的那点兴头也就散了,到那时眼中哪里还有王妃和她的娘家。”
众人一阵闹笑。
萧砚出了会馆时管沖恰好赶到,见自家主子进去出来一趟竟然就带了个姑娘,他是十二万分的惊讶,两个眼珠瞪得老大,像是又急又气。
“你去轿子里坐着。”萧砚着玲珑上了轿,自己走到一旁低声问:“他怎么说?”
管沖一边瞥那女子上轿子一边回:“他不肯说,说从前讲好的,凡事只同王爷商量,再就什么都不理了。王爷,这人太多疑不好弄啊。”
“能力卓越的人脾气总有些古怪,正是这样小心谨慎才更值得合作,上一回猎苑的事他便处理得很好。”萧砚看了看轿子,沉思片刻说:“正好我也有点事要同他商量,把你的马给我我亲自去找他,你把这个玲珑先带回去。”
“这是个什么来历?”
“侯爷送我的大礼,原是侯府的舞姬。”
“啊?那还带回去?”
“不止要带回去,还要好好供起来。你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长史,让他们将她记录在册,随后再让管事开个院子给她独居。”
“这……”
“照办就是。”萧砚的语气不容置喙,说话间已翻身上马。
他近些日子来的气魄越发不同,命令也是说一不二,饶是管沖与他一同长大情同兄弟,偶尔也已不太敢在他面前放肆。他既这样说了,管沖只好诺下目送他离开,随即一扬手命人起轿。
傍晚时候萧砚回到府内,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南怀珂,并将自己这一日的得失告诉了她。
第一,顺天侯做足了准备,在那边萧砚没有获得任何有利的东西;
第二,萧砚道:“我得到消息,柏家和潘家要联姻了。”
这消息十足意外,在女眷的各种聚会上,南怀珂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两家要联姻,可见他们将消息封得有多严实,为的就是悄悄打击南家。
“侯府的女孩儿……是柏文晴?”
“不错,还有潘家嫡系的一位少爷。”
“京中女眷家长里短都没有透过这阵风,这么新鲜的事情,王爷从何处得知?”
萧砚闪避道:“我自有我的途径。”
南怀珂似有所悟未再追问,更令人在意和不安的事情是,北安伯府终于开始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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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下自思片刻,归根结底,看来这事的背后还是潘集在推波助澜,如今他们风头正劲,当然是要乘胜追击打击自己和娘家。
这已经不是小打小闹,关系到的是满门的荣辱和性命,就算此刻去求太后说情也没用。
她面色苍白地说:“顺天侯虽无实权却颇合皇上的心意,皇上喜欢这样能为他所驱使专做见不得人的事的臣子。潘家又战功赫赫,这两家一旦真的达成婚盟,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这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你父亲的事。”
“他们有备而来父亲怕是摘不干净,只能尽力减免他的罪过。”她靠在靠背上不语,心中急转思路,半晌却突然笑了:“府里已经安置好了那位玲珑姑娘,王爷不去瞧瞧?如今她是王爷的物事,王爷可要好好待她。上次王爷说的那盒香料我也不要了,王爷一併赏给她好了。”
“香料?”萧砚愣了一下,突然也会心的笑了。
这些日子睿亲王府里多了个如花似玉的舞姬,自然人人都已得知,侍妾们愈加不甘,南怀珂倒从不过问这些事情。自然也是,娘家的事情已经压得她心头沉甸甸的了。
“瞧王妃眼下的乌青,就知道昨晚又没睡好罢。”这日照例晨省,侍妾们眼巴巴的做出关心的样子来讨好她。
“岐国公毕竟是皇上的宠臣,皇上再罚也罚不到哪去,娘娘千万宽心就是。”
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却尽是不懂世事的想当然。
罚与不罚都是皇帝一念之间的事情,海疆不像西北,西北如今是少不得潘家,海疆却不是。何况皇帝这两年有意替换边防,正是这紧要的关头出了这事,明摆着是给皇帝送上一个称心如意的藉口。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多少前车之鑑历历在书,大厦倾颓只在顷刻。
“王妃,岐国公……”
“国公爷的事情谁准你们议论。”双眉微蹙不怒自威,南怀珂抱着霜丫头坐在上首,眉眼淡淡扫过她们。
侍妾们便知道这是王妃的忌讳,一时之间都住了口,片刻又努力转移话题重新引起她的兴趣:“王妃听说了吗,府里新来一位舞姬。王爷爱得跟宝贝似的,天天都要召他舞上几曲,出门也带着她逛。”
“就是,那日我在后园子里见着了,瞧那模样风仪竟不及娘娘一半,也不知是哪里勾人了。”
“听说她还没有服侍过王爷?”
“那又怎么样,我看也快了,照这势头再过不了几日就要抬妾了。”
这话酸熘熘的也是她们的心里话。怎么自己一年、两年都见不到王爷几面,乍来一个新人就得了独宠,王妃也不管管?
南怀珂知道她们心里不痛快,既然不痛快说说也行。她慢慢吃着茶也不理会,只听着她们醋海翻波一边心中感嘆,萧砚啊萧砚,这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偏要我每天在这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片刻外头通禀说是玲珑来请安了。
“呀,她怎么来了?”
“她算什么东西,也配给王妃请安?”
南怀珂不紧不慢:“是我叫她来的,省得你们天天左一句右一句阴阳怪气,大家聚在一起正好都仔细瞧瞧,你们有什么也好当面说。让她进来。”
话音落下不多时,外头娉娉婷婷进来一位丽人,上下打扮明丽精緻,两条长眉入鬓自有一段妩媚。
玲珑扭着水蛇腰上前,抬眼见了南怀珂面上一愣。枉她素来自恃容貌姣好,府中无一能出其右,却不想面前这位睿王妃是比她还要出挑的人物,且通身气派非常人可比。
虽然输了人,但她还没有忘记顺天侯的关照,此次入得王府最重要的事就是要离间这夫妻二人的关系。何况一朝伴在亲王左右,有志气的人自然想要独得恩宠。
这样想着,她敛气微笑,上前认真行了个礼。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05章 侯府隐秘
说到底,玲珑对于自己的手段还是很有信心的,何况她知道,王爷近来也不在王妃屋里留宿了,这便是她的好机会。虽然还没有得到侍寝的机会,想来也快了。
南怀珂看着她满意地笑了:“你们说的不错,真是个标志的美人。”
“妾身蒲柳之姿,不敢和王妃相比。”
“妾身?”珠娘已经忍不住了:“王爷还没给你名分呢,你着什么急?!”
南怀珂做出十分宽容的样子说:“有什么要紧呢,名花倾国,君带笑看,王爷喜欢当然怎么样都好。玲珑你从侯府中来,我倒是好奇,侯府的几位少爷可也像我们王爷这样疼惜美人?”
“我不太接触少爷们,并不十分了解。”
南怀珂摸着霜丫头的脑袋,嘆了口气说:“我们不似你总能见到王爷,你随便说一些见闻给我们听听,也让我们有个闲聊的话题呀。”
玲珑被恭维得得意,听她问话的方式愈加觉得自己恩宠极盛,于是轻飘飘地松了心房回答:“其他几位爷和侯爷的脾气是差不多的,只有小侯爷和炎二爷为人比较严肃。小侯爷还略和蔼一些,倒是炎二爷素来不苟言笑,对人对事都十分淡漠,和二奶奶也不过相敬如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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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夜里他和二奶奶吵起来,争执非常激烈,当时我正在侯爷院中,离得近所以听得一清二楚。二奶奶从来没有这么大嗓门过,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居然有这种事,他们吵什么呢?”
“二奶奶又哭又喊,大约是为了什么女子拈酸吃醋,侯爷没有过问,倒是小侯爷去劝了。小侯爷是嫡子,一向是瞧不上庶出的弟妹们的,不知为什么却和炎二爷相处得很好。”
南怀珂听得兴致勃勃,补问一句如何连小侯爷都去了,顺天侯反而连问都不问。
玲珑答:“我问侯爷要不要去瞧瞧,侯爷说为那种下三滥的货色弄得家宅不宁不值得。”
“我又问什么下三滥的货色,侯爷说那种人自然是去了下三滥的地方,不必问也不必说。”
“这话说的是谁?”
“呃……”玲珑一时答不上来,一开始她以为顺天侯说的是柏炎,可是柏炎再是庶出好歹也是老爷的儿子,老爷不至于说这种话。那就是二奶奶口中的那个“女子”了,不过她也不能确信。
在她语塞的功夫,南怀珂垂眼也将这番心思琢磨了一遍,须臾却说:“玲珑,王爷今日不在府中,你有什么安排?”
“王爷开恩,准许妾身今日上街採买所需的东西。”玲珑谦卑却暗含得意地回答。
“怎么,府里给的东西还不够你用吗?”珠娘不服气。
南怀珂却笑了:“管事送去的钗环裙袄未必合个人的喜好,这本来就是十分笼统的安排。既然王爷准你出府自己採买心仪的东西,这样的恩宠你好好珍惜就是。天越来越冷了,不如坐着轿子去罢,多带上几个人早去早回,可别不认得回来的路了。”
“多谢王妃。”
“你早去准备罢。”
这边几个侍妾又叽叽咕咕不平了几句也就散了,南怀珂坐回屋内玩着摆件,知夏倒了杯茶问:“小姐还是出去走走罢,散散心也好,这几日来了许多帖子。”
南怀珂冷笑:“那些帖子为什么来的你不是不知道,不过是等着看我笑话,想瞧瞧我是不是急得没了章法,这种不安好心的宴席我才懒得去。”
知夏担忧地说:“过了腊八马上就是新年,元旦里朝廷还要放假,老爷的事皇上肯定在这之前会定下罪名。算算日子余下的时间所剩无几,这怎么办呀?小姐,咱们回去瞧瞧老爷和崇礼罢。”
“不行,说了多少遍,如今我一举一动代表的是睿亲王府,这时候一定要懂得避嫌。”知夏撅着嘴低下头,南怀珂嘆了口气拉过她的手安慰:“我知道你也是担心,但你想想我的处境,我只会比你更担心家人,然而若是我们此时出去等于就将王爷也拉到旋涡中去。你放心好了,皇上不会要了父亲的性命。”
“小姐这样笃定,是因为老爷的军功吗?”
“不,恰恰相反,军功是关键时刻会要人命的催命符。但父亲养大陈峰,陛下顾及哥哥就绝对不敢伤了父亲的性命。只可惜这个时候连哥哥都不好替父亲开口求情,越多人求情反而越是糟糕。”
知夏听得明白,点点头答应不再意气用事。
南怀珂拉着她的手出神地想了许多,半晌着她研墨润笔,提笔写下一封内容丰富的信件,又将小牟唤了进来嘱咐要他将信件立即送去陈峰的附上,务必亲自亲手交到他的手中。
做完这一切知夏才问她要不要传早膳,南怀珂反问:“月姬的胎还安稳吗?最近都不见她。”
“早上她才让人来问,说明天起能不能给小姐晨省,说每日不来心内不安。”
“随她罢,多出来走走对她的胎也有好处。天太冷了,你找个人去嘱咐她注意保暖。”
又隔两日,这天顺天侯正在府上的书房里把玩新得的几件古董,门房有人传进话说是睿亲王府的长史来了。顺天侯得意,近来他也有所耳闻,萧砚将那玲珑宠得不像话,料想是为这事来意思意思的。
长史被请进来奉了茶却并不肯吃,反而不卑不亢道:“侯爷,下官此来乃是奉了王命有事相求。”
“相求不敢当,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这件事说出去有些难听,还请侯爷给王爷行个方便。”
莫不是又要送上几位美女?顺天侯寻思,这年轻小王爷的胃口倒还真大。
“长史大人但说无妨。”
长史眯了眯眼道:“日前侯爷送了一名舞姬给睿亲王,不知可有此事?”
“自然是有,不知王爷可还满意?”
长史冷笑:“侯爷千挑万选的美人,睿亲王自然受用得很,不止睿亲王满意,只怕连侯爷府中的三公子也非常满意、难以割捨。”
柏襄?顺天侯变了脸色,柏襄确实曾隐晦地暗示过对玲珑的喜爱,但那时顺天侯对她早有安排,所以并没有把她赏给儿子。何况这样的美女,要论享用也轮不到这小子。
亲王府的长史提到柏襄是什么意思?
“大人,不知这事和犬子有何联繫,那玲珑究竟怎么了?”
长史冷冷道:“怎么侯爷不知道,这名叫做玲珑的女子,两日前出了睿亲王府就再没有回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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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舞姬出逃
顺天侯的脑中嗡嗡嗡的乱响,像有千百只苍蝇在哌噪飞舞,他半天没有明白长史的意思——什么叫没有回来?
长史的地位虽不及侯爷,但他代表的是睿亲王的颜面,因此在顺天侯面前决无半点胆怯,冷冷说道:“两日前王爷开恩,放了此女外出採购心仪的物件。此女进了一家布料店后说是要进内室更衣试换,着了人在外间等候。贴身伺候的人坐等右等不见她出来,进去一瞧才发现她竟从后门熘走了。
当下府中派人去寻,两日不见踪影。后来查访得知原来那日玲珑进入布料店前,府上的襄三爷也去了布料店。下官将此事报于王爷,王爷宽厚,说是兴许侯爷事后捨不得玲珑,又不好意思向他要回,这才暗中派了三爷偷偷带走此女。
只是玲珑伺候这些日子颇得我们王爷心意,如今王驾面前少不得她,日日朝思暮想十分牵挂。王爷说了,只要侯爷愿意将人放回他愿意用其他来换,只求侯爷能够忍痛割爱。下官也请阁下将人交还,一则可慰王爷爱美之意,二则也避免两府龃龉。还请侯爷成全。”
顺天侯听得目瞪口淡,立刻叫人将柏襄找来。偏巧这日柏襄、柏炎等人都在家中,很快就被找到了厅堂。
柏襄听了来龙去脉吓了一跳,往常家中如何内斗都好,这事牵扯到亲王他自然知道好歹,因而理所当然是要矢口否认,辩称自玲珑被献于睿亲王后他根本没有再与其见过。
长史细细等了片刻也不说话,俄顷却有了十足的把握说:“三爷又不必编这样的瞎话,十冬腊月何苦无德要劳在下白白往返?”
“你到底有没有见过玲珑!”顺天侯气道。
“父亲,真没有啊。”
长史冷笑:“襄三爷若没有见过此女,身上如何会有奇香?”
柏襄一愣,举起两边手臂用力一嗅,果然衣服上有一阵似有若无的淡香,绵长清幽非常别致。
长史说:“此想名为荷芜双香,是春时外头进贡的东西,浸入地下土石都有香气,碰着衣物七日不散。当时统共两盒,一盒圣上赐给了皇后娘娘,还有一盒进献给了皇太后娘娘,皇太后又将荷芜双香转赐给了睿亲王。此香入府后一直妥善收着,直到今日玲珑入府,王爷才赏给了她。只是不知襄三爷的身上如何染上了这奇香?”
顺天侯听得如同轰雷掣电,一个箭步上前一巴掌就甩在儿子的脸上骂:“混帐,往常叫你洁身自好,如今瞧瞧,出了事旁人第一个疑心的就是你!”
柏襄被打得脑中一片乱想,忙就跪下赌咒发誓自己没有见过玲珑。
长史知道顺天侯的话是在撇清侯府的关系,毕竟拐带亲王的奴婢,这条罪名谁都吃罪不起。他开口说:“尊府不比别家,王爷特命我客气来取人,现在证据确凿侯爷却抵死不认,那我只能命人搜府了。”
顺天侯扯着儿子的耳朵道:“你这畜生,还不赶紧解释清楚!”
柏襄的耳朵都快被扯裂了,可是解释?他真解释不了啊!从前玲珑在府中,碍于父亲的威严他连玲珑的手都摸不着,如今人去了睿亲王府,他连一根头发丝都落不到,他解释什么啊?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长史只当两人在唱双簧,慢慢吃了一口茶,外头突然来了一人道:“父亲。”抬眼一看原来是柏炎。
柏炎道:“方才长史大人的话我都听到了,父亲,我已替您将老三的院子搜了一遍。”顺天侯看他神色已预感不妙,还来不及阻止儿子开口,下一刻柏炎就说:“人在后院的罩房内找到了。”
“果真?”长史问。
“是,如何处置此女就看王爷的意思。”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柏襄急了,顺天侯也瞬间变了脸色,上前一脚蹬在他背上骂:“作死的畜生!”
“很好。”长史放下茶盏起身:“引逗窝藏亲王的姬妾,待下官回明王爷再看要不要报官府。”
“大人!”顺天侯忙拦住作势欲走的长史,恭恭敬敬拜了一拜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要报官,本侯这就命人将玲珑完璧归赵就是。”
“不打声招呼就离了王府几日的舞姬,这样的奴婢要不得了。只是王驾的尊严却是臣子侵犯不得的,不报官难道叫王爷咽下闷亏?”
“侯府可以再挑几个好的送给王爷。”
“再挑再拐,侯爷当我们睿亲王府是什么地方?!何况王爷缺的也不是这么个奴婢。”长史义正言辞。
顺天侯听出话里有话,遣开众人迎上去问:“不知我有什么地方可以为王爷效劳,或者……烦大人替本侯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本侯必有重谢。”
长史瞥他一眼不紧不慢说:“近来岐国公身陷一桩难缠的官司,王妃为此日夜难安,爱妻不安王爷也不安,王爷不安则阖府不安。下官有心治治这股惴惴之气,不知侯爷可有对症的良药?”
顺天侯听了一愣,合着对方是在这里等着自己,那玲珑的事情究竟是个巧合还是对方有意为之?柏襄这个畜生虽然荒唐,但送去王府的女人他是绝对不敢碰的。若是王府有意栽赃,对方是怎么把人塞到侯府内来的?若说无意,是不是也太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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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长史的意思是要他替岐国公去求情,他替岐国公说句话倒是简单,可是再要怎么面对潘家?两家正紧锣密鼓地议亲,此时不太好节外生枝。
而且这样一来他已经得罪了岐国公,如今看来可能连睿亲王对他也有了看法。他现在最该做的是联合潘家一起加把劲把岐国公送上绝路,本来两家说好不止要打击南家,更要分化睿亲王夫妇,却不想突然出了这样的差错,这就难办了。
跟潘家的联盟是要紧,但在那之前他自己可不能倒霉,若他被睿亲王盯上了,也不知这潘家会不会尽力帮助自己。
“侯爷若是为难就算了,下官回去如实禀报。”
“长史稍安,”顺天侯留住人,左思右想勉强道:“请大人回去转告王爷,王爷的心意就是我的心意,我一定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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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子嗣为重
十二月在大雪纷飞中很快就过去了,岐国公的事情因为有了顺天侯的自觉“谅解”得到缓和,但是皇帝还是趁机收回了虎符。
京城的人背后是怎么说闲话的,足不出户也能猜到,因而直到年前南怀珂都没有再出门。期间倒是谢岱曦和鲍如白上门探望过,说了许多宽慰的话。
年轻人就是有一点好,什么东西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年之间鲍如白看起来成熟不少,对于萧砚早就彻底放下,欢欢笑笑还是那么没心没肺。至于谢岱曦也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听见她说笑话就一起跟着笑,两人都没个正形,恰似一对活宝。
期间无非是岁末正旦的一些杂事,譬如初一这天叩拜宫中三圣。宫外诰命和皇室宗亲女眷寅时就在宫门口等候,同样等候的还有各官员亲王。
等到梆子敲响,两边鱼贯入宫,男子到正殿等候,女子则先去中宫外等候。
丹陛仪仗一应俱全,先是宫中妃嫔、宗室公主、郡主叩拜皇后,其余女眷则在外头等候,站在前头的是皇后所出的长公主。长公主一心修佛,常去国清寺参拜,平时甚少能见到她。
南怀珂还在人群中见着了潘家的老祖宗潘老夫人,经过潘世卿早逝一事的打击,如今头发已完全花白。
从前她虽然已经不再理会潘家府中的实务,但对那些人刻薄南怀珂的事情是一清二楚的,三年,要说一无所知都没有人能相信。
她也在人群中看见了南怀珂,污浊的眼珠子瞬间一亮,完全视其为杀死嫡孙的凶手,一边心里嘆息这次没有将南家连根拔起。
南怀珂沖她淡淡一笑点了点头,这个略带挑衅的动作显然激怒了潘老夫人。她刚要向这边走时,外头传来群臣百官山呼万岁的声音,声势可谓地动山摇。再看时,已轮到宗亲女眷入内参拜,心中一口怨气只好作罢。
南怀珂再出来时又等了许久,随后众人向太后宫中过去,照例按亲疏远近品阶高低依次入内朝拜,一套礼节下来折腾了有一个多时辰。
前朝已散,皇帝回内廷接受皇后和宗亲朝拜,随后太子回到东宫接受参拜。
初一是不赏膳的,诰命皆往宫外散去,宗亲女眷有的去找皇后亲近,私下的拜见自然要比方才的更加笼络人心。
南怀珂总觉得皇后对自己怀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因此也没有刻意亲近马屁,自己就顺着往长街散去的人潮而走,准备再去向太后请安。
一路低着头,身边只有小蝉伺候,但还是有命妇认出了她,一路窃窃私语的议论不绝于耳。
“睿王妃近来消瘦不少,可是为娘家的事情而苦恼?”
“唉,高楼起起落落是常有的事情,早都见怪不怪了。”
“这王妃带给王爷的好处货不对板,往后的日子八成是不好过。”
四周充斥着看好戏的畸形热情,南怀珂不胜其扰,然而一路过去却没有躲避的地方。正厌烦间突然有人牵过她的手,萧砚贴在她的身侧,威仪的眼神扫向长舌私语的女人们。
周围立刻安静下来,他拽紧她的手让她更加贴近自己,二人挺直腰杆从人群中穿过,看起来恩爱异常。
离得那些人远了,她才抽回自己的手说:“是我连累了你,让你被人看笑话了。”这话难得的真心,萧砚的嘴边却忍不住洋溢出醉人的微笑——她这是在为他着想。
他当然可以立即告诉她不用多心,事实上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他娶她就是预备甘苦与共的,无论什么局面,他都会陪她一起面对。
可是说了以后呢?还是算了,他享受这种自己在她面前占据一点地位的感觉。像贪心的小孩,容易满足又不肯满足,总是用委屈的方式骗点糖吃。
二人一同到了太后宫中请了安,太后自然关心他们的处境,认真询问南怀珂有没有回去探望过娘家人。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满意地“嗯”一声说:“你做得很好,不回去是对的,这才让人抓不到更多的把柄。皇帝也很满意你们两这次身陷事中的表现,只是哀家知道委屈你了。”
“臣妾明白,臣妾不觉得委屈。”
“老八你也要多陪陪珂儿,别整天在外头忙得不着四六,如今年岁渐大倒愈发荒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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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祖母,孙儿怎么就荒唐了?”萧砚没有听懂,但同为女子南怀珂却听明白了,太后指的想必就是他前先日子过分“宠爱”玲珑的事情。
两人陪太后共用了早膳,起身将要告辞时,太后却要南怀珂留步,萧砚被支去外头侯着,太后问:“那个月姬,她的胎如何了?”
“月姬一切安好,只是虽然才五个月,肚子却比寻常孕妇大了不少。太医嘱咐她常走动,免得届时不好生产。”
“那你自己呢?”
“臣妾?”南怀珂一时糊涂了。
“哀家是问你的肚子可有动静了?”
她和萧砚不过是对挂名夫妻,去哪弄个肚子回来?南怀珂只好低下头做委屈状说是自己无能。
“老八近来晚上还去你房里吗?”
“太后……”这话问的当真直白,她忍不住红了脸。
“这里只有曹女官,你别害羞照实了说。”
她知道即使自己不说,太后也能从长史口中打听到一二,故而干脆大方承认,说是因为近来娘家的事情,自己对萧砚多有疏忽。
“那怎么行?老八还年青,许多事上未免太不定性,你可千万不能放松。”太后皱眉问:“前阵子你们府上那个玲珑是怎么回事?真不像话,成亲不过三个月,老八怎么就……哀家看他素来也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
“王爷身边总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过玲珑如今已不在府中,王爷将她还给了顺天侯。”
“知冷知热有什么了不起的。”太后显然嗤之以鼻,随即语重心长道:“你要知道这世上大部分女子的招数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样,一个女人会的,其他女人也会,男人吃多了也就腻了。只有长他人所无,才能做他身边最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珂儿,老八待你是和旁人不同的,这点哀家看得出来。哀家将你嫁给他不是要你们凑合过日子,哀家不希望你们和其他夫妻一样只是相敬如宾,哀家要你们两个相互扶持,恩恩爱爱,你知道吗?”
“是。”
“最重要的是要诞下世子,旁人才无隙可趁。”这是太后过来人的经验,一如当年她做先皇的后妃,首要便是生下皇子。
“是,臣妾明白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08章 暗中进行
辞别太后走出殿门,一阵冰凉的冷风往宽大的衣服里倒灌进来,外头又开始飘雪,片片鹅毛般的雪花很快就在地上铺出一层白绵。
南怀珂紧了紧斗篷,在温暖的右手的对比下左手觉得格外冰凉。
在太后的宫院内,萧砚十分自然就牵起了她的右手,一路叮嘱她小心积雪,一路适应她的速度放慢了步子。虽然已经先在外头等了片刻,但他的掌心暖得依然像嵌了块炭在里头。
“王爷……”她低头盯住二人牵着的手,思量再三开口说:“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嗯。”
“月姬的胎再有不足半年就要生了,却不知男女,王爷应该另物色两位侧妃。”
他一怔,停下脚步向她问:“什么意思?”
“王爷的世子应该有身份更加高贵的生母。”
南怀珂不会有孩子,那这个睿亲王世子则必然是庶出无疑。但萧砚身边如今所有不过是妾,这样的身份诞下的子嗣,皇帝和太后绝不可能同意从中挑选世子。
更不要说这些妾他一个都不喜欢,南怀珂入府已有一段时间,终于相信萧砚的确从来不去她们任何一个的房里留宿。
不过这些侍妾他不喜欢,那挑几位出身仕宦书香的侧妃总行吧。这样的女子精通琴棋书画又读过书,有共同的语言能说得上话,他总该进她们的屋了。
萧砚沉默片刻恍然大悟,知道必然是太后问起了子嗣的事情,而她心有愧疚,这才给他出了这样一个主意。
他逼近两步好整以暇打量着她,看得南怀珂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用空着的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王爷看什么?”
“手这样凉。”他拉过她的左手,揉在掌心内轻轻搓了搓说:“我在想我是何德何能,能娶到你这样贤惠的妻子,一心都替我的子嗣后代着想,半点醋劲都不曾有。”
他说着话将她的手贴到自己暖融融的胸口。因为做戏,南怀珂默许了他牵手的举动,却想不到他还得寸进尺了,她想收回自己的手,萧砚却牢牢握住不肯撒手。
他说:“我不需要我的怀珂这么贤惠,我也不喜欢。你若真想贤惠,不如今晚就替我生个胖小子,姑娘也行,但凡你生的我都喜欢。”
南怀珂的脸腾得涨得通红,联想到方才太后所问关于二人闺房的事情,愈加侷促得不知所措。
“王爷又说荤话!”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气急败坏跺了下脚,萧砚却还拉着她的手不放:“王爷!”
“好了好了,瞧你急的,往常遇事也不曾见你这么慌过。”他眯眼收起方才耍赖的表情,有些严肃道:“你忘了我说过的话,我与你之间永无异生子女。哪怕我这一生都没有后代都无所谓,我生来又不是替萧家传宗接代的,我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给不给就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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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王爷却不要孩子,用这种方式来实践他曾表白过的情意吗?南怀珂承受不起,这感情似乎太火烈太沉重。她不知道如何回应,索性陈峰突然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僵持。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见了这两人就疾步追了上来,走到近处见着这番“情意绵绵”的样子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打断了。眼见二人发现了他,他干脆走上来说:“睿亲王,我有话要同我小妹说几句,可否借走她一小会?”
“这话差了辈分,”萧砚飒飒一笑,松开手对南怀珂道:“我去宫门口等你。”
墨色的大氅上黏着白雪,他越走越远,目送他离开,南怀珂已恢复如常神色问:“哥哥这是从哪来?”
“方才去给太后请安——该有的礼节还是得做。”
“太后还是不喜欢你吗?”
“为着我娘的事,太后永远都看不惯我。”陈峰显得很无所谓,他本来就不稀罕这个所谓亲王的身份。既然老皇帝强要给他,那他就按着自己的性子过日子,想去哪就去哪,很少围在京城熘须拍马。
不过这样也好,他本来就拥有了皇帝的偏爱,是很容易招人侧目和防范的,如此倒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猜忌和纷争。
“你托我查访的事情我已查到但不确切,很多年前确实有这样一个人,后来就消失了。”二人且走且说。
“那么那位炎二爷是什么态度?”
“侯府的老僕人也都讳莫如深,柏炎闭口不提,只有那位二奶奶偶然还吃个飞醋,大约也是为侍妾和妾室们所恼的。”
“哥哥能找到这个人吗?”
“这个……不好说。”
南怀珂细想片刻说:“如此,我还有一件事要请哥哥帮忙。”
“你说便是,从来你的事没有不叫我操心的。”
“这是怪我总缠着你麻烦了。”她忍不住笑起来说:“我还真只有托哥哥了,请你将柏乔和柏炎的事情尽可能调查清楚,我总觉得这对兄弟间透着股古怪。另外那个柏襄,此番他被柏炎重挫落于下风,正好可以为我们所用。”
陈峰好奇问:“这事,如今的睿亲王能轻易做到,你怎么不託他?”
“他……他不方便。”
陈峰心念一转问:“小妹,这事你该不会还没和他商量过?”
南怀珂微微垂下眼说:“不必和他提前招呼,他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
“哥哥就别问了,我自有我的道理。”
陈峰背着手,低头慢慢行了片刻说:“近日新春朝廷要放五日的假,京里各处都散漫了许多,你既这么说我去替你办了就是。还有一件事,我知道为着顺天侯作怪,新年里你也不好回去娘家。头先我已经去看过了,义父和崇礼都好,崇礼如今和几个姐姐都玩得要好,只是想念你而已,其他的他也不懂,还有义父叫你不用挂念。”
“我知道父亲是沉得住气的人,家里那边多亏有你。”
南怀珂偏过头去正瞥见他带着的皮手套,想到他断了的手筋心中就很不好受。这笔帐她一定要讨回来的,潘家想结盟?那就先从顺天侯这老匹夫身上开刀。
然而事情并不如设想中那么顺利,开春之前京城都笼罩在祥和的瑞雪中,各处是欢天喜地。
三个月后南怀珂和陈峰约在后者的酒楼私下见面,却不想遇着一个可怕的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09章 烈犬袭人
在阴沉的天空和下不尽的雪中人们迎来了春天,渐渐天气回暖,将近春末,气候宜人又有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热气。
街头巷尾的茶社酒馆里开始变得热闹,白天各处总是熙熙攘攘。青弋江上飘着败落的杏花付诸东去,从酒楼往外看,天幕下是一片毫无意义的生机勃勃。
男人脚边趴着两条油光发亮的猎犬,吐着舌头呵斥呵斥喘着气,低落一地哈喇子,眼睛却嚮往地注视着桌上的点心,偶尔发出一声低鸣似是飢饿难耐。
男人踢了狗一脚又看向窗外的街道。
一辆不起眼的小轿停在了酒楼的门口,虽然普通,可是跟在轿子旁的执剑侍女还是透露出些许不同,轿帘一掀出来一位眉目如画的女子。
相比其他几位王妃,睿亲王妃可算得上是非常低调的人了。素来外出不喜张扬,但凡是私下独自闲逛,坐的都是制式最普通的小轿——就好像刻意不想引人注意。听说今天她订了雅间在此。
眼看她进了酒楼,男人收回视线闭眼静听。雅间外头人声鼎沸,慢慢夹杂了几个女子的脚步声渐渐向男人所在的屋子过来。
“就这间,已经预备了一些瓜果点心在里头。”
“你去吧,有需要我们再叫你。”
男人紧盯着门,门推开,王妃走了进来,他嗓子里突然发出一声低呵,地上趴的一条猎犬顿时暴起扑了过去。才刚到半空,王妃身后闪出一个人影挡到最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剑挥去,在空中将猎犬噼成两半。
血滋了一脸,来不及转身又一阵劲风从她耳边飞过。随着小蝉的一声惊叫,一回首只见另一条猎犬已扑在王妃身上,站起来一人高,双手搭在她肩头,张嘴噙住了那雪白修长的脖子,牙齿微微陷入皮肤却没有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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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隋晓刚要再举剑去砍,男人突然发话:“这狗现在正饿着,看是你的剑快还是它的咬合快。惊扰了它,我可不敢保证你家王妃的漂亮脖子完好无损。把门关上。”
这是一个长相魁梧凶悍的男人,不算难看,但面上狰狞恶毒的笑容却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自家娘娘的性命还在别人嘴里,小蝉连忙关上门。
这是一条很重的狗,口腔中的难闻气息直扑面门,南怀珂忍住噁心说:“我今天并没有邀请你,怎么阁下倒不请自来闯了我的屋子——炎二爷。”
“王府内宅太深,要见王妃一面不易,只好出此下策。王妃不会见怪,哦?”柏炎神色寡冷却又狠厉,直视着被烈犬扑住无法逃脱的南怀珂,像欣赏掉入陷阱的猎物。
“我和二爷素无交情。”
“我却有话要对你说——单独说。”
南怀珂沉默片刻道:“隋晓,小蝉,你们出去等。”
“不行!”隋晓如临大敌:“这个人……”
“柏家的二爷,不敢在瑚亲王的酒楼行凶。出去。”
隋晓不能反抗她的命令,警惕地瞪着柏炎,面向他慢慢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二人,柏炎笑得冷酷:“我的狗都是生肉餵大的,王妃这么镇定?”
话音刚落,南怀珂突然举起右手到烈犬耳边用力一晃,一阵嘹亮高亢的铃声乍然响彻屋子,那狗突然“嗷呜”一声缩起脖松了口,夹起尾巴一熘烟躲到了柏炎脚边。
铃铛是买给月姬即将出生的孩子的,方才她一直拿在手上把玩,南怀珂冷笑:“狗就是狗,它们的耳朵异常敏锐,最怕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吓声。只要运用得当,优点也能当做弱点。”
柏炎神色如常:“倒是慧智。”
她掏出帕子慢慢擦脖子道:“比不得炎二爷捨得用那条死狗先引开隋晓的注意力,调虎离山。她虽然武艺高强,心计照你还是差远了。”
“这样的狗我养了许多,死个几条没什么捨不得。我今天来是有一事请教。”
南怀珂眉眼微抬示意他说下去。
“近来有人在偷偷查我大哥和我,不知道王妃对此有何见教。”
“既是偷偷查的,二爷又怎么会知道?”
“王妃不用套我的话,那些人很小心,我也不是吃素,不知你有个见教?”
“见教谈不上,”南怀珂瞥了一眼躲在柏炎脚后跟的狗,那条狗低着头,眼睛从下往上畏惧地注意着她的举动。她冷冷一笑说:“炎二爷的兴趣如此骇人,大约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对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到桌上:“那这是怎么回事?”
她接过拆开看了,原来是一封告柏炎和戎狄细作有染的告密信。她一笑:“瞧,我说的没错,二爷准是得罪了人。”
柏炎那张残酷凶悍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兴味,她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真是不可小觑。
“这告密的人也太小看我了,这样的信前前后后一共四封都被我拦了下来。二十多年的兄弟,我不会认不出这是柏襄的字迹。”
南怀珂饶有兴致说:“哦,那就是侯府内部的问题了,二爷告诉我怕是不太方便。”
“柏襄没有那么大胆,有人在背后秘密协助他。”
“那二爷得赶紧去查,私通敌国细作,这是灭门的大罪。”
“自然是要查,我还发现有人不只查小侯爷和我,连我二人妻子和她们的娘家都被查了。这个人手眼很多我的确没有证据,但蛛丝马迹别想瞒过我的眼睛。”
“说了半天原来是二爷臆测的疯话,真是浪费时间。”
“臆测……那王妃就听听我臆测的疯话如何?”柏炎冷笑:“我想了很久这个人的目的,这人的娘家和潘家结了姻亲,她自己却和那结亲的姐姐不合,我能不能大胆猜测,她因此和潘家也不合呢?”
原因虽然不对,结果却歪打正着。南怀珂放慢了擦脖子的动作,静静听他往下说。
“她不知从何处发现潘家和柏家走的很近,两家族中又都有适婚的男女。她很着急,生怕两家联合,因此想罗织一些罪名先除了柏家。我三弟其实不为别的就为了对付我,但他是个蠢货,想着大义灭亲皇上会饶他一命,可这样的人谁敢与他为伍?一旦柏家真的倒了,这幕后的黑手也不会放过他的。睿王妃,你觉得我这个猜测合理吗?”
“二爷的阴谋论真是可怕,说与我听也是白说,我一个女流之辈不懂这些。”
“你懂的,你很懂。”柏炎站起身眯眼狠狠盯住她说:“前年王妃生日宴上王爷提过送你荷芜双香,这样珍贵的东西赠人,可见获赠者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去年王妃嫁入王府王爷终于得偿所愿,那时不赶紧再送当年进贡的那一份给你却留了几个月给了后来的玲珑,我不相信这是王爷一个人的意思,送出去又从你手中夺了回来。虽不能一口咬定是王妃的主意,但足可见王妃善识大体不同常人。”
南怀珂毫不畏惧与他对视,内心却极度震惊,柏炎,这真是一个可怕的人。有别于他粗犷的外表,这个人其实心细如尘且很会算计,真不愧是柏家庶出一群中的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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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炎道:“是谁查了个天翻地覆差点把柏家的祖坟都刨出来了;是谁暗中怂恿柏襄做出蠢事;又是谁……是谁将那个人从西北军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你将人带去了哪里?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10章 另生一计
“那是个罪人,炎二爷也这样在意?”南怀珂微微笑着心中却更加佩服,他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行动,想要阻止,不过幸好,她始终更快一步走在了他的前面。
“那你就是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了?”
“不要再打哑谜,把人交来。”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一句话挑起了他性格中暴虐的那一部分,他一伸手箍住她的脖子微微用力,不需要很大的劲,他的力气轻易就可以杀死她。
“王妃,你知不知道人垂死的样子有多丑陋?”
她当然知道,那时内脏灼烧般的剧疼,抠破的手指和睁到像要暴裂的眼球,她全都体会过。所以她微笑着答:“你可以试试。”
沉默着,拉锯着,只有那条烈犬舔舐同伴血肉的声音。
那只布满各种大小伤疤的大手终于松开了。柏炎到底是没有办法,人在她的手中她就是不愿意交出来,其实还是她占了上风。
若是只事关他自己也就罢了,但任何会危害到他大哥的行为都不可原谅。
“王妃最好还是找王爷谈一谈,他会给你一个忠告。”
萧砚吗?那么她明白了,柏炎这话恰好印证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一个猜测。
“睿王妃,不要做会让身边人为难的事情。王妃既拿着人,那么就好好拿着。”
“你怕我会伤着那人?”
柏炎一愣,低下头“哗啦啦”牵起狗链准备出去。
南怀珂忽然道:“炎二爷,这狗太凶,小心伤人伤己。”
“狗始终是狗,人却未必是人,还是畜生可靠。”
门一开,他出去了。小蝉和隋晓沖了进来,眼见她毫发未损这才松了口起,小蝉直说这人可恶,隋晓则去清理地上狗的尸体。等到陈峰来时地上只留下了淡淡的血迹,他蹙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南怀珂将事情简单说了,陈峰道:“我也听说了,柏襄的摺子根本递不到御驾前,全都被顺天侯压下来了,听说他把那位襄三爷毒打一顿赶了出去。也难怪,内斗可以,可要斗到外头牵连了家族,那就是不可原谅的。”
玲珑是柏炎亲手从柏襄院中抓了送去顺天侯面前的,这是要命的罪名,柏襄自知根本没有引逗玲珑,这女人会出现在自己院里必定是柏炎的陷害。
出了这件事,顺天侯对他的态度更加厌烦,再加上有人递了密信指责柏炎贪拿公中的银两。顺天侯顺藤摸瓜去查,果然发现他这些年仗着替府里收缴年租的事情贪没了不少东西。
外头的事情柏襄争不过柏炎,几次都被这个二哥死死压制喘不过气,因此他剑走偏锋专在内宅上做文章,每年年下帮着府里清点庄头缴上的年例,顺带自己捞点好处。
本来不过是当点劳务费了,何况又不算多,想不到却被人告发。事情就出在玲珑的事情之后,这个节骨眼上透了这档子风,他更将这事算在了柏炎头上,暗地里虎视眈眈,只差一个机会狠狠报这几次的仇。
要么说到底还是一家子,上至老子下至孙子谁还不知道谁呢。
听说那柏炎生下来就不会哭,他虽素来是个冷酷默然的人,行事看起来循规蹈矩无隙可查,但在几年前也是给家里添过一桩乱子的。为报这口恶气柏襄已顾不得家里的脸面,他拿得就是柏炎的这唯一一个短处,年后忙活了许久,想不到却反被顺天侯结结实实教训了一顿。
旧恨未消,新仇又添上了。
南怀珂默默听着,喝了口酒呵出一口气说:“这便是有本事的好处,虽是庶子但柏炎掌管宫城守卫,如今在京中颇有地位,顺天侯更要护着这个儿子一些。”
“这便是问题所在,柏襄越不过他老爹和两位哥哥。”
“越是不让说就越是有鬼。”她冷哼一声说:“顺天侯是好福气,自己无甚本事却生下柏乔柏炎这两个出息的儿子。看来柏襄根本不是柏炎的对手……他没有被顺天侯打得松了口风吧?”
“人还在我手里,柏襄不知道是我故意将消息泄露到他那边的……要不我去告诉皇上?”
“不行,别人去告发都太刻意了,哥哥更要爱护自己得来不易的身份,不可轻易搅进浑水。非要他们内讧,才能让这齣大义灭亲的戏码更加可信……容我再想想罢。”
月姬肚子的月份一日大似一日,王太医每五天就跑一次睿亲王府替她安胎诊脉。这日照例看了脉一切安好,除了细心嘱咐她按时服用保胎药,更要她常走常动便于不久之后的生产。
月姬已从失去七皇子的痛苦中恢复过来,如今所盼不过是腹中孩儿安然落地。
正说着话,侍女来报说王妃驾到,她挺着肚子起身迎到门口行了礼。南怀珂摆了摆手示意她坐,叫这么大的肚子生产前都不用再顾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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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顾四周,一切布置虽不逾制,却都是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最精的,再看月姬,因为即将临盆而愈发饱满的脸蛋显出一种宁静的美。南怀珂牵过她的手,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说:“月姬的手脚水肿得这么厉害,一定非常难受。”
王太医道:“月姨娘脾虚湿盛,臣已嘱咐每日以鲜车前草炖猪肚成汤实用,有利尿通淋、消除水肿的功效。”
月姬微笑道:“无妨的,再不足两月就要临盆,也就再熬这么一阵子了。”
“这就是傻话了,你才是第一要紧的,做娘亲的都不舒服,孩子也不会舒服的。”南怀珂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问:“王太医,月姬的肚子为什么这么大呢?我瞧着怪吓人的。”
王太医沉吟片刻说:“这……其实臣以为,月姨娘这一胎极有可能是双生子。”
众人皆是一愣,月姬低下头捧着自己的肚子心中觉得难以置信。南怀珂已经反应过来,高兴地笑了起来问:“你可能确定?”
“这……按理是诊断不出的,臣只是以从医几十年的经验来猜测,王妃也不用过于採信。”
“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王太医犹豫片刻如是说:“只是经验之谈,不敢说是医家诊断。”
话音刚落,月姬当场就落下了泪,这样天大的好消息,不知他九泉之下能不能感知得到。
南怀珂听了也很高兴,下意识就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萧砚,回过神又一想,皇帝知道了必然欣喜,对萧砚也会另看一等。
想到今天遇见柏炎的事情,她暗中盘算了一番嘱咐王太医说:“这事既然不是医家常理的诊断就先别告诉王爷,也不要告诉皇上和太后。皇长孙新丧,皇上太后正为此伤心,万一月姬这一胎不是双生子那就白高兴一场了,还是等生产那日再看。”
近来宗亲中没有女子有孕,帝后都沉浸在皇长孙病逝的悲痛中,只有给皇帝一个突然的惊喜,他才会格外的喜出望外,另眼相看。
“王妃考虑的是,下官会照办。”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11章 初为人母
在天气变得炙热之前,月姬的孩子哌哌坠地,可喜可贺,那是一对龙凤胎。
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使得皇帝异常高兴,太子府的皇长孙病逝后这是皇家第一对新生的孩子,而且难能可贵还是一对龙凤胎。皇帝召见萧砚赐下许多赏赐,并应允孩子百日宴的宴席上会亲自出席。
睿亲王府内的补品流水似地往月姬的院里送,补得她红光满面,连南怀珂都怪萧砚,说是做事有度服药有量,也不能补得太过。
百日宴的前一天,上清宫的袁道长回京了。自替南怀珂虚报了命格的事情后他就一直闭门谢客,那之后不久就离开了上清宫。
本朝皇帝个人笃信道教,对袁道长这样的得道羽士奉如神明。皇帝听说他失踪后曾派人查访,一度没有消息,只当他是飘渺绝迹幽隐山林,当时做罢。此去经年终于回京,还是在睿亲王家双生子双满月的时候,不可不说是一种巧合。
皇帝认为这是福兆,故而特地着人去请他翌日来为孩子赐福,袁道长也欣然应允。
睿亲王府四处喜气洋洋,为迎接即将到来的御驾、各亲王以及一部分皇帝跟前的宠臣,长史和管事提前几天就忙碌开了。宫里来了好几批的太监视察,将在何处更衣、起坐、开宴、受礼等等全都检查了一遍。
到了百日宴这天,睿亲王府金银焕彩、红火热闹。一大早亲王们都提前赶到预备迎驾,王妃们则聚在一起闲话热络。
男人女人们聚成明显的两团,互相说着恭贺恭维的话语一片祥和融洽。沛小岚闹着说要看孩子,南怀珂告诉她必要等皇帝来了才行,有人就揶揄沛小岚的肚子还没动静,女人们便又开始低声讨论起民间的生子秘方。
到了午后袁道长也来了,南怀珂亲自出来迎接,见他两鬓斑白不少更显仙风道骨,也不知这一年是去了哪里。她将他迎到了专门为他设置的席座旁,说了一通欢迎感谢的话又去招呼其他宾客。
不一会儿外头来了宫里打头的太监通传说帝后的御驾快到了,众人便齐齐起身出了门,站在前头的是睿亲王夫妇。
街头巷口已用围幕挡严,各处寂静只有蝉鸣。少时前头慢慢行来打头开路的马匹,不久后便隐隐可闻鼓乐之声。随后又来了一波人夹到而立,后头跟着举着宫扇、提着御香的太监宫女。
前面是气势壮观的皇帝的三十二人抬轿舆,后头是皇后的凤舆,到了王府门口一干人等早就跪了一地。上来四个专扛帝后下轿梯的太监过来放下梯子,连那小小不起眼的梯子两边有精妙绝伦的雕刻,当真是无比奢华显赫。
帝后各出轿子,众人齐呼万岁千岁。
“免礼。”皇帝开口抬步前去,太监一路引了往宴席上座而去。待帝后坐定,其余人又是上前一拜,皇帝再道“免礼”,于是各人这才落座。
皇帝笑着问:“朕的两个孙儿在何处?”
萧砚回头递了眼色,长史忙又传递下去,两个奶娘抱着龙凤双子上前跪下拜道:“公子、小姐给皇上皇后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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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大笑:“好好好,快抱来给朕瞧瞧。”
皇后微微勾了手指,立刻出列两个女官从奶娘手中抱走双生子献于帝后跟前,皇帝是打从心底高兴,亲自抱起了其中的男孩搂在怀里逗弄。皇后见他这样高兴,也抱过了女孩儿。
“皇上您瞧,这两个孩子生得这么漂亮,活脱脱得就像睿亲王小时候。”
两个粉嫩可爱的孩子躲在怀里,任是谁的心都要融化了。“真是好孩子。”皇帝笑得合不拢嘴,又问萧砚:“孩子百日了,名字可曾起?”
萧砚和南怀珂对看一眼,出列恭敬答:“回父皇,双生子不曾起好名字。民间称一男一女双生为龙凤胎,龙凤呈祥、天降祥瑞。儿臣以为这是上苍赐福于我大齐,故而当由父皇来给两个孩子赐名。”
“龙凤呈祥、天降祥瑞……”皇帝琢磨了一下笑道:“说得好说得好!这两个孩子肤色红润,可见天生就有神明庇佑,分明就是带着福气来的。”
“这正是父皇的福泽庇佑之故。”
萧砚的话说得皇帝更加欢喜,皇帝说:“但愿这孩子将来能好好读书明理、勤慎恭肃,为我大齐分忧。有诗云山中犹有读书台,风扫晴岚画障开,这孩子就起名萧岚罢。至于女孩儿……就叫萧清,保佑她一生清明安宁。”
南怀珂走到萧砚身边一同跪下道:“多谢父皇赐名。”
“你们两个既为人父人母,今后就要好好栽培这两个孩子,尤其是萧岚。他虽是庶出却是老八的长子,千万不可懈怠。”
“是。”
“袁道长在何处?”
“贫道在。”袁道长出席走到御前,皇帝将孩子交给女官,女官又交给奶妈,奶妈把孩子抱到袁道长的面前请他赐福。袁道长赐福授玉后,孩子便被抱了下去。
随后起宴。
宴间小憩,僕人们开始撤下盘子,女官端上装了水的铜盆供帝后漱口洗手。座下宾客小声议论,不管是对美酒佳肴还是皇帝对小公子的喜爱,众人津津乐道乐在其中。
这档口,席间出来一人跪到御前大声说:“启禀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今日喜宴,有事明日再奏。”
“臣有军机要事急奏陛下。”
众人的眼光都被吸引过去,有人认出这是顺天侯府的三公子柏襄。萧砚握着杯盏的手渐渐加紧,偏过头去看南怀珂,她举起面前的酒杯,若无其事满饮下去。
皇帝的到来几乎是她意料中的事情。
除了几位亲王郡王相继成婚这种不痛不痒的事情,皇室太久没有喜讯可以触动皇帝,再加上皇长孙的死,皇帝一直闷闷不乐。
再刚强冷酷的人也是人,岁月会慢慢抚平曾经坚不可摧的稜角。皇帝如今上了年纪,私下里多少也是喜欢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的,突然告诉他月姬产下了龙凤胎当然是天降大喜,这种充满新生希望的美好足以让一个人忘了一切束缚。
白日宴这样的大喜事,皇帝的到来亦在情理之中。
柏襄的摺子递不到御前没有关系,只要皇帝出宫,她就能让柏襄成功面圣。顺天侯,她是一定要除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12章 女子阿灵
皇帝对这个不识时务的人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非要现在急奏?他挥了挥手道:“长话短说。”
柏襄大声说:“臣要出首一人。”
“出首?什么人?”
“臣要出首的是禁军十六位宫门督率、昭武校尉柏炎。此人曾于四年前在大齐与戎狄一战的关键时刻与一名戎狄细作频繁往来,臣认为柏炎与戎狄暗通款曲通敌叛国,请陛下即刻缉拿此人。”
话音落下,席间宾客的表情精彩纷呈,南怀珂的眼中迸射中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意,津津有味观赏他们的反应。
好奇和惊讶的围观人等自不必说;顺天侯的表情扭曲的就像吃了口屎;长子柏乔面色苍白像封在冰块里面;柏炎深刻的眉眼内敛着瞪向南怀珂,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而她身边的萧砚明显呼吸一滞——尽管他的外表还是表现得这样得体而俊雅。
他为什么要紧张呢,柏家的恩怨同他本不该有牵扯。
皇帝的面孔抽搐了一下,情绪复杂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柏炎不是你的亲哥哥吗?”
“臣为大齐子民,理当先报效国家再谈其他私情。”
“你这畜生!”顺天侯气得怒目圆睁再坐不住,椅子像烧红的铁块烫着他的屁股,他嗖一下就窜出来道:“皇上,这逆子和臣的次子柏炎素有过节不和,因此才要血口喷人,还请皇上恕罪。臣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柏襄甩开他的手,往前膝行几步道:“皇上,父亲包庇柏炎可是臣不能不顾国恩。为人者上要为国家尽忠,下须孝敬长辈,如今鱼和熊掌不能同时保全,臣只有先尽臣子之义务,大义灭亲。”
“听你话里的意思,顺天侯也是知道此事的?”皇帝敏锐,问出了关键是所在。
“这……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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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眼神在这对父子身上来回扫荡,徐徐问:“既是四年前的事,你缘何现在才说出来?”
“柏炎这逆贼将证据藏了起来,臣也是近些时候才找到的。”
“证据……什么证据?”
“皇上请看。”随着柏襄的示意,他的两名手下拖着一名女子走到前头,女子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掼在地上闷哼一记,随后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
“皇上,这就是证据。”
女子跪在地上,穿着一件粗布麻衣,头发松松捆在脑后。她佝偻着背低着头,也看不清长什么样子,只看得出身上很瘦,是那种长年营养不良的瘦削。
“这是谁?”皇帝问。
柏襄答:“皇上,这就是那名戎狄细作,柏炎处心积虑将这细作送去混在西北大营中。大齐与西北的战事久不能常平,西北大营是大齐的重要命脉,柏炎此举正是他里通国外通敌叛国的最好证明。”
一瞬间,顺天侯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住了,打死他都想不到,这样秘密去办的事情竟然让柏襄发现了。论理,这事只有他和大儿子柏乔知道,连柏炎都是一无所知的。
柏襄竟然把人找到了!这回是真出了大事!
“抬起头。”皇帝命令,那女子却还是佝偻着没有反应。
柏襄道:“贼寇,皇帝陛下和你说话还不把头抬起来。”说着起身,一脚踹在女子的背上。见状,一旁柏炎的眼里满是冷淡与不屑。
女子终于抬起了头,那是一个冷清得像飘散在春日的柳絮一般的女子,鹅蛋脸上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格外美丽。这样美丽的一双眼睛里却空无一物,没有恨、没有爱、没有算计也没有希望。她确实生得很像戎狄人,却又不是完全的戎狄外貌。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问。
“司徒灵。”女子开口,漂亮的朱唇吐出来的声音却干涩难听,她的嗓子仿佛曾遭受过药性的侵袭。柏炎皱了皱眉,疑惑地看向她。
“这不是戎狄人的名字。”皇帝说了一句。
柏襄解释:“她的母亲是戎狄人,父亲是汉人,这正是戎狄人处心积虑渗透我国的证明。柏炎明知此女背后牵连敌国,却还在大战的敏感时机与她往来,可见居心叵测,那时柏炎还在前线,这中间不知透露多少大齐的机密,其心可诛!”
戎狄是大齐最敏感之所在,这样的事即使是错杀也不可轻纵,何况柏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捅破这件事情,皇帝不过问是不行的。
“柏炎。”
“臣在。”柏炎走上前,和几人并排而立。
“认不认识这个司徒灵?”
“认识。”柏炎回答的很干脆。这倒让南怀珂有些意外了,她以为他会抵死不认的。柏炎继续答:“四年前臣在西北前线偶然识得此女,不过并没有与之有过深的交情,臣从来没有向她透露过什么,亦从来没有出卖过大齐。”
原来是一半真话一半假话,这样的谎话更加容易编织而没有破绽。按柏文燕曾无意间透露的信息来看,当时柏炎是打算迎娶司徒灵的。
“是这样吗?”皇帝摸着下巴,像是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皇上,”顺天侯急道:“犬子说的句句属实,不曾有半分虚言。”
“既然如此,你的那个儿子又怎么会认为司徒灵和柏炎过从甚密?无风不起浪,你们的话很难令人信服。”
柏炎淡然道:“回禀皇上,那是因为这女子事后纠缠不休,所以让三弟造成了误解。不过后来臣的父亲及时发现此女是戎狄的细作,为以此做法震慑敌人也为做个警惕,干脆将她投到西北军营做了营妓这才了结此事。事后父亲并没有向家人详细解释过来龙去脉,这才造成了误解。”
这后半句是真话,但不是顺天侯一人发现司徒灵是细作的,还有柏炎的长兄柏乔。不过事关重大,为了不牵连大哥,故而柏炎抹去了他在事件中的存在。
顺天侯倒很意外,他不知道原来儿子知道司徒灵一直在西北军营当营妓。
这父子三人各执一词,皇帝一时也不明白了,他看向司徒灵。
司徒灵是事件的关键,她是细作是已知的事情,就算柏炎真的没有叛国,司徒灵恐怕也会咬死他叛国通敌拉他下水;如果柏炎真的叛国了,那司徒灵为了求生可能反而会说没有。只要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送回戎狄,这样大约还能留她半条性命。
皇帝理清思绪问:“司徒灵,你认不认识柏炎?”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13章 私心藏奸
司徒灵抬起头看向身边这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他扬着高傲的头颅,一个眼神都没有回报给自己。
“阿灵。”有人在脑海中这样喊她。
她深深地凝视着这张冷漠的脸,复又低下头沉默良久,在再一次的催促声中抬起头,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不知道,我也不记得了。为了得到情报,我曾结实过许多西北的士兵军人,人太多了,我记不得他们每个人的样子。不过看这位爷的样子官职不低,我应该结识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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婊子,顺天侯在心里骂了一句。
南怀珂突然狠狠攒紧了拳头,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司徒灵临阵反水!
她是提前见过司徒灵的!
她将司徒灵交给柏襄的时候,他们达成的协议可不是这样的。她这样说会让人认为柏炎果然是被误解和冤枉的,这样顺天侯打蛇随棍,轻易就能撇清关系。
果然皇帝的面色松动了,但是聚而却又凝聚:“撒谎,柏炎说认识此女,此女却说不认识柏炎,你们摆明了在戏弄朕!”
顺天侯和柏炎都愣在当下,他们也没有想到司徒灵会不为她自己分辨。皇帝面色愈加难堪,“啪”一声就掷碎了手中的酒杯。
“你们当御前是儿戏的地方?!”
“皇上息怒,保重龙体。”皇后率先站了起来,席间所有人也都起立,但谁也不敢为柏炎说一句话。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便是柏家的长子柏乔。
他跪倒在皇帝面前叩了个头说:“皇上,臣的二弟说的是实话,司徒灵说的也确是实话。”
“那你怎么解释他们两个的结论对不上?”
“陛下细想就是了,臣的二弟是个忠肝义胆的武将,平生并不好女色,那时他又年轻,偶然在西北结实了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自然记忆犹新,所以二弟说记得此女。反观这女子卖弄身体套取情报,这样的事情做了许多,自然是不记得每一次的详细经历的。所以他们一人记得,一人却不记得了。”
这话说得条理清晰合乎道理,皇帝一愣,意识到自己错怪了人不免有些尴尬。
顺天侯惯看得懂皇帝的脸色,转身就打了柏炎两个耳光,甩得席上众人都听见了那两声清脆的响声,随后他急忙转身卑躬屈膝对皇帝说:“逆子险些误中此女圈套,皇上是恨铁不成钢才一时气急没有想到。逆子蠢钝不谙世事,就是错杀也不可惜!”
皇帝得了台阶,心里很是满意,挥了挥袖子说:“让你们受委屈了。柏襄。”
“臣在。”
“你做事这样粗枝大叶顾头不顾尾,偏在朕一双孙儿的百日宴上闹出风波,该当何罪?”
“臣……”司徒灵的反水出人意料,柏襄根本没有应对之策。眼下得罪了家里又在皇帝面前捞不到脸面,柏襄这下子腹背受敌,一时紧张得汗如雨下。
皇帝看出他的无奈,戏嚯道:“朕知道你头上有一顶小小的乌纱帽,摘了如何?”
这算是轻饶了他,皇帝也懒得搭理他们的家务事,柏襄如何不懂,赶紧就坡下驴:“谢陛下降罪,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又看向司徒灵:“今日风波全是这个细作引起,来人,将她勒死扔出去。”
南怀珂一愣,她是答应会给司徒灵一条生路的,可是司徒灵临阵反水才造成皇帝现在要杀她,自己要不要救?
她还在犹豫,却有一人已开口为司徒灵求情:“皇上,杀了她就拂了臣父亲当初一片好意。让她留在军中做个营妓起到警惕,要各士兵都小心从事岂不更好?”
没有人该为司徒灵求情,尤其是柏家的人——柏乔。
柏乔竟然为司徒灵求情了,说得言辞凿凿大义凛然,可归根究底还是要留她一命。这个女子可差点害死他们一门,他还要在这个时候做这个圣人?
蹊跷。
那南怀珂就更不能让司徒灵死了。
她站出来徐徐一拜乖巧说:“请父皇饶司徒灵一命。”
皇后微微蹙眉,皇帝好奇问:“怎么你也为她求情?”
“父皇,今日是岚儿和清儿的百日宴,儿臣请求父皇不要在一双孙儿的大喜之日开了杀戒,何况还有袁道长在此。儿臣斗胆,求父皇收回成命。”
合情合理。
皇帝想到那一对可爱的龙凤胎,雪白粉嫩的就像两团棉花,不觉也心肠柔软起来。
“好吧,暂且把她押解下去严加看管,不日送回西北。”
皇帝松了口。
毓亲王饱含欣赏的眼光投向南怀珂,她说话很精准,知道点到哪里可以让人听得进去,又温柔又体面。皇后瞥了自己儿子一眼,当然也注意到了他目光聚焦的所在。她微微蹙眉,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徒灵被带走了,宴席重新进行下去。席间萧砚不知去了哪里,南怀珂等了一会儿极目远眺,正看见他和柏炎一前一后从其他地方回来。
萧砚的脸色不太好看,柏炎则满面肃杀瞪了她一眼。她嗤之以鼻,却对刚刚回座的萧砚小声问:“王爷有什么麻烦吗?”
他的表情一凝,张了张嘴终究温柔说:“没有。”
南怀珂暗暗哼了一声——不说就算了。不说她也知道,不就是她为难了柏炎、柏炎又为难了萧砚嘛。
这些日子以来她算看明白了,当初猎苑行刺的事情何以这样顺利,萧砚一个人是完不成的,他有一个帮手,这个帮手就是柏炎。这两人一个在皇帝面前不得志,一个在侯府应付如狼似虎的兄弟,不知怎得就暂且结了盟,一起党同伐异。
为着萧砚,她是不该动柏炎的,但为了她自己她又必须动柏炎,按私心藏奸来讲,自然是她自己的利益高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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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柏炎应该都告诉他了,可是他怎么不来怪她毁了他的同盟呢?
在种种猜测中宴席进入尾声,众人跪拜目送帝后相携向外走去,一边还有袁道长作陪。皇帝有些道理想要请教,邀请他一起入宫再叙,正好袁道长也有话要说便欣然应允,陪着皇帝一起走出门槛。
二人走得很近说得也热络,到了轿边袁道长做了个手势说:“陛下请上轿撵,贫道相随。”
“好。”
话音刚落,“馊”一声破空之声,一支什么东西从皇帝面前飞过,袁道长惨叫一声躺倒在地,人们这才看清一支箭矢插在他的胸前。
方敦掐着尖细的嗓子大喊:“护驾,护驾!”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14章 成痴成傻
“嗖”又是一声,第二根箭矢射在了皇帝面前轿撵的柱子上。众皇子围到皇帝面前形成保护圈,一部分御前侍卫顺着箭矢飞来的轨迹追了过去。
宾客们乱做一团,有胆小的女眷吓得当场晕过去。
再没有箭矢攻击,不久有人禀报说那个刺客当场服毒自尽,从他身上搜出一把弓弩,是戎狄的工艺。
皇帝拿着那把弓弩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才说柏炎和戎狄细作有染,突然就有戎狄的杀手来刺杀御驾,偏巧柏炎又是负责守卫的……这一切联繫起来令人不寒而慄,皇帝龙颜大怒:“把柏炎抓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御前侍卫即刻去办,柏炎被五花大绑投入大狱,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得到。御驾遭刺连累袁道长受了重伤,皇帝抛下命令要人将道长好好送回上清宫并请太医救治,随后就火速起驾回宫,并将所有皇子召进了宫。
这是预料之外的一幕,南怀珂送走了所有人,心里烦得不知所谓。柏家还是被牵连到了,她并不觉得开心,因为从那支箭矢飞来的一刻起,她对事情失去了掌控。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回到屋里她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待着静一静也许能理出一些头绪。偏巧月姬来请安,多谢她替自己向皇帝请求给两个孩子赐名,也谢谢她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和垂爱。
“你不用谢我,我不是单单为你。岚儿和清儿的名字由圣上金口御赐,陛下对他们的祖孙感情必定异于其他孩子,这对他们、对睿亲王府都是有极大好处的。”
“毕竟是两个孩子也受益了,妾身还是多谢王妃。听说方才散席时遇到刺客,娘娘有没有受伤?”
“没有,只是袁道长让人担心……我心里正烦着,不如去让人把两个孩子抱来,我想看看。知夏,知夏?”
屋子里没人,本来知夏守在外头,这会儿叫她却没有回应。月姬起身道:“不用劳动知夏了,妾身去找奶娘。”
“算了,咱们两自己去罢,走走也好权当散心。”
“好,都听娘娘的。”有七皇子的那一层关系,月姬不管是什么身份,在这个王府都是屹立不倒的所在。但她对南怀珂的恭敬发自肺腑,所以南怀珂对她也格外关照。
二人起身往屋外走去,到了门口却听到门口有两人在激烈的说着什么,再仔细一听,一个是知夏,另一个说话的好像是管沖。
“什么叫你要见王妃,你不是来替王爷传话的吗?”
“王爷进了宫,这会子没有功夫过来。”
“那你过来干什么?”
“我有话要说。”
“阿弥陀佛,既不是王爷,你自己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阿弥陀佛,我就不能说话了?”
“你你你!”知夏气得拿手指用力戳了一下管沖胸口道:“干什么学我说话?!讨厌鬼!”
“你别动手动脚!”管沖举起手中的剑挡在自己胸口。
“干什么呀,你还想对我动手?你拔剑试试看,看看本姑娘怕不怕?”
“你……你们……你们主僕两都欺人太甚!”
“喂喂喂,管沖,说话就说话,要说我就说我,别把我家小姐扯进来。”
“难道不是?你们小姐头一个就欺人太甚!”
“你胡说八道什么?”
“难道不是吗?你们小姐就是尊贵的,天底下的事情由她随心所欲,她做什么从来不替我们王爷着想。我问你,她干什么要害柏二爷!柏二爷何曾惹到过她?!”
“你……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别装模做样,我知道你听的明白。柏二爷是我们王爷好不容易得到的助力,两人合作得好好的如今就这么被王妃搅黄了。我也是纳了闷了,王爷明明知道就是不肯出手阻止,他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糊涂到轻易不肯和王妃逆着来。你们……”
“吱呀——”
上屋的门眼睁睁在管沖面前打开,南怀珂和月姬站在门口看着他。二人将话听得一清二楚,月姬满脸尴尬责怪道:“管沖,太不像话了,越吵越大声。”
南怀珂的脸色冰冷得像腊月的井水,既深且寒,管沖有一瞬间的胆怯,继而硬着脾气赌气道:“物不平则鸣,受了我们王爷的好却不对王爷好,王爷是宽厚,我却看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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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发说得来劲了,还不下去?”
“你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知夏气得推搡着就要将他往外撵。
“知夏住手。”南怀珂问:“管沖,你说你们王爷明明知道就是不阻止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什么?”
管沖握紧拳头,踟蹰半天咬咬牙豁出去道:“他一直都知道娘娘暗地里在调查柏家的事情,也知道你联合瑚亲王从西北军营找来司徒灵。虽然当时不清楚娘娘究竟要怎么做,但他早就知道你们要对顺天侯府不利。”
“他知道……那他为什么不阻止我?”
“娘娘以为呢?”
南怀珂一愣,她以为?她不明白萧砚的动机,既然他知道,而柏炎对他又是这么的重要,他为什么不阻止自己呢?
管沖绕开知夏冲过来道:“娘娘,我们王爷是个聪明人,但他也是痴的。他喜欢你喜欢到就像一个傻子,把你的事永远看得重于他自己的事,但凡是你要做的他从来不会干涉!卑职不求娘娘回报给他同等的感情,但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求娘娘也替我们王爷着想一下!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和王爷商量要擅做主张?”
南怀珂垂眸说不出话,她做不到,她没有办法回报萧砚,除了亲情,她这辈子还没有真正喜欢过谁。男女情爱算什么东西,即使是夫妻也不过如此,什么都是靠不住的。
“管沖,你是王府的头等护卫,这……还有没有规矩了你!”月姬急得上来扶住南怀珂的手臂说:“他是个直脾气心里只有王爷,心地不坏,王妃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南怀珂说不出话,就像知夏一心一意只有她,她当然也不会责怪管沖,但管沖仍然充满怨愤地瞪着她。良久,她勉强摆摆手对月姬说:“你自己去罢,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知夏忙向月姬欠一欠身跟了进去,月姬嘆了口气怪管沖道:“你太不应该了,王妃这样好的人,你说得都是些什么话?”
“我不管,她千般再好,对王爷不好就是不好。”狠狠甩下一句话,管沖怒气沖沖离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15章 深夜谋杀
隋晓赶回王府的时候已是深夜,上屋的灯还亮着,南怀珂散着长发坐在桌边一直在等她。桌上摆的是最新鲜的荔枝,下午刚刚送到王府,晚膳时候就已经全部到了她的屋里。
然而她一个也没有剥开。
总觉得剥开这荔枝的皮就像剥开谁的心,让她不敢碰触。
“你回来了?怎么样,哥哥那边怎么说?”她打起精神问。
隋晓答:“瑚亲王说行刺之后,皇上开始相信柏炎确实和戎狄有染,反而令人加强了对司徒灵的看守,因此小姐一时半会是见不到她的,瑚亲王也无从下手。至于柏炎,他被严加看守了起来。”
“那顺天侯对此是什么反应?”
“顺天侯亲自入宫请罪,痛斥炎二爷不孝,并在圣上殿前长跪不起,看来是准备弃车保帅。”
知夏说:“事情还没有结论顺天侯就急着往外摘,炎二爷毕竟是他的儿子他都不管。”
南怀珂冷冷道:“柏襄的确是难得的出类拔萃,但顺天侯是个精明人,即使折了一个柏炎,他庶出的儿子都数不清楚,更不要说还有一个无可指摘的嫡长子是他的依靠,这档口自然是保住老命要紧。”
“我看未必,只怕陛下狠起心来他保不住侯府满门。顺天侯敢帮着潘家污衊老爷,咱们就要他知道些厉害才对。倒是小姐怎么看起来并不高兴?”
“没有,我很高兴……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去休息罢,我再坐坐。”
“好。”知夏放下扇子看了眼桌上的东西问:“小姐还吃吗?这样放着会坏的。”
南怀珂默默嘆了口气说:“岚儿和清儿夜里总是哭闹,月姬一准没睡,你把荔枝给她送去,再看看奶妈们尽责不尽责。”
“嗯,我知道了。”
把人都遣开了,她仍旧坐在原处没有要睡的意思。管沖的话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不,她是对的,可是心里那种难以名状的愧疚是从何而来?
她明明知道柏炎和萧砚的联繫,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将屠刀架在了侯府的咽喉上;而萧砚明明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却不来阻止、任由她放手去做。
对,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他是自找的,和她无关。
这样想似乎好受了那么一点点,当然也仅仅是一点点。到了天亮的时候她几乎没有睡着,上一次这样辗转反侧还是她们成亲那天晚上。
本来就热,地上还没冒火知了就蛞噪个不停,南怀珂听见院子里洒扫的声音的时候就坐了起来。脖子里一圈汗,她让小蝉去浴房备水沐浴,又着小牟传令下去备轿——袁道长于她有恩,现在生死未卜她必须去看一看。
午后睿王妃的轿子在山门前落停的时候惊动了上清宫里的道士。
上清宫非比一般道观乃是先帝敕造,因此为表敬意,南怀珂今日所乘的是符合身份的出城用的八人抬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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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仙像,她出人意料的选择进去拜了一拜,也许是为求一个聊胜于无的心安。
一路被引至袁道长养伤的静室,南怀珂留下众人在外头伺候,自己推开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引路的道士说他一直昏迷状况很不好,弓弩的威力太大造成伤口出血不断,又因为是盛夏,故而伤口还有发炎溃脓的情况存在。
太医熬夜守了几日,见她来问了安又认真回答她的提问。南怀珂见他熬的两眼通红便叫他出去休息,自己拿块布在铜盆里沾湿替袁道长去擦脑门子上的汗。
袁道长胸前的布条沁满鲜血,伤口正中胸部,离脏器只差半截手指的距离。
大地被焦阳烘烤,见他这样受苦任谁都于心不忍,南怀珂拿起床边的蒲扇替他轻轻扇风,一边用帕子沾了茶水擦在他干裂的嘴唇上。
她心里烦闷,低声自言自语:“袁道长,你帮过我一次,我真希望你能帮我第二次。如果你能醒来就好了,我心中有一些疑惑非常烦恼,不知究竟该怎么做。”
她慢慢摇着蒲扇发呆,心中愁肠百转,半日又说:“可是潘家和我不死不休,我不可能因为萧砚而投鼠忌器。然而他悄悄暗中纵容,这么是将我的心放在火上炙烤……”
“潘家……”一个微弱的声音重复出这两个字。
南怀珂赶紧去看,见袁道长的睫毛抖动得厉害:“道长,道长?”
袁道长微睁双眼,浑浊的眸子木讷的左右移动一下,最终恍恍惚惚落在南怀珂的脸上:“潘家……”
“袁道长,我是南怀珂。”
“潘家……”
“你说什么?我去叫太医!”
一只布满皱纹的手突然擒住她的手腕,袁道长拉住她的手借着这股力努力支起脖子,用沙哑的声音重复道:“潘……家……”
南怀珂重新挨在床边跪在地上,尽量让自己的耳朵贴近他问:“潘家?道长,你要说什么不急,我去给你叫太医好不好?”
“我中用了。”
“道长……”
“听我说。”
袁道长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而缓慢地开口:“当日……我离开京城后往西北而去,一路到了和戎狄交界的地方游历和传播道法。因为皇上笃信道教,故我在京中有些名声……惭愧……到了西北边界,威卫大将军很快就知道了我的出现。
许是为讨好皇上,他邀我去他的住所讲道说法。我在那里住了半个月,一开始他还装模做样听我说几句,后来就忙得再没功夫见我了。那时已经开春正是行猎的好时节,我以为他消遣的花样多了,便想藉机离开那里。
有一天深夜我睡不着出来望月,逛着逛着,远远见他书房里也亮着灯,我便打算过去辞行。走到近前却听见他和节度使争吵的声音,我料想来的不是时候便想离开,刚转过身,竟听见里头一声刀剑划过的声音和压抑的惨叫。”
“节度使……”南怀珂吃惊地问:“节度使不是在戎狄寇边的时候投敌叛国了吗?”
袁道长睁开眼盯住屋顶,许久眼角滑下一滴泪说:“我听说事了,皇上夷平其族。但说节度使通敌这绝对是不可能,他早在春时戎狄作乱前夕的那个深夜里,就被威卫大将军杀害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16章 谁在通敌
节度使在叛国之前就被潘家手下的人杀死,换句话说,他叛国的罪名根本子虚乌有。
南怀珂在极度的震惊中听袁道长继续断断续续说:“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亲眼见人杀人我还是害怕。当时……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逃回屋子,连夜收拾褡裢,准备天一亮就出城门……结果还未成功就传来了戎狄寇边的消息,城内一团乱……城门也关闭了……根本出不去。
我在城内东躲西藏……才一天半的功夫守军就节节败退,我也趁乱逃出了城,最后在离城一段距离的村庄看见了终身难忘的场景。”
他闭上眼扭曲双眉,像是又见到了当时的一幕,喘了口气他哽咽说:“自发抗击戎狄的村民全被杀死了,那几乎是整个村子的男女老少近四百口人。尸体堆积如山,孩子就坐在尸堆旁边哭喊娘亲,有几十个士兵在往尸堆上浇油,焚烧的焦臭味几里外都能闻见。”
那场面一定可怖至极,小时候南怀珂在海疆见过躺在地上的叛军和齐军遗骸,饶是匆匆几眼也做了好一阵子的噩梦。她安慰说:“尸体会产生瘟疫,难怪戎狄要焚尸。”
“不,焚烧尸体的是大齐士兵。”
心口猛烈一跳,她问:“大齐的边军不是撤退了吗,怎么会中途停下处理村民的尸骸?”
袁道长剧烈咳嗽起来,胸口的伤被震得剧痛,他捂住伤口,血水还是渗满双手。
“我去叫太医。”
“是我们的人,是威卫大将军,”袁道长扯住南怀珂努力忍住不适说:“那些士兵都是……是潘家的镇军大将军被召回京城前留在那的心腹,他们怎么能屠杀大齐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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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家在边陲,一边保卫疆土一边屠杀大齐的百姓?!突如其来的讯息使南怀珂找不到头绪。
因为愤怒,袁道长咳得更加猛烈并开始吐血,南怀珂急得满头大汗,他却还是拉着她的手说:“当时我被他们发现了,他们要杀我,我东躲西藏了一年才迂回回到京城,我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皇上!咳……”
“道长!”
“我不行了,等不到了。睿王妃,我把看到的全都告诉你了,你一定要告诉陛下!”
“道长,我这么说是不做数的,你一定要亲口告诉皇上,我去叫太医,你坚持住。”
“你发誓,发誓你会告诉陛下。”
南怀珂无奈说:“道长有所不知,我和潘家素来不和,这皇上是知道的。”何况她当时又不是亲眼所见,空口无凭根本不能撼动潘家分毫。
袁道长却不理解这些,这件事在他眼中黑白分明,他忍辱偷生千辛万苦回到京城,为的就是要揭露潘家的真面目!如今他快不行了,眼前只有睿王妃可以託付。
南怀珂想他活下去亲口说出真相,袁道长却自知大限将至要託付与她,二人各执一词陷入僵局。
而静室外,隋晓却觉得不太对劲:“怎么这么安静?”
小牟奇怪道:“哪里安静了,到处都是蝉声。”
隋晓默默否决了这种说法,山上蝉固然多,但蝉声都集中在外围,静室附近却都安静的很。旁人听不出区别,她却可以分辨出怪异。
她小声说:“怎么还不出来,我去看看。”
小牟还在犹豫:“打扰王妃,这不好吧。”
“我只推门看一眼就是。”拇指顶出佩剑,她上前推开门向静室内张望,竟见袁道长吐得全身是血。
隋晓下意识喊了一声“王妃”,南怀珂回过头见是她来,忙就着她去传太医。“是。”她点头退了一步,刚要转身,耳边就听到一声细微的破窗之声,有什么东西在剎那间就以迅雷之势穿透窗户纸呼啸而来。
再要冲到南怀珂身边保护已经来不及了,那呼啸而来的箭矢转眼就能刺破她的胸腔。几乎是一种本能,瞬间隋晓剑就出鞘向前投掷而去,一下将箭矢噼成两半,继而整个人向前飞扑,带着南怀珂滚在地上,“嗖嗖”又是两支箭矢从她脑后擦过。
“王妃千万别出去,我去去就回!”她将南怀珂推搡到角落,自己翻窗追了出去。
听见响动,小牟慌里慌张冲进静室,一眼就看见钉在床柱子上的一根箭矢,面色一白,张开手就挡在南怀珂跟前警惕地左右张望。
“王妃别怕,小奴在,小奴保护你!”
南怀珂压下他的手臂,这不是只管她的时候,更重要的还有袁道长。若是道长说的全都属实,这是在皇帝面前动摇潘家地位的绝妙良机。
“道长怎么样?”她推开小牟急忙绕道床前,映入眼帘的却只有绝望的一幕。第三根箭矢击中了袁道长的脖子,鲜血染红了他的半身。
紧跟着道观里的其他道士也进来了,太医也进来瞧了,痛心疾首道:“袁真人已羽化登仙。”
太医着人入宫通报发生的惨剧,南怀珂被暂时转移到了一间干净的静室里休息。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隋晓回来了,拖着那个刺客的尸首,南怀珂冷眼问:“死了?”
“奴婢无能,他是自尽的,毒药就藏在牙齿缝隙里。”
南怀珂点点头,身上的血衣并没有更换。
隋晓道:“娘娘,恕我直言,这自尽的手段……”
“我知道,很熟悉是吗?我们见过的。”那年元宵,行刺她的潘家死士也身怀同样的毒药、藏在同样的位置。
南怀珂突然醒悟过来,可能从一开始刺客要刺杀的就不是皇帝,他们目标就是奔着袁道长去的。袁道长四处躲藏千辛万苦回到京城,潘家得了消息立即就派了杀手,为了混淆视听用的还是戎狄的弓弩。
选择在孩子的百日宴上刺杀不为别的,一来可以让人以为遇刺的是皇帝,袁道长不过是被牵连,柏炎更是倒霉;二来,那时再不动手恐怕就阻止不了他说出所见所闻。
袁道长死了,这正好证明了他说的一切属实。但是现在由南怀珂去说的话,她说什么都难有人相信,反而打草惊蛇。
根据他的描述,镇军大将军的手下先杀节度使,再在戎狄攻城时迅速撤退,随后屠杀企图抗击戎狄的村民。这听起来简直就是在配合戎狄,好给他们的进攻扫清障碍。
随后不久,镇军大将军就被重新启用,潘家再度得势。
南怀珂真不敢再细想下去,党争如何残酷都好,这都是不同立场的不同表现没什么可怨。但她无法相信潘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们和戎狄勾结在了一起!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初他们能够算计陈峰的那支先锋,这完全是两边合谋的一出计策。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17章 什么是爱
静室外头又传来一阵骚乱。
萧砚在城内也接到消息,但传话的人说得不清不楚,萧砚只当她遇刺受了伤甚至更严重,急得牵上骏疾就飞奔城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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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得观里的山路又长又高,他一步也没有耽搁歇息,仓仓皇皇就赶了进来。见到袁道长的死状他脑中一片混乱,她怎么样了,她是不是也……
及至在这间静室见到她,一颗提到嗓子的心才突然碎了一地。
“王爷怎么来了?”南怀珂意外他的到来,起身问。
他什么都没说,上前两步愣了一下,用一种失而复得的眼神静静锁住她,片刻一把将她搂到了怀里,隋晓知趣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南怀珂推了一下没有推开,便由他这么抱着自己。
平生第一次,有一个男人带着这样浓稠的情绪抱着她,炽热得像这盛夏的骄阳。原来人生除了父母,真的可以被别人所喜欢。
可是为别人所喜欢竟让她觉得有一丝的害怕。
世人写了许多诗词赞美男女间奇妙的感情,但她从来不曾经历过,也不理解这样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刻,比如可以持续多久,又可以为之做到什么程度。现在她拥有了他单方面的喜欢,但却害怕有一天他会慢慢收回这份感情,变得和当年潘世谦对她一样残忍无情。
她虽然没有这样爱过别人,可是却不喜欢这种拥有又失去的感觉。如果感情是可以收回的,那从一开始就不该交出。
大约她还是自私,只想永远占有一样美好的东西,却不肯为此冒险付出。
萧砚在微微颤抖,像受到惊吓的孩子,而她就是那个能抚平孩子惶恐的布娃娃。过了很久感觉他终于平静下来,南怀珂轻轻说了句“热”。
萧砚松开了环抱住她的双手,盯着她身上的血迹问:“你受伤了吗?”
“没有。”她始终镇定。
要看到她像受惊的小鸟一样依偎在自己怀里撒娇是不可能的,他点点头拉着她坐下说:“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有人要行刺你?他们和行刺父皇的是同一拨人吗?不对……”他的眉眼重新恢复成那种内敛从容的样子:“他们不是冲着父皇去的,就是沖你来的。”
他很聪明,立即想到了那场刺杀是个幌子,只是他还不知道袁道长看见的事情,以为他们是来行刺南怀珂的。
难道是柏炎?不,柏炎那日当场就被抓了起来,南怀珂的仇人还有其他人……
“是潘家?”这倒猜对了。
她摇摇头做不知道状,抬眼正看到他微蹙的双眉,他看起来非常担忧,太阳穴的青筋一鼓一鼓起,漂亮的桃花眼中、眼底暗藏滔天的愤怒。她心中一动突然问:“王爷要是抓到了刺客会怎么做?”
“我要问出那个幕后真凶,让他比死还难受。”他咬着牙,冷冷答。
南怀珂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除此之外萧砚一时也不能完全理出头绪,只好问她道:“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怎么了?”
“父皇听说了袁道长的事情非常生气,他要立即见你问话。”
皇帝也一定将两件行刺案联繫在了一起。
南怀珂点了点头,她很好并没有受到惊吓,不过确实被袁道长死前的话震惊到了。血衣觐见大不敬,她换了干净的衣服上了轿,萧砚骑着马跟在轿子旁边一步也不肯远离。
就这样,他一路护送她回了城内,并陪着她一起去见皇帝。
太后也在。
太后一早起来诵经的时候就扯断了佛珠,正为此惴惴不安,下午就传来南怀珂遇险的消息,并且同时在场的袁道长当场身亡。听说她进宫,太后无论如何要在第一时间看见她、亲眼确认她的安危。
“什么人敢这么大胆!”太后愤怒异常。
萧砚呈上了收缴到的弓弩说:“启禀父皇、太后,今日刺客所用的弓弩与当日御前行刺者所用的如出一辙,并且他们都是用同一种毒药自尽的。儿臣以为,两匹人马是同一伙人所指派。”
“是戎狄?”皇帝问。
萧砚想了想回答道:“不能说使用戎狄的弓弩就是戎狄人,而且这两个刺客显然都是汉人。”
他答完这话自己忽然一愣,什么人能轻易得到戎狄制造的弓弩呢?譬如戎狄败退时,清扫战场的大齐将士,那么显然,这批人是从西北来的。是不是果真和潘家有关?
南怀珂告诉他的不多,他只能自己这样猜测。
皇帝蕴藏怒意说:“如此看来,果然柏炎和戎狄细作有染。”
萧砚深呼吸了一口气,心中可惜得不得了。这件事情上他无能为力,只要皇帝想,明天就能杀了柏炎,不,连夜就能将他弄死在牢房里。
在这个京城想要生存下去没有助力是不行的,柏炎不止聪明,而且做事够狠心。猎苑的事情,玲珑的事情,还有很多……萧砚很满意这个盟友,但是现在只能捨弃他了。
皇帝眸色深沉,显然已经开始考虑怎么处置顺天侯府。
“皇上,实情并非如此。”
众人皆一惊,说话的是南怀珂。
皇帝听了她的话问:“你怎么知道实情不是这样?”
她低下头,听见自己心口“咚咚咚”跳得厉害,眼角里瞥见的是萧砚青色绣暗纹的衣角。她闭上眼,咬着唇,直到嘴里尝到一丝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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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家的命运可能就在她的一句话之间。
目前所有的证据虽不足以直接指证柏炎,但皇帝硬要杀他并剷除顺天侯府也是足够的了,除非南怀珂说出那些人的目标其实是袁道长。这样这件事情就和皇帝没有关系,既不是来伤害皇帝的,那就是一件无关国之安危的民间纠纷。
如此,柏炎就是无辜的。
但理所当然的,南怀珂不应该这么说,这是打击柏家的绝妙机会,这半年来她积极经营为的就是这一刻。以小博大,柏家就算不满门绞杀也足以抄家。
想和潘家联合?门都没有。
“睿王妃,说话。”皇帝再道。
她抿了抿嘴,将血水混合着唾沫咽了下去,抬起头说:“皇上,刺客的目标不是儿臣、也不是您,他们要杀的从来就是袁道长。”
她听见自己内心深处发出一阵惋惜的哀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19章 耳鬓厮磨
萧砚道:“其实你完全可以信任我,柏炎这个人,我想你私下是见过他的是不是?”
南怀珂点了下头。
萧砚又道:“顺天侯是个色中饿鬼,柏炎的娘是顺天侯府的一个丫鬟,年轻时因被顺天侯强暴而怀了他,连妾室都算不上。那个女人生下他不久就悬樑自尽了。因为出生那天没有哭,算命的说他是个煞星,指不定哪天就剋死他老子,所以顺天侯极度不喜他。
你也知道柏家庶子的内斗有多厉害,兄弟里面他唯有和柏乔比较亲近,即使是在顺天侯极不喜欢他的情况下他都能成功上位,为人有多狠可见一斑。
你这样私自对付他其实很令我担心,我要你信任我、告诉我,并不是想要约束你,相反是想能随时保护你,而不是步你脚后打探你的行动。这样事事慢你一步我怕终有一天会失手让你受到伤害。你不是说我们是夫妻、是盟友,那你就应该给我十二万分的信任。
你要对付柏家,我们可以试着想一个更加两全其美的办法,多我一个就是多一份力量。这对你来说其实是好事,你说是不是?”
他这样语重心长,丝毫没有责怪她破坏他自己计划的意思。南怀珂咬着嘴唇没有回答,低着头把玩着团扇,半晌用蚊子般轻的声音说:“对不起。”
“什么?”
“我说……对不起。”
看着她像犯错的小孩一样向自己认错,又带着那种“我都认错了,你不许再说的”赖皮模样,萧砚高兴地笑了起来:“怀珂也会觉得抱歉?”
这是什么话?她可是鼓足了勇气道的歉:“王爷讽刺我?”
“没有没有。”他是高兴,她服个软撒个娇就能让他高兴好几天,他就像被猫逗玩的老鼠,喜怒哀乐人生百味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四下无声,阳光漏过树叶,从支着的窗户缝里爬进内室漏在两个人的身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浓密的阴影。
这样静谧的午后,和自己心爱的人靠得这么近——真想亲她一下。
这个念头在萧砚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南怀珂本来正在看他傻笑,也不知他在寻思什么,突然就觉得那脸盘靠近了自己。她向后挪了一下,后面就是美人榻的围栏,她避无可避,慌乱下忙举起团扇遮住自己的脸。
终究他歪了一下脑袋,避过扇子像只小兽般依赖地将头支在了她的肩膀上,满心欢喜,毛茸茸的头发蹭过她的耳鬓,惹得她心里忽然一阵痒痒的感觉。
“怎么办……我是不是病入膏肓了。”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暧昧地盘旋在她心头。
躲在扇子后她双颊火烧一样烫,在这个沉闷的午后,她听见自己的心噗通噗通在跳,也听见他的心在噗通噗通跳。
“吧嗒”一声扇子跌落,他将她的手攒到胸前说:“其实我知道的,你对我比对别人好,可是又不够好。”
“王爷……”
“你先听我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好像每次说到这件事我们都不能心平气和……如果你今天心情好些了的话……怀珂,其实不是我求太后赐婚的,我发誓。那时在猎苑你出了事太后非常焦心,后来她就主动赐婚了,她认为有我时时在你身边的话你会更加安全。
她有作为长辈和上位者的一厢情愿,这在她看来理所应当又势在必行的事情却恰恰左右了你的人生。你不能责怪她所以你就气我,我知道你恨我没有拒绝,但请你体量我实在没有办法拒绝这份恩赐。
你知道吗,即使像现在这样和你住在同一个府内,一天想你十次我都觉得不够,又怎么拒绝得了让你成为我妻子这样天大的诱惑和恩赐。这是我唯一的错,除此之外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隐瞒和谎言。怀珂,我喜欢你,从十七岁那年第一次遇见你起你就成了我的命,我会用一辈子来实践这话。”
夏天的衣服单薄而凉爽,她摊开手按住他的胸口,那些微的跳动从手心传递出来,充满真诚与力量。
他说:“如果我做不到,你就杀了我。”
也许他这一刻是非常真心的,但是她想,所谓喜欢一个人只怕一个动心的瞬间就能成就,但是喜欢一辈子?那是要到死那一天才能得出结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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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辈子再经不起一场毁灭人生希望的婚姻关系了,用一辈子熬一个承诺太不现实。
“这……不是约定里的内容。”她抽回手,尽量保持平静,同时动了动胳膊示意他退开。
萧砚抬起下巴转过去看她的侧脸,她还是那种冷淡的表情,像没有情感的兵器,只能杀戮不能温情。
“你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她的心的的确确是一块捂不热的铁啊。
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好死不死就钟情这冰冷的铁疙瘩,为她曾给过他的一丝关怀和温暖,他愿意献祭自己的所有。
他低下头温柔一笑,转了话题说:“有件正经事要告诉你。”
说风就是雨的傢伙。
“柏炎无罪,司徒灵的看守又变松懈不少,过几日她就要被送回西北,你若要见她今晚就能帮你办妥。”
她是要见司徒灵。出了这档子事司徒灵绝对活不成了,顺天侯不会放过她。南怀珂要在她死前知道她究竟为何反水,什么人收买了她。
这事议定,她想起袁道长死前告诉自己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
萧砚默默听着,从震惊到愤慨,身为一个齐人这是极其正常的反应。余晖慢慢移动,他在阴影里半晌没有说话,但是南怀珂却听到了槽牙磨动的声音——他处在愤怒中。
他用了很久才平复激愤,迅速理清头绪说:“他们这么做无非是要逼父皇重用潘家,雁过留声人过留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袁道长只是沧海一粟,一定还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即使不是这件事情,以潘家这样的嚣张我就不信找不到把柄。不提那些人命,父皇单若知道他被如此愚弄也断不能轻饶。”
“证据不好找,只怕西北已经成了潘家的国中之国,要令皇上生气,这件事情是无法成功掀起波澜的。”
萧砚语重心长道:“此事要徐徐查证,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这个我自然知道。”
他眨眨眼说:“我的意思是,不许你自己冒险。”
她顿了顿,简答地答了一个“哦”。
“好,那你先准备今晚去见司徒灵的事情。”
沉浸的夜晚,在大牢那边,司徒灵坐在地上将脸埋在双膝间,相比当营妓的日子,在大牢里的时候她倒不怎么害怕,相反还非常平静。她想做的都做了,如今似乎没什么遗憾。
牢门上的锁链被人拉的嘈杂响动,半晌竟是松开了。
门打开,进来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斗篷前一块面罩遮住她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藏在深邃帽檐阴影下的眸子,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她手中提着一盏灯,伫立许久说:“说好指认柏炎的,司徒灵,你违反了我们的约定。”
司徒灵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毫不在乎地回答道:“所以你是来杀我的?”
“我不需要杀你,你一出京城自然有别人要取你性命。你不准备死前给我一个解释?”
“京城我的人见识过,我违背了约定,难道给你一个解释你就会放了我?”
“看来你是一心求死。”
“我是烂命一条,世上再没比我更骯脏下贱的女人。”
陈峰将她偷偷交给柏襄,柏襄将她看管得很好,中途不可能有其他人接近授意过她,她怎么会在皇帝面前改口说不认识柏炎?柏乔又为什么要替她求情?
南怀珂问:“司徒灵,你和柏乔是什么关系?”
“小侯爷是贵重之人,我根本不认识他。”
“哦,是吗?”对方冷冷一笑道:“可惜你的努力都白费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20章 斩草除根
“不说没有关系,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那日散席突然出现了戎狄的刺客,龙颜大怒,立即就将炎二爷和你的事联繫起来,那位炎二爷已被收押择日就要问斩。司徒灵,还是多谢了你的出现。”
司徒灵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小点,牙关磕碰着说:“不可能,你胡说。”
“你细想就是,前几日你被关在死牢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皇上要刑部严加审理。如今柏炎已被定罪,皇上决定把你发配回西北,你这才被转出了死牢,过几日就送你走。”
司徒灵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颤抖着嘴唇用嘶哑的声音说:“你们冤枉他。”
“随你怎么说都好,我本来是要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不珍惜就算了,和柏炎一起下黄泉吧。”
南怀珂说着就要走,司徒灵怕极了,大步流星冲上去扑倒在她脚边道:“姑娘!柏炎不曾通敌,我从来就不是戎狄的细作,不是!柏炎和我相识怎么就成了通敌?!求你把这话告诉皇上,你救救他,我给你磕头了。”
咚咚咚……响声回荡在阴暗潮湿的走道里。
南怀珂举起灯照亮她的脸,半晌冷笑说:“大凡细作都说自己不是细作,你跟我面前不用装这个糊涂。”
“姑娘,我真不是,我虽有一半戎狄的血统,但我从来没有和我娘的母国有过联繫。我父亲只是一个本本分分的猎户,我根本就是齐人呀!柏炎认识我根本不和戎狄扯上关系,沙场杀敌他不落人后,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背叛大齐的事情?他是冤枉的,是冤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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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又在宴席上承认?”
“我只是顺着柏家人的话去说,不这么说只会更加让人起疑。”
“谁叫你顺着他们的话说的,你这么说坐实了你是细作的事实,柏炎他百口莫辩。”
司徒灵哭得几乎厥倒,瘦弱的肩膀耸动着,反覆哀求南怀珂去救柏炎,她没有别的出路,唯一可以仰仗的就是面前这个神秘的女子。
天知道她为此承受了多少,顺势而为回到京城就是为了再看他一眼,看到他活的好好的也就知足了。如果说她骯脏的半生还有什么美好的东西,那就只是他了,唯有他在才不枉她白活一回。
南怀珂冷眼看她问:“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不按我说得去做?”
“我不能……”
“不能什么?”
司徒灵松开拉着她裙摆的手,捂住脸悲鸣道:“我不能害柏炎!我爱他!”
接下去的话是南怀珂这辈子听过最荒谬的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大牢的,只记得她提着灯照亮司徒灵的脸看了很久。那是她见过最纯真和深情的脸,这样的表情她平生只在萧砚的脸上看见过。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是在黑暗的巷子旁呕吐,司徒灵的话令她觉得愤怒和噁心,这种悲愤引起胃部强烈的不适。萧砚担心的看着她,直到她吐出胆汁、再吐不出东西,这才掰过她的身子替她擦干净嘴带她离开。
管沖赶着马车,萧砚坐在她身边问:“你这是怎么了,司徒灵和你说了什么?”
她从来没有这样需要倾诉过,她无法把这个可怕而压抑的秘密埋在自己一个人的心中。人心,竟能恶到超出她想像的极限。
萧砚静静听着她的述说,竟也生出一种无力。
“她不说,是知道柏炎受不了真相,她已经准备好赴京就是死,也许我不应该把她带来。”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把她带来,她永远都再见不到柏炎……过去的事情不是你造成的,现在你预备怎么办?”萧砚问。
怎么办?背叛过她的人她从来不会留着,可是对司徒灵,她下不去手。马车沿着偏僻的街道迂回往睿亲王府邸而去,车厢摇摇晃晃,南怀珂想了很久说:“后日不就要押送她回西北了吗,那就让她走罢,离开这里,永远离开。”
萧砚颔首表示同意。
说到柏炎,柏炎出狱后的情况倒还好,除了顺天侯有些尴尬对他避而不见,其他兄弟们都不敢对他表现出丝毫轻视。因为他们都听说了一件事,柏襄在庄上喝醉酒掉在井里溺死了。
柏襄究竟是怎么死的谁也说不准,但他们本能得觉得这事和这位二哥有关。顺天侯没有过问,让人将柏襄草草下葬;长子柏乔也没有过问,他的弟弟太多,多到就像一群猫狗那样平常;至于柏襄的娘亲——侯府里的某个姨娘,早就被侯爷当破烂一样抛到一旁并不具备话语权。
柏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每日照常点卯放衙。这日刚起床就听说夜里大牢那边发生大火,火势已经扑灭,但那个戎狄的女细作被烧死在了里面。
柏炎首先想到了心狠手辣的顺天侯,想了一会儿又觉得无甚大的意义,不管是谁做的日子都要照常过下去。出来往衙门去的时候在院子里碰见柏乔,柏乔脸色不太好,柏炎打了个招呼问:“大哥夜里没有睡好?”
柏乔干笑一下反问:“吃过了吗?”
“吃过了。”柏炎答着往外走。
“二弟。”柏乔喊停他,犹豫片刻说:“她死了。”
“谁?”
“你觉得呢?”
柏炎心中划过一阵凉意,听说是听说,但从一向敬重的大哥嘴里得到这个消息则是另一种感觉。他沉默片刻,冷酷的脸上嘴角的肌肉微微抽搐着。
“哦,死了就死了。”许久他如是说,然后往外走。
柏乔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很少对人产生怜悯的情绪,那他为什么不高兴呢?回到自己屋内半天都打不起精神,午后小厮来请,说是顺天侯酒醒了要见他。
顺天侯是来给他下命令的:“听说那个女人死了?”
“不是父亲做的?”
“我是要杀她,可不会在京中动手,也是她命就该绝。我记得司徒灵的老家还有几个叔伯。”
“是。”
“派人去把他们除了。”
柏乔吃了一惊:“司徒灵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杀他们?”
“要不是当年没直接杀了她也不会弄出今天这一摊子事,再不能大意了。她当年离开京城后不是回过老家吗?谁晓得她说过些什么,一併斩草除根我才能放心。你把这件事做好了,你老子我才能高枕无忧。”
“父亲……我是个将军。”
“什么意思?”顺天侯抬起头,酒色过度的脸上吊着两个大眼袋:“胡咧咧什么?你若不是世家子弟,若只是个普通百姓,纵使再有本事,起于行伍之间看看你要花多少年才能当上将军。”
柏乔哑然,从书房退出天气晴好,他却手脚冰凉。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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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越陷越深
以柏乔的能力这事很快就办完了,事情干净利落,顺天侯非常满意,与此同时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这事你交给谁去做的?”
堂堂将军自然不可能自己捉刀跑到某个村庄实行杀人灭口的事情,自然是交给信得过的属下去干的。顺天侯的问话让柏乔意识到不对劲,搪塞着只说是自己得力的部下。
“别和我打马虎眼,我知道你最信得过的人就是卢光武,你就是派他去做的吧。把他解决了这事才真正到此为止——我要你亲自去做。”
“光武不会出卖我。”
“你没听见我在说什么?”
“光武和我一起长大。”
“那又如何?他只是柏家的一条狗。”顺天侯在说这话时倒显出了些公侯的魄力和气势:“他若把事情泄露出去,柏炎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是嫡长,安定这宅子里的一切是你的本分和职责。”
这理由令柏乔无话可说,从外书房出来一路他都在思索,究竟是什么时候让自己陷入这样骑虎难下的境地。仿佛就是那一年,柏炎带着司徒灵回到京城先来向他请安,那一双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映入他的眼帘,他虽不说欣喜若狂但还是为柏炎感到欣慰。
这个弟弟他是了解的,性子冷淡到不像话,如今既有个人可以改变他的无趣,这其实是一件大有益处的好事。
后来发生什么事?二弟一定是上辈子作孽才会摊上他这种哥哥。
敲门声将他从回忆中拉出,重重抛回现实世界,卢光武穿着一身朴素的袍衫、腰板挺直地走进来问:“小侯爷,你找我?”
“嗯。”
“屋里这么暗,小侯爷怎么不把窗打开?”
“别管这些,你坐。”柏炎指了指面前。
“哎、好。”卢光武也不拘谨,借着昏暗的光线走到书桌前干干脆脆地坐了下来,等着对方发话。
柏乔靠在椅背上,双手不安地搓着凳子两边的扶手,他手心出了汗,又黏又腻,像窗外秋老虎的燥热让人甩不脱避不走。这焦躁的样子落在卢光武的眼里,他低下头没有主动打破沉默。
半晌,柏乔舔了舔干燥到烦躁的嘴唇开口问:“光武,你跟着我多久了?”
卢光武抬头答:“卑职十三岁到了小侯爷身边,如今也有二十年了。”
“哦……原来这么久了。”
卢光武哂笑一声。
柏乔起身,绕着桌子慢慢踱到另一头,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捏了捏说:“我身边的人里你是跟得最久、也最得力的,你自己也有出息,不曾给我丢过脸面。”
“承蒙小侯爷抬举,卑职不敢懈怠。”
“你是武将,偏偏替我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卢光武没有回答,慢慢听到背后的人鼻子里长长散出一口气,这才说:“小侯爷也有为难的地方,卑职替您排忧是应该的。”
柏乔“嗯”一声算做回答,一手仍旧搭在他的肩上,另一手从袖子里取出一根细长的钢针。
他从来不和卢光武一起出去饮酒作乐,如果是在外头下手那反而显得反常;在书房里用这样隐秘的方式处理卢光武是最好的选择,既方便又干净,没有人会对视他为心腹手足的柏炎生疑。只说暴毙或是其他,其实简单易了。
柏乔盯着他脖子上致命的穴位,两根手指不安地来回搓着钢针。如果连这个跟着自己二十年的忠心耿耿的下属都杀了,他不知道自己还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不想变成自己父亲那种人。
可是他越陷越深,他变得没有选择。
卢光武坐在椅子上没有回头,直到感觉按着自己肩膀的手臂轻轻抬了起来,这才突然开口:“小侯爷。”
柏乔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问:“什么?”
“卑职有件事情请您帮忙。”
“你说。”
“我的大儿子也到了开蒙的年纪,希望可以让他在柏家的家塾里上学,这样有相熟的人日常照看也能放心。”
“这不是问题。”不用他说,柏炎自然会替他照顾好妻儿。
“那卑职斗胆再求一事。”
“嗯。”
“内子身子不好,卑职不想自己不在后她要出去熬活贴补,还望小侯爷垂怜,对卑职家中关照一二。”
“你要去哪?”
卢光武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小侯爷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您应该是尊贵的,不该被人胁迫去做什么,即使那个人是您的父亲。此外这座宅子里,只有炎二爷对小侯爷是有手足之情的。其他人,包括侯爷,小侯爷都不能敞开心胸信任他们。”
这是柏乔最不愿意谈起的事情,一说到柏炎的事情就让他不快,那种强烈的负罪感令他寝食难安。不止是对二弟的负罪感,更是对一个无辜的女人。
他正觉得痛苦,就听卢光武说:“我要说的都说已讲完,现在小侯爷可以动手了。”
柏乔一瞬间愣住了,手指一松,钢针“哐啷”一声砸在地上,他诧异地问出口:“你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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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不知道,卑职是胡猜的。”卢光武还是这么平静:“您小时候常说咱们混一块是一辈子的事情,小侯爷什么时候急着和卑职叙过旧?难道不是因为要送我上路?”
“光武……”
“卑职知道这一定是侯爷的意思,如果这样可以让您交差,卑职没有怨言。”
柏乔倒退两步,正好站在最阴冷的角落里。他是个什么东西啊,用更多的错误去弥补当年那个错误,就算杀了卢光武,如果顺天侯还要他去除掉卢光武的家人,他也要照做吗?
柏炎、光武,背叛完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他的人生还剩下什么?
他用手搓着自己的五官说:“光武,离开京城。”
“卑职在这里生了根,能逃到哪去?”卢光武起身说:“如果小侯爷今天下不了手,那就明天,明天也下不了手,那就后天,您知道可以在哪里找到我。”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阳光漏进来又被挡在门外,柏乔靠在角落里全身冰凉。
和柏炎一样,他从顺天侯那里天然继承了那种对人的冷漠,但他和父亲并不完全一样。顺天侯大约已经抛弃了人性的那一部分,可是他还没有,他永远也不能完全摆脱作为人的部分。
他再没有办法承受这个谎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22章 一城烟碎
柏炎今日放衙时有事耽搁,回到府中时天色已然深沉。下着小雨没有带伞,匆匆进了院子不见前路,地上又湿滑,他放慢了脚步慢慢前行,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侧边的厦屋里传来一声响动,那是他日常看书起居的地方——自从夫人生产后他就很少与其同床而眠,这大概也是她总是抱怨的原由。然而于他却毫无办法,他没有办法勉强自己和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日夜相对。
柏炎走到厦屋门口问:“谁在里面?”
屋子里头好像有人回答了一句什么,但听得不甚分明。不过有人回答应该说明不是进了贼,可是夜黑雨紧,谁不好好就寝跑到这来。
柏炎推门而入却发现里面没有点灯,这显得更加诡异,难道是听错了并不曾有人在?正准备出去,突然黑暗中有空罐子滚落在地的声音,咕噜噜噜一路滚到他的脚下。
果然是有人。
他警觉起来,顺着酒罐滚过来的路线一步步靠近,终于在最里头书架旁的角落里看见一个黑影蹲在那里,四周满是酒气,桌上还倒着几个空的酒罐。
“回来了……”一声又懒又长的问候。
“大哥在这?”一见是柏乔,柏炎放下警惕上前要搀他起来。
柏乔喝得几乎烂醉,衣服上散发出一阵赛一阵浓烈的酒味。活像是从酒缸里捞起来似的,浑身一团软弱无力沉甸甸直往下坠,任是柏炎死拉硬拖就是站不起身。
“怎么喝这么醉?我去找人来架你回去。”
“别去。”
“还是回去睡,不早了。”
“我是等你……”
“也不看看什么时辰,就算要喝也等明日酒醒了才行。”
柏乔自己不走,一个劲地往下蹲,柏炎几乎架不住他,便打算放了手去找人来帮忙。柏乔倒好,干脆顺势往地上一倒,扑住二弟的下衣摆哭了起来。
柏炎从来也没见过他这样失态,柏乔的酒品一向是好的,这样耍酒疯的日子从未有过。他自然是感觉事情不太对劲,蹲下身关切地问:“怎么,大哥心里有事?”
柏炎非常担心,毕竟这家里唯一真切关怀过他的唯有大哥。大约是兄弟二人在年岁差得较少、他又是柏乔的第一个弟弟的缘故,柏乔待他总是与别人不同。至于后来那些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弟弟妹妹,柏乔再没有给出过作为长兄的关怀和照顾。
“二弟……我……”他欲言又止,咬着牙关像在接受酷刑的折磨。
“到底怎么了?”
“我……我……”柏乔抓住他的膀子,在黑夜里颤抖不已,终于磕磕绊绊说出口道:“我对不起你啊!”
“这在胡说什么?”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司徒灵。”
司徒灵。
提到这个名字,柏炎不悦道:“她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我和她早就没有任何关联。”
“不是这样的,司徒灵……她不是戎狄的细作。二弟,司徒灵她……她只是一个最最普通的大齐女子,邙山岭一个猎户的女儿。她从来……从来没有欺骗过你,她从一开始就一心一意跟着你。”
“什么……意思?”
“什么细作那都是骗人的,如果说有戎狄的血统就是细作,这大齐少说有几万个人要被处死。是父亲逼我这么说的,他不喜欢你娶一个有异族血统的女子,我以为这是为你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那样。”
原来当年柏炎和司徒灵只是一对普通的恋人,二人私定终身后,柏炎带她一起回到柏家打算明媒正娶。顺天却不喜欢,在他看来这两人将来生下的孩子算什么东西?有个一半异族血统的杂毛,将来会阻碍和其他仕宦人家的通婚联姻,更别说送到宫里去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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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法理上讲他不能拆散他们,但不代表从其他方面他没有那个手段。
他找了柏乔去劝那个女子,对她晓以利害关系。司徒灵早就听闻这位小侯爷和柏炎关系十分融洽,因此从心里上首先就很听得进他说的话。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山野女子,真心爱慕英姿勃发的柏炎,听得那些话终于明白柏炎在顺天侯府里争斗有多不易,自己的存在只能成为柏炎的阻碍。她愿意为柏炎好,于是答应离开。
她离开后为了让柏炎死心,柏乔配合顺天侯对柏炎谎称,说他们发现司徒灵是戎狄的细作,已经将她问罪送走。
旁人也就算了,连大哥都这么说,柏炎对此深信不疑。虽然极其痛苦和失望,却强忍着再不提及此事,很快就接受了家里安排的亲事。
司徒灵从小没有娘亲,只有一个爹相依为命。回到村庄后不久她爹就逼她成亲,然而她心中记挂柏炎不肯嫁人,父女为此争执多次。最后一次大吵时,她父亲不知为何突然满脸涨红往后倒去,脑袋磕着桌角当场身亡。
家中的叔父责怪她气死长辈大不孝,不许她为爹戴孝,更扬言要将这不孝的女儿送去浸猪笼。司徒灵几番设法偷跑出来,一来没有去处,二来放不下柏炎,就这样又一路回到京城想见他一面。
也许既然走了就不该回来,这便是她一生中最不幸的一个决定了。
“你那时不在京中,我和父亲见着了她。父亲当然不会让你们见面,他……他是那样的人……即使作为儿子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为人……他把司徒灵关了起来,两天后想出一个法子……”
顺天侯用药毒哑了司徒灵,然而将她远远送去边疆的大营。
唯一的幸运是,那副哑药的药性不够,不久后她的嗓子恢复了一些,然而这算什么呢?一个清白无辜的女子,还是作为营妓度过了漫长的岁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罪名是什么,稀里糊涂就被决定了人生。
支撑她在那种日子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再见柏炎一面。
“二弟,我对不起你……你们。”
黑暗中他看不见柏炎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呼吸缓慢而沉重。
“你说句话……”
话未说完,柏炎一把将他推开,柏乔摔在书架上又滑了下去,震得架子上的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和一声。
他终于得到了回应,对方处在极度的震怒之中。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23章 佛珠弒父
柏炎的记忆中是没有母亲的存在的,那个人生下他不久就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顺天侯的夫人待他虽不至于刻薄,但几乎不将他放在眼中。
整个童年、少年、青年时代,唯一与他亲近的只有大哥,但是这种兄弟之间的简单情谊并不能作为细腻的爱的补充。
他是不配被爱的,连母亲都不爱他、抛弃他。
这种对自我的否定和疑惑贯穿在他二十年的人生经历中,直到他遇见了司徒灵。
阿灵,他是这样亲昵地称呼她的。那个像春雨一样美好的女孩出现在他生命中,浇灌并且滋润了他的整颗心。
直到大哥告诉他司徒灵只是在利用他而已,他刚刚燃起来的希望彻底破灭,他果然是不值得被爱的。
他恨司徒灵,恨这个女人,他再不提及她,却暗中在边疆打听到了她的下落。
知道她成了营妓,他心里有种扭曲的高兴,他当然是可以救出她的,但他不会这么做。就像她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那样,现在她同样饱尝了这一切。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大哥和父亲编织出来的恶毒的谎言。
阿灵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他白白恨了她这么多年,这一切居然都是一场骗局。
“你背叛我。”柏炎的声音像压抑的吼叫,虽不响亮却痛彻心扉:“我这样信赖你、尊重你,带她回来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你对我们做了什么,对她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柏炎跪在地上,大着舌头磕磕绊绊道:“对不起,我当时也是为了你好,我没想到后来会变成那样。”
“为了我好……那么现在呢?你觉得良心受不了就选择说出来,说出来你以为你就好过了,有没有想过我受不受得了?你太自私了,现在是这样,从前也是。你觉得是为了我好才帮着那老东西骗我?其实也只是为了维护你作为长兄的权威,你的良心呢?把我们害成这样,还每天心安理得地当着我的好大哥?小侯爷,你真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啊,一脉相承。”
“我……我其实每天都觉得没脸见你,想弥补你,可是又觉得还不清这笔债……”
“阿灵已经死了,弥补我什么?阿灵……”柏炎往后慢慢退去,黑暗中柏乔的影子像巨大的梦魇压迫着他,他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这就是我的好大哥。”
柏乔想爬起来,然而此刻控制他肢体的是酒醉的昏沉,他挣扎了两下还是倒在地上,努力昂着头看向门口柏炎的位置。
柏炎多想杀了他,这事斩断了他们兄弟多年的情谊。可是他也是他的大哥,他多年来对他的关怀也是实实在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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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自己,虽然人人都说他是条嗜血的烈犬,可柏炎知道,自己也有下不去手的人。
他不能杀了自己的大哥,他下不了手。
但司徒灵何其无辜,那个多年前纯洁的少女,干净到像山间叮咚的泉水,为了他背井离乡来到这个残酷的地方,来投奔他。他的希望和唯一一次的爱,就这样被他们撕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翻涌的血气在身体内四处狂蹿,必须有个人为此事付出代价。他恨自己,居然会不相信司徒灵,也恨柏乔、恨顺天侯。
柏乔趴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那些被饮尽的罐子里的东西正折磨着他的各处。
柏炎俯瞰他问:“你告诉我……父亲有没有对她……”
柏乔知道他在问什么,顺天侯那样的色中饿鬼,自然令人有一千、一万个怀疑的理由。他低下头,脸上的肌肉剧烈地颤抖,许久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她的噩梦从这个京城开始,一路到了边疆,历经数年最后又回到京城。
柏乔吐了一地,最后浑浑噩噩不知在咕哝什么,柏炎没有管他径直走了出去。雨还在下个不停,巡更的人也犯懒,他在院子里走了半晌没遇见一个人,最后一路到了顺天侯的院子。
院门已经关闭,他灵巧地翻过院墙到了上屋门口。
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丝毫胆寒和犹豫,他就这样推开了门走到屏风后面。床上是一个他叫不出名字的侍妾,光熘着身子被压在顺天侯的身子底下。
侍妾首先看见了他,低呼一声忙扯过衣服遮住自己的身体。顺天侯见是他来,脸色一变就骂:“没规矩的畜生,门也不敲?!外头的人都死哪里去了?!”
廊下守夜的两个小厮早就睡翻过去,正打着呼噜神会周公。
“你要吓死老子?!”
顺天侯将侍妾一推,那女人裹着衣服爬起来就要往屏风外头去。不料柏炎突然扣住她脖子往回一拧,“嘎啦”一声,女人就像麻袋一样软在地上断了气。
顺天侯一看急了:“你做什么?”说着翻身起来,上去就要打一巴掌。
柏炎迅捷擒住他的臂弯冷笑说:“瞧瞧你,哪里有一点侯爷的样子。”
“反了,你教训老子?!”
“安静。”他眼里有不同寻常的煞气,顺天侯愣住了,一时忘了动怒。“我有事问你,阿灵……司徒灵的事是不是你要柏乔骗我的。”
顺天侯默然半晌,哼一声道:“是柏乔告诉你的?我便知道这小子靠不住,你们这帮小畜生,一个都靠不住。”
“果然是你。”
“那贱人不配进柏家的族谱。你来就为这事?滚出去!”
“柏旷,如果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在我知道我娘是被你逼死的那一天我就会杀了你,也不至于拖到今日让你害了阿灵。”
“你娘?”顺天侯甩开他的手,摸着下巴须回忆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你娘是哪个我都忘了。”
柏炎看着自己脚边那具侍妾的尸体想,这老头一点也不知道害怕。他根本不懂司徒灵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他杀人的手段就摆在这,这老头却半分悔过都没有。
顺天侯转过身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一边说:“女人这东西本来就是吃进肚肠的米饭,看着再白再香最终都是要进茅房的。不过米饭也分好坏,司徒灵就是发霉的米饭,和你娘一样贱命……呃……”
他话没说完嗓子眼就是一紧,柏炎抄起桌上他新得的一大串佛珠,绕了两圈就缠上了他的脖子上用力收紧。
很快他就觉得眼前发黑,耳朵边是嗡嗡嗡的耳鸣,双手用力挥舞却抓不住一件趁手的东西。
雨下的更大,一道闪电伴着惊雷噼开漆黑的夜空,门口两个小厮被吓醒过来,看看门还关得好好的、里头也已熄了灯,咕哝两句又睡死过去。
谁都没注意那双带水渍的脚印翻出了院墙、又翻出了顺天侯府的墙,消失在雨夜、不知要去何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24章 夜闯王府
大雨瓢泼,南怀珂从浴房出来后回到自己的内室,知夏替她擦干头发就准备退出去,她又小声嘱咐了一句,知夏听了,点了下头快速退下。
外头的雨砸在地上像倒不完的江海,一切都变得潮湿黏腻。南怀珂起身想自己去倒杯茶喝,走了几步,终于注意到地上那一小片沾湿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屏风后头。
“隋晓你还在呀,不是早说去睡了吗?”南怀珂随口一问却没有得到回答。
屏风后头一定有人,却无人应答,事情不妙——有人偷偷熘了进来。
律法指明,夜无故入人家者,杀之无罪。所以很少有人敢做翻墙行窃的事情,更不要说潜入守卫森严的亲王府邸偷窃。如今敢冒雨前来的,不是亡命徒就是手段异于常人的高手。
她不能大喊,大喊反而立即招来杀身之祸。
南怀珂迅速反应过来转身朝外走去,眼见门就在几步远的地方,腰窝里突然被人一刺,酸得她全身失了力气。那人硬生生将她拖到榻上摆下,她这才看清楚来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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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炎二爷——稀客。”
柏炎浑身都被雨水浇得湿透,他将手中的银簪握紧,赤红眼说:“你倒不怕?”
“二爷的银子不够使,要来兼差梁上君子——当然是稀客。”
“死到临头还嘴硬。”他将银簪抵在她的颈部,一用劲,戳出一点细小的血痕。簪子的尖端并不锐利,因此被扎进脖子疼得人够呛。柏炎将力道掌握的刚刚好,不至于立刻要了她的命,但也够她觉得痛苦。
南怀珂不是铁人,她也吃痛,这一下痛得她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闷哼一声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
萧砚说得对,这个人的确不好惹。
她咬着牙说:“我不明白犯了你哪条死罪。”
“你害了一条人命,现在我要你血债血偿。”
“我手下的人命不止一条,二爷不说清楚,我怕我死得不明不白,到了黄泉也不好投胎。”
“尖牙利嘴……你再好好想一想。”柏炎的手略微动了动,那银簪搅着伤口逼得她几乎惨叫出来。南怀珂痛得浑身都在颤抖,但是四肢软绵绵得没有一点力气可以反抗。
嘴唇咬破了皮,她尝着血腥反问:“你这样难道是为司徒灵?”
“是。”
她忍不住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
“司徒灵在兵营受了这么多年苦你不去救她,现在她死了你倒要为她报仇,我该说你伪善还是什么?二爷这么做是为了祭奠司徒灵,还是祭奠自己那些年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
“你若不将她带来,至少她现在还不会死。”
“她生不如死,你没想过死对她来说是种解脱。”
不想柏炎听到这里更加愤怒,指节握得卡啦卡啦响、手背上青筋暴起,攒紧银簪就要猛扎下去。忽然一声敲门声不合时宜地传来,知夏道:“小姐,人带来了。”言毕就推开了门。
南怀珂担忧至极,刚想喊她不要进来,柏炎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使她不能发声。
可怜知夏对危险毫无知觉,往内室走来一些,不过离开片刻的功夫,此时竟见里头有一个湿漉漉的男人掐着小姐的脖子!
她慌得低叫一声,手中的东西也打翻在地,刚要往外跑去喊人,柏炎已经闪到她的面前挡住去路。
“柏炎,不要伤及无辜!”南怀珂急得大喊一声,可恨身上软绵绵一步也移动不了。
柏炎哪里能听,手中的簪子已经举起,直直就是向着知夏的脖颈。知夏吓得四肢都僵住了,逃也不是、躲也不是,只看着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呆若木鸡。
“住手!”又是一声细弱的阻止从门口传来。
柏炎却愣住了,手中停了动作,知夏立刻就要奔出去喊人求救。门口那女子拦住她哀求:“千万不要去喊人,求你们,不要。”
她言语间完全是对柏炎的包庇,柏炎这才敢回头去看,一看之下心不由猛得一一跳。
门口站着的竟然是司徒灵,活生生的司徒灵!不只活生生,而且穿着干净体面,比起之前在御前一面所见,如今将养得连脸蛋都红润不少。
柏炎既喜又疑——她怎么会还活着?
知夏已经嚷开:“这贼人夜闯王府还要害我家小姐,我去喊人!”
“知夏别去!”南怀珂却喊了一声。
“小姐,他……”
“听话……去把王爷找来,不要惊动其他人。”
“可是他……小姐你都动不了了!”
“她过半个时辰就能动。”柏炎瞥了一眼说。
南怀珂听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赶紧让知夏去叫萧砚。知夏犹豫片刻还是去了,不一会儿萧砚只身前来,在门口轻声耳语一通复又进来,问了南怀珂的知觉,扶她躺下替她盖上被子。
南怀珂看了他淋湿的衣服问:“王爷没有擎伞吗?”
“知夏说你出事了,我心里着急没顾得上这个。你现在感觉如何?”
“手指能动了,身上还是乏力。”
“知夏要不在那时进来,你就要死在柏炎手里了。”萧砚面色凝重替她处理了脖子上的伤口,半日又突然笑了:“也该你这丫头长个教训,不是什么人都这么好惹。”
她淡淡一笑,又问柏炎和司徒灵如何。
“我让他们有话去厦屋说,柏炎一定想不到那场火是我们故意为之的。”
本来是想趁乱救出司徒灵,然后等事情平息下去再将她送离京城,现在却遇上了柏炎。看方才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他知道了一些什么。
司徒灵的性子其实很倔强,从她当初回到乡里据婚、以及千辛万苦只身上京,再然后苦熬这么多年就可窥见一二。他们会说些什么呢,会感嘆命运的无常还是失而复得的旧情?
南怀珂看着窗外的雨心想,过几天还是入宫去见太后吧,在太后身边抄抄佛经陪侍半日,实在比宫外的这些事情要悠闲轻松许多。想来真是好笑,别人眼中战战兢兢的事情在她这里倒成了一桩悠闲消遣。
那边柏炎去了司徒灵暂住的屋子,门在他身后关上,屋子里没有掌灯。下不完的暴雨在窗外如泣如诉,他喉头颤动了一下,唤出那个亲昵的称呼:“阿灵。”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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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回不去了
司徒灵坐在角落里,半晌冷漠地说:“这里没有什么阿灵,炎二爷这样亲切,民女承受不起。”
“是他们,是我爹和大哥骗了我,为了拆散我们他们编出了最恶毒的谎话。我以为你……”
“怪别人做什么,你就从来没有相信过我。我在你眼里始终只是一个穷苦猎户的女儿,说我是细作,你觉得理由非常充沛。柏炎,你和其他柏家人一样,打从心底瞧不起我。”
柏炎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是了,自始至终他也充当了迫害她的角色,本来他该是她最后的依靠和支柱,在她受到诬陷和伤害的时候他应该挺身而出。
可是他选择相信自己的大哥,和他们站在一起唾骂她的不贞和邪恶,眼看她陷入悲怆和泥潭却不肯伸手啦她一把,反而从中观赏获得报复的快意。他的所作所为也成为了加重她不幸的砝码,他是有罪的。
他对着那片黑暗道:“阿灵,我错了。”
“不要叫我阿灵,你不配。”幽暗的角落里传来司徒灵淡然却刻骨的声音。
“阿灵,原谅我,和我走。”
“走,走去哪里?”
柏炎一愣,颓然摇头。他想重新开始,可是并不知道重新的起点在哪里。和司徒灵,他们之间的联繫被切断了太久,那曾经的喜欢泯灭太久,如今相见,痛快大于重逢的喜悦。
“只要我们在一起,都会好起来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可笑,多少人见到过我。带我回去,你怎么面对顺天侯?离开这里,你捨得放弃千辛万苦打拼下来的一切?”
“顺天侯……他不是麻烦。”柏炎的手渐握成拳,母亲,爱人……想到那个老匹夫毁了他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切,他就恨得咬牙切齿。雨水顺着额头往下淌,他压抑着痛苦和畸形的亢奋说:“他已经死了,我杀了他。”
窗外有一道闪电切开墨色的天幕。
司徒灵睁大了眼睛,看着被闪电映衬成发亮发白的他的脸,吃惊地说:“柏炎,你疯了。”
“我没有疯,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果我能早点这么做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司徒灵这才确信他没有在说疯话,可是他因此杀了自己的父亲?!就像长夜的黑暗没有尽头,这消息不过是在坎坷的痛苦中的一点快慰。她隐去眼角的泪道:“你说的话,我就当从来也没有听过……你走吧,请你离开。”
“你……”
“我不会和你离开。”
“是因为睿王妃是不是,我便知道是这个女人!”刚才那么好的时机,他应该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个女人。这样想着,他转身就要往回去。
“站住!”司徒灵急得拔高嗓门:“不许你为难睿亲王夫妇!”
“你为什么替他们说话?”
“是他们将我从牢里偷换了出来,是他们救了我。你要是伤害他们就是伤害我,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难道现在你就能原谅我吗?!”
司徒灵别过头去,以漠视表示她的坚决。
“阿灵,让我补偿你。”
司徒灵沉默着,半晌摩挲着点亮一盏微弱的烛灯,随后走上前来拉着他湿透的衣服靠近她,踮起脚尖,用自己的唇轻轻点了一点他的唇。
多年积聚的心酸在二人唇齿间流连。
空气都凝滞了,柏炎愣了半响才问:“阿灵,你做什么?”
司徒灵没有回答,解开自己衣服的绦带,随后又解下抹胸,最终一丝不挂站在他的面前。
柏炎连眼都不敢眨,目光在她光滑细嫩的肌肤上闪躲着、炙热着。视线从她的胸前慢慢往下移动,最终落在细嫩肌肤表面的伤疤上。
这一道疤他是知道的,听说那时在西北军营她试图逃走,官兵抓她的时候刺伤了她,这疤就是那时候落下的。他也是受过刀剑伤害的人,深知她当时一定很痛。
泪水在眼眶中翻涌,他恨自己瞎了眼聋了耳,竟由她受了这么多苦。
司徒灵则平静得多,牵过他的手按在凸起的丑陋的疤痕上说:“你怕什么呢?我都不怕了。”她靠近他一步,柔软的身体轻轻蹭到了他的胸口。
“阿灵,别……”柏炎退后一步。
“为什么,你不是说要弥补我,留我下来难道不是为了破镜重圆?现在我在这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不要这样。”面对曾经所爱完全将自己呈现在他面前,柏炎并不觉得高兴。相反,这像一个活生生的烙印刻在生命中最柔软的地方,滚烫、炙烤。
他发现一切根本不可能从头开始。
司徒灵终于住了手,冷笑着说:“瞧,如果你也如此痛苦,何不放手由着我去?”
为什么会这样?
柏炎心中的苦楚无法宣洩,靠着墙慢慢蹲在地上。断裂的时光无法弥补,他和司徒灵都回不去了。
这边两人谈了很久,久到南怀珂已经可以自己起身,知夏拿了两个小棒槌替她捶着僵硬的腰背,萧砚坐在一旁撑着下巴陪她。又过一会儿柏炎回来,神色很不自然,两手微微搓着两边的衣服,半晌为难地说了一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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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他从司徒灵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睿王妃,末将方才失礼,实在抱歉。此外……多谢你们救了阿灵。”
萧砚轻轻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方才顾及司徒灵的面子他没有动柏炎,此时那股子邪火还没有沖他发出。
南怀珂眼见如此知道他要动怒,她并不想这两人交恶,赶紧喊了萧砚一声,微微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随后揉着肩膀问柏炎:“你现在就要带司徒灵走?”
柏炎咬着腮帮不答,那两人心下就明白是司徒灵不肯。
“既然如此,炎二爷不如先回自己府上,夜色深沉,怕是府上的夫人也要着急了。至于司徒姑娘,我们会好好照顾的,也请二爷出去不要声张。”
“我知道,不过……”柏炎却道:“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在这留宿一晚。”
这事南怀珂自觉不好做主,因此看向萧砚,意思要他拿个主意。
萧砚自有看法,他私心并不想放弃这个朋友,更重要的是柏炎也会开口求人那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事情,留宿于萧砚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好,你跟我去外书房。”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26章 报丧入殓
大雨下到翌日早上才渐渐收住,湿漉漉的世界里带着一种**的味道,麻雀却叽叽喳喳闹个没完。
南怀珂去看了司徒灵,经过昨夜的突然相逢,以为她的情绪波动一定会很大,想不到她却异常平静,静静叙述了柏炎求她原谅的经过,随后再不发话。
她的眼睛也没有红肿,显然并没有哭,南怀珂几乎都要糊涂了,这和那个在狱所里痛哭流涕求自己去救柏炎的女人不是同一个人。
“所以你不打算和他走?”
司徒灵摇摇头,清冷的眼睛盯着窗沿上往下淌的雨水,声音缥缈地像从远方传来:“他不信我,我此生都不能原谅他。”
伤害很容易造成,修复却可能要花一辈子的时间。
那些无法言说的爱,难以释怀的恨,不可弥补的痛,都藏匿在司徒灵那双清澈纯洁的明眸中。
**只是一件容器,无论一个木匣被如何剐蹭都不能玷污到容器内的东西。
“那好,你自己看着办。你若不愿意和他去,我还是会按照约定安置好你的,过几日就出发。”
南怀珂尊重她、也尊重她的决定。离开往回走,正巧遇上来看望她的萧砚,问起昨晚过得如何,萧砚怪笑一声说:“怪了,柏炎拖着不让我去休息,自己又不说话,一罈子酒接一罈子的喝个没完,喝完倒头就睡。这会儿日上三竿了还没起来,我已经打发了人往侯府去通报,叫他们喊两个人回来接他回去。你伤口还疼不疼?”
“不疼了。”
“吃过了吗?”
“还没。”
“让他们摆饭,咱们一起吃。”
“王爷今日不忙?”
“再忙陪你吃顿饭的时间总有的。吃完饭咱们去看月姬如何?”他眯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在笑,笑容里有春风般的暖意。
“月姬早上来请过安了。”
“她怎么来了?”
“自从出月子,她哪一天也没懈怠过这些礼数。”真是个得体懂事的人,因怕府里的人非议王妃肚子没有动静,月姬哪一天都不敢怠慢,唯恐让人以为自己恃子而骄。
“那也无妨,我还得看看岚儿和清儿,做叔叔的得多关心关心他们。”
“王爷。”她倒比他紧张,这话让人听见可不了得,他们永远要谨记,自己才是这对孩子的父亲和母亲。
饭摆上来,照例都是她爱吃的东西,萧砚不要人布菜,两个人一边自己吃着小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十足的烟火气息。
饭毕散着步往月姬那去,到了半路回事处来报说是顺天侯府来接人了。
萧砚敷衍说:“把人带去炎二爷那里,他要是醒了就送回去。”
回事的答:“王爷,顺天侯府不是派的小厮来的……而是小侯爷亲自来了。”
柏乔?不过是带醉酒的弟弟回去,随便找几个人抬进轿子的功夫,这未免也太隆重了。
事情很不对劲,联想到昨夜柏炎突然杀入王府,背后恐怕还有更复杂的原因,南怀珂提醒:“既然小侯爷都亲自来了,王爷出去迎迎罢。”
“好。”
柏乔被请在前厅喝茶,茶来了他却没有碰触。他依稀记得昨晚对柏炎说了万不该说的许多话,未此正惴惴不安。
萧砚到后和他说了几句客套话,又着人去瞧柏炎的情况。来人回说炎二爷醒了,眼下正在洗漱。这二人便等着,萧砚留心看他的神色几近惨白,大拇指不安分地扣压着食指,像在竭尽全力忍耐慌乱。
又过一会门口响起拖拖拉拉的脚步声,柏炎扶着额踢里踏拉跨进来,柏乔“噌”一下就站了起来,挤弄着五官刚要说什么,突然想起萧砚还在,忙做怪罪状说:“你不回家也不说一声,弟妹都急坏了。”
“喝多了酒,忘了。”他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整整衣带歪歪扭扭摊进椅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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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王府喝了一夜的酒?”
“喝到快天亮,后来就不记得了。”
柏乔听了看向萧砚,似有求证的意思。萧砚心下一沉,柏炎这分明是要自己替他做个彻夜不归的证明。他拿捏片刻笑了笑说:“是了,前日就约好的酒局。”
“约这么晚?”柏乔问。
“有什么问题?”
“我是觉得奇怪,昨夜府里的下人只看到二弟回来,不曾看到他出去,就不知他是怎么偷熘出来喝酒的。”
“我出来的时候打园子东南边的后角门出去的,所以没人看见。”那一处门府里的主子不常走,却是抄近路最好的一处。柏炎答得滴水不漏,柏乔一时也拿不出什么错。
“那你赶紧跟我回去,叨扰王爷一夜也不像话。”
柏炎“嗯”了一声起身,兄弟二人告辞出来,门口已经停了两顶轿子。坐了轿子到家柏乔才问:“你和睿亲王走得这么近,我怎么不知道?”
“我的事,未必你要全知。”
柏炎素来待大哥亲厚,现在突然这样冷淡,柏乔便确信自己将那不该说的尽数全都说了。他心里懊悔得紧,愤愤道:“我知不知道也不要紧,但你知不知道,父亲昨夜被人勒死在了自己屋内!”
“是吗?”
“仿佛你早就知道一样?”
“各人自有各人的命。”
“你跟我来!”柏乔气得五内郁结,抓住他的手就往府内拖,越往里走就越是听到地动山摇的哭喊声。顺天侯的妻妾们,孝子贤孙们乌央央聚了一片,还不到发丧就已在哭丧。那实在不觉伤心的也都扯着嗓子在那干嚎,唯恐落人下风留下口舌。
这里头只有柏文燕无动于衷,作为嫡长女,她使唤人将哭晕过去的继室夫人扶回去以后,自己就坐在那默然地看着这些人做戏。这个将她两度卖了的老头子死了,她心里竟然觉得放下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这应该算作不孝吧,但她就是觉得高兴,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看到柏乔回来,她起身迎出来将现下的状况说了问:“大哥,现在你是主事人,接下去怎么办?”
“你找人去各处还有宫里报丧,入殓的事情一併准备起来,父亲早就预备了一副寿材,这一项上不费什么事。我和二弟还有事情商量。”
“死因是什么呢?”柏文燕拿绢子擦了擦鼻子,平静地问。
顺天侯迟迟不起,早上进去伺候的丫鬟才发现出了大事,虽然柏乔第一时间就让人将丫鬟的嘴封上了,可是消息还是多少透露出去一些。有人不明真相,也有人窃窃私语绘声绘色地述说老爷和侍妾的死状。
现在柏文燕这么一问,柏乔倒有些为难。
“疾病暴毙。”柏炎淡然说出一句。
柏文燕瞥他一眼不作理会,仍旧看向自己的长兄。
柏乔道:“就按这么说。”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27章 劝卿莫饮
安排完这些,柏乔拉着柏炎进了书房,关上门他便立刻问:“你昨晚见了我后又去了哪里?”
“去了睿亲王府。”
“不可能!是不是你……”他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他不敢这么想,也不敢这么说。
柏炎抬眼道:“你该不是怀疑我杀了父亲?小侯爷……你在外头确实风光无限,在这个家,这小半辈子却活得太窝囊了些。既是这么想的,有什么不敢说出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想问便问。”
“那么……是不是你?”
“惊世骇俗。”
“你只说是不是你!?”
“不是。”
“二弟,你看着大哥的眼睛回答。昨晚那些话,你是不是恨透了父亲和我,杀了父亲,下一个就是我了。”
“于国,柏旷是陛下的宠臣,我不敢;于家,他是我的父亲,我不会;于私……你算不得我的大哥。”
“真不是你?”柏乔死死瞪着他。
柏炎神态自若答:“不是我。”
“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人。”
柏炎冷笑,侧耳听着远处的哭喊声说:“刚才那些人里面有多少是没有流下泪的,你应该分辨的出,自己的家人都尚且如此,何况外人。父亲去年逼死了那个收藏茶壶的秀才,保不齐是他的家人来寻仇。不是秀才家还有其他人家,想他死的人大概满京城都是。”
“秀才的家人没有这样好的身手。”
“那还不许别人雇一两个亡命徒了?你不放心就去查,不必在这里和我饶舌。我这条命差点死在战场上,你给我报了军功;司徒灵离开的时候我几乎要死,却也挺过来了;之前又差点死在牢里,睿王妃替我做了证;烂命一条,折腾得也够了。”
柏乔抬头嘆了口气:“你出去罢。”看着对方往外走,他突然又说:“司徒灵的死真的是个意外,我不想让她死的。”
柏炎背对着他,缄默一阵问:“如果她没有被烧死在狱所,但是同样的,父亲要你在她出了京城的时候了结她,你会不会按他的话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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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约是柏炎出于内心深处对这位大哥的好感,最后给出的机会。
柏乔不是很明白这一点,他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处理掉司徒灵永绝后患,这是客观来讲应该做出的选择。他答:“我会的。”但是回答之后他意识到了不妥,司徒灵和父亲都死了,只要说一个讨好柏炎的回答就行,他不用这样实在的。
“不,我不会,我会让她回西北。”他这样纠正自己的回答,但还是明白了不妥。明知司徒灵无辜还眼睁睁看着她回去受罪,这是更大的错误。
他抛给自己的,是一个两头都不讨好的问题。
柏炎毫不犹豫地走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关门回声,终于掐断了兄弟之间的信任和多年情义。
顺天侯的丧礼体面而隆重,皇帝特下圣旨,朝中王公以下皆许祭弔。只是王公之上,瑚亲王陈峰特地从外地赶回来特地上了趟侯府祭奠。
他会上门凭弔无外乎是因为柏文燕对他有恩,不知道对于顺天侯的死,柏文燕是不是会很伤心,这才是他登门的理由。
到了灵堂表达过心意,除了哭得声嘶力竭的柏文晴,他并没有看见柏文燕的身影。
柏文晴的痛哭也是情有可原,顺天侯一死她要等三年才能出嫁,到那时已二十岁,是实实在在的“老姑娘”了。和潘家的议婚被顺天侯的丧事一耽误,也不知到时候还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陈峰出了灵堂门抓住路过的一个小厮问:“你们大小姐呢?”
“回王爷,大小姐在后头的抱厦歇息。”
原来作为嫡长女,柏文燕已经在灵堂跪了两天,此刻累得精疲力竭,不得不暂且退下休息一会儿。
“哦,你去罢。”陈峰遣走小厮,自己绕到灵堂后头的抱厦那里。不过抱厦门口并没有人守着伺候,他不知道柏文燕在哪间屋子休息,便打算先走了以后再说。
突然身后的屋子有人说话,言谈间似乎有提及他,陈峰一顿,转过身又听了一回。
“要你多嘴,再多嘴多舌把你扔到庄子上去。”这是柏文燕的声音。
“小姐,茉莉跟了您快二十年,知道小姐是刀子嘴豆腐心。小姐两次姻缘都非自己所愿,这一次终于没有人干预,小姐怎么不自己争取一下呢?”
“真是蠢东西,今时不同往日,你懂什么?”
“茉莉不懂,小姐就明说嘛。”
“他从前只是岐国公的义子,我愿意纡尊降贵这没有什么。如今他却位列亲王,我算什么,只是一个两次和离的笑话,年龄又大了,更入不得人眼。倘若要我做妾,我宁可去死,更不要说皇家也瞧不上我。而且上次为了那个玲珑的事情已经得罪了睿王妃,王妃和瑚亲王情同亲兄妹,和岐国公情同父子,只怕他对我也有了龃龉。”
陈峰听到这里觉得好笑,他从来没有为那件事情迁怒过柏文燕,也从来没有觉得柏文燕两次和离有什么不堪。若说不堪,他自己的诞生才更加不堪。皇帝和南慕仙的结合建立在钱家所有人的痛苦与死亡之上,也难怪南慕仙最终受不了逃离了京城。
“小姐对他另眼相看,可是因为上回在猎苑遇上刺客,是他救了小姐的缘故?”
“算不得全是,再之前我和他见过一面,你们都不记得了,他也不记得,我却记得。那时是在侯将军的庆功宴上,他劝我不要饮太多的酒。”
那是陈峰难得出席过的京中宴会,是受了岐国公的嘱託而去的。那时柏文燕刚刚从第二段婚姻中脱身,心力交瘁,终日借酒消愁,京中各饮宴都能见到她饮酒作乐的身影。陈峰也是偶尔和她相逢,见她谈笑间似有哀愁,顺嘴劝了一句。
柏文燕说:“那时只有他劝我不要饮酒……只有他。”
屋子里是长久的寂静。
乍然看到柏文燕铁桶包裹的的外表下脆弱和渴望关爱的孤独,陈峰心头一震,忽然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这种努力撑着要强的人其实是可怜的,向来打落牙齿只能往肚里咽,就算真受了委屈也无法向旁人倾诉。
陈峰深深明白这种心情,但是不知道如何安慰旁人,也不知道怎么应对她的心意。
柏文燕休息了一刻再出来时门口已经空无一人,到了灵堂听说瑚亲王来过,还问起了她,她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整整衣服又跪到火盆旁边,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28章 当街拦马
司徒灵离开京城的那一日,天空飘着濛濛细雨,南怀珂带着知夏送她离开,到了城外一处歇脚的凉亭下了车,接过一个包裹递了过去。
“这里头有五百两银票、一百两现银,还有一吊钱你可以现用。车上已经整理了两个褡裢,里头有几套干净的新衣服。王爷已经替你办妥编户的事宜,今后你是有户籍的良民,到那里好好生活,不用东躲西藏。再然后……”
她拿出另一包东西交给司徒灵说:“这是房契……他在那里替你买了一处小院,还有额外他给你的五百两。你到了那里吃穿住都不用愁,先待一段时间看看,慢慢打算以后的日子。”
说完这些她顿了顿,以为司徒灵会留一些话给柏炎,熟料对方接过包裹只是谢了她,半句没有提到柏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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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赶路,你上车吧。哦,车上放了一小包点心,路上可以吃。”
“多谢你拉我出火坑,我一辈子记得你和王爷的恩情。”
“不必谢我。”她说得坦然,毕竟一开始也只是为了自己。稍作犹豫南怀珂还是问:“我不明白,既然你说不能原谅他,为什么要求我救他?既然你恨他,当初在御前又为什么愿意为他背负细作的罪名?”
司徒灵默然,恍惚地看向远方的前途,须臾及其淡然一笑说:“王妃瞧着年纪不大呢,不过十六、七的样子,难怪是不懂的。”
“这话怎么说?”
“人世间自有百媚千红,可只有一枝花是你情之所钟。即使蔷薇带刺扎伤了人,可是人们还是爱它的美丽,趋之若鹜。”
“我还是不明白。”
司徒灵嘆了口气,含带一种浓稠的情绪说:“王妃是个聪明人,等你遇到值得这一生倾尽全力去爱的人的时候就会明白。若你想到一个人只有喜悦的感觉,那并不是爱,当你因为思念而痛苦的时候,你就知道是他了。”
南怀珂无言以对,她大约永远也闹不懂这种飞蛾扑火的感情有什么意义,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只为了一个人,太没有理智可言。
司徒灵上了马车,马蹄和车轮捲起漫天的尘土慢慢远去。柏炎站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看着渐行渐远的车,背着手不知在想什么。
“如何不努力留住她呢?”萧砚从后走上来问。
“我犯下的罪过无法弥补。”
柏炎本来是个孤独的人,却没想到世上有另一个人仿佛天生能够补缺他心上那块缺口一样,穿过茫茫人海与他相遇。这样契合的两个人却被一个恶毒的谎言分开了这么多年,现在要重新带着孤勇怀抱期待谈何容易。
分开这些年他对她充满了恨,早就忘了当初是如何喜欢过她,现在突然要越过这一切重拾旧欢实在太过艰难。但要说情,其实并非一丝不剩,本来他对她出离的恨就源自难忘的情。
萧砚明白这两人心里的别扭,不过柏炎知道司徒灵落脚的地方,也许等他们跨过心里那道坎,至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弥合伤口和裂缝。
直到马车在天际相连的地方化作一个小点消失不见,柏炎才问:“这次你和睿王妃帮了我很大的忙,我要怎么感谢你们?”
“不用你急着谢我。”
“王爷不用……”柏炎笑笑:“王妃可不是不求回报的善人,我险些伤了她命,只怕她恨我恨得牙根都痒。”
萧砚笑道:“那你就太小看她了,她要报复你,直接杀了司徒灵再告诉你真相那才痛快。如果你实在心有不安,那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回到百日宴之前的状态如何?”
“我们的联合仍旧生效?”
萧砚点头。
念及这两人替他作证免去了弒父的嫌疑、又替她救出并安置了司徒灵,这份恩情重如泰山,柏炎不假思索道:“好。”
整件事意外地达到了南怀珂最初的目的,甚至更好。
不经她手就除了顺天侯,潘家和柏家的婚盟就此戛然而止,再要提及也要三年以后。三年,别说三年,一年都能发生很多天翻地覆的变化。恐怕潘家这会儿也懵了,顺天侯一向精神头好得很,怎么会疾病暴毙?
回城路上顺道路过顺天侯府,南怀珂突然想到了柏文燕,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听说哥哥回京了,说好去探望柏文燕,一问之下又说没有见到,也不知在搞些什么。前几日她派了水仙上门表示慰问,据水仙回来的描述是:柏大小姐除了稍显疲惫,但是心情看起来并不算坏。
这样也好,柏文燕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人不坏,南怀珂并不希望使她痛苦。
马车在半路停下来,并没有到国公府,知夏刚要去问就听外头一阵吵嚷,仿佛是指责南怀珂的马车挡了对方轿子的道。
因为送司徒灵离京要避人耳目,所以南怀珂今天坐的是一辆仪制普通的翠幄清油车。乍看之下与寻常百姓家无异,而且她今日穿着朴素,更像寻常人家的年轻媳妇,半点没有王妃的架势。
外头有人在叫嚣:“知不知道老子是谁,你们敢挡老子的轿?”
赶车的隋晓,因为南怀珂提醒了今日出门不能引人注目,所以她一直在隐忍示弱:“这边道路还有余地,阁下的轿子比我们的马车要方便许多,何不歪个方向朝一边避让一下?”
“我给你们让路?”外头男人的声音提了一个声调,用极度夸张的语气在说:“你们是什么人家,挡我的轿子,小心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我们不过是大齐的子民,大家有商有量不好吗?”
“哼,你们皇帝都对我以礼相待,你们?挡了老子的路还不快滚?再要纠缠别怪我不客气!”
隋晓的手已经按住了腰上的软剑,这男人实在太过嚣张,她恨不得当场就给他嘴上划上几刀。刚要再提,身后车帘里头传来南怀珂的声音:“既然是皇上的上宾,我们自然不敢怠慢。让这位公子先走。”
隋晓放下手,不服气地答了声“是”,便就下车去前笼头,拉着马往旁边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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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的话说得异常客气,声音酥酥软软有些撩人。那男人心下好奇,这样普通的一亮马车载着的到底是何人,因此趁着隋晓离开车厢门,自己上前就撩开了帘子。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29章 铁鞭伤人
隋晓的反应也快,在男人撩开帘子的一瞬间软剑就已抽出,手一甩几乎直取那个男人的咽喉。
“不可伤人!”南怀珂一声令下,剑停在男人咽喉前一寸处。
“真是胆大妄为,我是国舅爷,你们居然敢对我利刃相向?!”那男人气得半死。
知夏咕哝一声:“这是哪一门的国舅爷?”这副败家子德行,和潘世谦几乎如出一辙。
但那人坐的是一顶四人抬轿子,看来这不像假话,南怀珂终于自己掀开车帘站出来问:“不知阁下姐妹是宫中哪一位娘娘?”
“你又是何人?”那男子指着她,一脸不屑:“挡了我的轿,又几乎伤了我人,今天必须向我赔罪。”
“放下你的爪子!”隋晓返身回来挡在南怀珂面前打下他的手。
那男子生着一对三角眼,也不知是哪家的二世祖,大约从小养尊处优、脾气甚大,见隋晓这样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就更加动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抓起车板上的马鞭向她挥去。
隋晓也不畏惧,迎面一把就将鞭子抓在手里,鞭子打到她手的瞬间发出一阵皮肉相触的响声,光听就觉得生疼。
知夏急得惊叫一声,南怀珂也沉下了脸。这是一场完全可以规避的争执,她心疼隋晓为这种无聊的小事受伤,更不想以王妃之尊在大街上像个泼妇似得和人吵架,丢尽萧砚的颜面。
跳下马车,她走上前按下两人对峙的手,以尽量客气的语气说:“公子,什么话都能好好说,何必动手。”
“好说什么?咱们上衙门说道说道,看看你挡国舅的车还有理了。”男人说着去抓她的手,拖拉着要把事情闹大。
“啪”一声爆响在半空中想起,众人都吓得一个激灵,只见男人无端端手上吃了一记剧痛,闪电般抽回自己的手捂着手腕嗷嗷直叫。
南怀珂回头一瞧,萧砚手上握着一根粗扁却打造精緻的铁鞭,眉眼阴沉地从她身后走来,一刻都未犹豫,再次扬起手中铁鞭向那男人抽去。
“哎哟哟吼!”
这一鞭子下去不是开玩笑的,男人痛不可奈,咧着嘴瞪着三角眼大声疾呼:“老子是国舅,颜婕妤最得皇帝喜爱,你敢打老子?!”
颜婕妤?
“王爷!”南怀珂试图制止萧砚。
萧砚明显也听到了颜婕妤的名号,然而只是稍一停顿,铁鞭再次高高扬起、毫不忌讳地抽得那男人满地打滚,惨叫声近乎歇斯底里。围观的百姓都在小声议论,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得罪了谁。
越是倚仗权势想要欺凌他的人、就越是令他厌恶。萧砚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由着性子将这人往死里痛打一通,眼见他已经皮开肉绽,才停了手用命令的口吻、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一句:“向我妻子道歉!”面色却毫无扭曲的丑态。
南怀珂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恐怖的模样,她头一回发现,他动怒的时候虽然不至于凶相毕露穷凶极恶,却散发一种令旁人不敢跨越的距离感,肃杀得叫人望而生畏。
“你……你这个……”男子还想说什么,抬头却见萧砚双手用力扯了一下铁鞭,这令人毛骨悚然的要挟令人胆寒,他只好吞下一口恨意言不由衷地道了声歉。虽然勉强,但足够他屈辱剧痛。
“滚。”萧砚面无表情道。
男人衣服几乎破成碎皮,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不来,狼狈的样子令人侧目。他瞪了自己带着的僕从一眼咕哝一声,抬轿的小厮这才反应过来,抖抖索索将人带走了。
周围的百姓指指点点,南怀珂虽然穿着简谱,可萧砚却一鸣惊人,众人猜测他是谁家的公子这样护着妻子,有夸赞的、有不屑的。
他将铁鞭往腰上一围凑上前扬起笑眯眯唤了一声“怀珂”。
隋晓很识相,知道他这是争表现求夸赞,于是默默退到一旁给他腾出舞台,萧砚又上前一步。南怀珂却不理他,转身又坐进车厢了。
“回府。”她轻声一句。
萧砚笑笑并没有失落不快,反而轻快地翻身上马在前头领路,南怀珂悄悄掀开帘子看他,摇摇头心里骂了一句“傻瓜”。
回到府里一路往院子去,萧砚巴巴跟在她身后哄她高兴。
“怀珂累不累?要不要吃好吃的?我见珍宝斋里有副宝石头面很漂亮,咱们一块儿去瞧瞧?一起吃饭好不好,你喜欢燕窝鸭子我叫人一早炖着了。我……”
话说一半,南怀珂突然止住了步伐,萧砚差点一脑袋撞上去,忽扇着手赶紧停在她面前。
“王爷。”
“怎么了嘛?”
“王爷呀……”南怀珂虽然语气不快,却并不是生气:“方才叫王爷住手,王爷为什么不住手?”
“你说那个三角眼?我后来不是住手了嘛……”他眨眨眼,一副委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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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皮开肉绽了还叫住手?”
“三角眼是活该,谁叫他欺负你嘛。”
这是好话,他都是为了她呀,心硬如她也不忍说出重话。可是利害关系不说不行。
“他是颜婕妤的哥哥,颜婕妤如今在内宫炙手可热,又适逢有孕在身,正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王爷所有一切来之不易,何苦为这点小事同他们兄妹过不去?”
“事关你的事,从无小事。”萧砚一刻也没有犹豫,十分认真地说出这话,随即冷哼一声说:“父皇薄情,宠爱颜婕妤也不过是因为她中原正统后代的身份。”
在大齐统一中原前这是四分五裂的一片大陆,而在四分五裂前则又是一个统一的国。那时候天子姓颜,为各诸侯所朝拜进贡。
后来烽火连天诸侯各自为政,颜天子室便成了一个空空如也的象徵。所幸有传国玉玺傍身还有其独特的意义存在,故而没有一国诸侯敢主动灭颜,只是其势力范围一缩再说,最后成了绵诸这个无甚存在意义的小国。
绵诸国几年前内乱,护国大将军推翻颜氏自立为帝斩杀了一大批颜氏宗族。颜婕妤兄妹便是在那场屠杀中幸存下来的,兄妹二人几经流转,最后被潘家遇到献给了皇帝。
风水轮流转,当年的公主,如今不过是为生存不得不委身于人的普通人。
“打得就是他,他敢对你动手,我便叫他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何况那公主是潘家送来的,我倒要看看潘家会要她会怎么做。”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30章 江氏雪兰
“潘家不可能无缘无故送一个美女进宫,这背后必然是有利益关联。但这始终只是我的猜测,潘家如今就像假寐的狐狸,过分太平,只有故意给他们留一个把柄让他们以为抓到了狩猎的机会,他们才会露出狐狸尾巴。”
的确如此,南怀珂深以为意,却突然又想到一件事:“王爷,莫非你……”
“什么?”
南怀珂盯着他那双清亮自信的眼眸摇摇头:“没什么……”
且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话说回来,有人为她这样出头她还是挺高兴的。只是道谢的话到了嘴边说不出口——那就如他所愿留他吃饭吧。这边命人摆了饭,又有心想要人添几道他爱吃的菜餚,她张了张口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他从未留意,其实并不熟悉他的口味。
他却记下了她素日的喜好。
南怀珂在心里嘆了口气
三日后传来了非常糟糕的消息——颜婕妤小产。说是婕妤颜妙琴的哥哥颜轶昭被人当街打得半死,婕妤与哥哥多年相依为命兄妹情深,闻此消息五内郁结肝肠寸断,这才动了胎气导致滑胎。
听到消息时南怀珂正在桌前写字,乍一听闻不由写歪了笔锋。
皇帝不喜欢太有心计的女人,因此素来不喜欢她,这一点她是非常清楚的。
说来也真是妙,皇帝心爱南慕仙,和岐国公又是少年朋友,对她却偏偏带着反感。如今因为她的缘故连累颜妙琴小产,真不知道皇帝会怎么想。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不奇怪,钱胤轩也同样是皇帝年轻时的挚友,但为了得到南慕仙,皇帝还是狠下心肠要了他们钱家全族的性命。
想到这里,南怀珂就更觉得事情棘手。若是从前也就算了,如今她还担着睿亲王府的名声。
无论如何后果总要面对,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宫,先去看望太后,打算稍后再去探望那位素未谋面的婕妤。尽管她压根不想见什么婕妤,但如今不管潘家会怎么做,至少为了萧砚计,要尽量做到少留把柄少树敌。
见到太后的时候她才晓得,原来萧砚早比她提前一步来主动领过罪,并把罪责全部揽在他自己的身上。
“这孩子就是冲动,”太后说:“也不知道随了谁,恁大的年纪了反倒不知分寸。”
“都是臣妾的错。”南怀珂矮一矮身说:“事情皆是臣妾引起,请太后千万不要怪罪王爷。”
太后却摆了摆手叫她不要往心里去:“与你又有什么相干,老八要是连媳妇都不能护着,那哀家也不能疼他。归根结底是那个颜轶昭自己行为不检,皇帝摊上这么个亲戚也真叫咱们萧家蒙羞。”
她并不会为一个没有见过面的胎儿而怪罪已经宠爱多年的孙子,皇帝的儿子中能干贤德的也不少,她可从来没有对颜妙琴肚子里那块不知男女的血肉抱过什么太大的期待。
“皇上……想是很生气?”南怀珂试探着问。
太后嘆了口气说:“颜婕妤正得宠又是头次有孕,皇帝难免看重她这一胎。而且皇帝年岁大了,能再得新生孩儿自然是高兴的,你且看他多喜欢老八那对龙凤胎就知道。”
南怀珂听到此处,不由低下了头。
太后宽厚一笑安慰:“不过哀家说了他许多,但凡他能少宠着颜婕妤一些也不至于如此。那个颜轶昭还以为自己是从前的绵诸国王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其实呢,那绵诸国早不复当年盛况。不过是个弹丸小国,大家给个面子称它是中原正统,其实早就名存实亡,你看看颜轶昭那个德行就知道,亡国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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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颜婕妤如何?”
“能怎么样,且养着,矫情月余也就完了。”不是太后心狠,实在是她在宫中几十年早就看惯生死,更见过许多夭折和不能顺利降生的孩子,因此这单独一件事在她眼中实在称不上是一件事。
南怀珂又陪着她待了一会儿才告辞,出得宫门知夏问起是不是还要去探望颜婕妤。南怀珂默默走了一会儿才说:“去还是要去的,不知道那位婕妤究竟是怎么个人物。”
“肯定是个厉害的主呀,不然怎么笼络得住皇上?小姐去见她,可别受委屈了。”
南怀珂却对这女子十分好奇。
皇帝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再多的心计藏得再好,到了他面前也不得不暴露许多。宫里的女人自然是心思多的,差不多的皇帝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多下去三皇子母子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鑑。
颜妙琴盛宠半年之久必然有其他的长处。
颜氏兄妹和潘家绑在一起,冲突不过早晚,赶巧有了这趟见一见总有个准备。
到了颜妙琴的宫门口说明来意,门口的宫女带她到了寝殿外侯着,自己就进去通报了。南怀珂带着知夏在外头等了一会儿,须臾那宫女再次回来答覆:“我们婕妤娘娘正睡着,不便起来见睿王妃,王妃请回。”
“哦,这样……”南怀珂指了指知夏手里捧的东西说:“我带了一根极好的红参,有益气摄血的功效,劳烦你转交给婕妤。”
“这样好的东西,睿王妃何不留着自己享用?”话音刚落,寝殿门口的湘帘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同时走出一个曼妙的身影并伴着一阵嘲讽:“这样好的东西,我们哪里受用得起。”
南怀珂觉得这人甚是眼熟,略一沉吟就想起来了,这穿着打扮为宫女模样的女子,不正是昔日要逼自己替其赎身脱籍的江雪兰吗?
江雪兰挥一挥手遣开了周边几个宫女,慢慢走到台阶边,自上往下俯瞰南怀珂,眼见是这殿内众宫女中的佼佼者。
她当初是潘家兄弟共狎的妓子,颜妙琴是潘家献给皇帝的……
南怀珂仔细一想不禁付之一笑:“江姑娘,别来无恙,看来潘家还不知道你在大公子之死上推波助澜的贡献。”
江雪兰冷冷说:“许久不见,睿王妃的性子真是一点也没有改变。王妃的参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我们娘娘才因为府上而小产,做奴婢的不敢乱收东西。”
听她说话阴阳怪气,南怀珂便知她记恨上了自己。潘家是仇人、颜妙琴是棋子、江雪兰是敌人,此时此地于她不利。她不欲与江雪兰纠缠,因此立即告辞:“既然你们娘娘不喜欢红参,那我以后带了其他东西再来看望。”
江雪兰对旁人道:“好生送王妃出去。”自己却站着无动于衷。
南怀珂冷笑,转过身正要往回走,宫门口却传来一声奸细的声音:“皇上驾到——”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31章 罚跪认错
知夏首先就急了,皇帝肯定很生气,正赶着事头上这样正面遇见,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不被待见的呢。南怀珂也吃了一惊,原本是听说他正在御书房问政自己这才放心过来的。
再要离开已经来不及了,宫门口已传来脚步声。
“参见父皇。”她连忙请安。
皇帝绣纹繁复的常服闪过照壁出现在院中,脸上是淡淡的意外,瞥她一眼带着怒意:“你来这里做什么?”
“颜婕妤身体抱恙,儿臣行过此地所以来探望。”
“抱恙?”皇帝意味深长。
南怀珂听懂了,低眉顺眼跪下改口:“婕妤失子,儿臣特来请罪。”
皇帝冷哼一声:“昨日北安伯上书弹劾睿亲王,今日颜轶昭上奏,状告你们夫妻当街行凶恃强凌弱,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这是今日刚刚收到的奏摺,新鲜热乎的消息,南怀珂也是此时此刻才听说。她骤然明白了潘家的意思,他们是想要借这件事情狠狠打击自己。
在外面怎么都好,唯独在皇帝面前她没有强辩的资格,皇帝不需要理由,随便按个罪名就能把她踩成肉泥。当然他不会这么做,和京中大多数权贵子弟一样,有岐国公在,南怀珂也能最大限度的享有父辈祖辈的荫庇。
她必须认错,申诉只会让皇帝更加厌恶,扳倒潘家前她还必须好好活着。
“是儿臣之错,一切皆因儿臣鲁莽,牵连王爷、连累婕妤、折损龙裔,实乃皇室罪人。”
“你认错倒快。”
“儿臣罪该万死不敢抵赖,也不敢望祈父皇恕罪,只求父皇宽容,千万不要迁怒王爷。”
“人是老八打的,你要一力承担罪责?”
“王爷上事宗庙社稷,下又礼容妻子,素来声名良好,今次事件也不过是身为人夫的正常反应。可见他实是忠厚之人,不该受儿臣连累。”
皇帝看见她本来满腔不快,听了这话却很也意外,不禁偏过头认真看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须臾眯了眯眼,口气有些缓和地说:“你待他倒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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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低头不答。
皇帝话锋一转:“既然他素来名声良好这次却如此凶狠,可见是你这做妻子的不能贤助夫君,反使其陷入纷争,是为不贤、是为无德、是为大过。”
“儿臣罪该万死。”南怀珂伏在地上叩了个头。
“别万死了,太后替你说了许多好话,为你又反怪朕的不是。她是朕的母亲,朕为天下人之表率自然也是孝子。若非如此,真是断断不能容你。”
那么皇帝的意思是要宽恕她了?南怀珂不敢立即谢恩,圣心多变,显得太过高兴也许反而再次触怒他。只是——可见皇帝对颜妙琴的喜爱也不过如此。
皇帝瞥她一眼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说:“你回去将《女训》抄写几遍,好好领悟其中的教诲,不要再带坏朕的儿子。”
这话就有些可笑了,萧砚那个样子还用得着她带坏?
她低下头答:“是,儿臣遵旨。”
皇帝不再多说却也不叫她起来,反而问宫女们颜婕妤怎么没有出来迎驾。江雪兰上前答:“回皇上的话,我们娘娘小月体虚正睡得沉,奴婢这就去叫醒娘娘。”
“那倒不必了,前几日她哭的伤心,朕闻之不忍来的也少,这会儿路过偶然想起就顺道过来看看,顺便想喝一口她泡的木兰茶。既然还睡着就算了。”
江雪兰嫣然一笑:“皇上想喝木兰茶有什么难的,奴婢为皇上烹上一盅就是了。”
皇帝方才脸色还有些阴沉,此时却难得露出笑脸:“怎么,你也会烹茶?”
“不瞒皇上说,木兰茶的烹煮技艺还是奴婢教给娘娘的呢。”
皇帝上下打量她几眼说:“看不出一个小小的宫女还有这样别致的手艺。”
南怀珂低着头跪在地上完全被抛在了一旁,只听得江雪兰又说了几句,皇帝便跟着她去了屋子里喝茶。
“小姐,皇上都走了……”知夏小声咕哝一句。
“别管。”南怀珂不容她分辨,仍旧跪于正午毒辣的日头底下。皇帝是故意留她在这,为的就是惩戒,她若不顺从其心意,他的怒气便不能消除。
周围宫女太监人来人往,匆匆低着头都不敢多看一眼,也没有人敢将消息往外递。
直到一个时辰后皇帝在江雪兰的陪同下出来,满面春风,心情较之方才显然好了许多,他摆一摆手道了句“起来”。
南怀珂这才起身,跪得太久双腿麻痹,不得不依在知夏的身上轻声谢恩。
皇帝再未多说什么,也没问颜妙琴起床与否,自己就离开了。江雪兰冷笑着瞄了南怀珂一眼,像是很得意的样子,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转身进了正殿。
出了宫南怀珂被扶上马车,知夏忙掀起华丽的裙摆,果然就看到雪白的腿上,膝盖跪得红肿。她心疼地说:“明明是那个国舅有错在先反倒要小姐你受委屈,气死我了!王爷也是,打两下就行,非下这么重的手把人打得半死。”
是啊,就算是为了试探颜氏兄妹和潘家的关系,萧砚也该点到为止。哪怕是打一下,潘家也会抓住辫子还以颜色。
南怀珂又想起了萧砚当时的表情,他的确是为了她,同时多少也是为了他自己。如今的他可不是从前的八皇子,堂堂睿亲王,皇帝是征服者,皇帝的儿子必然也是个征服者,他不会容许别人踩踏睿亲王的尊严。
他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也不用责怪王爷。”南怀珂说:“咱们和他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司徒灵的事情他相助我收拾了局面,颜轶昭的事情我自然也能一力承担指责,有来有往才能互不相欠。至于今天的事若能就此打住最好,回去就别对别人说了,省得有人又要大惊小怪。”
这个人指的当然就是萧砚。
“是……可是小姐,我觉得王爷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南怀珂听了一愣,果然不止是自己这么觉得。她默然半天微微一笑说:“你不也常说我和从前在海疆时不一样了吗?人都是会变的,不可能几十年如一日。”
知夏瘪瘪嘴不再言语。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32章 婕妤之邀
朝中近来瀰漫着一种很神秘的氛围,萧砚也察觉到了一点不同,但暂时未能知道详情。军机大事未下定论前,皇子中除了秦王,皇帝不会告诉其他皇子。陈峰深得皇帝喜爱,他本该可以知道些什么,可惜他如今不在京中。
潘家最近非常太平,太平到连一点把柄都抓不住。
颜国舅在家里养了一个多月的伤,听说现在又能下地蹦跶了;南怀珂回去看过崇礼,她离家一年,崇礼肉眼可见长高了不少;期间带他入宫见过一次太后,遇着和孝公主,和孝也长开不少;萧凌那边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动静,所有的新鲜事不过是沛小岚怀了身孕,南怀珂在某次场合中见了她一面,她的身形圆润了一些,脸上是幸福而甜蜜的笑容。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前进,萧砚似乎愈发忙了,几天才能见他一次。转眼快到南怀珂的生辰,她特意嘱咐不许铺张,只自家吃顿饭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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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聚会参加多了也大体如此,没有意外。她抄了不少《女训》呈给皇帝,皇帝没说什么,只没有再提那件事情。
皇后千秋这天,南怀珂同其他臣媳一同进宫祝寿。皇后节俭持家,寿宴办得非常简朴,不过是和自家媳妇们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又接受了几个品阶较高的诰命的祝贺。南怀珂对此早有耳闻,所以提前嘱咐王府里的人不许铺张,上行下效是理所应当。
只是她很奇怪,皇后日常虽不奢侈但也并不是格外节俭的人,如何突然做出这副样子,难道是朝廷将要有使大笔银子的事情发生?
席间听说颜婕妤还卧床不起,似是还没有走出失子的阴影,皇帝也渐渐懒得去看她了,倒是升了她身边一个宫女为御女。皇帝非常宠爱那个姓江的宫女,夜夜与其厮混至天明。
南怀珂可以理解那种痛苦,虽然前世她没有经历过生儿育女的事情,不过被潘夫人灌下那一壶绝育汤时,她的心情也是绝望的。
颜妙琴失子实在是个意外。
食不知味,不知不觉宴席就结束了。夜色已晚,她心不在焉走得也慢,路过一段路时,甬道旁站了个宫女凑上来轻声打了个招呼:“见过睿亲王妃。”
这宫女面生的很,知夏问:“你是哪宫的?”
“奴婢是颜婕妤跟前近身伺候的,王妃,我们娘娘想邀您一叙。”
“我与你们娘娘素来并无交情。”
“王妃不必多心,我们娘娘说了,盖是因为上回王妃上门探望时她正睡着没能起身迎接,多有怠慢得罪,今日听闻王妃入宫,因此想要邀请您过宫一叙,别无他想。”
明明是睿亲王府得罪了颜妙琴,怎么颜妙琴的话如此宽厚客气,南怀珂不禁猜测,莫非这位婕妤娘娘是个顶好相处的人?
不过只是一瞬间的多思,她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世上没有这样好相处的人,哪怕是个最和善的人,面对打伤自己亲哥哥、害自己小产的仇人也摆不出任何笑脸。无动于衷是最大的让步,绝不至于要特别见上一面。
当下她推脱:“今日突然,我并没有什么准备,等来日睿亲王府备上厚礼再见也不迟。”
宫女却正色:“娘娘不肯去,莫非是因为上一回意外的缘故?”
知夏一听立即拉下脸:“放肆,当着睿王妃的面说话这样不知轻重,这是你们娘娘教的规矩?”
宫女连忙矮一矮身说:“王妃恕罪,奴婢不敢放肆。我们娘娘说了,和王妃虽有过节,但王妃若是无意就没有不见之理,若是不见便是有意为之。”
“你……”
知夏听的气愤,一个婕妤算什么,品阶还没有自家小姐高,若是一直无有所出,皇上驾崩的时候可是要陪葬的。如今又不如从前得宠,竟还敢放任宫里一个宫女说这种话,真该好好教训两句。
她刚要开口南怀珂拦住了她,这一下南怀珂对这个传闻中的美人真起了兴趣。
“婕妤还教你说什么?”
“娘娘怕王妃以为她心怀不轨,她说可以以死去孩儿的性命担保绝对不会伤害您分毫,她只想见您一面。”
“你说话倒很机灵……但如今夜深,再要造访怕是不便。”
“这个不怕,我们娘娘在海兰轩等候。”
这位婕妤想事情倒是周到,南怀珂一笑,再不推脱,爽快地说了声“好”。
夜色下,海兰轩笼罩在秋海棠的瑰丽中,她向前徐徐走去,到了近处果然见一位衣着素雅的女子背对着自己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想事情想得入神。
在门口站住,宫女入内附耳小声说了几句,那女子一怔,立起缓缓转过身来,向前走了两步,身段柔软无限可怜。
娇娇倾国色,缓缓步移莲。
南怀珂听见知夏在身边吸了口气,她立刻就理解了知夏的惊讶,因为她自己也是。
这就是绵诸国的亡国公主颜妙琴。
老天有多宠爱一个人才给了她这样的美貌,云鬟雾鬓、剪水秋眸,小巧尖翘的鼻尖下是两片水润柔软的樱唇,再往下是纤长的脖子,细白的肌肤在月光下像是透明。哪怕她才小月不久,举手投足间仍然可见妩媚风情。
她的五官几乎没有缺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嘴角微微下垂,不过这只是很细微的缺憾,比起她的绝世容貌,根本是锦上添花的个人特点和风情。不要说艷绝六宫,便是夸一句倾国之貌也不为过。
南怀珂忽然想起听过的传闻,之前皇帝赏给颜妙琴一条百鸟羽毛织成的裙子,价值连城、世所罕见。据说正视为一色,傍视为一色,日中为一色,影中为一色,惹的京中显贵纷纷效法,一时之间兴起一股去林子捕鸟的热潮。
那时萧砚还跃跃欲试,亏得南怀珂劝住了他,果然后来皇帝下了口谕禁止京中效仿此风,还夸赞他节俭明理。
话说回来,她终于明白这位婕妤如何能够盛宠半年之久,在后宫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单单因为她公主的身份,皇帝图新鲜不过玩两天也就腻了,只有这样绝无仅有的美貌和体态,才是她专宠的杀手锏。
她的确是美丽的让天下女子妒忌。
宫女退出来说了声“请”,南怀珂留下知夏只身走入海兰轩,走到近处才看清颜妙琴眼下的乌青,还有左脸上发红的手掌印。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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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血祭忠魂
屏风后走出一位老妇,身着诰命冠服,步履虽略蹒跚却高贵不可一世。
颜妙琴对她非常恭敬,身子微微欠着低声唤:“潘老夫人。”——便是潘家的老祖宗、北安伯的母亲。
颜妙琴是潘家举荐、自然也为潘家所用。
潘老夫人撑着鸠杖缓缓走上前说:“你方才做得很好。”
“哪里,睿王妃并不相信我。”
潘老夫人嘴角一扬却不这么认为:“她若不信也就不会在这和你说了这许多话,说了这许多话就已经信了你五分。”
颜妙琴很意外,细想一下又觉得很有道理。
“那我接下去该怎么做?”
“送她一份大礼,要她相信你的诚意。”
“什么礼?”
“你的哥哥,颜轶昭。”
“可是……”
“你放心,皇帝不会杀你哥哥,杀了绵诸国唯一幸存的男丁,到时候师出无名如何满足他的贪婪。”
“圣心难测,老夫人如何有把握呢?”
“哼,皇帝光屁股的时候我就见过,他那点心思我有什么看不透。”潘家虽然认定潘世卿死于南怀珂下的毒,但对下令廷杖的皇帝也怀了怨恨。潘世卿的死要了潘家上下半条命,潘老夫人瞪着浑浊的眼睛,枯老的手微微颤抖:“你不要捨不得你的哥哥,他回了绵诸执掌一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倒送了你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吃苦。既然都是为了自己,有什么不忍心。”
长睫微垂,颜妙琴沉默不语。
潘老夫人斜眼睨她,冷冷道:“你方才那些话,半真半假,对潘家的怨恨却是真的吧?”
颜妙琴在渐浓的黑暗中不经意地颤了一下眉尾,轻声说:“并没有。”
“人之常情,怎么可能没有?”
“那只是一摊我没有见过面的血肉,何来爱憎?孩子……还会有的。”皇帝不来见她是真,江雪兰伺机上位也是真。颜妙琴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还会再有,孩子是她存活下去唯一的依傍,可是潘家也是她在后宫存活的唯一倚靠。
潘老夫人冷哼一声,走到门口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月亮又要圆了,可是她的卿儿却回不来了,想到孙儿在自己面前毒发身亡的样子,她的五脏都要燃成火炭。
血债是要血偿的。
“睿亲王近来愈发逞勇好争,想来是尝到了权利的好滋味,等皇上下了出兵绵诸的诏书,他必然自告奋勇替父出征。等他们离京你再将东西藏匿之处告诉南怀珂,我自有把握睿亲王府一个也跑不了。但在那之前,你必须尽快完全取得她的信任。”
“可是我……”
“你不用害怕。”潘老夫人转过身,眼角一端正好擦过月色的寒光:“潘家早就没有后继的女儿,你办成了这件事潘家就是你的依靠。江雪兰只有以色侍人终究不得长久,你有美貌、有潘家,往后这宫里还是你的天下。”
“你们说话可要算话。”
潘老夫人笑笑没有回答,捶了一下鸠杖,外头颜妙琴的侍女走了进来。潘老夫人说:“借着给皇后娘娘祝寿我才能见你片刻,以后传递消息的事情还由露珠代劳。她父母是潘家的家生子非常可靠,你有什么话只管交代就是。”
颜妙琴点了下头:“是。”
而另一边,出了宫门,南怀珂并没有立即回王府,夜间喧嚣的酒楼是很好的掩护,她中途换了一顶普通的小轿到了青弋江边,陈峰已在雅间等候多时。
若是大大方方见他也未尝不可,可是她不愿意让人非议岐国公在瑚亲王和睿亲王之间占尽好处的闲话。
陈峰还是那般挺拔英俊,南怀珂的笑从心底里透露出来:“许久不见哥哥,哥哥在外游历也不派人带信回来报个好,听说皇上想你想的不行。”
“他想我,我可不想他。”没有外人在场,陈峰对她也不加丝毫遮掩。
“不止皇上,还有其他人想念哥哥呢。”
陈峰有些尴尬,忙扯开话题:“早上我去看了崇礼,好傢伙,力气见长,如今像只小熊一样。”
“崇礼正是长个的时候,自然是这样的。现而今我都完全抱不动他了,父亲抱他也吃力了呢。穆家兄妹近来如何?”
“穆青愈发活泼了,穆白十六的年纪但已老成许多,如今十分忠心得力,交给他的差事每一件都完成的很好,不过还是沉默寡言。有时候我简直怀疑他是一个没有多余感情的人……别光说别人,你呢,你一向可好?”
“自然一切都好,知夏和隋晓也好。”
“都好,”陈峰点头:“那就好,对了,这是我这次出去的收穫。”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卷东西放到桌上推过去,南怀珂拿起来粗粗浏览一遍,脸色微微发白。“你以为如何?”陈峰问。
南怀珂没有立即说话,复又将东西仔仔细细默念一遍,放下,许久嘆了口气。
“袁道长说的果然不错,潘家在西北已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节度使这么多人被杀,绞绳断了多少、铡刀都砍钝了,几天几夜才杀光他的亲眷。那些人……”她说不下去,闭上眼,喉头哽咽了一下才说:“这笔帐要算在潘家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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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峰也陷入沉默,节度使被污叛国、九族尽灭,实在惨不忍睹。良久他问:“要我将这些呈交给皇上吗?”
“还不是时候。”
“怎么?”
“潘家实实在在是有过大功的,皇上也很倚重他们,党争而已,在保家卫国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节度使家族两千多口人命比起西北百万军民,实在是小巫见大巫。皇上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事就白费成无力的泡沫,也辜负了哥哥你调查的一番苦力了。”
陈峰不甘地问:“那什么时候才有用?”
“上一次让潘家逃过一劫,只因是潘家子弟不守规矩的小错,皇上师出无名又有戎狄寇边少不得他们。这一回再不可急进,一定要万箭齐发数罪併罚,要他们再无还手之力,要皇上下定决心诛杀他们。”
“真有这样的天赐良机?”
南怀珂将酒杯握在手中晃了晃说:“天赐良机稍纵即逝,抓不住还易错过。靠天不如靠自己,机会是可以制造的,潘家恨我入骨恨不能食我血肉,我亦如此。”她将酒水慢慢倒在地上说:“这一杯就先祭节度使,等我胜了,再用北安伯全族的鲜血来祭奠节度使和他的家人。咱们走着瞧,这一天不远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35章 调戏宫娥
睿王府的后花园虽不奢侈,但小小的天地却也容纳了灵秀山色,月姬坐在湖心亭的凳子上,笑眯眯看萧砚和南怀珂一人抱着一个孩子逗弄。
萧砚挠了挠女孩儿的脖子,萧清两只眼睛眯成两条小细缝,湿漉漉的嘴唇里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呀,清儿也会笑了。”萧砚笑得高兴,将女孩往怀里託了托说:“咱们清儿巾帼不让鬚眉,一点也不输给岚儿这个哥哥。”
月姬笑道:“王爷这么喜欢清儿,仔细将来可别把丫头宠坏了。”
“不怕宠坏,她再坏都有我给她兜着。”
“王爷这么喜欢女孩儿。”
“女儿好,女儿像爹,我就喜欢女儿。”萧砚贴了贴萧清的小脸蛋,笑眼弯弯看向南怀珂。南怀珂只当没有看见,抱着萧清在怀里哄,嘴里哼着昭惠郡主给她哼过的儿歌。
萧砚从未见过她如此温柔,那两片好看的嘴唇抿在一起传出悠扬的调子像云朵一样柔软诱人,不对,谁知道云朵是不是柔软的。嗯,一定是像棉花一样,既暖又柔。他瞧得入神,半天抬眼,正见对面岸边管沖匆匆往这走来。萧砚起身将孩子交到月姬怀里说:“孩子还小,不能久在外头吹风,你先带他们回去,晚上我再来看你们。”
月姬是知轻重的人,她也瞧见了管沖,知道他们是有要事要谈便让另一个奶娘接过岚儿,一行人浩浩荡荡带着两个孩子退下。
南怀珂接过小蝉递来的鱼食靠在椅子边餵鱼,收起方才对待孩子时的温柔。管沖走近了,先看了周围一眼,垂了下眼似有失望,随后又道:“王爷、王妃,宫里传来密报。”
萧砚遣开无关紧要的人,一扬下巴示意他将话说下去。
“宫中传来密报,颜国舅在内宫调戏一位宝林被抓了现行。”
萧砚偏过头见南怀珂无动于衷,遂问:“父皇怎么说?”
“皇上什么都没说,只让人将国舅送回府里。”
一撮鱼食刚刚落在水面上就被抢食一空,鱼嘴伸在水面外像恐怖的鬼怪嗷嗷待哺,食物却没有如约而来。南怀珂捧着小匣子在想管沖的话,也在想皇帝为什么不为头顶上的帽子变色而怒杀颜轶昭。抬起头,见萧砚面上有一丝异样。
“怎么了?”
“父皇大约是要对绵诸用兵了。留着颜轶昭,替他‘光复’颜氏的王朝。”
的确很有可能如此,南怀珂点点头,突然明白了皇后节俭的原因,又想到其他,不禁轻轻笑出声。
“笑什么?”
“皇上精打细算,实在是难得的精明。”
“怎么说?”
“绵诸羸弱,皇室威仪早就名存实亡,这样统治下的军队又有多大能力?那个篡位的将军不过是借了这股东风鸠占鹊巢。对付这样的人就近借调点兵力恐吓一下,他就不得不乖乖滚下宝座。且你以为皇上真会破费为丧家之犬去争江山?”
“从哪里调兵都好,京城都会派出督战的将士,只要父皇用人,我便毛遂自荐。”
“王爷要去前线?”
“行军经验至关重要,皇兄们都有,而我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对付绵诸国这一杖不算大,就算第一次上前线也不至于拖累别人,这是难能可贵的机会,我绝不能错失良机。”萧砚边说边盯住池塘里等待餵食的鱼,他看起来这样专注,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中透露出的**。
南怀珂认真瞧着他,少时才把脸偏开。
再见到颜妙琴是几天之后的事了,南怀珂知道她会急于要见自己,因此有意迟了几天才入宫向太后请安。恰好沛小岚也在,她的肚子刚开始显怀,太后瞧着高兴,赏了许多东西,又问萧凌怎么没有陪她一起入宫。
“太后恕罪,皇上突然召见,王爷去了御书房,一会来接臣妾时再向太后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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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小岚幸福的样子溢于言表,听说萧凌待她极好,皇后对此也很满意。
“总有先来后到,既是皇帝召见,哀家不会责怪。你自己要好好保重,这些日子可有孕吐?”
“是有一些。”
“这就是好的,哀家怀皇帝的时候吐得连水都喝不进。你好好养胎,趁着年青身子好多生几胎,将来有你享福的时候。”
“是。”沛小岚看向南怀珂问:“八弟妹怎么还没有消息呢?”她心里高兴,也就没有留神考虑他人的感受。
太后催生也就罢了,同辈还要多问,南怀珂虽然嫌烦但知道她并无恶意,便笑笑敷衍一句。太后看她一眼道:“珂儿前两年大病一场,后来陆陆续续小病缠绵,如今每到秋冬便要吃进补的药,合该养好身子再论这事。”
她是在为自己最钟意的孙媳妇找台阶,其实心中又何尝不着急。南怀珂知道她的心意,但对此事也无可奈何,只好低下头做出一副温顺的样子来躲避这个话题。
太后近日也病了一场,两个孙媳妇一起服侍她吃了药睡下小歇,这才退出寝殿。
丫鬟扶着沛小岚小心翼翼往台阶下去,南怀珂缓缓跟在她身边,听着她喋喋不休说着话。
沛小岚扶了扶腰,神神秘秘说:“八弟妹,我有一副从民间寻来的生子良方,你若需要,回头我给你带去。”说话还眨眨眼。
“多谢五嫂好意,太后也时常赐下坐胎的补药,我实在是用不了这么多的。”
“那些大路的药材不顶用,我这一副是老法子,在民间流传了这么久终归有它的道理。改日我让人给你送去——或者你去我们雍王府上坐坐,咱们妯娌这么久我还没去过你那,你也没来过我这呢。”
南怀珂心中啼笑皆非,刚要客气几句,沛小岚一扭头,眼中沁出两汪清泉,无限温柔地的唤了一句:“王爷。”
萧凌不紧不慢走来站定,听沛小岚主动贴了上去嘘寒问暖一通,他才说:“我先进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已经歇下,咱们下次再一块来。”
“也好,你们在说什么?”他这么问,视线却笔直叮嘱自己的弟媳妇。
沛小岚毫无察觉,捂住嘴角娇羞道:“是女儿家的私房话,王爷也好奇呀?”
他哂笑一声,用一种奇怪的调子说:“但凡你的事情我没有不在意的,好了歹了,总要知道故事的结尾。”
“哎呀,当着别人面王爷说这话……真是的。”沛小岚羞得满脸飞霞:“其实也没什么,方才不过是想邀八弟妹去府中坐坐。”
“哦?”萧凌的嘴角勾起一个迷人的弧度:“睿王妃居然肯赏光本王的府邸?”
对这个略带挑衅的问题,南怀珂不动声色道:“既然是一家人,自然没有不肯的。可惜我今日还有别的事,只好让五嫂失望了。”
“哎呀好可惜,”沛小岚道:“那算了。王爷,难得进次宫,我想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咱们一块去嘛。”
听到皇后两个字,萧凌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牴触,却很快恢复如常说了声“好”。南怀珂将这种变化看在眼中心中发笑,制人者也被人制,这样阴险的人也有他无奈和不得不妥协的事情。
眼看二人向着中宫而去,她也转身离开,一路走的极慢,像是在等谁跟上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 336章 疑心重病
一道人影投在墙上,那个名唤露珠的宫女果然跟了上来,怕人看到,禀明来意后又迅速退开。南怀珂自己来到上回的地方,果然见颜妙琴已经等在了那里。
颜妙琴一见她立即迎接上来,方打了个招呼,南怀珂却一撇身坐了下来,看看她又瞥一眼站在一旁的露珠不肯说话。
颜妙琴心里知道她是忌讳有第三人在场,然而潘老夫人不在,她就是代替潘家监视自己的眼线。颜妙琴只好说:“露珠是我的贴身婢女,非常可信。”
南怀珂勾着嘴角缓缓说:“江雪兰这种不入流的角婕妤尚且拿捏不准,我实在信不过你的驭人之术。”
“露珠和她不一样,露珠一直是我的亲信。”
南怀珂攸然盯住她质问:“你们兄妹相依为命,到京不久就入了宫,你何来的亲信?”
对方被问的哑口无言,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南怀珂冷哼一声起身,毫不迟疑边走边说:“婕妤毫无诚意,恕不奉陪。”
“请等一等!”颜妙琴赶紧阻止她走,又对露珠下命令要她出去,露珠起先不肯,又见自己不走南怀珂便不肯依,只能不情不愿走到门外却不离远。
“隋晓!看着她不许她离门十步之内。”
隋晓在门口应声而前,一个闪身已经拦到露珠跟前,并拿眼瞟她示意她退远。露珠仗着自己是潘家的人又哪里把别人放在眼里,因此并肯依,挺着胸就要绕开她。而隋晓又岂是好惹的,眼疾手快一把提过她的后颈拖着就往外头去。
“哎你这人!”露珠重心不稳,摔在地上硬生生被拖行了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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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吵!”直到确定所在的位置偷听不到那边的对话,隋晓才用力将她一掼松手问:“想引人过来?”
露珠瞧她凶神恶煞,又怕自己进去南怀珂真就走了,只好狠狠瞪了一眼不再靠近。
颜妙琴问:“如今可好了?”这位美丽的宫娥脸上隐藏着一抹无奈,南怀珂瞧着她不置一词,她便只好说:“我哥哥调戏宝林被抓,你可还满意?”
“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他得罪过你,这样是替你解了恨。”
“你那位哥哥的确讨厌,但他不蠢,皇上是他的最大后台,他不会蠢到这样自掘坟墓。莫非这事出自婕妤的手笔?”
“那自然是,我说过要你相信我的诚意,这就是我最大的诚意。”
南怀珂退后一步仔细审视面前这个女子,她为了取信于自己竟连相依为命的兄长也不放过,真不知该说她是聪明还是糊涂,心狠还是愚蠢。颜妙琴不该是这样不知所谓的女子,这样做如果对她没有好处,她绝不会轻易下手。
眼神在她身上轻轻飘过,南怀珂突然一笑,耸耸肩摆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这种不表态的状态显然让颜妙琴非常着急:“王妃怎么不说话?”
“千万不要同我耍小聪明。”
“这是怎么讲?”
“你哥哥带你投靠潘家和皇帝,计划的是什么?”
“这……我……”舌头突然打结,颜妙琴显然没有想好怎么回到这个问题。
南怀珂说:“他本可以有别的打算,却偏偏跟着潘家来了大齐、到了盛都,但是以你的美貌换取的金银财富能有多少呢?绵诸国这三个字早就没有昔日的荣耀,皇上宠你,对他可以赐宅赐银,但一个无权无势的妃嫔的哥哥能得到的毕竟有限。绵诸偏居大齐西北国境边缘,如果能够得到,自然于大齐布防有利。皇上想要绵诸,颜轶昭想要绵诸,彼此一拍即合,恐怕出兵之日不远。我说的对不对?”
颜妙琴震惊地看着她,已经忘了如何回答。
南怀珂道:“但是颜轶昭却在出兵之前闹出这样的风波,不管真假,绿帽子都戴到皇上头上去了皇上都没杀他,这正是最好的证明。皇上恐怕攻打小国师出无名,留他勤王,所以现在还不能杀他。”
颜妙琴终于小声道:“王妃所言,句句中的。”
“那和我就更没关系了,我根本没看见你所谓的诚意,恕我不能相信你。”
“为何?”
“经此一事他再不能随意出入后宫见你,你巴不得如此,更巴不得他早点滚回旧国好摆脱他对你的控制。这一切都是你为自己打得如意算盘,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为你们兄妹自己占尽好处的事情买帐?”
颜妙琴蹙紧一对长眉,瞥了一眼门外远处的露珠,回首咬着唇,半晌急道:“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王妃的疑心病太重!”
“疑心病是保命的东西,否则王妃以为我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对你,一个远道而来又与我有过龃龉的陌生人突然说要与我合作,我更不能掉以轻心赔上睿亲王府和岐国公府。你瞧,比如今天,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说话实话。”
“我哪里没有实话实说?”
南怀珂看向门口的隋晓和露珠,轻声说道:“真是奇怪,王妃身边有这样机灵的宫女却还是防不住江雪兰窃取你的盛宠。再譬如上回见面,这婢女还老老实实待在门外听命,今天明知我们密谈却堂而皇之不肯出去,难道不是因为要替人监视你?”
说完这话她回过头看向颜妙琴,一双凤眼噙着寒光,像能直钻人的内心。颜妙琴吓得后退一步,下意识就有些防备。
南怀珂哂笑一声说:“王妃不用怕,我知道你为潘家所用,自然也有你的不得已处。潘家要你来取信于我,你做不到又不好交差,真是为难得很呢。只是你已无皇上恩宠,于潘家而言又能有多大的作用,不过是要在你哥哥离开大齐回到绵诸之前将你物尽其用罢了。”
颜妙琴的手轻轻发颤,咬着下唇焦躁不安,对方将她现在窘迫的处境说得一清二楚。她的确非常担心未来的事情,而那未来就在不久之后。
南怀珂压低声音笑嘻嘻说:“婕妤畏惧潘家却以为我是病猫恣意糊弄,真是太伤我的心了。我知道上回屏风后头有人在偷听,只是我既敢只身前来就没有在怕的。瞧我那个侍女,她可是杀人的一把好手,将你和那个露珠无声无息置死于此地就如探囊取物。”
颜妙琴浑身狂颤,终于一把抓住南怀珂的手臂用力摇了摇。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37章 可以一试
颜妙琴求告:“非是我想,是潘老夫人逼我这么做的。我倚仗潘家,如今也只是忠人之事啊!”
“她要你来找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颜妙琴眼珠飞快一转,权衡说:“孩子的事没能伤你分毫,如今她要我骗取你的信任,将来好伺机陷害你们两府,助他们替潘大公子报仇。”
“你没有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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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是实话!”
“将来,将来要等多久,等的越久你的用处就越小。”
“不会很久!”颜妙琴再退一步说:“王妃说的对,皇上就要替哥哥讨伐叛军,潘老夫人说王爷一定会要求参战,这就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眉心一跳,南怀珂立即问:“他们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她也没说。”
不知道?她盯住对方的表情,再往下猜,很难分辨颜妙琴说的话有几分可信,最大的可能是真假参半,但哪里是真哪里是假?误定半分可能就要粉身碎骨。
“王妃?”
“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信你。”
“潘家拿我的孩子当工具,我决意脱离他们,王妃这样还是觉得我是骗你的?”
“你有一半的确是真话,我相信一个女人会对利用他们肚子的人心生二意,但你说你很痛苦,我却不能相信仅仅是死了一个陌生的孩子就这样痛心疾首。”
颜妙琴明白,说穿了,她和潘家的纽带肉眼可见,可是与南怀珂,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牵连和制约。
南怀珂的防备心太重,重到不相信任何她不能掌握秘密和弱点的人。颜妙琴看出了这一点,她该怎么才能软化她的态度?
“从来在宫里孩子能长大就是一桩不容易的事情,小产一次确实不怎么样。”颜妙琴幽幽道:“但这并不是我失去的第一个孩子。”
南怀珂的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颜妙琴只能继续说:“你们皇帝并不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的第一个男人乃是绵诸的一位将军。颜轶昭把我送给他,以期他帮助颜氏复国。可是他并没有,等到我们看清这一点的时候我却有了身孕,他欺骗了我们,颜轶昭当然不会答应让我替他生下孩子。我们逃了出来并打掉了孩子,这就是我小产过的第一胎。后来为了躲避盘查,我又不得不委身于一名边境小吏,最后终于逃离绵诸。
现在因为潘家我失去了第二胎,如果再有下次,我可能永远都无法再健康顺利的拥有属于我自己的孩子。无子,寂寞,殉葬……现在你明白了我的恐惧和痛苦从何而来。颜轶昭也好,潘家也好,谁都不会在意我的生死,我只是工具不是人,用旧了就抛在一旁。与其被动的被利用,我宁愿主动寻求另外的势力互相利用。”
南怀珂默默听着,等她说完这一段,两厢静默着都不再说话。
“睿亲王妃,你也是女人,年青的女人,没有生育过的女人,你一定会期待自己的孩子。所以你会把我当人看待的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南怀珂突然想起了司徒灵,这些和她一样生为女子的姑娘们,如花似玉却不及她的好运——她们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但是她的同情心仍旧屈服自己坚定的理智,她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她的背后还有两府的性命,她必须对此负责。
“你是很不容易,但……”
“我并不是绵诸的公主!”颜妙琴被她逼上了绝路,孤注一掷说出这句话。
这下南怀珂倒真是意外了。
颜妙琴说:“真正的公主早在国破时就因被那个谋逆的将军侮辱而选择了自尽。”
“那你是谁?”
“我是颜轶昭的妻子,本名秦玉雪。将军犯上谋逆就在我们成亲那天,新婚当晚我便从皇子妃沦为亡国奴,颜家的荣耀我一天都没有享过就成了颜轶昭的工具和奴隶!我如何甘心!你若还不信我,如今那个坐在颜家皇坐上的将军就可以证明我不是颜妙琴。皇上要攻打绵诸,你若非要我以死明志,要睿亲王把他活捉当面对质就是了!”
颜妙琴越说越激动,到最后连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那血色映在眼中叫人觉得无比刺目。
“我终身就要在大齐的后宫中度过了,我要活下去,要充满尊严的活下去!”
南怀珂终于开口:“婕妤倾国之貌,只要勾勾手指男人便会趋之若鹜。皇上冷落你无外乎因为你只顾沉溺失子之痛,顾影自怜而忘了讨好他。他是君王,你的痛苦只能自己消化而不能与他分享,他只想拥有你最好的一面,不会和你一起分担任何痛苦。就像你也不曾陪伴他于微时,而是直接来收割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那我该怎么做?”
“原来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皇上最近是不是心情很不好?”
“听说是,连江雪兰都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这个月的二十八,每年这个时候皇上都会去御花园的群芳亭独自小坐片刻,你设法让江雪兰提前知道这一点,让她在那天好好打扮了去见皇帝。”
“我为什么要帮她?!”
“不是帮她,是帮你自己。”
那是南慕仙从前的生日,皇帝每年的那一天、那一段时间都格外思念她,这还是他自己告诉陈峰,而陈峰又告诉她的。
那时他不喜欢有人陪伴,独自沉醉在对往昔年少时代的追忆中,任何女人的出现都会亵渎他对南慕仙的思念。只有皇帝恼了江雪兰,颜妙琴才有机可乘。
“你只管照着我的话去做,不要问为什么。然后在那之后再过几日,穿上美丽的衣服,妖而不媚,去向他请安沖他笑一笑,不再提及死去的孩子。”皇帝的身子骨又不是铁打的,江雪兰在那方面再鲜活妖娆他也要吃吐,一朵善解人意又有无双美貌的解语花才是他最需要的。颜妙琴出身良好,读过书会赋词,这是她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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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我……我们……”
“还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你要告诉我的吗?”
“我……”
“我帮你一回可以不图回报,但你若果真不思回报就别想再有下回。婕妤要看清楚一点,潘家再强也只是皇上的臣子。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榻了,你从前也是世家女子,也该在书中看懂过一门兴亡,再加上潘家对你的态度,真的还要与虎谋皮?”
颜妙琴低下头捏着衣服不语。
南怀珂道:“睿亲王乃天潢贵胄,你若选对阵营,就算将来一无所有,王府和国公府也都将是你的依靠。你若选不对,等我除了潘家你更对我没有价值可言。”
颜妙琴的心绪在剧烈起伏,漫长的思想斗争过后她脱口而出:“是玉玺!他们要用玉玺做文章!”
玉玺,皇帝的目的,皇子们争求表现的机会……南怀珂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他们想用传国玉玺陷害睿亲王?”
“是……”
“有传百年前诸侯混战,颜氏被驱逐,玉玺早就不知所踪,怎么,传国玉玺竟然还在你们手中?”
“在,一直都在。只是当年我和颜轶昭出逃仓皇,玉玺还藏在皇宫中。”
“皇上知不知道?”
“不知道,潘老夫人要我等睿亲王离京再告诉皇帝。”
“很好。”南怀珂原地徘徊几步抬头说:“你可以说的再晚一些,等捷报传来再告诉皇上。”
“为什么?”
“不用问为什么,照做就是。具体怎么说,到时候我会教给你。”
为什么现在不教呢?颜妙琴几乎要问出口,不过很快就明白了。现在说的太多等于把计划和盘托出,这位睿王妃还是信不过自己,要看自己的表现。
“那好,我等你联繫我。”
南怀珂点点头,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颜妙琴就像被送到笼子里关起来的小猫小狗,出不去,又被人用烧红的烙铁烫着逼着往猛兽面前试探去。看着她那副焦灼而又失落的样子,南怀珂思考再三说:“穿得素净些,去给太后请安。”
颜妙琴愣了一愣,一时之间不懂其意。
南怀珂道:“宫里的主子只有三位,皇后不会在乎你们的生死,皇帝的宠爱又不持久,只有太后年纪大了有颗慈心。有空去向她请安,她是皇上的生身母亲,善待她、孝敬她,不要敷衍不要投机,拿出十二万分的真诚侍奉她,你会得到应有的回报的。”
颜妙琴陷入思考,再抬头时南怀珂已经离开,她小声喃喃:“多谢指点。”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38章 西北童谣
陈峰这亲王当得自由,在其他皇子不得不绞尽脑汁巩固势力的时候,他却两袖清风来去自由,因为对这些,他实在没有什么需要的。所以当今天他主动来向皇帝请安时皇帝是非常意外和欢喜的。
皇帝自然而然向他说起了近日的新鲜事,忍不住提到即将替颜家收复故土的事情,又问他有什么看法。
陈峰恭敬地问:“父皇是要就近派遣镇军大将军吗?”
皇帝是有这样的打算,但并没有正式下旨,何况陈峰两耳不闻窗外事,皇帝心下好奇:“你怎么知道朕的心思?”
陈峰答的自然:“论对西北地区的熟悉,没有能比过潘将军叔侄的。且潘将军威望甚高,派他去必令叛将闻风丧胆。”
“你是这么觉得的?”
“不只是儿臣,朝野内外想必众望所归。”
众望所归?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刺耳,皇帝的眼中蒙上一层阴影,颇为玩味地说:“朕竟不知,镇军大将军的名号如此响亮。”
皇帝已经不太高兴,陈峰却不知收敛偏偏又说:“儿臣之前在外游历,途径西北一代时曾听路边孩童唱过一首童谣颇有意思。死了一棵草,丢了一片草原,丢了一片草原饿伤一匹战马,饿伤一匹战马损了一位将军,损了一位将军输了一场战争,输了一场战争亡了一个国家,将草给将军,潘王做藩王,皇帝有藩王,边关不用愁。”
陈峰念完童谣皇帝脸色愈加阴沉,他久久没有说话,随侍的方敦看看他的表情,下意识将腰弯得更低。
潘王、藩王……
“潘家的威信看来很高?”皇帝状似无意说了一句。
“可称之为西北之王。”陈峰无视他的隐怒。
是啊,西北多年稳固靠的都是潘家,但是这于他们而言才最可怕的地方,越是皇帝自觉离不开的人,皇帝越想除之而后快。
但是今天,他什么都没有表示。
不出几天,皇帝见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并告诉他们攻打绵诸的意思,秦王无甚表示,萧凌和萧砚主动请缨,皇帝却说打算就近从西北调遣将领。两位亲王自然不甘居于人后,再次自荐之后终被允了。皇后暗中也要自己的亲儿子毓亲王请缨,奈何皇帝言人过多恐失大国风度,终究也没有成行。
萧砚和萧凌离开京城那天,南怀珂和沛小岚一同去为他们送行,痴情如沛小岚满脸都是泪水,身边的丫鬟一直在轻声安慰,要不是因为皇帝在场恐怕她就要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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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们在远处拜别天子,她下意识往前追了一步,又忽然意识到什么停下脚步。
出宫的路上沛小岚还是伤心,同行的南怀珂只好安慰她几句,沛小岚却说:“刀剑无眼,伤着一点可怎么好?”
要拼要抢当然不可能不流血牺牲,南怀珂不想吓唬她,淡淡说:“绵诸的那位将军根本无力抵抗大齐,你放心就是。”
沛小岚懵懵懂懂,听她这么说又抹一把眼泪问:“令尊贵为大将,他也是这么以为的吗?”
“是。”
“那……那就好……可我还是担心。”
“五嫂顾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儿才是最重要的,如此,雍亲王也能没有后顾之忧。”
沛小岚点点头,努力忍住眼泪不再哀愁。
南怀珂不再言它,默默离开。
睿亲王府四周安静极了,他离开了七天,南怀珂记得很清楚。往常这个时候萧砚总会跑来非要和她一起用膳,碰着她不在也要在院里前前后后走上一圈,问问她平日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今天亦然,精緻的小桌上摆满两人爱吃的东西,萧砚细心周到特地请了一位在海疆住过几年的厨子专为她做饭,哪怕是米饭的软糯程度都完全遵从她的口味。然而今日,南怀珂握着筷子却不知从何下手,想起来往常有他唠唠叨叨在身边,总推荐她这个好吃,那个新鲜。
菜嚼在嘴里像发苦的野菜,她放下筷子说:“这么些东西我也吃不完,去请月姬来,这才到饭点,想必她也还没吃过。”
很快月姬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来了,向她行了礼,看一眼纹丝未动的菜说:“想必是王妃乏了没有胃口,不如先小睡片刻,等养好精神再用点东西。”
“我倒不累。”两个孩子被奶娘抱着,南怀珂拨开襁褓看了一会说:“几天不见好像又长大了。”
“王妃这么心疼他们,岚儿和清儿自然也要争气的长大。”
说着话,小蝉端了一碗汤药送到面前,月姬体贴道:“天凉了总要用进补的药,往日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不然四季身上老是这么寒津津的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喝了药就去睡,妾身把孩子带回去,一会儿过来陪着您。”
南怀珂点了点头,月姬去了,哄着孩子歇下又往正院回来,一进院子瞧见知夏、隋晓等人都在外头侯着便问是不是她睡了,知夏却说没有。
“药喝了吗?”
“小姐不肯喝,想一个人待着。”
“王妃今天到底怎么了?瞧着恹恹的,不是病了吧,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小姐身上没病,好似是心情不好,问也不肯说,怪愁人的。”
“我瞧瞧去。”月姬往里进,见她方点了沉香,正歪在榻上趴在香炉边出神。月姬轻手轻脚走上去问:“不舒服吗?”
南怀珂往里挪了挪,给她留出一个空位说:“没有,只是心里堵得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妾身知道王妃和王爷有许多大事要做,想是为了那些事操心太过,妾身又不能帮上什么忙,实在有愧。”
南怀珂将手臂枕在头下望着她微笑说:“不要说这样的话,你长我好几岁,我心里是很敬你的。何况你既细心又体贴,时常有你陪着说话还有一对孩子,我在这府里的日子都有滋味许多。”
“妾身既有这样多的好处,王妃不如赏光将药喝了?”
“原来是来哄我的。”南怀珂笑着坐起身。
月姬将盛着补药的玛瑙碗端来说:“王妃和王爷一样,别看都是主意大的人,时常还跟个孩子似得,妾身不这样哄着王妃又不肯吃药。”
“这就是笑话我了呀。”
“在自己家里还怕什么不成?”
家?南怀珂低头凝视着药碗,须臾一口气吞下了苦的舌头发麻的液体。
见她喝了药,月姬递上帕子又到小桌旁拿来一个小高脚盘子,盘子里放着一小堆蜜饯——是萧砚嘱咐了常备的。“药太苦,吃颗杏仁脯压一压。”
南怀珂拿了一颗送进嘴里,甘甜的味道却压不住心头的闷闷不乐。她的身边四处都有萧砚的影子,日常起居一饮一食无不有他细心垂问过底下办事的人,如此体贴,同时却没有逼迫过她什么。
一切都顺着她的心意,可究竟是在为什么事而不高兴呢?心头有一个浅淡模糊的答案,却不想因此更加烦躁。
月姬瞧着她眉头又轻轻拧在了一起,心中想到了什么:“送果脯的那个人不在,王妃牵挂他。”
或许是的,尽管南怀珂是那样安慰沛小岚的,但对于那个日日在自己身边又突然远离的人,她不可能完全不把他当做一回事。
也是在这张小榻上,他枕在她的肩头诉说了一段衷肠,温柔的呢喃时常在回忆中缠绕。
他的心意,点点滴滴春风化雨,但是这心意啊,未必是她要的永恒。更烦恼的是,他的暂时离开让她发现自己竟然会思念他。
“胡说什么。”终究报以一笑,再不言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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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网已张开
潘家的镇军大将军并没有离开西北,前往绵诸的是北安伯一脉的次子。绵诸本来就弱小,经过叛乱更是不堪,大军集结在绵诸国界边,那位改朝换代的判将根本没有试图反抗就认了怂,大齐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城池。
当晚部分将士们在城内驻兵休整,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萧砚。他的屋子里黑着烛火併没有人,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有一道黑影偷偷潜入又偷偷熘出。
那人离开后萧砚只身回来了,进入屋子里之后他并没有马上点灯,而是在屋内站定,借着火摺子微弱的灯火环顾一圈,径直走向自己存放贵重东西的小箱子前打开盖子,从里头翻出一个布包。
不一会儿门外又闪进一道人影。
“王爷。”管沖低声。
“你跟着那人如何?”
“果然是去了潘家的住院。还有,今天午后潘家秘密派人去了颜家皇宫搜罗了一批东西,其中应该就包括王爷手上的东西。王爷,接下去咱们怎么办?”
“潘家塞了这么好的东西给我,暂且先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萧砚打开布包,凝视着在月色下微微反射亮光的玉玺,轻轻抚摸着慢腾腾说:“这东西辗转千年,得之受命于天。今日落在本王的手上,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王爷……”
“此事切莫声张,即刻传书回去让王妃早做打算。另外……潘家应该会传出两封密信,给国伯府的不用管,给父皇的——务必截下。”
“是。”
传国玉玺一被萧砚得到的消息传到潘家,潘家再派人传到宫里露珠那里,露珠得了消息即刻就回到颜妙琴的寝宫去。一到宫里就发现来拜访的几位嫔妃还在谈笑风生,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颜妙琴坐在宫中正殿主座上,面对她们的殷勤回应十分得体。
她听了南怀珂所言设计了江雪兰,后者果然得罪了皇帝,而她自己终于重新获得圣宠,往常那些落井下石的妃嫔自然又见风使舵上门巴结。
看着这些人颜妙琴心中五味杂陈,他们中有些人有幸生下了公主,也有人始终没有机会。和她一样,她们也害怕将来会要殉葬,因此想要巴结她,希望她在吃饱喝足的同时不忘在皇帝枕边吹一股风,劝皇帝雨露均沾。
她本来可以施以同情,然而在她落难的时候她却看清了这些人的真面目。
敷衍的话,虚假的笑,这已经成了她日常惯常的装扮。
一抬头,颜妙琴看见了在正殿门口面有异色的露珠。
“说了这么久的话,我想歇着了,各位请回罢。”
“既然婕妤乏了,那我们明日再来。”
皇帝今晚要在这里留宿,明日一早少不得要一块用早膳。送走皇帝必须先去向皇后请安,中午说好了要陪皇帝下棋,下午还要去看望太后……
她可没有这么多时间应酬她们。
可是颜妙琴不说,她喜欢看她们白跑一趟、像狗一样对她摇尾讨好的样子。回忆起失子失宠那段时间的痛苦,她就觉得这一切都让她解恨。
那些品级不如她的妃嫔一一告退,颜妙琴仍旧坐在远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直到最后一个离开,她才收起那副尊贵的样子回到里间。
露珠跟上来,扫一眼随侍的宫女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统统下去。”
颜妙琴站在一旁不发一言,最后才问:“怎么了?”
确认人都走开,露珠走上前低声道:“按婕妤说的位置,玉玺已在绵诸的皇宫内找到。如今睿亲王已然进了咱们的陷阱,接下来就看婕妤的了,请婕妤依计行事。”
颜妙琴垂眼想了片刻,点点头。
“那婕妤现在就去找皇上罢。”
“你急什么?”颜妙琴反问一句,露珠一愣,就听她接着又说:“这个时辰太后午睡刚起,我要先去侍奉她老人家。”
“对付睿王妃的事情才是婕妤必须完成的任务。”
“什么任务?我是皇上的妃子,替他侍奉他的母亲也是我的任务。”
“婕妤!”露珠不由自主提高嗓门。
颜妙琴平静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露珠看了门口一眼,咽下一口气舔舔嘴唇说:“过去婕妤可不敢这样说话,婕妤如此,不得不让人疑心是生出了二心。”
颜妙琴沉默不语,须臾微微一笑说:“你不在皇上跟前伺候自然不懂,我要依潘家的话行事却不能少了皇上的支持。所以我的首要便是要先伺候皇上高兴,皇上高兴了,我行事才更加方便,你的主子才能满意,懂吗?”
露珠将这话稍一盘复,想着的确是有些许道理,当下不再驳斥。
去太后的宫殿之前颜妙琴换了一声碧色的衣服,太后午睡刚起,她自然而然接手了为之梳洗的事情。
天后从镜子里观察着她,见她始终低垂着眼,一心一意替自己疏离长发再挽成发髻。
她其实是不喜欢这个女人的。
皇帝是她的儿子,太后焉有不疼之理,眼见他年纪渐渐大了当然是希望他多保重身体。结果皇帝倒好,今天一个颜妙琴,明天一个江雪兰,各个年轻娇媚,缠着皇帝要宠要爱不知节制,太后在后宫听得头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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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儿子当然只能提点,可对这些狐媚的女人却不用客气,她对她们向来没有好脸色,前阵子听说颜妙琴失宠了才放心一些,想不到这么快又捲土重来。
这一回太后可是更不满意了。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如花似玉的女人,颜妙琴虽有绝世美貌也架不住男人喜新厌旧。能够复宠的女人本来就凤毛麟角了,偏生她复宠之时又恰逢江雪兰被皇帝训斥。太后将两件事情一联繫不免多了个心眼,自然而然就觉得她心机深重,每回她来请安都黑着脸不太搭理。
可这位婕妤倒好,不管她如何旁敲侧击的训斥、明里暗里的指责,颜妙琴就是不为自己辩驳,一味低头答应、愈加谦卑。
“这话说出去,怎么都进了棉花里了。”太后是这样说的
时间久了也不好意思总唬着一张脸,她再要来时就让曹女官说自己没空见她。颜妙琴也不懈怠,天天都来,不管她见或不见,总之风雨无阻每天都到殿外来给她叩个头,跪上半刻再回。
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再吹毛求疵也挑不出理。太后总算松了口,准许她入殿来给自己请安。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40章 她的手段
“太后,臣妾陪您出去走走?”颜妙琴知道她并没有完全接受自己,不在意那审视的目光,她始终记得南怀珂的提点,用十二万分的真诚和耐心去服侍面前这位长辈。
“外头起风了,哀家不去。”
“是,是臣妾考虑不周,可是臣妾记得上回太后和曹女官说起想听戏,近日臣妾留神打听了,署中备了几齣新戏,太后可要一观?”
“哀家要看时自会命人备下。”
太后不咸不淡,颜妙琴低着头说了声“是”。
外头传点心,是太后每日午睡起来后要吃的滋补养生汤。宫女端着描金的盘子走到门口,颜妙琴主动走上前接过送到里头,曹女官拿下碗,颜妙琴便退到一旁。
太后端着小碗用勺子搅拌两下说:“也不知道老八在外地好不好,”喝了一口放下又嘆气:“太医说珂儿的身子还是太寒,如今天凉,愈加叫人操心。”
曹女官道:“太后天天真是操不完的心,王爷和王妃有这么多人伺候,一定好得很呢。”
“怎么就好了,哀家上回摸珂儿的手,那小手凉得跟冰一样,真是愁人。”
曹女官听到这也点点头:“也是,睿王妃的身子也不知几时才能调理回来,多早给太后添个曾孙就好了。”
太后忍不住笑开口:“是呀,真是那样就好了。对了,过几日珂儿要进宫来,你让人早点准备着,多备些对身体好的东西。”
“太后真是心疼王妃,放心,这都不用太后提点,奴婢早就着人去准备了。”
太后如此爱惜这位王妃,颜妙琴始终听着,心里默默思考着一些事情。太后喝完汤又吃了几块点心才想起她还立在一旁,遂拿帕子擦了嘴说:“你且去罢,今日也没什么事。”
颜妙琴退后两步移到她面前,躬身答:“是,臣妾告退。”
出了太后宫门,露珠道:“现在该去找皇上了吧?”
颜妙琴心中厌烦她这样的盯梢和催促,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嗯”一声算做回应。到了皇帝那的时候倒是出人意料地见他站在御书房前的台阶上,背着手看着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见她来,皇帝往下走了两步问:“这衣服甚是好看,你从哪儿来?”
“臣妾从太后那里来。”
皇帝很满意:“前朝忙碌,你能替朕多孝敬太后这很好,一般女子耐不住那个性子,成天都东钻西钻嚼舌头,看着就令人生厌。”
“臣妾不善言辞,只能多做点体力活。”
“朕没有白疼你,只是别做粗活,朕要心疼。”皇帝开着玩笑伸出手,颜妙琴微微一笑也伸过手去。
“皇上仿佛心情不错。”
“朕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是什么?”她装作不知道。
皇帝笑而不语,握住她的手往回走,到了案边才拿起一封密折递给她说:“你自己瞧。”
“朝廷的事,臣妾不敢。”
“朕让你看。”
颜妙琴犹豫片刻,双手接过摺子打开,果然上头所述的内容和她知道的一致。她立即跪下道:“大军不战而胜,臣妾给皇上道喜。”
“朕替你收复绵诸,杀了那个叛将,你高兴不高兴?”
“臣妾欣慰,更高兴皇上一统中原。”
这话像根羽毛挠到了皇帝的心尖上,沉吟片刻他说:“说朕一统中原,怎么,你不想让你哥哥回去做皇帝?”
这是试探,颜妙琴叩了个头说:“哥哥不是那样的人才,顶多只能做个守城之人,还要人额外辅佐帮助。皇上雄姿英发,普天之下只有您才有资格驾驭人迹之处。何况哥哥曾冒犯陛下,依臣妾之见皇上不杀已是格外开恩,臣妾兄妹不配妄想更多,愿终身侍奉皇上左右,为奴为婢。”
皇帝笑呵呵问:“朕在你眼中这样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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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从前在绵诸之时就曾听闻皇上聪明才智,心中仰慕不已却想终身不得一见。想不到缘分天定,兜兜转转到了大齐还能伴君于侧。皇上只要愿意,绵诸就是臣妾的陪嫁,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的,有皇上的宠爱,臣妾什么都不要。即使将来皇上厌倦了臣妾,臣妾也丝毫不改初心。”
“你这样乖巧贤惠,朕很捨不得,又怎么会厌倦你。”
颜妙琴抬首在地上膝行几步到他面前,双手抱住他的腿,脸伏上他的膝头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皇上,臣妾要和您永远在一起。”
“朕已年迈,你却这样年青,要如何与朕白首不离?”
“皇上是天子,是万岁,等臣妾白首还难吗?”
皇帝被她逗笑。
颜妙琴的言谈情真意切,他听得都分辨不出她是真心假意,只觉那万般柔情蜜意配上这张倾国之脸,享受得他骨头都酥了。这样一位绝世佳人如此掏心掏肺爱慕自己,哪个男人能够抗拒?
皇帝沖她一勾手指,倒是方敦率先心领神会,退出去带上门,又将门口的小太监遣远一些。颜妙琴起身上前依偎到皇帝怀里,衣衫尽褪露出那副冰肌玉骨,嘴里轻轻呢喃,像只乖巧的小兔任他搓揉。
“皇上……”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个人所有的武器是什么,她像一汪春水、一叶小舟,娇弱而柔媚,被征服、被索要、被保护,引得皇帝毫无停顿,在她身上觉得自己年轻强壮无所不能。
“皇上……皇上……”
终于,皇帝得到了满足,趴在这位仙女的胸口喘着气,双手还轻轻摩挲着她腰侧迷人的曲线。她真的是美,丝毫不输仙儿——皇帝这样想——不,还是他的仙儿更美才对。
“皇上近来愈加龙马精神了。”
皇帝笑了:“你这么觉得?”
颜妙琴撒娇地将他柔柔一推:“皇上不信人家?”
皇帝侧身躺下将她搂在怀里:“朕自然信你,朕也觉得自己的精神越来越好。”
“天子自然有上天眷顾。”她眼中黠光一闪,语态却更加亲昵:“皇上得了传国玉玺,既寿永昌,将来只会愈加强壮,到那时……”
“你说什么?”话未说完皇帝一愣,捏住她正抚摸自己胸口的手问:“什么传国玉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41章 传国玉玺
颜妙琴睁着一双迷人的眼,无辜地重复一遍:“陛下,臣妾说方才的是传国玉玺呀。”
“传国玉玺?!”皇帝脑中轰然一声巨响,半起身问:“传国玉玺不是早就没了?”
“那是外界的误传,传国玉玺实际上一直都被妥帖地保存在绵诸国皇宫的暗格里。”
皇帝愣了半晌,猛然不悦,带着极度的怀疑问:“你和颜轶昭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朕?!”
找到传国玉玺这是极大的成就,后世都将记得他。这本应该是在大军出发前他嘱咐的事情,如今竟然后知后觉,皇帝之怒可以想见。
颜妙琴身上不着寸缕,要是皇帝此时发难她必然十分难堪。她很害怕,手攒着被单强作镇定说:“臣妾以为皇上知道……”
“荒谬!你不说,朕如何得知?”
“可是……”该怎么说?要不要按睿王妃教的说?究竟该选择潘家还是睿亲王?颜妙琴面临一个重要的选择,尽管事先考虑了许久,但她仍然无法拿定主意。
皇帝见她语焉不详更加不满,出于本能扬起手就要给她一记耳光。手掌落下,却见她眼中含了一滴泪,竟忽然一软放下了手。皇帝捏了捏手心,没好气道:“还不一五一十告诉朕?!”
可是那掌风还是划过了她的脸,一小撮发丝飞起粘在唇边,她吓得呆住,一瞬间想到要是再次失宠恐怕潘家也容不得她了。泪水涌上眼眶,她还是害怕,慌乱中只想到一件事,落难时真正给她指过生路的只有一个人——南怀珂!
还需要考虑别的选择吗?
“是潘家!”她脱口而出。
“什么?”
“臣妾在边境初被潘家救回时就告诉了他们这件事,并求他们将这件事情转达给皇上,这是臣妾的一番心意。臣妾以为他们为人臣子理当禀报,怎么陛下竟然不知道吗?”
这是实话,潘家的确刻意隐瞒了这件大事以做将来的筹码——比如现在用它来陷害萧砚。一个胆敢私藏传国玉玺知情不报的皇子,皇帝绝对轻饶不了,萧砚倒了南怀珂头一个跑不了。
他们也是这样做的,这就是将颜妙琴送入宫的头一件要办的大事。但是传国玉玺的事情应该是在潘家的密函到达皇帝面前后再由颜妙琴来做佐证,而不是现在倒戈相向,成了潘家知情不报。
皇帝乍然听闻,一时竟难以判断事情的始末和真伪。
说潘家藏匿玉玺,潘家敢吗?
潘家不敢……
应该……不敢……
他们可是他的臣子!
颜妙琴看出他的怀疑,泪光盈盈说:“臣妾在边境时就得知镇军大将军威望颇高,必是多年戍边为皇上立下汗马功劳。大将军忠心耿耿,想来是在这样的小事上一时大意忘了上奏,皇上千万不要责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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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皇帝更加不快,他想起陈锋告诉自己的童谣,凝视着颜妙琴,心中升腾起一股不满。
颜妙琴被他盯得背嵴一阵凉意,牙关微微发颤,想说什么却不敢说。
“皇上,是老奴。”
好在终于有人解了围,屋子外头传来方敦的声音,说是从前线大营传来一封密信。
颜妙琴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根据她所知道的,潘家在找到玉玺后第一件事就是偷偷栽赃给睿亲王,然后他们会发出两封信。一封给北安伯府邸说明情况,一封给皇帝,尽述萧砚私扣玉玺的罪状。
但是睿亲王妃告诉她,睿亲王一定会截下第二封信,现在信来了,难道是睿亲王失败了?
如果那样便糟了,她所述的和潘家所述的矛盾,她自己便成了炮灰。南怀珂会救她吗?会的吧,但也可能为防她说出不该说的,潘家和睿王府都会要杀她灭口。
颜妙琴后悔方才说的太早了,要是再等一会多好,现在她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身后就是万丈悬崖。
她躲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皇帝已经披上衣服传人进来。她只看着那高大却略显苍老的背影一动一动,脑海中一片空白。
“你……”皇帝看完信转过身看她:“果然……”
颜妙琴知道完了,她汗如雨下,裹着被子趴在床上道:“皇上恕罪,臣妾不是故意要骗皇上,是……”
“不关你的事。”
啊?她一愣,话到嘴边差点咬着舌头,抬头去看,皇帝虽然神情严酷但并没有治罪的意思。
“潘家刻意欺君,朕知道不是你的错。”
颜妙琴的目光又落在他手中那封秘信之上,那是萧砚的信,信中详述了他的眼线发现潘家隐瞒传国玉玺的消息并私下派人寻找藏匿的经过。
“皇上……”她又看向他,觉得他的神色非常复杂。
皇帝当然是震怒的,但更多的还有极度的失望和恐惧。潘家这是要造反了吗?若是逼迫太过,这帮人在西北自立为王就糟了,所幸他们的家人还在京城,目前不存在这样的威胁。但隐患已起,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至于颜妙琴则似经历了九死一生,小心翼翼喘着大气,一边感嘆一边回忆对策。
“皇上,大将军怎么会这样?”她终于冷静下来,按着事先准备好的本子步步引导:“北安伯府世受皇恩,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们的长子嫡孙死在朕的手上,朕不信他们没有怨言。”
“潘世卿?他的确是因为被皇上下令廷杖而亡,可您是陛下是皇上,他们身为人臣怎么敢?”
“怎么不敢?你们绵诸不就是最好的例子?”皇帝说得冷静,心底却排斥这个例子。大齐可不能断送在他的手上!
“陛下说的是,只是潘大公子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情,通小人戏君王,他们不知自查却把怨气撒在皇上的身上,真是被悖拗狂妄不知悔改。”
皇帝下巴上的鬍子一抽一抽,些微透露出他不安的感受。
颜妙琴顿了一顿试探着说:“陛下,潘家偷藏玉玺知情不报,证明他们已有不臣之心,既有不臣之心,反叛是早晚的事。现在在怎么办?潘家会不会……陛下既已提前获悉就要早做打算。”
皇帝沉吟片刻说:“你先回去,朕有事要处理。方敦,即可去宣瑚亲王入宫。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42章 请君入瓮
皇帝只召见了陈峰一人,当他握着得到的密诏和兵符从御书房出来时,夜已经很深。穆白侯在门口,见他出来马不停蹄,也默默跟在后头不问不说。就像陈峰曾向南怀珂形容的那样,他似乎是没有感情的兵器。
陈峰再回到自己王府的时候径直去了书房,点上一盏昏暗的小灯坐在桌前写着字。穆白守在门口严禁闲杂人等靠近,万籁俱寂中,一个细小而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
一只毛色油量的小猫跃过院墙,四只肉呼呼软绵绵的小肉垫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响动。它慢慢踱步,到了穆白面前“喵”一声晃了晃脑袋,脖子上挂的铜制镂空小铃铛变发出一阵丁零噹啷的轻响。
穆白蹲下,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又将它抱起进到书房里说:“王爷,霜丫头来了。”
“到底是猫儿房训出的猫,还能认得来回的路。”
霜丫头被抱到桌上,小爪子往前一踹卧在那里不动。
陈峰将它脖子前的铃铛一拧分成两半,又将桌上写了字的纸撕下叠好,放到铃铛里再将铃铛重新合起,随后抱着它走到门口轻轻放在地上说:“回去找小妹吧。”
直到霜丫头轻盈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陈峰这才对穆白道:“这几日跟在我身边,不要出去,不要见外人,包括睿亲王府和岐国公府,不要让人感觉我们有任何可能和外人互通消息。”
“是。”
霜丫头,这小小的生灵在黑夜中穿街走巷,不消多久就回到了自己的家、匍匐在最亲爱的主人的膝头。南怀珂一边揉着它的后脖颈一边在看从铃铛中取出的字条,随后放下它,走到烛台边将字条燃城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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搓搓手指,回过身靠在桌边,她听知夏边铺开被子边说无聊:“王爷不在,咱们这院子都安静了许多呢。”
是啊,他不在,院子里落花的声音都能听到。
南怀珂心不在焉,一旁水仙端着东西进来,正听了这话就附和道:“王爷不在,没人哄王妃高兴,咱们王妃这段时间笑的也少,饭也吃的少。”
南怀珂低下头想着这话,脸上却带着忧虑的神色。少顷水仙抱着东西走了,南怀珂才轻轻嘆息一声道:“知夏,大后日是朝参的日子,父亲也会去,官员们出宫的时候,我想你路上去替我传个话给父亲。”
“小姐有话对大老爷说怎么不归宁呢?正好咱们也回去看看嘛。”
“南怀秀这两天不是正在娘家小住吗?我可不想见她,何况归宁还要记档,我不想让人知道。”
知夏领悟过来事出有因,压低声音问:“小姐有什么要吩咐的?”
“你过来。”
知夏走到她跟前,南怀珂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阵,她听了大惊失色:“玉玺?哎呀,这么大的事情我怕我办砸了。”
“正因为事情重要,我才要你去办。”
知夏瞧了一眼趴在一旁打哈欠的霜丫头问:“既然是瑚亲王给的消息,怎么不让他去告诉老爷呢?”
“瑚亲王身份敏感,实在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和我们南家有任何联繫。”
知夏一咬牙道:“既然如此,我一定替小姐办好。”
却说朝参那日各品阶官员都往皇城去了,这其中也包括了南崇铭。散朝后他和同僚一齐往外走,各处嗡然之声四起,走到宫门外却看到一个眼熟的声音在那鬼鬼祟祟徘徊,他一眼认出了知夏,心中大觉疑惑。
知夏是南怀珂的最贴身的亲信,这一大早的她怎么一个人在这?
“你们先走,我还要等父亲。”南崇铭到底还是个聪明人,这时便留了神,和同僚别过后没有在原地等待,而是往一旁躲了起来打算观察一番再做打算。
起先看到的是他自己的父亲南骏峨,南骏峨左右环顾没有见到他,以为他和同僚出去或是旁的什么,便自己搭了轿子先行回府。
而岐国公的品阶自然是在朝参时离皇帝最近的一波,因此出来的也比较晚。在他随着人流走了出来后,有等候的小厮附过去说了几句,他听了疑惑片刻便撇开小厮,只身朝着知夏方才藏身的巷子处走去。
南崇铭更觉事有蹊跷,暗道幸好自己今日眼尖瞧见了知夏。这父女两个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见了面说,非要派自己的心腹这样掩人耳目传递消息?可见是见不得人,抑或是不得力的秘密。
南怀珂虽然曾帮了他一把,但把他推进深渊的也是她,他是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扳回一局的机会的。毫不犹豫的,他跟了上去,躲在巷口的竹框和几个木箱后竖起耳朵去听。
这事情不听还好,一听之下南崇铭的心都差点从嗓子眼蹦了出来。他连犹豫的功夫都没有,踉跄一下撞翻一个筐子就朝着自己的轿子狂奔而去。
知夏不会比他冷静多少,听到响动的那一刻她慌得头皮发麻脸色涨红,刚要出声,岐国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闪到巷口去看,须臾返身回来。
“是南崇铭……”
“莫不是被听到了?”知夏心急如焚,说好要替小姐办妥这事的,哪晓得隔墙有耳!
岐国公脸色阴郁没有回答,来回踱了半天却忽然笑了。
“老爷笑什么?”
“难怪珂儿要派你来,别人来,南崇铭是不会起疑的。”
“这话……难不成这事……小姐是有意要借我的口说给大少爷听的?!”
“若真不想让人发现就该叫隋晓来。而且你和珂儿情同姐妹,你来才令人信服,你说才叫他更怕。”
“那我……”脑子里绕了一圈将信将疑,知夏问:“我算是办好了还是办砸了?”
“你做的很好,现在从这回去,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那为什么要让大少爷知道这事?大小姐在家,大少爷一定会告诉她的!”
岐国公冷静道:“先别问这么多,回到家珂儿自己会解释给你听。快走,不要再被人发现。”
知夏见他说的郑重,虽还有一百个疑问在心里盘旋,但还是认真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同她一样谨慎却更慌张的还有南崇铭,他哪都没去,回到国公府就一头扎进了南骏峨的屋子,将自己听到的一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南骏峨听完就道:“快去叫怀秀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43章 姐妹离心
南怀秀把这次归宁当作一次散心,虽然南家有母亲被火焚离世的阴影,但这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而在夫家,她却不得不忍受潘世谦各种言行上的暴力和婆家其余人的忽视。何况听说父亲最近开始操心起这位妹妹的婚事了,她更要回来听听风声。
对于自己的妹妹怀贞,南怀秀其实是很矛盾的,既希望她嫁得体面以在长房面前争口气,又不希望她嫁得太好而优于自己。对南怀秀而言,一切比她幸福快乐的女人都让她妒忌生厌,她恨不得世上所有的女子都尝一尝她的痛苦,她们最好都受尽折磨都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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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尝尝这羹,甜的很。”南怀贞将莲花小碗往她面前推了一点,坐在一旁端详着自己的这位姐姐。姐姐看起来苍老了很多,二十不到的年纪嘴角两边的纹理却很明显,从前那种恣意汪洋的感觉也消失了。
南怀贞一点也不同情她,从前南怀秀为自己的前程打算而怂恿她种种,如今竟都落了空,母女两个千算万算竟是这样的下场,真是可笑可悲。
“我不爱吃,太甜。”
“姐姐从前是很爱吃甜食的。”南怀贞笑道:“如今心里苦更该吃些甜的。”
“谁说我心里苦?”南怀秀没好气,纵然再不堪,她不想说的时候也不愿意别人提及。她这样说完,垂下脑袋哀愁片刻喃喃说:“要知道这样,不如真就和离算了。”
“姐姐不能和离。”
“为什么?”
“姐姐若和离了,枉费母亲为你一生筹谋的一片苦心。”
“我的一生,我的一生难道真要葬送在那个地方?!”
南怀贞是不会让她和离的,她若此时和离,于南家、南家二房的名声都是一种伤害,如今正是自己谈婚论嫁的好时机,绝不能让她影响到自己。
“恕妹妹说句不好听的,你瞧顺天侯府的柏文燕,虽然两次和离但也没人敢指指点点。但是姐姐和离就不一样了,姐姐的名声在京城所有小姐和年轻奶奶中是最臭的……姐姐别这么瞧着我,怪我说话直,可却是实话。姐姐若和离,父亲就再无法为你筹谋一桩好姻缘了。”
“我为什么一定要再嫁,便是在家一辈子也好过在国伯府等死!”
“父亲会让你回来吗?”
南华秀一愣,这话问到了点子上。
“姐姐还是任性,不晓得于我们这种人家而言,联姻背后的意义远比一男一女的结合要深远的多。就算不论这个潘世谦也不会放姐姐和离,你杀他两妾一子,他怎么会便宜你?”
“那我岂非前后无路?”
“姐姐不如再忍忍?”
“要我如何忍得下去?要么十天半月不去我那,就算偶尔去了也毫无温柔可言。我是国公府的大小姐,生来就是锦衣玉食众星捧月,为何偏偏要忍受这些不堪!家里的侍妾也就算了,外头还有许多,香的臭的都往床上拉,他一碰我我就噁心的想吐,不让碰他便对我动粗。我有时候真希望他再也不会回来,就这么死在外头,守寡也好过对着他!”
南怀秀越说越激动,也不顾自己的妹妹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南怀贞始终听着,既不表现的悲伤也不显得愤怒。
她怎么还不死呢?
南怀贞是这样想的,姐姐就这样死在潘家就好了,以后再也不用听她的抱怨,也再不用看到她就想到母亲对她的偏爱。
“我这一切都是拜南怀珂所赐。”末了,南怀秀靠在椅子上无力道:“她这样恶毒的人如今却逍遥自在,伤了皇上的龙裔都能高枕无忧,身份高贵远在你我之上。”
是啊,的确也是因为南怀珂,真是个让人妒忌也憎恶的讨债鬼,母亲的死,她就是始作俑者。怀贞心中也有恨,但不置一词,只是看着窗外的丫鬟往这边急匆匆走来。
“大小姐,老爷唤你去书房。”
“什么事?”
“不知道,只是叫你快过去。”
南怀秀抬头看了妹妹一眼,后者道:“既是父亲急找,姐姐别耽搁了。”
南怀秀便整整衣服去了,到了书房里头才发现原来哥哥也在。他和父亲一样脸色苍白沉重,像是有什么性命关天的大事。
她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年轻奶奶,外头时事是从来不操心的,什么事情这样一本正经要找她来商量呢?
“父亲,哥哥。”她略欠了一下身子,方直起身南崇铭就将人都赶远并关上了书房的门窗。一时之间光线被阻隔开来,屋子里便得阴暗不少,南怀秀越发觉得提心弔胆,站在一处不再吭声。
南骏峨道:“崇铭你说。”
“是。”南崇铭对南怀秀道:“今日下朝的时候,我在宫门前聚轿子的地方看见了知夏,她在那鬼鬼索索藏头露尾。你也知道,知夏是打小跟在南怀珂身边的,若是小事,南怀珂轻易不会劳她奔波,若是大事也该自己归宁来说,如今这样可不奇怪?我一眼便瞧出了端倪,悄悄留神,果然就见大伯父出来后去见了她。
我趁他们不注意跟去听了,原来潘家这次出征绵诸的时候发现了传国玉玺,他们想栽赃给睿亲王却被睿亲王将计就计,反而着人将玉玺偷偷藏到你二伯哥的身边。现在他们已暗中将这事告诉了皇上,皇上以为潘家大不敬有谋逆之心,派了瑚亲王领兵,在他们回京郊迎这天暗中部下伏兵。若你二伯哥届时果真不交玉玺,便当场诛杀!潘家的人一个也逃不了!”
南怀秀听得目瞪口呆,耳边一团噪声不知该说什么。直到南崇铭揪住她的胳膊摇了摇她才清醒过来反问:“南怀珂要害潘家?”
“不然你以为呢?”
“不能啊哥哥,”南怀秀急道:“谋逆……这是要杀头的!”
“所以才找你过来!”南骏峨出声:“我们都不方便,这时候皇上的耳目一定都盯着咱们,唯有你是潘家的媳妇,你见潘家、回潘家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再不两天他们就要到京,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快回夫家,找到潘家的人将这事情说了,要他们务必在郊迎大典之前将消息报给你二伯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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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
“你还发什么愣?!皇上的铡刀真砍下来,保不齐还要牵连多少人!”
“快去啊。”南崇铭也催促。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44章 重兵埋伏
为防人起疑,南怀秀过了晚饭的时辰才慢悠悠回了夫家。一进门就赶紧去找潘世谦说了这事,潘世谦立即去找了北安伯,家里的男丁聚在一起,灯火通明讨论到半夜才想出了对策。
此刻传书是不妥的,睿亲王既能截了他们发给皇帝的密信,那就一定能再截一次,全族命运系在这一封信上太不靠谱,但若不去信那就只能派人。
最后商定,等大军到了京郊安营扎寨等待皇帝庆功郊迎之前,由潘世谦偷偷熘出城去到营地将这事说给北安伯的二子潘世荣知道。性命攸关,这种时候谁都不可靠,只有自家的嫡亲才能信任。
进攻绵诸的军队大部分留在了绵诸驻防,一部分跟着潘世荣回京接受皇帝的封赏。大军于四天后到达京郊驻扎,谁也不能在没有皇帝许可的情况下带兵进城。
潘世谦当晚就出了城,自称将军故人混入了军营见到了自己的二哥。兄弟二人见面先是抱头痛哭一番——自然是念及二人的大哥潘世卿,就在潘世荣咬牙切齿咒骂南怀珂之际,潘世谦将玉玺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不可能啊!”潘世荣大惊:“我分明是让人放到睿亲王处了,睿亲王自那之后根本全无发现和动静。如今你却告诉我这样的消息,这怎么可能,莫不是你们弄错了?”
“此事千真万确,怀秀一向和睿王妃不和,断断不会在这事上撒谎骗我。”
“就算她没有骗你,难保不是那个南崇铭和他爹的诡计。”
“他们几番折在南家长房的手里,实在没有必要和他们联合来陷害我们潘家。潘家若因这是获罪抄家,南怀秀能有什么好处?”
潘世荣还是迟疑。
“大哥细想,若是皇上真收到了你们的密信,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事就很有道理了,皇帝若是知道萧砚私藏宝物,不可能不给自己回复密诏,莫非真的是被人暗算?
潘世荣一想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行差踏错就是满门抄斩。当即一拍大腿,立刻找来自己得力的两个副将搜查营帐,翻箱倒柜半天,最后竟然真在自己杂物箱子的最底层的暗格里找到了玉玺。
“这若是叫皇上的人找到,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睿亲王不声不响可真是只笑脸虎,居然给我来了个将计就计。”潘世荣捧着玉玺气得浑身发抖。
“必然是南怀珂这贱人在背后出谋划策,二哥不要光顾着气,先解决了眼下的困境再图谋对付他们。”
“你放心,纵然他们诡计多端,我却问心无愧。”
话音刚落,外头传宫里来人宣旨,人已到门口再要回避是不可能的了。潘世荣对弟弟道:“你靠后站,别叫人注意到。去,让人进来。”
来的是内廷的一位公公,圣旨上说皇帝对大军赞许有加,责原地驻扎,明日一早会亲出城门迎接他们。
潘世荣领了圣旨谢了恩,亲自将公公送到门口才返身回来,路上遇见萧砚。萧砚背着手站在一处篝火前冷冷望着他,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照得两只眸子反射着恐怖的光芒。潘世荣心里一颤,暗骂一声加快脚步回了营帐。
背后管沖悄声说:“王爷,属下方才凑近看了,那的确是潘世谦无疑。”
“依计行事,不要节外生枝。”
“是。”
萧砚又将目光眺望向京城,要回家了……
翌日辰时三刻,潘世荣率领一小支队伍,和萧凌、萧砚一同到了城门外一里处恭候圣驾。一路上萧凌总觉得队伍中气氛古怪,然而这一次他一点风声也没能探听得到,因此只能嘱咐属下多警醒一些。
另外他的忧虑还来自另一件事,沛小岚再过两月就要生产,而他绝不会让家中诞生一个拥有皇后一族血脉的孩子。
萧砚骑在骏疾身上则悠哉许多,仿佛玉玺的事情根本不在他的操心范围之内。
潘世荣瞥他一眼,看他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恨得咽下一口唾沫。一边留神周围的部署,有一些若有若无的窥探在周遭时隐时现,他终于彻底相信了三弟的话,皇帝的确埋伏了重兵。他顿感沉重,整个潘家的命运就背负在此刻他的身上。
不多时听到锣鼓齐鸣,皇帝显赫的御驾往这边缓缓而来。众人下马,等御驾到了近前纷纷跪下参拜。
皇帝下了车马走到跟前,眼看他们诚心叩拜的样子,一脸高兴地赞扬他们立了大齐的国威,誓言要犒赏全军上下。
“雍亲王和睿亲王的表现如何?”皇帝这话是问潘世荣的。
潘世荣答:“两位皇子严遵军纪,恪尽职守,不负皇上的嘱託和期望。”
皇帝点点头对二人说:“潘小将军虽然年轻却从戎多年,论行军经验要比你们丰富许多,你们千万不要以亲王自居、刚愎自用,一定要多向他虚心求教。”
“儿臣知道。”两位亲王恭恭敬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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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敦端着一个盘子过来,盘子里一壶好酒和三只杯子。潘世荣紧张地盯着杯子,这神情也被皇帝注意到了。皇帝笑笑,当做什么都没发现,先倒了两个杯给两个儿子喝了,随后才走到潘世荣面前斟上一杯酒说:“潘小将军,你们潘家多年为大齐披肝沥胆,朕多谢你们。”
潘世荣连忙跪下道:“皇上言重,这是臣和臣的家人的本分。”
皇帝单手扶起他说:“凯旋归来是大喜,不必动不动就跪,来,把这杯酒喝了。”
潘世荣接过被子,手微微发抖,却不知该喝还是不喝。
萧砚冷冷看着这一幕,同时仔细观察自己父皇的神色。皇帝的嘴角是在微笑,但眼神却是冰凉的,这和赐死他母妃那一晚是一样的眼神,一个漠视眼前一切生命的眼神。他又看向潘世荣,他看得出这位年轻的将军的确很紧张。和冲锋陷阵不同,有时候皇帝要你死是不用太过充分的理由的。
为皇帝拼命,可能荣耀万分,也可能万劫不复。
潘世荣将酒杯凑近嘴边,凑近,凑近,再凑近……皇帝的眼神也越来越暗,左后微微抬起似乎准备发号施令。
终于,潘世荣噗通跪下道:“臣还有一事启奏。”
萧砚冷笑,转过头再不去看他们。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45章 无关对错
皇帝的手僵在半空中,慢慢握成一拳放下问:“还有何事?”
“请皇上允许臣呈上一物。”
“准。”
潘世荣转身走到军队里,从副将手中接过包裹又走出,双手呈上说:“臣在绵诸皇宫中搜查时,发现历代所传后又失踪的传国玉玺。”
“玉玺?”皇帝装出惊讶的样子,打开布包将玉玺捧在手里左看右看,半晌问:“怎么你派人传递回来的消息里并没有提及此物?”
“是臣有意为之。”
“何意?”
“传国玉玺象徵皇权天授,乃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宝。消息若是中途传递出去,引发有心人的抢夺致使玉玺得而复失,那臣就是大齐的千古罪人。因此臣刻意隐瞒消息,日夜亲自守护玉玺寸步不离,只待见到皇上后亲自奉上宝物才能安心。”
这话是说不通的,如果事情的经过只是这样,那么潘世荣的这番说词还能相信。但是因为颜妙琴有言在先,因此皇帝已然知道他们早就获悉了玉玺的事情并刻意隐瞒如此之久,那居心就很可疑了。因此任凭潘世荣舌粲莲花,皇帝始终沉着脸看他做戏不肯配合。
“皇上天命所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最后潘世荣五体投地叩拜,引得众人纷纷效仿。
眼见场面如此,再要发难是不可能了,皇帝终于肯松动了一下嘴角,挤出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容扶起他说:“你替朕找到玉玺,这份苦劳朕是不会忘记的。”
最终队伍被允许进城,一切安排妥当,念及雍亲王妃肚子的月份已经不小,睿王府的一对龙凤胎又尚年幼,两位亲王被恩准先回府去见家人,而潘世荣也得以先回了一趟北安伯府。
再无束缚,萧砚一打马就往王府赶去,到了边门马都没有停下就翻身跳下,三步并做两步往里赶。
“王爷回来啦,王……”一路上下人们觉得似有一阵风从面前吹过,只看到自己主子的背影匆匆往内院疾步而去。
进了花厅,月姬带着一众奶妈和两个孩子已经等候多时。萧砚停在门口,眼光四下一扫却没有发现那个人在这一起迎接自己,他不由心中一凉:就连那几个侍妾都在,怎么她反而不来?
月姬一早已派人去请,南怀珂只说要来,却迟迟不见身影。她心中也很担忧,眼见萧砚失落的神情,便打算抱着孩子去引他开心。刚要上来,突然门口窸窸窣窣来了一众人,她抬头望向他身后不由笑逐颜开:“呀,王妃来了。”
只见南怀珂穿着一身素绒绣花的长裙,外披一件缕金百蝶穿花红的袄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正款款往里走来。
同是女子,月姬一眼瞧出她这是精心打扮过的模样,不由更加高兴,抱着孩子往后退了一退。南怀珂走到面前,侍妾们朝她微微一拜,她也不理她们,只看向萧砚温言道:“王爷回来了,这一个月辛苦。”
萧砚往前跨了一步站到她跟前,月余不见,思念像潮水一样排山倒海。他抬手到她面前,南怀珂稍稍一愣,他便已用指节她的脸颊上温柔地蹭了一蹭。
他终于露出笑容,转身对其他人说:“你们都散了,晚间不用替我接风。”说罢拉起南怀珂的手就往她院子里走去,一点也不顾那几名侍妾失落的眼神。
他大步在前,南怀珂小步跟在他身后一直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的感情非常复杂。
她很高兴他回来,真的很高兴,是那种根本无法压抑和控制的喜悦。可正因为这样,她反而陷入一种更深的恐惧中去。那种又酸、又甜、又苦的滋味,是她从来没有品尝过的滋味,她害怕那种东西会将她拽入深渊。
一直到她的屋子里萧砚都没有松开手,他只是停下步子端详着她,片刻愁眉不展:“怎么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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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想不到他的第一句话是这,南怀珂不禁笑道:“王爷也瘦了,想是行军辛劳。”萧砚笑眼弯弯不错目地凝视着她,直看得铁石心肠如她都不好意思起来,遂低下头抽回自己的手问:“潘家的事,怎么样了?”
“哦,”他这才如梦初醒道:“果如咱们所料,潘世荣交出了玉玺,只怕这会儿正咬牙切齿在咒骂咱们。”
南怀珂倒了杯茶给他,坐下说:“骂我做什么,我可是他们的恩人,若非是我故意让知夏说的话被南崇铭听到,潘家今天就要下狱了。”
“可为什么非选南崇铭不可?”萧砚端着杯子也拖开一张凳子坐了。
“自从黄红玉的事后,他在我面前一直都很老实,所以我想藉此机会试一试,看看他对我是不是果真那么服帖——果然不是。”
“一石二鸟。”
“皇上呢?”
“伏兵没有用武之地,他那口怒气也出不出来。京城如何?”
“听哥哥说,皇上一则埋伏了重兵,今日的事连柏炎一干人等都动用了;二则连夜派了小侯爷——不,是如今的顺天侯柏乔——皇上派他赶到绵诸接手那边的兵权,一旦京城这边拿下潘世荣,那边立刻奇袭镇军大将军,绝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一切暗中操作也不会让戎狄察觉。皇上把每一步都考虑到了,他的确是个非常聪明而可怕的人。”
“这样可怕的人也被摆了一道,今日的事无法发作,我瞧他气得脸色涨红。”
“这正是我要的结果,潘家以为躲过了危机,却想不到真正的万箭现在才要穿透他们的心。如果今日冒冒然发了难,他们事后再拿出玉玺或者被皇上搜出,还是可以用今天这一套说辞矇混过关。只有让皇上知道了他们的反心,而他又被逼的出不出这口恶气,这种委屈和不甘会让他对潘家的憎恶成倍增加。他是天子,没有人可以让天子不顺心,如果有,那就该死。”
最后两个字她加重了重音,带着前世的记忆和恨,剎那间血都沸腾起来。
“怀珂?”
意识到自己失态,她回过神垂下眼问:“我这样很丑陋是吗?”
萧砚温柔道:“不会,是人都有贪嗔痴,谁能免俗?”
“王爷从来不问我为什么这么恨潘家,不怕我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萧砚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靠近她伸手,温柔的手掌抚在她的后脑勺轻轻摩挲着说:“我陪你做的任何事情都无关对错,而是因为我对你的感情。”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46章 非礼勿视
这是多好的话,南怀珂喜欢听他这样说,可是说过之后又如何?所以她始终垂着眼,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如此直白的情感。静谧中突然一个恍惚,萧砚的手已经移到了她的脸颊。
见她没有反抗,他的手指轻轻替她拨开鬓边的碎发。
指尖轻柔略过发丝的触感让人心神微荡,眼中有雾气迷濛,她知道他靠自己越来越近。对方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攒在掌中微微发颤,似有千言万语彙聚在微暖的掌心。
这是和在众人面前做戏不一样的牵手,只因为她知道,这一回,她放了感情在自己的手中。
这是怎样侷促而孩子气的感情呢?早起她换了好几套衣服,太艷丽的怕太刻意,太素雅的又担心过于清淡。她恼恨自己这样在意他行军归来的场面,却情不自禁重视重逢的那一刻。
南怀珂冰凉的手和他温热的手掌相握,顿时一颗心都要跳出腔子。
“怀珂……”很低很低的声音,像呼唤、像呢喃,他的气息缭绕在她的耳边,是一种试探、一种嚮往。
沉默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她纤长而轻轻颤动的睫毛上,最后落在粉色的唇间。他挑起她的下巴,南怀珂终于看向他,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像子夜的天空,静心凝视仿佛会深坠其中。
四目相对,一切如此静谧,只听见外头传来细微的铃铛声。
她给了他默许,给了认可。
萧砚终于下定决心伏下头去,闻到她身上幽微的香气,柔软的唇近在咫尺,只要再靠近一点……
”小姐!“
门却不合时宜地被打开了,知夏跳进门槛差点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不由惊叫一声又窜了出去。
屋里的人只会比她更加慌乱,南怀珂满脸涨红,萧砚被她猛地一推,向后踉跄两步好不容易站稳,当下却已失了方才那一刻的浓情蜜意。
他气得一口牙都快咬碎,恨不得提熘着知夏一把扔出府去,可又能怎么办?再看南怀珂时,她已回复惯常的态度,理了理鬓角说:“知夏,进来!”
“小姐,我……我不进去。”
南怀珂有一瞬的尴尬,继而沉下脸说:“我让你进来。”
门后头露出知夏的半个脑袋,小心翼翼朝里张望一番,确定再不会撞见什么非礼勿视的事情,这才红着脸磨磨蹭蹭走了进来。
“什么事?”
“喏,”她摊开手,露出手心里的小铃铛:“霜丫头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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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取出里头的纸条细看,萧砚捧着铃铛端详一阵乐了:“没想到这猫还真能传递消息,哪日里我也试试,怪有意思的。纸上怎么说?”
“哥哥说皇上生了大气,见过他后就去了后宫。”
萧砚勾起嘴角:“要收网了……”
消息被刻意泄露致使扑了场空,皇帝郁闷恼恨在所难免,仔细一想就知道是走漏了风声。可是陈峰在他心目中是可靠的,那么是谁和潘家串通一气?
更火上浇油的事情是方敦的禀报:“皇上,昨夜前去宣旨的人说,他在潘小将军的营帐中看见北安伯的三子也在。”
那么通风报信的办法就破解了,但又是谁勾结了他们?皇帝突然想到一个人——颜妙琴。
她是潘家敬献上来的,又从头到尾知道玉玺的事情,那自己身边那个钉子只能是她。
然而颜妙琴何其委屈,她被强带过来挨了皇帝的一巴掌,哭哭啼啼伤心得没完没了。皇帝不胜其烦,怒斥她内里藏奸外示忠孝。
“皇上,臣妾无辜,皇上是臣妾的依靠和仰仗,臣妾怎么会背叛皇上呢?若果真是臣妾所为,臣妾更不可能告诉皇上玉玺的事情。”
这倒也有道理,皇帝想得头都大了,一拍桌子借着她撒气:“不是你又会是谁?朕的身边最可疑的也只有你。朕还想册封你哥哥为绵诸郡王,如今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皇上,臣妾没有!”
皇帝并不能肯定是她,只是一味恼怒,谁让她和潘家最扯得上关系呢,他的怒气总要找个地方宣洩。
颜妙琴也明白这一点,如今自己这条小命命悬一线,要想快点脱身就得赶紧顺着原来的计策说下去才是。她抹了两把眼泪说:“莫非……还真是因为臣妾?”
皇帝有些啼笑皆非,这叫什么话,算是认罪还是否认?没有人在他面前这样模稜两可说话的。
他刚要开口,她立即补充:“皇上,臣妾在宫中无依无靠,宫外也无亲无故,身边最信任的只有一个宫女叫露珠。臣妾闲时会和她闲扯几句,想是无意中说漏了嘴叫她有心听去了。”
“荒谬,这种大事,一个宫女又能奈何?”
“皇上有所不知,这正是臣妾为难的地方。这名宫女的父母其实是国伯爷府上的两名家奴,因此这名宫女其实也是国伯府的人。臣妾入宫前国伯曾再三叮嘱,伴君如伴虎,有朝一日倘若他们见罪于您,要臣妾务必在紧要关头替他们多美言几句。”
“你的意思是,那宫女是他们用来制衡你、监视你的?”
“臣妾不敢肯定,但恐怕真的如此。若果真是她从臣妾这听的只言片语通风报信而使皇上今日之事功亏一篑,那臣妾真是罪该万死。”
“朕又岂知一个小小的奴才不是你们选定的替死鬼?”
“没有陛下,臣妾也只是残花败柳,潘家谋逆,臣妾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臣妾若为国伯府的内线,又何必将玉玺的消息告诉您呢?”
皇帝将信将疑,狐疑的目光游移在她的身上。这绝色美人正是得宠的时候,他多少有点心软,不肯轻易将她定成逆贼诛杀。
颜妙琴敏锐地抓住了男人眼中的那一点犹豫和不舍,决心孤注一掷,她徐徐爬起身说:“皇上不信妙琴,妙琴生无意义,愿以死明志,请君珍重。”话毕一扭头,不带丝毫犹豫就朝柱子撞过去。
皇帝没有劝解。
他真是个妙人,虽然惊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却没有上前阻拦。私心里他还是害怕被人蒙蔽,所以很想看一看颜妙琴到底敢不敢真撞上去。
颜妙琴已无选择的余地,就算撞死也好过被皇帝折磨死。所以她没有停顿,但到了柱子跟前稍微偏了下脑袋,额角蹭在柱子上发出“咚”一声响。
这下皇帝是真吓着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47章 天子妙算
颜妙琴一摸脑袋——有血流下来——额头磕破了。美貌哪有性命重要,她一咬牙,再次朝着柱子撞过去。
这一回,直接撞进了皇帝的怀里。
皇帝终于有所动作,拦住她说:“朕并没有说一定是你,何必这样自残。”沉吟一下又问:“那个露珠现在何处?”
颜妙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祈望他说:“她跟着臣妾来的,就在殿外侯着。”
这么一说,露珠当即就被抓了进来,颜妙琴刚刚松了口气,却没料到这丫头嘴硬的很,竟半点不肯咬出潘家。
“皇上,臣妾认为应该用刑,重刑之下她一定会说。”
露珠恍然大悟,还以为是皇帝因为郊迎的事情疑心她们所以循例问问,却原来是颜妙琴已经将自己和主子出卖。她又气又恨道:“皇上,颜婕妤污衊国伯,实在居心叵测。”
“你既是他们的家生子,那又为何十岁就入了宫?朕不提你到婕妤身边伺候的用意,单问你离开主子家进到后宫的意图是不是勘探宫内的各种消息往外传递,你可能说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露珠难以应对。
皇帝又问:“想必你也不愿吐露顺着重重管事将你安排到婕妤身边的是哪几个,你答不出也不用你答,朕自会查,在宫里安插眼线断不能轻饶。既愿做忠僕朕就给你这个机会。方敦,派人将这婢子带去掖庭,让那的管事好好招待,只是不许在人看得见的地方留下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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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见的地方不许受伤……这是什么缘由?颜妙琴琢磨这句话的时候露珠已被拖走,她松了口气,自知总算不负南怀珂所託。
皇帝瞅她一眼垂眼想着什么,颜妙琴不敢打扰,乖巧地陪在一旁往香炉里加了点香料。皇帝突然说:“你的忠心……”
她一怔,万料不到他的心意会突然反覆,只好委屈反问:“皇上还是不信臣妾?”
他却笑了,牵过她的手拍拍:“朕最疼你,自然信得过,不止信得过,还要委以重任。”
她低头,看到他的手离开的地方,在她的手心留下一小包裹起来的东西。
即使她穷尽所能也只能猜透面前这位天子一点的的心思。
“这是……”
“绵诸是你的故国,朕一定会派一位可靠的大都督打理,但朕不放心旧皇子在那守城。你若一心为朕,就替朕除了这个心腹大患。”皇帝边说边用帕子替她擦去额间未干尽的血,似一个温柔的夫君,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过几日你哥哥启程回绵诸,你去好好送送。”
颜妙琴不敢握拳,呆愣愣盯住手心里的东西,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她知道这里面一定是一小包毒药,也想起了南怀珂说过的话,皇帝绝对不会把到手的肥肉再让出去。对颜轶昭虽然没有感情,但两人相依为命的这些年到底身边还是只有彼此。何况颜妙琴本是出生尊贵的世家千金,要她真动手去杀一个人还不可想像的事情。
“臣妾……”
“妙琴,”皇帝温情脉脉:“开了春,朕准备让你加封一级,要你做朕最宠爱的女人。”
她脑中飞速掠过许多画面,想到自己不得不先后委身于几个男人的苦难,渐渐将手握紧……
颜轶昭死了,死在离京后的第二日,前一日他还兴致勃勃接受“妹妹”的送别,春风得意地要回去做郡王,翌日就死在了马车上。
于是顺天侯柏乔暂时掌管了绵诸,也顺势接手了当时从西北带过去的一批兵力削弱了镇军大将军的威胁。家人都在京中,皇帝为使柏乔在外更加安心尽心、亦能与相距不远的大将军不分伯仲,又升了柏炎的军职。潘家此时才发现柏乔秘密去了绵诸已来不及,其时柏家在西北一代与镇军大将军渐有分庭抗礼之势。
比较意外的是,沛小岚不幸小产,大月份小产大伤身体,萧凌足不出户,花了许久的时间陪伴自己的妻子,令外界纷纷称赞他的体贴。
一切变化不过半月之内,南怀珂始终默默关注着京城内外的风云,萧砚也谨守本分,除非必要他几乎连门都不出。
皇后在皇帝授意下督促内廷在后宫抓了一批太监女官,对外只字未提原因,众人皆揣度是为整肃宫纪。皇帝一直没有提及要潘世荣回西北去的事情,潘家总是不安,但宫内的内线也在这次整肃中被革职,故而总没有消息传出也只能干着急。
与此同时睿亲王府一片祥和,岚儿和清儿已经会自己走路,两个肉乎乎的小娃娃并行在亭子里摇摇摆摆,萧岚往前踉跄几步一头扎在南怀珂怀里,侧转身子见妹妹摔在了月姬怀中,不由咯咯咯笑起来。
南家三太太难得带着儿媳妇崔宝珠和孙女南佳元来串门,南佳元高兴地拍手,又指着龙凤胎兄妹“呀呀呀”地笑,南怀珂拉拉她的小手说:“我们元儿真可爱。”
南佳元磕磕绊绊喊了声“姑母”伸手要她抱。
“这小糯米糰子倒不认生。”南怀珂从崔宝珠怀里接过她抱了一会儿,将她和另两个孩子放在一块玩。南佳元原地转了一圈,一双大眼滴熘熘的转,最后目光落在了摇摇晃晃的萧岚身上,突然小跑两步伸出胳膊,一把将其推倒外地,随后乐得拍手傻笑。
众人都吓了一跳,幸好地上铺了毯子,萧岚自己傻乎乎也不觉得委屈,冲着开怀大笑的南佳元也裂开嘴傻乐。崔宝珠慌忙拉过女儿责备:“不能推弟弟,真是太不乖了。”
萧岚被推了一下干脆跪在地上往南佳元面前爬过去,小手搭在她肩上笑眯眯,南佳元也笑,月姬便说男孩子家摔一下也不打紧,众人也就不再说什么,照旧聚得高兴。
女眷们这样高兴,萧砚就远远站着看,管沖也跟着瞧得高兴,不过他们目中所看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知夏一抬头,见灌木丛后头那两人忙就招呼:“呀,王爷来了。”
众人起身,萧砚眼见如此只好走了过来。管沖跟着上来,站到一旁凑在知夏跟前小声道:“咱们今儿都见三回了,多巧。”
知夏正结枝条玩,瞥他一眼鼓起嘴说:“巧你个头,都住这府里的,按你这歪理你和大管事还有缘呢。”
“瞧你这话说的,我和那老头有什么缘。”
“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愿意和你有缘了?”
“老头能和我比嘛?”
知夏将枝条结成圈往头上一套说:“你整天凶巴巴的,还没大管事待我们和气呢。”
她说的是之前管沖为萧砚和柏炎的事朝南怀珂发脾气那回,管沖急忙辩解:“我后来给王妃道歉了也给你专门道了次歉,你怎么还揪着不放?”
“你既做了还不许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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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你这么小心眼的人。”
“哼!”
这两人在一旁拌嘴,南怀珂还是抱着萧岚坐在石凳上,萧砚笑着说:“你这样喜欢岚儿,将来不定如何娇惯孩子,要是把孩子惯坏了可得陪我一个。”
她忍不住轻笑一声,众人又聚一会也就知趣的散了,她这才问:“方才想说什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48章 极尽荣耀
萧砚道:“一切顺利,西北找到的证人已经在来京的路上,咱们预先准备的证据也已经绕弯到了秦王手中,只要稍加核实就知真伪。”
南怀珂颔首:“由你去说或是由哥哥去说,都免不了引人疑心两府对北安伯府的态度,秦王和北安伯素无冤雠,此时由他出面最是合适。他是实打实的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容忍边疆有这种事情发生。一旦发现事情似乎是真的,一定会立即禀报给皇上。”
秦王得到的证据关乎镇军大将军、也关乎被派去边疆的节度使。有种种迹象和证据显示,节度使似乎并没有通敌,甚至他连面都不曾露过就消失在了戎狄犯境前夕。
秦王没有宣扬此事而是选择暗中调查,很快掌握了一些更加让人惊异的事情。潘家曾在收复失地的时候,为显战功故意拖延行军速度,眼看守城将士苦守三昼夜还丢了城,百姓更是惨遭异族屠戮才一拥而上。
他将所有查到的事情呈交给自己的父皇,皇帝勃然,一则他们似有陷害忠良的举动,二则是谎报军情。前者也就算了,即使是党争,稍加遮掩也能瞒得过去,可是被愚弄还是令人不快的,皇帝即使可以忍受这个,也绝对无法忍受他们以西北军民的安危为代价而向自己邀功。
尤其是才发生了玉玺的事情,皇帝一口怒气正无处发泄,更皆知道他们胆敢在宫里安插眼线,如今正憋着一股劲想找他们的不痛快。
他几乎立即就要下旨宣镇军大将军回京藉机将其收押,被召来的几名大臣都不反对,年迈的程国公却道“不可。”
程国公是萧砚的好友谢岱曦的祖父,几代忠良,他儿子为国战死只剩下一个嫡孙,所以皇帝对他很是体恤及敬重。眼下听他这么说,不由放慢主意问是何意。
程国公答:“陛下要将大将军押解进京,事发突然只怕他在西北拥军造反。”
中书令道:“皇上神算,早借柏将军削弱了他的势力,柏将军又行动神速,上任就替换了一批他们的旧人。如今万事俱备,难道朝廷还要怕一个武将,将咱们大齐的脸面搁到哪去?”
“中书令误解了,陛下,老臣不是要陛下去怕一个臣子,只是大将军在西北经营多年……老臣反问陛下一句,可有把握在押解之令下达之后大将军不会造反?”
皇帝沉默片刻说:“他的家人都在京中……”随后便也说不下去。
“皇上也不确定,”程国公笑了笑,说话的语气非常谦和而令人舒服:“朝廷都要他的命了他还在乎什么,生死存亡的时候当然是自保要紧,留的青山……还怕烧不起熊熊大火?”
熊熊大火指的不就是造反吗?这下中书令的脸色也变的凝重起来。
皇帝道:“老国公的意思是……”
“皇上不能押解,甚至眼下不能对外表露出任何对潘家不满的苗头,皇上要重赏他们。”
“潘家大逆不道还要重赏?”中书令听了很不服气,不是对程国公,而是对潘家。
程国公慢悠悠道:“不要只看眼下,目下赏了将来还不都是皇上的?”
抄家,抄完就回到了国库,于皇帝不过是左右手进出的道理。
皇帝贊同地点点头:“那你的主意具体是什么?”
“皇上需要制造一个理由,正正噹噹和和气气地将镇军大将军召回盛都,千万不要让他们察觉任何异样。”
皇帝敲了下手指,颇为无奈道:“朕这皇帝倒当得窝囊。”
“陛下不窝囊,陛下是为大齐的百姓,大丈夫能屈能伸无愧天地。如若大将军造反、生灵涂炭,那时才是陛下的窝囊。”
皇帝坐正身子,专心致志把玩着一个雕工超群的岫玉壶。众人屏息静气,但见那壶龙头凤尾,壶嘴外是龙形,壶柄处为凤形,壶盖上面巧雕着一对鸳鸯,壶身上浮雕的二龙戏珠图案更是精巧绝伦。
半晌才听他说:“朕会封北安伯为北安侯,大将军为骠骑大将军,潘老夫人为一品诰命镇国夫人,给他们极尽荣耀,也让天下人知道,朕不会辜负忠心护国之臣,也不会放过结党营私的小人。”
众人不言,须臾不知是谁起了个头高呼英明,大家便也跪下叩拜,这事便议到这里。
这边散了,皇帝起身往暖阁过去,走了一会儿停下脚步对方敦问:“那个叫露珠的宫女还活着没有?”
方敦简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立即就醒悟道:“想来听了陛下的命令必是还留着条狗命,老奴即刻着人带她来见陛下。”
“嗯……颜婕妤来过没有?”
“早些时候她来给您请安,您正见几位大人,老奴就请她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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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过来,朕要见她。”
“是。”
不出几日圣旨下来,潘家众人却犯了嘀咕。按理潘世荣都回京十来天了,怎么拖到这个时后才行封赏,而且是这样的大封特封,完全出乎他们的预计。连潘老夫人都觉得意外,亲自跑到外书房来见几个儿子和门客。
潘老夫人活了七十岁,见过许多兴亡与风浪,听他们七嘴八舌说了半天都是胡乱揣测,终于将鸠杖用力捶了捶地,屋内这才安静下来。
“慌成这个样子,丢不丢人?”
北安伯一贯蛮横,到了自己的老母亲跟前也不得不服服帖帖:“母亲,实在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咱们已经吃了睿亲王的一次亏,要不是世谦听来消息阖家就要覆灭。这个节骨眼上皇上已经疑心,咱们千万要小心谨慎。”
“不是不让你们兄弟小心,而是看不得你们自乱阵脚。那睿亲王才多大的年纪,也就这几年有些历练,要不是世荣在绵诸做事不小心,也不至于被他发现反而将了我们一军。”
“是。”潘世荣垂着脑袋一脸丧气。
“皇上为什么不让你回西北?为了就是这。他闹不清是你自作聪明还是咱们的意思,因此先将你和你伯父分割开来再慢慢考量。所以你们必先自省,而后再谈其他。皇帝既然要赏那就让他赏,你父亲在马背上卫国的时候皇帝还只是个文弱不受宠的摆设,如今心越来越狠连咱们的世卿都敢下手。哼,天大的赏赐我们潘家都受得起,你们只管今后小心谨慎,别太大意。”
“是,那儿子先让人传封家书去给二弟,叫他也不要多心。”
潘老夫人抬手挥一挥要那几个门客先出去,随后低声说:“咱们和戎狄不是有密约,有备无患。你和你二弟先悄没声说了让他赶紧联繫了那边,万一皇帝有什么不对就让戎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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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蒙在鼓里
潘老夫人走出院子慢慢往自己那边回去,她走的极慢,身边的贴身侍女扶着她,见她愁眉不展于是问:“事情都安排好了,老祖宗怎么还是忧心忡忡的呢?”
“我那是安慰他们,别看都是几十岁的人了,皇帝一句话就能吓得他们几天几夜睡不着觉,一点出息都没有。”她撑着鸠杖走得缓慢,半晌又咬牙切齿:“那个南怀珂真是命大,要不是世荣的人办事不利,也不至于让她逃过这次的劫。
可怜我的世卿就没有这样的好命,死时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留下。我常夜里梦见他,总觉得他还是小时候那般拱在我膝前撒娇。这个南怀珂,早晚我要将她剥皮抽筋做成人彘。”
和南怀珂的仇恨是不死不休,对皇帝她也怨恨,可是那是皇帝她没有办法,只能通过颜妙琴去尽力操控。因而她便把这一腔无法倾泻的恨成倍算在了南怀珂身上,死了一个世卿,她便要整个睿亲王府和岐国公府陪葬。可惜功败垂成不算,还差点搭上了自己一家。
潘老夫人不晓得南怀珂在暗中做了许多,只以为是时运不济,只能自谈无奈。不过总算有一桩好事,那便是皇帝的封赏。
她既得了一品诰命镇国夫人的殊荣,这在这两朝是从未有过的殊荣,自然要入宫去向帝后谢恩。这回入宫坐的是八抬大轿,轿子抬在路上引来两边无数人瞩目,真是说不尽的风光。
“你为大齐生下和抚育了镇军大将军这样的忠臣,朕心甚慰,给老太君多少赏赐都是应该的。”皇帝的言行举止毫无破绽。
皇后淡然地瞄他一眼,自家面上也带着和颜悦色说:“是了,皇上常常以潘家子弟作为榜样教育皇子们,足见皇上对你们的器重。”
受过大礼皇帝推说前朝还有事便走了,皇后陪着说了好一会子话,半是自持半是殷勤,给足了老太君的面子。皇后八面玲珑太会夸人,潘老夫人从皇后之殿出来时,的确得意的有些飘飘然了。
“老太君您瞧。”侍女挨在她身边指指前头。原来是远远看见墙根底下站着一人,正是他们的眼线露珠。因为前阵子皇帝借皇后的手整治了后宫,潘家好些个暗线都被清理走了,一时之间和宫内也断了联繫,只能眼巴巴等着哪日入宫才能重新得些消息。
露珠遥遥颔首,待二人走近便一转身,摇摇摆摆朝着另一半走去,不时回头偷偷去瞧,见那两人也远远跟在后头,复又专心致志在前引路。等到了一处松柏环抱的轩屋那二人进得门来,果然就见颜妙琴等在里头。
见潘老夫人来,颜妙琴微微一伏很是恭敬:“老太君。”
“许久不见。”
“您请坐。”颜妙琴让了座。
潘老夫人坐稳,看向露珠问:“这阵子联络不上你们,宫里一切可好?”
“都好。”
她又看向颜妙琴:“想不到你能复宠且比从前更盛,我在宫外听着着实惊讶。”
“此间有许多不易,和你们又断了联繫,一切只能我自己咬着牙去做,总算是不负老太君的所託。”
“看来你有些本事,我也算没看错人。你既得了宠,孩子将来总还会有的,所以你瞧,从前让你落胎也是对的,皇上想必因此对你更加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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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妙琴嘴角微微一抽,脸上怪异的笑容加得更深。
露珠摇摇摆摆走上前来,捧起桌上一个雕工超群的岫玉壶给两人分别斟了两碗茶,颜妙琴道:“入宫谢恩礼节最是繁琐劳累,您请喝口茶润润嗓。”
潘老夫人的确是累了,端起茶碗一气喝尽,露珠又添了一碗,她这回慢慢喝了一口品过轻轻扬眉说:“绝好的茶,看来皇帝果然宠你。只是,他近来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老太君是指哪一方面?”
“不拘哪一方面,你觉得有必要告诉我的就都说。”
“嗯……”颜妙琴沉吟片刻说:“皇上贬斥了江雪兰,她现在被送到冷宫去了;皇上还夸睿亲王聪明仁厚,后起之秀不输旁人;毓亲王近来少入宫,仿佛和皇后闹了点不愉快;哦,皇上还问过我关于玉玺的事情。”
“问你什么?”
“他问……我知不知道绵诸国还藏有传国玉玺。”
“你怎么说?”
“我还能怎么说,只能说我一个女儿家自然是不知道的,这种事要说知情也只有我哥哥那样的皇子略知一二。”
她突然发怒:“你怎么能说你哥哥知道?!”若是颜轶昭知道,那不是等于告诉皇帝,很有可能他们潘家一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然而知情不报心怀不轨,更加做事了皇帝先前听到的传闻!
颜妙琴起身柔柔道:“那天皇上动了怒,说起话来的样子全然是知道了玉玺的事情,我还没开口他就质问我为何知情不报。我看他那般言之凿凿再要辩解反而是自寻死路,只好服了个软说了些模稜两可的话。我也没说哥哥一定知道,只说他是个皇子,总比我有可能接触到这些大事。”
潘老夫人吃不准她话中的真假,瞥向露珠问:“她所言可都是真?”
露珠愣了一下,低下头看自己穿着鞋子的脚尖,脑中想到了什么,面上有一丝惶恐路过,旋即点头如捣蒜:“是这样没错,奴婢当时就在一旁,婕妤说的千真万确。当时皇上凶相毕露,手上拿着睿亲王的密信,婕妤再要抵赖是白费心力。”
“那么睿亲王妃呢,你们最近有没有见过她?”
露珠摇摇头,颜妙琴瞥她一眼说:“没有,她是个非常多疑的人,又太谨慎,我根本靠近不了她。那次之后她再不肯单独见我,我也实在无能为力。”
潘老夫人冷嗯一声:“狗大的年纪如此刁滑……算了,你也不是她的对手。我在宫中不便久留,过阵子重新安插了人会再找你,你好自为之。”
“是。”
颜妙琴站在门口,一直目送到她远去,这才不屑地扫了一眼露珠说:“走吧,皇上还等着呢。”
露珠听到皇帝的名号,不禁双肩一阵轻颤,连忙低着头跟在她后头,走了一阵终于忍受不住跌在了地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50章 镇国夫人
颜妙琴转过身,冷冷地看着露珠艰难爬了起来,这才注意到她脚上布鞋的鞋尖渗出丝丝血迹。
她想起自己听闻的事情,露珠在掖庭被生生拔去了十个脚趾甲。不仅如此,那些太监还每日用锉刀去磨她的伤口致使其无法痊癒。
想到那个画面,颜妙琴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又想起皇帝的样子。在他漫不经心的时候,可能心里已经决定了对某些人命运的操控和玩弄。露珠的事怪谁呢?只怪这丫头忠心错了人,如今还不是被折磨成了惊弓之鸟不敢不从。
皇帝的鸳鸯转心壶的确精妙绝伦,一半是清茶、一半是毒液。
颜妙琴向皇帝描述了自己和潘老夫人见面的经过,皇帝赞许地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出来时露珠已被带回掖庭,颜妙琴慢慢走在甬道中,猜测着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南怀珂只要她做一颗合格的棋子,具体事宜告诉她的甚少。在有心的一步步引导下,她说潘家会主动犯错,犯错就会有破绽、有痛点,从痛点一刀捅下去,那便是他们的七寸。
颜妙琴已经厌倦了对着潘老夫人演戏,心中但愿那一天快点到来。
潘老夫人回到家时余晖已散,卸了隆重的朝服用了点饭,向几个儿子说了说宫里的情况,又叮嘱他们徐徐安排后续的人手,这才操完一场心事去洗漱。
夜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忍不住回忆今天一天的经过,总觉得露珠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具体的又说不上来,似乎她对颜妙琴多了一丝畏惧。
潘老夫人嘆了口气转了个声,闭上眼又忍不住思念起了潘世卿。
“奶奶。”
“谁?”她心里一个炸雷,警觉地坐了起来,屋子里黑漆漆的分明一个人也没有。月色被云层遮掩,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色里,她听见屋子里有人走动的声音。
“谁在那?!”
“是我。”
“你是……世卿?”她瞪大眼,看见一双光脚停在自己的面前,望上看去,赫然是潘世卿的脸,一如生前栩栩如生。
“世卿,你来看奶奶来了?!”她激动地爬起来一把抱住长孙哭道:“奶奶的心肝宝贝,奶奶想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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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孙儿也很想您。”
“世卿啊世卿,”潘老夫人哭得涕泪横流浑身颤抖:“我可怜的心肝宝贝。”
“奶奶,您替我报仇了吗?”
“还没有,还没有,那个杀千刀的女子太狡猾。不过你别着急,咱们迟早要将她碎尸万段的。”
“奶奶,我都死了这么些年了,您怎么还不能替我报仇?”
潘老夫人急道:“你别急,奶奶一定能做到的!”
“您做不到的,不如跟我走罢。奶奶,那里太冷,我一个人寂寞的很。”
潘老夫人一愣,松了紧紧抱住他的手臂抬头去看。潘世卿的脸色渐渐苍白,口中直要她同去。
“不,不,我……”
“奶奶不去陪我?”
“世卿,卿儿,奶奶……”
“跟我走罢。”
潘世卿的脸像化开的水银在往下流淌,潘老夫人向后哆嗦着躲去,却见他竟手脚并用爬上了床。
“奶奶,奶奶啊,那里冷。”
他全身都是湿的,身上冒着寒气,一张玉脸融化的只剩下一个骷髅。
就算是自己的宝贝孙子,潘老夫人也实在无法消受这骇人的场面。
“啊——”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侍女们惊慌失措地沖了进来,发现她一个人倒在床上全身抽搐,两眼瞪得死大,满目惊恐。
“快去叫大老爷、三老爷!”其中一个侍女最先反应过来。
北安侯赶来时老母亲又哭又叫,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只好着人去请太医。值班的太医正在睡在,突然被吵醒,提上药箱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困眼就十万火急赶了过来。
潘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哭叫半日已然用尽力气,现而今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口中喃喃:“不要带我走,不要带我走。”
“太医来了,快,快来瞧瞧!”
太医赶忙凑上去,拉过老夫人的手道一声“得罪”,刚要搭脉问诊,老夫人突然坐了起来用尽全力抽回自己的手指着他大喊:“世卿,世卿,你要做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太医委屈道:“老太君,下官给您请脉呀。”
“滚开,别想带我走。”
北安侯上前劝:“母亲,不瞧大夫并怎么能好,快过来吧。”
潘老夫人怒目而视:“你这个不孝子,都要怨你,你,你,还有你!”
“母亲……”
北安侯和自己的三弟相顾无奈,只能对丫鬟们下令,要他们把母亲抬出来就医。丫鬟们得了令,七手八脚爬上去就去哄老太君。
潘老夫人开始尖叫:“我不走,不要带我走。世卿啊,放过奶奶吧,奶奶给你报仇啊,你放过奶奶!”
她这样又哭又闹,末了还失了禁,太医摇摇头无可奈何,媳妇们也都站在后排瞠目结舌。
突然丫鬟们都失声叫了起来,北安侯拨开她们扑上去,只见自己的老母亲伸长舌头呼吸急促,脸色涨红干裂,两只眼睛惊恐地盯住房梁,眼珠子几乎暴裂。
“母亲,母亲!”
随着一阵倒抽气的声音,老夫人两腿乱蹬整个身子向后倒去,北安侯的弟弟也扑了上来,两人合力将她扶起架在身上大喊。
“母亲!”
“太医,快来看看!”
南怀秀透过人群看去,见她脸色突然变得铁青,两眼翻白手脚无力,眼看是差不多了。
太医上前一搭脉,心里砰砰砰乱跳,又伸手探了鼻子,情知无望,可是再一看周围那些人焦急的样子,还是让他们把人放平施针。
忙了一阵北安侯问:“我母亲到底怎么样?”
太医浑身都是冷汗,组织着话语半晌答:“侯爷,老夫人……老夫人……侯爷还是赶紧派人给老夫人擦身换衣,免得后事折腾啊。”
这话就是说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
北安侯向后一跌,潘世谦赶紧上去扶住自己老爹问:“太医,我奶奶到底怎么回事?”
“这……老夫人像是中邪……”
“放屁,你一个行医救世的人怎么说这种话?”
“这,下官实在查不出病因呀。“
北安侯呆住了,太过突然起来,老母亲今晚回来的时候还风光得很,这会儿就行将就木。然而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潘老夫人终究没有停过去,在黎明时分痛苦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51章 灵前拿人
睿亲王府的人得到消息也觉得非常意外,南怀珂放下书看向临窗习字的萧砚,他执着笔,连墨汁滴在了纸上都浑然不觉。
她上前接过笔问:“王爷怎么看?”
萧砚甩了甩手腕阴阴说:“父皇动手了。”
“皇上可真是快很准。”
“镇国夫人必要风光大葬,届时大将军少不得回京奔丧。他为私务回京只能带副将和少数护卫,父皇一定会选在那时下手。”
“那王爷的人务必要提早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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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南怀珂低下头瞧了一眼手中的笔,藉由那一个墨点顺势写了个“杀”字。
从萧砚的书房出来,她隐隐有一种兴奋感,满心都是接下去的事。皇帝的怒气积攒到了顶点,很快了,很快一切就将尘埃落定。
知夏突然说:“小姐,我已经按照你之前的吩咐把库房的东西整理过,将值钱的变卖一些,那片庄子也在悄悄地卖。”
“这么快?”南怀珂有些惊讶。
“我让王妈妈去办的,她平日闲得很,又擅长这些琐碎的事情。”
她听闻,默然不语。
知夏试探问:“小姐真的要走?王爷不好吗?我上次明明看见你们……”她不敢说下去。南怀珂最近一次说要走是上个月的事情,可是半个月前她明明发现小姐和王爷是有感情的。所以她特别问一句,想看看她是不是改变了心意。
南怀珂没有回答,咬着嘴唇一路逶迤回到上屋。水仙过来添了茶,收拾一番复又出去,南怀珂始终缄默,不知道如何正视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
她绝对不讨厌他,也确实欢喜见到他,更不再抗拒他的接近。
可是她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拥有像父亲母亲一样忠贞的感情。
萧砚很喜欢她,这个她现在已经明确了,然而这份喜欢能持续多久?像司徒灵那样可以用性命去保护对方,还是像皇帝那种,得到不过一阵也就倦了。
她要的很简单也很复杂,希望即使不用回头,也能安心的知道他永远坚定地站在背后支持自己。遗憾的地方最在于,她自己却不肯率先去做那个等待和支持的人。
也许她的确是疑心病重,重到不肯先付出一些。心中有小小的恼恨,生气于自己的这种自私,却没有想到和潘世谦那场痛苦的婚姻正是导致她这种性格的罪魁祸首。
“小姐?”知夏见她发愣,轻轻唤了一句,见她没有回应,只好嘆了口气往外走。
“知夏。”
“嗯?”
“要不……庄子先别卖了。”
知夏很意外,继而高兴起来,连声应着就退了下去。
死前当了一日的一品诰命镇国夫人,潘老夫人由此攀上了寻常门阀贵族女子永生不能启及的荣耀高度。
与此相匹配的,她的丧礼的确足够奢华,从北安侯府往外去,路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各家祭棚,就连各位亲王也不例外,一一送上各种表示。丧仪焜耀,宾客如云,镇军大将军在得知老母亲暴毙的消息后昼夜马不停蹄赶回京城,一头栽倒在灵堂放声痛哭。
哭归哭,伤心过后还是需要恢复。兄弟几人暂时应付了弔唁的宾客,退回书房商议最近的变动。
“皇上这样厚赏真是叫人心惊,两件事相距如此之近,母亲的死实在令人怀疑。”镇军大将军首先提出质疑。
北安侯却道:“你不晓得当时的情况,母亲口口声声喊着世卿的名字,太医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许是真碰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母亲出事前可曾碰过什么?”
“吃的都是家中准备的食物,我事后派人验过,并没有不妥。”
“那宫里……”
“按入宫的时间来算,并不曾在宫里用过膳食,就算是在宫里用了茶点,我想……也不至于拖了这么久才毒发。”
“大哥你不知道世上奇淫巧技何其之多,我在边关就曾数度听闻,有些毒药就可拖延几个时辰才发作。”
“不管你如何再说这些,如今却都查无可查,重要的是皇上的心意。”
“皇帝心意多变,你我都不能算准。”
北安侯捋了捋鬍子,十分自信地说:“虽算不准却可有备无患,军权不亚于皇权,我问你,你入京之前可有按我说的去做?”
“不需要大哥说,我一早已经准备。若是我此次回京皇帝真敢趁机发难,我就要他边关不得安宁,叫他明白想要坐稳江山少不得我们侯府。”
潘家三老爷忧虑道:“可是顺天侯就在绵诸郡,我总怀疑这是他有心布好的棋局。”
“他战场上的经验比不得我,皇帝还是少不了我们潘家。何况我们手底下有多少人脉?皇帝真要除了我们潘家启用顺天侯来掌握西北,就必须接连除去一批我们培养的人,如此朝中格局就会发生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犯不着找这个麻烦。”
他说的一点不错,这番话其实很有道理,论常理皇帝过去也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是凡事都有尽头,君恩永不延绵。就在他说完这套道理之时,门外传来小厮急切的声音:“三位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外头……哎哟!”
外头一阵鸡飞狗跳,匆忙又威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仿佛来了一群人。屋里三人面面相觑,谁敢在侯府内如此无力?
镇军大将军刚要出去,门“嘭”一下被推开,两扇门撞在两边的墙上发出巨响,一个冷面高壮的男人走进来,话中有话问:“大将军,匆匆回京怎么不先入宫向陛下述职?”
“柏炎?!”那三人大吃一惊,更因他身后跟了一班军士,个个戴甲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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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家热孝,你们这是成何体统!”北安侯率先发难。
柏炎冷漠道:“方才进来时,末将已上过香尽了礼数,现下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再做多的虚礼。”
“你这般硬闯宅院,有什么公务?”
“奉命,‘请’大将军入宫。”
“奉谁的命?”
“皇上之命。”柏炎举起一卷圣旨单手松开晃了晃:“可看清了?”
“镇国夫人新丧,皇上分明恩准我先回府。”
“皇上的确是这么说的,可现在大将军已经在灵前哭过拜过尽过孝。皇上仁至义尽,现在要大将军即刻入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52章 战与不战
果真是国玺的印——潘家人凑上前瞧了个真切。
不入宫是不行的,柏炎带的人手个个虎视眈眈,显然随时准备着一旦潘家不从就武力相邀。这样的局面谁都不希望发生,潘家更不会在老母亲的灵堂上惹出麻烦,因此只能暂时妥协,料想上回那事皇帝终究只是疑心,并没有切实的证据和把握。
熟料潘家这位尊贵的大将军刚刚入了宫,连皇帝御书房的门都没见着就被柏炎安排的人给拿下了。
直到三司拿着露珠供认他们命令自己监视皇帝和妃嫔、颜妙琴指证他们对玉玺的事情知情不报,以及节度使根本没有叛变的证据丢在他分面前时,他才反应过来回京就是羊入虎口。
北安侯府被监视起来,里面的的人根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潘家上下急得团团转,老太太的棺椁停在厅里叫人越看越瘆得慌,这岂不是要一起陪葬了嘛!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皇帝到底为什么事情扣住他们,因为大将军并不肯认罪,朝廷不便对外宣布太多,皇帝则立即派人往西北去抓相关人等逼问更多的口供。
大将军不在,京城又派了人来抓走一干人等,西北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潘家的心腹之一——盛雄——便按照事先说定的那样向戎狄发出密函。
皇帝的特使还未带着口供回来,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就先来了。彼时太后正捏着一块水果往嘴里塞,听到这个消息惊的手中的东西都掉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毕竟距离上一次皇帝去猎苑行猎之时戎狄进犯刚刚过去三年,三年两次,这听起来可不太妙。
南怀珂轻飘飘一扬手,宫女立即上来收拾了退下,她起身走到太后身边道:“戎狄一直蠢蠢欲动欲从大齐多捞好处,想是大将军被拿的消息泄露才会如此这般。”见太后不语,她佯装忧心的样子又说:“上回大将军被召回京城时也是如此,多亏将军神勇、智勇双全才解边境之急。这一次居然又这样……”
太后抬头看她一眼欲加蹙紧双眉,心中若有所思,少顷令宫女去问皇帝的情况,要他晚间稍空的时候来一趟。
南怀珂出宫时萧砚也离开御书房不久,因比她早一些,所以正亲自站在内宫门口等她同回。她见到他,心里不禁蓄上温情,脚下也不由自主加快,朝着笑得满眼含情的他而去。他自然而然牵过她的手,二人肩并肩往皇城门口散步而去,不时有过路的宫人弯腰问安。
等到人少了,她才问起他见皇帝的情况。
“是有几千戎狄的骑兵在边关做事欲寇,但依我看还是试探。他们不蠢,犯不着还见不着真章就为潘家大废周章。今时不同往日,上回大将军只是回京述职,这一回可是直接被关了起来,盛雄大惊小怪不就是怕父皇真杀了他的主子。”
“那皇上的意思……是派柏乔去抗敌吗?”
“父皇干脆,说要嘉仪和亲。”
“什么?!”
“嘉仪前两年是还小,如今可再没推辞的理由了。”
南怀珂抽回手停下脚步一转眸,身后的人全都退的远远的,她压低声音说:“潘家通敌有错在先,皇上不思抗敌牺牲公主其错在后,怎能如此行事?上回从渤海那得来的战马都是假的吗?有这样的军备难道他还怕了戎狄不成?!”
“并不是怕,要打未必打不过,我也知道这仗其实该打。”萧砚拉过她的手拍了拍说:“父皇何尝不明白,但自然是有更深一层的顾虑。”
南怀珂顿悟,原来这是个警告,为了警醒其他人,皇帝不是少不得谁或非要依靠谁。他有各种各样的法子来解决各种事情,甚至是边关的险情。
落日的余晖撒在古老皇城恒古不变的角楼金顶上,沉重的大门被推开,有人骑着马飞也似地往里窜。
只有最紧急的事情才能飞骑入城,南怀珂和萧砚让到一边目送他消失在甬道尽头。
这人带来的是一封被截获的秘信,信出自盛雄之手,要给的人在戎狄,只是盛雄决计没有想到信会被人调包。对方复制了信件的内容还复刻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印章,戎狄得到的是内容相同的假货,被飞骑送来的才是出自潘家亲信的那一份真品。
信的内容南怀珂和萧砚不用猜也知道,是盛雄要戎狄按照密约在潘家有难之时骚扰边关。
信究竟是谁截获并秘密交给顺天侯柏乔的已不得而知,重要的是柏乔在验证了真伪后立即就差人亲自送到皇帝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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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新官上任都要添三把火,何况是他。”萧砚淡淡说了一句,牵着南怀珂慢悠悠重新走去。
柏乔如今是大齐核心掌权派中新晋的一员,为家族为裙带,压制其他势力自然也是他看重的事情。潘家被人恶意送上门的把柄,他不会放过——皇帝更不会。
皇帝看完这封信又听来人转述了柏乔的话,竟一点脾气都没有发作。没有再和任何人商量,他火速传令派人去抄了北安侯府。
侯府新制的牌匾刚刚挂上去还没满月就被摘了下来,女人和男人分开,绳索从一个人的手上连到另一个人手上,北安侯连面圣分辨的机会都没有就和家人一起被下了狱。不止是侯府一家,包括北安侯的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统统被下了狱。
这一场官司牵连甚大,京城内外为之震动。
从天到地只在转瞬之间,这一下几乎摔得粉身碎骨。
“皇上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他在狱中这样问,反覆地问,狱卒却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他们已经得了各种消息,这回这一家可是逃不了了。
三日后有人拿着一沓供词要他签字画押,纸上写着他和二弟三弟与戎狄暗通款曲,曾在三年前的战役中以三座城池为代价供戎狄尽情烧杀抢掠,只为再佯装大将军领兵驱逐鞑藘的假象,并在行军途中故意拖延不前,致使百姓惨遭屠戮;还有他们诬陷并杀害节度使的事情,以及诸如纵容南怀秀草菅妾命等种种小事也一併被入了罪——皇帝怕他们死得不够快!
北安侯双手颤抖道:“这都是假的,本侯要见皇上!”
“皇上可不想见你。西北来了几名百姓,千里迢迢赴京在五门击打石狮为节度使鸣冤。越诉者,笞五十,即使如此都要为忠臣洗刷罪名,侯爷,你还敢信誓旦旦说自己是冤枉的吗?”
“我……”
“侯爷也别废话,你那小儿子受不住酷刑已经把他知道的都招了。侯爷尊贵,我劝你不要自找麻烦,临死都不体面。”
“不行,我要见皇上,见皇上!”
“我说了,皇上并不想见你。”
“总有人能替我……”
“你九族都在牢里,谁还能?谁还敢?盛雄联繫戎狄的书信就在皇上手中,言之凿凿是奉将军之命按老规矩办事。呵呵,不如侯爷来解释解释,老规矩是什么?是草菅大齐百姓的性命,还是将城池中的财富拱手相让?或者你说说,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让一位驻守边陲的大将非要和敌国暗中来往?”
北安侯被问得哑口无言遍体生寒,他开始明白,皇帝要他们死这件事,已经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布局了。是皇帝一个人还是哪个政敌暗中推波助澜都无所谓,反正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
“谁,到底是谁得到了密信?伪造的,一定是……”
“侯爷太不配合,皇上没有这么多耐心,本官亦然。来人,请侯爷画押!”
四名狱卒上前,两个按脚两个按手,北安侯无法挣脱,被迫在纸上摁上了手印。
堂堂显贵风光一世,将多少百姓的性命操控在鼓掌之中,末了,竟也被人操控了一回。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53章 行刑时分
毕竟是潘家的子弟,潘世谦起先并没有打算招认任何事情,然而他无法预料酷刑的残忍,正如前世他无法对自己和一家子加诸在无辜妻子身上的暴虐感同身受。
当十根手指被竹夹夹得撕心裂肺的时候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什么铁骨铮铮的大男人。
还是少一点痛苦比较实际和重要。
他知道的内情的确不算多,但一小段豁口足以撕开一整张布,所有的黑暗和罪行如溃堤的江河涌现在人们面前,又不知谁说起,多年前庙会上的惊马也是出自这一家的手笔。
想起无辜死去的家人、邻里、朋友,还有边境同胞的苦难,人们愤怒和鄙夷这一家子,怒火中烧的百姓甚至沖入了被查封的侯府。
“你们看,有口棺材!”出事后镇国夫人的灵柩还摆在灵堂无人理会。
“他们还用这么好的棺木?!呸,砸了!”
暴怒的京城百姓将她的尸身拖出用以泄愤,最后砸了个稀巴烂。
消息被萧砚授意传入牢内,潘家几位老爷捶胸顿足痛哭流涕,小辈们也唇亡齿寒。北安伯接连几顿都吃不下饭,哀求着要见皇帝,可就是无人理会。
家眷那边哭天抢地,南怀秀嗦在角落里喃喃自语:“吵死了,吵死了。”
这种重复却无甚目的的言语只是为了排解她内心的不安。她姓南不姓潘,她不要陪着他们一起人头落地!
牢里又脏又臭,她已经许久没有洗漱,灰头土脸地拥挤在狭小的牢房里,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几乎让她奔溃。从嚎啕大哭到现在这副麻木的样子,她不知道接下去还能怎么办。
她的夫君不会比她好到哪去。
潘世谦受了刑,一个人躺在牢房的地上有气无力,难得的是竟然有人给他上了药。他天真地想,是不是上头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一家还是很有可能离开这里的。
这样一想他又胆气起来:“这窝头怎么吃,给我弄点好酒好菜,不然出去后饶不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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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卒听见响声慢腾腾进来,听清他的话后充满鄙夷地“啐”了一口又走了。
“回来,回来,你有没有听见我的话?!”他身上带着伤行动不便,见狱卒这样奚落自己如何能不恼恨,却只能歪在角落拍着地用以泄愤,真正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就这样趴着,醒着就骂几句,累了就闭上眼,到了半夜睡得迷迷糊糊,耳边听见钥匙开锁的声音。眼睛睡得黏黏糊糊睁不开,他眯着眼努力去看。
黑暗里几个黑影堵在那,须臾门被打开,这些人鱼贯而入非常训练有素。潘世谦刚要开口,其中就有一个人伸手堵住了他的嘴,几下将他捆了个结实,再接着就将他套进一个麻袋。
这绳结非常讲究,潘世谦想挣扎,浑身上下却一点也动弹不得,这样艰难试过几次他便满头大汗放弃了。再接着就觉得自己被扔进一个箱子抬起来走着,外头很安静,隔着箱子也分辨不清动静,只觉得有些摇摇晃晃,料想自己是被带出了监牢。
是家里人派人来救他了吗?
勉强支撑了一会儿,终于抵不过疲惫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年,突然一片刺眼的光线穿来,好不容易适应光线睁开眼,仰面看见几个陌生男子的脸孔。
他不认识这些人,而且这些人长得极其普通,是那种普通到即使在街上面对面经过都不会引起任何感想的人,普通到丢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引人注意和记忆,是最合适经手一些特殊的、不可告人的任务的人。
这些人将被堵着嘴的潘世谦拎出箱子,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原来是在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面,两面是墙一面是门,另一面则一字排开几扇窗户。他们将他带到那里推开一扇小窗,外头的天空泛着灰暗的鱼肚白,看来还未黎明。
“哼……”嘴里的布被塞的很深,他连一个简单的音节都不容易发出,至少现在他知道,这些人一定不是来救他的,想跑就更是不可能。
潘世谦不明所以朝外张望,见不远处的街口聚着许多人,连树杈上都攀了好事者。
不一会儿人头攒头,圈子里挤入一熘人,为首一位拿出一卷捲轴展开高声宣读着什么;又过一会儿,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又“哗”一下让开一条道,从另一边有两排人低垂着脑袋摇摇晃晃走了进去。
潘世谦的眼睛突然睁的很大,因为在人群里他终于发现了站在一旁待命的刽子手。更令他寒毛卓竖的原因在于,那进来的两排人不是别人,正是潘家九族掌家的几位长辈——包括北安侯在内。
这是北安侯案中皇帝要杀的第一批人,接着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直到杀尽为止。
随着那些人被迫跪在地上,潘世谦的腿肚子都在打颤,身边两个人一左一右架起他强迫他看。与他不同,将菜市口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显得更加兴奋,众人纷纷翘首以盼,盼着行刑的时刻来临。
北安侯的发髻完全散了,凌乱的头发遮住半张脸,他抬头扫视一圈远处的人们,不明白那些充满憎恨的脸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出错的?
皇帝是什么时候打算除掉他们的;颜妙琴真的一如承诺的那样在相助他们吗;睿亲王究竟是怎么知道玉玺的事情的;顺天侯什么时候去的绵诸;皇帝为什么铁了心要让嘉仪公主和亲;给戎狄的信又是怎么流失出去的;母亲的死究竟是不是皇帝所为?
他再没机会想明白这些问题了。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随着一声长呵“时辰到”,脖子后一凉——那是刽子手正用酒喷了砍刀。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一生何等风光优越,那时打死都想不到会落得如此下场。潘家完了,再不会有任何复起的可能,皇帝掐灭了所有可能的星火。
“行——刑——”
突然脖子一热,眼前是天旋地转的一片,惊恐的、好奇的、愤怒的、害怕的人们的脸混在一起,视线在地上旋转上滚动着,最后看见五步远的地方有一个没有头颅的空腔子。
“那好像是我的身体……”北安侯最后一次思考的时候想着的是这句话,随后一切归于寂静……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54章 再见过去
随着家人们的一颗颗头颅离开身体,潘世谦已经彻底瘫软,那些人却架着他的胳膊撑住他的脑袋迫使他无法躲避目光。
父亲、二伯、三伯……这些他最熟悉的人,顷刻间就成了没有生命的烂肉一坨。
这一批行刑终于结束,那些人关上窗沉默地收拾了一切。他被重新装进箱子里带走,一个人在黑暗中害怕地无声哭泣。
他终于明白这些人不为别的,就是要他亲眼看看亲人们的灭亡。现在呢,他们是不是要把他送回牢里让他等着下一次轮到他自己受刑的时刻?
潘世谦想不出谁和他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过去因为跋扈的个性他当然是有一些仇人的,但那些人的手眼远没有通天到这个地步。
摇晃停止,箱子又被放了下。他被再次提出来,出乎意料的,目的地居然不是他预想之中的监牢。
“是……是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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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退出去,他在屋子的一头看见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子。许久许久不曾见过,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然忍不住在心中感嘆,她真是漂亮,像淬毒的花朵,娇艷却不易亲近。
“我该想到是你,除了你再没人会有这样恶毒的心思!”
潘世谦脸上挂着泪痕,哪里还有七尺男儿的尊严可言。
屋子的角落里有一张破落的小桌和凳子,斑驳的墙面和砖地与她格格不入。南怀珂坐在那张凳子上双手稳稳放在膝盖前,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神态说:“我等你有一会了,炉子里有火,你先烤烤火暖一暖身子。”
潘世谦立即破口大骂,她却始终平心静气。
待他终于止住嘴,她微微笑着提高点声音说:“你这样辱骂我,我又何错之有呢?为显战功拖延行军速度,目睹百姓受苦麻木不仁,陷害忠良勾结外敌,还有你和你大哥做下的事情,你自己想想哪一件是我曾逼过你们?事情都是你们自己做下的,到了还债的时候却又大呼冤屈,潘世谦啊潘世谦,世上不可能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放屁,我二伯保卫疆土多年劳苦功高,就算用几个屁民换一些好处也是应该的!”
“你听听自己说的话,”南怀珂淡淡一笑:“还算人说的话吗?勾结敌国……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持天子的朝政了?君王枕边当然容不下你们这样的乱臣贼子。”
“你说这些到底想干什么?”
“皇上的主意太过草率,我是不希望你死在刑场上的。”
潘世谦一愣,揣摩不出她的意思。
她撇过脸命令:“让他们进来。”
外头有人说了一句什么,不大会儿功夫进来十个人来,从这些人脸上的尘土和破烂的衣服可以知道全是城里讨饭的,有十几岁的也有几十岁,反正无一例外都是男子。
南怀珂问:“叫你们过来干什么都知道吗?”
那些人面面相觑,须臾又点点头说:“知道一些,具体……”
她一抬手示意对方住口,用下巴努一努潘世谦对他们说:“我知道你们好什么,这是个穷凶极恶的人,但细皮嫩肉很好看,想必你们也受用。你们随意,但凡尽兴一回我就给你们一锭银子。”说着解开桌上的一个布包,露出里头银灿灿沉甸甸的一大摞银子:“一次一锭,一锭五两,能挣多少看你们自己。”
潘世谦大惊失色,但身上被绑着却连脱逃都成了困难:“你这个疯女人,疯女人!我上辈子欠了你吗你要这样折磨我?!你不得好死,你这辈子都别想好过!”
他这样大骂却无人理会,那十个乞丐眼瞅着银子个个摩拳擦掌,最后竟为了谁是第一个而争了起来。南怀珂不紧不慢道:“银子有的是,只怕你们挣不完,所以你们不用争。快点开始,谁先完了就自己来取银子,可谁要是不办事就想偷拿,下场就和他一样。”
很快那几个人就蜂拥着将潘世谦拖着去了空荡荡的里间,她听见他在不停咒骂自己,随后是求饶,接着又骂起来,然后只剩下痛哭和呻吟。
南怀珂盯着墙角想起那时自己死前那一晚他格外暴虐的动作,大约那时潘世谦早就知道,家里已经决定翌日毒死她了。
不知不觉脸上流下了泪。
她摸了摸脸,舔了一下手指上的泪珠,很苦很苦。
“看见了吗?”她对着墙角自言自语。那里有一个看不见的女子,穿着单薄的素衣,显然营养不良的苍白脸上带着旧时的恐怖的疤,十指布满冻疮又红又肿。她日夜在她的脑海里无声的哭泣,哭得她辗转反侧,哭得她充满怨恨。
“再不用哭,都结束了。”
当屋子里最后一个乞丐迈着虚浮的步伐出来,桌子上的银子还剩下一半没有人能拿走。南怀珂起身走到门口向里看,潘世谦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纹丝不动,下半截身子染着一堆腥臭的血污。她上前踢他一脚,他发出一声哼唧,显然还剩下一气游丝,离死不远。
她捂着鼻子对那些人说:“剩下的银子你们平分,出去的时候把这个人抬到城墙根扔了完事。”
那些乞丐没有哪一个不累的,听到这话却又兴高采烈打起精神,一个个穿好衣服将潘世谦拖着出去了。没有人会过问这个满身污浊的年轻男子是谁,毕竟他和那些乞丐在一起,人们只当城墙根下又病死了个流浪汉。
南怀珂走出来,温暖的阳光并没有驱散破败小屋带来的寒意,她握着拳头站在巷子里突然不知何去何从,心里是一阵从来没有过的空虚。
“现在高兴了?”
背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转身看清是他,她的脸上终于挂起一丝笑容,拳头松开,身上觉得渐渐温暖。
“你怎么来了呢?”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不是把手下的人都交给我了?”
“就是不放心。”
是啊,不是亲自看着、陪着,他就是很担心。早上在皇帝的御书房,满心都在牵挂要见潘世谦的她。萧砚将披风给她系上说:“潘家剩下的男人这两日都会问斩,大部分女眷僕役会被转卖,这个结果可以吗?”
她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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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去哪里?”
去哪里?她下意识答:“回家。”不知不觉已经将睿亲王府当做了自己的家:“走回去,我想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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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变卖为奴
南怀珂和萧砚一路聊了很多,大部分关于的都是朝中的时局。
潘家势力的覆灭确实打破了京中的各方平衡,皇帝在一再权衡之下决定重新派岐国公驻守海疆,西北交给柏乔,为防止重演镇军大将军的事情故而另派节度使与其相互钳制。
皇帝新重用的人中自然无可避免的渗入了皇子们的势力,但是太子最是倒霉,他的势力就是潘家的势力,一夕之间辛苦培植的一切全都没有了。
“那王爷你呢,得了好处吗?”
那是自然的,可这话听着怪怪的,萧砚以为她另有意思故而反问:“怎么听着像是讽刺?”
“没有,”她微笑道:“我是替你高兴,真的。”
萧砚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他低下头慢慢迈着步子,半晌说:“上元节的烟花还没放完。”
每年上元节都要连放十日的烟花,这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刻。新年见血不吉利,但皇帝为了安稳人心还是快速赐死了潘家,这倒遂了百姓们的心愿,鲜血也让火树银花更加耀眼。
说起来上一次他们一起看烟花还是几年前的事,而且那只是个偶然的顺便,并不是真正属于她心里的自愿。
萧砚道:“明日父皇要为朝中之事召见诸位皇子,也不知几时可以出宫。后日,后日晚间我们去江边用点东西,你若想散步也正好,我们往江堤上去,还去上一回去的地方看烟火如何?”
这是个很郑重的邀请,而且代表了很多含义。
如果她去,那就是彻底接受了他;如果她不去,很难说他们之间的将来会走向何处。
南怀珂知道再不该拖延,她应该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不管是他想要的还是不要的,总不能要他耗尽一生去等一个不会回应的人。
萧砚默默观察着她的反应没有催促。
世上一切都充满规律,付出就有回报,给予可以交易,唯独爱不是。它是人唯一不能掌握和操控的东西,但正是如此,它才如此动人、如此让人执着。
见她很久都没回答他微笑说:“没关系,明日我先去酒楼。你想来就来,若是觉得乏了就早些休息,我自己喝两杯就回来。”
她垂着眼,瞥见他挂在衣服上的香袋,袋子下挂着的穗子是她亲手做的,正是当日纳彩回礼时她随意给出的那一个。穗子有些旧了,挂在他一身锦绣的衣服上实在格格不入,饶是如此他还是日日佩戴、从不离身。
她微微点头,算是听见了他的这副安排。
而在南家,得知岐国公又掌兵权,络绎不绝的官员想要上门祝贺,这边是如此风光,二老爷南骏峨却提心弔胆的不行。
他的女儿怀秀是潘家的媳妇,潘家有难,他多怕会因为这层关系牵连到自己,好在皇帝目前看来没有这个打算。
另一则怀秀是他的女儿他又焉能不疼,想到女儿跟着潘家一起倒霉,心里多少都是不会好过。因此这个年过的毫无滋味,二房一家都愁云惨澹。
南怀贞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她有些麻木,连母亲都死了,再死一个姐姐也不过是数量上的增加。这几个月唯一得到的好消息就是雍亲王妃小产,她不喜欢这个沛小岚,娇滴滴又傻乎乎,她不是配站在萧凌身边的人。
家里是多事之秋,新年祈福能有个好兆头,在潘家一众被斩首的第二日怀贞就起了个大早准备去敬香得个好彩头。庙里人山人海,她草草请过香就往回去,一路上并没有坐轿子,而是慢慢走着当做散心。
“贞儿,贞儿。”路边的巷子里传来一声很轻的呼喊。十几年的相处,怀贞怎么可能认不出这个声音。眼神飞快的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扫过去,在那里有一个蒙着面的女子躲在一堆货箱后头,满眼殷切地向她示意。
她身上漂亮的衣服已经沾灰,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怀贞转头对随行的四个侍女说:“我要吃对面那家酒家的枣糕,你们两个替我去买;方才路过胭脂斋忘了带点东西回去,你们两个去一趟,将我惯常爱用的几样买过来。”
“小姐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呀。”
“这不是有家珍宝斋?我都有小半年没有用新钗环了,在这挑一会儿东西不打紧的。我在这等你们,你们四个快去快回,不许偷懒懈怠。”
“那……那好,请小姐一定不要走开呀。”
支开丫鬟们,南怀贞迅速朝着小巷走去,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根本没有人留意这小小一隅的与众不同。
“贞儿,终于又见到你了!”南怀秀扑上去一把抱住她声泪俱下:“贞儿救救我,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以来受了多少苦。狱所里的狱卒根本不拿我们这些女眷当人,知道皇帝要治罪潘家,更有甚者居然调戏咱们。”
怀贞听她哭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原本垂着的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努力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问:“我的时间不多,姐姐,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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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孕的女眷被贬为奴送去市场买卖,我中间趁着他们守备松懈逃了出来。”
“奴隶私逃可是大罪,姐姐……”
“不逃怎么办,难道要我去给人当洗脚的奴才?”
“姐姐糊涂,若依着被卖还有活下去的可能,或许被买去一户富裕之家,即使是奴籍,但当个侍妾也是有可能的。”
“我?我给人当侍妾,亏你讲得出来!”
“所以姐姐糊涂,这就是好的,现在这样私逃出来再被抓到可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我才来找你呀,我的好妹妹,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南怀贞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奇怪的表情,像等到鱼儿上钩的渔夫,兴奋又收敛,只怕惊走了猎物。
“姐姐要我怎么帮你?”
“帮我出城,帮我找个地方藏身!”
“那不行。”
南怀秀差点跳起来:“为什么,我是你姐,你竟要见死不救?!”
“并非如此,只是姐姐私逃很快就会被发现,到那时南家就成了最可疑的对象,我若藏匿你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倒时不要说保护你,就连南家自己也难逃法网,姐姐忍心吗?”
“那……那怎么办……我逃都逃出来,你一定得给我想个办法!”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56章 喜忧相随
南怀贞满面愁容,为难的表情下是对这位姐姐生死的漠视。
“怎么办,怎么办!”南怀秀急得六神无主,来回踱步手足无措。
“有办法,有一个人可以帮到姐姐。”
“谁?”
“南怀珂。”
南怀秀柳媚倒竖,怒气沖沖道:“你想什么!她巴不得我死还能帮我?我是你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害我?”
怀贞耐心解释:“正因为大家都知道你们有矛盾,你藏在她那里才不会被人疑心。你一失踪,大家就会想你无处可去,这种情况下你会去哪?当然是寻求母家的庇护,这样你还躲得过去吗?”
似乎是这样没错,南怀秀狐疑地盯着妹妹问:“你是说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不然姐姐还能找谁?非要拖着爹爹深入险境才好吗?”
南怀秀哑口无言,思路彻底跟着妹妹去了:“可是她怎么肯收留我?而且要我低声下去去求她,我不如真死了才清净!”
“我又没叫你直接去找她,你要去找另一个人。”
怀贞附在她耳边悄没声说了,怀秀听得惊异反问:“确定?”
“南怀珂的脾气姐姐不是不知道,可她到底也是南家人,几番交手她也没有真要姐姐的性命呀。但是以你们的过节,你又不能直接找她。所以姐姐先去找我说的这个人,她心善,一定会帮你。等过段时间南怀珂知道了不想答应也得答应,到时候大家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难道她还能往外赶你走?到时候就是她求姐姐了。”
南怀秀走投无路,在妹妹这般怂恿之下已经全然没有办法用自己头脑去思考对与错,几经无意义的考虑斟酌,终于答应一试。
话分两头,上元节的末几天已经吹来点点春风,趁着柳树还没有飘絮,月姬常带着孩子们在外头透气。谢岱曦一早也来了,没想到萧砚不在,便闹着要来看“大侄子”和“大侄女”。挺大一个小伙儿跪在地上,对着一对龙凤胎逗弄半天,自己倒笑得满地打滚。
月姬闹他:“谢公子也是不小的年纪了,这么喜欢孩子,该让你爷爷给你张罗张罗。”
“张罗什么?”
“张罗娶亲呀。”
谢岱曦脸一红,远远看见南怀珂过来忙喊了声嫂子,随后就看见她身后露出个脑袋,不禁喜上眉梢道:“如……鲍小姐。”
鲍如白扭扭捏捏说:“这么巧呀,你也来看岚儿和清儿。”
南怀珂将人往这一领说:“两个都别装,在外头不好意思见面就非跑我这里撇情操。要编也编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回回都说来看孩子,回回两个人都说一样的话,也太不把我们睿亲王府放在眼里了。”
鲍如白臊得满脸通红,扯着她胳膊就来回晃:“你干嘛呀,多大的人了说话还这样不客气。”
月姬笑起来说:“鲍小姐脸皮薄,谢公子赶紧走吧,不然一会儿她可说不出话了。”
“哎呀你们!”鲍如白一跺脚,捧着一张发烫的圆脸气道:“这院里全是坏人,我走了我走了!”
“好了好了,”南怀珂拖着她说:“这里有宝贝,你捨得走吗?”
“怀珂你……”
“你就留下吧,算我求你留下陪我好不好?”南怀珂按着她坐到椅子上说:“求鲍家小姐赏这个脸面给我好不好?”
“那我可是看在你求我的面子上才留下的哦。”鲍如白撅着嘴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饶是如此,不一会儿功夫已经坐到两个小宝宝身边,和谢岱曦一起逗着玩了。
月姬摇摇头退开陪在南怀珂身旁,两人在不远处像看着四个小孩,都是既包容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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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小姐真是个一点也藏不住心事的人呢,”月姬笑道:“还当自己能瞒天过海。”
南怀珂递了盘枣子到她面前说:“如白就是小孩子脾气,谢岱曦也是,这两人碰到一块可真是般配。”
“那王妃呢?”
“嗯?”
“我听王爷说邀了王妃今晚去江边看烟花,王妃去吗?”
南怀珂手里把玩着一个青枣,装作在想其他事情的样子,对于这个问题,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月姬也不好意思再问,只好低头吃东西避开这个尴尬的气氛。
鲍如白和谢岱曦两个人黏在一块不肯分开,直玩到傍晚十分才不得不做告辞。谢岱曦先走一步,南怀珂送鲍如白出门的时候后者还在不停跟她重复谢岱曦这一天说过的笑话。
“我看你的样子是很喜欢谢公子了。”
鲍如白羞答答说:“他可有意思了,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的。”
“开心就是喜欢吗?谢公子的家世的确非常好,与你也是郎才女貌。可是许诺终身是很重要的决定,你不担心自己将来后悔?”
“嗯……开心当然不是喜欢。”鲍如白想了很久,非常郑重而严肃地说:“我以前……怀珂你别生气,我以前想到睿亲王也很开心,可我现在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喜欢。”
“有什么不同?”
“我想到岱曦的时候心里也是很欢喜的,甚至更加欢喜。”
南怀珂想,嗯,她想到萧砚的时候也的确如此。
鲍如白接着说:“可是岱曦不在的时候我会痛苦,想念他而他不再身边,我的心情就会非常糟糕。我大姐告诉我这才叫真正喜欢一个人。怀珂,我想你肯定懂的,之前王爷去了绵诸,那段时间我瞧你整个人就不大对劲。”
“我?是吗?”南怀珂有些惊讶。
“是呀,怎么说呢……就是抑郁得很。所以喜欢不是只有快乐的,也掺杂了痛苦,这才是一段真实的感情。”
南怀珂默默想着这话,末了笑道:“你倒懂事很多,和以前是有些不同了。”
“光吃饭不长脑子呀,”鲍如白爽朗地笑起来:“我才不会那样呢,我走啦,你早些准备。”
“准备什么?”
“我方才听见你们说晚上要去看烟花呀,你去忙吧,过几天我来找你玩。”
“路上小心。”
南怀珂回到屋里斜趴在榻上,双手枕着靠背埋着脸。鲍如白的话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她发现自己的的心情和她说的一模一样。他不在时想他念他,他在时心中又高兴安稳。
侧过脸,目光落在一旁的妆檯上,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过去打开一个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精緻的荷包。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57章 夜色急召
南怀珂小心翼翼捧着这个荷包,像握着一样十分稀世的珍宝,荷包里装着的是她和萧砚成亲那晚结在一起的合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世人都是这么说的,萧砚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她却做得极为糟糕。
就算当初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答应了这门亲事,可最终决定嫁给他的也是她自己。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功能,却一直心甘情愿陪她一起筹谋和面对。
不管是爱还是什么,这世上再找不到一个没有利益关系、却还肯这样不计成本和回报的对她好的人了。
她明明是感动的,那些春风化雨的情感早就撬开心头坚硬的外壳,和他相处,即使彼此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那种氛围都是舒服的。鲍如白这样孩子气的人都能下定决心的事情,她没有理由竟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相信一个人,相信他的感情也面对自己的心意,这不应该是一件复杂而艰难的事情。
一生太短暂,福祸既难测,何必执着于从前的阴影所带来的痛苦。
天色已暗,终是掌灯时分,心里的那盏明灯也在浓雾中变得渐渐清晰而光明。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她也是人,忘却噩梦,如今当然也可以拥有美好的感情。
终于她下定决心,将荷包握在手中奔了出去。知夏和隋晓正往上屋走,见她步履匆匆忙就问她去哪。
“我出去一下。”
“那我给小姐备车还是轿子?”知夏追在后头问。
“都不用跟着,我去去就回。”南怀珂径直奔去马房,令人牵出一匹马套上马鞍,自己骑上兴沖沖往江边而去。
萧砚,他在那里等着自己!
念及此处心中一片暖意,南怀珂不由感念老天的善意。这么些年,萧砚竟从来也没有放弃过,而她现在终于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再不想什么曲终人聚散。
划过的风都不再寒冷,心中只有那一个最温暖的人。她只恨街上人太多、马跑的不够快,恨不能立即赶到他的身边。
渐渐身边又赶上两匹马,起初她并没有在意,直到那两人合力策到她的前头放慢速度逼得她不得不停下来时,事情终于变得不太对劲。
这两个人显然是沖她而来,穿的却是官家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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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亲王妃,奉皇上的手谕请你入宫,皇上有话要问。”
“皇上?”
来者手一抛,南怀珂接过手谕展开一看,果然是那位天子的命令。
“睿亲王要不要一同入宫?”
“皇上只传王妃一人。”
这种节庆日里皇帝单独要见她,她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不去是不可能得,但南怀珂试图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我先回王府一趟,出来的急,突然要我入宫总要给府里留个交代。”
来者铁面:“不成,皇上急召说的明明白白,请王妃即刻入宫。”
“但……”
“请王妃不要为难我等。”
这人撩了一下披风,南怀珂清楚地看清了他腰间的佩刀。对方态度如此强硬显然是有皇帝授意的成分在里头,再找什么藉口就太不识抬举也会自讨苦吃。只身在外,硬碰硬是最不明智的选择,思来想去只能答应。她又望了一眼不远处原先的目的地,不得不调转马头跟这两人往皇城而去。
皇帝似乎并不想要人知道她进了宫,一路那两引路的人都只是递出通行的牌子默默通过关卡,并不曾多言。
一直到御书房门口他们才退下,方敦早已等候多时,见她一来立刻迎上。
“方公公,皇上这个时候找我来做什么?”
方敦脸上是很为难的神色,不敢看她:“王妃进去就知道了。”
方敦也不肯说,那就一定是坏事了。
她停下步伐深深歇了口气,这才跨过门槛低着头进入屋内。
屋内不止有皇帝,他面前的地上跪着一个人,一个衣服骯脏身影纤瘦的人,这人的身子轻轻发抖,显然异常恐惧。
只一眼南怀珂便认出她来,心剧烈跳动,她不清楚究竟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很清楚地明白,现而今大事不妙。
“儿臣给父皇请安。”她努力保持平静。
皇帝冷眼看她问:“你可认得这是谁?”
南怀珂侧脸看这人一眼答:“是儿臣的堂姐,南怀秀。”
南怀秀向受到惊吓的雏鸟,颤动这软弱的羽毛瑟瑟发抖。
“你不好奇她怎么在这?”
“儿臣不知。”
“她本该被卖去别处,前日却无故出逃,今日……今日她是在你的庄子里被人抓获的!”
南怀秀抖了一下,用哭肿的眼睛偷偷去瞧南怀珂。
出门时的快乐和嚮往荡然无存,在这意料之外的事件面前,南怀珂心里已大概清楚发生了什么,她平静地答:“那可真是奇怪。”
皇帝沉下脸:“你还装傻?”
“儿臣没有装傻,儿臣是真不知情。”
“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奴隶私逃,罪可处死;窝藏逃奴,轻可赎罪、可流放,重则处死。”
死?!南怀秀扯着沙哑的嗓子哀求道:“皇上,潘家有错我没错,求皇上看在臣女是南家女儿的份上饶了臣女吧。”
“私自虐待致死无辜妾室,这叫无罪?”皇帝顺嘴用这话堵回去,却连看都不屑看她一眼。
南怀秀绝望道:“臣女是岐国公府的大小姐,是睿亲王妃的姐姐,皇上不能杀我啊!”她哭着爬到南怀珂面前扯住她的裙子求:“珂儿,你救救我,看在我们都姓南的面子上救救我!”
南怀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她又望向皇帝,皇帝冷漠无情的目光告诉她,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残酷的盘算。
“姐姐,不如你来告诉我,你怎么会跑到我的庄子上去的,是不是……”
“够了。”不等她将话问完皇帝就打断了这本该最重要也是最应该的问话,他不耐烦地喊人进来将南怀秀带下去,南怀秀呼天抢地不肯走,南怀珂将脸别过去,听着她绝望恐惧的喊叫声渐渐消失在远处。
方敦将门重新关上,一丝冷风趁这机会熘进来,吹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皇帝冰冷凉薄的眼光始终将她笼罩,南怀珂沉声问:“皇上为什么不让臣女将话问完?”
她不再喊他父皇、亦不再自称儿臣,从南怀秀被硬拖下去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今夜皇帝对她根本不打算抱任何亲情。
第358章 只是棋子
皇帝的目光除了凉薄只有凉薄,他看南怀珂的眼神绝不像一个父辈在看晚辈,也不像一个君王看他的臣民。因为父辈看晚辈是应该是慈爱的,君王待臣民又是怜惜的。
他的眼神更多的像屠户,默然地看着自己手下待宰的羔羊,对这样的血腥已经习以为常。
“南怀秀为什么在你的庄子里,这一点朕一点兴趣都没有。朕只知道她是你的姐姐,她逃了,而你藏匿了她。”缓慢深沉的嗓音在屋间飘散,瀰漫出一种寒窖的森冷。
南怀珂坚定道:“臣女没有。”
“那就是你的家人。”
“臣女的家人亦不会。”
“若朕非说有呢?”
南怀珂顿一顿,徐徐问:“皇上预备要冤杀臣女一家?”
皇帝垂眸冷笑:“岐国公是国之重器,朕再怎么也会给他三分薄面,可是你看见了潘家的下场。大将军也是国之重器,但朕不想给他活路他也照样无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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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卑不亢地站在他的面前,神色漠然:“皇上是天子,掌天下生杀,本当如此。”
“是,所以他们尚且如此,你在朕的面前就如蚍蜉一般渺小。”
皇帝明明知道南怀秀的事情里有些蹊跷和隐情,但却不许她多加审问,又说了这一番奇怪的话……南怀珂仔细揣摩了一下,发现皇帝不太像是针对整个岐国公府而来,更多的倒像是她。
她是暴露在外的猎物,弩箭就在皇帝的手中,她干脆不说话,等着皇帝自己将目的说出。
皇帝上下打量她说:“常人到此地步必如南怀秀方才那样,你却没有,朕很佩服。不过这件事,岐国公、南家,可抓可不抓,一切只在你。”
“皇上要臣女怎么做?”
皇帝露出一抹诡秘的笑容:“朕要你和老八和离。”
南怀珂再也忍不住内心的震惊,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皇帝找她来的最终目的是要她离开萧砚。
她不会离开萧砚,她已经决定此生要他陪在自己身边。
“南怀珂,听见没有?”
她抬起头,昂首直视皇帝答:“王爷不会同意。”
皇帝十分诧异她的从容,有些赞许,更多的却是厌恶,他轻轻扬眉说:“他迷着你,自然不会答应,所以朕要你去和他说。不管你用什么理由都要使他相信,你铁了心要离开他。”
“臣女想请问,皇上为何突然要这样做?”
“没有原因。”
“是没有原因还是皇上不想说?天子的胸怀容纳百川,为什么皇上偏偏容不下臣女?”
皇帝沉默片刻阴**:“你只需依命令去做,没有问原因的资格,朕的身边和朕儿子的身边,从来都不需要你这种刨根问底的聪明人。”
有一瞬间她捕捉到了什么,脑海中有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涌现,她谦恭地问:“臣女孝敬太后,善待府中诸妾与异生子女,臣女何错之有?”
“就算不是你,任何一个女子都该如此,这是本分。何况即使你无错,朕也不需要你待在他的身边。”
“臣女若不答应呢?”
“你若不答应,单南怀秀一桩事便是岐国公府勾结北安侯府的罪证,你自己掂量掂量,天下可有人吃罪得起。”
国公府里不只有父亲和崇礼,还有三太太,崔宝珠和南佳元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南怀珂的脸微微颤抖了一下,仍试图挽救自己唾手可得的幸福:“即使臣女照皇上的意思去做那也是臣女的一厢情愿,若是王爷不答应又如何?”
“他不答应便是你办事不利,错仍旧在你。不过也不用担心这个,身为岐国公的女儿,倘若执意要走他根本不能强留。你老老实实不要耍心眼,朕就绝不会去动南家,办成此事后跟着你父亲同去海疆,终身不要再踏足京城。”
“皇上就这样忌惮臣女的存在?”
“不是朕忌惮你。你在,老八不会对你死心,你远远离开,朕会为他另择妻子,用不了多久自有新人成为他的心头之好。”
不可以,她不可以将自己想要的人拱手相让:“臣女……”
“你以为朕为何要答应太后的要求这么爽快地给你们赐婚?南怀珂,你的使命已经完成,再没有留在京城的必要,你若再要强辩,潘家的下场就是南家的下场。”
她哑然,继而终于明白,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她永远成为萧砚的妻子。
因为岐国公的关系,南怀珂和任何一方势力联姻都将是影响朝野格局的一桩大事,而将她塞给萧砚则截然不同。
她和萧砚的结合使得其他皇子便失去了交好岐国公的机会,萧砚得到南家的势力支持则又破坏了皇子之间从前长久角力形成的暗斗局面,使得过去许多年的局面重新洗牌。再到他和南怀珂和离,萧砚便又失去了岐国公的支持,使得他慢慢壮大的势力又与其他皇子一起归于平衡。
而南怀珂作为一个从皇家出来的女子,不管是休出还是和离,在大齐都不会有人再敢娶她,这样同时也斩断了岐国公用她的婚事与人相交勾结的可能。
这番打算一箭三雕,皇帝深谋远虑阴思狡黠,却唯独没有将南怀珂的个人利益放在眼中。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一个被皇家遗弃的年青女子将来要如何自处。
皇帝从一开始就以她终身的幸福与荣辱为代价,不择手段地去平衡朝野的安稳,等他的目的一旦达到她便彻底成为一枚弃子。而准许她和她的父亲离开留她一条性命,则是皇帝自以为是的恩典。
如果找个藉口逼萧砚与她分开,这无疑会破坏父子关系,而让南怀珂去主动要求,他便尽收渔翁之利,即使没有南怀秀的事情他也总可以找到机会和理由。
“你笑什么?”皇帝不满她嘴角边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
“皇上妙算。”
南怀珂知道自己落入了圈套,在太后好心要自己最在乎的两个孩子成其好事的那一刻起,这个恶毒的计划就在皇帝的心里诞生了,他们全都成了皇权的牺牲品。
这是个完美的计划,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唯一无法操控的就是人的感情,而皇帝却用南怀珂家人的安危操控住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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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法和这位普天之下最有权势的人去争辩去要求,现在她连谈条件的筹码的都没有。
第359章 卿乃吾妻
想明白这一点后南怀珂的大脑就开始变得一片空白,那个在江边等她的人变作一个模糊的身影,像摇曳的烛火在脑海深处触不可及。
为什么会这样?
“你想清楚没有?”皇帝适时催促,他没有太多的耐心等她接受突变。
南怀珂回过神,沉默许久问:“倘若臣女依言去做,皇上真会信守承诺不动岐国公府没的所有人?”
“你们是慕仙的家人,如非必要朕不会伤害你们。”
她差点失声而笑,已经伤害了却说不会伤害,皇帝还真是自以为是地深情啊。
一切突如其来,更是皇帝布局许久,眼下她没有反抗的余地。
“你回去好好想清楚,朕要尽快听到好消息,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御书房的,脚下轻飘飘没有一点知觉,方敦担忧地陪着她往外走了一段,眼中满是无奈和同情。
“王妃小心脚下,夜里风凉,先早些回去再作打算吧。”
她没有回答,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把一切都抛在脑后。出了皇城便更冷了,该去哪呢?回家?回哪个家?睿亲王府还是岐国公府,此时此刻王府还算是她的家吗?
又一次她被自己的婆家算计了。
这苦痛和为难要向谁说?
知夏会伤心;隋晓是个暴脾气,闹不好事情爆出反而结果更糟;父亲那边要怎么解释;崇礼也会问长问短;陈峰会因此和皇帝闹僵;三婶亲手为她准备了嫁妆一定也会为她的和离难过;怀碧怀湘也懂事了,她们不该有一个让她们蒙羞的姐姐。
还有萧砚,如果他知道皇帝逼迫她这样他一定会愤怒,也许他会去找皇帝对峙。他这么辛苦才有了今天的一切,不可以因为她而又一无所有。
她有这么多的牵挂,也有这么多人牵挂她,她怎么好让他们因为她的倔强和固执而蒙难?
纵然萧砚千般好,纵然她心中万般喜欢,现而今都再不能说出口了。
也许幸好,她还一直没有说出口。
不知不觉她就到了青弋江边。
“王妃来了?!”管沖欣喜若狂,忙向萧砚通传。
雅间只有萧砚一人,桌上的佳肴纹丝未动,只有面前的酒杯里有半杯喝剩的浊酒。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她终于露出一个心酸的笑容。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抱住她,激动的像个孩子:“太好了,怀珂,怀珂。”
南怀珂贴在他胸前拼命汲取他的温暖,想要将这感觉永远记住。
萧砚又拉着她到桌边说:“饿不饿,先用点东西?不对,这个时候过来你一定是吃过了,那就坐着休息一会儿,我们等下就去江堤。”言毕又打开一个木盒,脸上带着世间最迷人的微笑说:“方才路过珍宝斋买的,我觉得这最衬你。”
他越是高兴她就越是痛苦,为什么她没有早点将话说出口好和他一起感受这种快乐?
皇帝的威胁是沉重的枷锁,现在她连装出一个笑脸都觉得很难。
“不用忙了,我来是有话想说。”
“你说。”萧砚仍然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并没有发现她眼里的遗憾。
“我……“南怀珂喉头哽咽了一下,顿了顿小声道:”我要和离。”
“什么?”
“和离。”
他愣住了,手上拿着的玉簪掉在地上摔成两截。
“你再说一次?”
“我要和离。”
千头万绪无从捡起,萧砚退后一步,看着地上破碎的簪子说不出话。
南怀珂小声唤:“王爷……”
他如梦初醒,却固执地重复最初的话题:“去江边,怀珂,我们该去看烟花了。”
“我说的话你听清了没有?”
“快走吧,一会就开始了。”
“不要这样。”
“你想走着去还是坐暖轿?”
“我哪都不去。”
“那我们回家,回去好不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王爷……”
“走吧怀珂。”
南怀珂甩开他的手一鼓作气道:“萧砚你清醒一点,我要和你分开,我不要再做你的妻子!”
萧砚突然一愣,像断线的木偶一动不动凝视着他,半晌才仿佛终于听懂她说什么,铁青着脸反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南怀珂几乎不敢直视那双委屈失望惊讶痛苦的眼睛,她躲开那灼伤人心的视线说:“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你听不听得懂我的话?”
“我不信。”
“我亲口说的,为什么不信?”
“若是认真的,你看着我再说一次。”
便是方才一句她已经鼓起勇气,如果可以,她希望这话永远不要出自自己的口中,可是她没有选择。
她迎上那让人心碎的目光,斩钉截铁道:“萧砚,我要与你和离,要快。”
“为什么?”他的眉头微微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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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理由。”
“我不知道。”
她咬咬牙道:“本来这门亲事就不是我的所愿,我对你从来就没有任何心意。”
“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有,当然有!南怀珂在心里大声回答,面上却摆出最冷淡的表情:“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
“不可能!我从绵诸回来那一日,明明我们本来……即使你没有那么喜欢我,只要一点点也好,我们可以细水长流。我知道你……”
“那是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那个本来可以发生的吻,是他这些日子以来最大的快乐。她却说是感谢。萧砚不可思议地盯住她,这张娇艷的脸上带着不合时宜的冷漠,像他们初见一样疏离。他渐渐感觉到羞辱和愤怒:“我竟不知自己可怜到这地步,需要你这样感谢和施捨?我情愿你永远像过去一样待我,也不要你因为同情而给我一个错觉。”
“既然你不要,那就爽爽快快的分开。”
“你可知道这样和我分开,你在京城会是什么处境?”
“我会回海疆,终身不再回来。”
海疆比西北更加偏远又终年潮湿,其实并不是个适合人居住的好地方,为了离开他,她宁愿去到那里。萧砚无法理解她的心意,只看见她的决然和冷酷。
“你这样讨厌我,连用我来将就一下都不愿意?”
她将自己的心藏起来,默然说:“我连用你将就都觉得噁心,所以我不愿意。”
“再说一遍。”
“我,不,愿,意。”
“我也不愿意。”萧砚的脸上再无那种痛苦和乞求,他冷下脸,用一种非常冷酷的几乎和皇帝一模一样的无情神态说:“卿乃吾妻,我绝不会和离。你想去哪就去哪,但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和离书,哪怕是休书也不行!”
第360章 与君长决
“南怀珂,我为你可以付出一切,不求你往前走一步,但求你对我坦诚一些。我知道你嫁给我是为了我这亲王的身份与便利,我也可以容忍你一生都不会分一点爱给我。但是那天下午……你不可以故意骗我愚弄我,明明知道那是我最在意的事情。南怀珂,你根本没有心肝!”
这就是他在外头面对别人的样子,南怀珂盯着这张漂亮的脸想,她还从来没有激怒过他,今天是真触到了他的弱点。
萧砚有足够的理由觉得愤怒,他这样爱南怀珂,任由她为所欲为,更重要的是他不用她不回报给他相同的爱。这都没有关系,但如果她从来不预备给他感情,那么之前她就不应该给他制造那个假象。
在发现自己可以吻她的那一天之后,他以为终于等到了她的一丝青睐,心中燃起炽热的希望,数不清的情感缱绻的像天上缠绵的云,他用最大的期待盼望她的到来,耗尽所有希望。
她来了,却说出最绝情的话。
没有那个假象他也会为她去做一切,但是她不可以用这样重要的事情去戏弄他。明知他会失望痛苦,她就不可以做下这么恶劣的事情!
而这如今的确成了南怀珂的错。
“我就是利用你对付潘家而已,现在事情已了,你对我也没有用处了。”他越愤怒她就越觉得苦涩,然而她只能决然说:“与其藕断丝连不如断得干净,这样强留又有什么意思?”
“你可以恶意耍弄我,我为什么不能留下一根绑住你的线?”他冷笑:“不过这不是强留,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你可以走,但不管你走去哪里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妻子。”
“睿亲王府需要一位正妻所生的世子,何苦让我打乱你的将来。”
“我说过你我之间永无异生子女,我不似你,不会随意变卦。”
她闭上眼默默嘆了口气,复无奈道:“你若情愿这样那我无话可说。”言毕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
“回家,回我自己的家,回岐国公府。”
“南怀珂!覆水难收,希望你别后悔。”
她打开门,深思熟虑后又转身说:“我是说真的,我会远远离开京城,从现在开始你就当我死了。我是个没有心肝的人,不配你这样全心相待。即使你想再娶也没有关系,无需知会我也无需我的同意,想寄出休书的话我都会照单全收。其余的……你的事情我一点参与的兴趣都没有。”
如她所料,这番话果然更加重击了他,萧砚的双手握成拳,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嘴唇紧紧抿着,再无法开口多说一句。
“话已说尽,盼你从此顺意,再不会遇见我这种卑鄙的人。”
关上门的一瞬间,她的心痛得像撕裂一个口子,管沖见她是一个人走出来,站在一旁疑惑地瞧着她。
“王妃,王爷呢?”
“他心情不好,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
管沖更觉纳闷,一时之间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南怀珂没有心力再搭理这副残局,只身一人慢慢地下了楼梯。
街上是沸反盈天的人群,三三两两的相聚伴随着欢声笑语,她本该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然而现在,那个本可以陪伴她以及她余生的人被抛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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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如此她真的再没有待在京城的必要,所有的恨和爱都在这里得到终结,唯一遗憾的是,那个剥夺她去爱的权力的皇帝还高高在上享受胜利的果实。
随他去好了,这样也好,她不在皇帝不会忌惮萧砚,皇子们对他的戒心也会有所松懈。
南怀珂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逛,她实在不知道今夜自己可以去哪里。再回睿亲王府实在不合时宜,可是回国公府……佳节时分她不愿意给他们添上一道沉重的阴影。
不知不觉中擦肩而过的行人越来越少,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由自主走到了昔年和他共赏烟花的江堤。提着裙子爬上去,料峭的春风更加刺骨。
彼时冰雪已经融化,潺潺流动的江水奏出萧瑟的乐曲。南怀珂盯着倒映在江中那一轮破碎的月,终于忍不住宣洩出自己的难受,像是他还在,她喃喃自语:“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她只觉肝肠搅得心肺皆痛。
大约她是不配得到美好的东西的,走过两遍人世,老天只是要让她尝一尝人间最大的恶和恨,然后带着遗憾结束一生。
南怀珂呆呆地凝视着江水,远远听到一声钟声——鰲山要燃烟花了。
“你若在那该多好。”她小声嘀咕,同时心里愈加酸涩。背后的堤岸下传来轻微的步子,不知为什么心中一喜,盼望着是他的到来。
“王爷?”她不假思索地转过身,低下站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在失望过后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这里非常偏僻,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怎么会在这种大节庆的时候独自跑到这来?
然而即使她察觉到危险也已经晚了,尚来不及问一句他是什么人,那男人就已经沖她举起了手臂,袖子里露出一张细巧的弩,上头搭着的一支短小的箭矢在月色下发出诡异的光芒。
只一瞬间的功夫一切就都迟了,耳边除了风声还有皮肉破裂的声音。南怀珂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那支箭矢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过来,猛然扎入她胸口又从后背穿出。
痛苦在剎那间穿透四肢百骸!而她清楚地看见那个男人收起了弓弩又掏出一把匕首朝着堤上攀了上来。
皇帝要杀她!
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是了,由她斩断萧砚的情思再杀她灭口,从此她再不是皇帝担忧的麻烦。
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逃,在这荒僻之处也不可能呼救,她知道他爬上来的后果是什么,要么割破她脖子、要么扎入她的心口。
她已经是人家案俎上的鱼肉,却比垂死的鱼更加无助。胸前伤口的痛苦扯动她每一根神经,钻心的痛苦令呼吸都变得艰难。
终于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在那个男人来到她面前的同时,南怀珂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软向后倒去,无力地坠入了冰凉刺骨的青弋江中……
(不要慌,剧情需要小虐两章,毕竟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第361章 孤行一意
睿亲王府和岐国公府都乱了套,堂堂睿亲王妃居然失踪了!
在前两日晚间她独自牵马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隋晓和知夏满京城地去找,岐国公也派了大批人马去找女儿,然而无论他们如果费尽心力,南怀珂就像插了翅膀飞走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在这之后的十天里她音信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峰怒气沖沖造访睿亲王府,不等人通传就直接沖入了萧砚的书房。
“王爷,王爷恕罪,瑚亲王他……”
门房的人吓得扑在地上瑟瑟发抖,萧砚端着茶盏吹了口茶叶也不搭理,慢慢饮了一点吐出一口暖气,这才冷冷说了句“出去”。
“啊?”
“王爷让你出去。”管沖补上一句,底下的人才爬起来逃也似的离开。他不想在这多留一刻,这几日王爷变得古怪可怕,无端端发落了府里许多人,他才不想被拖出去一顿板子。
萧砚仍旧不紧不慢地品茶,这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激怒了陈峰。
“你到底在干什么?!”他怒气沖沖:“隋晓说你不许府里的人出去找小妹,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发妻,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上好的茶,要不要给你添一杯?”萧砚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掀着盖,满脸都是无所谓的样子。
“哐啷——”愤怒的陈峰冲上去一把掀翻杯子,水渍撒了一地,也烫在萧砚的手上。
萧砚低下头摩擦着烫红的皮肤,古怪的干笑两声道:“自家兄弟,这是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小妹失踪,你像个没事人一样,这是在做什么?!”
“失踪?”他脸上挂着嘲讽的笑,眼神却冰凉凉地没有温度:“她让你来演这齣戏?”
“什么?”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说了不限制她的自由,她又要装死吗?”
陈峰根本听不明白他的话,眼看着他站起来逼视着自己,那凶狠的样子像要将和南怀珂有关的一切都毁灭,他第一次发现这个自己曾经觉得很有趣的少年已经是一个可怕的男人了。往日里他的温和只和南怀珂有关,现在她不在,他再无处需要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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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确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小妹生死未卜,作为夫君的你却袖手旁观。”
“她不需要我插手,她自己就可以照顾好自己。”
陈峰终究觉察出古怪:“你们之间究竟怎么了?”
“管沖,你来说。”
管沖面色不善,提到南怀珂更加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他清了清嗓子说:“据卑职所知,王妃失踪前变卖了不少她库房里的值钱东西,还曾让她身边的王妈妈去卖她名下的庄子,但是王爷送给她的东西她一件都没有动,现在还在库房里积灰呢。”
“什么意思?”
“这些行为皆在潘家倒台之前,从那时起王妃就在筹谋,她偷偷攒了一大笔银子准备跑路,准备不告而别。”
“小妹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你好像真的不太知道实情?那好,我告诉你。”萧砚嗤笑,继而咬牙切齿:“她为了整倒潘家选择嫁给我,利用我的便利探听一切她能探听的消息。她对我从来没有感情,我们一直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假夫妻,从新婚那晚开始,我和她从来都没有同床共枕过。现在潘家完了,她从我这里再没什么需要得到的,所以她走了。外头开阔天空她可以自由自在,这样你明白了吗?”
陈峰懵了许久才理清思路,他想起自己当日问她过得好不好时她闪躲的目光,终于明白她心里藏了多少秘密。
可是他还是不能接受萧砚的绝情:“好歹夫妻一场,你就一点都不替她担心?”
这中间自然有他从绵诸回来的那趟曲折所引起的愤怒,萧砚不欲详说,只是简单道:“她说要与我和离。”
“和离?!”
“所以她的生死从此与我无关。”
“不是这样的!小姐不会的!”
知夏哭着跑进来,管沖急忙拦住:“两位王爷在这里,你干什么呀,快出去,别添乱!”
“让我说,让我说,小姐不是这样绝情的人!”知夏推开管沖冲上前哭道:“王爷这样污衊我家小姐,实在是亵渎了小姐对您的一片心意。”
萧砚冷眼瞧她,什么都没说。
知夏干脆一股脑道:“王爷不想想昔年王爷母妃故去,是谁不惧牵连上门看望您的?不说远的就说近的,王爷重伤颜国舅的事情是如何在皇上面前平息的?是我家小姐挨了皇上训斥,将罪名全揽在自己头上,又在毒日头底下滚烫的地砖上跪了一个时辰认了罪,皇上这才算了的!”
萧砚的眉心微微动了一下。
“你们只查到她叫人变卖东西筹措银子,怎么不查查那庄子为何迟迟没有交易出去?那是小姐转圜了念头特地让我们不要卖的,小姐想留下,她是想留在这里的!小姐那日骑马出去不就是心急去见王爷的吗?我不信她会说出和离的话。何况小姐要走一定会带上我,东西变卖的那么多,真要走她绝对不会一文钱都不拿就这么走的呀!”
知夏掏心掏肺说完这一堆,本以为萧砚会立即出去找她家小姐,想不到他沉默了半晌却说:“吵死了,出去。”
“王爷怎么听不进好赖?真是是非不分!”
“要再多嘴,就对管事处的板子说去。”
她着急道:“王爷真是昏聩,枉费小姐心里装着你。”
“来人!”
陈峰站出来阻止:“萧砚!”
“王爷!”管沖挺身而出拦在知夏跟前“噗通”跪下:“知夏姑娘也是一心为了自己主子,卑职愿意替她受罚。”
他说这话有有一个很重要的考虑,“再多嘴就领板子”,萧砚的话早就摆在那里,自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使得萧砚做出一个有违这句话的举动,他不会让他的王爷成为一个朝令夕改不能让人信服的人。而同时,他也绝对不会让知夏去挨板子。
所以他决定自己来解决这个麻烦。
萧砚的目光在他和知夏身上晃了一圈,终于森冷说:“那好,自己去领二十板子。其他人把知夏轰出去,不许她再踏入外书房。”
陈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关于南怀珂的事情,萧砚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他情愿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活在被她抛弃那天的角落里。
第362章 窃喜之人
知夏满心委屈和忧虑地捧着一个小瓷瓶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来”,她推开门闭着眼睛走了进去。
“睁眼,我穿着裤子吶。”管沖趴在床头说。
知夏嘟着嘴眼皮一抬,吧嗒吧嗒掉下一大串积攒着的泪珠,眼泪汪汪说:“喏,我给你送药来了。”
“王爷已经赏了药——这个我下次换药的时候用。”
知夏挨着他坐下,气鼓鼓道:“他还知道给你送药呀,我以为他巴不得咱们都死了算了。”
“你是王妃的人,王爷怎么会真打。他那本来是吓唬你的,谁晓得你居然还说下去,你说他堂堂一个亲王说出的命令是做还是不做?”
“他只想着自己的脸面,可是小姐……”
“从前王爷只想着王妃,实在是你家小姐太伤王爷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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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真说了那些绝情的话?”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怎么会呢……”知夏咬着唇憋着眼泪,摇摇头道:“不可能啊,小姐明明……怎么会……怎么办。小姐要是有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呀。”
“你别哭,她是她,你是你,不能混为一谈。”
知夏悲怆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待我好得不得了。小时候冬天咱们两都是挤在一个被窝睡的,学骑马我掉了下来,小姐接住我。夏天我病了她就坐在床头给我扇扇子,学写字的时候她要我也一块学,有什么好东西她都想着我。现在她不见了,就像我自己最亲最亲的亲人不见了,管沖,我心里真的好难过。”
“你家小姐这么好,如何独独对我家王爷这样?”
“不是的,你不知道。王爷去了绵诸,小姐常常算着日子盼他回来。”
“有这种事?”
“小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是真为了躲开王爷……”
“就算是那样也该先回来,这样身无分文地跑掉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我比你们都了解她,她绝对不会做这么冲动和突然的事情。管沖,小姐她一定是出事了!”
管沖苦恼道:“国公府已经在全力在找她,这样都找不到,我想她应该已经不在京城。”
“那怎办,大老爷过几日就要回海疆了。”岐国公这一走,搜索南怀珂额的事情必定也会渐渐结束。
管沖对南怀珂其实很有意见,她本来就主意大,又有王爷这样包容,那时差点毁了王爷和柏炎的好事王爷都这样惯着,实在也是王爷自讨苦吃。虽然后来这位王妃弥补了这事,可终究现在还是伤了王爷。如今她不在也许是好事,长痛不如短痛,不过半年,王爷横竖就不记得这没心肝的人了。
管沖是这样觉得的,可是他见知夏伤心心里也感觉很难受,干脆住了嘴,再不主动提起这事。
又过半个月,岐国公不得不离开京城远赴海疆,南家对南怀珂的寻找也就渐渐停了。毕竟失踪这么久如非有意避人,那死亡的可能性就是最大。就算还留了条命,作为书香仕宦人家的大小姐的名声也彻底完了。
所有都默认她已经死了。
上从三太太,下到翠浓小张等人,个个面上都是愁云惨澹。怀贞劝了几天也不再管他们,照旧过自己的日子,绣花写字过的悠哉。丫鬟鸳鸯捧着衣服说:“小姐,新衣裳拿来了。”
她“嗯”一声,起身坐到妆檯前比划着名首饰挑选最衬自己美貌的那一些。
“小姐心情很好啊。”
“是啊,是挺不错的。”她笑得优雅又迷人。
“可是雍亲王本来今天答应要见小姐,怎么爽约了呢?”
南怀贞听得这话突然将笑容收敛,须臾释怀:“雍亲王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慾,现在他忙着为不该他操心的人伤心呢。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眼馋,一边算计又一边捨不得,根本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不过伤心一阵也就好了,不在眼前的人,旁人不会缅怀太久。”
说完这话,她不由盯着手中的头花纳闷——南怀珂怎么会失踪?
本来只是要借怀秀的事陷害她和萧砚,虽然预料到因为各种牵扯和裙带皇帝必不会痛下杀手,但也足够给他们一记狠击,如今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局面。皇帝根本没有对外提起南怀秀的事情,萧砚也毫发未损,唯独南怀珂凭空消失了。
难道真的只是碰见了什么意外?那就更奇怪了,因为睿亲王府那边显得过于平静,一府的女主人突然销声匿迹,作为丈夫怎么可能这么坐得住?
“罢了,好歹除了她。”她轻轻说了一句,捡起一朵最耀眼的头花暂在了发髻上……
这天下着大雨,萧砚回府的时候听说南崇礼死活要求见他,萧砚径直往内走,边走边着人赶他离开:“我和南家从此没有关系,叫他走。”
“是。”底下的人边走边吩咐:“去拿把伞给南家的公子,好好送回去。”
“站住,”萧砚问:“他身边的人不带伞伺候的?”
“王爷,南公子是一个人来的,不曾带任何东西。”
萧砚沉默片刻,从身边人的手里抓过伞亲自走了出去。
铺天盖地的雨水砸在地上、伞上和屋顶上,南崇礼的腰杆挺得笔笔直,头上的发髻却已经被大雨打歪。
终于他等到了萧砚,他在大门里冷冷看着台阶下的少年问:“你来干什么?”
“我姐姐呢?”
“不知道。”
“你把姐姐弄丢了。”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把姐姐还给我!”
“我不知道你姐姐在哪里。”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萧砚抬了抬伞,看了一眼瓢泼大雨,半晌说:“你能让天不要下雨吗?你不能,正如有些事我们都无能为力。她是个心里藏了许多秘密的人,许多话她也从来没有和你说过,你还小,有些道理我和你解释不通。你姐姐自己要走,我留是留不住的,这其中的无奈等你长大就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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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姐姐还活着?那……那她去了哪?”
萧砚没有回答,跨出门槛走下台阶替崇礼遮住雨水,随后低声说:“日后你若有任何麻烦都可以来找我,但是你姐姐,她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说完,萧砚将伞交到崇礼手中,转身命人将他送回去。他冒着雨又回门内再也没有回头,朱红色的大门在身后关上,也同时切断了他和她的过去。
第363章 无路可走
离京城有一段距离的一间坤道道观的静室内,两个年青的女道姑正各自忙碌着,一个在木盆里清洗带血的布条,一个正抱着一个罐子在捣草药,一旁靠墙的简陋木床上还躺着一名穿道袍的姑娘。
那女子盖着被子脸色惨白一片,消瘦的脸颊向里凹出一片阴影。门外进来一个年长的道姑,约摸四十的样子,手脚雷厉风行。
“监院。”两个年青道姑忙打招呼。
“醒了吗?”监院问。
“没有,说了一阵胡话还哭了。”一个答,另一个又说:“这都十天了,就靠每天强灌进去的药吊命,伤口也好不全,再不赶紧醒肯定活不下来。”
“哎呀,好像醒了!”头先那道姑喊了一声,三人忙都围上去,只见床上人的睫毛一个劲地乱颤,须臾微抬双眸,眼珠子茫然而无力。
“你醒了?”
监院忙绞了块布给她擦了脸和手问:“身上觉得如何?”
南怀珂说不出话,身上软的像被搅碎的布条,脑子里更是混乱一片。这三个道姑是谁?她在哪里?知夏呢?
她昏迷太久,久到一时想不起出事前发生了什么。想说话,嗓子里却只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
监院忙道:“你在江水里泡太久,高烧不退所以嗓子不太好说话,放心,等烧退了就好了。伤口痛不痛,痛就眨两下眼。”
江水?伤口?南怀珂试图移动自己,胸前一阵撕裂的痛楚逼得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
“别动,不然伤口又裂开了。算了算了,我去弄点米汤给你,得先养养胃才能进食。”
喝完一小碗米汤她仍旧觉得困,糊里糊涂躺下后不知不觉又睡了一天一夜。再次醒来时送到嘴边的是一碗米粒多了一些的粥,她顾不得其他,狼吞虎咽吃下填饱肚子,这才觉得有些力气。
终于她在清醒的状态下回忆起前事,同时在道姑们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知道了后来。
她被江水冲到下游河滩时已经全身冰凉,来做法事偶然路过的监院还以为是一具无名女尸,几人上前查看发现她还有气,这才将她救了起来。
“咱们监院懂点医术所以能救你一命,”一个道姑说:“不然你妥妥的就去了。”
“多……谢……”
“不打紧,救人是应该的。只是我们在乡下你又人事不知,只好先将你带了回来。现在你醒了就好,姑娘,你家住何处,我去你府上找人来接你?”
家,家在哪呢?皇帝不许她留在萧砚身边,更加不会允许她回京。现在回京就是食言,天晓得皇帝会做出什么事情。
找谁求助?告诉父亲?父亲不知会如何处理,和皇帝反目是下下策,不发作就必须窝囊地忍着,那和不说又有什么区别?萧砚?萧砚一定恨透了她,哥哥那边就更不能给他添麻烦。
南怀珂左思右想,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无处可去。
她摇摇头说:“我……没有家。”
监院心里很是意外,看了一眼替她换下的华丽衣服,心里知道她是在撒谎。她是个明白人,晓得这姑娘非富即贵还受了重伤,背后必有什么曲折的缘由。不过既然她不想说,那连她是怎么受伤的都不必要问了,问了也只会得到一个谎言。
“你放宽心好好养伤,先喝几顿粥,我再让人给你做吃食,吃了东西这伤口就能能长好。”
南怀珂虚弱地点点头,放心的在这住下了。好在天气不热她又无需动弹,半个月的功夫伤口就全结了痂。慢慢的她也可以出来走动,道观不大,每每走完一圈不费半个时辰。
这是个村外的小观,虽然比不得上清宫声名在外,但因观主和监院为人都很不错,所以远近也有一些小名气,三不五时会有信奉道教的穷人家花些能承受的银两请观里去做法事。道观便是靠这部分收入和香火钱维持日常的运作,虽不富裕也足够对付。
如今因为南怀珂有伤在身,所以监院额外给她独辟一屋静养,饭也做了单独送来。而其他姑子们都是住通铺的,平常吃饭也就在做功课的屋里。
这天南怀珂拖着缓慢的步伐走到门口时,凑巧正是用饭的时候,监院和大傢伙儿都在屋里吃饭。
里头有人说话:“那姑娘也不知是怎么个回事,怎么会受这种伤?”
“你们瞧她那些首饰衣裳,八成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富贵人家的小姐怎么不敢说自己信谁名谁?该不会是青楼出来的,得罪了什么人把咱们这当做逃难的地方了。”
“哎哟,那可别连累我们,监院,得赶紧让她走。”
“可不就是,不说这些就单说给她抓药治病花了多少银子,不是小气,是咱们本就不富裕。她这一下伤得厉害,我看且得养一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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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院心善不忍心往外赶人,我们一起去说。”
“对呀,救了她已经是行善积德……”
南怀珂没有再听下去。她回到自己屋里翻出监院替她收拾好的东西,只拿出了那个装着她和萧砚合髻的小荷包贴身藏好,然后将其他的镯子和簪子全都包好。趁着大家都在吃饭,把值钱的东西悄悄放在了监院屋子的桌上,随后悄悄出了道观,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人家并不欢迎她留下,那她就不能让人为难。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渐渐放慢步伐,她捂着微痛的胸口知道,一准是方才急匆匆地扯裂了口子。
去哪?她实在身无分文,突然想起应该给自己留一根簪花,至少当了能换点银子使。现在举目无亲,一时之间她也傻眼了。
南怀珂挨着棵树坐下,心里五味杂陈。离开京城已经一个月了,箭伤虽然看着在癒合,但她心里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假象。
她在军营里见的太多,大部分受过这种伤的人一辈子都会为此饱受困扰。绝大部分人熬不过去多久就死了,她算运气好为人所救还还救活了,但这种情况的人绝大多数在多年后还是会死于箭疮复发。
她需要最精心的照顾和治疗,可惜现在不可能有这个条件。
天色暗了下去,眼见将有一场不小的雨,她起身,决定尽快找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远处有人匆匆赶路,到了近处那人喊:“姑娘,姑娘!”
她一愣,回过头仔细辨认才发现居然是监院追了出来。
第364章 六根不净
监院拿着两把伞气喘吁吁问:“你这姑娘,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这样跑了呢?”
南怀珂道:“不告而别实在抱歉,只是叨扰许久不好再麻烦你们。我已经将值钱的东西全都留了下来,那些抵完这些日子为我耗费的银两应该还有一些富余,便当是我捐给观里的香火,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监院一愣问:“是不是她们说话太难听,你觉得不好受?”
“没有,我什么都没听见。”
“还说没有,走的这样突然。”
“我只是想回家了。”
“回家?”监院指着另一边说:“你是打那上游被冲下来的,青弋江的上游在那头,你往这边相反方向走能走去哪里?下一个村子坐牛车还得半天功夫,你这样带着伤只靠一双脚,天黑都找不到人家。”
南怀珂不吭声。
监院道:“她们虽然是道姑,可是都没见过什么世面,聚在一起又爱闲扯,你一个外人来了难免会成为别人议论的话题。其实她们心眼都不坏,放宽心,我要你留下你就留下。你呢我也看出来是个要强的人,但做人别要这份不值得的强。说句实在的,我们是修行的人,姑娘这样身无分文跑出去万一死在外头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她说话直白又实在,确实也是这么个理。
南怀珂望着面前的土路,一眼不到尽头也不知是通去哪儿,再看阴暗的天色,心里觉得晦暗又无望。她的确是需要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难得这监院通情达理为人大方恳切,她也就不再拒绝,厚着脸皮跟她回了观里。
这样她便彻底在此地落了脚。
姑子们难免有些怀疑的眼神,她看在眼里尽力不当回事,在伤好之后便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洗碗、浆洗衣物、打扫,还主动帮大家修补破损的衣服,不过看到她手下那些蹩脚的针线,大家吓得都不许她再碰衣服了。
除了不随大家做早晚课和出去办法事,她穿着道姑的衣服像个真正的坤道一样生活。
南怀珂心里很清楚,未来已经没有别的出路。心里有多遗憾和不舍自然无法言说,好在她还算看得开,在这住了一段时间后想了想,觉得索性遁入空门再不理会外头的事也算一条生路,所以干脆求监院真的将她收入门下。
然而无论她如果请求,监院都执意不肯,末了只说她六根都不清净,要留下做个帮工可以,入道是没有必要的。监院的态度固执而坚决,这事便只好作罢。
南怀珂只好以一个十分尴尬的身份待在这里,尽管如此,但看她做事十分勤快,渐渐大家也都接收了她。
然而她在这里顺遂的生活并没有能过太久。
在度过初夏送走气温适宜的日子后,三伏天里伤口再次发炎溃脓,整个夏天她都需要依靠外敷内服的膏药勉强度日。
到西北风起来的时候情况更糟,往年这个时候有王太医替她精心配制的汤药相伴,现在却是不可能了,再加上迟迟不能痊癒的箭疮反覆折磨,每到阴雨天酸痛得几乎彻夜不能安眠,南怀珂彻底病倒了。这一次病况缠绵许久,一直到雪花落下都再没能好起来。
这天她裹着厚重的棉被靠在床边烤火,手心攒着那个小小的荷包,这荷包成了她病势冗沉的日子里唯一的慰藉。
监院端了一个小碗进来见她想心事出神,看了一眼床边纹丝未动的饭菜嘆了口气说:“药已经放凉,可以喝了。”
南怀珂这才回过神,努力坐起。
“不忙不忙,都一年了,还这样拘谨做什么,来,先喝药。”
药比往常更苦,她晓得是监院抓的新药方,可是真的太苦了,她实在是喝不下去。然而谁又能忍心去拂这样一位好心人的善意呢?咬着牙将汤水饮尽,难受得连脑门子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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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再次想念起那一点甘甜的味道,从前每次喝完汤药,手边都会有他细心准备好的蜜饯,那时他体贴到在乎她举手投足每一个细节。萧砚,他现在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日子顺不顺心?
“是不是太苦?”监院替她擦了擦嘴,见她眼圈泛红以为是药物的关系。
南怀珂的辛酸和思念说不出口,硬撑出一个笑容虚弱地说:“良药苦口,我最近觉得好多了。”
“你这是安慰我。”监院脸色沉重:“倒难为你这样贴心,竟还反过来宽慰我。不过这正是我要和你商量的了,你的身子每况愈下,我那点医术实在不能照顾好你。前几日观里又接了场法事,离京城也不算远,到时候你和我们一起去,等做完法事我就带你去城里找位好大夫瞧瞧。”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南怀珂明白她这样的情况需要的不是仅仅是一位普通的好大夫。最好的药材、最高明的医术、最精心的治疗和照顾才能延续她的寿命。这得花多少银子呀,她绝对不能这样耗费观里的钱财,何况万一……万一竹篮打水一场空,一番辛苦破费又是何必。
是以她道:“不必了,等天暖和就会好起来的。”
监院低下头看着她细到几乎一折就断的手腕,惨白的皮肤下血管清晰可见。她病入膏肓,如今连依靠自己的力量绕着道观走一圈都艰难,怎么可能等得到春暖花开?
监院心知再不请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医治,她恐怕连冬天都熬不过去,她坚持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银子不是大问题。观里任何一个人病了我都不会见死不救。治不好那是命,但咱们有病了就得治你说是不是?”
“实在不该再添麻烦。”
“不麻烦,我只怕你自己不想求生。你真的没有家人?世上还有没有什么人是你想见的?”
南怀珂握紧荷包垂目不语。她想见的人在她终身不能去的地方,遥远的像飘落的雪花,一碰就化。不是分别,她不会发现他对自己居然这样重要,可惜都太迟了。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她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何况已经一年,想来南怀秀这个人已从世上消失,皇帝也拿不住她什么短处。而且京城广大,碰到旧识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她左右权衡小声道:“我当然……当然想活下去……”
“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为了省那点银子而伤了自己猜不值当。”
这事便就商定。
第365章 新睿王妃
进入隆冬,雪下的很大。
道观的姑子们坐着牛车到村里的时候已深夜,一路上南怀珂都保持着昏昏沉沉的精神状态,隐约听到他们说这请她们去做法事的一家人是因为死了闺女。因为姑娘是悬樑自尽又正好在年下,所以非常不吉利,村里要求这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做一场水陆道场。
偏居一隅平时又足不出户,南怀珂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她们住在村民家里,农舍前后是不大的,早上院子里忙碌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她很早就醒了,喝了半碗粥勉强支撑着走出屋,坐在门框旁看雪花纷飞。
“你在这透透气,可别久坐,一觉得冷就赶紧进去知道吗?”监院特意关照过后走出去了,她带着道姑们忙忙碌碌,南怀珂坐在一旁听她们和当地人交流,渐渐对事情的了解有了一个清晰的脉络。
这家姑娘是夜里往回赶的时候被附近庄子上的一个恶霸给姦污的,原本当天就闹着吊梁,刚踢了凳子就被人给发现硬生生救了回来。家里人怕的不行,轮流看着恐她再寻短见,谁承想第二天她还是寻了个空自己跑出去投了河,尸体泡了两天才被找到。
这家老夫妻只有这一个独女,而且是中年得女,所以家中虽不富裕对女儿却宝贝得很。现在经此一事大受打击,一夜白头誓要为女儿报仇,不想那恶霸背后的主子却很有脸面,这事就犯了难,老夫妻干脆一纸诉状告上了衙门,说那家主子包庇恶奴。
那边派人来了几次想要用银子了事他们都没同意,所以这事虽然发生才几天,但已经闹的满城风雨。
那非富即贵的主子是谁,南怀珂离得远没有听清。那些农家闲话的人见她病得半死,嫌晦气都不肯靠近。
她晓得别人的嫌弃,肯让她住下就是看在观里的面子上,所以也不靠近。虽然听得并不十分完整,但她心里很是透亮。
如果那家人家是仕宦之家,如果他们还在意仕途皇恩,那就应该主人家亲自登门造访,想尽一切办法弥补过错;如果是普通商人家,那就必须将那个恶霸交出去处死。
一阵穿堂风颳过,冻得她浑身一个哆嗦,正准备回屋去烤火就听得柴门那边有马车停下的声音,接着有人道:“我们找姑娘的爹娘。”
说话的是个年青的姑娘,语气得体又是一口官话,南怀珂猜测那应该是从京城来的人,也许就是范事的恶霸背后的主人家。为什么会派女眷来,大约是觉得女子的性子更为柔和,和老夫妇也比较好说话。这的确也是一个有用的考量,但绝不是最根本的办法。
不过她没有功夫思考下去,京城的达官贵人有不少是认得她的,现在还是应该避一避为好。
她扶着门框慢慢起身,刚要往里走就听得有一个更加好听的声音说话:“我是代表睿亲王府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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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有农户议论:“听说那是未来的睿亲王妃。”
南怀珂不由愣住了,须臾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里离京城是有大半天车程,但离萧砚的封地却并不太远!
难道事情出在萧砚的封地?
这就对了,难怪是睿亲王府来人,不,是未来的睿亲王妃。
“睿亲王妃”……是他要再娶了吗?
“在这边,宋家老夫妇这几天伤心的都出不了门了。”村里的热心人已经引着来人往这边走。
南怀珂就在对方的必经之路上,现在拔腿要跑,以她那病恹恹的速度也来不及了。后头已经涌上来一波人,四五个丫鬟围着一位容貌大气端庄的姑娘而来,那姑娘肌肤胜雪举止得体,行动款款仪表不凡。
南怀珂看到这位旁人口中“未来的睿亲王妃”时怔住了,那姑娘也看见了她,两厢都是震惊,谁都没有再迈开步伐。
“南……”姑娘张口结舌,须臾回过神,心念一转立即对旁人道:“赶了半日路我有些乏了,先歇口气,稍等再去见二老。”
南怀珂转过身,慢慢蹭回屋子,那姑娘便跟着她蹒跚虚度的脚步也进了屋。
“都在外侯着,不许进来。”
南怀珂听着她发号施令,一边自己坐在了炕沿边。
被炭火烤的暖融融的屋子里一站一坐两个人都很沉默,墙上是烟燻火燎的痕迹,姑娘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南怀珂身上,半晌深吸口气问:“是你吗,南怀珂?”
“我说不是,你信吗?”
“你没有死?”
“你很希望我死吗——华雪。”
华雪的脸色异常尴尬,她打量着面前瘦弱到不成样子的人,片刻问:“你出家了?”
南怀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道服不欲解释,只是问:“睿亲王府出事了?”
华雪回过神,颇为嘲讽地笑了笑问:“你既没死却不回来,难为你心里还记挂着他。”
“我问你睿亲王府出事了吗?”
她虽然病得厉害,严肃起来的时候眼神却依旧坚定凌厉,华雪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相遇而处于一个尴尬的身份,被她一盯不由下意识就觉得心虚,自然而然道:“王爷封地下一片庄子的庄头姦污了宋家的姑娘,那姑娘死了,现在宋老夫妇两口子不依不饶将王爷告了一状,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现在麻烦到不能出门吗,为什么不亲自来?”
为什么不亲自来?
萧砚不是傻瓜,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很明显除了宋老夫妇自己的怨恨外还有人在背后怂恿着他们推波助澜。他当然知道必须尽快解决麻烦,也确实预备亲自来处理这件事。只不过华雪的反应也不慢,她知道如果自己能够替他将事情率先平息下去,那他一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她要的就是这份重要的功劳,所以必须抢在他的前头。
“怀珂,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她一脸为难和不忍:“所有人都认为你已经死了,快一年了,皇上已经为我和王爷赐了婚,等一年丧期满我们就会筹备婚事。现在王爷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南怀珂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如果她说的不是实话,那她就是一个很高明的说谎者。华雪的言行没有任何破绽,但是南怀珂却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
第366章 只盼他好
她什么都没有表示,华雪见状问:“你笑什么?”
只起来半日南怀珂已经觉得身上乏力,她没精神为自己不能左右的事情去费时间,她只问自己最在意的事:“那么你预备如何处理呢?我听说宋老夫妇很固执。”
“无非是银子的事,头先事情一出王爷派了底下的人来,那时不过是先看一看情况罢了,现在我会加码。”
“不是给一笔钱就能解决的。”
华雪笑道:“我当然知道他们失了唯一的女儿是最大的打击,所以我不止会给他们一大笔银子,还会派人关心他们将来的生活。如果他们病了,我就给他们请最好的大夫,要是他们闷了,我就叫人带他们进城来逛,总之有生之年绝对亏待不了他们两个。这件事只要处理的好,不仅不会有损王爷的声誉,反而会增添他的贤明。”
最后一句话南怀珂深以为意,倒也佩服的她的聪慧,只是……
“你不会成功的。”她这么回答。
华雪隐隐不悦:“难道你有不同的见解?”
琴棋书画没有什么是她所不精通的,容貌举止也没有什么是她缺少的,华雪是豪门闺秀标准的楷模,更难得是比寻常天真的闺阁女子更多一丝聪慧。南怀珂的否定自然而然是她不能认同的,南怀珂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争辩而是说:“我是胡猜的,你且去罢。”
华雪稍微有点迟疑,不过还是去了。
南怀珂安静地坐着没有出去也没有休息,果然很快就听见了一阵哭声和骂声、还有村民们劝架的声音。
华雪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你刚才说我不会成功?”
“那你成功了吗?”
得体的大家闺秀是最能忍住脾气的,她背过身去待气息喘匀,再次转过脸时已经恢复那副云淡风轻的姿态:“那么……你有什么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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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没料到她会这么回堵自己,华雪神色微微一变,须臾却笑了:“难道你不关心他?方才我提起他的时候分明看见你的神色在闪动。你这样冷漠的人,认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你为谁而心生担忧过。”
“那我就更该自己去做,而不是教你去做。”
华雪嘆了口气:“既然是为他好,何必还要这样权衡自己的利弊?”
南怀珂根本没有想要同她争抢这无聊的功劳,说这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她别扭。为什么要让她别扭?她心里知道自己这是妒忌,强烈的妒忌心让她无法保持平和的态度。
一想到这个人有皇帝的支持即将得到萧砚,而自己却被迫在外飘零,愤怒和不甘就争先恐后地将她吞噬。
可是她也知道这怨不得华雪,一年前的那个夜晚,是她自己为了家人而选择了妥协。
南怀珂无力地靠在炕头的柜子上闭了闭眼,喘了好几口气才努力保持自己的仪态慢慢说:“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小,那时的我并不能理解死亡的意义。后来我长大一些,发现父亲军务非常繁忙,才记起很多时候母亲都是自己操持着家中的事情,并没有夫君可以时时依靠,所以操劳过度病倒去世。我曾有过一些怨气,埋怨父亲没有多花时间陪陪母亲。
再后来我回到京城看到百姓安居乐业,渐渐明白了父亲在边疆的意义,那意义也是母亲的意义,所以她的死亡也包含了某种价值和牺牲。随后我就想,我的埋怨和痛苦才是真正没有意义的东西,比不得父母做的实际用处更大。华雪,死亡的价值是可以延续的。”
她说完盯着窗外,华雪努力解读了一会儿,仍旧不解其意:“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你给金山银山他们都不会在乎。”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所以你要让宋姑娘的死变得有所价值,让他们看见睿亲王府的诚意。”
“那……我该怎么做?”
“不要用你高高在上的态度去施捨和怜悯他们,百姓最看不惯的就是世宦书香的这幅嘴脸,华雪,去诚心诚意地道歉并请求原谅。然后你告诉他们,王府会在这置良田十余顷设立义庄,并将这部分田产每年所得租米计其口数,供给衣食及婚嫁丧葬之用。”
“把白花花的米都给穷人?”
南怀珂有些不太耐烦:“难道我方才说的你都没有听懂?”
“我给他们许了愿,万一回去王爷不同意怎么办?”
“萧砚不是气量格局窄小之人。”
“哦?”华雪便了些口气:“你对他这么了解?”
“不要说酸话了,别等到事情积重难返才觉得后悔。”
华雪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而且她急于办妥这事,既然如此,那不如先讲究试试这法子。
可这办法意外的好使,置办良田十余顷可不是普通给点银子的代价可以比拟的,不止如此,得到荫庇的还将有村子里所有人的往后数代。宋老夫妇听到这里难免有些动容,态度也就此软和了许多。事情虽然没有完全了结,但至此已不成为什么麻烦。
华雪非常满意这个结果,可是一想到这主意是南怀珂想出来的,心里不免像吃了虫子一般难受。更糟糕的是,她想嫁给萧砚绝对不止是因为他现在是亲王。
这些年她留心观察后发现,他足够出类拔萃,不失为一个良胥的人选。更加让她觉得註定的是,那正妃之位居然再次变得空缺,这简直是天赐良缘!
她绝不愿意做什么侧妃,一切水到渠成,但现在南怀珂回来了那自己算什么?
她疾步回到方才的屋子,南怀珂已经在监院的帮助下躺回了床上,就这么一小会的动作,她累得直喘粗气,倒在床上捂着胸口说疼,似是有伤在身。
这个人要死了。
华雪直觉。
待监院出来后她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南怀珂是一年前在河床边被她捡起的,而且这一次也不过是打算进京找个大夫治病。
她可不愿意他们踏足京城,当即表示自己愿意替他们请一个最好的郎中,监院高兴得不行,连声道谢将人送了出去。
华雪放下一桩心事,上了马车就直奔睿亲王府而去,她要将事情圆满解决的好消息告诉他,她要第一时间看见他因自己而高兴的样子。
第367章 邀功请赏
华雪快赶到王府的时候萧砚正准备出门,管沖跟在他身后忧心忡忡。庄子上的事若是处理不好,那对老父母脸上的皱纹和眼泪就要成为埋葬主子名声的沟壑和汪洋了。
萧砚走到马边一跃而上,回头瞥他一眼满是怪罪,管沖立即道:“我是担心王爷。大管事说老宋夫妇倔得很。”
萧砚神色冷冷并无多大忧虑:“他倔,无外乎是觉得我包庇庄头草菅人命,只因我事先实在是不知情才叫萧凌和太子抓了机会大做文章。如今王府已经让人将庄头交去衙门发落,对于宋家那边我会设立一个义庄,每年所得租米专他们婚嫁丧葬之用,要他们知道他们的女儿不是死了就死了,她带来的益处可以绵延整个村庄和族人数代。倘若这样还不依,总还能有别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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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一日不如一日,却还这样死命折腾。”
“他自以为还有些能耐,殊不知他仅存的那些能耐和势力其实都来自于雍亲王。雍亲王留他无外乎是要一块挡箭牌,迟早他会弃了这累赘。”
“是,雍亲王才是咱们的敌人。”
“所以这事不容大意,走,快马到那还要几个时辰。”
“等一下,王爷你看。”
萧砚刚要打马,听他一喊也就停了下来,顺着路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往这边慢行过来,到了跟前渐渐停住。车帘掀开华雪半探出身,娴雅一句“王爷”,声音婉转动听。
萧砚不冷不热:“我眼下没有功夫。”
“王爷是要去庄上吗?”
萧砚看她一眼不答。
“王爷不必去了,我已经替王爷周旋了此事,正是来告诉王爷的。”
他眯了眯眼,预感她做出了越界的事情。
“我告诉他们王府会在那置办良田十顷以做义庄,宋老夫妇觉得欣慰,也就不会再难为我们了。”
“不是我们,是我。”他一张脸登时黑了下来,不耐烦说:“这是睿亲王府的事,和你并没有任何关系。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越俎代庖。”
“可是……”
“赐婚的圣旨并没有下来,你我根本毫无关系。”萧砚翻身下马,小厮见他脸色不好,连话都不敢问,赶忙揣度了他的意思上去牵过马往马房带。
“王爷!”这样邀功对方却不领情,华雪羞得无地自容,想要挽留他说几句体面的话转圜一下。
“我与华老爷并没有什么矛盾,但下次你要是手再伸这么长,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萧砚抛下一句就往门里走,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华雪的脸面。
华雪一个大家闺秀从来都是被人众星拱月,没想到遭他这样当众一顿抢白,臊得简直无地自容,一张秀脸青一阵红一阵,来报喜时的那点好心情顷刻就被愤怒和不甘所吞没。
萧砚可不在乎她怎么收拾碎了一地的自尊,他早就警告过她一次,她自己要这样自作主张地贴上来那就活该。
管沖跟在后头说:“王爷太不给面子了,华小姐其实都是为了王爷,开日皇上若是真赐婚了,这事岂不是伤了你们的感情。”
萧砚头也不回道:“我不需要联姻也不需要她自作聪明,你若再多嘴就去底下刷马去。”
管沖相信现在的萧砚真做的出这种事,于是也就住了口,不料萧砚却突然停下转过身,奇怪地盯住了他。
“我可没再说!”管沖站得笔笔直,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他见萧砚一脸肃杀,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想去刷马。
萧砚却骂:“蠢话!该想的不想!”
管沖“啊”了一声无辜地问:“想什么?华小姐不是把事情解决了?偏生这么巧,她和王爷的主意想到了一块。”
“所以才奇怪。”
“为什么?”
萧砚冷笑一声说:“华雪虽然聪明,但归根结底还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有些事情她并没有见识和经验,又是怎么想到这么治本的办法的?”
这样的真知灼见,没有薰陶或磨鍊是不可能想的出来的。
“也许是华家的门客出的主意?”管沖提出自己的想法。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萧砚慢走两步说:“庄上我还是要再去的,你先替我跑一趟,看看那边现在究竟情况如何。”
“好,我知道了。”
而在村子里,宋家那边的怨毒平息了许多,监院带着小姑子们做了法事,第二日华雪遣丫鬟带了个大夫过来看南怀珂,而这个人,不过是城内一个普通的郎中,并不是她原先承诺的最好的大夫。
她并不希望南怀珂的病好起来,更怕她回去找萧砚,如非必要,她不会做得太过分,而那必要,就是南怀珂踏足京城。
“京城的大夫不过如此,都是吃白饭的,个个沽名钓誉。”监院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着话,今天她们就要离开这回道观了。吃了两副药南怀珂的起色并不大,监院心理埋怨大夫医术不佳,所以说话很不好听。“雪越来越大了,得快点走,天黑前能回到观里,你起得来吗?”
“可以。”南怀珂扶着柜子起身,慢腾腾跟着大家一起出了门。外头的雪很大,这往年看起来如此诗情画意的景色,如今却令虚弱的她瑟瑟发抖。穿了两层棉衣还是冷,她蜷在牛车最里头身上又盖了层毯子。
最后一代包袱被装上车,监院对赶车的人招呼:“可以了,走吧。”
京城在相反的方向离她们越来越远,一个道姑见南怀珂一直望着那头不由笑道:“难得来这一次,该去京城逛逛的,现在城里一定热闹得不行呢。”
监院道:“本来是想带你们去,可是年下了观里事情也多,咱们还是得先回去,等开春暖和了再找机会来吧。”
监院说完这话突然想到了什么,侧脸看了肤色苍白的南怀珂一眼,低头有些不太好受。对于她而言,可能没有什么来年春天了。
不是说请的是京城最好的大夫吗,怎么一点都不顶用?监院嘆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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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落在大家的帽子上,起先年青的几个姑子还叽叽喳喳聊个没完,不久也都冻得说不出话了。她们冷成这样南怀珂就更不必说,监院挪过去将她搂在怀里取暖安慰,道姑们都将两手插在袖子里弓成一团互相靠着。
大家背靠着牛车的方向昏昏欲睡,南怀珂躲在监院怀里,迷迷糊糊听见远处踏雪的声音,咯吱咯吱,快速向这边追来。
第368章 重逢是恨
车夫将牛车往路边靠了一点给马队留出一条道,头先有两人策马从旁经过,往前奔了两步却“吁”一声停在牛车前,硬生生将车逼停。
车夫刚要大火,转头一看后头又上来一熘人马,个个铁面无情,一看就不好惹。
“怎么回事呀?”姑子们议论纷纷,有人不愤有人害怕。
南怀珂也清醒过来,见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将牛车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看见一个眼熟的人领着头,驱马到她跟前确认了一眼。
那是管沖。
管沖调转头到包围圈边缘低声说了句话,随后马队分开让出一条道,后头闪出一匹油亮健硕的好马。
马驮着一个人进到圈内,那人穿着一身锦绣衣袍,厚厚的黑色大氅镶着一圈上好的风毛。对方身姿修长挺拔,骑马到了跟前盯着南怀珂的脸,眼神可怕的像腊月的寒风,割得人心都痛起来。
他不用脱去帽子她也能认出这张多少次出现在自己梦里的脸。
萧砚!
她在心里大声喊出他的名字,既激动又痛苦,目光却迅速做出躲避,不知如何面对。
萧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里有些微的讶异,这个骨瘦如柴的女子真的是她吗?
他其实很确定,这就是那个给他一个错觉然后狠狠将他甩了的女子,是那个恶意愚弄和羞辱了他的人。
更可笑的是,她宁可跑到哪个不知名的破地方去当道姑也不要留在他的身边。现在她又出现了,却过城而不入,如果不是管冲来打探情况时恰好发现在院子里休息的她,那可能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不要忘了,她的身份还是他的妻子!
萧砚什么都没说,而是举起右手轻轻一挥,剩下的事情自然有手下替他代劳。
“干什么?你们凭什么抓人?”
“你们是什么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现场顿时乱做一团,大家被不情愿地拉下牛车,年纪小的道姑吓得直哭,监院急得大喊大叫问他们怎么回事,连南怀珂也被抢行拖了下来。
“萧砚!”她终于大喊一声,声音却被朔风切碎在雪花之中。
萧砚?
监院听到这名字愣了一下。
“别这样。”前一句话她说得理所当然,可是后一句就带了些底气不足:“别为难她们。”毕竟是她有负于他,她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信用和情面可讲。
萧砚面目表情望着她。
普通的棉帽,修补过的道袍,苍白的脸和消瘦的身形,这只是一个最普通的道姑而已。他的目光冷淡地像在看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须臾抛下一句毫无感情的话:“全带走。”随后一扬马鞭狠狠一抽,绝尘而去。
“萧砚,萧砚!”南怀珂艰难地追着跑了两步很快就被拦住,那些人不由分说将他们悉数扣押,并将南怀珂单独带走。
“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带她去哪?”监院急得不行:“不许推她,她身上有伤呀!你们到底是谁?”
南怀珂再没有说任何话,她被塞进一辆封着车窗的小马车,一路颠簸不知去向何处。直到马车停下侍卫撩开帘子的时候她才发现,车径直驶到了王府上屋的门口。
她被关进从前住过的屋子,没有知夏,没有隋晓,只有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屋子没有生火,冷得像冰窖,和外头没有区别。
她蜷缩在充满尘埃味道的床铺上从白天等到黑夜,又从黑夜等到白天。除了有人送了一盘简单的吃食外再没有人看过她。
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她起身在屋里晃了一圈。一切布置一如她在的时候纹丝未改,甚至连她用剩的半罐桂花油也在原来的地方。
不知道该感嘆时光的飞逝还是人为的保留,可是现在,她最挂念的是无辜的监院她们。而且她很难受,两日没有服药,不管是身体还是伤口,内里在烧箭疮在疼,她需要汤药和药粉。
南怀珂打开门,外头的阳光晒在身上倒比屋里暖。她动了动冰凉僵硬的四肢走到院门边轻轻一推——门居然没有上锁——不过外头守着两个萧砚最信得过的侍卫。
他当她是犯人。
南怀珂苦笑,她怎么可能逃得出去,萧砚实在没有这个必要,这种刻意的行为不过是为了表明他的立场——恨她。
“我要见他。”
这两个侍卫也认得她,犹豫了一下请她稍等,随后跑了出去一个。
他会见她的,这一点南怀珂很有把握。
果然侍卫回来说萧砚答应了。
她跟着往外走,雪花落在身上,须臾就在棉衣上化开一朵水渍。院子里有孩子嬉闹的声音,声声动听,月姬带着萧岚和萧清出来玩雪。南怀珂走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只会勉强学步,如今已经会咿咿呀呀说一些简单的词句了。
“往这边走,娘带你们去花园里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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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姬是府内唯一有孩子的女人,而且是极得皇帝和太后喜欢的一对龙凤胎,萧砚对她又素来很好,所以阖府上下对她都非常尊敬。
见她往这边走来,那两名侍卫立刻致意,月姬“咦”了声问:“怎的请了道姑,王爷要做什么法事吗?”
“额……这个……”侍卫一时答不上来,不晓得该怎么介绍南怀珂。如今的她是王妃还是道姑、亦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南怀珂瘦了太多,又穿着一身道袍,一时之间,月姬怎么也不会将面前这个病殃殃的姑子和昔日对她极为照顾的睿亲王妃联繫在一起。
萧岚和萧清从来也没有见过道姑,于是嘻嘻哈哈跑上来抱住南怀珂的腿抬头好奇地盯着她打量。出于疼爱他们的本能和习惯,南怀珂伸手捧着他们肉乎乎的小脸蛋轻轻摩挲。
再怎么样也是在亲王府,这两位又是亲王名义上的孩子,这姑子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着实令人侧目,月姬这才想起去瞧瞧这姑子,不由越看越觉得眼熟。
“你是……”终于她满脸震惊:“王妃?王妃!”
几乎是同一时刻,月姬喜极而泣,她冲上去想要抱住南怀珂时,侍卫却拦住解释:“王爷吩咐,不许任何人接触她。”
“大胆!”月姬提高声音:“这是王妃又不是犯人,你让开!”
“但是王爷要立即见她。”
“放肆,王爷要见王妃,还要你们这样像押送犯人一样的吗?”
“可……”
“有什么我会亲自向王爷解释,我叫你们退下!”
第369章 聚散无常
大约冥冥之中是有从小被南怀珂疼爱的记忆,见娘亲生气,萧岚和萧清都更加紧张地抱住了南怀珂的腿寻求安慰。
那两个侍卫显然不想得罪月姬,但萧砚的命令更重要,思前想后他们干脆跪了下来:“有违您的意思是卑职们的不是,但王爷的意思实在不能不遵。”
“你们……”
“月姬。”南怀珂疲累地笑了笑:“怎么去都是去,不用为难他们。”
月姬乍见故人心中有许多个疑问,无奈眼下没有询问的机会,她擦了擦眼泪说:“罢了,我陪王妃去外书房,你们爱跟就跟。”她将两个孩子交给奶娘,牵过南怀珂就往外走,侍卫没有办法,只好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月姬扶过南怀珂的手臂,摸到那厚厚的棉衣下几乎没有骨头,便略微捲起她的袖子,一见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和手腕立即就落下了泪。她形销骨立,眼见是活得艰难。
“怎么会这样?你去了哪里,身上哪里不舒服?”
南怀珂忍着伤口的疼痛,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们都说你不在了,王爷却告诉我说你走了。我相信王爷说的话可也相信自己看见的事实,王妃为什么要走,我知道你心里是有他的呀。”
南怀珂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也实在没有解释的必要,只是一味地问他好不好。
月姬道:“这一年来王爷的变化很大,脾气越来越古怪又总是喜怒无常,大家都很怕他,连管沖也不例外。”
“华雪……”
“她?你知道了?哼,王爷压根瞧不上她,还眼巴巴地自以为够格。王爷有难的时候这些人何曾善待过他?不过是看着他如今炙手可热,也要沾一沾咱们王府的光。王妃,你这次回来还会走吗?不走了吧,我们都很想你。你刚刚离开那段时间两个孩子总哭,想是要你抱你却不在。别走了……”
且说着就到了外书房,南怀珂抽回手微微一笑,自己走上台阶推开了门。
月姬一直注意着她微微拧在一起的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是在假装平静,身体却很痛苦的样子。
书房里的银骨炭将屋子暖得如春天一般,南怀珂知道屋子里很热,可是骨头里仍觉得布满寒意。她全身都在发抖,高烧烧得滚烫,强撑着精神往暖阁走去。
萧砚正在屋子里看文书。
她回忆起离开前的最后一段时光,也是在这间屋子,他在写字,她就在旁边的窗户底下读书。那时他们已经相处得非常舒服,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什么事他们都有商有量,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幸福下去的。
“睿亲王安。”
他抬头看她,神色冷冽而默然,再没有从前的含情与痴迷。
南怀珂的心像针扎一样痛,那个为了确认她安好与否、会在夜里偷爬岐国公府的院墙,那个穿着素雅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少年……消失了。
“多谢王爷肯见我。”
萧砚的目光在她那件道袍上游走片刻,冷冷吐出两个字:“何事?”
“请你……放了监院她们。”
“凭什么?”
“她们无错。”
萧砚冷笑:“你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来要求我?”
“什么?”
“以王妃的立场,她们就是掠劫亲王妃;普通人的立场,你更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你不能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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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我就是道理。”
“她们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萧砚一顿,低下头不看她:“那么你是谁?”
南怀珂语塞。是啊,她是谁?她只是一个负心薄情的女人,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一个爱他却不能宣之于口的人。
她愈加痛苦,干脆自暴自弃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清楚她们是无辜的,你只是恨我,和别人都没有关系。要我怎么样你才觉得解恨?要我亲死吗?若是那样,我可以让你如愿。”
她感觉到胸前的伤口已经彻底崩裂,它在流血,厚厚的棉衣里侧沾满鲜血。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死,死在冰雪消融之前,那他的恨也可以彻底结束。
萧砚也察觉到了她的痛苦,他仔细观察她,却不知道她那些轻微的颤抖和忍耐究竟来自何处。她瘦成这个鬼样子,他知道她身上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睿亲王,我死了,就放了她们如何?”
她可真敢说大话。“别光说不练,”萧砚说出来的话没有任何温度:“你一向巧言令色,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敢。”
他已经不再温柔,她知道自己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南怀珂苦笑,人生聚散无常,死前可以这样见他一面也足够她去的瞑目。她再没说什么,仍旧控制着痛苦,尽量得体而平稳地走了出去。
萧砚盯着那消瘦的背影,听着她虚浮的脚步慢慢远去。他听见院子里传来踩在雪上的声音,她的,月姬的,还有那两个侍卫的。
她不会真的去死,说说而已,不过是为了骗他。萧砚想,她哪里也别想去,她敢不告而别,那就让她付出代价,就算到死,他的妻子也只能是她。
“啊”院子里传来月姬的惊叫,然后带着哭腔:“王爷,王爷快来啊!”
萧砚心中突然一惊,继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王爷,王妃她,她……”
“我死了,你就放了她们如何?”南怀珂说过的这句话突然在他耳边响起。他心里一颤,起身快步推门看去。
白皑皑的一片世界中,南怀珂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月姬扑在一旁心惊胆战,那两个侍卫也慌了手脚,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王爷,王爷……”月姬伸出双手朝他摊开掌心,那上面沾满鲜血,在天地一片白中显得触目惊心。
“南怀珂……”萧砚狂奔而去将倒在地上的人翻转过身,这才发现她轻的像一片羽毛,全身上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她趴过的地方是一片血迹,胸前的衣服透出暗褐色的血全是她的血。他扒开她的衣襟终于发现致命的伤口,那反覆发作的箭疮是将她折磨得骨瘦如柴的罪魁祸首,苍白的脸色和蹒跚的步伐便都有了解释。
“南怀珂!”萧砚不想她就这样睡过去再不醒来,他将她搂到怀里害怕地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索性她还有一点微弱的意识。
但是在南怀珂的眼里,天空骤然变成了灰色,且在渐渐暗淡。
意识渐渐模糊,她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她要死了,有些话再不说就再没有机会了。
“那天下午,我没有撒谎……”
“什么?”萧砚慌张得抱住她,贴在她嘴边仔细去听:“南怀珂,你说什么?”
意识渐渐模糊,南怀珂用沾满血的手颤颤贴到他的脸上,口中喃喃:“心悦君……君不知……”
随后眼中的天光消失,耳边只剩他恐惧颤抖的呼喊声。
第370章 追悔莫及
“心悦君,君不知。”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他耳边,萧砚坐在台阶上,衣服和手上沾着血,身后的门里不时有端盛着血水盆子出来换洗的丫鬟。
南怀珂就躺在里面生死未卜,偶尔能听见她无意识的惨叫,那是王太医从伤口里掏出腐肉时的巨大痛苦和刺激所造成的。
已经三天了,王太医说一次性剜尽腐肉是不可能的,以南怀珂目前的状况根本承受不住。所以只能分次来,虽然延长了她痛苦的时间,但好歹能暂且留命。
她每喊一次萧砚的目光就多森冷一分,她痛,他也跟着痛。
“王爷……”月姬走出来,衣服上还带着南怀珂的血,她神色忧伤,真正为南怀珂的情况担心受怕极了。
“她怎么样?”
“王爷怎么不自己进去看看?”她略带责怪。萧砚虽然是这府里说一不二的主人,可她更是他孪生兄长真正意义上的妻子,对萧砚,他当然也是她弟弟一样的所在。
她受过死别的苦,不愿意再看生离的殇,何况是两个对她而言都很重要的人。
萧砚却不答。
“眼下还有件事想同你商量,”月姬自顾自说下去:“王妃的伤情非常严重,太医说看箭疮周围的样子,伤情至少有半年以上,迟迟不好也有照料不佳的原因在里头。”
“所以?”
“所以现在,我想让知夏她们回来照顾王妃,再没比她们更贴心的了。”
自从南怀珂失踪或者说自她被认定死亡起,知夏对萧砚除了迁怒责怪就是埋怨痛恨,谁叫他一点都不帮忙寻人呢,隋晓的态度也不例外是这样。越是待在王府这种伤心就越是浓烈,可他们已经是王府的人不能自说自话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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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大管事在萧砚的暗暗授意下放了她们离开。知夏、隋晓和王妈妈等人统统回了岐国公府,再不同王府往来。
“随你。”萧砚沉沉道。
得到他首肯,月姬便立即令人去岐国公府请人过来,回过头嘆了口气又问:“这是什么?”
萧砚攒得死紧的手心里露出一个布料的小角,月姬伸手要去拿来看,他手一收将东西靠近胸口,像护食的猛兽。
这是他从监院那里得来的东西。
南怀珂失去意识后他就让人去请王太医,自己则抱着她回到屋里。她轻得像一朵凋零在冰雪里的花,曾经鲜活的生命在他的怀里渐渐流逝。
他也能辨认一些伤痕,南怀珂胸口的伤由来已久,他不知道她外头受了什么样难捱的折磨,但是他把她带回来,仍然没有终止这种折磨。
他不给她烤火,不给她保暖的衣服,她就忍着一句都不说。她一个为了自己的要求都没有提过,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王太医来后萧砚什么也做不了,他突然想起那些被关起来的姑子,那个监院显然很照顾她。他立即着人将监院带来,很快就知道了监院“捡”到她之后发生的事情。
监院说完一切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边角起毛的荷包递上说:“这是她贴身不离的东西,常常拿在手中发愣,想来一定是和很重要的人的回忆。那时她在昏迷中常喊一个人的名字,萧砚,那天我听见她叫你萧砚。现在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虽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求你行行好给她请个大夫,不然她熬不下去了。”
萧砚起先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南怀珂,这个没有心肝的人会在神志不清时呼喊他的名字?直到他打开荷包看清里面的东西,才发现自己对她压抑的内心世界还是知之甚少。
“这是我们的合髻。”萧砚对月姬道:“她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这个。”
月姬听了大感痛心,不无埋怨地说:“王爷就是固执听不进别人的话,我反覆告诉你她不是那样的人,她把你装在心里这我都看得出来,你就是不肯相信。你就想恨她,以为恨她就能减轻你的痛苦,现在如何?现在你就不痛苦了吗?现在她比你更加痛苦!”
萧砚追悔莫及:“我该坚持找她,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月姬见他痛心疾首,责备的话再次到了嘴边也不忍多说了,她嘆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也不全是王爷的错,我只是想不明白王妃为什么突然要和离,她有为难的地方应该告诉王爷,你们本应该彼此依靠。”
难得萧砚还保持了一丝冷静,他恶狠狠道:“一定是有人逼她这么做的,有人逼她离开我。”
她是睿亲王的正妃,岐国公的嫡女,普天之下谁能这样逼迫她?
萧砚大约猜到一个人,但他没有这个把握。
理智告诉他不能直接去质问那人,但情感却使他相信自己的判断。那个人从他身边夺走过一次亲情,也不会在乎再夺走一次爱情。
他起身看着上屋的门,羞愧使他觉得自己不配走进去见她。她将无奈和苦痛藏在心里,他不理解,反而误会和怨恨。
“王爷,进去陪她吧。”月姬劝导:“你总要面对的。”
萧砚点点头走进去。
正如月姬说的那样,这一年他的脾气变得阴沉而古怪,府里的人都怕极了他,见他进来,那些丫鬟害怕的忙都跪了下来。
王太医倒还持重,向他点点头没有打断自己的节奏,照旧小心谨慎地替南怀珂处理背后的伤口。
南怀珂趴在床上,裹着抹胸露出皮包骨的后背,肩胛骨清晰凸起,几乎连一点肉都没有。她微睁眼,瞳孔涣散而呆滞。
“怀珂。”萧砚小声唤她,但她没有一点反应。
“她没有醒着。”王太医解释:“是清创的剧痛导致的,其实现在她的神智是不清明的。王妃只能本能地感觉到痛,其他一切都不会感知。”
萧砚的腮帮鼓了一下,挨着床头在她面前缓缓跪下,手轻轻抚摸在她凹陷的脸颊上。
侍女中有不少是新人,虽然敬畏,但她们还是无法压制自己的好奇、窥探着这位平日严肃冷酷的主子在这据说是王妃的女子面前毫无威严可言。
萧砚没有功夫理会这些猎奇的目光,终于他再无法抑制自己的痛苦,额头抵在她的额头前悲怆说:“怀珂,我错了,你起来杀了我吧。”
他应该信她的,那天哪怕他多问几句,哪怕强行将她带回王府,只要他陪着她,她就不会遭到别人的暗害。
后悔没有用,只能徒添懊丧,他无能为力,只有陪着她,尽最大的努力配合太医照顾她。
第371章 喜忧参半(甜)
岐国公府得了消息,不止是知夏和隋晓,连崇礼还有三太太都来了。
南怀珂昏迷多日,王太医用尽全力救下了她。
她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时,床头挤了一堆脑袋,大眼小眼齐齐盯住她一错不错。
“姐姐!”“小姐!”
崇礼,知夏,隋晓,小蝉,水仙,翠浓,小张。
她听见有人哭,转了转眼珠去看,原来是小牟趴在床尾呜呜咽咽。
知夏拍了他脑袋一把骂:“不许哭,小姐好好的呢。”骂着骂着自己却也跟着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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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么齐全,南怀珂有些迷糊:“我是死了吗?”一说话,嗓子里干得像火烧一样难受,冒出一阵干咳,扯得伤口巨疼。
知夏忙端了杯水送上,待她润了喉说:“小姐莫言不吉利的话,小姐好好的呢,我们都在。三太太昨儿陪了你一天,后来府里实在抽不开身才回去的,今天一早又打发人来问,崇礼也是三天三夜没回去。瑚亲王来了两回小姐都睡着,月姨娘也常来呢。”
“姐姐……”崇礼哽咽一声问:“姐姐去了哪里?”
崇礼长高了这么多,南怀珂欣慰不已,不过她实在没有力气说话。隋晓开始往外头撵人,既然南怀珂已经醒了,实在没有必要乌央乌央围这么大堆人添乱。
知夏和水仙轮流照顾着她,王太医也日日跑得勤快,从他的口中南怀珂得知,原来自她不在后太后气急攻心生了一场大病,身子也没以前康健了。
南怀珂心中不忍,太后是真的疼爱自己,现在因为自己她却病了,虽然心中惭愧牵挂,但她明白这不是自己的错。
一切都是皇帝的错,他是真正该被谴责的那一个。
另外倒有一桩好事,南崇铭瘫痪了,说是有一日晚归的时候遇到毛贼,争执之间后脖遭撞击所致,其父大受打击一夜之间头发全白。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事出自萧砚的手笔。他知道南怀珂憎恶二房,南怀珂走前没有做完的事,他替她完成了,本以为她会因此现身,想不到还是苦等不到。
又过几日,南怀珂的气色总算是好了那么一点。
“好热。”
屋子里炭烧得火热,知夏替她将被子翻下来一些说:“前几日小姐还直喊冷,王……哼,那个人就把府里所有的银炭都送来了,他倒会装模作样。还说什么小姐要与他和离,我知道小姐不会说这种话的,明明是他不顾小姐的死活,现在又来装好人。”
南怀珂听她这样说,突然忆起一桩极重要的事情来,她磕磕绊绊说要见萧砚,知夏本想要她休息,劝阻无果只好去请萧砚。
萧砚似乎也没有休息好,下巴上青色的鬍渣没有打理,眼里也布满血丝。他慢腾腾走入内室没有靠近,而是在离床几步远的柜子旁站定。
他离自己这么远,是因为他恨自己。南怀珂是这么以为的。
“为什么救我?”她问。
“死在这里晦气。”他脱口而出就后悔了,干嘛要说这种话。
实在是这一年没了她,府里没有能辖制萧砚的人,他在这完全是唯我独尊,何况外头捧着他的更大有人在,比如他对华雪的态度。更兼恨了南怀珂这么久,这种仇恨变成习惯和惯性,她昏迷时他可以痛苦忏悔,但一时之间面对清醒的她,他不知道怎么向她低个头。
南怀珂只当他仍不放过自己,鼓足全身力气说:“请你放了她们。”
人,萧砚其实早就放了,可是南怀珂这样求他,好像他们之间除了这就没有别的可说了。他不由问:“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说了什么?”
她一愣,想了一阵答:“你说我死就会放了他们。是你自己要救我,不是我不肯实践我的话。”
她忘了自己神志不清时在他怀里吐露的真情,如今还是依着自己要强的性格同他辩个对错。萧砚看她这副倔样就像看到了刚才的自己,面对所爱,死守那点志气实在是毫无意义的事。
纵然辩赢了又如何?
她是这样不懂得如何去面对所爱,他为什么不能比她做得更好一些?总要有一个人肯做先妥协的一方。
萧砚想通之后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坦然说:“你出事那天我就放走了她们,那监院还给我一样东西,是我们成亲时结的合髻。她说你带在身边寸步不离,我看荷包边缘破损起毛,想必是你时常拿在手中翻看。”
南怀珂一愣,继而双颊发红说:“没有的事。”
萧砚寸步不让:“你失踪那晚再没回过王府,证明你来找我的时候就贴身带着合髻,这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和离的态度。那么,你原本来找我是要说什么的?中途为什么又改了主意?”
“你想太多,我……”
“是我想多了?”萧砚走到床边,俯视她说:“我问过知夏那日你出门的时间,距离我在酒楼见到你这中间差了两个时辰。从王府到酒楼根本用不了这么久,何况你骑了快马。知夏说你离开时非常高兴,为什么我在酒楼见到的你不是神采飞扬?告诉我,这中间你去了哪,见过什么人?”
南怀珂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半晌勉强道:“你别自欺欺人。”
“是皇城里那老头是不是?”
南怀珂一怔,目光定定。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萧砚从她的反应就能应证自己的猜测。愤怒充斥他的四肢百骸,他强压憎恶说出自己的猜测:“他要让岐国公府的力量和诸王间的关系彻底断裂,便从最无辜的你下手,宁可毁了你的一生也要达成他的目的。因为从你下手,这是最快速最便宜的途径。”
“这都是你自己的猜测。”
“你敢说我猜的不对吗?他用什么威胁你,你有什么把柄在他的手上?”
南怀珂又想起那个强迫她改变本心令她痛苦的一晚,冷酷的威胁、锋利的箭、冰凉的湖水,还有萧砚失望的眼神……她这一年来所受的苦无一不是拜那夜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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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恨不恨皇帝?毋庸置疑是恨的,她恨不得皇帝去死。可是那是皇帝不是潘家,她可以借皇权用国法杀潘家,但面对皇权本身,她的力量还是太过渺小。
萧砚道:“你以为答应了他这事情就能结束,可惜世事不尽如人意。你答应了他他尚且要杀你灭口,你还有崇礼,如若将来有必要,他也会对崇礼下手。那时你又该怎么办,在乡下的道观里干着急?”
南怀珂答不出,是啊,还有崇礼,谁知道皇帝这条老狐狸将来又要拿谁开刀。
她想得专注,萧砚已经挨着她身边坐在了床沿。眉眼一抬,他凝视着她,脸上终于露出似过去般的温柔和专注,是南怀珂怀念的他。
火炉里的炭发出暴裂的响声,像澎湃的感情再也无法抑制。
他捧起她的脸,毫不迟疑地吻了上去。
第372章 博卿一笑
南怀珂用手挡住他问:“王爷要对一个姑子行无礼之事?”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监院说你六根不净所以不肯收你入室,你这般六根不净又为哪般?为我,还是为哪个男人?”
“王爷身边不缺佳丽,还在意我的心为谁?”
“什么佳丽?”萧砚稍一疑惑,随后恍然大悟:“你气我和华雪的事?我发誓……”
“不用发誓,我明白。”南怀珂的态度是难得的温和:“我知道那不是你想要的。华雪骨子里是很清高的人,你若真答应了婚事,她就不用眼巴巴去封地奔波来讨好你了。”
一切还不是为了睿亲王妃这荣耀的位置,一旦人心中有了贪念,就不得不放下手段委曲求全。
的确如此,世上只有她懂他的心。
“华雪没有那样的眼界,宋家的事,是你替她出谋划策的。那年那臭道士说你克夫早丧,我就知道,还没剋死我,你是不会死的。”萧砚握下她抵住自己的手凑近,眼中涌现强烈的爱意和占有欲:“只有你能与我心意相,在你心里,是不是也是如此?”
当然如此。
南怀珂没有回答,闻到他身上薰香的味道,记忆仿佛又回到他从绵诸回来的那个午后。她想起司徒灵的遭遇,那时她不能明白司徒灵的执念,现在再回想起来,自己也已经陷在执念之中。
她太想念他了,想念到心痛如剜,想念到要紧紧抱住他才能抵消稍许的思念。
她再不想受那思念之苦,老天给她重生的机会也不是要她来受人摆布的。
南怀珂抬起头,目光盈盈如秋波潋滟,朱唇微启低声诉说:“君心不改,我心不变。我要我的家人平安康健,我要一切如我所愿,我也要你,我要你,萧砚,要你永远永远只属于我。”
她要敞开心扉接受她爱的人。
萧砚凝望着她,手轻轻在她嘴边描摹,半晌终于伏下,覆在她柔软还略带药味的唇上。
浓烈炽烈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温润的唇紧紧索要着,辗转厮磨寻找突破口,随后长驱直入。
南怀珂的脸渐渐发热发烫,手情不自禁勾到他的脖颈之后使他更加靠近自己,萧砚受到这莫大鼓舞加重手中的力道,箍着她的后脑勺加重了吻。
他怀中拥抱着他所有的柔情,放不开,舍不下,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汲取她的温柔,纠缠她的柔软。
呼吸被他掠夺,意志被他摧毁。南怀珂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身子轻飘飘地像雪般融化。
他的吻从唇到脸颊,到脖子,直到他轻轻将她往床榻上放倒,伤口被不小心牵动,她呼了声痛才戛然终止了这场迷乱的缠绵。
萧砚俯瞰着她,将手肘撑在床上以免压到她的伤口,同时说:“你要的我都给你,我会让这天下都在你的摆布之中。”
天下……
南怀珂双颊火烧,凤眼朦胧欲滴,面上是懒懒的笑:“那会很艰难,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她纤细的手指绕在他的颈后,这动作挑逗的萧砚几乎难忍,他在她唇上又深深啄了一口才笑道:“我什么都不怕,唯独怕你会抛下我。只要你在,山河拱手博卿一笑,我死也甘愿。”
南怀珂听着这最好的情话,含笑轻轻揉着他的肩脖,手中摸到一段凸起问:“你的肩膀上怎么有这么长一道伤疤?”
“是半年前的事。”萧砚抱着她一刻也不放开:“原州干旱引发大火,百姓流离失所,期间有传当地官员将赈灾口粮中饱私囊,父皇派了我和太子一同去原州赈灾查访此事。有一天晚上我从外回来时遭到行刺,当时只有我和管沖一起,两个人根本毫无防备。血战很久,那群刺客也只剩下了一人。”
“你留了个活口?”
萧砚顿了顿说:“我没有声张,而是割下他的头颅绑在马尾后面送去给了太子,他做贼心虚惊惧不已,为此还生了场病。后来我查到不少帐本,事事都和太子有关。”
“他做事不干净?”
“不,是萧凌暗中给他下了绊子,随后这事藉由我的手来揭发。这倒无所谓,这下太子不能再明着针对我,否则就会让人认定他是蓄意报复。他的气数差不多了,父皇的忍耐已经到极限。”
他说的云淡风轻,南怀珂凝视着他心中很不好受。他一个人遭遇了许多事,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本都应该陪伴在他身边的。他们应该同喜同悲、片刻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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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珂。”
“嗯?”
“你还觉得我没有能力保护你吗?”
手臂轻轻用力,她将他的脑袋搂到自己脖子边,耳鬓厮磨道:“我不要你保护我,我们相互扶持,彼此都是对方的依靠。”
“再也不分开了对吗?”
“不分开。”
“我想听你说……”
“说什么?”萧砚靠在她身边,哼唧一声不主动回答。南怀珂无奈地笑了笑,对着他耳边轻声说:“萧砚,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她说话时轻轻的气流在他耳边激荡起小小的涟漪,他抱住她又是一个绵长的吻,吻得她头晕目眩,随后他道:“那你告诉我,父皇拿什么威胁了你。”
她稍一沉吟,遂将当晚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包括她最后一次看见南怀秀,以及皇帝是如何用她的家人做威胁的。
“你明明已经答应了他,他为什么还要派人杀你?”
“也许是因为……我的家族不仅仅是南家,还有我母亲在姑苏的母家。万一我出尔反尔,他就必须做出一些真章叫我知道厉害。可是真的这么做,牵连的不仅仅是两府这么简单,到时候太后的颜面也不好看。”
“昭惠郡主的母家也是皇太后的母族……”
“皇上绝对做得出,就算不是抄家,革职查办他也是敢的。你以为他是不顾全太后的颜面,他却正好说自己刚正不阿,就算太后不高兴,只要道理说得通她老人家也没有办法。所以为了避免这最坏的情况出现,让我从这世上小事是成本最小的做法。”
萧砚想着这事,良久冷笑一声阴测测说:“他就是这样凉薄的人,在意的只有皇位。他喜欢皇位嘛,我就非要拿走,到时候这天下都是你的,我要他在地底下不得安宁。”
她蜷在他怀里,听他说着这话,心里又欣慰又平和。
外头有人敲门,水仙站在外间道:“王爷、王妃,门房传话,说是雍亲王府来了人想探望王妃。”
萧砚面色有一丝不善,坐起身问:“是谁?”
“是雍亲王的侧妃,南侧妃。”
第373章 雍王侧妃
“南侧妃,是谁?”南怀珂问。
萧砚扶着她慢慢坐起,一边往她背后塞了两个鹅羽软枕一边解释:“就是你那个堂妹——南怀贞。”
南怀珂震惊了一瞬间,继而脸色阴沉了下来。
怀秀和怀贞是同胞兄妹,纵然怀秀被皇帝悄悄处死旁人不知内情,可她在抄家时一起被贬为奴被拍卖这是实打实的事实。无论如何,姐姐刚刚跟着潘家一起倒霉不满一年,南骏峨和怀贞就急着张罗婚事,这未免太匪夷所思。
“很突然是不是?”见她点点头,萧砚冷冽道:“我也这么觉得,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就牵上了线,还是说他们的线从来没有断过——你要小心南怀贞,她未必是你想的那样无辜。要见吗?”
“见。”
萧砚却不太高兴。
南怀珂奇怪道:“怎么了?”
萧砚环抱住她,蹭在她的耳边一边磨一边说:“还没抱够。”
南怀珂不由笑了,其实她也捨不得,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开。但到底这是不现实的,这边萧砚像个没吃饱饭的孩子被“请”了出去,那边怀贞便被请了进来。
南怀贞是第一次来到睿亲王妃。
她一路默默打量,从院子景观的精緻程度到正厅摆设的琳琅满目,这就是正妃所有的制式。
她想起沛小岚的屋子差不多也是这样,只不过沛小岚接连两次不幸大月份小产,而且怀孕的时间又挨得太近,因此弄坏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沛小岚心灰意冷,屋子的布置显得更灰暗一些。
她在正厅等了一会儿,知夏在里头请示了意思出来说:“我家王妃病中不适宜起身,请南侧妃进内室说话。”
“王妃的内室我怎好进入?”虽是侧妃也带个妃字,比妾要高贵不少,但和正儿八经八抬大轿娶进门的王妃比起来还是云泥之别。
“王妃说自家姐妹,不必见外。”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怀贞在知夏的指引下进了内室,甫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厢。
绕过屏风,她见到了一年不见的这位姐姐憔悴的模样,忍不住大吃一惊。
看来她真的病得很重。
王太医被睿亲王府急召而去,这事惊动了许多人。起先众人以为是两个孩子有什么不妥,后来才得知,原来是那位失踪已久的王妃被找到了。她不止回来了,而且快死了。
南怀贞在雍亲王府内听到这些一天一变的消息,心就像七上八下的水壶一样不安。南怀珂回来了,萧凌在意的表情让她没有办法释怀;听说她病的快死,她又觉得是虚惊一场;现在他们又说她的健康状况正在好转,她除了痛恨她死里逃生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今天,她是顺了萧凌的意思来的。萧凌和南怀贞一样只能从传言中得知一二,他实在心急,急于想知道南怀珂的真实情况。
怀贞明白,萧凌对南怀珂的感情早就陷入了一种怪圈,不是爱,也不全然是恨,有爱,更多的是一种病态的执念。她就像一个象徵,得到或者摧毁都是他能力的一种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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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南怀珂非常客气,轻声细语,一半原因来自病痛。
“二姐,好久不见,你去哪了,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在外头不小心坠了河,顺着水流飘到很远的地方。乡下地方不比这,自然条件差一点,左不过是瘦了一些,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
“怎么不早些回来?”
“攒盘缠花了许久。”
怀贞“啊”了一声,她不能想像穷人攒点上京盘缠的不易,尽管这是南怀珂骗她的。
趁她停顿的功夫南怀珂问:“贞儿,你和雍亲王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嫡出的女儿,二伯竟肯让你做人的妾室?”
怀贞低下头苦笑一番说:“这都是他们男子在外商定的事,由不得我作数的。何况我虽是国公府嫡出的女儿,可自己的生身父亲却官职不高,能做雍亲王的侧妃也算过得去的归宿。”
“你姐姐呢,有没有她的消息?”
南怀贞面不改色:“自从潘家败落,杀的杀,卖的卖,早就不知下落了。”
“你没想过去找一找?”
“她是奴隶又出自罪臣之家,不好找。何况父亲被贬后,从前的一些裙带也就断了。”她说完这些很伤感,取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欲说还休。
南怀珂知道再想要从她这套出一些关于南怀秀有用的情况是不可能了,所以就随口问问她在王府过的好不好。
从怀贞口中听来她在王府过得尚且不错。
自从沛小岚再不能生育后,她的性格就变得疑神疑鬼,萧凌不爱对着她那副样子,所以日常怀贞陪伴他左右的机会多了许多。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南怀珂知萧凌府中的妾人数众多,何况除了怀贞还领娶了两位侧妃。除去他没有兴致的那些夜晚,剩下的今天这一个明天那一个,为笼络两位侧妃的娘家少不得还要多陪几日,其实每个人分到的日子屈指可数,更不要说怀贞这样生身父母没有势力的了。
不过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要娶怀贞,难道只是因为美貌?这不像萧凌行事的一贯风格。
“沛小岚为什么会两度失子呢?”南怀珂问。
“第一次小产后许是她心里着急,这么大的肚子掉了孩子,没过几个月就又怀上了。可好景不长,到了七个月的时候孩子又没保住。两次都是男胎,所以对她打击很大。”
南怀珂听了将信将疑,沛小岚这么年青,小产一次只要养好身子也不是没有将来,何苦急三猴四要赶着再怀一胎。不过萧凌一贯反感皇后对这段婚事的促成,难道是因为他刻意为之?
南怀珂其实挺喜欢沛小岚那种个性的女孩,她像鲍如白一样单纯,又有柏文燕的小坏脾气,其实是个很简单的姑娘。
可惜了。
怀贞起身:“既然二姐无事我也就放心了,不打扰你休息。新年家宴二姐怕是赶不上了,等着元宵的时候好好向皇上皇后请个安吧。我先告辞。”
“好,知夏,送一送。”
第374章 山雨欲来
送走怀贞,南怀珂靠在枕上定定想着心事,不知道沛小岚这姑娘现在如何。若有来生,但愿她不要再遇到萧凌那种人。
眼神飘向门口,她忍不住嘴角上扬。别人她无能为力,可在她的来生里,她拥有了最可贵的人。
萧砚笑得温柔,挨着她坐下问:“如何?”
南怀珂伤口还未痊癒,虚弱地靠在他肩头道:“怀贞的话听不出破绽,只是她比我原想得要绝情。”
“所以我要你小心她。”
“新年夜我去不了宫里,上元节差不多可以。”
“干脆託病别去了。”
“不行,既然回来了,太后那边我是一定要去的。”
“你这一去,少不得必须见父皇。”
“你怕他为难我。”
“是。不过……”萧砚想了想道:“无妨,这一面总是要碰的。我昨日见他时你的事他一句都没问起,这不符合常理,我想他必然又憋着什么馊主意。”
“他有一百个主意能要我离开你。”
“这次谁都别想得逞……就算是你自己要走,我也会亲自驮着你去天涯海角。”
南怀珂被他逗的笑起来,抬头看着他的侧脸,身子又依偎更近说:“不用走,我要你坐上那把龙椅也尝一尝江山如画的滋味。为你母妃,为你七哥,也为我们,再不用被人暗算,也不用身不由己。”
“好。”
他的唇贴在她的额上。萧砚心想,江山如画也比不得她一笑倾城,但是为能让她无忧无虑的笑,他一定要争得那个位置。
自这之后萧砚天天都守着南怀珂,只要不是朝参他哪都不去,最后干脆连公文都悉数搬到了上屋,二人相伴几乎形影不离。半个月后南怀珂已经可以自己行走,虽然伤口还是隐隐痛,但整个人的健康状况是越来越好,脸颊也重新变得丰盈,从外表看与正常人别无二致。
正月十五的这一天,从一早就飘着细细的小雪,南怀珂窝在柔软的被窝里正睡得稀里糊涂,渐渐觉得脑袋痒痒的。眯着眼一瞧,原来是萧砚躲在床头依在她身边,脸颊贴在她头发上磨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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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睁开眼,萧砚温柔问:“瞌睡虫,醒了?”
“你这么闹……能不醒嘛。”
“没办法,我不舒服嘛。”
南怀珂一下子醒了,撑着手半起身问:“怎么了?怎么病了?”说着就探手去贴他的额头,须臾嘀咕:“没有烧,找太医了没有?是哪儿不舒服?”
“这里不舒服。”萧砚握住她的手贴到心口:“想你想的。”
“不正经。”南怀珂一抽手,佯装生气的样子如是说。
萧砚急忙道:“怎么不正经?你这么能睡跟个小猫似的。我从辰时等到巳时,眼巴巴坐在窗台下就是没人理我。”
“不知道是谁说的,说我多多休息身子才能好的快些。”
“那你也不能不理我嘛,我一个人多无聊。起来吧,咱们一块用午膳,我准备了好玩的东西给你看。”
“晚上不是要进宫过元宵?中午还安排什么热闹。”
“晚上是晚上,那都是做给人看的,是假欢喜。”萧砚给她身上裹好被子说:“咱们得有自己的真欢喜,起来吧瞌睡虫,起来陪陪我。”
南怀珂见他兴致很好,自然不忍心拂他美意,于是起来更衣梳妆。顺便问了一嘴:“王妈妈呢?前几日她都送药进来的,今天没见她?”
知夏答:“王妈妈一早就不见了,不知道跑哪去了,大概是手痒又出去耍两把。”
“去,叫人去堵摊上看看,寻她回来。”
“反正今天没什么事,由她去呗。”
南怀珂坚持道:“不行,去把她找回来。”
知夏疑惑她突然的坚持,王妈妈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虽然到了王府后她也力所能及做些伺候南怀珂的事情,可是但凡重活或是麻烦的活计是绝对没人会去劳动她的。基本上她就是在这颐养天年,今天为什么非她不可呢?
萧砚冷冷道:“别愣着了,去派人找她。”
“那……那好吧。”知夏应下去了。
“这是将饭摆哪儿呢?”南怀珂不再理会这些,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好奇地问。
萧砚道:“到了便知。”
这样神神秘秘,她便哂笑一声不再打探。换了一身保暖的衣服,松松梳了髻垂在肩膀边,南怀珂自己撩开门口的棉帘子走到廊下,看着满目精緻景色,不由笑容洋溢。
院子里不知几时栽了好几株红梅,桃未芳菲杏也未红,红梅凌霜却笑看东风。她见这美景欢喜不已,直问萧砚是几时办得这事,从前这里可是没有梅花的。
“就是昨天你午睡的时候,想着今日元宵就赶紧栽了能给你赏梅用。”
南怀珂方才想起自己因为畏寒有两日不曾出过屋子,昨天下午的确是听见外头有些响动。
“你喜欢吗?”萧砚追问。
“喜欢,很喜欢。”
“还有更好玩的,我带你去看。”他说完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稳稳噹噹就朝着外头走去。
周围一众人都吓了一跳,也不知是能看还是不能看,南怀珂倒没有慌乱,手臂勾住萧砚的脖子,依偎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一直到了花厅萧砚才小心翼翼将她放在桌子,南怀珂问:“我重不重?”
“你轻的像片雪。”萧砚搂着她,凑在她面前答。
“那我再重一些呢?”
“你再重我也抱的动。”
“傻话。”她无声地笑了,享受着他面对自己时格外纯真的那一面。真好啊,短暂的生命里可以无所畏惧地去爱一个人,还是这样完美的一个人。对,她的萧砚是没有缺点的,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丫鬟小太监们倒还好,管事却是个有点年纪的老夫子。王爷王妃这样情意绵绵你侬我侬眼里全无旁人,羞得他是满脸通红,只好干咳一声问:“王爷,东西都备好了,请王爷吩咐。”
萧砚将南怀珂扶下桌子,这才“嗯”一声说:“开始吧。”
精緻的饭菜陆续上了桌,因为南怀珂尚在病中,食物忌过油腻,所以菜色几乎以素菜为主。虽然清淡却制作考究,南怀珂一边尝味道,一边看花厅外拉起了一块白色的幕布。
原来萧砚给她准备的“欢喜”是皮影戏。过去他自己走街串巷在外头玩时,三不五时会在集市上看场皮影戏打发时间。现在有了她,所有给过他快乐记忆的东西便要和她共同重温一次。
她理解他的心思,所以看得愈加津津有味。
染柳烟浓,春意几许,一餐毕了换上茶点,两人靠在一起静静欣赏花厅外冬末初春的美景。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这样拥有彼此。
可惜这样的静谧还是掺杂进一丝不和谐的糟心,午后宫里来了个太监,见着萧砚就说自己是皇帝派来的,说皇帝想念一对龙凤胎,要萧砚今夜带着月姬和一对儿女入宫。
萧砚听出不对劲,当即冷冷道:“父皇想念岚儿清儿,自有我同睿亲王妃带入宫中。”
那太监讪讪说:“额……皇上说……王妃初愈,就不必奔波了。”
“今日家宴。月姬连侧妃都尚且不是,她的身份不适合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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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可是……”
“好了不必啰嗦,”萧砚一挥手着人送客:“这事不必你操心,话既带到你也可以走了。”
“可是王爷!”
萧砚不再听他啰嗦,转身回到内院把事说了,南怀珂听了无甚反应,只是问萧砚有何看法。
“山雨欲来风满楼……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与其任父皇牵着鼻子走还不如我们主动一些。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欺辱你,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行。”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南怀珂笑着说,她这半辈子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安心过。
于是再无犹豫,到了时辰,二人便准备起来。
第375章 原形毕露
在雍亲王府,南怀贞也在做着入宫的准备。
早半个月就已经准备好的衣服和冠面被一熘排开摆在面前,这是她第一次以“妻子”的身份陪伴萧凌出席皇室家宴,所以格外郑重其事。
作为侧妃,她当然是有资格入宫的,但是却没有资格在只许一夫一妻出席的重要场合上露面。今天是不同的,她想,三位侧妃只有她被萧凌挑中带入宫中,这说明自己在他心中逐渐得到了认可——不枉她为他做了这么多。
在她梳妆的档口,从隔壁院子来了一个丫鬟问:“南侧妃,王妃发脾气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南怀贞背对着丫鬟在镜子前描眉,听到这里极不耐烦,她放下黛子转身却是带着笑容:“知道了,这就过去。”
一路遇见的下人们待她都很恭敬,这不止是因为她侧妃的身份,还因为她在府内很受萧凌器重。她享受这种感觉,却有意识放低自己高昂的头颅——南怀贞不想大家认为她是个不好相处、骄傲自负的人。
沛小岚的院子不如以往安静,她在里面大发雷霆,指责侍女们没有提醒她今日是重要的日子。
南怀贞当真不愿意见她这副半疯的样子,无奈她还是王妃,对外还要顾及颜面。她深呼吸一口走到里头,扬起温柔而干净的笑容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她自嫁入王府以来一向表现的恪尽职守,对正妃也是恭敬有佳,所以每每沛小岚总是比较愿意见她,有时也会和她说说自己的心事。
见着她来,沛小岚连忙说:“这些该死的奴婢,今日是上元节家宴,她们连衣服都没有给我准备!难道我还要穿着去年的旧衣进宫见人不成!?”
南怀贞微笑道:“奴婢们懂什么呢,还不如按照主子的吩咐做事。姐姐是主子是当家主母,也该早些提点他们才对。”
“难道大管事他们不知道该早些准备吗?”
“他们也是听吩咐的,姐姐不发话,他们自己就听另一位主子的意思。”
沛小岚满脸疑惑,愣了半天问:“是王爷不想让我进宫?”
南怀贞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充当起了和事佬:“王爷也是为姐姐好,外头冷,姐姐身子弱,万一冻着可怎么好。”
“哪里就会冻着?”
“真是贵人多忘事,”南怀贞微笑说:“姐姐难道忘了自己连失两子元气大伤的事情?”
她一提起两个已经成型却不幸小产的男胎,沛小岚悲从中来,不顾体面突然歇斯底里地放声大哭。
第一次小产是在萧凌从绵诸回来的翌日,半夜她突然腹痛难忍,太医到时已经见了红,胎儿未能保住。她不好意思说夜里有过激烈的房事,那是萧凌说尽对她的思念后动情所致。
第二次有孕是不久之后,虽然身子还没有复原,可是他那么温柔和渴望,她实在不忍心拒绝,没想到那之后不久就又有了身孕。她那时喜极而泣,以为这是上天可怜她而给的弥补,萧凌似乎也很高兴,夫妻两共同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这之后她便专心安胎,眼中只有孩子,连带对萧凌也疏忽了不少。不久府内陆续迎来三位侧妃,她常听说他如何宠幸她们,又如何与侍妾寻欢作乐,只不过这些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没有什么可以和她的孩子相提并论。
这期间南怀贞对她格外恭敬,日日请安不说,还自动承担起了每日一早替她梳头簪花的事。她自己也很看得上这位端庄温婉的侧妃,二人姐妹相称,相处得十分融洽。
日飞如梭,她的肚子愈来愈大,胎儿却渐渐不似从前那么活泼。直到有一天太医告诉她摸不到胎儿的心脉才惊觉大事不妙,太医说孩子已经胎死腹中。
最后她喝药催产诞下一个死胎,不止如此还更伤了身心。萧凌硬说是因为她德行有亏才使得王府连失两子,偏巧他的一名侧妃又诞下一子,使得夫妻更加离心。
“难道我不想生下孩子吗?他怎么可以指责我的过错?怀孩子的是我生孩子的也是我,我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啊!”沛小岚痛哭流涕后突然迸裂出一个病态的苦笑,疯狂扯着头发,完全不顾旁人惊惧的目光。
一年前南怀珂的“死”,沛小岚怀胎时日日簪的花,南怀贞自认已经为萧凌做了很多,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被她利用推出去送死,还有什么是她不该和不配得到的?
她烦透的沛小岚。
“姐姐,也许王爷并不期待你的孩子。”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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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姐姐德行有亏,姐姐的德行何曾有亏?王爷为什么这么说,妹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连不知情的侍妾们都以为,王爷从来就不满意这桩皇后娘娘指派的婚事。”
“他那是气话。”沛小岚努力寻找藉口。
南怀贞瞥了一眼打翻在地的药说:“可是王爷怎么不体谅你的生产和失子之痛?这么久了,他一次都没进过姐姐的院子,还指责姐姐胡思乱想,更要姐姐每日服药。”
“喝药喝药喝药,我根本没病,我没病!”沛小岚愈加狂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姐姐你看,”南怀贞将她拉到镜子前,指着她眉间一道竖纹给她看,又暗示她肿胀的眼皮和下垂的眼袋说:“姐姐是真的病了,难怪王爷不来。”
“这女人是谁?!”沛小岚像被踩着尾巴的猫,突然跳了起来。
南怀贞按下她的肩膀,强迫她坐在椅子上说:“自然是你了。”
“我?”
沛小岚抓过铜镜面对镜子里面那个人,又摸摸自己毫无弹性的脸颊,抬头去瞧南怀贞如新雪般饱满嫩白的脸蛋,复又低下头仔细端详自己这张脸,越看就越觉得悲伤和心寒。
她是为了谁才弄成这个样子的!!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那么辛苦要生下她和萧凌的孩子,作为夫君,他却好像并不在意她的一切。那些关心多么流于表面,这些寂寞和被遗弃的日夜里,她渐渐回味出他的眼神——冰凉而无情。
她突然站起问南怀贞:“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王爷自然是在他自己的屋中。”
沛小岚拔腿就朝外走,南怀贞没有紧跟,她可不想在他们夫妻争执的时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第376章 灯树千光
南怀贞又看了一眼打翻在地上的汤药,有一件事情虽然萧凌从来没有说过,但她一直报以怀疑的态度,那就是他派人每日强迫沛小岚服用的药物究竟是什么?
屋子里的人早都追着沛小岚出去了,她从桌上拿了个杯子,蹲下身拾起几片盛了药汤的药碗碎片放进去,随后才慢慢离开。
回到自己屋中重新准备更衣梳妆,不久后便有人传了消息来,说沛小岚被萧凌派人强行送回上屋,还让人重新煮了碗药送过去。南怀贞看了一眼带回来的杯子对鸳鸯说:“明天上外头去找个大夫回来。”
“小姐不舒服?要不要告诉王爷去请太医?”
“不用,就找普通的大夫,切记不必声张。”
“是。”
到了入宫的时辰,她在王府门口见到了脸色不善的萧凌,免不了上去问了一句。
“你都听说了?”萧凌走到轿子门口问。
南怀贞温柔劝慰:“王妃是皇后娘娘的外家甥女,王爷还是该给些面子的。”
萧凌冷哼一声:“连你都这么说,殊不知她仗着皇后方才有多撒泼。”顿了一顿他道:“皇后又如何,这是雍亲王府,不是皇宫内院。”
这话看似是在指责南怀贞说错了话,其实还是在气皇后一家子,南怀贞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萧凌又问:“那个婆子如何,要你准备的事情做好了?”
“王爷放心,一切都依王爷的意思教过了。”
“好,进宫。”
轿子一起,王驾便向宫城去。一路上灯树千光,到了宫城下了轿,暮云合璧,二人一前一后在甬道间往元宵家宴设立的地点而去。
殿门口,太监还没有撩开帘子就听到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进了屋门再看,原来是诸位皇子和皇帝仅存的几位兄弟伉俪都陆陆续续到了,兄弟间说着寒暄客套的话,王妃们也聚在一旁闲话三两。
这是家宴,为显家人间的亲密无间,所以大傢伙儿的桌子离得都不远。
六皇子是个跛子而且天生体虚,近年又愈发孱弱,这几日朔风颳得猛烈听闻又病倒了,因而赶不及今日的宴会所以没来,故而萧凌夫妻两的座位和萧砚及南怀珂是挨着的。
今日话题的中心必然就是睿亲王府,睿亲王妃从失踪又现身足足一年光景,所有人都很好奇发生了什么。
南怀珂倒不掩藏,除了那个刺客的事情没说,其余的事诸如她不慎跌入江水中后如何被石门观的监院所救,如何养伤,又如何上京等等诸如此类,全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诸位王妃平时哪有这样的奇遇,俱皆听得惊奇不已,又见她说话时沉静如水,丝毫不为过去颠簸而一惊一乍,连秦亲王都忍不住感嘆一句:“八弟妹,你这际遇实在惊心动魄吶,亏你沉得住气。”
毓亲王萧择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等众人都感嘆一番后才问:“八弟妹身上撞得伤可都好全了?”
萧择虽然是皇后的亲儿子,可是一贯不争不抢不甚起眼,他出了声南怀珂这才注意到他,侧过头微微一笑说:“多谢四哥关心,都好全了。”
“瞧你的脸色还是不好。我府上有一株北地的野山参,来日派人送到你府上,你煎水服用或是放在汤里,复脉固脱,益气摄血,总之都是好的。”
“野山参最是难得,我怎么好白白要了这么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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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突然一个声音朗声道:“既然是四哥的心意,八弟妹收下就是。将人参做成蜜饯,每日服用既可解馋又可固元,何乐而不为。”
南怀珂寻声看去原来是萧凌,那一张脸虽然俊美,可是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子阴狠。她起身微微欠身算是见过,又朝他身后的怀贞打了招呼。
南怀贞上前笑道:“二姐的气色虽然还一般,可是身形比起之前圆润不少,可见是渐渐康健了。”说完又转身向众位亲王和王妃行礼。
南怀贞知分寸懂进退,因为她“妾”的身份低人一等,这样谨慎一些也是没什么错。可又因为她是睿亲王妃的妹妹、雍亲王的爱妾,所以大家对她仍旧高看一眼,也都回了她的礼。
秦亲王问:“怎么雍亲王妃不来?自她上一回小产已经过了许久,身子也该恢复了。”
他的妻子秦王妃是个和善的女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虽然没有孩子,带夫妻二人的感情十分要好。她附和自己的丈夫道:“是啊,也该带她出来见见我们。”
萧凌说:“不是我不愿意,只是经此两次小岚大受打击,如今萎靡不振郁郁寡欢,实在也是无法出门。”
“那就更该散散心了。”
“二嫂说的是,等有了空我带她去封地逛逛,权当踏青了。”
而在另一头,太子近来屡受弹劾以及皇帝的训斥,本来就心情奇差,最后一次更是被萧砚吓的惊惧出病,他心里恨毒了萧砚根本见不得他好。眼见所有人都围在他们夫妻身边相处融洽,胸中一口闷气愈加浑浊,干脆坐着就没有过去。太子妃想去凑个热闹也就不怎么好意思了,只好陪着他坐在一旁,两个人格格不入怪是难受。
“皇上皇后驾到——”
终于方敦的一声高呼结束了这场其乐融融,众人各自立回各自的桌前,齐齐俯身请安:“恭迎皇上皇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皇帝的脸色没有预料中的好,冷冷抛下一句就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皇后在他下手坐定,见此情此景试图缓和气氛说:“皇上和本宫随明月逐来,见外头星桥铁锁,繁光远缀美轮美奂,一定要先同大家喝上一杯。”
众人举起面前的酒杯满饮附和,皇帝见大家如此,脸色也就渐渐松泛起来,然而目光落在南怀珂的身上又稍微有些凝重。终究他是沉得住气的人,很快就说了几句轻松的家常话,大家也都松了口气。
一顿晚宴没什么特别,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在这一天才能多显出一些平时鲜有的亲情。
那几位皇帝的兄弟都是平时闲散惯的,从来不问世事和政务,今天看起来却并不轻松,心里装着事儿似的畏惧这位杀起手足毫不留情的人。晚宴刚宣布结束帝后一走,他们逃也似的就离开了。
众位皇子伉俪送走帝后才要三三两两回去,御前来了位太监通知,说是皇帝要睿亲王夫妇去一趟御书房。
第377章 圣意君心
众人都只当是皇帝要问问南怀珂的遭遇,谁也没有注意到太子和萧凌的脸上都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萧凌看了怀贞一眼又看向太子,见他表情胸有成竹便知一切都准备妥当,当下懒得牵扯进去,双手一背就出了殿门往宫门向而去。
众人都散了,萧砚牵着南怀珂的手慢慢往皇帝处过去。一路上二人什么都没说,到了大殿门口等候太监通报的空档,萧砚这才小声说:“一会儿你不用忙,凡事有我顶着。”
她笑着点点头,太监出来回传:“王爷、王妃,皇上请二位进去。”
南怀珂记得这是自己第三次来到这间屋子,第一次,皇帝要她远离萧砚;第二次,他要她说和离;今天是第三次,这个老头一定还没安什么好心。
皇帝坐在座上,鬍子已经花白,但板着脸时的威吓却不减从前。见他瞥了一眼自己,南怀珂跪下又郑重拜了一次,皇帝问:“你的病好全了?”声音里毫无感情亦毫无温度。
南怀珂刚要开口,他却又问萧砚:“朕派去的人不是说了不用她进宫,是你为她违抗朕的意思,还是派去的人没说清楚?若是你为她……那便是抗旨,若是那太监的错,朕便要了他的脑袋。”
萧砚从容对答:“怀珂是儿臣的王妃、是正妻,宫中大宴本就该携她出席。”
“你的意思是说朕考虑不周?”
“父皇错怪,儿臣以为父皇是体量怀珂大病体虚。实则她的身子大半已经痊癒,所以想带她入宫拜见父皇母后。”他说的不卑不亢,这么说既不是皇帝的错,也不是萧砚的错,同时也保全了那个倒霉的传话太监。
皇帝一时也答不上来,这倒是南怀珂恭敬自己了,因此不好再责怪他们抗旨。然而他却早就准备了另一副说辞,喝了口热茶慢悠悠说:“既然身子好了,那就搬出去罢。”
南怀珂和萧砚一愣,料不得他说的这样直白,可是他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逼迫儿子和媳妇分开?
皇帝料到他们会露出意外的表情,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南怀珂离开王府一年,期间没有书信口信完全无迹可寻,虽然如今回到王府,只是不知这一年在外经历过什么,又或者说……她的清白与否无人可以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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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砚立即打断正色道:“父皇,儿臣可以以人格担保她的清白。”这是要命的事情,他绝对不容许皇帝将这个可以致人死地的疑点扩大。
“你怎么担保?”皇帝一语中的:“她都不在你的身边,你怎么确认她的清白?皇室的声誉容不得一丝瑕疵,倘若将来有人藉此事大做文章,你要怎么维护皇家的名声?”
“儿臣早有说明,怀珂跌入江后撞伤头部才致短暂失忆,是石门观的监院救下了她。这一年来怀珂从未离开过石门观,观中香客也全是女子。道观清净之地,怀珂又一向深居养病,从不曾有过半点行差踏错。”
萧砚说话十分冷静,声音低沉而冷冽,可是皇帝不依不饶:“这都是她的一面之词,你被她迷惑选择相信,朕可没有那么容易糊弄。”
“儿臣曾从监院处了解过详情,儿臣相信怀珂的话、也相信监院的话。”
皇帝的眼神在南怀珂身上扫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个年轻的丫头有什么本事,竟然迷得自己的儿子敢为他违抗自己的命令。
他不想撕破脸去斥责萧砚,这两年萧砚的表现非常之好,许多事交给他都办理的井井有条。皇帝信任、倚重甚至渐渐非常喜欢这个儿子,更兼曾经差点两次冤枉了他,所以无论如何不想再轻易表现得像个蛮横不讲是非的父亲。
萧砚这样坚决不肯让步皇帝都没有指责他,只是掷地有声道:“你相信,朕却不能冒险。”
“父皇……”
“你先听朕说完。朕知道你喜欢她,不愿意和离更不肯将其休出,南怀珂又是岐国公的女儿,突然休妻于南家面子上也过不去。朕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南怀珂和萧砚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心想他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上清宫旁有一处坤道观,既然南怀珂已在石门观住了一年,那应该也不在乎再挪个观住。如此一来既不用和离也不用休妻,朕保留你王妃的虚衔,对外就说你在石门观里受仙人启发一心向道,故而遁入观中修行。上清宫干坤两观是先帝敕建,你去那里做姑子也不算委屈了,你意下如何?”
皇帝的话看似商量,其实面上冷冷、口中决绝,半点都没有打算留下南怀珂的可能。南怀珂笑了一笑说:“父皇是在问儿臣?儿臣的答案早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就已经说过了。”
“说了什么?”
“若是儿臣不答应呢?”南怀珂双目炯炯。
皇帝面无表情盯着她,半晌看向萧砚问:“王妃仍是王妃,只是不再承担妻子的实职——你意下如何?”
她知道这是皇帝在给萧砚一次机会。皇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选择权就在萧砚的手中,他是要美人,还是要向自己的父皇大表忠心?
“儿臣不愿意。”
“什么?”
“儿臣不愿意!”
皇帝勃然变色却没有立即发作,话说到这里,作为天子他已经十分忍让和宽容,对这个儿子的一点偏爱也已经很明显。但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儿子却没有将其看作恩赐而抓紧把握,反而固执己见不肯牺牲一个女人。
“开了春朕就遣出花鸟使广纳采女替你再选侧妃开枝散叶,这总能弥补?”
萧砚直视皇帝,目光笃定而坚决:“天下无人可与南怀珂相提并论。”
“红颜是祸,枕边一语抵朝臣万千,你岂知你这么说,朕更加不能留下她了。”
“父皇是天子,儿臣不这么说,父皇就能妥协?”
自己的这个儿子从前在兄弟们面前那样谦卑,如今却又这样固执和冷静,这一点点的变化落在皇帝眼中,竟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所以他突然笑了,笑过之后却终于板起脸,准备用强迫的手段使他们屈服。
刚要张嘴,方敦走进来道:“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让他回去,朕没有功夫见他。”
“这……”方敦看了一眼南怀珂又回头道:“陛下,太子殿下说,他要说的事事关重大,正和睿亲王妃有关。”
第378章 风雨满楼
太子进屋的时候一路盯着萧砚的神情简直像要吃人,萧砚也用目光回敬着他,只是萧砚眼中更多的是风逸与镇定,全不似对方这样虎视眈眈。
“儿臣见过父皇。”太子一拜。皇帝做了个手势让他起身,并问他要说的是什么事情。“父皇……此事重大,儿臣……”他看了一眼一旁两人,吞吞吐吐没有说下去。
“你既说事关睿亲王夫妇,如今他们人就在此,有什么是不能当面说的?”
“是。父皇,儿臣近日得到消息,说睿亲王妃嫁入王府多年却从未与睿亲王同床共枕。”
皇帝愣了一下:“把话说清楚。”
“是。儿臣是说睿亲王夫妇,二人夫妻相称的这些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睿亲王妃如今还是完璧之身。”
皇帝惊诧不已,方才他还在指责南怀珂不清不白,如今大儿子就进来指责她是清白之身。一时之间千头万绪无从说起,他缄默不语,迅速在心中理清事情的前因后果。
“父皇?”太子见皇帝不说话,赶紧催促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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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深蹙双眉问:“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儿臣当然知道。”
萧砚怒目:“太子殿下,我与妻子夫妻闺房之事,岂容你在这胡说亵渎?”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说的是事实!”太子言之凿凿:“父皇,儿臣有人证可以证明,儿子说的句句属实。”
南怀珂脸色微变,低头看了一眼脚尖,眉间有小小的失望和痛心。
皇帝问:“你说的人证呢?”
太子回首:“带进来。”
南怀珂便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那是上年纪的老妇才会有的碎碎的脚步声。她听了许多年,怎么可能会认不出呢。她将目光从脚尖移到门口,看到随着方敦进来一个老妇,正是照料她和崇礼多年的王妈妈。
王妈妈瑟瑟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
皇帝问:“这是谁?”
太子答:“父皇,这是睿亲王妃陪嫁的婆子——王氏。”
“草民王氏见……见过皇上。”王妈妈趴在地上,由于紧张说话有些磕绊。
“父皇,王氏可以证明,儿臣方才所言全部属实。”
皇帝微垂下巴,从下往上看向南怀珂。她一点也不紧张,面对突然指证自己的陪嫁似乎也不意外,但是眸中眼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再看萧砚,他的神色则更加平静,他看王妈妈就像在看一个没有温度的死人,不为她怒、也不为她躁。
至于太子呢?
皇帝又看向他,他胸有成竹且有些站立难安,应该是迫不及待要狠狠打击他的八弟所致。
皇帝觉得有些头疼,甚至比刚才想要对付南怀珂的时候还要心烦,而这心烦恰恰是他从前倚重过的长子带来的。再看一眼泰然自若的萧砚,皇帝真是打心眼里无法容忍太子。
他还是耐住性子抬了抬手,示意太子将话说完。
太子对王妈妈命令道:“王氏,你来说。”
王妈妈趴跪在地上,抬头望了南怀珂一眼,只一眼,她就发现小姐的那双眼睛从方才的略带怜悯变作了铁血无情。想起从前那些得罪她的丫鬟们的下场,王妈妈下意识哆嗦了一下不敢说话。
“快说,天子面前不许畏畏缩缩!”太子催促。
她又哆嗦了一下,仗着自己有太子撑腰,缓缓道:“
我从前是负责照料南家崇礼少爷的起居的,后来我们家小姐成婚的时候才跟去了王府。当时小姐成婚,我是负责整理床褥之类的活计。我记得很清楚,王爷和王妃新婚翌日早上,王爷一大早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离开了新房。按说新婚夫妇哪对不是如胶似漆,又是刚经床笫之事……请皇上原谅草民粗俗……只是历来如此,哪里会捨得这么早分别。
我心里就觉得古怪,后来王妃起床的时候,因为是第一日嘛,按理是要一个年长的婆子进去收头天夜里铺在床上的喜帕的,这事就落在了我头上。但我进去的时候,王妃的贴身侍女已经抢在我之前收了喜帕,当时我只瞥了一眼但看得清清楚楚。那个……那喜帕……”
太子道:“大声说。”
“是,是。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喜帕上根本没有落红,所以王妃的侍女才要在我之前赶紧收走。”
“那你当时可曾提出疑虑?”
“我说了,可是侍女说不用我操心,王妃的贴身事物自有她看顾。”
太子洋洋得意问:“后来呢?”
王妈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后来九日新婚期满归宁之后,王爷就再不曾在王妃屋中留宿。所以……所以我敢断言,王妃至今还是完璧之身。”
太子立即道:“父皇,此事太过蹊跷。说句俗气的,八弟膝下已有一对龙凤胎,可知八弟之健,而八弟妹又非无颜,怎么可能归宁一过二人就再不同房?这事瞒得滴水不漏,咱们在外头一点风声都没有得到,可知是他们有意隐瞒。
物之反常者为妖,这二人既然没有夫妻之实却装得鹣鲽情深,那么联姻必然是只为谋算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身在皇家还有什么可以谋算?其心叵测,其心可诛,请父皇严惩!”
皇帝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大殿内寂静得就像身临坟地,是,今晚註定是有人要被埋葬的。皇帝静默半晌,面向萧砚和南怀珂问:“确如太子之说,这个王氏是你的陪嫁?”
“是。”南怀珂沉沉答。
“有什么要说的?”
“儿臣有几句话想问问王妈妈。”
皇帝点头允许。
“谢父皇恩典。”南怀珂转身走到正中间,王妈妈伏在地上不敢看她,南怀珂想说什么,眉心微微牵动迟迟发不出声。
萧砚知道她有多失望和痛心,她虽然表现的冷淡,可是她的心不是。尽管王妈妈不是从婴儿时期就将她带大的乳娘,可她还是悄悄给了王妈妈许多机会回头,然而王妈妈都没有明白,义无反顾走上了和她相反的道路。最终,南怀珂却还是不得不亲手斩断这种自幼的关联。
她说不出话,萧砚看着着急却不能插话,关心则乱,现在胡乱切入反而会惹恼皇帝。他淡淡看向皇帝,皇帝盯着南怀珂的背影,阴沉的目光射出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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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背弃旧主
南怀珂捏住拳头,悄悄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终于渐渐平静问:“王妈妈,你在海疆素来过得好吗?”
王妈妈一愣,答:“自然是好的,国公爷和昭惠郡主都是善人。”
“那么你在京城呢?”
“这……”
“说实话,岐国公府和睿亲王府里,有没有人苛待过你?”
“没,没有……”她答完,还不忘偷偷扫了太子一眼。
太子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南怀珂不搭理他,只是对王妈妈说:“我敬你是长辈对你礼遇有佳,你早年丧夫只剩一子。独那一子却无甚建树,我曾央告父亲帮他一把,这才让他留在父亲身边谋了个差。你年纪大了我又免去你许多的劳苦,你在院中时常吆五喝六使唤丫鬟小厮,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从不与你争执。你手闲时爱去堵摊上玩两把,赌博不好,可我念在你儿子不在身边晚年寂寞,只要你不出大乱子,我是从来不说你的。王妈妈,我要你摸着良心对我说,南家对你可好,我对你可好?”
太子眼见王妈妈心虚,连忙站出一步道:“南怀珂,就事论事,别尽说些……”
“没在和你说话!”南怀珂猛然瞪向他一声呵,噎得太子一时无语本能后退一步。南怀珂追问:“王妈妈,我对你可好?!”
王妈妈吱吱呜呜:“好……额……还行……不算坏。”
“你的第一句才是真心话,我对你很好。”南怀珂冷笑:“可惜你竟是这样恩将仇报。”
“我没有!”对方连忙否认:“是王妃的心太狠,王妃太精明、谋算太多,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会这样。”
“哦?那你说说我算计了什么?”
“这……这个……”这种事情王妈妈哪里答得上来,她急中生智说:“王妃逼得二太太**,这总没有错吧?”
“谁说我逼得二太太**?”
“大家都是这么传的,她被王妃逼得无路可走,这才不得不纵火**。”
“红口白舌尽是胡说,那是二太太言行恶毒屡犯七出,二伯父忍无可忍决定休妻所致。退一万步说,如果真是我逼她**,怀贞小姐又怎么会仍旧与我亲厚有佳?”
王妈妈被一顿抢白对答不出,结巴一会儿却坚持道:“我只说我知道的东西,你和王爷的确没有夫妻之实。”
“有没有夫妻之实都没有你来指证的必要,因为你不配。你是我的奴才却背叛我在先,父皇,这种人的话做不得数。”
“做不做得数一验便知。”太子立即堵住她的后路:“你和老八若心中无鬼,只要找个有经验的宫女稳婆一验,便可还你们清白。”
“可笑!怀珂贵为亲王妃乃是金枝玉叶,岂可随意容奴才亵渎娇贵之躯。太子殿下究竟是想要辩个是非,还是意在侮辱我们夫妻?”萧砚说得不紧不慢,却暗暗握紧了拳头,太子如此无非是为打击他,他绝不会由南怀珂受此侮辱。
“父皇,这王婆子说的事情如此耸人听闻,儿臣只是想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萧砚反唇相讥:“太子要查真相,何不从源头查起?”
“什么源头?”
“便是这老婆子的话是否可信。”萧砚一转身对皇帝道:“父皇,如若世上谁说一句是非都要女子宽衣解带检验身子,那这世上岂非再无道理可言?须知谣言可化利剑,儿臣的母妃就死于不实,儿臣不忍发妻再受委屈,否则便是儿臣愧为人子人夫,更是愧为父皇的人臣,不能及时替您清理君侧以正试听。儿臣肺腑,请父皇成全。”
“那你想怎么样?”
“太子有王氏做证人,儿臣也有证人。”
“什么人?”
“能证明王氏谣言以及怀珂清白的人。”
“现在何处?”
“证人就在宫外等候,请父皇拨冗一见。”皇帝听到这里,表情明显有了一个细微的变化,他伸出双指吃力地拧了拧鼻樑,须臾才颔首答应。萧砚立即出到殿外悄悄嘱咐几句,再回屋内道:“请父皇稍等。”
皇帝没有说话,手肘搁在桌上按着太阳穴,南怀珂偷偷瞧他神色似有疲累,侧脸望向萧砚示意他看,萧砚也瞧见了。
期间方敦又给皇帝添了一盏茶,屋子里只听得到茶盖碰撞发出的声响,除此之外没有人敢说话。
一干人等立得笔直,从宫门口一直到这还是有段距离的,南怀珂站得久了体力不支,膝盖一软一个踉跄,好在萧砚眼明手快扶住。
“请恕儿臣失礼。”她说完这话重新站稳。
皇帝瞟她一眼,破天荒说:“给睿王妃赐座。”
方敦颇为意外,心里又觉得高兴,很快麻利地搬了张凳子放到她身后。
南怀珂也意外,这算是皇帝对她态度最好的一次了。她很是迟疑,皇帝道:“朕知道你身子不好,朕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坐。”
“谢父皇。”
又过片刻,侍卫带进来一男一女,萧砚指着二人中之一说:“父皇,这是京城酉阳赌坊的帐房。”随后指着另一人道:“这位便是石门观的监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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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请来了监院,皇帝下意识耸了耸眉,他知道这儿子是不保南怀珂誓不罢休。他指指那帐房问:“这是什么说法?”
“父皇,请容儿臣问几句话。”萧砚转身:“王妈妈,你可认识此人?”
方才王妈妈一见这人就倒抽一口凉气,现在萧砚一问,她像是受了惊吓,一个劲摇头不肯说话。太子不明白其中的关联,一脸疑惑地看着这两个突如其来的证人。
这两个是谁呢?
对南怀珂之前一年的遭遇他也略有听闻,所以要说那个监院他还能理解;可是这个赌坊的帐房和这事有什么关联?
王妈妈是太子自己的手下替他找来的不错,可是太子不晓得,这王妈妈背后还另有人怂恿。所以王妈妈的更多事情被人刻意向他隐瞒,他只查到别人想让他查到的事情。
此刻王妈妈一个劲摇头,摇了一阵又道:“不认得,我不认得。”
“老熟人了都不认得,你这婆子果然翻脸无情。”萧砚冷冷一笑,问帐房:“你来说,你可认得这婆子?天子面前不得撒谎!”
第380章 幕后黑手
帐房虽在市井间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进了宫里哪里还有胆气。这会子跪拜过皇帝后再不敢起身,一听萧砚问他,忙应声看向王妈妈观察,随后点头如捣蒜:“认得认得,这是我们赌坊的常客。”
“常客?”太子喃喃一句。
萧砚道:“说一说,说你为何认得她。”
“是。这婆子姓王,是我们酉阳赌坊的常客。咱们只知道她东家是个体面的人家,其他知之甚少。这婆子大约是年纪大了空闲也多,三不五时就来咱们开在西市的堵摊上去玩几把。要说常赌没有不输的道理,输了就想翻本,翻本免不了要输,赌客都是这么越玩越贪心的。最后她欠了咱们一大笔钱,又还不上来,自然……自然赌坊逼得也紧……”
在皇帝前说逼人还赌债当然是不太体面,帐房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萧砚道:“欠债还钱是没错的道理……然后呢?大声点。”
“是。然后……咱们是要催债的……然后这婆子躲着总不还,后来赌坊打听到原来她是睿亲王妃的陪嫁便扬言要上门堵她。这么一说大约她是急了,后来有一天捧了一大把银子将欠的钱都还清了……就是这样。”
“她欠下你们多少银子?”
“利滚利一共是八十两。”
萧砚对皇帝道:“父皇,二十两够一户普通人家用之一年,这婆子何处来这么一大笔银子还债?她在府里的月钱每月一两,就算吃喝都是府里的,每月一两也要存六、七年,更别说日常总要花销,她还全在堵摊上输了出去。儿臣好奇,是什么人替她还了这笔巨债?太子殿下,这好心人该不会是你吧?”
“胡说八道,我几时替她还过赌债?!”
“无偿的东西最是昂贵,你没有替她还过赌债,好好地,她怎么会想到向你投诚?”
“你没听她方才所说?她尚有良知,见不得你们夫妻二人狼狈为奸图谋不轨,所以才要通过我来揭发你们!”
“这么说她倒是忠君爱国。那我可要问一问了,睿亲王妃起先是请岐国公将王婆子的儿子收入军中的,这番好意自然是希望他有朝一日沙场立功建家立业,不过王妈妈,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我、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还是不敢说?我提醒你,你儿子现在可是在海疆的国公府里当小厮的,是不是?”
“是。”
“那是为什么呢?”
“我儿子就那点本事,自然也只能做个小厮。”
“不对,那是因为你当年对睿亲王妃说,海疆兵乱那年你亲眼见到死了许多大齐士卒,你说那些人白白死去真是不值得,沙场刀枪无眼,犯不着拿着小命去博那样一个不知有没有的前程。国家自有不惜命的人去卖命,你只希望你的儿子能平平安安活到老、活到死。是不是这样?”
王妈妈一愣,抬头看向南怀珂。
这话是真的,只是她没想到南怀珂还记得这事并告诉了萧砚,现在这么一说,坐实了她贪生怕死的事实,也否定了她投靠太子的初衷。
既不是忠君爱国,那么就是联合外人构陷旧主。
王妈妈顿时汗如雨下悔不当初。
她就不该去堵摊的,输了一次就算了,万不该想着再去翻盘,哪知越陷越深。到最后她实在还不出赌债又不敢向府里求助,恰好那时候南怀珂偷偷着人变卖库房里一些值钱的东西。这事情也经了王妈妈的手,她便铤而走险从中取利,这才凑够了赌债还得了些富余。
原以为这事能这么搪塞过去,哪里知道她早就被人暗中盯上了。
后来南怀贞亲自找到她,以此事相要挟,她不得不暗中投靠了南怀贞,悄悄将南怀秀藏到主子的庄上去。
后来南怀珂“死”了,王妈妈便觉得这事可以就此了结,却不想私藏南怀秀这件事本身又成为了南怀贞捏在手里的把柄。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她将睿亲王府和岐国公府都得罪了,太子这边也一定已经质疑了她的可信度,王妈妈现在不管向谁求饶都没用。她唯一的生路就只有南怀贞,只有按照南怀贞的话去做才有可能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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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诬陷南怀珂不成,太子落于下风,你就告诉别人,是太子要你故意诬陷睿亲王府的。”
她想起南怀贞最后嘱咐自己的这句话。
“是太子!”王妈妈嚷起来:“的确是太子替我还清了赌债,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我说王爷与王妃没有夫妻之实。”
皇帝阴沉问:“他要你这么说,就不怕朕真的命人替睿王妃验身?”
“王妃金贵之躯,他料定睿亲王不肯随意由人亵渎王妃,所以太子一早准备自己举荐一位信得过的稳婆。既是太子的人,说的话当然也是太子的意思,一旦皇上将王爷和王妃定罪,没有人会想到再去重验一次。”
“荒谬!”太子情绪激动,上前一走踹在王妈妈的身上,连踢几脚大声责骂道:“我几时要你诬陷他们,明明是你自己跑来告诉我睿亲王府在谋划不可告人的事情,现在如何反过来说我构陷?!”
王妈妈疼得在地上打滚,一边缩着身子躲避他的踢打一边连连呼救:“我哪里想得到这一层的关系,若非太子替我还清赌债,打死我也不敢来找您呀!太子殿下要杀人灭口吗?”
“你这贱婆子!”太子气急攻心,又狠狠一脚踩在王妈妈的头上。
萧砚一看皇帝的脸色立即道:“住手,太子殿下,父皇面前不得放肆——还是你气急败坏果真要杀人灭口?!”
太子气喘吁吁住了手,回过神指着萧砚问:“是你,是你要这婆子来诓我的是不是?!你好阴毒的心思!我是你的大哥!你心里还有没有三纲五常尊卑之分!?”
“够了。”皇帝恼怒,终于起身问斥责道:“还没闹够?”
众人这才敛气屏声,全都跪在地上恳请皇帝消气。
太子仍旧耿耿于怀:“父皇,老八他……”
“住口!”皇帝一声呵斥,绕过龙案走到众人面前,阴沉的目光在一众人等面前来回扫视。
最终他到了太子面前停下脚步,太子以为有戏,才一抬头,“啪”一声响,皇帝抡起右手就在他脸上抽下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381章 革带鞭打
这一记耳光猝不及防,太子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刚回过神,“啪”一下,又是一耳光扇在另外半边脸上,打得他脑子里嗡嗡一片乱想。
太丢人了!
王妈妈在一旁看得毛骨悚然,皇帝对太子都这样,那更不要说她,所以她干脆一动不动蜷缩在也一旁。
帐房和监院也看呆了,往后退了两步大气也没有喘。
皇帝的手指上戴了一枚戒指,那戒指又粗又硬,掴在脸上撞得骨头都疼,太子的脸立即肿了一片,牙龈也破损出血。
“父皇?!”
太子满腹怨气,刚要辩解就迎上皇帝凶恶的目光:“为什么咬着你八弟不放?”
他从来没见过皇帝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目光,过去尽管也多次训斥过他,但那都是父亲对儿子、君王对臣子的训斥,从来不像今天,是仇人对仇人的憎恶。
“你就是这样折辱自己的弟弟和弟妹的……就算验过身还了睿亲王妃的清白,她被验身的事情也会成为京城的笑柄。不止睿亲王府颜面无存,整个皇家都会失了体面。你到底为什么要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
“儿臣……”
“你是非要看朕杀了自己的亲儿子才觉得痛快吗?”
“儿臣……儿臣没有……”
“老三的事还不能让你引以为戒,嗯?!”
这指责很严重,谷贤妃母子愚弄皇帝致使他冤杀徐婕妤、又险些牵连萧砚造成无法挽回的父子悲剧,这是皇帝近年最恨之事,轻易不能让人提起——更别说效仿。
太子带着哭腔辩解:“父皇,儿臣没有,儿臣没有那个意思啊,儿臣只是想替父皇清理君侧。”
“朕的君侧要你操心?你是觉得朕眼花耳聋,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吗?”
“父皇明察秋毫,儿臣不敢、不敢。”
“你这些于朝政事上毫无长进,成天在歪门邪道上下尽苦工。以为朕不知道去年你在原州干的好事?那些贪官污吏中一大半是你的人,你从中捞取了多少好处?后来朕不要老八继续查下去,为的就是给你留下颜面。为什么后来朕陆陆续续撤换了那批人,你自己心里就一点没数?朕如何旁敲侧击耳提面命你就是不解其意,每每要你做事你就办得不知所谓,尚不如你的几个弟弟用心能干!”
“父皇,”萧砚突然插话:“儿臣还有一事启奏。”
“说!”
“半年前儿臣和太子在原州的时候,有传当地官员将赈灾口粮中饱私囊,儿臣外出查访。有一天深夜回来时突然遭到行刺,当时只有我和一名贴身侍卫一起,血战很久才得脱身。现在想来,不知是否也和太子有关?”
“信口雌黄!”太子大惊,立即否认。
“你给朕住口!”皇帝怒斥,旋即问萧砚:“你可有确凿的把握?”
“儿臣事后查到,那几名中饱私囊的官员正是太子门下。儿臣不想将事情闹大,免得兄弟间无法回头,适逢父皇下令要儿臣停止追查贪污之事,所以就此回京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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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眼见他没有下文,即刻打蛇随棍:“是了,你没有证据就不要胡说!”
不料萧砚冷冽反击:“证据?证据早有,只是当日念及兄弟旧情不忍咄咄逼人,不料太子愈加过分,今日竟然祸及吾妻。父皇请看……”他从袖口中掏出一块青色的腰牌,那腰牌上沾着干涸发黑的血水,一看就已有些时日。
萧砚道:“这是从一名带头的刺客尸体上搜出来的,“东”时属春,色属“青”,这块青色的腰牌正是出入东宫的信物。儿臣兄弟几人出入东宫都要经人通传,唯有太子的亲信才可凭藉信物直接出入太子府商议要事。父皇再看……”萧砚扯松自己的衣襟,露出肩颈上那条被刀所伤的半新不旧的疤痕解释:“这正是那次遭刺留下的疮疤,儿臣险些就不能活着回来了。”
皇帝呼吸明显一滞,上前轻轻抚摸在萧砚的伤口上,手指微颤难以置信。
太子慌得面无人色,眼看皇帝又盯着那枚被血水染成暗色的腰牌,只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催命符了。
果然皇帝抬起头,发红的眼眶里是藏不住的戾气。
“父……父皇……”太子半跪着向后退了一步。
皇帝抬手到自己腰间按在了革带上。方敦大惊失色,数十年相伴下来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皇帝的脾性,此时见他如此,方敦已经预感不太对劲,慌忙上前拦道:“皇上息怒,息怒啊。”
皇帝怒发冲冠哪里能听,一把将他推开并从腰间抽出自己的革带,一个箭步冲到太子面前,抬手就狠狠抽在他的身上。
“啊——”
革带破空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脆响,随后在太子的身上又击打出巨声。太子一声惨叫,惊恐地连连往后躲避。
“你竟然派人去杀自己的亲弟弟!”皇帝说罢,又是一下抽在太子身上,随后边打边咬牙切齿:“你自以为尊贵,朕给足你面子,你却不知好歹变本加厉。其实你和老八都是庶出,谁又比谁更加尊贵?你这个嫡长,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朕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对你多加眷顾罢了。”
“父皇——啊——父皇——饶命——方公公救我、救我!”
“皇上、皇上,哎哟喂……”方敦也不敢靠近,只敢在一旁喊上几声。
场面一团乱,王妈妈之流吓得瑟瑟发抖,萧砚护在南怀珂身前以防误伤,书房外的侍卫和太监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进来。
皇帝怒目而视:“你再蛞噪,朕连你一起打了!”
方敦住了口,偷偷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怒气使得皇帝满面通红,鼻翼由于激动的情绪张得大大的,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一条深深的皱纹从挤拧在一起的剑眉间渐渐往鼻樑消失不见。
他根本没打算住手,一下、一下,又一下,直打到太子连惨叫都叫不出、一声吉服身上沾满血迹这才罢手。而皇帝自己,也因为一时激愤和消耗过大,身形变得有些摇摆,脚下踉跄两步一松手,任由革带掉在了地上。
方敦这才敢上前,试探着着扶过他的手,见皇帝没有恼怒,这才将他扶回座位上去。
第382章 旧年母子
皇帝真的老了,只这一会儿功夫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手臂颤抖,他在龙椅上喘着粗气,连看都不想看倒在地上痛得直哼哼的太子。
南怀珂漠然看着这场残暴的鞭挞,好奇皇帝究竟是一个多复杂和矛盾的人。
当年他踩着兄弟手足的尸骨登上皇位,可是却不希望自己的皇子们重蹈覆辙;他绝情绝义,可是因为对南慕仙的爱所以格外优待陈峰;他奴役天下也奴役他的儿子,可是对儿子们,他还是存有舐犊之情;他不喜欢南怀珂这个儿媳妇,可是又不能容忍有人借她兴风作浪。
他实在是天底下最复杂的人了。
皇帝待气息喘匀,恶狠狠道:“朕还要你这个儿子干什么?!”
“父皇……父皇……”太子呻吟着爬不起来。
皇帝要废太子吗?
南怀珂握住自己的双手,有些紧张、有些期待。
“朕看你这太子也当腻了,既然如此就把你身上的公职全都卸了。不用你这种不忠不义之徒留在京中替朕监政,滚去西州驻守,好好反思你的罪过。”
皇帝并没有当场废黜太子,这意味着太子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皇帝的多思狡诈,他这是怕一旦太子之位空悬,反而会引起皇子们自相残杀。
“方敦,把人送回去。”
皇帝的声音打断了南怀珂的深思,方敦应了一声,出去喊来几个太监和太子带来的随从,一起把血淋淋的人架了出去。太子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萧砚那张眉目疏朗的脸上——这是他的弟弟,也不是他的弟弟。
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在睿亲王夫妇的脸上,须臾说:“老八,你受苦了。”旋即却问:“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发现太子准备今日对付你的?”
从萧砚说他带来的人证在宫外等候的那一刻起,皇帝便知道他早有准备。
起先皇帝还存有疑虑,是太子确实拿住了切实的把柄,还是王妈妈只是萧砚故意用来诱骗太子上钩的工具?不过都不重要了,当他看到萧砚身上那条伤疤的时候起,太子受到任何挫折和责罚都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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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的子嗣,容不得别人陷害和伤害。
“是今天,”萧砚回答得很诚实——至少是一半实话:“儿子早前发现王妈妈不对劲,今天一早她就不见了,我想她可能是去了谁那边,所以提前做了准备。想不到是大哥……”
这没什么可再说的,皇帝又问:“这个女道士是……”
“这就是救下怀珂的那位女真人,石门观的监院妙智。她可以证明……”
“行了。”皇帝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皇帝其实根本不在意南怀珂的清白与否,他只是想要将她赶出皇家。
萧砚见状,立刻深情哀凄,用再不能更加真挚的声音说道:“父皇,母妃不在后,儿臣弧形弔影常常茫然不知滋味。自从怀珂来到身边掌王府事宜,朝夕左右殚精竭虑,王府内院一切井井有条,儿臣也能于外安心。儿臣若失去她,便如萧萧黄叶西风自凉。儿臣与父皇是君臣也是父子,儿臣斗胆抛开其他不论,儿臣于宫外孑然一身。但求父皇开恩,不要使我们夫妻生离。”
“可是……”
“父皇明查,世间女子何其之多,然而同声相应同心相知之人却凤毛麟角。儿臣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只愿得一知心,红袖添香在侧,白头终不相离。情深缘浅,相爱莫及,何至于要儿臣抱憾终身?”
世上什么都能分析利害,唯独感情不能,就像皇帝当初为了南慕仙杀尽钱家人难道就是对的?可是爱人近在咫尺却不能得到,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经历方才那么一闹,皇帝对于南怀珂的态度其实已经缓和下来,再没什么比太子上蹿下跳更气人的了。何况太子方才针对完他们两,皇帝现在再行逼迫,实在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他沉默了一会说:“你把那姑子带回去罢。”
“父皇的意思是?”
“朕今日乏了,不想再说这些烦心事。你们退下。”
萧砚一愣,继而喜出望外:“多谢父皇。”这声谢,是谢他不再相逼,但从前已经铸下的错,他从来没有打算原谅。
南怀珂亦然,徐徐一拜谢了恩。转过头看到下破了胆的王妈妈,心念一转央求皇帝准许她将王妈妈带回。
“你想如何?”
“王妈妈是儿臣的家奴,虽然罪犯欺君,可她在儿臣身边多年,儿臣希望父皇可以将她交给儿臣。”
皇帝不耐烦道:“行,你自行处置罢。”
“多谢父皇。”再是一拜谢了恩,二人便带着两位证人一齐退了出去。
回到王府,南怀珂先命人将王妈妈带下去严家看守,随后亲自安排了一间屋子给监院落脚。很快有人送上新鲜的饭菜,南怀珂请她到桌边落了座。
“我倒真没想到你是个王妃,”监院还是不改直爽的脾气,有什么就说什么:“你可真是想不通,有这么好的夫君和家世,早些怎么不肯回来,真是怪里怪气。”
南怀珂笑道:“今天那样子你也瞧见了,这家世是要付出许多代价的。过去我有很多事心里没有想通,所以不想回来。”
监院嚼着菜发愣,不久点点头:“我懂,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好在你这夫君看起来待你极好。早些年我救过一个京城的妇人,她的命比你可惨多了。”
“是吗?”南怀珂给她盛了碗汤,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她闲聊。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妇人长什么样我都忘了,只记得生得是倾国倾城,却穿着宫女的衣服,怀里还抱了个奶娃娃。她打石门观那里经过——当时应该是刚出月子吧——也不知走了多久鞋都破了,可怜又没有奶水,孩子饿得哇哇直哭。那娘俩实在太惨了,我就接济了两碗米汤,又收留她们住了几天。
后来问她打哪来,跟你一个样都不肯说,不过听口音应该是京城人士。我问她怎么自己抱着孩子赶路,家里人呢?她说她夫家全叫人给杀了,只留下这唯一一个根,她一定要拼死保住这孩子。我又问她娘家呢,她摇摇头说娘家回不去。
我心里就犯了嘀咕,心说该不是夫家犯了事儿叫皇帝老爷给宰了吧。一问她不吭声,我就知道铁定是这么回事。
后来吧她说要走,我问她去哪,她说要去海疆。海疆多远的地方啊,山高水长,她说有位兄长在那边可以投靠,她这么固执,我就只好给凑了点盘缠送走了。”
“海疆?”
“是啊。”监院扒拉一口饭说:“巧了,我听你就是南边的口音。”
从京城到海疆,打石门观那边过去虽不是最近的,却是条躲避追兵的好路。
南怀珂玩着勺子不再说话。
第383章 无可奉告
少顷监院吃完饭,撤了桌子南怀珂陪着说了几句,翌日又命人陪着出去帮忙採买些东西带回观里。监院在京城一连待了三天,买了满满一车东西,又从南怀珂这收了足足六百两的香火钱,这才高高兴兴坐着马车离开京城。
送走大嗓门的监院,府里一下子冷清不少,南怀珂在园子里逛了一圈才回屋子,吩咐几句喝了会茶,不消一会儿就有人把王妈妈提了过来。
王妈妈显然是下破了胆,不管是见没见识过南怀珂是怎么对付那些人的,她都知道自己这回无论如何都是矇混不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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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牟将她拉上前来狠狠一掼,她沖了几步干脆顺势伏到了地上。她不敢抬头去面对自己背叛过的人,只能竭尽可能表现得更卑微更可怜。
“王妈妈,你怎么不抬头看看我?”
那懒懒的声音贯穿耳朵,愈加让人觉得森然,王妈妈终于开口求道:“王妃,看在我过去照顾过你的份上,看在小少爷的份上,饶了我吧。”
“饶你?”南怀珂歪坐在宽榻上,整了整盖在膝盖上的小被子,乍暖还寒,她身上总觉得凉飕飕的。喝了口冒着热气的枣汤她说:“你不说实话我怎么饶你?”
“我已经说了实话,是太子……”
“掌嘴。”
她懒懒一言,连听的兴趣都没有。小牟心领神会,上去照着王妈妈的脸“啪、啪”就是两耳刮子,然后退后,乖乖站回南怀珂身边。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南怀珂问。
王妈妈傻愣愣看着她摇摇头。
“就为你还在撒谎。”
“我、我……”
“你想清楚再说。”南怀珂没有看她,低头玩着勺子。
王妈妈想辩驳点什么,冷不丁看到小牟瞪了自己一眼,想到那两个耳光,她缩了缩身子低下头去。
见她不答,南怀珂慢悠悠喝光了碗里的东西,知夏递上一块帕子于她擦嘴。她又歇了一会才问:“你怕那人什么呢?”
王妈妈仍旧不答。
南怀珂嘆了口气缓缓说:“我让人查了帐,银子和卖出去的东西对不上号。你说是太子替你还债的,那么你动我库房里的东西做什么?”
王妈妈的表情有些不平静。
南怀珂的嘴脸微微一翘,继续说:“真奇怪,也就是那个时候的帐对不大上,正是你手头紧张的时候,这便和你在陛下面前说的很不一样。我很好奇,究竟是太子替你还的债,还是你亏空我的银子被人发现继而胁迫你做了这一切,嗯?”
“是……是太子……”
“还撒谎?”南怀珂话音刚落,小牟冲上前抡起手臂左右开弓又赏下两记耳光。
王妈妈的腮帮子立刻肿了起来,可是她就是打定主意不说实话,对南怀珂她多少还是了解的,她虽然狠心却还有一定的底线。
南怀珂不会殃及无辜,可是南怀贞就不一样了。
会咬人的狗不叫,谁能想到一向善温柔娴雅甚至有些懦弱的三小姐不声不响在背后算计人呢,天晓得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情。
王妈妈想到自己的儿子,至少她得为儿子留条后路。
“我说的……”她顿了一顿,咬咬牙说:“我说的都说实话。”
“王妈妈,你这是把我们彼此往绝路上逼,你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
“求王妃赐我老婆子一个全尸,我下辈子再当牛做马给您赎罪。”
她嘆了口气:“给你一个全尸……你想得倒好。那时南怀秀在我庄子上被人抓获,这中间一定也少不了你的功劳。不是我身边的人一定做不到此,你可知道我为这事差点付出什么代价,真是令人寒心……你倒好,想要一死了之……我问你,南怀秀是怎么逃出来,又是怎么联繫到你的?”
“我不知道王妃在说什么,我没见过大小姐。”
南怀珂沉默地盯着她,不明白她究竟是对谁这样“忠心”,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正是因为她那点少许的底线使得王妈妈在她和南怀贞之间做出了选择。
“我没有别的话,是太子,一切都是太子所为。”
“够了。”“格拉”一声门被推开,萧砚从外头大步流星走进来。南怀珂刚要起身,他按住她的肩头坐到她身边,一边替她掩好被子,一边用一种非常随意和淡然的口吻对身边的管沖命令:“带下去,把膝盖骨凿碎。”
这不是恐吓,是漫不经心的摧残,管沖嘱咐一句,屋子外头疾步进来两个小太监,上前抓过王妈妈的手臂就往下拖。
王妈妈吓得面色苍白哀嚎不断:“王爷、王妃,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南怀珂有少许犹豫,好在并没有打断。
人下去了,屋子里一干人等也颇有眼力劲,见有萧砚陪着南怀珂,便也都告退出门。萧砚待门关上,揽过她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对她用刑?”
“崇礼每每来王府都要见王妈妈,我没想好怎么交代。”
“这不像你的为人……还习惯对我瞒着心事可不行。”
南怀珂苦笑,伏在他的肩头,心里觉得闷闷的。萧砚轻轻揉着她的手臂,须臾听她轻语:“我只是心寒,从海疆来我只带了知夏和王妈妈。连这样亲近的人都能轻易背叛我,我觉得自己就像没有铠甲的士兵站在战场上,不知道那放暗枪的敌人身在何处。萧砚,我觉得自己太渺小了。”
萧砚的神情始终严肃,终于听见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他却觉得难受。片刻,他双臂怀抱住她说:“你有我,睿亲王府就是你的铠甲。”
“我知道,那天你在御书房为我据理力争的时候我就知道。”
“那你还忧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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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听见他宽阔的胸膛里跳跃着的心,她搂住他的腰,心中渐渐安定。
是,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们暗算她,她也在暗算别人,不管是谁在背地里玩弄着阴谋,为的都是自身的**。**在无形中张开天罗地网,谁都逃不过被这张网伤害的可能,所以她也一样。她并没有什么特别,作为伤人者一样都要得到报应。
这么一想她便觉得坦然。
不要在乎任何伤害、也不为任何人再去寒心,她和萧砚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暴风雨中竭尽全力守护对方。
第384章 四皇子择
王妈妈被关了两个月什么都没说,南怀珂去看过她两回,第一回她的腿残了,趴在地上哭哭啼啼怪可怜的;第二回她的手被人折断,只能趴在地上,努力用头拱着食盆进食的样子像个怪物。
南怀珂看出她一心求死,再如何都不会得到结果,最后还是让人给了她一个痛快,并去信告诉岐国公,将她的儿子打发到远远的不相干的地方去。
过了两个月人们听说那小子死了,死在一个没有月色的黑夜里,死在一个偏僻的水沟中,过了许多天才被人发现。
岐国公在海疆乍一听闻这个消息十分惊讶,这事不是他做的,他不屑于拿这样一个小人物去下手。可是他也很疑惑,是女儿以此泄愤吗?以他的了解,女儿似乎又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那就是那个在暗地里驱使王妈妈的人了。不过这都只是猜测,他也没有为了这点小事去信询问,只是在家书中询问了一下陈峰的近况,南怀珂回信表示他一切都好。
南怀珂回了一趟娘家,见了许多人,崇礼越发好读书了,三太太抱着孙女其乐融融,崔宝珠的肚子又有了动静,两个小妹妹的亲事也开始张罗起来。
家中一切都好,这让她很放心。
太子被皇帝狠狠打了一顿伤得严重,都说伤筋动骨要一百天,然而他的刚养了一个月,皇帝就让人把他赶出京城派去了西洲。
太子竟就这样安安静静去了西洲……
南怀珂坐在亭子里餵鱼,一边想着这事。
萧砚轻轻走上前,食指指节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蹭了几下,然后坐在她对面,搓了一点鱼食抛到池塘里问:“这几日多雨,你受过箭伤的地方总是酸疼夜里睡不好,我弄了点太白山的灵芝已经送去你院子里了。太医说每日里煎水服用充心血坚筋骨而且安神益气,对睡眠也有好处,你要记着喝。”
自从她的伤好了,萧砚便放心许多,再不不用夜夜支张小床守着。
“好,我记得了。”南怀珂笑着应下,又见他凑到自己跟前嗅了嗅,笑着推开他问:“怎么跟霜丫头似的,闻什么?”
“你身上好香。”
伴着和风拂出的美妙的旋律,南怀珂颔首笑道:“是荷芜双香。”
萧砚恍然大悟:“是了,是荷芜双香,今年怎么想到用了?”
“有什么奇怪的,你说那香能安神呀,我就挂在床头了。”
萧砚目不转睛盯着她,须臾扬起唇畔。
荷芜双香,那是他年少时为讨好她所送她的第一件东西,那时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对这个头次见面的小表妹一见钟情,只好磨磨蹭蹭找些藉口送她东西。那时他哪里能想又哪里敢想她将来会是自己的妻子,如今回忆起来,只觉得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定。
南怀珂明白了他笑中的含义,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这种互相爱慕对方,单纯又炽烈的感情,她人生中头一次品尝,当真甘醇如酒欲罢不能。
她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试探然后握住,反而萧砚转过手与她十指紧扣,他笑:“怀珂,你这样的动作像个小猫。”他凑近一点悄声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再睡到你屋里去呢?”
南怀珂脸突然就红了,慌张地左顾右盼,幸好随伺的人都退在亭子外。他们晓得睿亲王夫妇感情好的不得了,天天说不完的悄悄话,所以每回二人在一块,大傢伙都很识趣。
“这是花园里,说话也太不顾忌地方了。”
“我是你夫君,光明正大的嘛。”
“那也要收敛着点。”
“你瞧,你就是这样。”萧砚手肘趁着椅靠挨在她面前说:“给自己的负担总是太多。你顾忌什么呢,咱们明媒正娶,谁敢说三道四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要是动不动就割人舌头,不怕别人说我是祸水?”
“你若真是祸水就剋死我,死在你怀里我也心甘情愿。”
“呸,真是没句正经话,越大越像个小孩。”二人有说有笑,等到小碗里的鱼食撒光了,萧砚接过小碗放到桌上坐回来,南怀珂才问:“太子到西州了?”
“到了,应该是三天前到的,今天传回了摺子。”
她点点头,垂目看着池塘里散尽的鱼,俄顷说:“你在外头走动,也要小心皇后。”
“你觉得皇后有私心?”
“太子如此潦倒,皇后都不曾动用过任何力量为他求情,这不是稳重,而是毫无慈母之心。”
“她从来没有真正想要帮助太子坐稳这把交椅。”
“恐怕是这样,虽说皇后的母家并不强盛,可也不至于如此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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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砚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是这样,那么毓亲王就是他们的敌人:“四哥……看不出来,我一直以为他的性格是懦弱而不好争的。”
“我倒觉得他的确如此。”
“怎么说?”
“毓亲王虽然说不上懦弱胆小,但的确是个本心如水的人。”南怀珂趴在栏杆上,没有注意到萧砚听她如此评价已然蹙起双眉,她仍然说道:“不过……他不是作恶的人,但也可能会是纵恶的人,他的性子太容易妥协。如果皇后要他做什么,出于孝道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
“你对他仿佛很了解。”
“从前在太后宫里遇过好些回,所以有过一些攀谈,言谈举止间大体是可以了解一个人的。”
“人是会变的。”萧砚冷冷道:“人也是会伪装的。他总拿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博人好感,其实无甚才能。”
南怀珂终于听出他语气古里古怪的,侧头望向他问:“你对毓亲王好似很反感?”
“没有……没有,”他很不喜欢萧择每次看向南怀珂的目光,想起之前萧择着人送来的野山参被自己截住派人扔了出去,遂赶紧整整衣服说:“有什么可反感的,我是因为忌惮皇后。”
“是啊,皇后……西州你有可靠的人吗?”
“有。”
“皇上对太子已然失望透顶,这是他给太子的最后一次机会去证明自己,万一太子抓住了这个机会呢?起死回生的反扑是十分可怕的,我们不能冒险。”
萧砚正色道:“自然,我会让他有去无回。”
第385章 擒拿太子
太子去到西州并非自此就能脱离皇帝的掌控,不时有眼线将他的一举一动传递回京城。
西州在皇帝眼中有一点是特别的,那就是在那存在一批外放数十年的官员,正是当年他争夺储位之时其他皇子们以及前太子的朋党。
皇帝登基后剷除了一部分异己,然而还有一部分官员因为确实没有任何把柄在他手中、甚至中间还有不少德高望重声誉极好的人,这样的人杀不得、看着又心烦,他便将他们统统外放出去,永远都不准其擅自回到京城。
现在太子去了,皇帝更加在意那边的情况、也想适时看一看太子的态度。然而传回来的密报中却直指太子与那些人交好,每常聚在一起畅谈时局国政,又说太子暗地里会抱怨皇帝刻薄寡恩。
做儿子埋怨自己是一回事,可是和自己的敌人交好就是罪大恶极,皇帝无论如何不能容忍他这样的态度和立场。
半个月后又有密报,说原来西州的前朝旧臣藉由手中权力与裙带之便,在那暗地里培养了一批亲信部队。而太子知晓此事后非但没有通知皇帝,反而依旧与这些旧臣亲近友好,全然如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将京城的利益放在首位。
皇帝对这个儿子早就失望至极,此次外放不过是未来废太子的一个过渡。现在过渡有了,太子又自动送上了藉口,皇帝决意再不容忍,以有谋逆之心为由要将其捉拿并废黜。
大臣们谁也不敢对此事发声,皇帝愈加气闷,遂问众位皇子的意见。
“那些人以为朕是一时气愤,谁也不敢贸然因此得罪太子旬,你们是朕的儿子,你们以为呢?”
萧砚不语,这事便是他暗中着人挑唆和添油加醋的结果,而今冷眼看场热闹才是上策;萧择作为皇后的亲生儿子身份太过敏感,自然也没有说话。倒是秦王为太子说了几句好话,称他应该是一时糊涂。
秦王是个灵醒人,太子惹上这样的事情,皇帝没有理由轻纵。此时此刻他说这话倒不是为了讨好太子,虽然明知会惹怒皇帝,却不得不出于兄弟一场的道义挺身而出说上一句。
“愚蠢!”皇帝果然语气不善:“他和那些乱臣贼子搅合在一起,他都不顾朕的颜面了,你还替他说话?朕倒怀疑你的心意!”
“父皇息怒,”秦王赶忙跪下:“儿臣只是不忍。”
“妇人之仁。”皇帝冷哼一声,扫了一圈众人沉沉道:“朕心已决,要你们中一人去替朕讨伐西州肃奸。不服朕的管制、挑唆教坏朕的儿子,派你们去,才好让朝中众人知道朕的决心,就算是太子也不能得到开释。你们谁去?”
萧凌看了看左右,心里盘算应该如何开口。为着平日他被看作太子一党,太子出事后他没少为此烦恼。太子出事出得太突然,全然不在他按部就班的算计之中,现在他着急的就是如何同他撇清关系。
皇帝抛出这个任务正是时候,如果他接了,不但可以理正自己的名声,同时在父皇面前也可以好好表现一番。
他打定注意刚要上前,不料陈峰忽然开口:“要废太子容易,一纸诏书天下就能尽知,可是废了太子旬之后呢?”
喜好和平并不是人的本心,东宫空置,人人都会虎视眈眈。
萧凌瞟他一眼,直起腰身说:“瑚亲王想得可真是长远。”
陈峰听他语带刻薄,只是冷笑并未回敬。
萧砚则说:“父皇春秋鼎盛,太子一位并非当务之急,且从前中原纷争之时亦有钦宗在位二十年而不立太子的先例。未免皇室宗亲之间互相屠杀,大齐大可以效仿此举。儿臣闻父皇方才三言两语斗胆猜测,以父皇之英明想必早已有此打算,儿臣大胆说破,还望父皇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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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凌道:“储君乃国之根本,不立太子,八弟这么说只怕是有私心。”
萧砚笑笑:“五难道没有私心?在座诸位皇兄们难道没有私心?皇位只有一座,难道不当皇帝的皇子们非要死绝才好?我的私心就是希望可以避免兄弟阋墙并平安度过此生,只不知五哥说这样的话又藏的是什么私心?”
“八弟好口才,父皇面前竟也这样咄咄逼人。”
他冷笑:“自然没有五哥的伶牙俐齿可以伤人。”
“好了!”皇帝蹙眉:“叫你们来商议点事情就这样野腔无调,朕怎么放心你们!知道你们渐渐年长都有的是本事,谁也不肯在谁面前示弱服输。但你们要牢记一点,这天下还是朕的,你们和朕,先君臣再父子,万不许做出危害皇纲社稷的事情来。谁敢,太子旬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是。”众亲王答。
皇帝这才重新问起,谁愿意领兵去往西州缉拿太子和乱党。
萧凌赶忙道:“儿臣愿意。”
萧砚冷冷看着,压根没有争抢的打算,秦王不经意地凝住双眸,心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六皇子又咳起来,他是从不理朝政的事的,若不是皇帝说今日也是家事,他是绝不会出王府的门半步。
他还想多活几年,此时听得萧凌主动请缨,赶忙道:“父皇有皇兄们排忧解难,儿臣愚钝不堪大任,实在……”
“回去吧,方敦,送一送。”皇帝也知道是有些勉强,遂道:“好好休息,不必操心了。”送走六皇子,皇帝又问萧凌:“你说你愿意?”
“是,儿臣愿替父皇分忧、出师讨伐逆贼。”萧凌想到更多的事,皇帝将西州一党看作逆贼,那就代表会给他兵权再行名正言顺剿伐之事。事后皇帝未必会再收回兵符,那么他就是皇子中第一个真正手握兵符的亲王。
皇帝欣慰道:“那好,朕就给你六万精兵,安排好一切,即刻出征西州。”
萧凌喜不自胜连连称是,陈峰却觉得哪里说不太通。他不由看向萧砚,按理说这个和萧凌有着深仇大恨的人绝不会任由萧凌得意,可是恰恰相反,萧砚的反应非常平坦,似乎他也乐见其成。
陈峰一时难以想明白其中的缘故,不过他倒无所谓,这盖是因为从前小妹和自己总是多说一些,如今她和萧砚互通心意,差不多的事她都直接与萧砚商量,自然就“厚此薄彼”了。想到这里他反而觉得欣慰,低头一笑再无他话。
第386章 杀母夺子
秋日的天气像善变的少女,时而晴空万里时而暴雨如注,那晴好时舒爽怡人的凉风带来阵阵清新的凉意,也带来令人绝望的消息。
太子就是在一个雨天得知了萧凌到来的消息。起先他以为他是带着什么善意而来,随后却得到了他带兵六万讨伐逆贼的消息。
那些前朝的旧臣或许没有真的想过逆反,毕竟那微不足道的兵力只能称作稍微庞大一点的私兵,虽然训练有素但无妨抗衡大齐。或许是出于对皇帝本能的恐惧和提防才促使他们培养了这样一批人,但是却恰恰为皇帝提供了他们反叛的罪证。
太子在自己位于西州的府邸里见到了萧凌。他最倚重的弟弟,穿着戎装腰佩利刃,像见一个穷途末路的敌将那样满怀蔑视。
“这是怎么了?”太子惶恐:“这样大张旗鼓?”
“奉天子之命讨伐逆贼——以及废太子旬。”这是萧凌人生中一个小小的巅峰,光明正大以诏书操纵他极端妒忌的这位大哥的命运。除去太子,得到兵权,登上皇位,他一步步朝着既定的目标坚定不移地前进。
废太子三个字像惊雷般撕开了太子最后的心理防线,这是他一直恐惧的事情,现在远在西州,他更加感到了绝望和无力。
“父皇……要废了我?”
“皇子萧旬勾结乱臣贼子,豢养私兵,不敬皇恩,不循臣德,即刻押送京城,如有违抗视同逆反,杀无赦。”
“我几时勾结乱臣贼子?”
“董千,李商儒,宋蒯都已经被缉拿送到营里,你在西州素日和他们交好,还有什么可说?”
听到这太子明白,皇帝是动了真格,他在这势单力薄,还不如见到皇帝在自己辩驳才更方便。他看着萧凌的兵器,真有些害怕他在这里动手。
“我只是和他们稍微走的近些……”他无力地解释。
萧凌看出了他的无能为力,沉默片刻突然嘆了口气语重心长说:“有什么还是去对父皇说罢,大哥,眼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千万不要抵抗。”
人生彷徨之际,这声好言相劝实在堪比旱中甘霖,萧旬泪光涌动强忍悲愤点点头,又道:“五弟,你一定要替我向父皇解释,我没有有意要和那些人亲近的意思,必定是有人陷害我的!”
那么眼下,他不得不暂且忍住屈辱成为阶下囚,在众目睽睽之下披发不行出府,以俘虏的身份被带往京城。
萧凌仍然不失为一个上佳的表演者,到这一刻他仍然在萧旬面前保留了兄友弟恭的假面,并用这种方式不费一兵一卒消解了可能遇到的抵抗和麻烦,皇帝在京城很是赞许,嘱咐他路上小心,尽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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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夜里安营扎寨,太子困于单独一帐,微凉的夜里传来外头士兵喝酒笑闹的声音。这声音如此不合时宜,于他现在迷茫困顿的心境简直是一种讽刺。
他不吃不喝一直坐到深夜,直到外面的笑闹声渐渐平息,帐子掀起一角,他终于看见让他安心的人——萧凌。
“五弟。”
“怎么不吃东西?”萧凌穿着一身普通士兵的衣物,手里提了个包裹。萧旬嘆了口气不说话,萧凌摇摇头将包裹往他身边一扔说:“换上。”萧旬打开包裹,里头是另外一套兵丁的着装,萧凌道:“我们兄弟出去走走。”
夜守辕门的是萧凌的亲信,二人几乎毫无阻拦地顺利出到营地外,走到开阔的地方萧旬才发现,原来他们是驻扎在一处山坳附近。急促的夜风捲起细碎的砾石刮过脸颊,像粗糙的手掌抚摸肌肤。
在荒地里,萧旬突然想起“母亲”这两个字。
记忆里他是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妃的,从前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反而庆幸母妃死的早,自己寄养在皇后膝下得了个嫡长的便宜。如今人生从高处重重跌下,皇后没有一句温柔的关怀,他突然想起“母亲”。如果他的母亲还在,现在她一定在远方心急如焚地思念自己。
“母后如何?”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
萧凌看透他的无助,心中冷笑,背着手慢慢跟在他身边答:“大哥放心,母后膝下有大公主和四哥,她好得很。”
果然她放弃了自己。萧旬心中空荡荡一片,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孤独过。比起从前众星拱月的巴结和讨好,现在他只希望父皇不要厌弃自己。可是那个金銮殿上的人啊,他的心是永远猜不透、也不会顺着这些儿子的心思的。
他望着远方黑漆漆的一片未知又问:“父皇想如何处罚我呢?废了我……再如何?五弟,我会死吗?像三弟那样被囚禁,然后突然暴毙。”
“大哥这样,好似有自弃之意?”
“我还能怎么办……父皇若能饶我一命就是万幸……五弟,你一定要帮我。”
萧凌停下脚步望着他的背影,到西州后他好似瘦了些,和从前春风得意的太子真是判若两人。他脸上还带着上回被皇帝鞭打后留下的疤痕,萧凌忽然想起萧砚,这件事中他究竟参与了多少呢?会不会这所谓的勾结逆贼谋反的罪名,也有他暗中算计和报复的苦功?
都无所谓了,就算是他,终究是自己抢先一步得了这美差。
感觉到萧凌停下步伐,萧旬转身问:“怎么了?”
萧凌看着他,像在审视一件远古的东西,陌生又熟悉,憧憬又抗拒。过了很久,他的嘴角淡淡牵动出一个无意识的笑容,像他惯常挂在脸上的虚伪,平静地说:“大哥,从前我是真羡慕你。”
“因为我是太子?”
萧凌摇头,答非所问:“你出生的时候父皇尚未登基,那之后的几年中皇后陆续生下两男两女,可惜那两男一女夭折,只有长公主平安长大。再然后先帝驾崩父皇成为皇帝,那时你年仅六岁,同年冬天你的母妃就突然心疾而亡。大哥,你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萧旬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还尽量维持平静:“你这话是要暗示什么?”
“父皇一登基,订立太子稳定国本就是当务之急。母后多年只留有一个公主,且当是并无再怀的可能。你说她能不着急吗?二哥三哥的母亲母家都太过显赫,唯有你,身为长子却是妾室所生,将你收作儿子是最佳的选择。一旦国母膝下有了儿子而且还是长子,那太子之位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杀母夺子,萧旬全身发凉:“你可有证据?”
第387章 一片血色
山涧旁黑夜的风像把刀,割得人通体彻骨的疼。萧凌握着袖子里的东西,不紧不慢说:“我查过当年的记载,你生母从前是有过心疾,但只发作过一次,且那一次也不过是胸闷一刻而已,那之后她一直注意保养非常健康。谁能想到时隔三年再次发作一下就要了性命,且是在国本未立之际——实在太不寻常。”
“这是你自己的怀疑。”
“你母亲依附皇后,照料你们母子的太医和宫女尽是皇后的人。我曾细心查访,自你母亲病故后一年,那位太医就成了太医署的太医令。至于照顾你母亲的几位贴身宫女,均被皇后以照料皇长子母子不利为由给发配去了掖庭,不久陆陆续续死去。
至于你母亲为何突然发病,那时太医说是因为她饮食没有忌口,好咸食、饮浓茶,所以才致病发。这就很奇怪了,她明明知道自己患有心病,又有一个年幼的儿子需要她的抚育,这么多年来都注重保养,怎么到了宫里反而不爱惜自己起来。大哥,你有更合理的解释吗?”
萧旬双手发颤,须臾握拳:“不,母后她……”
“母后她需要一个儿子。那时候作为一个一直无法诞下嫡子的皇后,还有几位出身高贵又有皇子的妃位娘娘们环伺,她急需用一种一劳永逸的方法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杀母夺子,夺的还是皇长子,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萧旬一味摇着头不作回答,他心知自己的弟弟说的是正确的,可是他不愿意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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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凌发出一声嗤笑:“大哥该不会还对皇后抱有幻想?”萧旬愣了一下,被人直接说出心中所想,这种不安全感让人觉得耻辱。萧凌接着道:“你以为她会为你说好话吗?大哥落魄至此,皇后却始终没有表态,你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萧旬心中有了答案,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许她从前是有想过要好好培养他的,但在四皇子萧择出生的那一刻起,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让皇后不自觉地就放弃了他而全身心地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去付出、去筹谋。
“你很早就被排除在游戏之外了。可惜,大哥安逸太久,从来没有学会未雨绸缪和人心难测。”萧凌走近,将手中的东西交到他手上。
那是一柄精緻的袖剑,是属于萧旬的东西,是在他投降时主动卸下交给萧凌的,萧旬抬头看他,不解其意。
萧凌道:“这些年你所有的靠山都是皇后给的,而你自己提拔的那些官员在前几年都被萧砚连根拔去。原州那一趟你损失惨重,皇后不会为你求情,然而失去皇后你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没有靠山等于失去了一切,父皇心意已决,对你绝不会轻纵,你想想萧砚是什么样的人,外示忠厚内藏险诈,还有皇后和四哥。周围都是豺狼虎豹,大哥,你无路可走了。”
痛苦和绝望在萧旬心中徘徊,他握紧手中的袖箭问:“你是要放我走?”
锋利的剑刃在在微弱的月光下泛出寒光,恰如萧凌眼角不易察觉的冷酷,他挨得更紧说:“做弟弟的不忍看你成为笼中之鸟,我不妨告诉你,三哥就是被萧砚毒死的!”
“什么?!他敢?!”
“你忘了吗?他将你得力的杀手的人头绑在马尾后送去给你。他早就不是那个任你拿捏的八弟了,他是林中的猛兽,窥伺你、暗算你,报复一切曾经轻视过、伤害过他的人。如果你回去,下场会和三哥一样。失去自由只有小事,而他,会取走你的性命。”
“他……我……”是,面对萧砚,他确实渐渐觉得力不从心,他根本不是萧砚的对手,他也不想像萧择一样毁灭。可是逃走,那他往后该怎么办?
穷途末路者已不会思考,任何一个善意都可能被他当做救命稻草,萧凌适时道:“我在那头安排了人接应你,只要你顺着这条路往下走,会有人将你带到安全的地方。大哥,皇权有什么可留恋,什么都比不过活下去!”
“你……你真的肯让我走?”
萧凌一愣,继而在心中觉得可笑。是,他差点忘了萧旬也是多疑的,哪怕面对的是自己。他苦笑说:“大哥不相信我?大哥不相信我不要紧,可是现在你只能选择相信我。明日拔营,不用两日就能到达京城,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自然,留着这一条命比什么都重要,萧旬终于下定决心握紧袖剑说:“好,等你回到京城,一定要记得我。”
四下里静谧无声,他沿着前路往前疾步走去,这场夜奔如此突如其来,以至于他真的没有办法冷静思考可能产生的后果。勾结皇帝憎恶的旧臣,抗旨私逃,手持利器,每一步它都踏在了索套之上,那索套随时会收紧要了他的命。
萧凌约摸出来的时辰差不多了,慢慢走回营地,到了辕门处,用最无情的声音对那两个守卫的亲信说:“废太子旬私藏武器持械逃跑,追。”
守卫心领神会,火速集结了一队人兵分两路追了出去。
火把染红了半边天,萧旬慌不择路,一不留神崴了脚,只好狼狈地躲进一旁的杂草丛。好在一支队伍并没有发现,堪堪从他面前走了过去。火把的光渐渐变成小点,他终于安心松了口气,慢慢爬出草丛。
然而他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哪一端哪一头才通向萧凌给他安排的地方。在黑夜中没有光源和方向是危险的,他茫然而心焦,慌乱地选了一条道试探着过去。
“大皇子?”
他已经不是太子,听到有人用大皇子的身份喊他时仍然很不适应,以至于那人喊第一声时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第二声,他才惊觉对方是在叫他。
对方是一个普通的兵丁,身后还跟着三个人。萧旬紧张到极点,这一下偷跑被抓,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加重处置。
对方却说:“是王爷着我们来寻您的,请跟我们走。”
“是五弟?”他喜出望外。
“是,您走错了方向,这边请。”
“好、好。”终于得了主心骨,他想也没想就紧跟上去。一直走了有半个时辰,那四个人仍然没有停止的意思。“这么远?”他问。
“接应的地方是偏远一些,这样才安全。”
萧旬一想也是,果然还是五弟做事靠谱。又过一刻,前头隐隐能看到山底下有人烟,那几人停下步子道:“就是这了。”
“这?”萧旬上前看了一圈,除了山脚下的村庄,四下并没有接应的人:“怎么,让我先住在村里?”
对方点头。
他问:“这都是人,我一个人外人岂不可疑?”
“是,他们会发现您的,要的就是他们发现您。”
“什么?”萧旬完全没有弄明白对方的意思,还想问一句,后脑勺就挨了一下猛击,震得他浑身一软跌在地上。他本能地摸了一下头,擦出一手的血,抬头茫然地望向那个从身后袭击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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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雍亲王托我给您带句话:他等你死已经等了很久,他替你筹谋不少,你也知道他不少事,他是不会再给你翻身的机会的。今晚——现在就送你上路。”
萧旬大惊,再来不及爬起来头上就又挨了一记重锤,同时听见另一个人淡淡解释:“明儿会有村民发现您的尸首,报到衙门里,自然不久大家都会知道废太子逃跑途中摔下山去而亡的消息。这是您最体面的死法了——一路好走。”
萧旬摊在地下望向天空,终于看见月从暗沉沉的云层后面显露玉容。那明黄的光令他想起金銮殿上金灿灿的宝座,须臾又染上一片红晕,像他记忆深处母亲的嘴唇,吐露出温柔关切的话语。
“母亲……”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抬起手臂,终究什么也把握不住。
世界在他眼中凝结成一片血色,终于落下帷幕。
第388章 桃花薄命
最终萧凌带回的是萧旬的尸首。
这不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更加不符合皇帝的预期,为人非议难堪。废太子的诏书被皇帝在最后一刻收了回来,终究给萧旬留了个体面,准许以太子之礼厚葬。
怎么说皇后也是死了个儿子,尽管平时表现的再平和不问世事,此时也不得不站出来说几句话。太后心里也不好受,婆媳两个相顾无言,只闻得嘆息阵阵。
南怀珂自觉来的不是时候,可也不打算劝解,她安静地侍立在旁边做了个手势,让宫女去换两杯热茶。从皇帝把这件事交给萧凌之时起她就知道,萧旬绝对不可能活着回到京城。
太后喝了热茶缓了口气,颇为心疼地自言自语:“老大也是作茧自缚……”
皇后伤心:“是臣妾教子无方。”
太后不知该说什么,摇摇头扶住太阳穴。
“太后头疼吗?”南怀珂上前问,见她点头,轻轻探手替她按摩额头两侧,又着人去取薄荷脑油。
皇后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了会儿,半晌感嘆:“幸好太后身边有怀珂照顾。”
“哀家身边只有珂儿最是贴心,比哀家那些皇孙可靠多了……皇后也不必太自责,是老大自己德行有亏自食其果,同样都是你教养出来的,哀家看老四就好许多。他平时少吭气不争事,其实身在皇家能这样是最好的。”
“是。”
“倒是老五……”皇后专注地听着,南怀珂瞥她一眼也侧耳去听。不过太后没有将话说下去,改口说:“他倒是很积极的。”
很积极……
南怀珂心中轻轻一笑,安静地抹着指尖残留的薄荷脑油。
这些日子天气舒服的很,凉爽的秋风将清凉的味道传到殿内的每个角落。要是能去御花园走走倒是不错,太液池的湖水想必正被风粼粼吹皱。她的心情倒好,全然不在意这些让皇帝、皇后、太后焦心的破事。
“太后,老奴有事禀告。”蒋公公垂着手进来,看了座上人一圈,压低声音说:“雍亲王府来人请太医……”
“是谁病了?”
“是雍亲王妃。”
皇后问:“小岚怎么了?”
“雍亲王妃……据说她爬上王府内的假山掉下来摔断了腿,伤可见骨十分严重。”
“什么?”皇后大吃一惊:“老五不是说她一直在养病,何况一个女子,好好的她去爬假山做什么?”
“听传话的人说,雍亲王妃近来愈加神思恍惚,每常做出一些出格的怪事,想来是又犯病了。”
众人一时语塞,皇后的脸色很不好看。她精心挑选的让沛小岚嫁去雍亲王府,想不到她没多久就失去了夫君的宠爱不说,连带着不能生育、精神萎靡,一日情况比一日糟糕。
这步棋算是废了。
而太后好半天才接受这个消息,伤心说:“怎么这么想不开,她是正妃,王府里所有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何苦这样在心里苦自己。对了,太医去了吗?”
“已经去了。”
“哦……去了好、去了好……珂儿。”太后对南怀珂道:“你正好出宫,先去一趟雍亲王府看看小岚伤得怎么样,告诉太医,一定要尽心尽力救治;也告诉小岚叫她安心,哀家这边还是想着她的。”
“是。”
然而这又有什么用,沛小岚若能听得进去也不至于弄成这个样子,在药物和冷遇的双重折磨下,那个昔日活泼娇气的女孩儿早就已经死了。
南怀珂到了雍亲王府站在她的屋子外头,听到里间传来沛小岚撕心裂肺的嚎哭声。说是伤可见骨,那一定是很疼了,这样的伤这样的精神状况,也不知她能不能挺过去。
“二姐,怎么不进去了?”南怀贞在一旁微笑问:“不是太后让你来的吗?”
南怀珂回过神望向她,小厮领着她进来后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南怀贞,随后是南怀贞引她来沛小岚的屋子的——她倒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可见沛小岚在这府里很早之前就不顶事了。
怀贞的这张脸还是如细雪一样温柔。
南怀珂一笑说:“我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况且沛家的夫人在里头,我就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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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姐姐这是要走了?难得来一次,不如坐会儿喝杯茶。”
“你不担心沛小岚吗?”
“嗯?”
“怀贞,这王府内的嫡妻弄成这个样子,你又是最常见她的人,这会儿不担心吗?”
“二姐,白白担心没有用,该担的心过去一年我都担过了。王妃她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只能空伤心,其他的也无能为力。不过前车之鑑后事之师,姐姐头回来雍亲王府,还是去我那坐坐,咱们是姐妹又是妯娌,往后是该相互扶持的。”南怀贞说着就去牵南怀珂的手,熟料对方侧身一避闪开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冷淡和防备,南怀贞只是愣了一下,很快扬起笑脸缓解尴尬:“想不到二姐这样为王妃忧心,真是她的福气。”
正说着话,她身后屋子里又传出沛小岚的惨叫,在这寒凉的傍晚时分听得人毛骨悚然,配和沛夫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像戏台后吊嗓子的伶人——不为观众所见。
“怪瘆人的。”南怀珂说了一句。
怀贞接道:“所以咱们还是出去说罢。”
“怀贞,你知道的吧?”
“什么?”
“就算她死了,嫡妻的位置也轮不到你,嫡庶有别,从无侧妃被抬正的先例。”
南怀贞低下头,片刻扬起脸,收敛了温润的笑容,冷冰冰的像一块铁:“姐姐这样教训我,是暗示我对雍亲王妃有不敬之意?”
看她突然变了脸色,南怀珂反而淡淡一笑:“你瞧,我随口一提你倒多心了。”
意识到自己失言,南怀贞赶紧挤出笑容:“多谢二姐提点,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二姐若实在不愿留步,我着人送你出去。”
“这就要赶我走了?可见贞儿你在这雍亲王府里过得很是体面,那我就放心了。”
南怀贞是妾,没资格要一位王妃走就走留就留,可她说起这些信手拈来,可见在这府里很有地位,足见她多受萧凌的器重。可是萧凌是什么人,他不会平白无故器重一个女人,除非这个女人有很大的用处——怀贞的用处是什么?
“姐姐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古怪?”南怀贞暗暗有些恼,再要说什么,看向南怀珂的身后却突然变了脸色住了口。
第389章 谋求合作
南怀贞之所以住口又低眉,是因为看见萧凌不知几时出现在了廊上。他阴沉脸盯着她,却在南怀珂转身时扬起了微妙的笑容。
“八弟妹,”他身姿挺拔丰神朗朗,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哀乐:“稀客。”
南怀珂并不卖他面子,淡淡点一点头就算礼貌上做到了,南怀贞忙问:“王爷不是在兵部吗?”
“正在说事,来人说家里出了点事,所以回来看看。沛夫人在里头?”南怀贞颔首,萧凌没有举动,显然并不想去见自己的老丈母娘,把别人女儿弄成这个样子,无论是心虚还是不耐烦,除非沛小岚的葬礼,他都不愿在和沛家、和皇后扯上什么关系。沉吟片刻他对南怀珂问:“方才听八弟妹说要走?我送送你。”
一片落叶落在南怀珂的肩头,叶子枯脆,被她轻轻一捏就变得碎裂。
和叶子一样,沛小岚摔得十分严重,这样的伤再加上她不容乐观的精神和身体状况,只怕能再勉强活半月也算多了。妻子不幸至此,在萧凌口中却只是“家里出了点事”,南怀珂听了不由更加厌恶,这真正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男人。
若非太后要求她实在不想到这来,更不想遇见萧凌,现在太后的意思已经带到,再没有理由多加逗留,南怀珂抖落叶子抬腿就朝外走,一刻都不耽搁。
她是如此急切离开,却不想萧凌跟了上来。
在人家的地盘自然是甩不脱的,她只好停下问:“雍亲王还有什么事?”
“八弟妹还是这样拒人千里……我是有话想和你谈。”
“王爷真会说笑,事关家事该去找皇后或者你的嫂子们,若是事关朝政也该去见我夫君,我同王爷有什么可谈?”
“是朝政的事……因为不好找他所以才找你。”
“那我就更糊涂了。”萧凌一改往日,看起来如此客气,若非南怀珂了解这人的品行,否则还真以为他想要以和为贵。
萧凌笑得好看,低声问:“太子死了,你和八弟以为如何?”
南怀珂看他一眼淡淡答:“圣上失子,东宫失主,吾辈哀痛,夜不能寐。”
“你可真会做戏,”萧凌凑近两步说:“若不是你们夫妻,他不会被赶去西州。”
“所以王爷现在是来指责我的?王爷和太子兄弟情深,委实令人动容。”
充满讥讽的话语终于割裂了萧凌的面具,他收起那副善样,露出一点邪祟般的笑容说:“你是聪明人,不必故意说这样的话。太子无大德才,舔居高位不能服众,他死了我们都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他死了还有旁人,名声甚好的秦亲王、皇后亲生的毓亲王……还有你的好哥哥瑚亲王……萧砚想要的我也想要,既然目标一致,不如姑且合作。”
这些都是争夺皇位的劲敌,千辛万苦除去太子,剩下的这些仅凭萧凌自己那真不知要熬到几时,何况陈峰同南怀珂感情甚笃,和这样的势力作对实在有些伤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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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敌对不是结盟,先将其他人逐个击溃,这中间难保谁不自伤八百,再掉转矛头对付元气大伤的同盟以期最终取得胜利。
萧凌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南怀珂又岂会看不出他的险恶用意。
陈峰深得皇帝信任和喜爱,更难得的是他对皇位毫无兴趣,对外也和睿亲王府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而事实上只要南怀珂需要,他就会全力以赴地帮助她和睿亲王府。这样千金不换的亲人和助力,南怀珂根本不会慷慨的与人分享,更别说是萧凌。
她轻轻摸了摸头上的宝石簪子,那是萧砚赠予她的饰品,他待她的心和她待他是一样的,她不会有一刻不为他着想。
“可惜,睿亲王府不需要无用的人。”
萧凌报以一声怪笑:“我是无用的人?”
“难道不是?”
他小半生都在为皇位孜孜不倦地奋斗,居然还有人会说他无用。萧凌冷冷一笑:“我手上的兵权可是皇子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是啊,是好东西。”南怀珂言语间不紧不慢:“可是这样的好东西又可以拥有多久?”
“你在胡说什么?”
“皇上何其圣明,雍亲王主动领兵缉拿太子,太子又于中途因被你追捕而致死亡。虽说他是咎由自取,可是对于打击兄弟这样热忱的你,皇上会放一百二十个心给你兵权吗?”
“废太子本就是父皇的心意……”
“皇上是要废太子,但他几时说过要杀儿子?”南怀珂目光锐利刺向他,一点也不给他留下妄想的空间。
萧凌被问得一愣,突然想起皇帝询问他们几个谁愿意领兵讨伐逆贼和太子的时候。萧砚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愿。那时萧凌太过急切,以至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萧砚知道皇帝兔死狗烹的习惯,绝不会去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再结合南怀珂的话,萧凌恍然大悟,却仍旧抓住一丝不甘说:“我是为大齐……”
“真是冠冕堂皇,”南怀珂一声冷笑:“雍亲王,那你就等着皇上‘嘉赏’吧。”
风带来不远处的院落的惨叫,有人过来通禀,说沛夫人得知萧凌回府想要见他。
南怀珂淡淡道:“雍亲王不动声色就将五嫂虐待至此,皇后即使没有证据证明你的不轨,也一定会质疑你的忠心。你以为可以借太子的事情得到皇上的更多倚重,所以对皇后这边已经无所谓了,却没想到弄巧成拙两头都没顾好。王爷,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她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看着萧凌的脸色渐渐煞白,不愿意再和他多说一句,趁他愣神的空隙转身就走。
一路往大门而去,路边有来往的太监小厮丫鬟以及王府护卫,神色匆匆间,南怀珂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脸庞。
那是一个侍卫,显然他们之间本不该有所交集,然而南怀珂造访突然避无可避,那侍卫看见她一愣,随即立刻低下头加快离开的步伐。
他们的确是见过,近距离的见过。
南怀珂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在眼神落在这人身上的一瞬间只是稍作停顿,随后就若无其事地看向他身边的其他人,然后又移向别处。
第390 隔窗相望
对南怀珂来说,睿亲王府也不是最终的归宿,只有有萧砚在的地方,才是最能使她卸下防备的“家”。
“王爷还没回来吗?”回到王府,她没有在书房找到萧砚。
一个小厮答:“王爷一早去了礼部,天色不早应该就快回来了。”
“知道了,下去。”
“是。”
她在屋子里慢慢踱步,一直走到临窗的桌边,砚台底下压着一副出自萧砚手笔的她的画像。她浅浅一笑,润笔在上头题了一行诗。放下笔萧砚还未回来,她便从案头捧过一本书,背靠在窗棂边吹着风,一边借着灿烂的余晖看书打发时间。
太阳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留下一片令人不舍的霞光将天地染成金色,树叶在薄暮的清风里荡漾摇曳。
五六只麻雀在院里的青石板地上跳跳蹦蹦,啄食四处吹来的草籽并不时叽喳一通。倏忽它们忽扇着翅膀快速飞开,那惊扰了它们晚餐的男子悄悄走到书房的廊下,背着手立了一会儿,然后轻巧地跃到台基上,将手绕到女子面前。
南怀珂正捧着书看得入神,猛然一束花从背后送到眼下,她怔了一下,俄顷释放出笑容。
接过那束紫色的小花,她转过身迎向窗户另一边的萧砚问:“哪来的?”
“方才回来想去找你你却不在,他们说你在书房我就拐过来了,碰巧那头的廊下这花开得正烈,我摘了一些过来。喜欢吗?”
“喜欢。”
“在看什么?”
“等你,打发时间而已。”南怀珂说完定定望着他,嘴角边带着温和的笑意。
温柔的天光照在她的脸上,萧砚看愣了,半晌笑着问:“怎么不说话了?”
她还是没有回答,却轻轻磨蹭他下巴处刚冒出尖的青色鬍渣。她想,自成年后搬离皇宫住到这来,许多年来他一定是这样待在相同的位置守护他的哥哥,临窗而坐,在晚风里失望着、期待着。如果他们早一些相遇相知,如果她能早一些和他在一起,他们会多出更多相处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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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他握住她的手问。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呢?”
她在说傻话,这是陷入情爱中的人的通病,萧砚温柔一笑说:“我知道是为什么。”
她不过一句感嘆,他反说有答案,南怀珂好奇问:“为什么?”
“因为世上有个这么好的你,所以老天要派我来陪你。”
黄昏渐收,留下紫红色的光线缠绕院中,她定定瞧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湿润了眼眶。
“怎么哭了?”
“没有。”她笑,抬起手想要擦去眼角的泪。
萧砚突然隔着窗棂倾过身,用世间最温润亲昵的姿态吻在她的眼角,一下,两下,轻轻吻去泪痕。
南怀珂闭着眼,双手搭在他肩头,耳边飘入麻雀的叽喳声,和着树叶的莎莎声,仿佛一段悠扬朦胧的歌。永远不用操心后背,有一个人会无条件地保护她、帮助她、等待她……他比这歌还要动人。
南怀珂睁开眼,他恰好也凝视她,眼中流动的华彩让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萧砚……”她喃喃一声,踮起脚尖覆到他唇上。
他是陪伴,是细水长流的安稳,是惊涛骇浪的这一生,是不能分割的联盟,是她最最贴心的夫君。
曾经有一刻,她恍惚分不清是贪图他的陪伴,还是真心爱着这个男人,现在她都清楚了。
唇齿间满是依恋,湿润而温暖的气息在此间徘徊。他搂着她,渴望更加进一步的亲昵。
南怀珂却抗拒了。
过去的事虽然过去,可过去的经历还是给她的身体留下了本能的阴影。
“老这样可不好,”萧砚没有生气也没有问原因,他妥协着,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鬓边说:“只点火,不灭火,每次都这样。”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埋首在他肩头,萧砚道:“还好意思笑,只管杀不管埋。”说完狠狠揉揉她的脑袋算作惩罚。
南怀珂忽然想起一桩事:“说到这个,你猜我今天看见了谁?”
“嗯?”
“那个杀手。”
“谁?”
“青弋江边,朝我击出铁箭的男人。”
萧砚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扳过她的身子一字一顿问:“在哪?那个人在哪?”
因为愤怒,他的太阳穴跳起小小的起伏,南怀珂轻抚他的心口云淡风轻道:“在雍亲王府。”
萧砚什么都没有说,南怀珂只看到那双眼睛瀰漫着浓重的戾气,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萧砚,不要这样,说句话。”
“他敢对你下手,萧凌……”他又想起她那时所受的苦,像是害怕再次失去,萧砚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同时阴冷道:“我要杀了他。”
“未必是他……我总觉得他目前不至于。”
“没有他做不出的事情。”
南怀珂同意这句话,但是她更在意另一件事:“你说萧凌,他为什么要娶怀贞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萧砚冷静下来仔细考虑过,须臾得出一个结论:“南怀贞一定为他做了什么,雍亲王府的侧妃,这是对她的奖赏。为她雇了杀手?不对,在这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有人利用王妈妈陷害了你。不过……南怀秀是她的姐姐,她这个人……”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人——还是说她从来如此,只是过去一直被南怀秀压制而没有机会由着自己的性子。”
“你二伯,二伯母,南崇铭,南怀秀,算上她——一丘之貉。你从来没有防备过她,她若突然而为,那的确始料未及,若果真是她……”
“若果真是她,就将她和萧凌一视同仁。”
而萧凌,果如南怀珂所说的那样,皇帝不久就找了个藉口收回了他的兵权。到手的东西又被生生拿了回去,外加给外界留下热衷打击兄弟的不好印象,萧凌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更让他不安的是,皇帝把皇子们召集起来,要他们发誓今后绝不做出兄弟相残的事情。这更加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不由怀疑皇帝是不是为这事恼了自己。
这种不安的日子过了半个月不到,沛小岚终于在备受折磨后撒手人寰。旁人都以为雍亲王府会低调行事,想不到萧凌反其道而行,将沛小岚的婚事办得丧仪焜耀,宾客如云。皇帝以为他深受爱妻之死的打击,对他的态度倒比他从西州回来时和蔼许多。
南怀珂和萧砚也去了一趟雍亲王致哀,她在人群中搜寻着,却再没有看见那个侍卫的踪影。看来对方也意识到了不妥,试图避开她。
南怀珂看见哭到昏厥的沛夫人和痛心疾首的沛老大人。他们是真心疼爱女儿,却不知道因为沛夫人和皇后的亲戚关系而註定了女儿的悲剧。
沛小岚无子而终,终在皇家的宗谱中只留下“沛氏”这两个字,短暂的一生以此落下帷幕。
第391章 柏家女儿
沛小岚死后半年,王府里率先诞下一子的那位侧妃也不幸染病生故。孩子被寄养到南怀贞身边,除了担任起养母的责任外,她也成了王府日常运作的女主人。
萧凌却一直没有提过上院空置的事情,他很聪明,知道现在还不适宜展开谋求新的女主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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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后最寒冷的那段时间,皇帝感染了风寒,许是年纪大了经不起病,这场风寒导致他虚耗甚大。尽管精心养着,可是一直到春末入夏他的身体都没能彻底好起来。
他想起皇室一连折损多人许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心情更加烦躁。人在身心脆弱的时候尤其容易胡思乱想,他在病中无法克制地思念起故去多年的南慕仙,继而想到了被他刻意冤杀的钱家。
冤魂索命?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被他自己因对死亡的恐惧而无限放大。皇帝夜不能寐身体更加虚弱,故而偷偷命人带了道士进宫开坛做法。
在宫里大兴怪力乱神,太后对此非常反感,可是碍于皇帝的颜面不好多说什么。她听说了皇帝的恐惧后只说了一句:自作自受。
夏天结束后又是秋天,皇帝虽然好了一些,不过日常仍旧离不开汤药。萧凌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想要续弦的念头,沖喜是个好主意,皇帝爽快地答应了,并主动问他有没有什么意向。
“柏文燕。”
“谁?”
“柏家的长女,柏文燕。”
这是萧凌深思熟虑之后的人选。现在面对萧砚和南怀珂,他需要一个出身高贵的妻子来与之相抗衡。岐国公有兵权,顺天侯也有,南怀珂是嫡长女,柏文燕也是老顺天侯的嫡长女。
当然,他本来可以指名道姓要柏家的二小姐柏文晴的,她刚为父亲结束守孝,又重来没有嫁过人,清清白白更适合做他的妻子。可是冒冒然提出这个人选反而会惹起皇帝猜疑,疑心他是盯上了人家的兵权。
柏文燕就不一样了,她和离过两次没人敢娶,萧凌反其道而行说是要她,反而让人看不清他的用意。放着清白年青的二小姐不要却要一个二十多岁不再年少的坏名声女人,旁人难免要想想,莫不是这雍亲王真是鬼迷心窍看上了这主儿?
“柏文燕,你看上她什么了?”连皇帝都先将柏家兵权的利害关系抛在一旁,优先问出这一点。
“儿臣之前的姻缘就是因为妻子性格不佳导致失调,小岚也是因为敏感多思最后才弄成了那样。柏大小姐是个直性子,儿臣喜欢这个女子,她有话直说,有气也直说,这样的人才是儿臣想娶的妻子。”
“她、她可是……”
“儿臣知道她非清白之身,可是在儿臣看来,再要续弦,顺心如意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重新躺在铺了一层厚厚皮草的靠椅上,手背叠在额头,须臾嘆了口气说:“下去罢。”
“父皇……”
“下去!”
萧凌只能照做。不过他的话还是说到了皇帝的心坎。倒不是因为什么男女之情,而是他的确希望有桩婚事沖沖喜气,更重要的是藉此平衡妻子门第贵重的萧砚。
这件事一旦被皇帝认真考虑,首先着急的就是南怀贞,萧凌可以再娶,但她绝不希望娶来一个门第显赫的填房。
其次觉得难以接受的就是柏文燕本人。
她宁可一辈子孤独终老也不要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可是谁能替她做这个主呢?
柏炎在家族中已露头角,说话很有几分分量,作为萧砚的同盟,他当然是不贊同的。可是他和萧砚的合作并非公开公然,所以他持中不言。
顺天侯柏乔则没有明显的倾向。对于这桩婚事他觉得可以考虑,唯一担忧的事情是妹妹倔强的个性,要是再闹得要和离反而弄巧成拙得罪雍亲王。出于这一点,他一时也难以做出决断。
柏文燕无计可施,只得去求南怀珂。
南怀珂待她大吐苦水之后说:“那么,你总要有个去处的。”
柏文燕娇生惯养享福惯了,出家是绝对不可能的;以死威胁是很可笑的事情,也不可能;她唯一剩下的选择就是再嫁,赶在皇帝下定决心之前寻个夫家。
可是一时之间去哪找这个人?
“怀珂,帮帮我,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办呀?”
南怀珂问:“你想嫁谁呢?”
“我……”柏文燕满面通红,嗫喏几句没有说出答案。
南怀珂看着不远处在陪两个孩子嬉闹的谢岱曦和鲍如白,笑着说:“你这么要面子,谁都帮不了你。”
“那你就是不帮我咯?”柏文燕豁然站起来,沖南怀珂急道:“你的心真冷!难得我当你是朋友,求你一次你便是这样,早知道我就不该开口!”
南怀珂也不恼,语速缓慢仍旧慢条斯理:“你也知道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人,难道还指望他主动开口来讨好你?”
柏文燕蹙着一对秀气的眉毛,咬着嘴,满脸不甘心德瞪着她。
南怀珂微微一笑:“文燕,你真是被惯坏了。”
柏文燕不说话,却被一阵笑闹声吸引过去。谢岱曦从鲍如白手中抢过一只橘子,惹得鲍如白又叫又闹。他将橘子背在身后说:“给你也成,你自己表现咯。”
鲍如白漆黑明亮的眼眸滴熘熘一转,笑道:“这是最后一个了,你最好了,肯定捨不得人家吃不到橘子。”
“谁说我捨不得啦?”
说着话,谢岱曦已经在背后偷偷剥开果皮。沁人心脾的甜香瞬间瀰漫,沛小岚急得扑上去就抢,两人几乎闹成一团,那般不加掩饰的欢喜叫人见之艷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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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说什么都无所谓,其实还是死要面子,柏文燕明白自己的短处,强撑着自己的自尊不肯放低姿态。
“你不帮就算了。”一甩广袖,她怒气沖沖大步离开。
待她走远了,水仙眨眨眼嘆口气:“这脾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有求于她。”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虽然火爆,但从不失自己的本心,这样的性格在京中难能可贵。我不是不想帮她,可是我能说什么?婚姻大事事关终身,总不能为了对付雍亲王而逼瑚亲王就范?”
就算柏乔手握重兵,可柏炎手中也有护卫宫禁的兵力,这兄弟两个伯仲之间,柏文燕的这件事的确会左右顺天侯府的朝政立场。但再重要的事也不能影响陈峰的婚事,她不会为自己的利益逼他在这种事上做出妥协。
水仙点头贊同:“王妃说的对,论理,咱们和瑚亲王的关系还亲近些呢。”
“是。”南怀珂再没有就此事发表什么意见。
第392章 三嫁之事
不久之后南怀珂在毓亲王妃的生日宴上见到了陈峰。
毓亲王的府邸算不上奢华,一草一木却布置得别出心裁。萧砚有事不能来,南怀珂独自带贺礼造访,见众人聚在灯旁聊些无聊的胭脂水粉,便自己起身去找消遣。
陈峰素来是不喜欢长舌的,也不喜欢虚与委蛇的应酬,四下里又没有看见南怀珂,便趁着酒席休憩的空闲时往后园里去散散酒气。
夜,翦翦轻风还带着阵阵寒意,园里一片沉寂,鼻下是满园花香,天上一轮朔月清明柔亮。
“哥哥?”他慢慢走在石子铺就的羊肠小径上,湿滑的青苔偶尔滑脚,耳畔听到风声吹过枝叶的沙沙声,抬头看去,南怀珂提着一盏小灯迎面站在小径的另一头:“你怎么在这,来找我?”
月色下她站在面前,有一瞬间,陈峰恍惚看见了年幼时的她。她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就整天好奇地跟在他身后问东问西,追累了不肯走路,就攀到他的背上非要他背。
对着自己的妹妹,陈峰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随便逛逛,正好找你聊聊。”
“好,一起走。”
换他跟在她的身后。
他总是少语的,想不到今日她更沉默,大多数时候是他说上几句,而她心不在焉地应和几声,复又陷入自己的心思中。陈峰并不知道如何使她高兴,只好陪着她散步消遣,走了一段问:“你不舒服吗,怎么今天话特别少?”
“没有。”
“箭伤如何?阴雨天还会酸疼?”
“嗯,除此之外别的没什么大碍。”
说完又陷入沉默,陈峰终于问出口:“你是在为萧凌和柏家的事心烦?”南怀珂不置可否,陈峰说:“嫁出去的姑娘家真是泼出去的水,如今小妹有事都不与我说了。”
无心插柳,这句话把南怀珂逗得笑了起来,她摇摇头道:“哥哥难道还要和萧砚吃醋不成?连崇礼都没这么小心眼。”
“我和崇礼不一样。”陈峰低下头也无意识地笑了,随后道:“你先回答我,我说的的对不对?”
她微微颔首:“是。目前没有很好的办法,所以我不想提。”
“其实不难。”
“有办法?”
“我娶了柏文燕就是。”
南怀珂一愣停下脚步。陈峰回首问:“怎么了?”
“哥哥这是在说什么?”
“我娶了柏文燕,他没有脸再向皇帝讨柏家的其他女儿,更没有脸再立刻向别人提亲,这是治标治本的办法,难道你不懂?”
南怀珂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讲这一切的样子云淡风轻,似乎这本来就是他的事情,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不需要你如……”
“还有什么办法比这更加一劳永逸?”
南怀珂上前一步,语重心长道:“哥哥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事关你的幸福,不要这样草率和随便!”
“我已经向皇上提了。”
“什么?!”
“我已经提过,昨天就提了。所以现在是告知你,不是要你同意。”
南怀珂大惊失色,忍不住一把抓住陈峰的手臂想要表达自己的震惊,千言万语像奔涌的洪峰在心中翻江倒海,然而却张口结舌说不上话。
“哥哥呀……”许久许久,万千情绪浓缩成这简单的三个字。
必须承认这是个好办法,可是她不需要。
“我不要你去牺牲,不要为了党争而去玩弄婚姻。”
“这不是牺牲。”陈峰的眸子晶亮,刀削似的脸庞坚毅得寻不到一丝无奈和软弱。
“哥哥喜欢柏文燕吗?”
“男人和女人一定要非常喜欢才能成就姻缘?”
“她待你真心,你……”
“柏文燕她很好,我愿意有这样一位妻子。”
“这么说你并不十分钟意她?”
“钟意?世上多少寻常夫妻,相敬如宾已算不易,还非要奢求什么恩爱缱绻,白日做梦岂非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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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小妹,”陈峰握住她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的手腕,轻轻捏了一下放开道:“你想一想自己当初嫁给萧砚的时候和现在的区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也说那是大事,就不要以旁观者的身份猜测我的心意。我很愿意娶柏文燕,我会待她很好,绝不会委屈了她。”
南怀珂摇摇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陈峰从容道:“世上没有真正的两全其美,所有看似美满的结局背后都有不可述说的遗憾。成全她,成全我,成全你,你没有理由反对。”
“为什么不同我商量了再做行动?”
“你不会同意——比如现在这样。”
长久的沉默,竹林夹道,长着青苔的细长的青石板路上,二人相互凝望。南怀珂慢慢低下头闭眼,在心中消化自己复杂的情绪。
陈峰不比别人,她尊重、爱戴、信任他。
一声嘆息碎在风中,她睁开眼微笑:“既然是哥哥的意愿,我再不反对。可是你和萧凌同时向皇上提出,你觉得他会如何决断?”
陈峰淡然:“他会同意的。”
“哥哥这么有把握,是因为自持他对你的偏爱?”
陈峰出人意料的脸色一变,却很快恢复如常:“你知不知道皇帝心里怎么想?”
“顺势而为再用一个皇子和柏家结亲,平衡萧砚的势力。”
“你看得透亮,也该权衡出这中间的利弊。既然总有一个人要娶柏文燕,他会把这个机会给我。”
能嫁给陈峰,柏文燕必定欣喜若狂。从前南怀珂也是乐见其成的,这趟只是担心这两个人都受了委屈。不过现在……以陈峰的个性,既然他承诺了会好好爱护柏文燕,她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陈峰硬要娶,皇帝即使再不喜欢柏文燕也不得不好好考虑儿子的心意。
对这个儿子他向来是没有办法的,陈峰想离京出去游历,连招呼都不打就会擅自离开,皇帝每每气急败坏又捨不得责罚,现在当然愿意给他娶个媳妇让他定心。他到底是偏爱陈峰的,在陈峰表明非柏文燕不娶之后思来想去多日,最终下旨成全了他。
半年后二人成婚,婚礼并没有因为柏文燕是三嫁而显得寒酸小心,相反,陈峰要求以南怀珂出嫁时的显赫阵仗为模板,绝不肯让柏文燕在外低人一等。
“和南慕仙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来讨债的!”太后怒不可遏:“皇帝自己造下的孽,如今可见后果!”
她极力反对,认为柏家侯府本来就比国公府低了一等,更不要说南怀珂当时的阵仗是因为太后自己私心偏爱。皇帝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边是太后对陈峰的排斥,一边是从小在外当孤儿的儿子,他是哪边都不想委屈。
最后这事以柏文燕去信陈峰做劝解,陈峰同意做出让步以稍逊前史的安排为终结。
他成婚后没有纳妾,信守当初的承诺与柏文燕相敬如宾,柏文燕成为瑚亲王府里的他身边唯一的女人,日子过得舒心又滋润。
整件事里唯一一无所获的就是萧凌。
是他提出的婚事被陈峰截胡不算,现在还失去了拉拢柏家的可能,他更不好马上三心二意再找一位出身豪门的妻子。种种苦果,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第393章 两件苦差
皇帝的身体却并没有因为“沖喜”这件事情而变得康健,如今只能说稍有好转,参汤当茶喝。
春去秋来,岐国公回过一次京城向他述职,待了一个月就走了。期间南怀珂回去国公府小住了几天,却发现陈峰一次也没有登门。
要保持恰如其分的距离是对的,但岐国公怎么说也是他的养父,来探望一次并不过分,所以他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令人疑惑。南怀珂总觉得他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可是究竟是与不是却只是一种直觉,他不说,她也无法质问。
这两年,眼看皇帝的身子一日弱似一日,而兄弟们的争斗日趋白热,从前因为年长而格外引人注目的秦王渐渐有意地淡出权力的漩涡,避免使局面更加糟糕。
他很清楚,尽管在皇帝面前发过毒誓“永不兄弟相残”,但萧砚和萧凌在皇子中越发出类拔萃,而且丝毫没有互相谦让的意思,所以争斗并不会随着从前萧择和萧弥的陨落而终结。
皇帝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比谁都要焦急。
秋洪之前并州修理堤坝,萧凌被派去督工检查。水利工程保质保量赶在秋汛之前圆满完成,他做的很好,皇帝异常满意。唯一不顺心的事情是,在大齐耗费银两在这项重大工程上的时候,自潘家垮台后蛰伏四年之久的戎狄趁机发难。
不同于从前联合潘家的小打小闹,这一次戎狄是真正挥军南下。因为过去许多年潘家谎报军情遗留下的癥结,大齐对戎狄的评估多有不足,前线吃力,朝政上下阴云密布。
在这档口萧凌来不及赶回来,皇帝做出一个让外界猜测种种的决定,在增派援兵的基础上再派亲王赶赴前线。
这个人选便是萧砚。
“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在南怀珂亲手为他披上戎装之后,萧砚握住她的手问。
有别于好几年前去往绵诸的那一回,这一次是真正的战争,根据前线传回来的军情,大齐加上戎狄不算受伤残疾的,战死沙场的将士已有五万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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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能保证下一次被命中的不是自己。
南怀珂也会惆怅,也害怕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但她是萧砚的妻子,是他坚不可摧的后盾,她更了解他,熟知他内心深处对权力的渴望和自我的证明。所以她微微笑着,用非常坚定的语气简洁说:“活着回来。”
他点了点头,打开门走出去。
“爹爹!”
“爹!”
萧岚和萧清立刻小碎步扑了上来,一人抱住他一条腿恋恋不捨不肯放开:“爹爹不要走,清儿害怕,清儿不要爹爹去打仗。”
“爹,我也不要你走。”
萧砚抱起萧清,又按着萧岚的脑袋说:“爹不走,敌人就会冲到家门口来,不打仗就不能保护你们和你们的娘亲,你们想家里冲进来外人吗?”
“爹爹……”萧清搂着他的脖子哭唧唧:“清儿只要爹爹。”
“爹很快就会回来。”萧砚拍着她的背安慰。
月姬眼中也含了泪,然而作为母亲她不能露怯,她走上前抱过萧清劝:“不哭了,你这么哭,爹在前线就会想你,想你了就会分心,一分心呀就会受伤。乖,千万别哭了。”
“我不要爹爹受伤。”萧清听了努力憋住眼泪,小嘴一憋一憋,又是伤心又是害怕。
萧岚也不敢哭,回头扑到南怀珂怀里低声啜泣。南怀珂蹲下身拥住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在他耳畔说了几句,他点点头,抹了一把泪转身说:“爹,岚儿会保护好王府、保护好母亲,乖乖等你回来。”
月姬破涕为笑:“这傢伙,果然是最听王妃的话。”
“好小子。”萧砚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又看众人一眼算做告别。南怀珂送他到门口看他骑上马背,萧砚看一眼远处皇宫的角楼,复又对南怀珂道:“等着我,我会活着回来和你一起到那。”
她颔首,目送他策马而去,身后管沖领着一队骑兵护卫和步兵护卫整齐有序地跟上,扬起的尘土渐渐遮掩住送行人的视线。
“我等你。”她轻轻喃喃。
这一去就是很久,南怀珂每日难安等着前方的捷报,知夏也常常坐在廊下长吁短嘆,有时候她会抱怨皇帝为什么把这苦差事交给萧砚。
“也不知道西北怎么样了,每天死那么多人,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王爷和管沖可千万要小心,阿弥陀佛,菩萨菩萨,您老人家一定要保佑他们。”“雍亲王那么爱出风头,让他去好了。”有时候她会这么说。
南怀珂听了说:“所以雍亲王不是去了并州?皇上不会让他无事可做。皇上不给,他自己都会找事去做。”
知夏突然想起什么,左右瞧瞧,凑到她跟前小声问:“仗打得好,皇上会立咱们王爷做太子吗?”
“不会。”
“啊?!那有什么意思。”
南怀珂没有回答,笑着坐到廊下陪着她,一边抱着霜丫头轻轻揉它的脑袋。
“小姐快说嘛,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他……他不看重王爷吗?”
“你还不明白?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皇上要的已经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太子,他不会再在他活着的时候公开立储,再立储,前太子的下场就是新太子的下场。既然是大齐未来的主人,他再不会任其早早成为众矢之的。”
“那么……”
“他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储君,这片国土未来的主人。哥哥已经向他挑明对皇位之事没有兴趣,你看看现在……雍亲王去并州主持重大工程,你以为水利之事是小事?并州的事前前后后许多年,是大齐百姓的命脉所在,雍亲王这次亲自远赴终于将一切办妥,朝野上下赞誉有加。再算上这次咱们王爷去西北抗击戎狄,这是皇上对他们的考验。
你听见这阵子外头的议论没有?
秦王少抛头露面了,他很有智慧,选择保护自己的清白不参与任何龌龊的争斗、等待一切尘埃落定的那天再辅佐新的君主。六皇子,他虽然病弱没有承继大统的可能,但心一贯是向着皇后和毓亲王的。这也难怪,他的无能让他只能本能地倚靠嫡出一脉。
至于其他人,九皇子年幼刚刚开蒙还看不出好赖,皇上的身子越来越弱,未必等得到他崭露头角的那天。毓亲王、雍亲王和咱们王爷,知夏,如果我没有猜错,储君将在他们三个之间产生。”
这几年关于储位,南怀珂和萧砚几乎绝口不谈,这是她第一次做出这样明确的判断。知夏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听着,抬头眺望远处的天空,云朵像被飓风吹散的丝带一样挂在天空。
将要有更大的风云变化,她也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判断。
第394章 胖头和尚
战事终究不同水利,战争有更多复杂的因素。
前方细节究竟如何难以一一得知,众人只知道,戎狄誓要在这次的战役中讨得便宜,所以筹谋多年举倾国之力挥军南下。这是两国间这些年来第一次真正的的对抗,萧砚在前方必是艰难。
齐戎之战旷日持久,开始有别有用心的人在朝中传言,说这场仗之所以拖延到现在,是因为睿亲王养尊处优贪生怕死,在前线畏敌不前失机纵敌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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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这议论只是窃窃,后来发展成为有人公开上奏给皇帝,指责萧砚延误战机。连皇帝也开始动摇,考虑应该撤下萧砚统帅之权召回京城。
南怀珂查访得知,原来最早一封弹劾的奏疏出自台院侍御史陆惟。
“王爷一定不能回来,恕属下直言,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之上。”睿亲王府的门客之一,洪兆京率先开口。
王府的外书房里,南怀珂坐在萧砚惯常坐的位置上,一手手肘放在扶手上,一手按在案上,侧身闭目沉思。
桌前站了几位最得她和萧砚信任的谋士,洪兆京道:“就算是主动谈和平息战事也是不可取的,除非大捷,否则王爷无论如何在众人眼中都是败北,睿王府的成败在此一举。王妃,千万去信要让王爷撑住。”
“我何尝不知,王爷亦深知此道。”南怀珂闭眼慢慢道:“从来仗就是不好打的,奈何从前潘家误国,想不到戎狄已壮大到可与我大齐一较高下的地步,实在出人意料。”
“皇上若真听信陆惟等人妖言惑众将王爷撤回,那……”
“阵前换将不利军心,瑚亲王已谏言陛下不可草率,暂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属下还是觉得担心。”
南怀珂睁开眼说:“洪先生,眼下棘手的不是这个。”
“王妃的意思是……”
“台院侍御史陆炜,他是皇后的人。”
“战事持久是有的,只是有这些人在皇上耳边怂恿挑拨,皇上一定会渐渐失去耐心。”
南怀珂点头。
洪兆京搓了搓手,与旁人嘀咕几句做出总结:“王爷在外头打仗,咱们要在里面替他肃清内患。”
“正是,双拳难第四手,战场上的事情鞭长莫及,找你们来就是要你们群策群力想个法子,先在朝内治住这般人。”
“王妃想要的是……”
“我要陆炜永远闭上嘴,连那些跟随他的人一起,也要皇后闭上嘴。”
“在陛下面前,陆炜就是皇后的嘴,只要解决陆炜就能事半功倍。”另一人道。
“不错。”
众人沉默,片刻有人说:“陆炜此人也算清高磊落,名声是素来很好的。投靠皇后无外乎是墨守立长的旧规,若能劝服他为王爷和王妃所用……”
“不妥。”南怀珂断然否定:“正因为他声名在外使他的话在皇上面前颇有分量,这样的人认准死理,他认为嫡子继承皇位是对的就是对的,绝不可能轻易改变。”
洪兆京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不坐上皇位难保将来性命,所以不能让王爷冒一点风险。”
“是,所以陆炜此人……我要你们想尽一切办法摧毁他,不留痕迹的摧毁他,让他在皇上面前再无信用可言。便算他是圣人,有碍我们的利益就是顽疾——彻底除之。”
“他这样的人往日必定小心谨慎,一时之间恐怕难查隐秘。”
南怀珂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将自己案前一张纸往前一推,洪兆京拿起与其他人传阅一番。
“这不是……”
“办法我都想好了,你们只需要奔走落实。五天之内,如果陆惟还在继续上奏,我就唯你们是问。”
南怀珂将话挑明,也就是这些人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完成她交代的事,索性她已经将陆家上下查了个遍。从陆惟的老母亲有哪些疾病,他老婆讨厌哪位同僚的夫人,一直到他最喜欢哪个侍妾,儿子又有几名妾室,家中有多少口人,厨房里有多少厨子,零零总总全部都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几名谋士要做的,就是在这之上加以润色。
在南怀珂给出期限的第二天,城里有一名庙祝因发放高利贷强硬索债逼得百姓卖儿卖女家破人亡而被官府抓捕。
这种和尚不事君王不拜父母,却有钱放贷脑满肠肥,本来就是可恶至极。正赶上犯事被人捅出来,所以被判赶出京城地界,永不许再进京城。
此事告一段落,没想到四天后却有人一封奏章告到皇帝案头,说台院侍御史陆惟徇私枉法藏污纳垢,胆大包天竟在天子脚下大行阿党包庇之罪。
朝中譁然,皇帝信任陆惟因此以为诬告,立即派人去查,没想到反而佐证了指控的罪名!
原来京中庙宇甚多,那胖头和尚所在的庙香火併不特别旺盛,那么和尚何来那么多钱放贷?原来是他背后有人。
那人颇有身份,平日不便为这种事出面,但财动人心不得不铤而走险。那人想了个法子,由他出大部分钱,胖头和尚出剩下的钱,一个放贷一个逼贷,一向相安无事,却不想和尚穷凶极恶闹出人命栽了跟头,恰巧被南怀珂查到了。
而同这和尚共谋的不是别人,正是台院侍御史陆惟的小公子。
上下卖个面子的事情千百年来屡禁不止,府尹知晓真相后并未叨扰小公子,而是悄悄告诉了陆惟以示攀附之意。
陆惟虽然清高,可是自己的儿子不能不顾,所以顺水推舟说了一句:“既是犬子,府尹看着办,我什么都不知道。”
府尹当然不能抓人,所以压下了胖和尚的供词后火速将人送出京城。现在一经人指证,反而坐实了陆惟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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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官御史为独立机构,纠察弹劾百官、天子也不例外,现在贼喊捉贼岂不是天大的笑话。陆惟几十年的好名声毁于一旦,自然是没脸再留任御史,只好告老退隐。
陆惟既走,皇后只能再找人上奏,可是重新寻得一个合格的领头人何其难办,她便传话陆惟,要他推荐一个人选。
这不是难事,陆惟也希望可以仿造旧制由嫡子承袭帝位,所以欣然答应,并很快给出了一个人选。
第395章 母子相争
自陆惟出事,皇后就一直不安,现在有了新的人选,她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母后,其实母后实在不必为这些事情操心劳累。”萧择入宫请安,眼见母亲这些日子憔悴不少,如是劝说。
皇后饮一口茶,嘆了口气说:“不辛劳如何可好,萧凌萧砚,个个都是豺狼虎豹,本宫母家不够显赫,再不靠这几个老臣,只怕输得连本都没了。”
“母后严重。”
皇后是真乏累,面对儿子可以放下矜持,她斜倚在小茶几上撑着太阳穴,慢慢抖着裙摆上的褶皱,放空半晌才感嘆一句:“别步小岚的后尘吶。”
想起沛小岚,萧择的神色变得暗淡:“表妹……可惜了。”
皇后冷哼一声:“不可惜,她不死,本宫都不知道萧凌原来一直对我们有不臣之心。”
这话让人寒心,却也有皇后立场的道理,面对这种将死亡当做常态的环境,萧择觉得心力交瘁:“母后,一定要争皇位吗?”
皇后瞟他:“怎么,你不想当皇帝?”
“儿臣只是不想这样和兄弟们自相残杀。大哥三哥的前车之鑑,实在让人心惊。如此就算登上皇位,兄弟手足尽成仇人,这种众叛亲离额的滋味又有什么意思?”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帝位都是染血的。你以为你父皇是怎么坐稳那把椅子的?你没有看过他初承大统时血流成河的样子,如果见过,你就懂了。”
“儿臣不喜欢。”
“什么?”
“父皇做过的儿臣也要做吗?儿臣不想争,儿臣也不是这块料,儿臣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比不得雍亲王和睿亲王那样有谋略。表妹无辜,因为母后要争白白成了家族的献祭;陆大人为替母后出声指摘八弟而被盯上,他儿子也下了狱;下一个又要轮到谁?母后难道要把可用之人一一退出去牺牲才能罢休?”
“放肆!”皇后杏眼圆瞪怒目而斥:“你敢这样忤逆本宫!”
“母后,儿臣就做一个闲散亲王不行吗?儿臣对皇位没有兴趣……”
“住口!”皇后震怒之下一拍桌子,修长的指甲断了一截,剧痛直扎心脏,不论是手指还是**。
她这样费心巴力地是为了谁?!她当然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是个性子和软的人。他无法像萧凌一样毒辣,也做不到萧砚那样坚毅,所以很多事她替他代劳了。可是现在他居然反过来指责她的不是,说得好像是她在逼迫他一样。
皇后既气又急,默然半晌却生生咽下这口气,突然冷笑一声问:“你说本宫要争……那么你,你是对皇位没有兴趣,还是只是不想和睿亲王府为敌?”萧择还没琢磨出她的意思,她又追问:“还是你只是不想和睿亲王府里的那个女人为敌?你怕她……还是捨不得?”
萧择惊诧反问:“母后在说什么?”
“松风煮茗,煮雨谈诗。这挂在你府内少人问津的廊坊内的题词是谁写的,你能不能光明正大地解释给本宫听?!”
萧择一愣,看向她一旁的女官,突然恼羞成怒:“母后派人刺探儿臣的王府?”
“本宫若不刺探,还不知道本宫的好儿子这么出息,竟放纵到觊觎你的弟媳!”
“胡说!”
“急什么?”掐住了他的弱点,皇后反而不再那么气恼:“你说你没有**只想当个闲散亲王,那么这种不可告人的心思又算什么?”
“母后!”
“这就受不了了?让本宫告诉你,不择手段地向上攀爬筹谋并不是世界上最丑陋的姿态,最丑陋可悲的是明明满是**和野心,却因为软弱而无动于衷,还告诉自己告诉别人,你是清高是豁达。你分明就是可悲!你这半生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论谋略手段,你比你哪个兄长强?若不是有本宫保护你、帮助你,你早就死一百回一千回了!”
“那就让我去死好了!”
皇后发笑:“你是本宫的儿子,见地却不通透。你想要什么女人本宫可以不干涉,你喜欢她,那就去争去抢,等你登上皇位受万民朝拜,那个时候什么女人是你得不到的?你以为本宫为什么在这里?那也是因为皇家的权威,是先帝下旨要本宫嫁给你父皇的,本宫……”
皇后言及此处忽然一怔,记忆倏然回到十五岁时的年华,那时她是不愿意的。家中虽不显赫,日子却过得无忧无虑,就在她以为可以有一天和青梅竹马的爱人相守终身的时候,却因为一纸赐婚的诏书不得不放弃一切,嫁给一个她不认识、不了解也不想嫁的男人。
更可悲的是婚后她发现,她和皇帝的个性的确并不相合,她註定永远不可能喜欢上这个阴郁多思又多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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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又何尝不愿意无欲无求?”皇后看着儿子,低低说了一声。
婚后她就发现皇帝另有所爱,娶她不过是为了要一个家世普通的妻子迷惑他人,以及以备他将来登基之时不受外戚胁迫。这是她无法接受的原因,因为这个原因,她原本计划好的人生就被打破了。
更痛苦的是她后来的孩子接连夭折。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没有夫君的疼爱,在庭院深深中唯一的慰藉就是儿女之缘,连这点微末的要求老天都不满足。直到皇帝登基她终于看透,权力才是可以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
后来她遇见了被皇帝掠进宫中的南慕仙,南慕仙,这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皇后道:“世事不能尽如人意,有些事是註定的,你既是皇子,太子又死,争斗就是你的宿命。”
萧择觉得可悲可笑:“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只是不想变成母后这个样子。”
皇后不满地盯着他。
“太子……母后杀母夺子,儿臣没有说错吧?”
皇后本不欲在他面前显得太过不堪,所以多年来对他都是刻意隐瞒。但萧择不是蠢人,母子连心,他比自己的父皇还要了解她,皇后的种种作为他不可能看不透。
今天话说到这个地步,皇后予他也没有什么可遮掩的。
“你什么都知道,那有如何?你知道我是怎样对太子的,知道这么些年来他都是你的挡箭牌,也知道本宫根本没想过辅佐他登基。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不做,你看不惯却也没有阻止本宫,你还装什么清高!”
皇后所言正是萧择的痛处,他知道自己的错处,他虽不做恶,却无动于衷地看着别人做下一切。他是虚伪!
第396章 所託非人
可是,萧择心中还有诸多不忍,正是这些不忍,令他既无法阻止皇后的行动也无力阻止悲剧的发生,他心中最遗憾的事,正是他的兄弟因他而死。
“母后抚养太子多年,难道就没有一丝母子之情?”
太子……
皇后的身影轻轻一晃,向后跌坐在榻上,十指轻轻颤抖,几乎不敢看儿子的目光。
她呀,她也是女人,也是母亲,这几年如何能不梦起那个初时被送来时拉着乳母衣角、怯怯望着她的小男孩。
到底也是母子一场。
可是她不能,不能软下心肠,因为她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必须夺得这天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力。
这皇宫这么恢弘宏伟,大到她无法走遍每一处,它又是这么窄**仄,小到无处可去。她在每一个寂寞的夜里辗转反侧,只有权力的锋芒才能替她修剪去命运带给她的痛苦,才能弥补她几十年来的缺憾。
“太子只是一颗棋子!”她突然提高嗓门,用这种方式驱赶内心的不安:“他只是庶子!连民间公侯之家都是嫡长承袭父辈爵位,怎么到了皇家就这么困难?!你是本宫的嫡子啊你明不明白,太子死了,皇位唾手可得,你一定要坐上去,只有你才配坐在皇帝的宝座上!而本宫就是这片山河唯一的太后!”
到最后一句时她几乎歇斯底里,压抑的孤独和痛苦被通过这种方式释放,可纵然她是这样固执,有人却永远凌驾在她之上。
“朕还没死你就想着当太后了?”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传来。皇后身子猛然僵硬,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通体传遍。
她僵硬地偏过头去,看到那个她所憎恨的男人不知几时出现在了门口。
她憎恨他、厌恶他,可是又无法控制地害怕他。
皇帝背着手微微偏着脸,凉薄透骨的眼神从眼角渗入后殿的每一个角落。皇后贴身的女官慌忙跪下请安,萧择也害怕得要命,可是他惊呆了的母亲更需要他。他立即上前扯了一下皇后的广袖,轻声提醒她该有的礼数。
皇后本来只需要虚跪一下,但因为突然受到惊吓,整个人近乎无力地靠着儿子滑在了地上。
皇帝慢慢踱着步走到他们面前,抬一抬手令其他人出去,等到屋内只剩下一家三口时,他抬头走到上首坐下:“朕不来,还不知道一向端庄的皇后也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老四做错了什么,惹你这样不痛快?”
“皇上不是在问政吗,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皇后已经缓过神。
皇帝瞥了萧择一眼,萧择恐惧地低下头,皇帝忽然觉得未来新帝还是该有些血性的好。他凝视着屋子一角,一边玩着手里的扳指一边想着什么,从他的脸上很难分辨他此刻的心情。
皇后开始后悔方才太过失态,她应该永远小心谨慎的,即使是在自己宫里,这也是皇帝的疆土和天下。半晌她听见皇帝开口:“朕在前头见过张治,突然想见见你。”
张治,正是应皇后要求下陆惟推荐的人。
“是吗?”皇后问:“皇上这么急着过来,是张大人和皇上说了什么?”
“你很想知道?”
皇后哑然:“臣妾不该过问国政。”
皇帝却道:“是国事,也是我们夫妻之间的家事。”
“臣妾不明白。”
“你十六岁嫁到王府,一晃眼和朕夫妻三十五载,孝顺太后、教导世子,从来你将这些都是做得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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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怎么突然说这些?”
“朕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在王府的时候你几度失子,那时候朕忙着前朝的事对你少一些关注,你可曾怨恨过朕?”
这不是他的个性,皇帝突然而然的怀旧非常反常,皇后压住内心的不安淡淡答:“夫为妻纲,臣妾不会;况且孩儿夭折乃是天意,与人无尤。”
“不过咱们总算有了老四。”
皇后心中一软:“是,皇儿是个好孩子。”
“皇后,你当真没有怨恨过朕?”
“皇上怎么这么问?”
“因为你一贯表现得太好了,嫡子接连夭折,侧妃们却诞下男孩儿,你从来没有在朕面前埋怨,还对太子视如己出。人无完人,是人都有贪嗔痴,一个人若没有阴暗面,不得不让人怀疑在看不见的地方他是如何恶毒泄愤。这样一想,是不是怎么看都怪渗人的?”
“皇上怀疑臣妾的品德?”
皇帝眯眯眼:“朕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正因为如此,朕才将太子交给你扶养。可是这些年……皇后,太子出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替他全力以赴向朕求情?”
“太子失德,臣妾无言求告。”
“是吗?可是以朕得到的消息来看,似乎并不是这样。”
皇后确认了自己心中的不安,皇帝生气了,只是她一时不能判断他不快的缘由。太子死去多时,现在要为他翻案?
萧择也看出了皇帝的用意,他今天来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想替自己母亲辩解一句,皇帝犀利盯向他的眼神阻止了他。
皇后问:“是什么人向皇上进了臣妾的谗言吗?”
“你自己觉得呢?”
“臣妾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皇后应付朕真是信手拈来。你这么多年装得勤慎恭肃,朕真是疏忽了。”
是张治说了什么吗?不,张治是她的人,不会给她捅娄子。那是怎么回事?
皇帝倏然收紧目光,神色严厉声音沉重:“张治说你和陆惟命令他,无论如何都要联合朝中大臣联名上书弹劾睿亲王;他还说,你和陆惟一党,前朝后宫沆瀣一气,一心想着要老四登基;还说嫡子正统乃是顺应天命,庶子名不正言不顺,继位乃是有损皇纲。”
陆惟的确是皇后的人,但张治,他是睿亲王府的人。
“皇上……”皇后明白了所託非人。
“不要说他污衊于你!”皇帝深蹙双眉,声色俱厉:“朕亲眼看到了你给陆惟的密信,要他推举一人继承他于你的作用,信用的是内宫造纸,笔迹也是出自你手。若非如此,朕真是想不到一向顺从庄重的皇后,原来一直在暗中觊觎朕、算计朕!”
“皇上!臣妾……”
“你自己看!”
皇帝将信甩到她脸上。
第397章 忠贞不渝
皇后出于本能分辨,称这是睿亲王府为报复她故意买通张治构陷。
皇帝反问:“报复?若不是你诋毁在先,旁人如何报复到你身上?你说这是构陷,那么信上的字迹又是何人所为?皇后近来手腕微恙,所以书写长笔画时字迹会有微小的抖动,这也是旁人能在短时间内轻易模仿的吗?!”
她百口莫辩,这个近日才有的小毛病,的确被她作为罪证不小心白纸黑字留在了信上。
皇帝恶声道:“睿亲王为国征战在外,你居然不知在内大肆污衊,是否要像逼死太子那样再逼死朕的一个儿子你才满意?!”
夭折的孩子就算了,但因为帝位他惨死了两个成年的可以为他分担国事的儿子,这是皇帝这些年来最痛之处,皇后不但在伤口上撒盐还变本加厉,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皇帝的指责句句点到点子,没有人敢进去劝,连皇后自己也不敢再做辩解。她还有个儿子,就算为了儿子,她也不能在皇帝震怒之时再激怒他。
可是皇帝的怒气仿佛没有尽头。
是,成年的儿子一个接一个死,又正是在齐戎交战的关键时刻,他积攒的悲伤、怒火和焦灼一直积压在心里无处宣洩,皇后的所作所为一旦被揭发,就如点燃了炸药桶般破坏力惊人。
“你说庶子继位有失皇纲?朕便是庶出,是否在你眼里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父皇,母后绝不敢这样想!”萧择急忙替母亲辩护。
皇帝冷眼斜睨:“朕方才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你还替她狡辩,难道你也与她同谋?还是说太子的事……”
“皇上!”皇帝话锋不妙,皇后无论如何要保住自己的儿子,她振作精神反过来替萧择喊冤,说所有的一切他都毫不知情。
“砌词狡辩!方才你们那些话是朕在做梦?你当朕当真是病糊涂了?!传朕旨意,毓亲王即日起卸除一切公职,调往汝南,非诏永不得入京。”
“父皇!”
这几乎就是绝了萧择继承皇位的可能,也是将他们母子在有生之年分离。皇后不能容忍,苦苦哀求,皇帝却丝毫不为所动。
眼看母亲伏在地上抓住皇帝的靴子不断求情,萧择心如刀割万般痛苦。他怨恨皇后,他承认那宝座是有魅力的,但他宁愿一切顺其自然而不是踩着兄弟的尸骨向上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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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嗓音里没有哽咽,正如她厌恶这个男人,即使不得不为了儿子求饶,她也要在他面前保留内心最后一丝尊严。跪下的双膝只是无用的**,只有泪水是发自内心,她不会发自内心地向他痛哭流涕。
可是萧择看不下去,母亲註定该是太后,何必非要执着皇帝由谁当?为什么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非要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
他宁可遵照皇帝的旨意滚去汝南也不想见到这一幕,母后是高高在上的国母,这是他懂事起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他不要看见她低到尘埃,更不想看到她为自己跪下双膝,他无法承受这样重的负担!
“母后,算了,算了。”
“不,去了汝南你的前程就完了。皇上,老四是你的儿子,你要赶走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朕不需要这样心思阴毒的人留在身边,来人,将毓亲王送出宫去。”
“皇上昏聩!”
“大胆!”
方敦已经领着两个小太监进来,见皇帝大怒,他立即弯着腰上前作势要请萧择。
皇后明白皇帝心意已绝,突然起身猛击方敦的手臂将他推开。
“你要干什么?!”皇帝鄙夷她这粗鲁的动作。
皇后冷笑:“老四天性软弱,皇上却说他阴毒。论阴毒,他能比得上逼死太子的雍亲王?皇上明明知道雍亲王心思不纯手段狠辣,却不对其发难,无外乎因为他这狠辣的手段正好用以弹压外头的许多事情。你只看谁对自己有用,根本没有父子之情。这般自私自利,难怪南慕仙生了孩子都要离开你。”
“啪!”话音刚落,掌风袭来,一记又重又猛的耳光扇在了皇后脸上。
“父皇,父皇息怒!”
“你敢……你……”皇帝额角青筋毕现,指着皇后气得无言以对。他和南慕仙的夫妻做了还不到一年就天各一方生离死别,这是他心底深处一辈子都迈步过去的一道坎,皇后居然敢用这件事奚落他羞辱他。
“不知死活的东西,语出狂悖,疯言犯上!”
“皇上为什么生气?”皇后突然笑出声,那张日渐衰老的脸上浅布的沟壑浮现出深深的鄙夷:“因为臣妾说到了点子上,你心里很清楚南慕仙根本就不爱你,她爱钱胤轩,到死那天她都是钱胤轩忠贞不渝的妻子,即使身体被你霸占,她的心都向着她的丈夫。
是你杀光她的夫家让南家也以后她死了,以此强迫她顺从你,你强暴她逼她怀上你的孩子,还自己骗自己以为你们情深似海!蠢,蠢吶!那个女人早就不爱你了,从你为了皇位抛弃她决定和我定亲的那天起,她就已经斩断了和你的过去。”
皇后想起那张流风回雪的脸蛋,那个女人虽然柔弱,却有与外表不相符的坚强和骄傲。皇帝放弃了她她便不再执着,打从心底深处不再留恋过去。
皇后后悔,也许她也该这样的,在得知自己不能嫁给心上人的那天起就该自尽,否则何至于忍受几十年的煎熬。
“即使你强迫了她,即使为你生下孩子,她都不愿意留在宫里,也不愿意留下孩子。皇上想想,南慕仙该是多么的厌恶你,你每一次碰触她时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忍受的,你的快乐予她而言就是凌辱,你永远得不到她的爱!”
“你给我住口!刁妇,刁妇!”皇帝气急败坏,一个箭步冲上去挥手做事欲打。
方敦赶紧上前拦着:“皇上,门口还有那么多人,皇后娘娘毕竟是国母,皇家的体面不能不顾啊。”
皇帝力气不比从前,只几个大动作加上强烈的恨意,拖累得他不得不在方敦的帮助下重新坐回榻上喘气歇息。
“皇上,您的身子骨要紧。”方敦紧张地劝。
大概满宫里,只有方敦是真心实意关心他的。
皇帝想到这类愈加恼火,他眉间紧蹙,一断一续说:“皇后刁钻刻薄悖逆且毫无德行才情,即日起禁足寝宫之内不得外出,六宫事宜交由康德妃主理。毓亲王萧择,卑污龌龊、狗苟蝇行,立即送往汝南,无朕旨意不得离开汝南地界半步!方敦,将朕的旨意去通传六宫也告诉太后,去,去!”
第398章 不攻自破
方敦赶着就去,皇帝不愿再看皇后那副绝望又可悲的面孔,在宫人的搀扶下也离开了。没有权力和儿子在身边并且被禁足的皇后,再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母后,何苦要激怒父皇?”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二人,萧择痛心疾首。
皇后软绵绵依在榻上摇摇头,苦笑着留下几行泪,方才的指责耗光了她几十年的忍耐,此刻她没有力气,像燃尽的烛火,只剩下一缕似有若无的青烟。
“母后……”
“你们剩下的几个兄弟,你父皇是最不喜欢你和老六的,因为你们都不够强悍。方才我们在殿内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他执意要赶你走,母后……母后是恨自己无能救不了你啊。”
“母后,儿臣在哪都无所谓的。”
皇后抱着儿子无声地流泪,再不用对着人强颜欢笑、也不用对着皇帝故作坚强,她将所有的委屈发泄出来,眼泪恣意像不尽的汪洋。再看出皇帝再没有宽恕他们的可能后,她终于说出了许多年来不敢说也不能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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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唯独没有说出的是,当年是她帮着未出月子的南慕仙逃出去的。
她还有一丝理智,而且从心底深处,她可怜那个被皇帝当做禁脔的绝色美人,也害怕她的儿子会成为太子。
“都结束了,父皇总不会禁足你一辈子。母后,即使儿臣不在,以后也要多保重自己。”
“谁说结束了?还没结束!”
“怎么……”萧择害怕她执迷不悟。
皇后擦过眼泪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像布下一步好棋的棋手,压抑着巨大的亢奋:“咱们什么都不用做,让他们去斗的死去活来。你知不知道,母后安排了刺杀南怀珂的那个杀手去雍亲王府做了侍卫。”
杀手?
萧择觉得难以置信,他向后退了一步,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去看自己的母亲:“八弟妹当年失踪原来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本宫怕她迷惑你,你啊,你被她迷得没了志气。反正你父皇也要赶她走的,我怕她离开萧砚后你又生出不该有的念想,还不如本宫给她一个了结。不过她命大……不要紧,现在他们以为杀手是雍亲王派去的,让他们自己厮杀,最好一个都不剩,这样你父皇就会把你接回来的,到时……”
“母后!”萧择大声打断她:“儿臣不要你这样,即使什么都没有,儿臣也不允许你再去杀害别人。”
皇后嘲笑:“你是觉得本宫不堪?本宫告诉你,本宫若不堪,南怀珂只会更不堪。她可不是什么善人,萧砚不在京中你以为睿亲王府是谁在掌权,是谁在利用陆惟的事情打击我们?是南怀珂啊你这个傻子,你还以为她是什么弱质女流需要呵护保护需要你退步谦让?她比男人更懂得如何不见血的杀戮。后生可畏,等她到了本宫这个年纪,她会变得更加变本加厉!”
“那也是母后相逼,她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不进则退,人人都在厮杀,只有你原地踏步!本宫为你做了这么多、忍受了你父皇这么多年到头来落得如此,你居然还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来埋怨本宫!你不孝!”
“母后还是执迷不悟,母后啊!”
“为什么夭折的不是你,为什么留下的是你,你是本宫无用的儿子!”
恶语伤人六月寒,萧择知道她是悲愤之中口不择言,可是这话听着还是刺耳钻心。是,他永远做不到像皇后这样决绝,可这就是错的吗?
他想劝她不要伤心,但他知道劝说是无力地,只有顺从她的意思逼着自己争得头破血流,她才会感到高兴。
“皇后娘娘,王爷,”门口进来一个内侍监的太监:“小奴奉皇上之命前来锁宫,请王爷立即离开皇城。”
皇后愣住了,当分别之时真的来临,所有的愤怒都变得不再重要。
“皇儿,”这是她唯一的心灵依託,她不能忍受母子二人被残忍分开:“皇儿!”
萧择慢慢跪下,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儿臣……母后保重,还请从今往后放心自在,不要再为难自己。”
皇后宫中厚重的大门慢慢关上,外头传来落锁的声音,皇后坐在地上再没有动弹,在她生命中,命运第二次向她紧闭了大门。
萧择离开京城的前一天特意去了一趟睿亲王府,一来他想替皇后道个歉,二来以后不在京中,想藉此机会让南怀珂不要再与他母亲为难。
南怀珂对他的态度却很冷淡,于她而言,皇后做过的一切即是他做过的一切,这种事情非黑即白,她不会把不必要的同情和善意留给自己的敌人。
萧择直到这个时候才领悟到一件事,南怀珂和皇后,论狠起心肠的程度,她们是同一类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适合在京城生存,终究他是不属于这里的。
最终他在遗憾中离开故乡。
这座城市谁走谁留,南怀珂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她唯一牵肠挂肚的只有萧砚。她恨不得去找他,和他一起面对刀霜剑雨,可是现在她必须留在这里替他看顾好京中的风吹草动。
听说他夺回三座城池的消息,南怀珂心中雀跃欣慰。太后也很高兴,不住口地称赞萧砚。众人以为一切皆好,不想糟糕的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后。
西北那边从督战官处传来急报,金城陷落,萧砚和主力部队被围其中不得脱身!
“不是才打了胜仗吗?”蒋公公刚把这消息传达到太后处,南怀珂还没开口,颜妙琴就着急地问了出来。
如今她已是贤妃,虽然无子,但因为尽心侍奉太后所以很得其赏识。这一切都是南怀珂给她指出的明路,她又没有子嗣,所以如今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她都倚靠并且关心睿亲王府的荣辱。
蒋公公愁眉苦脸答:“老奴也不知道,老奴只是听皇上身边的方敦说了一嘴,他说戎狄围而不攻,大约是要活活困死金城里的人。”
太后望向南怀珂:“如今正是秋收的季节,城外的麦子该熟了,这样困着金城岂非要弹尽粮绝?”
南怀珂不语,想了一会儿说:“戎狄围城自然也要消耗粮食,为了节约自己的军备和困死城民,他们一定会打这批粮食的主意。一旦他们动手割粮就会松懈,王爷必定也会打开城门。虽然有戎狄围在外圈跑不远,但抢收粮食的时间足够,这样,至少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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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粮食总要吃完,倘若不能突围,那么不用多久金城将不攻自破。
第399章 同生共死
南怀珂的不安几乎突破天际。
城池被困,说明最近的城池也已经陷落,没有人可以相助金城,戎狄占据了最有利的部分,即使再派援军也很可能是羊入虎口。
前番种种胜利前景大好,怎么会变成这样?
蒋公公道:“皇上和王爷们正在御书房商量,听说已经在考虑议和,雍亲王也附议。”
太后蹙眉:“不能议和!已经嫁去一个嘉仪,当年给她陪了多少嫁妆,即使这样戎狄都要打起来。这次再主动议和得付出多少财力可想而知……也不知嘉仪现在如何了。”
颜妙琴赶紧附和:“太后说的是,戎狄蛮夷毫无信用永不知满足,这一次妥协了,以后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她说完这话又觉得后怕,前方利害不知,万一萧砚就这样死在那里了呢?她是经历过一次亡国的人,看待战争可没有那么乐观,所以说完这话不由自主看向了南怀珂。
南怀珂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太后道:“珂儿,不要担心,老八……”
“太后。”南怀珂跪下开口:“臣妾想见皇上,现在就见。”
“你想去御书房?”
“是,臣妾知道不合规矩,但为了王爷臣妾一定要见,求太后帮帮臣妾。”
“你见皇帝要说什么呢?”
她低声说:“臣妾还不知道皇上心里究竟做何打算,可是王爷有难,臣妾不想像个傻瓜一样坐在王府干着急。”
夫妻同心,太后愿意成全,她沉吟片刻便答应下来,派身边的曹女官带着自己的口谕领南怀珂去御书房。
此刻秦王、萧凌、陈峰和几位大臣齐聚御书房,见到她来都让开了一些。
“儿臣给父皇请安。”
“八弟妹还有脸来。”萧凌嘴角似笑非笑。
南怀珂为着萧砚心绪难宁,听他这样幸灾乐祸真想一口啐在他脸上,可是皇帝跟前不得无礼。
“五哥何出此言?”
“八弟畏敌不前纵敌失机,早该解除兵权押送回京问审,否则也不会延误战事至此。”
南怀珂从容道:“我有何德何能可以过问兵权,王爷莫不是在借我之名指责圣上。”
“你这张嘴……”
“好了,”皇帝道:“什么时候了还逞口舌之快,南怀珂,你来到底所为何事?”
“儿臣在太后处听说父皇要议和,太后派儿臣过来询问一二。”
“这是国事,本不该与你多说,既然是太后想知道……是又如何?”
“金城被围,现在议和就是投降,王爷岂非成了戎狄的人质更成天下之笑话?”
秦王惋惜:“八弟妹,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仗总不能无休止地打下去。”
“可是太后也说不能议和,嘉仪公主为戎狄王妃,议和,大齐颜面全无,公主今后在戎狄的处境必很艰难。”
皇帝却有更实际的考量,嘉仪公主本来就不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将她嫁过去是为两国以后再无纷争。现在戎狄毁约,可知当初他们根本是以联姻蒙蔽大齐,嘉仪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太后毕竟是后宫妇人,她心疼嘉仪朕明白,可是国事不能只顾一人安危。嘉仪为王妃,戎狄尚且敢与大齐为难,可知她在戎狄毫无地位可以。一个没用的女儿,朕难道要以天下陪之?你出去罢,以后不得妄议国政。”
“父……”
“皇上,”方敦进到里头道:“快骑入城,有紧急落情送来。”
“传。”
人影一闪,进来一人跪地道:“参加吾皇,皇上,睿亲王集结了一批人马带兵夜袭敌营,不想中了戎狄的圈套,突袭队全军覆没,王爷生死未卜。”
这个令人譁然的消息直勾勾刺入南怀珂脑内,痛得她五内俱焚,整个人晃了一晃,亏得曹女官扶了她一把才勉强站稳。
萧凌心中有多高兴不言而喻,他趁势道:“父皇,大将折损不利军心,此时势必应该议和。”
“胡言乱语,谁说大将折损?!”南怀珂瞪了萧凌一眼,厉声问传递消息的人:“有人亲眼看见睿亲王死了?”
“并没有,只是奇袭之后尸横遍野,金城又被围,督战官远在大河对岸,也不能得知的十分准确。”
“那就是了,并没有人能准确说出金城内的情况。父皇,请再给王爷一点时间,儿臣愿意亲赴金城去找他,和金城百姓共生死。”
秦王劝:“前线危险,八弟妹不必以身犯险。”
他这话抱着最大的善意,南怀珂心领:“多谢二哥好意,我意已决。”
“八弟妹真会苦肉计。”萧凌的眼角都快扭曲起来,他见不得她这样,见不得她情愿和萧砚同生共死。
皇帝也觉得她是用苦肉计来拖延时间:“这没有意义,你去或不去,对战事没有任何本质影响。”
“父皇以为王爷不才才使金城被围,是以儿臣愿以一位王妃的身家性命相陪,以此激励前线将士抗敌决心;现在父皇与各位亲王又以为王爷身死,儿臣偏不信,儿臣愿以妻子的身份去找自己的夫君。倘若王爷还在,儿臣与他共守金城,倘若王爷不在,金城必守不住多久……城破之日儿臣愿以死殉葬,求父皇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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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里出奇的安静,大约是被这番决心和誓言所震惊,连皇帝一时都答不上来。他颇为玩味地盯着她,猜测她和萧砚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最后打破沉默的人是陈峰,他上前对皇帝道:“战乱必多匪贼,儿臣愿护送睿王妃去金城一带。”
他深知南怀珂的脾气,一旦她做出决定就不能更改,所以他会尽一切可能去支持。
皇帝却心里有气。
陈峰死活不肯当储君,若他肯,何至于令自己如此为难。秦王太仁善,心慈手软是坐不稳帝位的,现在他必须在萧砚和萧凌中挑出一个人,萧砚却生死难料,萧凌……
他觉得烦躁,突然嗡声骂了一句:“你给朕闭嘴!”
这是他头一回对陈峰发脾气,大家都愣住了,皇帝没好气道:“尽给朕添乱,不许说话!”他转向南怀珂:“你以夫妻之说动之以情,好,朕准你去金城。但非常时刻,这是你的决定和行为,不许扯上别人——你自己去!”
陈峰也知道皇帝的脾气——一样不可能更改决定。所以他没有说话。
南怀珂却很高兴,她不怕死,只怕活着没有萧砚。所以她立即跪下磕了个头道:“多谢父皇成全。”
第400章 星夜兼程
远赴战区,带的人越多就越不方便,所以南怀珂只带了隋晓一人同行。两人两马星夜兼程总算赶到金州,看到的却是与想像中大相迳庭的另一副场景。
站于高处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底下的情况,往京城去的大道一路沿途景色瑰丽,只是战事吃紧,可惜了这样的景致。
城外的小麦已然割尽,濠内外一边是戎狄的大营,一边是金城城门。城门三处紧闭却有一扇开着,有往来的百姓进出在离城不远处的地理挖着野菜。
隋晓咂舌:“王妃,他们还能开城门放百姓挖野菜,料想城里的情况并没有督战官说的那么糟糕。”
“下去看看。”
二人牵马下了坡,见城门附近有许多摆摊的百姓便放慢了速度,战事越是持久野菜便越是值钱,如今已经有人售卖这个,可见城内已做好据不投降的准备。
一直到了近处,守城的卫兵拦住厉声问她们是什么人,听二人说是京城来的不由更加警觉。
两人风尘僕僕显然远道而来,可是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女子从京城跑来,士兵唯恐她们是戎狄的细作,拔出腰间的刀就架到了两人的脖子上。
隋晓道:“也不动动脑子,瞧我们像戎狄的细作吗?”
“细作可不会在脑袋上写上细作两个字!”守城的士兵倒是尽忠职守。
南怀珂哭笑不得,从腰间取出一块牌子:“这是睿亲王府的令牌,我要见这城里现在说了算的人。”
士兵接过牌子互相传阅,这几个都是金城当地的兵勇,其实并不认得京中的令牌,更听南怀珂的口音不像京城人士,所以越发狐疑,推搡着就要把她投到牢里。
隋晓着急就要动手,南怀珂摇摇头示意其不要冲动,自己则对其中一名守卫说:“我们不进去,烦请你们将令牌交到官衙,就说睿亲王妃造访。”
“睿亲王妃?”守卫更加纳闷,干脆避开她去商量,几个人嘀咕一阵后走开。过了片刻来了一个长官样的人,上下打量了一通南怀珂和隋晓又看看手里的令牌,沉吟片刻说:“等着,看着她们两个,我去禀报,若是上头说这是个假货——就关进牢去。”
两人便就等着,周围几个守卫持着刀虎视眈眈,南怀珂无心顾及他们,四下去看,听到有人在一旁问小贩野菜的价格。
“三百文一斤。”
“前几天才五十文!”
“五十文是旧价,爱买不买。”
“王妃,这……”隋晓示意这价格贵的离谱。
南怀珂点点头,心知准是收割小麦的时候戎狄抢去不少,才让城里百姓预感不妙,为防捉襟见肘什么能吃的都渐渐变得金贵起来。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上官回来,连带还带了一队人,南怀珂清晰的看见后面带头的那张熟脸,正是管沖。
管沖挂着一条胳膊负了伤,可是精神头尚算不错。他还活着,那么萧砚……南怀珂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想要迎上去,守卫的刀却兢兢业业亮在眼前。
那长官急得一路狂奔:“放下放下,不要命啦!”
“王妃!”管沖捂着手臂大步流星奔来,一张脸上既是高兴意外、又是激动委屈,然而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知夏怎么没来?”
隋晓瞧不得了,顶他一句:“西北这么危险,你要她来做什么?”
这隋晓一贯是唱黑脸的,王府里头人人都怕她,管沖也甚少和她起矛盾,平常能避就避,这会子赶忙就说:“也是,她不来才对。那……王妃怎么来了?”
“王爷呢?”南怀珂径直问:“王爷如何?督战官说你们的奇袭队全军覆没,他如何?”
“都好,都好。王妃先进城,我带你去衙门边走边说。”
及至到了衙门门口南怀珂已经大概获悉,他们本来是打算夜里冲出去烧了戎狄的粮草的。
那日萧砚将奇袭的计划安排非常周密,唯一的不足就在于天黑前动用了一小部分割麦的百姓做掩护,却不料城中在战前就混入了戎狄的细作。那几日城门又正敞开,人来人往非常喧闹,根本不可能一一查问检视,夜袭的消息就是这样被传递到敌方阵营中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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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袭队大部分都命丧蛮夷之手,”管沖说起当日的事仍旧后怕:“王爷身先士卒不肯撤退,他跟疯了一样往前沖。我知道他的心思,闯都闯出来了,他是宁可死了也要去烧了戎狄粮草。可是咱们中了埋伏,身边倒下多少弟兄,他就这样只身深入註定是有去无回的。我不能让他死,金城也不能没有他领头,要不是我和几名副将拼死拉他往回赶,现在只怕……当时顺手还救回几名士兵,总算有些安慰……是我们太疏忽了,对不起那些枉死的将士。”
南怀珂默默听着,见他这样也无话可说,半晌提醒:“城中有细作,你们做事更要小心。”
“王妃说的是,王爷已经警觉,这几日起所有进出城门的人都要严加询问。再过几日等野菜也挖尽了,城门一闭,任凭细作再厉害也传不出消息。”
“我原听说你们已经得了手,收回好几座城池,怎么会突然被围在这里?”
管沖长嘆一起,痛心疾首:“听王妃这么问,卑职就知道京中言论对王爷必是不利的。其实王爷妙算,大齐军队当时势如破竹,可是嘉仪公主……哦,到了。”一抬头正是衙门门口,管沖带着她进去一路到了一处简谱的院子,指了指前头说:“王爷平常就在里面同几位将军议事,此刻他正等着王妃,重要的事,还是由王爷亲自告诉王妃罢,王妃请。”
南怀珂点点头朝前走去,屋门虚掩,她轻轻走进去,绕过前厅就看见雕花木的桌子前坐着一人正是萧砚。萧砚手肘搁在桌上撑着脑袋闭着眼,青色的鬍渣已经冒出许多,只是等她的一会儿工夫他已经睡着,可见这场仗真是太让人疲累了。
她在后方听着都累,可想而知前方的他身心疲惫到何种境地。
但无论如何都好,他还活着。
他需要好好休息。
久别重逢的喜悦萦绕心头,南怀珂强忍住冲过去抱他的冲动,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就这样安安静静陪着他。
第401章 戎狄人质
天光将暗时萧砚醒了,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他用两只揉了揉眉心,缓缓回过神想起了前事。
“怀珂……”他想起瞌睡前听说她来了,神志一清醒立刻就站起来要往外去。
“萧砚。”南怀珂起身唤了一句:“我在这里。”
萧砚转身,见她从暗处慢慢走到跟前。
在外,他是强悍的统帅,无论如何操劳,无论白刃相接时尝遍多少血色,回到将士与百姓面前时,他都必须是那个最强悍无畏的主心骨。即使是夜里一个人的时候他都不能安心片刻,对局势的思索应对无休止地徘徊在脑海中,几乎连片刻的清心安宁都不曾拥有。
内里,他是个夫君,心底深处思念他的妻子。
只是将士们与他一样远离家人抛洒热血,他从来不能表现出片刻不合时宜的温情。
所以这种被压制的眷恋格外强烈,他一把抱住了她,揉得紧紧,几乎要将她融化进自己的身体里面。
什么对话都没有,只是尽情的相拥,渴望、思念、担忧和惊喜,一切惆怅寄情此间。
过了许久,他才顾得上去看她的样子,看她灰头土脸的模样,他摸起桌上一块自己用来擦洗的布条替她擦了擦脸,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地问:“怀珂,你怎么来了?他们拿着令牌过来时我以为会是旁人。”
南怀珂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腰没有放开,凝视着他答:“督战官说你在夜袭中遭到伏击生死未卜,皇上有意议和,太后不贊成,京城众说纷纭。我不相信你会撇下我,我不能听人说、我要亲眼看,所以求了皇上让我来。”
萧砚温柔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问:“你一个人?”
“带着隋晓来的。”
“那也太危险了。”他又将她拥入怀中,心中感慨良多。
一直到内心的激动终于平稳,他终于平复下心情可以冷静地向她询问京中的情形。
“萧凌说你畏敌不前失机纵敌,说皇上应解除你的兵权将你押回京城。”
“他倒会趁火打劫。我就这样回去,即使父皇不问罪这辈子也抬不起头做人。”
“萧砚,明明之前传来了战局于我们有利的消息说你连连挫败戎狄,怎么猛然之间形势逆转会被困在这里呢?”
萧砚奇怪道:“朝中不派人增员突袭戎狄,这是必然的事啊。”
南怀珂听了这话也不明白:“抗敌是你的职责,起先你的兵力也不是不够,怎么反倒要依赖朝廷再派军队?”
“不靠其他军队突袭继续由我在前开道,嘉仪活不了几天。”他说完这话看到南怀珂疑惑的表情,蹙眉片刻神色骤然一沉:“督战官没有说对不对?我曾收到戎狄的劝降信。”
南怀珂心中一紧:“信里说什么?”
“戎狄眼见连连挫败,恼羞成怒下撕毁了最后的脸皮,他们拿嘉仪当做人质,说自那之后但凡我前进一里就割她一根手指。我本来是不信的,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嘉仪是大齐的公主他们更不会无耻至此,所以后来我又前进并收复了金城。到达京城后的第二天他们就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信里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三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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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有这种事,南怀珂捏着衣角不说话。
萧砚神色冷峻继续道:“这是大事,发展到这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我派督战官去信京城详述此事,可是半个月都没有收到回音。我试着前进,戎狄又送来一根手指并附有她血书一封,这说明嘉仪就在戎狄军中随行。”
他下意识看了自己的双手一眼,虽然素来和嘉仪公主没有什么亲近,但那人到底也要喊自己一声“八哥”,他不好因自己贪功冒进而枉送一个妹妹的性命。
因为顾忌嘉仪的安危,所以萧砚在旗开得胜并能顺利穷追猛打的情况下,落到了现在止步不前的处境。但是交战时停军不前就是后退,戎狄见大齐止步反倒得寸进尺。一时之间齐兵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光守是守不住的。
这样的情况下,萧砚为保百姓安危只能先撤离了金城附近两座小城池的百姓,并连夜护送进入金城暂居。因为前些年潘家的胡作非为使得戎狄在城中烧杀抢掠,这两座城池的百姓所剩不多,所以转移很快就完成了。
萧砚的计划是,他带领军队在前吸引戎狄的注意,朝廷另派兵马增员绕道后突袭并就出嘉仪,这样他便不再受制于人,前后夹击并能击溃戎狄。
这本来是绝对可行的,但他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京城的回音,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新的问题出现了。金城成了大本营,人数增多的同时粮食却比以往更少,困守于此迟早弹尽粮绝。
南怀珂听完这一切严肃道:“我们在京城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种事……只能抵抗不能进攻,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没有传入京城。要么就是那个督战官有问题,有么就是京中故意有人拦阻了消息要你好看。会不会是萧凌的人?”
她心疼萧砚,他在前线局势不利的情况下顽强抵抗,在有限的条件下已经极尽所能做到最好,而那个有人却从中作梗阻断了他和京城最重要的联繫,使得他孤军陷入险境。
萧砚说:“他要我死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这个暂且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摆脱现在的困境。你实在不该来的,这地方进来容易,再要出去难于上青天。”
但南怀珂怎么可能不来,她以为他正在生死之间挣扎,她是抱着陪他同死的决心跋山涉水到达这里的。现在他们被困在这里,大军出不得城,河道被戎狄拦截,对岸督战官的联繫也被中断。
“萧砚,再等等。我离开时见过哥哥,他保证会极力谏言皇上派遣援军。”
萧砚分析道:“派遣援军也没有用,现在缺的不只是人马。京中不知此地的情形,贸然派军而来不过是增速嘉仪的死亡,他们若顾及此事停军不前,下场和我现在亦没有不同。怀珂,我现在需要的是扰乱戎狄的后方,可是我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在金城,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明白,因为这事你被束缚住手脚,换作是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得决定。可是嘉仪公主的命要紧,金城百姓的命也要紧。”
“我何尝不知……”
“既然哥哥答应会向皇上谏言,我们现在又无计可施,那只能耐住性子等一等了。”
“等不了太久,这次秋收只抢割回一半的粮食,人口却比以往都多得多,已经吃了一个月……”他没有说下去,南怀珂在军中长大,该懂的道理她都懂。这真的是最后一次等待,如果等不来援兵,生死就靠放手一搏了。
第402章 升粟如金
两日后,终于在城外野菜都被挖尽之时,萧砚下令关闭了五处城门,所有人陷在了开封城内。
从那时起,城池被困已经四十余日,在这片盛产耐旱的贡品小麦的西北之城,有朝一日粮食竟成了奇货居。
夜里南怀珂和隋晓睡在一个屋里,听得隋晓的肠子正咕噜咕噜一声赛过一声的叫唤,不禁苦中作乐揶揄说:“我乍听了还以为是戎狄打上城墙了。”
隋晓在黑夜里坐起来说:“叫王妃见笑了,实在是晚上没吃饱,王妃不饿吗?晚间你只吃了一块野菜疙瘩,还骗王爷说吃过了。”
“我当然也饿,可是如今米贵如珠,咱们两个来了就是多两张嘴吃饭。将士们够苦了、王爷也苦,实在不忍心再从他们那里多分一份。”
隋晓重新仰头躺倒:“也不知道城里是什么情况。”
“明天管冲要去城里各处巡查,我这没什么事,你同他一起逛逛,也将这里熟悉熟悉。”
“好。”
南怀珂翻了个身:“睡吧,困了。”睡着就不会觉得饿。
翌日,隋晓就跟着管沖一起出去了。
说是逛,其实也不过是随便走走,替萧砚常服巡查一下城里是否安定。眼下这坐孤城中早已没有往昔闹市的样子,空留一个派头,只有零星几家粮铺还卖着为数不多的粮食,然而价格也是高得吓人。
两人且看且走绕了半天,慢腾腾到了城南,见前头迎面过来一些人手里都抱着储粮盒子,显然是方才买了米的百姓。其中一位妇人身旁跟着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孩,那男孩举着手试图够那米匣,做娘得赶紧避开换了一边安慰说:“娘知道你饿,回家就拌了野菜给你熬米糊喝。乖,这点粮得撑半个月呢,别碰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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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晓和管冲心中不忍。
再往前走就到了米铺门口,门口一熘排着几十个要米的男男女女,两人凑上前去看,一块插在米缸里的木牌子上面赫然写着:一两银一斗米。
“这也太贵了!”隋晓吃惊地喊了一句。
前头转过来一个脸色发黄的男人,一脸木然又无奈:“城里就这几家米商,都是一样的价,如今就这样,买不起就吃野菜去。”
管沖和隋晓心里很不安乐,二人无奈地看着人头攒动的米市。排在队伍后面的那些人伸长了脖子向前看,盼望快点轮到自己,那模样就像被提起脑袋等待宰割的鸡鸭。
下午回到衙门里,隋晓见自己桌上放着一碗煮烂的面条糊糊,她知道那是南怀珂省着没吃留给她的。南怀珂知道她是习武之人,身子消耗大,又怕多用了府里的粮,所以每每都是这样从自己那边省下。
而今缺粮,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熬。
她想起白天看到的米铺,嚼着烂到不能再烂的面糊,三下两下吞完就去找南怀珂。南怀珂正和萧砚等人在书房,她刚到门口就听到里头有人说:“还有的是存粮。”
说话的是一位叫宋孝宽的将领。
“怎么,你也知道了?”管沖问了一句:“我正想告诉王爷。”
“怎么回事?”
“米商的存粮还有许多,只是价高得离谱。”接着,管沖便将白日里和隋晓在街头见到的情形详细描述了一遍。
南怀珂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向萧砚,还有商人敢在这个时候发国难财,萧砚显然震怒,眼看外头天还亮着便道:“去,把掌柜带来。”
掌柜被带来时,还以为王爷召见是有什么天大的好处落在头上,因此殷勤拜见,连磕了几个头。
众人皆站着,唯有萧砚坐在上首,他冷笑道:“眼下金城粮食匮乏,本王亦束手无策。你是城中的大米商所以着你来请教,一起商量看怎么办才好。”
掌柜听了顿时喜上眉梢,这不是正合了他的老本行和看家本事嘛,他忙笑眯眯说:“这不是难处,王爷放心,小民那里还有的是粮。”
“你有多少?”
掌柜得意答:“至少八百石。”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捆起来”,几个兵丁拿着一条麻绳一下就把他翻到在地,几下捆了个结实。
“哎呀哎呀,王爷这是干什么,草民何错之有啊?”
“何错之有”萧砚疾言厉色道:“你趁城中危难囤积粮食,以一两银子一斗的价格出售白米,本王有没有冤枉你?”
掌柜这才明白犯了他的忌讳,连忙叩头求饶:“王爷圣明,小人知错了,小人回去就着人改了米铺价格。”
“晚了,待本王砍了你的狗头,看谁还敢哄抬米价。带下去!”
“王爷,王爷!”周掌柜已经被架了起来,急赤白脸求饶道:“王爷饶命、饶命!王爷请听小人一言,小人知错了,小人会改、会改!只要王爷饶小人这一回,八百石粮食全数上交到城里。是发给百姓还是当做军粮,总之如何处置全凭王爷发落,小人绝无二话,便当是小人为金城尽一份绵薄之力。”
萧砚听了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那两个亲兵便松开米铺老闆,他见事有转机连忙又说了几句好话。
萧砚思量,有了这八百石粮食便可缓染眉之急,的确是好事一桩,可是黑心可恶的米商他又实在不能容忍。这样的人将来只要一有机会,仍旧会做出一模一样的事情来。与其留着是个祸患还不如早早除之,可是杀了他的人就不好再去他家收粮,两者未免不能皆得。
正权衡间,南怀珂缓缓走到她身边,一只手轻轻在他手腕上捏了捏,看着他默默摇了摇头——就好像她能读出对方正在想什么。萧砚一愣,南怀珂已经转身盯着米铺老闆冷冽道:“王爷不要你的粮食,王爷只要你的人头。”
米铺老闆见南怀珂说这话的样子形容阴森,不觉失了理智万分惊恐:“你这女人是个什么东西,老子和你无冤无仇,这般铁石心肠要置我于死地!”
留米铺老闆一命只得一时之粮,杀他却可正城中风气,他一死,米价自然下跌,米价下跌,百姓便都可吃得起粮食。
那边厢萧砚也回过味来,速速摆手下令把掌柜拖去牢里。
可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
第403章 围魏救赵
粮食越来越少,百姓可以吃野菜,士兵却不能,不吃饭吃肉身上没有力气,如今只能四处重金去购粮。
可是金城被围这么久,百姓手中的粮食也所剩无几。上头布置下来的命令底下必须照做,起先衙门派出来的人还算客气地劝说百姓卖粮,到后来实在无法,干脆强闯民宅,翻箱倒柜搜夺藏起的粮食。
萧砚知道此事后责令停止了这项措施。
南怀珂穿着男装,日日陪着他在各处巡防,眼看城中越来越萧条,偶尔走在路上的百姓也都面黄肌瘦,心中惆怅无言可说。
又是半个月过去,不能再等。
骑马往回走了一路,慢慢被身后的喧闹声拉回现实。南怀珂萧砚呵停坐骑回头看,原来是座下马匹一路噗落落滚在地上粪便竟引来一批城民哄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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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砚不禁呵道:“你等干什么?”
没有人回到,那些人全神贯注争抢马粪,有几个已经捡满一个布包捧着往回走了。两人相看一眼,忙翻身下来牵着马跟着其中一名妇人过去。那妇人穿街走巷回到一处房屋前,里面迎出两个穿着打了补丁衣服的小孩儿,见了她满满的布包居然欢天喜地起来。
三人进了伙房架起柴烧了火,那妇人就把布包里的马粪,咕隆全一股脑倒进灶火上的锅里翻炒起来。三人专心致志盯着铁锅和里面褐色的物事,全然没有发现身后的人。
萧砚觉得脑子里有跟弦被崩断,心中大骇已经全然明白此举。
那妇人把马粪翻炒几回直到变成淡黄色,然后盛放到一个破口的碗里,蹲在地上和两个孩子就着开水,吹着热气,呼哧呼哧吞咽起来。
这是城里最穷的一群人,实在掏不出银子去买日渐稀贵的粮食,所以转而打起了这样的主意。
这是不得不为之的事情,餵饱自己、餵饱孩子——活下去!
两人回到衙门里都没有吃晚饭,过了一会儿隋晓回来听南怀珂说起这事,沉默片刻说:“我今天还看见有人吃金鱼子。”
“什么金鱼子?”那名叫宋孝宽的将军正来议事,听了这话就好奇问了起来:“如今还有鱼吗?”
隋晓道:“如今要还能有鱼,那便是连鱼鳞都能囫囵吞下。其实不是这么回事,是水坑浅沟里游有一种红色的小虫,平时能够拿来餵鱼。我今天看见有饥民捞了虫放锅子里炒熟了吃以此充飢,他们管这叫金鱼子。”
宋孝宽瞠目结舌说不出话,众人不知道是噁心还是痛心,都沉默着没有发表意见。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萧砚说:“传令下去,再不许官兵去民间要粮,再多钱都不要买。实在不行——杀马充饷。”
“这只是权益之计,”南怀珂道:“我们和京城断了联繫只能傻等,如今是再等不起了。看来皇上不同意增派援军,再等下去就要走到人人相食的绝境,现在只能自救。”
宋孝宽道:“王妃说得容易,戎狄围在外头,金城如何自救?”
“城里粮食虽然剩余不多,但挤一挤还是能餵饱城防军和部队。朝廷这个时候指望不上,趁着现而今城里还有余力可以动弹,难道要坐以待毙不成?”
“怎么挤?”
“如今剩下的粮食多在城中富人手中,便是抢也要抢来。”
宋孝宽不以为意:“王妃以铁腕治,只怕民怨沸腾,城池不攻自破。”
“所以要自救,得了粮食后即刻突围,百姓得了活路谁还会计较那点损失?真若计较,以后再弥补就是。”
宋孝宽总觉得不妥,再要反驳萧砚却对他说:“王妃说的没错,你还有更好的主意?”
“……末将没有。”
萧砚对南怀珂道:“你说的正是我这几日心中所想,我不说是怕此时徵集粮食引起大乱。所以要突围就要快,我所能想到的唯一突破口就在戎狄后方,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的主意和你一样。”
“可是现在没有余力……”
南怀珂微微一笑:“王爷说的是,现在部队根本不可能走出金城大门。只是咱们虽然不能,却不代表别人不能,王爷细想就是了。”
“你说的是……”萧砚的双眸渐渐凝聚,将她的话反覆思索了两边突然想到什么:“大齐、戎狄、渤海,西北地区三足鼎立,若能借渤海之力对付戎狄,戎狄必然首尾难以同时顾全。”
“是,戎狄举倾国之力南下中原,若我们此时能联合渤海同仇敌忾,戎狄必不能再进犯分毫。”
宋孝宽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渤海没有理由帮着咱们。”
是这么个理,南怀珂垂眸不语。
萧砚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这利完全可以不用捡,渤海要利,他给他们就是,给出去的总比碰运气捡得要强。
可是渤海需要什么呢?
渤海地处洛河中游以北,境内各部落之间的生产发展很不平衡,一些以畜牧为主、一些则以农桑为重。以农桑为主的部落更为富裕,这就导致了各部落之间的不平衡,所以部落之间的内部冲突也时有发生,这也是渤海王统治的艰难之处。
“帮助渤海王更好的治理渤海?”萧砚回头看向南怀珂,这样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南怀珂听了浅蹙双眉,这主意乍一听是很好,于渤海王来说也很诱人。可是怎么帮呢?帮了之后呢?任由其壮大?这些都是问题,一旦处理不好后患无穷。
“渤海王最需要的是使落后的部族可以发展起来,消解各处的矛盾,国境之内才能真正安稳。”萧砚低声道。
“王爷说的极是,可是发展农桑,这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办到的。”
又走进了死胡同,莫非是行不通?可这极具诱惑力的主意一定能促成两国的合作使得渤海王答应出兵,就算走进了死胡同,南怀珂和萧砚还是捨不得放弃这个想法。
宋孝宽和隋晓站在一旁也想不透,渤海若真肯出兵从后扰乱戎狄,如此围魏救赵必定能成,可是如何促成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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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二人绞尽脑汁之时,突然听得南怀珂和萧砚不约而同道:“洛河!”
第404章 完颜索宗
金城的城门自从关闭后就再未开启,随着城内生存环境日益恶劣,戎狄对金城动静的监视也放松许多,整个戎狄基本都处于放松看戏等着他们弹尽粮绝的那一天了。
东北处城楼下的小门是在一个深夜里打开的,除了少数几个人,谁也不知道骑着王爷的那匹骏疾出去的人是谁。
南怀珂骑着骏疾一路马不停蹄直奔东北方向而去,东北方向的国境毗邻渤海。所以在那条道上戎狄并没有严防死守,免得大军压境在渤海国的国境之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要直接见到渤海王是不可能的,所以南怀珂的目的地另有所在——渤海境内,邻大齐最近的就是渤海国二王子完颜索宗所在之地。
谁去见完颜索宗都是不合适的,随便派个人,渤海只怕以为有乍根本连见都不会见;而萧砚必须留在城内安定军民之心,并在得到南怀珂事成的消息后立刻着手收粮之事。那么完颜索宗认识并且能说得上话的就唯有南怀珂了。
她带着隋晓,昼夜不停跑了两天一夜才到目的地。边境守卫倒也聪明,见她来的方向和令牌就知道大半可信,所以先将她暂且安置在驿馆内监视,另外派人去最近处通知了二王子。
一日后南怀珂被从驿馆带走,中途没有停歇,直接被送到了完颜索宗的府邸。
她在王子府里见到了完颜索宗。
粗略算来距离上一次见面差不多有六年的时间了,完颜索宗变化不小,人胖了不算,从前还看得出一丝刚毅的脸上如今是满脸的络腮鬍。南怀珂认了半天才依稀可辨他从前的影子,又看他的穿着,这才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
完颜索宗倒一眼认出了她:“睿亲王妃别来无恙啊,真是不得了的稀客。”他想起那时巧遇看到她对萧砚爱理不理的样子记忆犹新,心里倒也觉得光阴如梭。
“二王子,别来无恙。”
完颜索宗不叫她坐,自己则瘫坐在铺了兽皮的宽大椅子上,拿眼打量她一阵,手里吃着东西半是不屑地问:“睿亲王不是正在金城同戎狄对峙嘛,王妃怎么有空过来串门子?”
“王子真是好灵通的消息,不知道对这场仗有什么见解?”
“大齐必输。”完颜索宗不假思索。
“这么肯定?”
他冷哼一声道:“我知道大齐内斗严重,你们的太子死了,老皇帝剩下的几个儿子中有能力的不少,这会儿大概都疯了一样争夺储位。一群疯狗互咬嘛,哪里还有精力一致对外。”
“王子真知灼见。”
“和我记忆中比起来,王妃这张嘴可真是难得的甜。”完颜索宗笑得更加放肆,他根本没将南怀珂放在眼里,挥了挥手命人送上一壶酒,自顾自饮了一大海碗才睨她一眼嗤笑道:“嘴巴抹了蜜,这是有求于我。”
南怀珂将身段一再放低,带着一脸谦虚的笑意说:“什么都瞒不过王子的法眼,我的确是为一桩事情来求见你的,不过说到求,其实更倾向于是买卖。”
“你男人被困在金城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谈买卖?既然逃出来,不如就在这里安身立命怎么样?仔细想想,那时要不是你摔断了腿,咱们两个本也可以有一段缘分。你看如何,我们渤海可不在意女人几嫁,你就别一头热回去等着当寡妇了。”完颜索宗揶揄完南怀珂后发出一阵大笑,他身边的人也跟着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他和南怀珂本身并不太熟,说这话其实不是针对她,实在是因为他记恨萧砚。
当年在猎苑,萧砚用他们国家的百姓和细作换了一千匹好马,害得他回来后因此被诟病了好几年,更险些被踢出王位争夺的游戏。即使到了现在这件事的影响仍然存在,只要别人一提,他就立刻矮人一截,所以自然是不能释怀的。
看着面前一众形容粗犷的大汉不加掩饰地嘲笑,南怀珂心平气和道:“我是真的来说买卖的,这买卖于王子大有裨益,王子不妨听一下也好。”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女人。”
“英雄不问出处,王爷自己也是以庶出之身争夺王位,怎么一个女人就不能谈点买卖了?我以为王子是真英雄,不该是这样格局窄小的宵小。”
“放匹,你说什么!”一旁有人指着她就骂。
完颜索宗将那人赶回去,眯眼看她想了半天,取过一只海碗“嘭”的放下,又倒满酒说:“在我们渤海,男人的生意都是在酒里谈出来的。你想和我谈就先满饮三碗,三碗不倒,要谈什么都行。”
听说渤海的酒特别烈,若是慢慢饮用尚好,倘若急急喝下三碗,那后劲足以醉倒一个成年壮汉。
南怀珂从前的酒量是很好的,只是自从中箭受伤便滴酒不沾。她瞥了酒碗一眼说:“在我们大齐,买卖却不是这样谈的。”
“入乡随俗,不要忘记自己的脚站在哪里。”完颜索宗瘫在椅子里,笃悠悠道。
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这三碗酒里有金城所有百姓的希望。戎狄逐鹿中原的计划因萧砚顽强的抵抗而耽搁这么久,一旦城破,恐怕他们会以屠城来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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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她在意的是萧砚。
不是萧砚,还有她自己。
走到今天付出这么多,也许在南怀珂心里,她对那权力的巅峰也是非常渴望的。
她走上前,举起碗认真端详了一会儿,慢慢送到了嘴边。
这酒醇馥幽郁,喝下去却呛辣无比,她忍住反胃慢慢饮尽放下空碗道:“的确是好酒。”
完颜索宗冷笑着又添满一碗示意她喝,南怀珂犹豫了一下端起照旧。如此喝下三碗,胃里、嗓子里全都灼烧的厉害。最后一次那碗几乎是被南怀珂摔在桌上,她觉得眼睛里涌上一股热气,脸烫得厉害。
她将双手放在腹前暗暗抚了一下难受的肚子,努力平衡自己退回原先的位置,轻轻摇晃了一下站稳,笔直盯住对方的双眼说:“王子若是君子,请一诺千金。”
完颜索宗笑道:“我可不稀罕当什么君子。”
第402章 助敌强盛
“王子要毁约?”南怀珂还是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话,她绝对不可以一无所获地回去。
完颜索宗却突然笑了,直勾勾盯住南怀珂,半是讥讽半是认真:“听说王妃自小是生活在南边的,南边的女子想不到也这么刚烈,难怪那个小王爷爱不释手。”
“我来不是来听这些话的。”酒劲上头,南怀珂说话也有些不太客气。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嘛。”
“我给王子送来的是绝好的机会,劝王子切莫错失良机。”
完颜索宗盯着她在轻微摇摆的身子,暗暗佩服她极强的克制力,他想了想道:“有什么就说罢,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南怀珂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放缓语速说:“我想请王子向大王提议,派出铁骑攻打戎狄,以解金城之困。”
“这话听着可笑,让我们渤海国耗费兵力帮助大齐,凭什么?”
“贵国境内一共有十六部,不同部落农耕发展不同。最北面的几乎完全依赖畜牧,往南一些的部落就不同了,除了畜牧还有农耕可言,所以生活也非常富足。因为渤海境内的生产水平从来就不平衡,所以各部之间常常爆发冲突,为此白白牺牲的人口和财产不计其数,这正是你的父亲最为头痛的地方。”
南怀珂觉得舌头渐渐麻木,她闭上眼停下缓了口气,重新开口解释:
“真正能坐稳王位的人,必然是可以给部族带来巨大利益的人。你的父亲坐稳了,他的下一任就能坐稳,想要达到这个目的,解决各部财力物力上的差异矛盾就是燃眉之急。我和睿亲王能给你们的,正是解决这个矛盾的根本所在。
农耕靠水,畜牧也要水草丰茂。你们畜牧、农耕发展的不平衡是因为渤海境内没有有效贯通的大河流,最南面的发展之所以更好是因为他们靠近大齐境内的洛河。洛河有支流流经南部部落,但是到不了中部就渐渐没有了,剩下那些小溪小河大半时间都是干涸,根本不足以支撑农耕畜牧的有效发展。但是现在有个机会可以改变这个现状。”
于一国而言,这番话的确诱人,方才还猥琐嘲笑南怀珂的人,这会儿子都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她一举一动,认真听她说的每一句话。
“睿亲王可以向我们大齐皇帝上奏——甚至如你所说争储的事——一旦他登上皇位……不,只要他回到京城就可以向皇帝极力鼓吹,鼓励他在洛河中游兴建水利。索宗王子,陂障源泉灌溉沃泽,收九泽之利以殷润国家,我想你明白水利的重要。”
完颜索宗不自觉地点了下头,就听南怀珂又道:“修堤筑堰,开沟通渠,你们就可以引洛河水进入渤海境内一直深入腹地。不管是渔猎还是航运,那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有了大量的活水,从此以后北部不求天灌,引水入渠,由渠入陂,开陂灌田,最终灌田万顷。
你们的王上、包括提出这个两国合作建议的人,都将被后世子孙世世永记。倘若提出这个建议的是一位王子,这个了不起的人大约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任大王的吧。”
这个建议实在是太有诱惑力,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对完颜索宗、对渤海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完颜索宗沉浸在这个计划带来的亢奋中不能自拔,过了很久才冷静下来,细想一下反问:“这样好的事情,你们不怕渤海国壮大之后重蹈齐戎之战的覆辙?”
“怕,但谁知道那是多少年后的事。”南怀珂从容对答:“我家王爷困于金城朝不保夕,你问我几十年后的事?算了,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其实这个问题另有一个答案,引洛河中游水进入渤海境内的确可以提高他们粮食生产的产量,但洛河本身——是蜜糖也是砒霜。
洛河是上天对这片土地上生命的馈赠,但它从上游而来每每裹挟大量泥沙,到了中部在汛期几乎年年造成水患。百姓为此苦不堪言,萧凌督建的那部分水利在下游,还有中部的洪峰一直难以有效控制。
在中部大兴水利之时引一部分水进渤海就不一样了,这是举手之劳,到了渤海境内又不需要大齐再扑上人力财力。如此,一来可以缓解汛期的紧张,二来,也许现在还看不出,多年后就能看到一个极度喜人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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渤海一旦习惯依赖洛河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长久之后就整个国家的发展就再离不开洛河。一旦洛河被截上游无水,国家就会陷入瘫痪,如果渤海生出什么不该的念头,那就上游突然放闸水淹下游。
水利在大齐境内,初看是大齐劳民伤财,从千秋万代来考虑,实际是为大齐百姓永绝渤海之后患。
但是南怀珂嘴上当然不会这么说。现在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一个丈夫陷在被围困的城邑中的可怜女人,她只想救出她的丈夫,这是可信的;而萧砚,作为一个不想死又想争储的男人,做出任何和他国合作的事情都情有可原。
“王子以为如何?”南怀珂全身都觉得难受,她用最后的意志力保持清醒、等着对方的答案。
完颜索宗也是个想要争储的男人,他被这个建议彻底打动,而且他知道,自己的父王也一定会为这主意动心。安稳各部惠利于民,这是千秋万代的功记。
可是出兵以后呢?
这才是眼前的实际点,如果出兵后对方没有践诺怎么办?这是他和南怀珂私下的谈判,并不足以为两国契约。
南怀珂看出他的犹豫:“王子若不信,大可与我签订契约,我带有睿亲王的印章,契约可以作数。我的话就是王爷的话,王爷的话虽不是皇上的话,但王子的前程可能就在此一搏了。”
完颜索宗怎么可能放弃眼前稍纵即逝的机会,萧砚可不会再有一次这样的危机而需要自己帮助了,这机会只有一次。
“好,你跟我,我们先签一次契约。”
二人签完契约南怀珂正欲离开,不料完颜索宗突然变脸:“慢着,你不能走。”
第406章 不可再来
完颜索宗的理由很简单,如果大齐就是不要脸不认契约怎么办?那就没有人能为他住持公道了,他在渤海境内将再次成为笑话,他不可能再承受一次这样的局面。
“所以你必须留下做人质,一直到你们皇帝真正实施水利,或着等到你男人登基。”
“大齐泱泱大国一诺千金,王子还担心这个?”
完颜索宗裂开嘴笑:“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君子,以和睿亲王打交道的经历来看,我瞧他这人其实也阴险的很。你这一去千山万水,万一变卦了我找谁说理?所以你必须留下!”
南怀珂已经没有精力和他纠缠,她胃里火烧火燎地疼。可是完颜索宗拦在前头不让她走,隋晓又在外头侯着,四周都是渤海的人。
她一把抓住完颜索宗的衣领道:“我跟你不一样,我会践诺。”
“你是你个人,大齐却有家国利益,我不能放心。”
“你……”她痛得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捂住肚子弯下腰去。她必须回去,萧砚还在等着她。可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从这里走到门口那一段距离眼见不远,可是她已经迈不开腿。
终于南怀珂抓着完颜索宗的衣服,慢慢往下、往下,最后一头栽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隋晓陪在她的身边,南怀珂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身上盖着棉被和兽皮制的毯子。她坐起来,头痛欲裂:“这是到哪了?”
“王妃,我们还在完颜索宗的住所。”隋晓扶她靠在架子上,忧心忡忡:“那个索宗王子去见他们王上,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我身上好难受。”
“王妃昨夜吐得一塌糊涂,我替你更了衣服,哦,这是方才送来的解酒汤。”
这完颜索宗这会儿倒客气,应该是怕她有事会惹得萧砚真的撕破脸皮不顾契约。南怀珂接过碗来喝了汤药,热气腾腾的解酒汤下肚,身上果然舒服了许多。
两人断断续续说了几句,外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醒了吗?”
“方才听见说话的声音,该是醒了。”
“开门。”
接着听见开锁的声音,门推开,完颜索宗背着手进来,脸上倒是喜气洋洋:“嚯,身上痛快了没有?”
南怀珂勾起嘴角:“看来很顺利。”
他撩开衣服下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说:“父王同意了,给我们三天时间准备,三天后渤海会派一支铁骑进攻戎狄后方。你们等着应变。”仗打到这个地步,双方都损失惨重,这个时候直捣戎狄后方必能成功。
南怀珂道:“既然已有计划,那我必须回去告诉王爷。”
“你不能去。”完颜索宗玩着一把嵌了宝石的匕首,用刀刃指指隋晓:“传递消息她去就成,你,留下。”
“我愿替王妃留下。”隋晓正色道。
“你算什么东西,我要你没用。”
“王妃金枝玉叶,怎可在这里做你的人质?!”
完颜索宗无所谓道:“是,金枝玉叶,那就回金城等死去吧。”
这是最现实的问题。
南怀珂按住隋晓的手摇摇头,又对完颜索宗说:“好,我留下,今天就放我的侍女回去。”
“我提醒你,你要留到洛河中游开始兴建水利为止。”契约上并没有这么说,这是他为了万无一失而私自增加的要求。南怀珂别无选择,金城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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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隋晓就骑着骏疾走了,临走前南怀珂悄悄嘱咐他,要萧砚千万千万不能私下来渤海找她。
“为什么?”
“完颜索宗一定会设下埋伏要他的命,契约一样可以生效。”
隋晓大吃一惊反问:“是为了那一千匹战马的事情?”
“不错,我在这里,于王爷而言就是个诱饵,叫他千万不要来。你快走。”
“那……”
“走,快走。”
隋晓万般不情愿,可是也知道权衡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快马加鞭回到金城,在等候接应的人的帮助下回到城内,第一时间就奔去见了萧砚。
得知南怀珂被扣下并嘱託了那番话,萧砚什么话都没有,只问了渤海约定的时间,随后就去安排收粮给将士们果腹的事宜。
“王爷!”隋晓愤愤不平:“王妃被完颜索宗扣下,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萧砚回头冷冷反问:“人不在这里,说什么?”
“莫非王爷为了突围,这次本来就准备牺牲王妃?”
“出去。”
“王爷……”
“出去!”
隋晓咬咬牙,怒气沖沖离开。
屋子里变得异常安静,萧砚长出一口气,站在小几旁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南怀珂不在,过去一段时间,她总是陪着他听将士的汇报、与他一起出谋划策。她不在,他更需要保持冷静。
片刻一挥胳膊,随着“桄榔”一阵清脆的响声,几上一桌茶壶碗盏尽数被他扫到地上、墙上砸了个粉碎……
如萧砚所料,徵收粮食的命令引起极大的反弹,为求突围行动保密,他又什么都不能对外说。一时之间城里民怨沸腾,连他手下的一些将士都来求情,劝说他不该一意孤行再行此举。
萧砚充耳不闻,他突然变得像是没有感情,以铁腕力排众议加紧行动。
好在时间不长,三天后再登城楼查探敌情,众人发现戎狄的队伍有所松动。
所有人都在忙着收拾营帐,一切以最紧急匆忙的姿态展开,似乎并不再眷恋金城。戎狄的队伍神色匆匆,本来是城外看看风景做做野炊等着进城直接收割胜利果实的,在长久的懈怠过后却收到自己国家遭到骚扰的消息,整支军队突然收紧,疲于应付的情绪在军营里蔓延。
就在金城军民闹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只知道危机解除的时候,作为统帅的萧砚突然下令,已提前集结好的队伍整装出发于后发追击,将一心匆忙赶路的戎狄军队击溃,并一路长驱直入夺回半数城池。
为求摆脱大齐军队的追击尽快赶回救国,疲于奔命并腹背受敌的戎狄干脆直接丢下了嘉仪公主在其中一座城池。萧砚接到公主命人将其妥善安置,总算卸下了所有桎梏。
再往前,地势一马平川,眼看还有数座城池没有收回,萧砚却在这个时候停止了行军。
第407章 嘉仪公主
军中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萧砚为何停下行军的步伐。半日后管沖从帐中传递出最新的消息,睿亲王下令,要求大军立刻退居最近的城池。
营地里有疑惑、有不满,当然也有贊同的,宋孝宽这边立刻求见,当面询问为何不能乘胜追击。
“穷寇莫追。”萧砚回答简洁。
“戎狄不足畏惧,他们自己的国家如今正在危难之中,趁这机会一鼓作气夺回所有城池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本王自有判断。”
“万一王爷的判断错了呢?”
萧砚用马鞭指着地图上一处说:“我们在这里,再往前,地势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过了平原有一带起伏的小地形。我们的兵力一部分留在了刚刚夺回的城邑中,以剩下的这一部分追究戎狄便和大后方之间分开一段距离。孤军深入,倘若戎狄派骑兵突袭后方城镇,那么我们回到大本营的路就被拦断了,没有地方休整必须硬着头皮往前去,前头又不知道戎狄有没有埋伏。倘若走这边——”
他又指了个地方:“绕路而走,路途遥远恐要生变,更不利于刚刚得胜的军心安稳。战线已经拉得够长,虽然打了胜仗是很好,但其实已经人困马乏,勉强支撑没有意义。所以现在应该暂且退回后方做出调整,再行商定下一步的计划。”
宋孝宽还是不肯接受“退”这个概念,在他看来,既然有这个机会,就应该全力以赴往前推进。
“八哥!”在他考虑怎么开口的时候,外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嘉仪公主闯进帐来。
萧砚瞥她一眼,不冷不热问:“谁叫你来的?回去休息。”
嘉仪公主脸色苍白,神色哀伤,断了手指的左手被包得严严实实。
在戎狄的这几年她生不如死,戎狄的王上本来就年长她二十岁,待她既不体贴又不尊重,其他人也不喜欢她这个中原来的女人,而她自己也始终无法接纳那里的生活习惯。更不要说两国开战后她不幸遭遇的这些苦楚,现在终于有机会一雪前耻,她不明白萧砚为什么不肯前进。
“八哥方才说得都是什么话?快叫队伍前进呀,趁着戎狄后方乱成一团,这个时候该一鼓作气打得他们一败涂地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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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追击已经收回大半城池,要论一鼓作气早就已经过了那个火候,你没有看见那些挂彩的伤兵?如今战线不宜再往前拉长。”
“可是八哥,戎狄这样待我,你该替我报仇!”
萧砚蹙眉:“你要用将士们的命为你一己泄愤?”
“王爷该不是另有所图?”宋孝宽还是不能接受止步不前的命令,他突然想起没能回来的南怀珂,想到这中间大概是有其他的原由:“莫不是王爷一心牵挂王妃,是做了带兵去渤海要人的打算,所以不肯再在这条线上耗费时力?”
一旁管沖听了不忿,就算萧砚做了这打算又如何,南怀珂为了金城当了完颜索宗的人质,现在危险解除,萧砚带兵去救她自然是应该的。可是他也知道宋孝宽并无坏心,他是个粗人,不懂得南怀珂于萧砚的重要,只知道作为军人这个时候不拼白刃就是懦弱。
嘉仪却不懂这两者,她的苦楚受得够多,对戎狄充满憎恨,恨不得这个国家男男女女的人全都去死。
“原来是为了睿亲王妃,”她咬牙切齿说:“为了一个女人就置国家体面于不顾,居然想要调遣兵力去救她,八哥真是糊涂了。妻子死了可以再娶新的,国家的体面可就不是了!等我回国将这事告诉父皇,看他怎么处罚你!”
管沖听了更加气结,这劳什子公主说不该为了一个女人置国家体面于不顾,可知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死了多少人!王爷当时为何退居金城隐忍不发,王妃为何甘愿冒险奔赴渤海?一切一切都是因为她而起!这个不中用的公主,王爷尚且把她的命当做一回事,她竟敢在这里轻视王妃的性命!
他紧张地看向萧砚,却见萧砚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连方才蹙紧的眉头都松开了。
管沖太了解他了,知道他在想什么。
萧砚背着手缓缓踱到嘉仪公主跟前,用一种云淡风轻地口吻问:“你是我的妹妹,咱们有血缘关系是不是?”
“那是自然的呀,”嘉仪觉得满意:“睿亲王妃到底只是个外人,是不是八哥?”
“嗯。”萧砚点点头背过身走了两步。
宋孝宽也糊涂了,睿亲王这样固执的人,非王妃的话不听,怎么嘉仪公主一劝就好。莫不是到底兄妹联心,她的话比较管用?
嘉仪满怀期待地盯着他的背影,刚要再催促两句,不想萧砚突然转过身抡起胳膊,在她还没有看清动作的一瞬间,一记重重的耳光就抡在了她的脸上。
她只来得及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就飞出去扑在了地上。牙龈破了,嘴里混了血水和地上的沙土,鼻子里一热,接着止不住地往外淌血。
嘉仪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难以置信地瞪住萧砚。
萧砚斜睨她,只吐出三个字:“滚出去。”不动生色间,骇人的气场就已充满营帐。
“八………”她怕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萧砚令人如此畏惧的一面。
“滚出去。”萧砚重复一遍。
管沖还不想在这里见血,连忙劝:“公主还是先回帐子休息,不要……不该妄议王爷掌管的军务。”
嘉仪茫然地看向他,又将求助的目光抛向方才和她同一立场的宋孝宽。宋孝宽却不搭理她,他主张作战的出发点和这公主可不一样,他还不想拉低自己的层次。
见没有人向着自己,嘉仪只能含恨跑了出去。
萧砚冷眼看向宋孝宽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没有。”宋孝宽也有点怕。
“出去,立即拔营。”
“是。”
底下的将领们意见相左分成两派,不满意退回据守的将士听到命令后心不甘情不愿,拖拖拉拉开始整理东西。
因为这部分人在闹情绪,大军开拔的速度比较缓慢。萧砚派副将出来催促了一次,刚要再催一次的时候,前锋从营外传回消息,说后方城镇被戎狄的一支铁骑占领,回去的路被切断了!
第408章 胜负逆转
正如萧砚所预料那样,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部队不发之后后方被切断,粮草、支援都成为问题。倘若前头戎狄突然掉头,那么军队就是被两路夹击,发生覆灭的可能性很大。
他立刻派出先锋侦查,得到的消息是,就目前来看,前头戎狄的部队似乎并没有调头攻来的打算。
“许是戎狄怕我们追击,故意派了一小股人来给我们这一出,想要我们自乱阵脚不敢冒进。”管沖这样分析。
萧砚却觉得奇怪,大军中断前进也就是在这一日,戎狄虽然在撤退,对他们的行踪却瞭若指掌,这简直匪夷所思。
军中有奸细!
他迅速做出这个判断。
但是眼下应该怎么办?外头是吵吵嚷嚷的喧闹,军心失控危在旦夕,他必须快速做出选择。
所有的重担一下子又沉甸甸压在肩头,萧砚冥思苦想,一炷香的功夫终于理清思绪走出营帐对心腹吩咐一通,自己则快步来到营地中央的篝火旁。
众人见统帅亲自出面,纷纷安静下来等待他的发话。
萧砚站在一块垫高的台基上,环视着这些或是紧张、或是踌躇、或是担忧的脸却没有说话。等到管沖和两名副将压着三名被捆绑结实的陪戎校尉过来,他才略微松动了一下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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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是锋利而不留情面的:
“即使你们今天都死在这里,本王也没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本王带你们突围金城收复失地,已经做到了一个统帅的本分,是你们自己懈怠散漫而致大军没有按时拔营。打了几场胜仗就不知天高地厚,只知冒进,想着立个小小的战功好躺在功劳薄上吃老本,眼界如此,註定一辈子在泥潭里打滚。”
人群里有人窸窸窣窣不服气。
“你们没有资格反驳,现在后方被截断,这就是你们不知天高地厚的下场。现在若还想有活路可走最好记住一定,本王的命令就是这里最高的旨意,容不得半点质疑。情形严峻,军纪更不可废,跪在这里的这三个畜生就是挑事的头子。管沖!”
“卑职在!”
“杀。”
“是!”
手起刀落,一大片血飞溅进篝火,火光“轰”地沖天一亮,散发出一阵奇异的香味。
人群鸦雀无声,现在不利的局面的确因此而起,王爷拿人做法,杀的他们心服口服。
萧砚说:“从现在起我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半柱香后所有人都必须整装待发,有做不到的以此为例,你们自己掂量清楚!队伍会分成两股,稍后宁远将军会做出新的行军安排,你们只要做、不需要问。”
新的战术已在胸中拟定,还需要防备的是军中的奸细。一时之间他们没有足够的空闲去查证是谁,但防患于未然还是可以做到的。萧砚命令:“此刻起,军中所有人出入都必须三人成形相互监看,倘若谁被发现违反此令,一经查证三人连坐斩首。都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众人回答。
“拔营!”他径直走回营帐招来军中所有将领,严肃嘱咐一通并再三警告。
营地里再没有人敢多言,每一个人都各司其职忙活起来,不一会儿在做完了所有准备。
部队兵分两路,一队交宋孝宽总领,宋孝宽领兵绕路离开后,萧砚自己则亲领一支部队长驱直入追击前方戎狄部队。
部队行军极快,中途不做任何停留,很快就越过了平原地带进入带有小地形变化的区域。
戎狄发现追击的部队后也立即做出反应,前方大部队必须尽快赶回去戎狄支援,所以他们只留下一小路部队进行拦截,而后方截断大齐后路的铁骑则立刻出发,和这支队伍对萧砚形成前后包抄。
就在前后两军即将相会的过程中,萧砚率领的部队突然发力全速前进,先赶上了戎狄在前方留下押后的部队。后发支援的戎狄铁骑顿感不妙也加快了速度,就在快抵达战场的时候,宋孝宽率领的那一支队伍却从两边山地里突然出现打了个伏击,戎狄被杀的措手不及。
在这一拖延的功夫里,萧砚的大军以数量占优,以最小的伤亡歼灭戎狄押后的部队,随后立刻调转方向和宋孝宽汇合。两军一旦汇合,无论在心理上还是数量还是地形上都占据最大优势,一举击溃戎狄铁骑,抓获俘虏数百人、共得战马百匹。
萧砚以佯装追击进攻的方式骗过敌军,完美解除了齐军的危机。
“现在你明白我为何三令五申要回城邑据守了。”萧砚道:“再来一次,戎狄可就不会上当了,切不可再盲目自信。”
宋孝宽羞愧不已,连连称是,最后又问:“王爷,那现在作何打算?”
“退后城里先守住现有的成果,戎狄腹背受敌元气大伤,再打他们已经没有资本。你直接去信京城向圣上禀报这里的情况,建议他等戎狄主动议和,现在戎狄只能任由我们予取予求。信不要督战官经手,交给隋晓,要她亲自加急送往京城。还有,回到城里立刻查出奸细,杀。”
“我来写信?那王爷呢?”
“你和管沖先带军回去,我还有事要办。”
宋孝宽大吃一惊:“王爷不回城?王爷只身一人这是要去哪里?”
萧砚沉默片刻道:“王妃还在渤海为质,我要带她回来。”
“可是隋晓姑娘转达了王妃的意思,完颜索宗记恨王爷昔年的羞辱,王爷断断去不得。”
“王妃为我安危计,要我切不可犯险;而我为她夫君,难道还比不得她的大义?”
宋孝宽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说什么。胜负已定,睿亲王要去带回自己的妻子,他没有任何理由拦阻,即使有,也应该成全。
萧砚叮嘱:“胜负虽定,大军还是要戒骄戒躁,我要管沖和你一起回去是因为信任你们两个,你们一定要看好局面。”
宋孝宽单膝跪下抱拳道:“是,末将一定谨遵王爷之命不负所托,盼王爷早去早回。”
萧砚又招来管沖认真叮嘱,随后就地离开大军,策马一路向南怀珂所在之处狂奔而去。
第409章 人居两地
至于在渤海那头,南怀珂被囚禁在屋内已经十来天了。其实并没有受什么委屈,一日三餐都有人按时送来,吃的东西上也不曾受了怠慢,王子府的丫鬟也送了渤海的服饰给她穿戴换洗。
在这里物质上的一切都被满足,除了完颜索宗严令看守,绝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南怀珂听说了戎狄军队匆忙调转行军的消息,她猜齐军现在应该大获全胜,不知道萧砚此刻是不是已经往京城回去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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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季节,渤海比中原地区凉了许多,炉子旁铺了厚厚一层毯子,她披着皮草蓆地而坐,抱着腿埋首发愣。
南怀珂清楚自己情绪低落的原因,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再一次和萧砚分别。人居两地,山海不平,被迫分别这种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门上发出响动,哐啷啷是锁的声音传来。
她没有吃晚餐,餐盘已经收走,往常这个时辰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不会有人再来管她。
进来两个五大三粗的侍卫说:“王子要见你。”
南怀珂心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跟着侍卫走出后院,被直接带到了王子府的门口。角门外站了一队佩刀的护卫,完颜索宗骑在马上见了她笑:“嚯呀睿亲王妃,咱们有段时日没见了。”
“王子要出门?”
“不是我,是我和你都要出门。”
南怀珂讨厌他的粗俗,其实并不太想搭理他。
完颜索宗说:“你男人来接你了,此刻就在城外五里处,我带你去见他。”
“王子叫他回去吧。”
“什么?”
“我很喜欢渤海,不想跟他回去。”她知道完颜索宗不安好心,带她去见萧砚就更是心怀鬼胎。她不要在这个时候见萧砚,她要他平平安安回到京城。
完颜索宗却是不可能依的。
“你又不肯跟了我,我不会养着一个漂亮却不能睡的女人赚眼馋。给我立即上马车!”
南怀珂被推搡着上了马车,不多时就被带到城外。到了城外她却没有立即见到萧砚,反而是完颜索宗下令将她的双手向后捆住,又往她嘴里结结实实塞了块布团,这才带着她上了一段荒废的村郭墙头。
墙头大约一丈高,正好超过人的头顶一些,一行人站在上面,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完颜索宗等得有些不耐烦,他问旁人:“是这个时辰?”
“是这个时辰没错,也许那个小白脸王爷不认识这里,一路找来路上耽搁了。”
“离谱!”他嘟囔一句。
大约又等一刻钟,前头渐渐传来马蹄的声音,完颜索宗一喜立即抬手,所带之人皆举起弓弩弯弓搭箭准备妥当。南怀珂挣扎起来,她想跑下去警告萧砚,可是抹布塞得很严实,她只能从嗓子眼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声,更皆背后一个人按着使得她不能逃脱。
完颜索宗笑嘻嘻道:“王妃放心,我不会伤害你,请你来,就是请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报了当年他羞辱我的仇的。将来你回到大齐讲给别人听,也好全了我面子上的光彩。”
他压根不在意南怀珂恶狠狠的目光,她越愤怒,他就觉得越爽快。
马蹄声渐渐近了,绕过一处茂盛的常绿灌木丛,露面的却不是萧砚。
有个随从趁着夜色辨认了一下说:“王子,是咱们府里的胡独鹿。”
“问他什么事。”
“是。”随从挥了挥手喊:“胡独鹿、胡独鹿,你到这来干什么?”
叫胡独鹿的找见他们,加紧策马赶到前头大叫:“王子不得了了,府里着了大火,粮仓都烧没啦!”
城墙之上一片譁然,粮仓烧没了?这过冬的粮食可全在里头!
“王子怎么办,快拿个主意。”随从们都急得六神无主,这传出去不是要让其他的王子们笑掉大牙。
完颜索宗方寸大乱,细想之间,当然是觉得自己府里的事情是最重要的。
“收。”他即刻下命所有人收起弩箭,杀萧砚不在这一时,他总是要带回南怀珂的,那完颜索宗就有的是机会。
侍从们鱼贯向下走去,走到一半突然有人压低声音紧张道:“又来人了。”
众人顿时都不做声,屏息去听,果然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向这边而来。完颜索宗推开众人三两步跑回废弃的城墙上,扒在墙垛后头一看,远远见一匹毛色发亮的快马驮着一人,那人穿着常服身姿挺拔,正是那个令他颜面全无的睿亲王。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完颜索宗重回人堆里噼手夺过一把弩,弯弓搭箭亲自躲到墙垛后瞄准了萧砚。
南怀珂所在的位置正看不见任何东西,但见他这架势便知萧砚来了。
众人正是在要走不走的档口,一时没人顾得上她,南怀珂双脚是可以自如行走的,只是被捆了双手所以身形不稳跑不快罢了。
她没有犹豫,用肩头挤开面前两个侍从就从缝隙里穿了过去。跑到了城墙下正面站在村道上,迎面而来的就是骑着骏疾的萧砚。
“怀珂!”萧砚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她拼命地摇头,求着他不要过来。然而迟了,在她和萧砚相见的一瞬间,一支又快又利的箭矢从她背后的墙郭上刺破空气飞速射出,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就到了萧砚面前。
南怀珂睁大了双眼,只看到那支箭飞速刺向他的胸口,随后听到闷哼一记,就见萧砚一侧身子从马背上翻身摔在地上滚了一圈。骏疾又跑出一段距离,双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骇人的嘶鸣,随后原地跑了一圈看向萧砚。
萧砚。
萧砚!
南怀珂喊不出,急得从喉咙的最深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她踉跄跑上前跪到他身边,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看到一只摊在身子外的手掌上沾了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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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的手动不了,她几乎是匍匐在地上,试着用肩头去想将他顶开看看伤势,可是萧砚像是死了过去纹丝不动。她在心里大声疾呼他的名字,他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他们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没有完成。
可惜她耗尽了体力他都没有反应,最后她放弃了,头抵在他的脖子处,轻轻抖动着肩,无声地将眼泪滴在了他的皮肤上。
第410章 好马骏疾
在墙头上的完颜索宗望着这一切,亢奋地爆发出一阵狂笑。笑过之后对随从道:“你们去看看他还有没有气。”
随从们奉命上前,南怀珂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愤怒地瞪着这些人不肯让他们靠近。其中一个渤海人可没那么客气,这个人伸手一把就抓过了她,其他人一拥而上。
为首的一个踢了一踢萧砚,见他果然没有反应,几个人这才放下的手中的弩箭说:“好像是死了嘛。”
“没死也差不多了。”说话的这个上前蹲下去,推着萧砚的胳膊就要把他翻过身去。
变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萧砚突然睁开眼,那人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一屁股就摔在地上。萧砚猛然暴起抽出自己腰间的铁鞭,长臂用力一挥,铁鞭一端狠狠甩去将这人脑袋砸出一个血窟窿。另外几个人迅速反应过来,可是终究慢了一步,再要弯弓搭箭根本来不及,萧砚的武器又使得他们不能近身,几下之内全都落了下风。
完颜索宗在墙头看得着急,可是下头乱做一团根本无法准确发挥他的弓马本事,连射两发只打死两个自己人。
形势不利,他急中生智瞄准南怀珂同时大喊:“睿亲王,你要再动我就杀了你的王妃!”
萧砚一顿,忽然吹出一声嘹亮的响哨,随着清亮的哨声而来的是一旁骏疾的嘶鸣。
它退后两步从鼻孔里喷出强壮的气息声,突然就朝着墙头而去,几下之内速度就加到飞快,栗壳色的鬃毛在风中飘扬。眼看即将到达墙头底下,骏疾强壮的四肢往地上重重一蹬,矫健的身姿整个腾空跃起,以强势而猛烈的姿势扑向完颜索宗。
完颜索宗惊得呆若木鸡,转瞬之间连逃都来不及就被那一对强有力的前蹄扑倒,“啊”一声从墙头的另一边摔了下去,痛得一点都动弹不得了。
越过一丈高的窄墙,对骏疾这样训练有素天赋异禀的良驹来说不是难事。
骏疾又喷了口气,原地跳了几步就踏着轻快的步伐向自己的主人跑去。完颜索宗带来的随从死伤大半,还有一口气的几个人见骏疾迎面踏来,第一反应就是连滚带爬地躲开。
萧砚一手拉住马鞍迅捷跃上背去,随后调转马头到了南怀珂身边,空出一手直接将她捞起。一声长哨再次出口,骏疾就乖觉自动带着二人向来时的路加速奔去,四蹄扬起的尘土像土黄的雪花一般瀰漫在空气里。
等到他们离开,剩下的渤海人才想起来去查看完颜索宗。完颜索宗摔伤了背嗷嗷喊疼,只好躺在原地等他们先回去抬过一副担架再作打算。
他是再不可能有精神追击萧砚和南怀珂了,只能任由他们离开渤海。
尽管如此,未免夜长梦多萧砚马不停蹄一路疾驰。
南怀珂趴在马鞍上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眼睛被逆风吹得发干发涩。她干脆闭上眼,专注地听着风声。
跑了大约有一个时辰,直到萧砚确认已经离开渤海境内才放慢了速度。这个时候夜已经很深,又在荒郊野外没有人家,两人骑在马上又跑一阵,直到找到一个暂且可以容人的岩洞,萧砚才呵停了骏疾。
他自己先下了马,再小心翼翼将南怀珂抱下马背替她割开了缚手的绳子。
“痛不痛?”他发现她的手腕被绳子压出一片淤青,南怀珂摇摇头望着他,眼圈还是哭过后的红肿。萧砚摸摸她的头安慰:“不怕,没事了,明天就带你回家。”
南怀珂想说些什么,可是看他这样镇定,她觉得再说什么后怕的话都有些可笑,所以就住了口。
萧砚在岩洞里找了片干燥的地方,脱下外面的大氅扑在上面扶她坐下说:“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捡些干柴。”
她点点头看他离开,心里压抑着劫后余生般的剧烈情感。这个时候一旦放松下来身上觉得疲倦极了,左右他还要花些时间回来,南怀珂想了想,干脆卧倒在大氅上小睡了一会儿。
这一睡就过了子时,等她再醒来时,岩洞里已经燃着一堆噼啪作响的篝火。萧砚背对着她坐在火堆边,自己悄悄除了上衣露出一身精健的皮肉,低头似乎在查看什么。
南怀珂躺着看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
“你受伤了?”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萧砚被她吓了一跳慌忙要遮,南怀珂已经到了面前,推开他的手,看到他胸侧一道浅浅的口子。
“我以为你是装给他们看的。”没想到完颜索宗的第一支箭还是伤了他。
萧砚笑着,用沾湿的布擦了擦血痕满不在乎说:“我的确是装的,不过风险很大,虽然避开了要害难免还是会擦伤一些。”
“你怎么做到的?是你烧了他的粮仓是吗?”
“是,我知道他一定在约定的地方做了准备。我只有一个人,贸贸然去凶多吉少,所以先混进城去烧了他的大本营乱他阵脚,这才事半功倍。后来我在城外等了一会儿看清他的部署才现身,故意佯装中箭卸除他们的防备。只是你,我看到你在墙头被他们捆在那里,真恨不得冲上去杀了他。怀珂,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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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一句让她难受,她不觉得自己受了什么苦,倒是他差点丢了性命。
“不是叫你别来吗?太冒险了!”
萧砚拨开她鬓边的碎发安慰她说:“你觉得可能吗?我总要带着我的妻子一起回京城的。”
“打了胜仗,抓紧时间平安回到京城去见皇上才是最重要的。”
“你我唇齿相依,要我一个人回去不如死了算了。”
“萧砚,你……你真是个傻瓜。”她忍不住笑了,笑过之后又淌下一滴泪。这眼泪无关脆弱和忧愁,而是一种情到浓时的满足与感慨。
萧砚凑上去在她唇上点了一点呢声问:“方才我倒下的时候你害怕吗?”
南怀珂咬着唇,半晌用力点点头:“怕,怕极了。”
“我便知道你是最在意我的了。”他又啄了一口,满足地笑。
“你是不是傻?”南怀珂从他手中接过布条,轻轻擦拭去他伤口周围的血痕,随后从衣服上撕开一条布替他包扎起来。
第411章 林中缱绻
萧砚低头凝视着南怀珂,在她将布条绕到他身后去的时候贴得很近,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挠在他的肌肤上,蹭出一种心痒难耐的**。就是南怀珂自己,在做这样举动的时候都可以感受他炽热的皮肤上散发的热气。
她觉得自己的脸很烫,所以故意低着头岔开话题:“你怎么跟个汤婆子似的。”
“这不是正好,省得你晚上凉。”
这话说得她脸更红了,她不理他,佯装专心致志的样子替他固定完布条说:“我先去睡了。”
说话间起身就要走,萧砚突然拉住她的手,她一个不稳直接跌在他的怀里。他贴在她耳边低声问:“咱们许久没见,不说说话?”
南怀珂被他拥着靠在他精赤的胸前,男人体内的那种火热透过他的肌肤蒸腾出来,她满脸通红说:“这么晚了不如休息,你还带着伤。”
“睡不着,伤口会痛。”他在她耳边撒娇,温柔的鼻息在她心中荡起涟漪。
南怀珂轻轻按了按他伤口的边缘反问:“现在还会痛?”
“你说呢?”
轻声细语的嗓音似一种呢喃,带着一种灼人的魔力撩拨她的心弦。南怀珂想抬头看他一眼,却被他一口吻住夺取双唇。
他的吻很像数不尽的丝线,缠绵成一团宽解不开,又像天上的银河,耀眼入胜没有尽头。南怀珂想到今天差点就要失去他,那时的害怕和恐惧此时突然又涌现上来,她干脆放纵自己沉溺在这暧昧的柔情中,被他吻的娇喘连连,理智几乎为零。
她害怕失去她,最好他们变作一片骨血,永不分离。
好半天她才推开他,轻轻喘着短促的气娇嗔道:“讲什么要陪你说说话,你就是这样聊天的?”
“那我现在聊。”他还是抱着她不放。
“说。”
萧砚勾起嘴角笑了,嘴唇触碰在她耳朵精巧的轮廓上,温柔而暧昧地开口,似有若无的热气慢慢传遍她的全身:“我想说我不喜欢你穿渤海国的衣裳,不好看。”
“不好看?”这样的接触让她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我帮你脱了它。”他的手伸到她腰间,轻轻几下就解开了腰带,接着撩开衣襟,慢慢除下肩头。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使得那件衣服化作一片羽毛,在她的肌肤上似有若无的抚擦。
“萧……萧砚……”
“嘘。”他一边除去她的衣服一边贪恋在她唇间,慢慢埋首在她迷人的锁骨旁。
南怀珂在这最后一次试图挣扎后彻底放弃了,凉风从洞口吹来刮过她光洁的背,冻得她躲到他赤热的怀里汲取热度。
萧砚的手掌略微带一丝粗糙,却温热的很,她整个人都软在他怀里,随着他的动作轻声呢喃,恰恰莺声,不离耳畔。
缱绻相拥,肌肤相触,两双手在彼此身上游移,轻柔而放肆。
她被轻轻放在铺在地上的大氅上,他的身躯贴上来,那些发烫的吻落在每一处都立即点出一朵盛开的花。
柔软的每一处他都没有放过,每一个动作都充满怜惜,这样温柔而小心翼翼的爱抚是她平生第一次品尝到。直到她被烙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呼痛,她突然睁开眼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萧砚的玉容贴过来,他没有动弹,只是反覆用嘴唇和鬍渣摩挲她的脸,用最温柔耐心的吻安慰她的疼痛。
她搂住他的脖子回应他的一切,随后重新躺倒,吻渐渐变得激烈,积攒的爱和**令人渐渐迷乱。
在这个荒郊野外的岩洞里,在一堆染得浓烈的篝火旁,终于,相爱的人骨血相融。
如饮酒般沉醉,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她才醒了过来,萧砚不在身边,但将一件衣服盖在她的身上。
风吹得她一个激灵,她慢慢揭开衣服看了看自己光熘熘的躯体,那些斑驳的红点这样醒目,她脸一红干脆将自己埋在了衣服堆里。记起昨晚的一切,只觉得又好笑又臊人。
“你抱着衣服干什么?”萧砚出现在门口,手上还提着一只刚刚杀净的兔子:“快穿上,当心着凉。”
她掩着身子靠在岩壁上不说话,心里有一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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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砚明白她的意思,体贴地说:“我去外边烤兔子,你好了就来吃。”
南怀珂点点头,待他走出去后火速穿好衣服,随后用萧砚早就为她放在燃尽的篝火堆上温好的水简单洗漱一下,捋捋头发深呼吸一口,这才走出了岩洞。
他已经将兔肉架起来烤,南怀珂挨着他坐下默不作声。
“饿了没?”萧砚问。
“嗯,有一点。”
“别急,一会儿就能吃了。”
“好。”她撑着下巴等了一会儿道:“说说正事吧。”
萧砚露出坏笑:“昨晚说的还不够嘛。”
“谁同你说那个。”她咬着唇,用力打了一拳在他身上。
萧砚皮实的很,一把握住她的拳,一手牵起她一手看着兔肉,脸上带着满足而幸福的笑:“我开玩笑呢。”
烤肉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两人边吃边聊,南怀珂也逐渐掌握了她离开后发生的一切。
“水利的事一定要尽快面见皇上说清楚,一则这是你的功劳,二则让渤海看到甜头。”
“我知道,所以先让隋晓回去。信到了父皇手上,功劳就谁也抢不走了。”
“嗯。”等到南怀珂自己吃饱喝足了才发现萧砚一直在盯着她看:“看什么?”她擦擦嘴问:“哪里脏了?”
“咱们是不是还缺了点什么?”见南怀珂疑惑地看着他,萧砚道:“据我所知,旁人这个时候还得说点什么是不是?”
“还有什么没商量到?”她不解。
“你呀,”他长嘆一气:“真是不解风情。”她的确是没有他那般浪漫多思,这就是互补不是吗?萧砚挪近她,揽过她纤细的腰,认认真真看着她说:“怀珂,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我会用一生来对你好。”
南怀珂眨了眨眼撇过头去没有说话。
萧砚急了:“怎么,天一亮就不认帐?”
“也就这样。”
“什么也就这样?”他皱着眉楞了半晌赶紧说:“那我……今晚再努力努力?”
她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见他又要胡说八道,干脆凑上去亲在他嘴上堵住他的话。萧砚一高兴,双手抱紧她吻得更深。
“不是说我不解风情吗?”南怀珂松开他笑道:“方才逗你。萧砚,你不用一再确认,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
他不知还能如何表达自己的欢喜,只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一边在心理发誓:不管将来发生任何事情,他都会以她的快乐健康平安为首。
第412章 ****
两人快马加鞭回到城内同管沖和宋孝宽汇合,重赏之下宋孝宽抓出了三个细作。
估摸又等了**天的时间,从京城来了皇帝的圣旨。皇帝大赞特贊的同时也十分认可对于在洛河中游加建水利的提议,并关照萧砚要他留在西北,只等签完议和的协议后再班师回朝。
戎狄在这场仗中大伤元气,本来等着击溃作为最后防线的金城可以直指京师,现在大齐与渤海联合使得他们损失惨重。
所有付出全打了水漂,戎狄在几天之后不得不紧急派遣特使求和,萧砚做主拟定一份契约并由皇帝首肯,两国在金城正式停战。
至少三十年,戎狄都不会再是大齐的麻烦。
南怀珂没有离开,她在当地住了很久。萧砚每日忙忙碌碌,巡视城防、看望受伤的战士、安抚当地的百姓、重建城池秩序并去附近郡县查看战后复原的情况,还有安置俘虏等一系列琐碎而不得不做的工作,每日深夜里还在操劳。
南怀珂就这样等着,偶尔晚间他才有时间来陪陪她,常常匆匆来匆匆走。大多数时候都是伏在案头小睡片刻,这就足够了,她也不会去过多打扰。
两个月后一切尘埃落定,饱受战争摧残的城市逐渐恢复生机。为了更多的打击戎狄的人口资源,戎狄的俘虏萧砚一个都没有释放,统统被送到採石场去做苦工。
很快,他带着军队回到京城。
皇帝在城外为他举行了隆重的郊迎大典、犒赏大军人人有赏,并在众人面前称赞萧砚,指他在齐戎之战中所做的决策和效果惠利百年、功盖千秋。
“朕知道你为嘉仪公主所受的委屈。”皇帝昂首对众人道:“作为儿子和兄长,睿亲王孝友忠信垂爱百姓功不可没,朕以为如此勋劳宜加殊礼,以崇功德。如今朕决定使其亲王之头衔子孙可代代承继,以彰功德。”
这便是****了,是大齐开国以来的第三位。
萧凌站在台下听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他并不是眼红这种荣耀,而是在意这荣耀背后的意义。他替皇帝搞定并州的事情同样惠民无数,皇帝却没有赐下这样大的嘉赏。本来他和萧砚齐头并进甚至更显眼一些,现在萧砚从金城回来,风光荣耀彻底越过了他去。
萧凌真是恨到呕血,他恨死萧砚也恨死南怀珂。本来的计划是封锁萧砚在前线同京城的联繫,彻底将他困死在外。现在好了,南怀珂一去,也不知他们在那计划了什么,结果是萧砚的问题迎刃而解,连带还为大齐解决了未来隐藏的麻烦。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种戏剧化的效果反而让皇帝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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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凌面上在笑,心里却彻底失去了平衡。
如此殊荣,有人妒忌眼红,自然也有人为萧砚高兴。
拜访睿亲王府的人络绎不绝,祝贺的、巴结的简直没完没了了,萧砚只见了谢岱曦,其余人等一盖不见。一则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留下话柄,让人觉得他居功自傲结党营私;二则,战事虽然结束,后余的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加上皇帝重用,萧砚变得前所未有地忙碌起来。
与热火朝天的前朝不同,睿亲王府的后院就冷清了很多。
“王爷天天忙得脚不点地,连到后院来的时间都没了。”知夏抱着一个汤婆子窝在床角,嘀嘀咕咕:“回来都一个月了,他才见了小姐几回呀。”
“朝堂的事多,如今皇上器重他和雍亲王,王爷是该多出力的。”
“那也该知道休息呀,成天带着管沖乱跑,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人。”
南怀珂绕过书本看她一眼,嘴角一勾摇摇头。
“小姐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南怀珂向后一仰,靠在柔软的靠枕上,意味深长说:“我看是有人想管沖了。”
“阿弥陀佛,说什么呢……”
“我说你想管沖了呀。”
“哎呀!”知夏跳下床,光着两只脚丫跺着地板急道:“管沖那个讨厌鬼,谁想他啦,我才不想他呢。小姐越发讨厌,怎么这样说胡话!”
“你嚷什么,怕人听不见?你们两整天眉来眼去当我看不到?”
“谁跟他眉来眼去,谁跟他眉来眼去!”
“没有啊。那就奇怪了,我只当管沖爱往我这跑是为了你呢,原来不是你……难道是水仙?嗯,水仙正当龄,管沖年纪也不小了,两个人郎才女貌很是般配。谢岱曦和如白刚定了亲,看来我又要替管沖做媒了。”
“小!!姐!!”
“怎么啦,你也觉得好是不是?”
“你……”知夏气得跳脚。
“可惜了,难为他在金城还盼着你去看他。”
知夏一听不说话了,鼓着嘴,扯着垂在肩头的小辫儿犹豫假装不在乎地问:“那傢伙他……他盼着我干嘛呀?”
“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南怀珂合上书笑眯眯说:“反正你也烦他,随他去好了。”
“我……”知夏气得狠狠拉了自己的辫子一把,扯得都皮都一痛,忍不住咧开嘴角“嘶”了一声。南怀珂好整以暇瞧着她那小模样,忍不住笑得很开心。知夏挪过去挨到她榻边,可怜兮兮道:“小姐不要寻我开心嘛,我……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呢?”
“我……反正就是不知道……我不想说……”
“你呀……”南怀珂摸了摸她的脸蛋,嘆口气说:“想要什么自己看着办罢。”
知夏趴在榻边不说话。
萧砚总是忙,洛河要兴水利,这事既是他提的自然也少不得他。大河水引向北方后,将来渤海境内还要大修河渠,所以渤海派了官员来专门学习,萧砚去了一趟外地,再回来时又要忙着向皇帝禀报当地工程的情况。
南怀珂在京城闲得发慌,渐渐也去了几场仕宦女眷们的聚会。
这些聚会要么在景色别致的某家园子,要么就是在酒香肆意的酒馆里。南怀珂少饮酒,有时候是凑巧在酒馆里的,她就坐在一旁听大伙儿说些京城的是非。
不过她真想始终安静聆听是不可能的,睿亲王炙手可热,睿亲王妃当然也是聚会上的红人。那些王公大臣的夫人女儿们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巴结,直把她夸得跟朵花似的恨不能捧上天。
南怀珂看着这些精彩纷呈的脸默默想:要不以后还是安安静静留在家里,书看烦了绣绣花也好,总好过在这里听真真假假的奉承。
“八嫂。”
人堆里一声亲昵的呼唤,南怀珂侧过身,脸上泛起了真诚的笑。
第413章 争先攀附
穿过众人让开的路,着一声霞红缎子裙的明艷女孩甜甜地又喊了一声“八嫂”。南怀珂起身招呼:“公主怎么来了?”
和孝公主扑上来牵过她的手说:“我求了皇祖母放我出来玩,作为回报,我得陪九弟弟玩好几天呢。”
和孝公主已不再是个毛手毛脚的小娃娃了,南怀珂在心里算,她大约有十二、三岁了吧,比当年刚回京时的崇礼的年纪都大了。如今的她已经显现出一副美人胚子的模样,再有两年该引得多少王公子弟倾心殷勤。
她拖着南怀珂的手往外走,边走边说:“这里好闷,我不喜欢这里。”
“那公主怎么来了?”
“我跟崇礼约好了等他下学,听说这里有热闹所以就来打发时间,想不到怀珂姐姐也在。”
“公主自己的学问做的怎么样了呢?”
“当然好了,师傅和父皇都夸我比妹妹们强呢。”
和孝的确是很聪明的姑娘,南怀珂牵着她,想到自己当年回京的时候比她现在大不了几岁,心中不由感慨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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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哥怎么不来陪八嫂呢?”
“王爷近来很忙,我也有阵子没和他好好说说话了。”
“忙?”和孝压紧眉宇,略带一点不满和天真好奇地问:“和华雪有什么好忙的?”
“公主何出此言?”
“华家的叔叔伯伯都走了,为什么华雪要留下来呢?”
“什么叔叔伯伯?公主看见华家的人了?”
“是呀,方才见着了,就在走廊底下的那间最好的那雅间里,华家的人还有八哥,他们待在一块儿呢。”
南怀珂抬头看向长长的木走廊端头那间雕刻了精緻花纹的鸡翅木木门,萧砚在里面吗?
萧砚虽然对外不见任何登门造访的人,实际上他还是偷偷有选择性地见了一批人,他要从中挑选他的支持者。这些支持者会带来新的支持者,如果未来他需要稳固地位,这些人将发挥巨大的作用。
这一切她都明白,也是知道的。
但她不知道这其中也包含的华家。
南怀珂本来以为,以萧砚的性子是会排斥华家的。
“你真的看见王爷在里面?”
“是呀,他们开门出来的时候我瞄见了,本来想进去打个招呼,可是我看见那个华雪还在,所以等那些大人们走了我就悄悄走到门口去偷听墙角。八嫂,我听见华雪在里面弹琴呢。华雪差点就抢了你的位置,怎么你还让八哥和她单独待一块儿呢?”
和孝是真不明白,她小小的脑子里只知道一个道理,喜欢一个人就必须自私地藏着看着,才不能大方地把他晾出去呢。
“八嫂难道不知情?”
南怀珂又看了一眼雅间的门,不知在想什么,须臾淡淡笑了:“我知道的,是你八哥有要事和她商量。走吧公主,我带你去找崇礼。”
“可是……”
“走罢,不要打扰他们。”
“那……好吧。”
和孝跟着她转身,刚走两步,雅间的门却开了。管沖从门内走出来叫住一个伙计道:“再添点茶水来。”他说完这话就看见了南怀珂,嗓子眼里顿时像卡了把刀,吐不出一句话。
恰逢门缝里飘出华雪动听的声音:“原来我的头上沾了落花,多谢王爷提醒。”
管沖一张脸剎那间吓得煞白,举着茶壶僵在远处忘了怎么动弹。酒楼的伙计接过茶壶柄为难道:“这位爷,您到底放不放手呀,您不放手,小的怎么添水?爷,大爷?”
“啊,什么?”
“水壶。”
“拿去。”
这一分心的档口,再抬头,南怀珂已经带着和孝下楼了。管沖慌忙奔到栏杆旁向下张望,就见一堆随侍的人簇拥在一辆华丽的马车外,车帘子刚刚放下,掩去一角华丽的裙摆。
“这可不糟了嘛。”管沖急出一头大汗,扶着栏杆喃喃自语。
崇礼已经够年纪去国子学,每日勤勤恳恳埋头苦读,下了学倒像个撒欢的小孩儿,见着和孝就高兴地裂开嘴笑。
和孝见到崇礼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扑上去又突然想起宫里女官的教导,赶紧剎住脚步,双手背在后头低着脑袋,一边偷偷打量他矜持地问:“崇礼,咱们上哪玩去呀。”
崇礼见她一面低头好像害羞,一面又用眼角打量自己,不禁大惊小怪起来:“不得了了公主,你的眼珠子卡住啦!”
“你的眼珠子才卡住了呢!”和孝气得跳起来,往回依偎在南怀珂身侧嗲嗲说:”八嫂,你看他又说疯话,真是个呆子。“
崇礼乐呵呵道:“好啦公主,咱们今天上哪儿玩去呀。”
“去你家嘛,我正好去看看南佳元,她现在可好玩了,那脸蛋呀——”和孝比了个手势:“这么圆,这么胖,肉呼呼的,我要捏一捏。”
“姐姐也去吧。”崇礼道。
南怀珂说了声“好”便带着两个孩子往回去,路上买了些他们爱吃的点心和小玩意儿,一路欢欢笑笑送着到了国公府。
时光真是如白驹过隙,南佳元也已经长到和孝当年那般大小,甚至更可爱些。她会笑会叫、会跑会跳,见了南怀珂毫不畏惧,赖在她怀里又是撒娇又是亲昵。
“佳元总是想着王妃,老吵着问什么时候能再见王妃。”崔宝珠笑盈盈剥着果子,一边又数落女儿:“你呀总不安分,快下来,别把王妃的衣服弄皱了。”
“我不嘛,我要姑姑抱。”
“你要王妃抱你,也该表现表现,快把你新学的诗词背两首给王妃听呀。”
南佳元爬起来搭住南怀珂的肩头说:“姑姑,元儿昨日听了一首极好的诗,我背给你听。蝴蝶儿,晚春时。阿娇初着淡黄衣,倚窗学画伊。还似花间见,双双对对飞。无端和泪拭胭脂,惹教双翅垂。”
崔宝珠登时拉下脸问:“你这孩子,哪听来的这种诗?”
“咦,不是爹爹昨日午间和娘躲在房里念的吗?”
“你躲在外面偷听呀。”崔宝珠涨红了脸就要去扯女儿回来:“叫王妃见笑了,这是我和相公闺中的话,想不到这妮子躲在外头偷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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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抱着南佳元不放,笑容满面亲了一口说:“元儿这样聪明,过耳不忘,你这做娘的有什么可生气呢。再说你们夫妻举案齐眉是件好事,还怕人知道不成。”
“哎呀,连王妃怎么也笑话起人来了。”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孩子们不懂,见大人们笑,也乐得拍手叫好。一众人欢欢喜喜聚在一起,直到吃了晚饭才散。
第414章 心口如一
南怀珂回到王府的时候也不早了,听说萧砚还没回来便径直回了院子。换上衣服洗漱过,她照例盖了条毯子靠在榻上休息。
看了会儿书放下本子发着愣,转而看到窗下放着的一盘棋局已经积了灰,那是一个月前她和萧砚没有下完的一盘棋。那日他来,两人只草草对了几子,他便被皇帝召去了宫里。
她从来没有抱怨过萧砚的忙碌,他如今是京城烜赫一时的人物,他首先是个亲王,其次是皇帝的儿子,最后才是她的丈夫。能留给她的只属于她的时光很少很少,她更多的是等待,等着他为数不多的空余时光。
其实即使是那些时光他仍旧不完全属于他。
在二人相对的时间里,他还是带着外头奔波操劳的疲惫,他的人在这里,心还不断盘算着外头的事情。她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如今,他无暇做她完整的丈夫。她看到他的疲累,可惜不能站在朝堂之上替他辛劳。
南怀珂忍不住嘆了口气。
“小姐,子时了早些安置吧。”知夏见她神色倦怠,小声劝。
南怀珂摇摇头:“你先睡罢。”
“小姐在等王爷吗?”
“她抬头看着窗外月亮的光晕微微颔首。
“小姐,王爷一定就近在书房安寝,这么晚不会来了。”
“今天不一样,今天他一定回来。”南怀珂十分笃定:“不用管我,我这没什么事,你去睡罢。”
“我陪着小姐呀。”
“去罢。”
她如此坚持,知夏只好应声下去,临走的时候灭了门口的灯芯,只留她身边的两盏烛台。
庭户无声,只有偶尔一声古怪的鸟叫,和着落叶被踩碎的声音,萧砚在忙完了一天的事情后伴着清亮的月光到了上屋门口。
屋子里安静极了,廊下只有小牟在上夜,这傢伙早就睡得口水四流不省人事,一边还打着短促的呼声。
萧砚缓缓推开门,厅里很暗,只有月光浸润进来的一点光亮,却照不亮内室的门框。他关上门轻手轻脚走动,掀开帘子就闻到荷芜双香清幽撩人的气息。
南怀珂歪在榻上闭着眼睡着了,手中的书早就掉在地上,连毯子都已经滑落一半。她应该是冷了,一只手无意识地抱着胳膊取暖。萧砚走上前将书捡起放到桌上,弯腰将她轻轻抱起。
柔软清香的身子仿佛没有筋骨,像一小丛花骨朵般被他捧在手心。南怀珂有些惊醒,微微睁开眼看到他下巴的轮廓,她眯着睡眼咕哝一句:“来了。”
“嗯,”萧砚坐到床上将她搂在怀里,贴着她的脸低声说:“管沖说今天看到你了。”
她睡眼惺忪:“就知道你会为这个来。”
“其实今天……”
“你想说是华家约你,你不知道华雪也在,我说的可对?”
“事实如此。”
南怀珂追问:“为什么不离开?”
萧砚沉默了一小会儿,坦诚道:“我想要皇位,我需要很多人的支持,这很多人里也包括华家。”
是,华雪家世显赫,父辈都在朝中某得要职,如果能和他们联合萧砚将如虎添翼。南怀珂理解这番打算,只是她也是女人:“你和她……”
“我们只聊了一会儿,对着她我滴酒未沾,略敷衍几句就先走了——她倒殷勤。”在第一次将要赐婚时南怀珂回来了,华雪的这桩子婚事被人笑了月余,现在肯放低姿态再来接近萧砚,必定是因为家族左右权衡,都认为即使是当他的侧妃也是最好的选择。
南怀珂想起管冲出来要茶的场景,嘴角微微勾起笑了。
“我信你。”
“真的?”萧砚很担忧。
“我知道你心口如一,我也是。”她当然是信任他的,但有个问题埋在心里很烦躁,考虑了一下,她干脆起身盯着他问:“如果换得华家的支持条件是要你娶华雪,你会怎么做?”
“你想我怎么做?”这个问题很实际。
“是我在问你。”
萧砚仔细思考了一下,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算了。有华家一派是很好,但他不差这一派,只不过是要多费些周折笼络华家交好的势力而已,在那之后,他还是可以一脚踢开华家。
可是他担心自己说出这想法南怀珂不会相信。
是啊,谁能相信一个男人可以放弃附加在权势和联盟之上的如花美眷。
不过他们约好要互相坦白,他相信他们之间无条件的信赖,他照直说:“我不喜欢华雪,我不会娶她。”
“我就知道。”南怀珂毫不犹豫地相信了,靠在他怀里低声说:“所以我一点都不生气。”
“你当真不生气?”这下萧砚倒不太高兴了,他其实希望她吃点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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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笑了:“其实看到你和她在一起,还是有些吃味。”
“我就是怕你这样,所以今天再晚也要来。”
“真好。”她闭着眼闻着他衣服上的香味,慢慢说:“萧砚,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待在一块儿了。”
她的语速缓慢而柔和,萧砚听得心酸,低首在她发髻上吻了一吻说:“我今天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
“好。”
二人靠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享受相处的时光。
南怀珂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想起鲍如白的交待,撑出一点精神对萧砚说:“谢岱曦是个单纯的人,鲍如白不喜欢他从戎或是从政,程国公溺爱谢岱曦也是这个主意。最好能替谢岱曦找个闲职挂着,让他平平安安过一生,也算全了她和老国公的担忧。京城艰难,将来他们成婚了也好没有后顾之忧。”
“好,我会去办。”
“好累。”
萧砚扶她平躺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在她额头啄了一啄,慢慢摸索着她的头发说:“睡吧,我就在这。”
“你也睡,不许走。”
“不走。”萧砚笑了,钻进被子里抱住她,听着她的呼吸渐渐缓慢而均匀。他在微弱的烛火下端详这张漂亮到极致的脸,心里愧疚万分。
快了,一切都快了,等他夺得他想要的一切,就要生生世世拌在她的身边,再也不会让她这样苦等。
第415张 争锋相对
最终,萧砚放弃了对华家的笼络,因为没有姻亲关系的合作华家并不放心。他们不愿意冒兔死狗烹的危险,所以在萧砚明确拒绝迎娶一位华姓侧妃后,断绝了和睿亲王府的联繫转而选择观望。
皇帝病了,比去年一场更加严重,亲王们进宫轮流侍疾,南怀珂也隔三差五去陪伴心急如焚的皇太后。
她正替太后篦理花白的头发,皇太后从镜子看着她却嘆了口气。
南怀珂温和道:“太后担心陛下也该顾及自己的身体,臣妾听闻您昨日在太庙祈福跪了大半日,皇上是天子,自有神明保佑,太后定能心想事成。”
“皇帝操劳又不够爱惜自己,哀家真是担心。”
“太后,”蒋公公隔着门帘告:“皇后派人来求,说她自知见罪圣上不宜面圣,但求能放她去太庙为圣上祝福祷告,她请皇太后恩准。”
太后不太高兴,做了个手势要南怀珂放下梳子,南怀珂照做了,不声不响立在一旁。
太后说:“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吗,倘若真心祈福,在自己殿里吃斋念佛也是有用的。去告诉她,皇帝的事打今儿起都不用她操心,好好在屋里静思她的罪过,不要再连累老四。”
太后的不满大体是因为皇后累得她又少见一个孙子,本来皇帝那么多孩子,死得死赶得赶,如今真是天可怜见。
蒋公公应声下去,南怀珂上前问:“皇上真的不放娘娘吗?未来……皇后总是嫡母,将来总是要出来的。”她想说皇帝如果死了,皇后就是皇太后,只是这样说不免有诅咒皇帝的意思,所以没有多言下去。
“皇帝跟哀家说的很清楚,皇后忤逆天子,苛待继子,不忠不义,不堪为国母之表率。要不是哀家劝着不想前朝失衡,他当时气得几乎立刻就要废去皇后了。”
南怀珂点点头不再多说。
出了宫,她和鲍如白约好要在画舫相聚。鲍如白和谢岱曦这一对活宝还有两个月就要成婚,按习俗是不能用见面的。可两个人憋不住思念对方,非要偷偷求南怀珂安排了见一面以解相思之苦。南怀珂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她和萧砚成婚前也没遵守,所以愿意替他们安排。
到了画舫的时候鲍如白已经到了,旁边还有一位不速之客,南怀珂不动神色点一点头,对方起身端庄地打了个招呼:“睿亲王妃。”
鲍如白忙解释道:“怀珂,方才我来得早正碰上华雪,所以邀她进来一起喝了一杯,你可千万不要见怪。”
南怀珂颔首不言。
华雪笑道:“不知可曾打扰王妃雅兴,若是有,那我先走了。”
“怎么会呢?”
“大家都是老相识了。”鲍如白举起酒杯说:“以前有些事也是阴差阳错,你们彼此可千万不要放在心里,今天看在我的面子上喝一杯嘛,过去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
华雪顺势主动给她斟酒一杯:“王妃,请。”
南怀珂却不动,华雪一笑,自饮一杯先做大方,南怀珂淡淡解释:“太医说我身子不好,不可饮酒。”
“哦,这样……”华雪道:“我还以为是王妃为上一回的事情记仇呢。”
鲍如白好奇问:“还有什么事啊?”
南怀珂笑道:“没有,不过是她的发髻上沾了落花,不太庄重罢了。华雪,幸好今日你的发髻不曾沾染落花,否则只好自己抖落进土,可惜那般媚态。”她大可忍气不表,不过作为一位妻子,很难不记恨华雪的行为。
这话一说,果然华雪的脸“腾”就红了到了耳根,她如何听不懂,南怀珂这是拐弯抹角在骂她“不知廉耻”。华雪也不是好欺负的人,立刻回敬一句:“花落不落、几时落,这可由不得人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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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有人不懂欣赏,拼尽全力怒放一回却等到凋谢也遇不上惜花之人,好可惜。”
华雪什么也说不出,萧砚就是不要她这是不争的事实,因为这个,她在南怀珂面前半点脸面也挣不回来。她正暗暗恼怒想要离开,门却一开,谢岱曦笑眯眯钻了进来。
“呵,人脑这么齐全,都在啊。”他对华雪无感,可是看她是鲍如白的朋友,所以也当做自己人:“八嫂,快给我来点吃的,我都饿坏了。”
“你没有吃午饭吗?”鲍如白问。
“哪儿呢,”谢岱曦抓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鼓鼓囊囊说:“虽然捐了个闲职,可是爷爷那头是绕不过去的。这些日子皇上病重他也忙,连带对我脾气也不好。我中午躲着不见他所以没吃饭,就等着这一顿呢。”
“那得饿坏了吧,这家的火腿炖蛋最好吃,一会儿多吃点。”
谢岱曦点点头,完全不当华雪存在,只一个劲同鲍如白和南怀珂说话。华雪被晾在一旁心里别扭极了,走,显得她小性子了,不走又实在尴尬得慌。
南怀珂瞧在眼里也不点破,连理都懒得理她。其实南怀珂并不将她当做敌人,她不是敌人,也够不上那个资格。
谢岱曦吃完一盘点心朝着南怀珂笑嘻嘻问:“八嫂,八哥也忙坏了吧。”
“他是皇子,此时尽孝是他的职责。不过今夜不是他侍疾,总算能多休息一会儿。”
谢岱曦瘫在椅背里拍拍肚子抱怨道:“皇上年纪都这么大了,身子又老不好,这几年三天两头的病,听爷爷说这回比头几回都严重。要我说呀,这把年纪了不如退位当个太上皇,享享清福是多好的事。八哥这么能干,就让他当皇……”
“谢公子!”南怀珂脸色一变打断他:“大不敬,不可言。”
“就是嘛,”鲍如白也责怪他:“糊涂蛋,咱们算什么,不可议论储位的事。”
谢岱曦这才感到一些紧张,坐直身拍拍嘴道:“呸呸呸,是我傻了。”
“就你这样还做官呢,糊涂蛋。还好这都是自己人,下不为例。”
“我知道啦。”
南怀珂瞥了华雪一眼,心想她应该不是问题,毕竟她和鲍如白还是好友,而且她们本质上毫无利益冲突。
这个谢岱曦呀,果然是个糊涂蛋,难怪天真如鲍如白这样喜欢。
第416章祸从口出
皇帝的病久久不好,为了各种事务能正常运作,渐渐也不用皇子们常去侍疾。这天中午难得南怀珂醒来的时候萧砚还在身边,两人一道吃饭,吃过饭,恰好王太医来给她把平安脉。
王太医写着方子,萧砚从内室走出来问:“王妃这些年总是畏寒,怎么回事?”
王太医解释:“这人的体内复杂深奥的很,王妃这几年陆陆续续大病的几场伤了身子底,在石门观那一年更是虚耗的严重几乎掏空了底子,所以如今身子虚些是情有可原。索性王妃年青调养又很是认真,如今半点不曾受冻受寒,按着节气认认真真进补几年,一定会越来越好。”
萧砚点点头折返回屋内,水仙送了太医出去。
“你觉得好吗?”萧砚握着南怀珂的手问。
她放了猫儿下地,那猫呲熘一下就蹿得无影无踪,南怀珂这才道:“就像王太医所言,如今觉得比去年好多了,你瞧我的脸色可不是红润许多。”
“那都是被补药催的,面上红润里子里寒得很。”他起身绕过茶几坐到她身边,亲昵地拢着她的肩说:“今天我哪都不去,就陪你待着。”
南怀珂笑了。她发现自己现在很容易满足,很容易开心,就像回到小时候在海疆父母俱在的日子,一支风车一根糖葫芦就能哄得高兴。但是有时候又很容易情绪低落,一个人坐在窗下,有时候连书都看不进去。
“这几天见过谢岱曦吗?”她突然想起这个人。
“见过,已经教训过了。”
谢岱曦失言的事情南怀珂并没有告诉萧砚,倒是后来程国公不知打哪儿知道了孙子在外头胡说八道的流言,来信向萧砚确认了一番。程老国公是个谨慎妥帖的人,三朝元老地位超然,活到一大把岁数从来也来也不胡乱站队。
不结党也不算计皇帝,自重自爱对人宽厚,所以皇帝信任他、尊重他。
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程国公也轻易不敢私下去见任何一位亲王,他也担心小孙子和睿亲王走得近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三令五申就是没用。在得知了这个流言后,派人送来一封书信询问。
萧砚看过信后问了南怀珂,南怀珂说到是有这么一回事,萧砚如实回了,前几日见了谢岱曦又骂了一通。
“岱曦在这方面确实太傻,他对朝政的事情见识少,又信任我们。你不知道,他过去私下对着我时更荒唐的话都说过。”
南怀珂笑道:“我知道他是个愣头个性,你好好提点提点,他如今有了如白,对自己负责就是对如白负责。”
“我知道,就像我也对你负责呀。”他低头凑近她耳边笑着轻轻吹了气。
“谁要你负什么责,和你又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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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脸不认人啊?”萧砚用食指勾着她腰间的绦带,边解边说:“嘴坏心硬,我来瞧瞧,到底是熟还是不熟?”
“别闹,青天白日外头还有人呢。”
他不安分起来,埋首在她脖颈边轻吻:“知夏今日不当值出去玩,水仙去送王太医,其他几个撤了东西也都去用饭了——只有咱们两个,何况咱们不叫谁敢擅自进内室。”
南怀珂向后挪开,萧砚却凑上来顺势将她放倒在宽榻上,从上自下看着她,笑得像画里的人一般好看而撩人:“你可没地方逃了。”他言毕伏下来温柔地除她的衣裳,一边在她身上摩挲……
下午的时候天色渐渐变暗,沁人心脾的花树清香随着清风徐徐瀰漫。两人牵着手在花圃里赏花,一会指着这个说好,一会儿看着那个漂亮,萧砚折下一枝簪在她鬓边说:“你喜欢,我让他们在这盖个小屋,你天天在这玩也不会受凉。”
南怀珂摸着鬓角边的小花说:“太麻烦,又浪费,没这个必要。”
“你自过了门为求节俭,在王府还从来没过过一个像样的生日,我总想补偿你的。”
她微笑道:“细水长流,你我之间不说补偿的话。”
两人揽着手臂慢慢散步,走到花圃门口的时候看到远远跑来一个小厮,那小厮是属门房管的,进来禀报无外乎是门房来了人或信。
“王爷,程国公派门客求见。”
“不是小谢公子吗?”
“不是,来人说是受国公託付。”
这倒稀罕。
“不见,就说我今日没空。”
南怀珂问:“为什么不见。”
“明日再说也行。说好了今日一天陪你,我不想有人打扰。”
“老国公难得使人找你,怕是为了谢岱曦的缘故。”
她的劝,萧砚总是听得进的。略一沉吟,当下就叫人将来者带到前厅,南怀珂也跟着去了。来的是程国公府里的一位门客,这人看着忠厚,面上却愁眉不展。
“见过睿亲王、见过睿王妃。小子是程国公府上的。”
“程国公一向可好?”
“好好,都好。”这人急得满脸涨红,不等萧砚再问就道:“王爷,小公子的事被雍亲王知道了!”
萧砚一时没有明白:“什么事?”
“小公子同睿亲王妃说的……对皇上大不敬的话,被雍亲王知道了。”
萧砚的心往下一沉:“雍亲王怎么会知道?空口无凭,即使是雍亲王知道了也翻不出风浪,你急什么?”
“雍亲王有证据。王爷前日回给国公爷的信叫雍亲王给看见了。”
“怎么信没到你们老爷手上吗?”
“到了,但雍亲王也在一旁。”
萧砚稍加思索就觉得奇怪:“本王当时立刻就回了信,一来一回也就半个多时辰的光景,雍亲王能看见,想必在你们老爷身边不是一时三刻。既然他在,你们老爷为什么要写那样一封信给我?”
“正是雍亲王告诉我们老爷这件事,他说小公子在外胡言乱语诅咒圣上,应该严加管家不可姑息。王爷知道老爷是最守规矩的,听了这话如何能不生气,所以当时就写了一封信来问王爷。王爷回信,雍亲王理所当然也看了。当时还好好的,只说小公子年轻不经事,以后得好好管教,现在却突然翻了脸。”
“如何?”
“雍亲王说小公子目无君上满口诅咒是受了王爷您的蛊惑,说您觊觎皇位图谋不轨,他要讲这事告诉皇上!”
第417章 大义灭亲
“那信呢?”南怀珂的第一反应是证据要紧。
那人道:“老爷年事高经不得气,当时一看王爷的回信确认此事,气得差点昏厥过去。那时候雍亲王趁乱将信抽走,所以老爷现在慌得六神无主,他知道两位王爷之间是有过节的,万一雍亲王冲动之下真将信交给了皇上岂不是要出事!这事火烧眉毛,老爷现在在家坐立难安,还请王爷一同想想办法。小子看,要不王爷去同雍亲王说说情?毕竟这事您也牵扯在其中呀。”
皇帝正病得厉害,这种时候难免多心多疑,这事要是被捅到他的面前,于萧砚而言,就算没有获罪也会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萧砚的声望正如日中天,万万不能因为这个而遭到任何抹黑。
但要他去求萧凌那是万万不可能,萧凌发难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一天、两天,总之就是这几日。萧砚不能求情不能包庇,那么能做的只有一个选择。他心中有了主意,却对这个主意产生了犹豫。
南怀珂本来就在担心,看到他复杂的神色立即劝:“谢岱曦满口胡言只能自食其果,王爷千万以大局为重。”
“岱曦与我情同手足……”
“谢岱曦说这话时我就在场,我可以替王爷做这个恶人。”
“不必。”萧砚自然不会将她推在风口浪尖,他对这门客道:“你等一等,替我带封书信给程国公。”
南怀珂看着他写下那封信,第二天一早程国公府就被告了,出首者正是程国公自己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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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状告自己不擅教养,小孙子忤逆不忠,越分妄行,轻君蔑法,十恶不赦罪不容诛。
“要不是睿亲王告诉老臣,老臣还不知道这丧声歪气的小东西竟然如此大胆。皇上,此事雍亲王可以作证,睿亲王的确将一切都一五一十告诉了老臣,他劝老臣好好管教孙儿,千万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老臣真正是无颜面对陛下。”
程国公在朝上将事情说了,皇帝病重实在坐不住,让他别说早早就下了朝,结果老国公拉着萧凌又找到皇帝说了一遍。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萧凌,则在一旁听呆了。
老祖父出首自己的亲孙子,这是谁都想不到的事情。如此一来,萧砚变得清清白白。
皇帝气得要死,他虽病得稀里糊涂,心里却还是清楚的。谢岱曦的年纪还不满二十,平日程国公宠他就跟宠个小猫小狗似的,宝贝得什么一样。他又从来不参合外头的事,说难听点,就是个只知道吟风弄月的纨绔子弟,这辈子没有大出息,就这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他当然想不明白谢岱曦是在什么样的语境下说出那番话,但既然萧砚主动告诉程国公,程国公又主动向皇帝请罪,那就是不关萧砚的事了。
程国公有多溺爱这个孙儿世人皆知,皇帝敬重程国公,不欲问罪谢岱曦以使忠臣寒心。这不是大事,稍稍遮掩就能过去,再说了,皇帝都不计较,谁还能计较什么。
“程国公,你在朝堂上说的朕已经当做没有听到,何苦闹得人尽皆知?”
“请皇上治岱曦谋逆之罪。”
“你是不是糊涂了?”
“皇上,”程国公银灰色的鬍鬚微微颤抖,慢慢说:“岱曦出演蛊惑亲王,不敬君上,罪不容诛。倘若皇上今次纵容岱曦悖逆之行,将来必然落人话柄,于朝堂稳定和各位亲王间的友爱无利。”
“这种事……”
“朝臣们已经都知道了。”程国公干脆跪了下来:“请皇上治罪,皇上若因臣而纵容,臣愧对先帝,实在无颜苟活于世。”说罢连叩十个响头。
皇帝不会真杀谢岱曦,这么做无非是要冒点他被治的罪风险以撇清萧砚的关系和谢家的杀身之祸。
程国公如此执拗,皇帝气得剧烈咳嗽起来。萧凌立即上前替他顺背,熟料皇帝挥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最后只喝了方敦送上的参茶。萧凌感觉到了皇帝的不愉快,默默退到一旁不语。
待皇帝气息喘匀已经出了一身热汗,他扯松衣领,眉间皱纹变得更深,闭目思索半晌说:“你既如此忠义,朕就先革去他的散官官职投到牢内,这样可以先堵住悠悠众口。只是如今没有那个精神去管这么一桩案子,就让他先住一阵,等朕腾出手来再料理。”
程国公害怕皇帝一时懒得追究导致未来后患无穷,所以要一个明确的惩治态度,虽然将来谢岱曦再无前途可言,但到底谢家在萧凌这没了把柄。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虽然谢岱曦要受着苦,为了家族也值得了。
皇帝遣走国公和萧凌,扶着靠背想要起身,方敦借自己的手给他,将他扶到了对面的暖阁里。
皇帝缓缓躺下沉默了一会儿,问:“方敦,你看这齣自谁的手笔?”
“老奴可不敢说,老奴什么都不懂。”方敦嘿嘿笑一声。
“叫你说你就说。”皇帝不想和他打哑谜。
“老奴真不知道,但大概……是什么人看睿亲王不顺眼吧?”
“总算你说了句真话。是啊,还有谁比他看老八更不顺眼?朕曾想过将皇位留给他,可是他的性格太狠毒决绝,朕怕他一旦坐上皇位,朕其他的儿子都命不久矣。”
“皇上会不会多虑了呢?亲王们都各有才德,比如您瞧这回睿亲王就应变的不错。”
“老八这一招弃车保帅玩的好,他很聪明,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可是如果老五是皇帝,任凭他手段再好也会有力不从心的一天……朕能用的儿子就这几个了,想当皇帝的……方敦,你看他们两个为人如何?”
“睿亲王忠信有佳,是绝好的臣子、儿子和人兄人弟。”
“是啊,但朕看不透他。”
方敦笑道:“皇上这话说的,您是天子,这世上还有您看不透的人吗?”
皇帝咳了一阵,气喘吁吁道:“瑚亲王给朕进贡的金丹……快……”
这是陈峰成婚之前最后一次游历时从外带回来,皇帝每每不舒服时用一颗都会觉得舒服许多。
他用参茶服下一颗,随后休息了一会说:“老八表现得太完美,朕反而看不清楚真实的他。你看这个样子,他心里怎么不可能不恨老五,不过是在朕面前忍着。他越不发作朕就越害怕,倘若继位的是他,你觉得他会如何对待老五和其他的皇子?”
“皇上这是为储位操心……不如问问太后的意思?”
“太后?”皇帝嗤笑一声摇摇头:“太后偏爱老八,问也是白问。”
方敦便不说话了。
皇帝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可能再强壮起来,年纪大了,每病一场就越虚弱,如今不过是拖着日子罢了。他怕死,也怕死后所託非人,他必须尽快考验出谁才是继位的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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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着眼躺了很久很久,久到方敦以为他睡着了正要悄悄退出去,皇帝突然开口说:“你给朕磨墨,朕要写封信给那个人。”
第418章 山中妙人
皇帝自称病重,将一封书信交给萧砚和萧凌,告诉他们去滇城找一个叫林景的,请他回来辅佐自己。
“这个人,从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萧砚已经收拾了东西准备今日就出发,南怀珂送他到门口,略有不安说:“朝中皇上身边,上有三公、下有舍人,还需要从外边请什么能人异士来辅佐?”
“父皇说,这个人是他从前上书房时的伴读,二人情同兄弟。又夸此人有不世之材,只是淡泊名利一心归隐。”他冷冷一笑不无讽刺:“自己的兄弟都快杀完了,倒和一个异姓人称兄道弟。”
“莫非是少年友情,皇上病中信不过别人,所以尤其愿意相信这样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也许。“萧砚跨上马说:“这人来京会是个麻烦,我倒希望他不来。”
“无论怎样都好,萧凌与你同行,你此去多加小心。”
“王妃放心,我一定保护好王爷。”管沖骑着马在一旁信誓旦旦,说完又偷偷瞄了知夏一眼,知夏一羞,撇开头装作没有看见。
“那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萧砚留下这一句,打马绝尘而去。
南怀珂看着他意气风发地离开,心里又升腾起那种空落落的感觉……
皇帝要他们去找的人是他少时的伴读,亦是他乳母的儿子。
萧砚和萧凌找到林景并转达了皇帝的意思,又将信交给他。林景看了信略感诧异,他抬头认真看了一遍两位亲王、复又低头看了一遍皇帝的信。末了,将信纸靠近烛火点燃,看着那一点泛黄的纸在铜钵中燃成灰烬。
“林先生,父皇请您回去相助……”
“皇上的病很重?”萧凌才说一半,林景打断了他。
“是,很严重。”
林景“嗯”一声,思索片刻说:“容我多想几日,二位亲王不如就在寒舍留宿。”
林景的“寒舍”是真正的寒舍,是离田埂不远的三间茅屋,后头就是牲畜棚,就是这会儿在前头说话都能听见那边传来牛鸣的声音、闻到粪便的气味。
出于人之常情,两位亲王是万分不愿意留下的。
但是天子的儿子又岂是常人。
萧凌明白请林景出山这个任务的重要性,皇帝为什么只派他和萧砚来,怕就是为了考验他们两个之间谁更胜一筹。看来皇帝即将决定储君,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局观意识颇强的萧凌自然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为了表示自己代表皇帝邀请贤能的诚意,萧凌当即同意留下,倒是萧砚不太乐意。这个人是皇帝信任的人,而自己却不了解他。倘若林景突然回到京城,不知道他会对如今已渐渐稳定的局势产生什么影响。
出于利己的目的,他是绝对不希望这个林景答应皇帝的。
但是萧凌留下了,他若不留下,来日林景真去到京城在皇帝耳边吹一阵风,那么也许皇帝就对转而对萧凌刮目相看。而且这里只有三间茅舍,一间伙房兼储藏室、一间是林景住的,剩下一间……显而易见他必须和萧凌同住。
他不能不留下。
“好,单凭林先生做主。”他只能这样说。
住在这的头几天,萧凌每日都展开积极游说,极力邀请林景入京,但林景每每都将话题岔开,要么请他们去自己的那几亩田帮着插秧,要么就是带他们到后面的山上去挖笋。
他对入京的事情只字不提,光差遣两位亲王做苦力。
萧凌起先还表现得挺积极,后来渐渐也不再说什么了。他和萧砚一样,都闹不清这个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这该不是单纯的拉来两个壮劳力赚便宜吧?
日子一日比一日煎熬,萧砚同萧凌,两个有深仇大恨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那日子有多压抑光凭想像就能猜到。
这样的日子一待就是一个月,在两人渐渐要失去耐心之时,林景将二人请到跟前交给他们一人一封信,说他对皇帝的回答就在里头。
“先生不同去?”萧砚问。
林景笑笑道:“去——也不去。总之二位王爷将信交给皇上,他会明白的。”
这话模稜两可,两人再要问时他就往外赶客了。萧砚和萧凌不得不揣着糊涂离开,唯一舒心的事情是上了官道再不用同路,个人终于可以各自驱马赶路。
到了驿站休息,萧凌取出那封用蜡封住的信蹙眉不语。邓通在一旁看了道:“王爷,这林景怪模怪样,去也不去也不说清楚,实在可疑。”
萧凌起身走到窗前,将信纸在阳光下对着照了一照,里面只是一团糊,并看不清有写什么东西。他转走到桌前,取出一把匕首轻轻挑了一下蜡。
邓通惊道:“王爷要私拆林景给皇上的信?”
“你觉得不该看?”
“这……”
“不管答不答应父王,林景只需要写一封回信就可,但现在偏偏写了两封要我和萧砚分别交给父皇,这就很可疑了。这几天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如我们所知父皇信任此人,也许他的本意并不是要请林景回京辅佐而是故意藉此人试探我们,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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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通仔细一想深以为意:“王爷说的是,这一趟跑的模稜两可,来回浪费两个月的时间,我想皇上不会预见不到这个可能。皇上儿时的伴读,有不世之材又淡薄名利,这种人的意见想必会很受重视。”
“所以,倘若此人又在信中写了不利于我的东西,我就这样交给了父皇岂非自寻死路。”
“可是万一恰恰相反呢?万一王爷手中的信是对睿亲王的评价,睿亲王手中的信是林景对王爷您的判断呢?”
“那就更要看了。”萧凌说着就用匕首剃开一点封蜡。
“王爷,不如用火。”邓通建议,随即找来一根蜡烛点燃。他小心翼翼拿着信将封蜡靠近火尖烘烤,只是这蜡异常坚固,融化的速度并不像原先想像得那么迅速。
他僵着双臂又举了一会儿,终于见蜡的表面开始出现一层薄薄的华润的液体,再过片刻待蜡融化成一半时他立即拿开,交由萧凌用刀一挑即去。
“你果然是聪明。”萧凌笑着夸了一句,打开信口将信纸抽出,仔细一看却又变了颜色。
“王爷,如何?”
萧凌将信纸展开给他看,邓通大吃一惊:“空的?!”
第419章 松蜡石蜡
与其说是一封信,不如说是一张空白的纸。林景交给萧凌的信没有任何关窍,这就是一张没有被任何墨水沾染过的纸。
“什么意思?”萧凌瞬间翻脸。
邓通接过信看了又看说:“这……这好像真是一张普通的纸。”
“还要你说?”
“是。”邓通毕恭毕敬将信放下:“王爷,现在怎么办?”
萧凌坐在那默不作声,他实在想不透这是什么意思。末了,嘆了口气道:“去找石蜡过来,重新封上。”
邓通应声去了,萧凌又陷入沉思中,不知道萧砚那边是什么情况。
五天之后回到京城,方敦接过了他们手中的信,随后道:“皇上今日抱恙,请二位王爷先回府。”
“父皇怎么样?”萧砚问。
“皇上还是老样子,皇上现在正在午睡,等皇上起了才会看信呢,王爷们现在等了也是白等。”
两人离开,方敦折返屋内,皇帝正虚弱地靠在床头,见了他来问:“走了?”
“是。”方敦将信递上说:“左边的雍亲王的、右边是睿亲王的。”
皇帝咳嗽两声,将信举起来看了看说了两字:烛火。方敦懂得他的意思,立刻照办。皇帝并没有亲自动手,一切都是方敦代劳。
他先将右边那封信的封蜡对准烛火,和萧凌当时一样,过了好一会儿蜡才融了一层。
“皇上,您看……”
皇帝点点头并没有接过信,他知道里面是白纸一张,看了也是无用。他用下巴努一努另一封信说:“再试。”
方敦取过萧凌带回的那一封照例放在火上,蜡却很快就融化了。方敦脸色一变,有些怯怯地看向皇帝。皇帝也看到了这一幕,这一回他伸手接过了信纸,低头看着上面融化的封蜡没有说话。
林景所用的是特质的松香封蜡,要比寻常的石蜡难以融化一些,然而光从外表上是看不出两者的区别的。谁偷偷拆了信偷开,一般一定是用普通石蜡封上信口,但对皇帝而言,谁偷看了信便是很容易验出来结果的。
萧凌,连天子的信都敢拆了私看。
“皇上千万不要动气,保重龙体要紧。”方敦小心提醒了一句。
皇帝冷哼一声,无力地靠在靠垫上闭上眼说:“朕有什么可生气的,朕也做过这样的事。当年先帝就是这样试探朕的,只是朕更高明,识得松蜡和石蜡的区别。”
“皇上,王爷们都太冲动。”方敦心想还好皇帝自己说了,其实这些王爷们个个都像极了皇帝,每个人身上都有他的影子存在。
又过三月恰是夏日洪峰高发时节,萧凌奉命去到并州视察他前几年督建的水坝使用情况。
夏日炎炎,连健康的人都觉得难受,更不要说皇帝了。皇帝的病已经非常严重,太医署的御医束手无策,每日只能用补药吊住他的命,总之拖一天是一天。
皇帝不再上朝,政务交由秦亲王、睿亲王和瑚亲王主理。
事实上就算他想上朝也不可能了,如今他双腿浮肿连下地都成了困难,只能终日躺在床上慢慢等死。
外头太阳这样好,皇帝却觉得全身冰凉。
他退下了所有太医,叫人传来陈峰。
陈峰踏入殿内,慢慢走到内寝,他看到那个从前高傲又自私的天子如所有垂垂老矣的老叟一样躺在床上,银白色的头发凌乱地沾着汗水贴在耳边。
他要死了,像所有年迈衰老灭亡的人一样,最后化作尸骨、化作尘埃。从前多么风光,死后也是暗无天日的棺椁里一具无人问津的遗骸。
他独自走到床边,闻到那种老人身上特有的古怪味道,向肤色暗沉眼圈发黑的人拜了一拜问:“父皇找我?”
皇帝睁开眼,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微微抬了一下手指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边来。
陈峰没有坐,只是站在原地冷淡地问:“父皇找儿臣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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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想你了……”皇帝有气无力:“朕昨夜梦到了你娘,慕仙还是这么美丽,竟没有半分老态。”
人之将死,想到的全是少年时美好的事情。他和南慕仙两小无猜,那时候若是他不放弃,时至今日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一定还是她,他们会是一对让人称羡的恩爱夫妻。
“人死去多年,自然是不会再老的。”陈峰的话语里不带一丝感情。
“朕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和你娘白头到老。你娘的尸骨藏在海疆,其实朕好几次想替她迁坟回来与朕合葬,可惜太后不同意。”
“父皇百年后该和皇后同穴,母亲是罪臣之妻——她不配。”
罪臣之妻?
皇帝突然猛烈剧咳,断断续续急道:“不、不对,她不是……她是朕的妻子……她……”
“没有礼法聘书可依,”陈峰看着他咳得像是肺要炸开,却只是垂着双手冷静说:“母亲至死都是钱家的媳妇。”
“不是……不是……咳”皇帝咳得弓起背部,整个人几乎要滚下龙床。
陈峰这才动了动步子,从一旁一个精緻的木盒子取出一颗丹药说:“父皇稍安勿躁,先喝口水。”
皇帝在他的帮助下用参茶服送了仙丹,长长嘆了口气说:“你这仙丹从前还是很管用的,如今朕病入膏肓药石无用。”
“是,怕是天子杀人无数身上阴气太重,命格也早就变了。说来最重要的事,父皇办妥了吗?”
陈峰说得话极不中听,皇帝诧异但不欲与他计较,只是疲累道:“储位的事情你不必担忧,不管谁即位都伤不到你分毫。朕已经下了一道秘密遗诏交给三公,无论新帝是谁,只要敢杀兄弟,三公就可以用遗照逼他退位。”
皇帝到死还在算计和防范自己的儿子,虽说是有父母之心交织其中,可是听起来总觉得不是滋味。
陈峰用一种非常讥讽的口吻说:“父皇擅长谋算,自然从臣子到儿子,没有人能躲过你的算计。”
“朕可从来没有谋算过你。”皇帝不高兴道:“朕疼爱你,这你是知道的。”
“因为我母亲是南慕仙吗?”
皇帝闭上眼,用微弱的声音说:“不,是因为咱们都姓萧,瑚亲王,朕和你……和你娘亲……我们是一家人啊,父母之爱,天底下都是一样的,等你自己做了父亲就会明白。”
陈峰突然裂开嘴,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
“你笑什么?”皇帝被他盯得不寒而慄。
“皇上,谁告诉你我姓萧了?我不姓萧、也不姓陈——我姓钱,钱胤轩的钱!”
第420章 他不姓萧
皇帝病入膏肓,一时之间没有明白陈峰的意思:“是朕病糊涂了还是你说了什么……你是不贊同朕杀钱家的事?朕也是没办法,朕总不能……”
“总不能抢臣子的妻子以为天下之奇谈,是吗?”
不堪的事实总是刺耳,皇帝气急,嗓子里卡着一声怪响缓了半天才说:“你理解的。”
陈峰冷笑问:“皇上请回答一个问题,钱家真的参与了当年的谋反案吗?”
皇帝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事实如何他自己心里清楚,钱老大人忠心耿耿,钱胤轩更是洁身自好,从来不参与朋党之事。一切都一切就是因南慕仙而起,钱家完全是被他冤枉的,他杀光所有人,只为了偷偷抢了南慕仙进宫。
他回答不出。
像是传说中病重的人阳气弱,他近来的确常常梦到南慕仙,也梦到钱胤轩。那是皇帝杀过的数量最庞大的无辜的人,和那些在他即为初期因文字狱一案而下狱流放斩首的人不同,对于钱家,他知道他们是十成十的无辜和忠心。
于钱家的事上,他罪恶滔天。
“朕是皇帝,”他憋足一口劲说:“朕要谁死谁就得死。”
“所以皇上承认自己冤杀了他们,你明知他们是无辜的。”
皇帝听出他言语间的执着,虚弱地偏过脑袋看他问:“为何要追究这一点?死了的就是死了的。”
“皇上大限将至,来日到了地府不怕下十八层地狱?”
“咳……”皇帝终于生了气,他躺在那,手中用力拍了一下床榻,勉强用嘶哑的声音憋出些许往昔威严指责陈峰道:“钱胤轩从朕手里抢走了你娘,你是朕的儿子,竟帮着外人对朕行这样恶毒的诅咒?!”
“儿子?”陈峰忍不住笑出声:“皇上,你认清楚了,在你面前的是谁的儿子。”
皇帝纳闷,眯起眼仔细看了看。没错啊,的确是他失而复得孩子,是他和他的仙儿的孩子。他在说什么,他不是他的儿子还能是谁的儿子?
难道是……
不,这不可能。南慕仙的的确确是在侍寝后有的身孕,千真万确错不了。皇帝毫无头绪,额头上沁出薄汗,脸色也涨得通红。
如果陈峰是自己的儿子,他不希望他误会自己;如果不是……他绝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陈峰慢吞吞走到一旁,从方才的小木盒里取出最后一粒仙丹,在皇帝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将其捏碎拍在地上,最后用鞋底慢慢蹭开,不留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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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拍手,掸走最后一粒碎屑才解释:“皇上很疑惑我在做什么是不是?呵,我这是在毁灭证据,好在证据几乎全入了你口只剩最后这一粒,我看你也是无福消受的。”
“你……你给朕吃的什么?”
“皇上从年前开始是不是就常觉得容易疲累,而后四肢肿痛难以集中精神处理政务,想必如今更是胸闷喘不过气,腰酸背痛之类种种痛苦折磨得你油尽灯枯。”
皇帝盯着他不说话,这的确是他病势发展的每一步。
“皇上,是药三分毒,多食有害。”
“这到底是什么?”皇帝急了。
“别怕,这的确是我从外头求来的仙丹,解你上了年纪容易心烦尿赤的毛病,又能延年益寿。仙人叫你日日服用,你倒知道爱惜自己,一日两次从不懈怠。只是我在这仙丹中添了一味药材,这药材的名字叫做关木通。
关木通,这本是一味好药,有清心火之效又除寒热不通之气,生效奇快,所以皇上吃了爱不释手。可是关木通只可解一时之急,服食过多有损肾脏之害。我也是在外游历时,看到有农人为解暑天酷热长期使用而得不治之症的例子,所以才了解到这么一回事。
这东西不宜久食你却食用频繁,久而久之自然坐下绝症。只是这东西进入人体内与普通药材没有异处,就算是太医署最好的御医也不可能诊治出你久病不愈且越病越重的原因。皇上如今肾之一物已毁连累五脏皆亏,早就是行将就木再无回天乏术。
萧义,濒死又无力的感觉如何?”
皇帝听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晚年最疼爱的儿子居然一直在对自己用毒。
“你……你……”
他气得说不出话,如陈峰所言,如今每一次开口,胸闷的感觉都非常强烈。越是着急他就越觉得喘不上气,越喘不上气声音就越是弱小。他不止垂垂老矣,而且濒临死亡。
是陈峰让他成为这样的!
陈峰突然收了笑脸,咬牙切齿道:“你想知道为什么?我方才就说了,我姓钱,不姓萧!”
皇帝突然撑大双目。
陈峰恶狠狠盯住他,那眼神里有无法形容的仇恨。饮其血,食其肉,啃其骨,似乎这一切都不能消解他对皇帝的憎恶。
“你可知道我娘被你抓入宫中时已经有了身孕,也许还不满一个月,但她确实已经有了身孕。可是你……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为了留住钱家最后一丝血脉,她忍辱负重在折磨和玷污下熬过了十月。好在终于坚持到了孩子哌哌坠地,只因为进宫时已孕时间太短,而孕妇生产历来又有早晚之差,所以足月生产时太医才算错日子,误以为是提早了半月而已,让人以为那是皇帝的孩子!
“看清楚了,我是钱家留下的最后一人!”
“你……”皇帝以垂死之态指向他,脑门上青筋迸现满头大汗:“你是钱胤轩的儿子?!”
“枉你总自诩深爱我娘,却故意无视她的痛苦。她早就对你没有感情了,她和我爹夫妻举案齐眉,本来生活很是美满,你却强行抢夺了她,杀她夫君灭她夫家更毁她清白!她在你的折磨下早就濒临崩溃,千辛万苦生下我后逃离皇宫,远远地将我托福给岐国公就悬樑自尽了。
你从来不知道这一切,因为你从来也没有深究过她为何痛苦。你只当她的悲伤来自于觉得愧对钱家,却没想过正是你当初的自私自利使得她早就看清了你的为人。她很早就对你这种人不抱希望,她死前深爱的是她的夫君。
你将她当做宠物豢养,以此来弥补你失去的东西,而这种自私自利的自我安慰完全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的!萧义,我娘是悬樑自尽的,你可能想像她的绝望和悲愤!”
第421章 皇帝驾崩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其点.女生网)
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第515页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第422章 只手遮天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其点.女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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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内管家是自己的妻子,她教女不善闯下这等祸事,南骏峨心中就恨的不行。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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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423章 宣读遗诏
方敦也哭红了眼,他走到皇太后侧面,从随行的年轻太监端在手中的漆盘上取过一封捲轴。
那捲首的轴柄为玉制,写字用的布料为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上头暗绣祥云瑞鹤,首尾皆有用巧夺天工之手艺所绣出的翻飞巨龙,富丽堂皇非寻常可见。
就是这卷制作昂贵的捲轴,即将终结皇子们争斗多年的局面。
方敦展开明黄色的诏书捲轴,清了清嗓子高声念起:
朕蒙先皇为宗社臣民计,慎选于诸子之中,命朕缵承大统,绍登大宝,夙夜忧勤,深恐不克负荷。惟仰体圣祖之心以为心,仰法圣祖之政以为政,勤求治理,抚育烝黎。无一事不竭其周详,无一时不深其袛敬。
朕继位以来竭虑殚心,朝干夕惕,励精政治,不惮辛勤,训诫臣工,不辞谆复
……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託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
……
秦亲王至性忠直,心地醇良,但心地过柔,不耐严峻;毓亲王悖逆不孝,发配外地;礼亲王气体清弱,不耐劳瘁;雍亲王才识俱优,实国家有用之才,然朕之八子睿亲王砚、日表英奇,天资粹美,于诸皇子间为出类拔萃之表率,又仰承列祖积累之厚,受朕教诲之深。
……
睿亲王皇八子砚,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显得三十三年十一月十三日卯”
方敦念完抬头,见诸位皇子跪了一地鸦雀无声,再回头看太后,太后也垂着眸不知在深思什么。他等了半晌也听不见响动,只好自己壮着胆子说:“皇太后、诸位亲王、皇子,皇上遗诏如此,请接旨。”
谁也没动,皇帝的遗诏说的明明白白,新帝人选既定,再无任何疑问。
太后突然发声:“都没听见吗?!”
众人如梦初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八,你过来。”
“是。”萧砚一时竟也如坠梦中,麻木应和起身。
萧凌跪在地上,感觉他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带起一阵凉风,心里空落落的一片空白。他记得自己多年前是如何的意气风发,萧砚这样的“废物”根本不在他眼中占到分毫。
后来他喜欢一个女子,那女子对他却不屑一顾,不久之后还转身投入了这个“废物”的怀抱。尽管如此,他仍然是皇帝最器重和优秀的皇子之一。他为了皇位在太子身边蛰伏多年,为了皇位杀了自己的几个兄弟,为了皇位在并州殚心竭虑,为了皇位孜孜不倦经营多年。
他不是只会口头上讨皇帝欢心的草包,他是有才能有智慧,是为大齐、为皇帝做出过实际成绩的亲王。
他以为他是可以赢的。
可是他没有。
萧凌正恍惚间听见太后在前头主持大局:“先帝已去,自今日起大齐有了新主,尔等还不参拜?”
秦王立即叩首朗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他起了带头作用,其他的皇子们也都如梦初醒,三跪九叩做足规矩。萧凌跟着众人茫然做着这些动作,嘴巴在动,声音却没有发出。
他不服气!
萧砚,如今他是称心如意了,眼前所见之人皆为他屈膝而跪,在他二十五岁的这一年,他的人生终于走到了世人权力的顶峰。
太后待众人叩拜完毕对他道:“先帝已逝,大齐有了新主,皇帝,哀家望你今后能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太皇太后放心,孙儿必当鞠躬尽瘁,不负先皇所託。”
萧凌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王府的,他浑浑噩噩在书房待了一天一夜并且拒绝见任何人,只有最信任的邓通求见三次才终于见到了他。
邓通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怕萧凌太想不开。
这其实是很可怕的一件事,萧砚不是其他人,不是其他正常竞争关系的人。他是雍亲王府的敌人,是萧凌的仇人,二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萧砚继位,那萧凌的将来就不好说了。
第518页
邓通感觉上错了船也为时已晚,船已到湖心中央,就算是再急的漩涡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怎么会,本王是哪里做错了……”屋里没有掌灯,萧凌坐在暗影中,只传出一个冰凉失落的声音。
邓通嘆了一气说:“其实王爷没有错。”
“那怎么会……”
“是王爷的命天生太好了。”
萧凌冷哼一声:“本王从前不知道,原来你竟鬼话连篇。”
“王爷,属下说的是真的。”没有听到他的回应,邓通知道他容许自己说下去:“王爷的母亲是昭仪娘娘,王爷天生就比他人尊贵。王爷自小过目成诵、一目十行、骑射书写俱佳,您从来都得先帝喜爱。皇上疼您,母亲尊贵,谁还敢来主动惹您呢?可是睿……皇上他不一样。他曾差点被谷贤妃毒死,徐婕妤卑微之躯无能之人根本不能护他,他自小就在夹缝中求生,所学所做都只有一个目的——活下去。
早些年他看着温顺大家都大意了,只当他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一只猫儿狗儿。其实如何自保早就成为了他的本能,十几年间所有受过的委屈非但没有击垮他,反而磨练出了他坚强的性格和复仇的意念。王爷,一个在蜜糖里长大的你,论毒辣,未必比得过在荆棘丛中摸爬滚打长大的他呀。”
萧凌听了久久没有说话。
“王爷……”
“照你这么说,本王是没他本事了。”
“不,王爷只是一时失误所致。其实现在想来,从缉拿太子的那一步起咱们的决断就错了。从那时起王爷就该收敛锋芒,所有兄弟之间的矛盾都不该出手。如今的皇上,他有岐国公府的支持、有顺天侯府两兄弟、有瑚亲王、有太后,还有让他荣耀至极的西北军功。王爷,该是您韬光养晦的时候了。”
“本王恨。萧砚是什么出生,徐婕妤过去只是谷贤妃宫里一个低贱的宫女,如今却能被追封成皇后,他今日那副嘴脸,本王看着实在噁心!”
“属下明白,可是往后这话也不能再说了。”
“难道只能这样了……”
“大局已定,王爷现在接受事实还能做个有尊严的宗亲王爷,再要和皇上较真就只会一败涂地。”
“你怕他杀兄灭弟?他才继位,太后不会允许。”
“王爷忘了先帝初登大宝之时的所作所为了?从来没有不能做的,只有不敢做的。”
是,这话在理,萧凌无言以对,很久很久,像经历了漫长的一个时辰,他终于嘆了口气道:“暂且如此吧……只是……走着瞧。”
第424章 郁结于心
萧砚继位,改年号为永兴。
他自那日后再没有回到睿亲王府,南怀珂一个人在府中待了一个多月,才有宫中内侍悄悄来接了她、月姬和一双龙凤胎。
她被直接请到了皇后所住的宫苑。
太皇太后还住在远处,不过先皇的皇后——佟太后——已经搬去了它处,这里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整修一新,屋子里还瀰漫着荷芜双香的香气,用以掩盖清扫过程中产生的其他气味。
不似前皇后宫中从前刻意展现的简谱,为迎接南怀珂的到来,宫中布置富丽堂皇,只是为显热孝,床褥等家私的色泽稍显灰暗。
南怀珂第三日就被正式册封为皇后,内侍送来了皇后的册宝向她三跪九叩,一同被毕恭毕敬送来的还有流水似的赏赐,件件都是稀世珍宝。有薄如蝉翼的澄水帛,轻柔似水的火蚕棉,还有成箱的香烛、金麦、银米、辟寒香、辟尘犀等数不清的宝贝。
南怀珂受完册封后在正殿见了在外等候觐见的命妇,听着她们高呼千岁,心里却平静得一丝波澜都没有。随后内侍以伞仗为前导,礼部官员引她去了太皇太后宫中行六肃三跪三拜礼。佟太后因为见罪于先帝,到萧砚登基都没有放出来,所以萧砚有言在先不必登门造访,后宫长辈只以太皇太后为尊。
“皇后娘娘,接下来是去向皇上行礼。”
南怀珂颔首跟着去了。
萧砚的九重殿其实就在皇后宫苑的前头,狭长的甬道投下沉默的阴影,默默注视这位皇城新任的女主人,同时也是诺达的宫殿漫长的时光烟雨中一个渺小的过客。
她到了殿前下了步撵,穿着厚重的朝服慢慢走过漫长的台阶到了正殿。
南怀珂站在门口,想起从前在这见先皇帝的情形。那时她还只是一个相对弱势的儿媳,如今却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了。
她站在门口,也想到已经很久不见萧砚。
他现在是皇帝,初登大宝,全国各地的奏疏如雪片般纷至沓来。才入宫三日,她已经听说了他是如何从辰时忙到四更,又从卯时往复循环。他如今一日只能睡两个时辰,不分日夜操劳,全靠参汤吊着精神头。
她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站得笔直的管沖,他如今是御前侍卫统领,也累得不行,眼下两团乌青,可见坐稳这把龙椅真的是不容易。
“皇后娘娘,请。”萧砚的贴身太监张让道。
南怀珂提起一点裙摆走了进去,头上的凤冠轻轻晃动,坠饰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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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砚就坐在正殿台阶上的宝座上笑意盎然望着她。
他也是一样思念她的,所以一旦安定了所有事情就立刻找人接她进宫,马不停蹄册封后位,然后接来见自己。
南怀珂走到宝座下,抬头望着座上的那个人没有动作。
这个时候她应该下跪,她却站着没有动。
张让小声提醒:“皇后娘娘,该行礼了。”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她的心情却在这个瞬间颠倒了谷底。好在这一个月的独处,她已经想清楚那些没来由的不快来自何处,她尽快地调整了一下心态,轻轻扯了一下裙摆准备行礼。
“不必了。”萧砚走下台阶牵过她的手:“陪朕出去走走。”
“哎哟,皇上,这大礼……”张让急了。
“什么?”萧砚瞥他一眼神色冷峻,吓得对方忙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宫城的甬道漫长,萧砚同南怀珂并排而走,所过之处为行避讳,所有内侍的宫人都转过身去面壁而立——主要是不得目视皇帝。
南怀珂一路走着一路看着这些宫女太监,心里凉凉的没有什么兴致。
萧砚的兴致却很好,带着她登到了皇城的城楼。俯瞰下去,波光粼粼的太液池美不胜收,远处还有熙熙攘攘的街道,从这虽看不真切,但也可以凭藉过去的记忆想像出其中热闹的场面。
她瞧他背着手站在那的背影,笔直的腰杆和一丝不苟的发髻,精緻的素服、衣角在城楼上的风中微微飘扬,在天光笼罩下伟岸得如同远古的神祗。
她带着几乎没有的微笑走上前问:“皇上,江山美吗?”
萧砚没有回头,盯着远处的山峦道:“朕和你的江山,自然是这人间仙境。”须臾他想起了什么,牵过她的手问:“朕送去你宫里的东西喜欢吗?”
“喜欢。”
“朕还有最好一物没给你。”他指着一处:“你看那,那有一片地,只有一小片林子,朕预备在那里为你建一栋摘星楼。
“摘星楼……”她重复一遍。
“是,从前在府里没有为你过过生日,现在朕要给你所有最好的东西。朕已经吩咐了工部,想来等到秋分的时候就能建成。”
“皇上刚刚登基就大兴土木,怕是外头惹人议论。”
“谁会议论呢,”萧砚勾起嘴角笑着说:“朕只建这一项,旁得能省则省。”
“臣妾不喜欢。”南怀珂斩钉截铁。
萧砚的笑容突然消失,他转过身去盯住她,迟疑了一下缓和道:“那好,这事先放一旁……对了,入宫前去见过岱曦没有?”
“见过,瘦了一圈,不过鲍家说了婚事不会变,如白高兴得不行,叫臣妾替她向皇上谢恩。”
“那就好。”
萧砚登基后第二日便立即发出诏书大赦天下,谢岱曦一直被关在牢里没有提审,趁着大赦的功夫总算被放出来。这小公子受到不小的惊吓,好在大事没有,只是人瘦了一圈委屈得不行。
官是做不成了,好在朝廷不再追究又没有连累家里,自此安安分分做个公子哥就行。
城楼下头站了小太监,传了话给下头侯着的人,又一路递到城楼上的张让处,最后到了萧砚耳边。原来是先帝出殡的事宜已经安排妥当,礼部的官员前来奏鸣新帝。
“皇上有事,那臣妾先告退。”南怀珂主动说。
“不必,你和朕一起去御书房。”萧砚走近道:“朕许久没有和你在一起,今夜你就住在九重殿,不必回去,咱们还像过去那样。”
二人一块到了御书房,礼部尚书头回见新皇后,急忙跪下口呼千岁。
南怀珂站到一旁,见萧砚坐到堆着山高般奏疏的龙案后问:“出殡的事安排得如何?”
礼部官员捧着轴册刚要开口,张了张嘴突然看向南怀珂,随后迟疑地瞧向一眼萧砚又低下头。
“怎么不说话?”萧砚问。
南怀珂却看懂了,女子不得参与朝政,先帝的丧礼也是国事。无需官员解释,她走到龙案前按着规矩曲身行了礼:“皇上,臣妾身子不适,还是想先回寝宫。”
“怎么了?”
“想是册封的礼节太多,这会儿有些疲乏。”
萧砚想了想说:“也好,朕午后还有许多事情,你晚饭时来,朕同你一道用膳。”
她颔首,又曲一曲膝便向后退了两步。
“恭送娘娘。”礼部尚书低着头朝她一拜。
南怀珂冷冷瞥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迳自就离开了。
第425章 心有不舍
知夏一张圆脸红扑南怀珂接过茶说扑,跟在南怀珂身后回了宫,直到南怀珂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才回过神赶忙去倒茶。
“皇后娘娘准是在城楼上灌了凉风,皇上也真是的,明知道娘娘身子不好还去那里吹风。”
南怀珂接过茶水说:“打了猎自然是要展示战利品的,很正常。”
“可是我瞧娘娘倒像兴致不高的样子。”
知夏都看出来了。
南怀珂笑笑没有解释,拉过她同自己一起坐下说起另外一桩事:“你也要太久不见管沖,方才见到他高兴吗?”
第520页
“怎么说这个嘛?”知夏的脸又红起来,抽回手反摸着脸颊不好意思。
“知夏,你陪着我这么多年,拖到今日也不小了,寻常女子到这个年纪都有好几个孩子,我不能再耽搁你。”
“可是我不想离开娘娘呀。”
南怀珂笑道:“你不想离开我又捨不得他,却觉得现在这样挺好,无外乎是觉得在宫里也能看见他。不过,这种情况维持不了太久。”
“啊?”知夏听着有些着急。
“管沖的年纪可不轻了,以他现在的身份,萧……”南怀珂愣了一下,想到上午在御书房的事,忽然有一刻的失神。
“什么呀?”知夏追问,晃了晃她的胳膊。
南怀珂回过神,淡淡一笑:“管沖真是不年青了,皇上给他赐婚的事指日可待,这个人选不是你就是旁人,你觉得呢?”
“那怎么行,他怎么可以娶别人?”
“你不给他一个交代,又不许他娶旁人,这也不太厚道吧。”
知夏噘着嘴不应。
“知夏,你到底怎么想呢?你是怕他将来待你不好?”
“他不会,我知道他的为人。”
“那是为什么?”
知夏摇摇头不说话。
“是什么心思,连我们两个之间都不能说?”
知夏看她一眼欲言又止,脚尖一踢一踢蹭着地。
“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好说。”
南怀珂低下头,无意识地玩着挂在衣服上的批帛,如今她一切的东西无一不是萧砚所“赏赐”,件件名贵,样样华丽,哪怕是鞋面上装饰用的一颗明珠都价值不菲。
她抬起头盯着知夏,这是个很忠厚的女孩,她们亲如姐妹,她生活的一点一滴知夏都看在眼里,在管冲出现之前,知夏的一颗心里只有南怀珂和南崇礼。
她想了很久认真问:“你的心思,是和我有关吗?”
知夏拧着眉头,不好意思地点了一下脑袋。
“既然是和我有关那就告诉我,总不好叫我稀里糊涂就耽误了你。”
“我……”
“你是怕在这宫里,有一天我会不快乐,是不是?”南怀珂盯着她问。
知夏眨眨眼,犹豫半天又点了一下头。
“是怎么想的,说来我听听。”
“娘娘……”
“没关系,照直说。”
“我、我说不清,可是我觉得娘娘现在瞧上去就不如从前开心。其实娘娘从观里回来是很幸福的,和皇上的感情特别融洽,但从西北回来后渐渐就变了。娘娘好像又变回刚从海疆回来时候的样子总是心事重重,对什么事好像都存了多心。我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但总觉得是因为王爷的关系。如今在这宫里是出不去的,天长地久,我怕娘娘只会变得更加不快乐。而且……”
“没关系,你说。”
“已经一年多了吧?”
南怀珂愣了一下明白过来。
知夏小声说:“娘娘身子弱一直不能有孕,从前也就罢了,如今王爷当了皇上……我看得出皇上待娘娘的心极真,也从来不在乎这个,可是这宫里不是只有娘娘和皇上……”
“还有太皇太后。”南怀珂笑着说了一句。
知夏拧着眉头问:“原来娘娘都想过了……皇上如今是皇上,太皇太后再疼娘娘也不会不顾皇家的重任,她必然希望皇家是多子多孙多福气……娘娘这些日子也是为这个不开心吗?”
“这种事,在我要他争储的那天起就已经看开了。知夏,这就是代价,在我要我的丈夫做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的时候,有些东西必然就只能捨弃了,世上没有免费的东西。”
“那娘娘为了什么不快乐?”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少顷,南怀珂露出一个笑容徐徐说:“我没有不快乐,我是皇后,还有什么不满足。其实你真的不必担心我,在这宫里有皇上真心待我,我什么都不缺。如果你因为我而错过你的人生,我反而会内疚伤心。我什么都拥有了,现在只希望你幸福。”
“娘娘说的都是真的吗?”
“知夏,我不是你的人生,你瞧我们回到京城这些年一眨眼也就过去了,时间如白驹过隙,皇城只是世界上一个渺小到微不足道的角落。千万不要留在宫里做一个没有意义的记号,外面海阔天空,和管沖一起过自由的人生,我希望你能这样。”
知夏望着她,眼里慢慢沁出眼泪,她突然扑上去抱住南怀珂哭了起来。管沖自然是重要的,她也嚮往两情相悦的生活。可是和南怀珂,这么多年她们形影不离,真要离开,她打从心底捨不得。
晚间去九重殿用晚膳时,南怀珂向萧砚提出了给知夏和管沖赐婚的事情。萧砚很高兴,一口答应,又亲子给她勺了碗汤说:“朕会着人好好给他们准备,等他们大婚那日,朕和你一道去他们府上贺喜。”
“好。”
晚膳过后宫人送来一份信,是没有实权的太后佟氏请求打开宫门钥匙。皇帝留下的遗诏里并没有提到她,但先帝生前至死一直都将她禁足。太皇太后也气她不好好管教太子才酿成惨剧,所以在萧砚继位后,仍然不许人放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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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成了宫里唯一见不得人的人,比那些太妃们都还不如。说起那些太妃们,除了颜妙琴外都有自己的孩子,或男或女日子多少也有安慰。颜妙琴虽然无子无女,但因为早早听从南怀珂的告诫投靠了太皇太后,所以在皇帝死后得以被特许不用作为无出妃嫔去殉葬。
萧砚将信丢在一旁连看都没看:“朕遵先帝旨意,若放她出来岂不是要先帝不安?不必理会。还有,后宫由皇后掌管,以后类似的事情不必再来问朕。”
“是。”
第426章 所谓皇后
夜里,南怀珂一个人坐在床上无所事事,萧砚还在另一头的御书房批阅奏摺。长夜漫漫,她起身到了门口,见有两个宫女守在那里。
“皇后娘娘要去哪里?”
“不出去,只是本宫待着闷了想打发时间,不必你们走动。水仙,去宫里把狮子猫抱来。”
两个宫女对看一眼,其中一个恭敬道:“回娘娘,夜已经很深了,皇上一会儿要过来安置,恐怕夜猫会冲撞万岁贵体。”
“没有的事,霜丫头是经宫中猫儿房驯化过的,从来不会如此。”
宫女倒是真的恭敬,认认真真向她解释:“娘娘大约是还不知道,其实宫中历来有规矩,嫔妃们侍寝是从来不可以带这些东西的,就算中宫也是如此,为的都是皇上的万岁金安。”
侍寝?
南怀珂的眉心折起一条细纹,突然发怒:“本宫说要就是要,去把猫抱来,否则就自己去掖庭领板子!”
宫女见她动怒,慌忙跪下求饶:“娘娘息怒,奴婢有罪。”其实她们何罪之有,不过是好言好心向南怀珂细述了内宫的规矩,实在并无任何过错。但是那些话却恰恰刺在她的心头,叫她听着烦闷不安。
水仙见她不悦,站到她一旁,也竖起了柳眉对那两个宫女道:“真是糊涂,普通嫔妃能和我们娘娘相比吗?要你们在这说三说四?”
“那……请娘娘稍等,等奴婢去问过皇上……”
“不必问他,去抱猫!”南怀珂不耐烦地抛下这句话,一甩袖子返身回去。水仙跟着进去劝她不要生气,说那两个宫女眼看年纪不大,必是只懂得死守规矩不会变通。南怀珂摇摇头,其实心知这诺达的皇宫没有规矩难以管理。
宫女没错,错的是她,她不该为了这种小事发这么大的脾气。
片刻后外头传来问安的声音,她知道是萧砚来了但就是没有回头。萧砚走近问她道:“怎么了,宫女说你动了气?”他手上抱着霜丫头,将那肉呼呼的猫儿往她面前桌上一放,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说:“不气,朕给你抱来了。”
她明白,宫女还是去请示了他的意思。
好没意思。
她起身,离得远远地坐到床沿边,放低声音说:“现在不想要了。”
萧砚笑笑,将猫递给张让:“好好送回去。”随后自己走到她身边温柔地说:“朕瞧你今日一天好像都不太痛快。”
她不止是今天不痛快,已经有段日子了。南怀珂说不出口,她那可笑的情绪来自于她强烈的自我意识,可是在这皇宫里,这恰恰是最不应该有的。
她只是他的皇后。
她什么都没说,转过身躺了下来。她应该睡在里侧的,但是她偏偏要睡在靠外这边。萧砚摇摇她肩膀笑着问:“先别睡,陪朕说说话。”
“臣妾累了。”
萧砚看着她的背影,半晌道:“好罢。”
……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如从前预料的那样,不过半个月的光景就有人开始上奏,认为萧砚应该广纳嫔妃扩充后宫。
萧砚一一将这些摺子驳斥回去,完全没有理会朝臣们的妄言。他心里很清楚,他们无非是看不惯岐国公府一枝独秀,对此既羡慕又妒忌,因此也想凭藉家中女儿姐妹入宫得到恩宠,继而得到飞黄腾达的机会。
又过了三个月,知夏和管沖完婚,似乎一切都喜气洋洋。
南怀珂去向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太皇太后不免提到纳妃的事情。她有些为难,出于同为女子的心情,她理解南怀珂一定会不高兴。但出于这个家族的大长辈和萧家儿媳妇的职业,她又不得不多提点一句。
“那些摺子说的也有些道理。”她是这样评价的。
南怀珂站在桌旁替她布菜,手中拿着象牙制的筷子没有说话。
“如果还是在王府,左右皇帝有岚儿和清儿,现在却不一样了。”
这是躲不过去的话题,南怀珂淡然说了声“是”。
“帝后感情融恰哀家也很高兴,可是当了皇帝,这扩充后宫增添子嗣就是躲不过去的任务。皇帝还年轻,登基不久心气又高,哪里听得进朝臣们的酸话。珂儿,你一贯是懂事的,如今你为一国之母要多多规劝皇帝,要他也听听摺子里的忠言。至于妃子的人选……总不能冷落了重臣之家。”
“是。”从头至尾南怀珂都很得体,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喜怒哀乐。她不是人,是皇后,早就应该抛弃感情。
回去的一路她也没有抱怨,诚如她对知夏说过的那样,这就是入驻皇宫的代价。作为女子,也许她付出的会比萧砚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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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宫殿小蝉送上佟太后递来的请求,仍旧是要求帝后打开她的宫门放她出来。
小牟见了问:“皇后娘娘,要不要小奴去回了?”
南怀珂想了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这位太后产生了好奇。她没有让人回了,反而自己亲自去了一趟。
佟太后所住的宫室朝北且偏远,伺候的人也没有从前多,正门长年上锁,只有一扇退了色的角门供日常送饭的宫人进出。
南怀珂就是从这扇角门进去的。
她许久不曾见过这位佟太后,按着最后一次见她的印象,她虽然上了年纪却颇有风韵,眉梢眼角尽是那般沉稳与贵气。那是时间和荣华沉淀出的气质,但隐隐带着一丝窥探和**。
南怀珂走到窗台下,窗正支着,从缝隙里往里瞧,她看见佟太后坐在靠墙的茶几旁直愣愣地握着一只水头极好的镯子。那是她四十岁寿辰那年毓亲王送的贺礼,她向来喜爱。
感觉到人的视线,她调转头往这边看去,见是南怀珂,她盯着她没有反应。
南怀珂亦然。
佟太后苍老了许多,不,现在来说她已经完全像是一个老人。她穿得朴素,发髻也只是简单打理,没有黛子和胭脂,她完全泯灭在后宫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现在的她一如前世的南怀珂,一日渡一日,渐渐等死,稍微好点的地方在于还有人伺候。
“你现在是皇后了。”看见南怀珂,佟太后麻木的脸上露出一丝惆怅和怨愤,起身,缓缓走到窗前。
第427章 有话要说
“我像西山边的落日,你就像朝阳呢。”佟太后的话里透着一股讥讽,在她自己看来,她仍然该是掌管后宫的那个人,出不去也不能失却了尊严:“你是来看成果的?看你是如何利用陆惟布下局、如何叫我和皇儿母子分离。”
那的确是南怀珂的作为,所以她没有辩驳。
“瞧瞧,”佟太后盯着她身上鸾鸟纹样的锦缎凤尾裙,啧啧几声说:“瞧瞧这气派,这便是你心狠手辣逼得我们母子生离别的成果,你们的快乐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
“你不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不放你出来吗?”南怀珂道。
佟太后盯着她,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看来你真的没有看透。关着你其实是为毓亲王好,你在这掀不起风波,他在外就能安全。太后虽然厌恶你,但于毓亲王还是存了祖母的慈爱,你也是因为这慈爱还能得人照应一、二。母子虽不能相见,但就你做过的错事来讲,二人皆得保全已是最好的结果。倘若还想毓亲王能平安终老,就不要再给本宫或者皇上写信求我们放你出来。”
佟太后听明白了,可是依旧心有不甘,她退后两步晃了晃褶起皮的脖子,古怪地笑着说:“听听你说的话,当真有皇后的气势了。这叫我想起我当年入主长安宫时也是意气风发,以为自己掌握了天下的一切,可是结果呢……皇后……天下人敬仰的皇后却并不是天下人时时可以见到仰望的。穷尽一辈子,我都只是待在这冰冷的皇宫里的金丝雀,皇帝要关就关要杀就杀。走进这千重宫门的时候起,我就不再是我了,我只是皇帝的皇后,大齐的一个象徵。我自己、连同我的名字都没有人再记得。”
她说到这忽然流下眼泪,她的闺名唤作婉青。婉青,再没有人会这样亲昵地喊出这个名字。
“南怀珂,你也会这样的,这是个吃人的地方,所有人都会变得像院里的青砖一样冰凉和无足轻重。除了皇帝谁都是不重要的,太皇太后、我,包括你,皇帝能把你捧上天,也能将你打入地狱。眼见他现在宠爱你,但很快就会有人取代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他越是爱你,这一天来得就越是快。毕竟满朝文武谁不怕呢,一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人待在君王之侧,枕边一言抵过朝臣百句,所有人都会想着千方百计代替你的。他可以爱你一时,却不会护你一世。”
佟太后说得畅快,末了低下头失落道:“不过,你终究是得到过,不像我……”
“我坠江那一年的刺客是不是你安排的?”
南怀珂对那些哀怨和诅咒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她清亮的双眸紧锁对方,看得人无所遁形。
佟太后努力睁了睁耷拉的眼皮,眼角的纹路忽然展开了一些,须臾又挤在一块。
“不必说了,”南怀珂得到回馈:“我知道答案了。”
那晚她出去见萧砚也好、见皇帝也罢,并没有人能遇见这两桩突然发生的事情,唯一可能知道她行踪的人就只有先皇帝。他已经赶走了她,未必需要派人杀她,若果失败反而弄巧成拙。
刺客虽然在雍亲王府,但萧凌不会这样直接了当地杀她,是怀贞吗?怀贞那时还没有嫁入王府,那时的她还没有那样的人脉和能力。
这虽然只是猜测,但却动摇了刺客来自于雍亲王府的可能。
那么还会有谁知道皇帝的打算和她进宫的事情呢?最大的可能就是佟太后。
南怀珂的问题只是灵机一动的试探,对方的反应却印证了她的疑惑。
“是为了什么?”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佟太后仍然不肯承认,她希望南怀珂同萧砚与萧凌不睦。现在能替她推到他们的也只有萧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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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答就算了。”南怀珂看了一眼天空上飞过的大雁,过了城墙就无影无踪:“反正你的余生就只能在这四面墙之中度过,好好享受你的太后生活,不要给人添麻烦。”
离开这萧条之所,她慢慢走在路上,皇后的仪驾和撵轿浩浩荡荡跟在后面,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只有鞋底摩擦石板路的莎莎声飘荡在左右之间。
回到宫里张让来传话,说萧砚晚间会来,请她早做准备,张让走后水仙问她晚间要不要添什么菜。她只说不需要,一切如常就好。
晚膳时桌上的菜都是好菜,可是南怀珂很少说话,萧砚试着逗她,她通常只是笑笑应付一下就没有下文了。等到撤了饭,萧砚洗漱过回来时,她早就换了睡衣躺在床上了。
“睡了?”萧砚走过去问,南怀珂朝里侧着身不答。“朕可不信你睡了。”他凑上前,一边吻她的耳朵一边慢悠悠问:“今天去见了太后?”
她听了这话睁开眼。
萧砚笑着搬过她身说:“朕就知道你是装睡。”
“皇上这样在臣妾耳边说话,臣妾就是睡着了也会醒来。”
萧砚摸着她的头发慢条斯理说:“今天雍亲王上奏,说朕不该不放毓亲王回京奔丧,你怎么看?”
“雍亲王是唯恐天下不乱,皇上应该表明态度。”
“是,所以朕当众斥责了他。”
他是皇帝,萧凌再不服气也只能跪在他面前接受训斥。
“皇上既然知道怎么做,又要问臣妾什么?”
“朕想听听你的意见,你以为如今毓亲王应该回京吗?”
南怀珂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认认真真端详他片刻,随后反问:“既然已经有了主意,何必还在乎臣妾的意思?”
“朕就是想知道。”
“皇上到底在盘算什么?”
他含笑:“你对佟太后说,不让毓亲王回来是为他好,你心里当真是这样想的?”
南怀珂微微惊讶,表情变得冷冽:“皇上的耳目真是遍及各处,连臣妾身边也不例外。”
“朕没有想要监视你的意思,是你自己去了佟太后处,自然就有人向朕禀报。”
“不必解释,臣妾懂得。”
“你懂什么?”
“毓亲王心有杂念,皇上怕臣妾也是如此。”
萧砚微微眯眼:“原来你都知道。”
“臣妾从来不提,只是因为臣妾不屑。皇上却提了,可是因为疑心臣妾?”
第428章 无能为力
“朕不是疑心你……”
“不是吗?”南怀珂直勾勾盯着他,看得萧砚心里很不舒服。
他心里是很清楚的,她对萧择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只是她近来总是心事重重,问也不说,哄也无用,就好像自己在她心里开始变得可有可无。
萧砚已经得到了一切,现在唯独在南怀珂面前无法掌控一切,这种失控和无能为力引起他心中的不快和不满。他明知不可为却偏偏试着这样问,不过是想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皇上,江山美吗?”南怀珂突然又重复了这个问题,一如当日封后那天问过的一样。萧砚看着她没有回答,她又问:“是否没有臣妾在,皇上也能尽享手握天下的快乐。”
“你要干什么?”
“没有臣妾在,皇上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扩充后宫开枝散叶。可以有一位温柔顺从的皇后,无数美丽贴心的妃嫔,余生……”
“你到底在说什么?”
“不如臣妾离开。”
“不许胡说。”
“皇上身边,早就不需要臣妾。”
“朕说了,不准胡说。”萧砚倾身上前问:“哪都不许去,你忘了我们彼此发过誓?”
南怀珂沉默着,从他乌黑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样子。她想起自己有好一阵没有照镜子,因为不喜欢看见里面那个丧气的人。
她还是很爱萧砚,非常爱他,可是只有这爱已经不足以使她快乐,因为让她不快乐的事情如影随形。
她不再重要了,过去她是萧砚同舟共济的妻子,现在,她只是长安宫中的一个女人、皇城的一个象徵和符号。
她只是大齐的皇后,没有她,还会有其他女人成为皇后,因为这是个重要的象徵,但却无所谓是谁成为这个象徵。
满皇宫里人人尊敬她,封后之后那些来朝贺的命妇低着头颅匍匐在她面前,纳贡之时四海使节又叩又拜,她享受到了最高的尊容,却也成为这尊荣的奴隶——他们朝拜她,只因她是萧砚的皇后。
“南怀珂”这个人已经不再重要,和自己的夫君同床共枕这样正常温馨的事情,在宫里叫作侍寝。她不愿意侍奉一个男人,凭什么相爱相处要被歪曲成侍候,连她想在九重殿抱一只猫的权力都没有,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要问过萧砚的意思。
因为他是君王,她只是寄生在他身旁的女人,是他夺目光辉下的暗影。
“哪都不许去,那么我只能待在这,直到死。”南怀珂回答了一句。
她已经压抑了太久,每一天她都告诉自己,这就是得到皇位的代价,她努力不给萧砚添麻烦,一个人消化和平复强烈的自我意识与皇宫之间产生的不平衡。她甚至可以接受太皇太后的命令劝说他礼聘嫔妃,可就是不能接受她不再是“南怀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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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她宁可是农庄上一个普通的农妇,至少可以决定院子里哪个位置可以堆积木材,可以决定自己的猫就睡在自己的枕边。
“怀珂,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像从前那样再不肯同朕说心里话。”
萧砚言辞恳切,这让南怀珂觉得更加痛苦。他为她一再忍让,可这并不能消解她的茫然。如今大臣说话她不能站在一旁,她当真怀念从前在他书房里与门客们筹谋的场景。
她想生动地活着,哪怕爱和恨都是那样强烈。
“皇上,”她直视他说:“臣妾在这里,不快乐。”
他凝视她的眉心,看到一点小小的哀愁凝聚不散:“为什么?”
“即使臣妾身为皇后,如今也只是你身边的一只宠物,高兴了得空了就抱来哄一哄,忙时就搁置在一旁。”
“朕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如今你是君我是臣,我们再也不平等,即使你不这样以为,旁人也是这样看待我的。”
“如果……”萧砚沉默后开口:“明日起,朕让你来御书房一同批阅奏章,所有国事事无大小都与你共商,那样你会快乐吗?”
南怀珂只要肯说,一句话而已,萧砚就能明白她的思想。现在他终于懂得她这些日子郁郁寡欢所为何事,作为一个聪明、自我的人,如今身为皇后,这些恰恰是最不需要的。她像被捆住翅膀的鸟,只能看着红墙上方的天空,连墙头都飞不上去。
他愿意让她重展笑颜,哪怕让她替代自己。
南怀珂却看得透彻:“倘若明天一早朝参臣妾也要坐到殿上参与,满朝文武能答应吗?倘若那奏疏上留下臣妾的一字硃批,皇上知道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皇上和臣妾得到了天下,也被困在了笼中。”
“你想抛下朕自己离开,像过去那样?朕不允许!”
南怀珂垂下眼,也许她预计到了很多东西,但没有想到真的进入这座城的城门后,门内的日子比她预想的更加难以忍受。这里再没有人需要她,除了萧砚。她并不是真的想抛开他不理,她也不能没有他,可是南怀珂知道,留在这里的结果,只能是她被冰冷的皇城吞没进滚滚烟雨中。
可是萧砚就这样握着她的手,那掌心里的温暖让人无法放弃。
“是臣妾多思了。”最终露出一个无力的笑,被他揽进怀里,为了他还是做了妥协。
萧砚搂着她却没有说话,他知道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知道她是善于忍耐的人,今天说出这些话,必然是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一整夜他都抱着她,她睡得很不安稳,口中喃喃着梦话,眉间总是紧锁。
萧砚觉得茫然,在这无法重新选择的环境里,他该怎么做才能安抚她的压抑和痛苦。他现在甚至很少去向太皇太后请安,每次她都催着他纳妃,他为此觉得烦躁和无奈。这事情拖得越久那些人就越是眼红和痛恨南家,这对南怀珂而言其实也很不利。
萧砚知道,他们都陷入两难。
他渐渐失去耐心,在一次朝参中痛斥并廷杖了五位劝他册立四妃的文臣。朝臣们都惊讶于他的怒火,对于南怀珂的专宠也感到更加不满和恐慌。
(其实我比较喜欢登基前的部分,当皇帝没什么好过多累述,受人膜拜也不是最必要的,做人嘛开心最重要。重中之重是:happy y life.吼吼吼)
第429章 意外之喜
萧砚怒气沖沖回到御书房,御前侍奉的小太监见他回来,连忙沏茶送上。偏巧萧砚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想奴才在眼前转悠,一转身挥手砸了杯盏怒道:“朕几时说要喝茶,自作聪明的东西!”
小太监吓得噗通跪在地上叩头不止:“小奴知罪,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张让唯恐萧砚真开杀戒,忙上去踢了那太监一脚骂:“没点眼力见的奴才,皇上面前要你逞能,滚出去!”
小太监吓得动不了,皇帝不发话,他也不敢走,好在外头又有人通禀,说是瑚亲王求见。谢天谢地,总算萧砚着人请了进来,并瞥了张让一眼道:“还不让他滚出去?!”
张让连忙挥手:“出去出去。”
小太监诚惶诚恐爬了出去,一边陈峰走了进来,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是“外人”,进不得后宫见不到南怀珂,一向不知她过得好坏与否,朝臣施压逼萧砚广纳新人,他甚至都不知道南怀珂对此的反应。但是在今天亲眼看到萧砚大动肝火后,他明白南怀珂在后宫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而她的心情显然也严重影响了萧砚的情绪。
陈峰进去半跪:“请皇上安。”
萧砚立在博古架旁,把玩着一把精緻的茶壶头都没抬。
陈峰看他一眼,自己站了起来:“皇上手中的这把春带彩翡翠茶壶真是精妙,晶莹剔透如寒冬冰凌,真是极品。”
“这是今日才从姑苏送上来的,朕打算送给皇后。”
“皇后娘娘从前并不爱品茶。”
“是,从前是的。”萧砚没有说,后宫长日漫漫,南怀珂无事可干,想尽了办法消磨时光。他放下茶壶问:“你来是为何事?”
“皇上今日不该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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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拿了兄长的派头来教训朕?”
“臣不敢。”陈峰面不改色:“可是皇上这样做,只会让皇后的处境更加尴尬。为了这事外头已经议论纷纷,皇上越多偏爱,朝野上下就越嫉恨皇后。”
“瑚亲王府里只有柏王妃一人,朕以为朕的心意,瑚亲王是可以明白的。”
“臣如何能与皇上相提并论。臣只是一名亲王,皇上却是皇上,皇家从无家事,事事都是国事,三千宠爱于一身也是万种妒忌于一体。”
萧砚坐回椅子上,漫不经心问:“你也认为朕应该册立嫔妃?”
“为皇后娘娘好,臣以为应当如此。”
“她是你妹妹。”
“从前绵诸国有有一位吕国相权倾朝野,因为想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所以派人下毒谋害了当时的宋皇后,最后捧自己的女儿登上后位。”陈峰顿了一顿,严肃道:“正因为皇后娘娘与臣有血缘之情,所以臣才更加在意她的安危,臣不想皇后娘娘因为皇上的宠爱而成为众矢之的。”
萧砚垂眸不语,他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偏不想听。他只要南怀珂足矣,别的女人都让他觉得噁心。
他听见陈峰问:“臣斗胆问一句,娘娘过得不好,对吗?”
“这不需要你操心。”
萧砚眉宇间透着一股狠厉。,陈峰知道问到了不该问的话,捏了捏手没有立即说下去。
张让在门口探出半个脑袋,看看没有争执,遂进来,身后还跟了小蝉。两人走到面前,张让刚说了一句,小蝉就火急火燎道:“皇上,娘娘晕过去了,请皇上快去瞧瞧。”
原来是南怀珂去枕霞园听戏,越听越觉得闷得慌,索性想回去休息,不料刚立起来就全身一软整个人瘫了下去,好在水仙和小蝉眼明手快扶住了她。其实人只是一阵晕眩并没有昏过去,如今已经回了宫里,小牟紧赶着去请太医。
萧砚听了,脸色一变“腾”就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看向陈峰说:“你也来,好歹她见着亲人也是个安慰。”
陈峰求之不得,立即跟了上去。
二人到后宫时,王太医刚刚替南怀珂施过金针,他收了东西到萧砚面前跪下请了安:“皇上,瑚亲王,娘娘醒着,只是精神头有些萎靡。”
萧砚将陈峰撇在外室,自家进去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闭目不起的人,复问王太医:“皇后是病了吗?”
“非也,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是有喜了。”
这是他们都盼过却从来避而不提的事情。
南怀珂听见这话睁开眼侧过头看,见萧砚紧张的脸上忽然露出笑意,他高兴地问:“皇后有喜……确定吗?几个月?”
“大约是有两个月。”
隋晓一听立马反应过来,跪下朗声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萧砚愈加高兴,坐到床边握住南怀珂的手问:“你自己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觉得如何?要吃什么没有?”南怀珂只觉得不太舒服。“这是何故。”萧砚问王太医:“从前月姬怀孕刚两个月时也不见身子不好,怎么皇后脸色就这样苍白?”
“回皇上,昭仪娘娘初怀双生子之时不满二十,正是年轻力壮的好年纪,皇后娘娘这些年身子一向虚弱,接连几场病伤了底子,其实如今并不是成孕的好时机。臣斗胆说句不中听的话,以臣几十年行医经验来看,皇后娘娘这一胎……”王太医停了一下不敢说下去,眼见萧砚和南怀珂成婚多年终于得了一胎,他也不忍心打碎他们的美梦。
南怀珂盯着他看,萧砚道:“你照直说。”
王太医咬咬牙答:“皇后娘娘这一胎只怕保六、七个月都是勉强,孕满四月之时必有滑胎迹象。”
“你的意思是……”
王太医叩头伏到地上说:“皇上,娘娘,这一胎一定是保不住的。不如早早落胎,免伤娘娘凤体啊。”
这话说完,陈峰在屋外嘆了口气,连在内室里所有人也都吃了一惊。水仙好歹憋住了泪,小蝉小心翼翼看向萧砚,连隋晓也心有不忍。所有人都以为萧砚必然龙颜大怒,却不料屋子里安静得很,他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只有南怀珂,只有她看见了萧砚靠近自己一侧的手攒紧了被子,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纹路状,他的面上却毫无反应。
第430章 共同进退
南怀珂将自己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的手臂上,萧低下头看她,她露出一个很浅却格外平和的笑容:“皇上你瞧,老天到底厚爱我们,虽然知道臣妾现在不宜有孕,好歹也给了个机会。”
萧砚低声说:“朕是心疼你的身子,落胎伤身。”
“那就不落胎。”
“如何?”
“臣妾要保住这个孩子,哪怕他……我们母子只是见一面也好。”
萧砚考虑了一会儿说:“你容朕想一想。”
“孩子在臣妾的肚子里,臣妾连这点做主的权利都没有吗?”
王太医解释:“皇后娘娘的身子本来就只能经年累月慢慢调理,虚不受补强行保胎一样伤身。何况孕妇生产本来就是在鬼门关前赌一遭,娘娘何苦为一个註定不能成活的孩子受几个月的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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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重新躺下,向床的里侧偏过头去不再说话。众人又看向萧砚,他默默注视着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一言不发。
如果这个孩子不能成活,下一次有孕不知是什么时候,多年无出的皇后在宫内外所要遭受的流言蜚语和苛责可以想见,光是太皇太后的压力就能让人吃不消。
他想她快乐,不希望她被困到那种地步,在这里,她始终快乐不起来。他们互相扶持到今天,为的不是在漫长岁月里虚耗和苦熬。
萧砚握住南怀珂的手沉默良久,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事情,回头首,脸上竟然是一派释怀和轻松:“既然是皇后要的,照做就是。”
“可是……”
“这件事听皇后的,朕也想见见朕的第一个孩儿。你方才不是说能保六七个月,那就保到那个时候,只要孩子生下来,哪怕只活一个时辰朕也不会亏待了他。”
王太医听了,郑重其事道:“臣一定用毕生所学,为娘娘保护好胎。”
南怀珂始终不发一言,等到人都被萧砚赶了出去,她才缓缓睁开眼。他还在跟前陪着自己,她默默瞧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把孩子生下来不为别的,虽然明知不可为,可还是想在这无趣的生活里找一点艰难的目标。
萧砚替她理了理鬓角,握着她的手亲昵地说:“接下去的日子你可要辛苦了,朕得了空一定常来陪你。”
“政务要紧,皇上不必时时挂念。”
他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说:“朕明白后宫的日子难熬也明白你的心思,凤凰囚于笼中本就是一种错,朕遂了你的心愿就是。不过你得答应,无论去哪都要和朕在一起,如何?”
“皇上在说笑?”
“你以为朕会用这么无聊的话哄骗你高兴?”
南怀珂不答,她想过共话桑麻的生活,再没有许多事束缚住自己。可是这可能吗?
“皇上千辛万苦得到江山,易地而处,臣妾也会放不下。”
“也许这就是朕比你高明的地方,”萧砚温柔说:“朕的怀珂是有千般好,可是朕偏偏比你强那么一点,有些事情,朕比你更拿得起放得下。”
“说得好听。”南怀珂抽回手偏过脸咕哝一声。
他替她掩好被子说:“你现在不信……也罢,朕先走了,瑚亲王在外头,你许久不见家人,和他说说话兴许还能疏散一下心情。”
“不用,臣妾谁都不想见。”
“罢了,那你好好休息。”
她再不答。
萧砚摸摸她的脑袋,起身走了出去。
南怀珂有孕的消息不胫而走,皇后怀上嫡子,虽是好事,却也令朝野上下如临大敌,萧砚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当做不知。不过一月的光景,他便派出花鸟使到那些劝他广纳嫔妃的朝臣家中挑选适龄女子。
这看起来是个好消息,太皇太后很高兴,那些朝臣更加高兴。
又一个月后,这些姑娘悉数进宫并各自被立了头衔。南怀珂不问世事安心养胎,萧砚着意将月姬封了贤妃,又给她协理六宫的权力,以免她和两个孩子日后低人一等。
新妃入宫的第一天,最让人在意的是皇帝召谁侍寝,可是据说皇帝在皇后寝宫一直待到很晚也没有离开。皇后位立中宫谁也不配和她争,众人只能干着急。
翘首以盼的人里就有华家的华雪。
她被册立为淑妃时已经二十三岁,这个年纪,即使在民风相对不那么保守的大齐也称得上“老姑娘”。当年萧砚迟迟不答应和她的婚事使她成为众人的笑柄,再加上家中对于让她嫁入皇室的打算一直没有停止,所以这些年便耽搁了下来。
华家家世显赫,她在这次的新妃中堪称风头无两,然而再是耀眼,进了宫也只能当一个等待皇帝临幸的无助妃嫔。
“淑妃娘娘不必等了,”宫女进来小声说:“刚刚听说皇上出了长安殿,径直去了赵才人处。”
“才人?!”华雪头上华丽的珠翠在烛火间熠熠生辉,这样名贵的珠宝,也只有妃位之人才得以佩戴。可是那又如何,她还是输在了第一夜。
“皇后也就罢了,哪怕是贤妃也好,她到底是公主和皇子的生母,那赵才人又算什么东西!”她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
赵才人的父亲只是个六品官,所以女儿进宫后的位分也不高。不过这都没有关系,有个得宠的女儿比什么都重要。
赵才人天生一副花容月貌,赵大人自她小时候起就花了心思栽培,歌声舞艺样样精益,身段柔软得像江南进贡的绸缎。更出色的是她今年只有十五岁,娇滴滴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说是燕妒莺惭也不为过。
萧砚去过她处,第二日早起就传口谕封她为美人。南怀珂虽不理世事,但众位嫔妃可以侍寝后的翌日,按着规矩她是必须要见的。
所有人都早早到了皇后宫外等候,赵才人玲珑剔透,自然也不敢恃宠而骄。南怀珂并没有将她们当一回事,她起得不早,等到梳洗完后嫔妃们已经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把正殿的门打开,让她们先去侯着。”这边隋晓见南怀珂准备得差不多了,走到外头对小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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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蝉点点头出去引人入殿,一边道:“各位娘娘们稍安勿躁,皇后娘娘还要片刻才能见大家。”
“皇后娘娘怀着嫡子,臣妾们多等些时候也是应该的。”有人殷勤道。
又有人说:“即使娘娘没有身孕,嫔妾们等着中宫也是本分。”
偏就她要显得自己比别人会巴结,小蝉在心里白了她们一眼,回到寝殿将这说了。水仙将一根水头极好的玉簪放在南怀珂发髻前比了一比说:“这些人真是烦,宫里呀不比从前清净了。”
“女人多的地方就是这样。”小蝉“哼”一声说:“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奴婢见得多了,哪个娘娘心里会对别人服气呢。便是对咱们皇后娘娘,只怕她们也眼红得很呢。”
“就这根,本宫瞧挺好的。”南怀珂指了指头先的簪子示意水仙替她簪上:“以后少见就是,你们待在宫里也别生事,好了,出去会会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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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凌晨2点,你有没有预感到半夜发通知准没好事。
是的,本君被老闆抓来通宵加班,现在还在一个人苦熬,所以今天只能是《长女威武》开书以来第一次请假不更了。真的身体吃不消,还不知道要加到几点,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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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 桃之夭夭
中宫姗姗来迟,嫔妃们不敢多言。
南怀珂居于中间上座,看底下众人向她行叩拜大礼。众人行过礼各立其位,南怀珂护着日渐隆起的肚子略说些虚话后问:“哪一位是赵美人?”
“是臣妾。”赵美人走出人群站在最前,向南怀珂再拜一次。
“果然是生得美貌,难怪皇上一早就派人通知本宫要封你为美人。”
“承蒙皇上、皇后、各位姐姐不弃,臣妾居之有愧。”
南怀珂其实已经有些累了,怀着这个不健康的孩子带累得她自己也日日都不舒服,她歪了歪身子靠在一旁的雕花扶手上说:“各位都是出身自高贵的门阀权贵人家,皆以德、才、美色闻名,被皇上礼聘入宫也是本宫的福气,千万不要再说这样客气的话。赵美人,今年几岁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今年十五。”
“真是好年纪,”南怀珂突然看向华雪说:“华淑妃,本宫看着她就想起当年本宫初回京城时,你我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当真是时移世易岁月匆匆,你说是不是?”
华雪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说,连忙摆正身子笑脸相迎说了声“是”。
南怀珂笑道:“赵美人这样年轻的妹妹都入了宫,没想到淑妃竟蹉跎到现在。”
这是非常直白的嘲笑,一则笑话华雪年纪大、二则讥讽华家居心不良攀龙附凤,尽管在场的妃嫔们存的都是这样的心思,但唯独华雪年纪最大,难免有些站在风口浪尖。
华雪也听出了南怀珂的意思,聪明如她,更知道她是故意在众妃嫔面前表明态度。为得就是要让众位嫔妃懂得她这位皇后并不喜欢淑妃,谁愿意和淑妃亲近,就不要怪得罪了中宫。
尽管被立了个下马威,然而出生世家,最起码的涵养和应变还是有的,华雪尽管心中不悦难堪,但还是维持着良好的体面含笑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臣妾相信千里马总会被伯乐赏识,也许臣妾命中注定就是要到宫中来与娘娘作伴,皇后娘娘便是臣妾的伯乐。”
南怀珂笑了笑,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没有说话。
华雪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肚子上——她还以为南怀珂不会生,想不到居然在花鸟使採择御妻之时传出了皇后怀孕的消息。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有说因为皇后暂时不能侍寝,所以皇帝才想到礼聘采女;也有说皇后长年不孕是因为身体不好,皇帝怕她这一胎万一折损再不能有孕,这才想到赶紧扩充后宫。种种说法都有,但不管怎样都好,皇后再不能椒房专宠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华雪看向赵美人,心说她的确是年轻漂亮,岂止是她,坐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比她至少小五岁,要在这样的环境里争宠,实在有些难以应付。
“娘娘累了吧,要不今日还先散了?”水仙小声问。
南怀珂点点头道:“本宫也见过各位姐妹了,你们侍奉皇上辛苦,以后就不必早起来请安。”
“啊?”众人面面相觑。这是规矩和礼数,怎么皇后倒不喜欢了?
其实是南怀珂怀着这个孩子辛苦疲累,既没有那个精神早起,也一点儿都不想见她们,至于这位赵美人第一个‘侍寝’更是她和萧砚一同商量出来的结果,实在也没什么稀奇。
这样考虑的目的在于,倘若嫔妃中位分高的头一位侍寝,唯恐其因此地位跃然,位分过低夺此殊荣,难免被人拉拢后因为攀附和畏惧而说出实情。赵美人的地位不高不低正正好好,既有一定的底气又不能立刻成为权力的中心,至于昨天夜里究竟有没有‘侍寝’,只有赵美人自己心里清楚。
“皇后娘娘,”九重殿的小太监来报:“皇上要和娘娘一同用早膳,这会儿刚下朝,正往这边过来。”
“知道了。你们散罢,都不必再来了。”南怀珂已经没功夫搭理她们,自己起身在水仙和小蝉的搀扶下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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嫔妃们不知该不该走,其实都像想留下在萧砚跟前混个脸熟,奈何隋晓已经往外哄人,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到宫门外头。
一路三三两两往回走,个个都是越慢越好,好不容易看见萧砚的御撵往这边而来,有人立刻站到一旁行礼自荐。萧砚没有表现出兴趣,只在路过赵美人身边时示意停了一下。
“朕命人送了些东西去你宫里,你回宫看看喜欢以否,不喜欢就着人告诉朕。”
赵美人受宠若惊,千恩万谢目送御撵离去,回过头才发现众人妒忌的目光。她暗暗咂舌,装作没有看见就离开了。
萧砚到时南怀珂刚刚换好常服,他上前笑容可掬摸摸她的肚子说:“怎么好像又大了些。”
南怀珂“嫌弃”地推开他的手嗤笑:“皇上昨晚才见过臣妾,一夜之间怎么会又变大。”
“过了五个月时肚子是一日比一日大的,你现在就是如此。”他扶着她的手带她在桌边落座,说了“传膳”后又小心道:“前几日见了红,王太医说了以后能尽量卧床就不要出门,晨昏定省也都免了,你可记住?”
“臣妾当然知道,早上已经告诉嫔妃们日后不必再来请安。”南怀珂摸着肚子说:“不过臣妾见到了赵美人,果然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皇上喜欢吗?”
萧砚忍俊不禁:“再要说这些怪话朕就生气了。”
“怎么,昨夜美人在侧,皇上竟真能坐怀不乱?”
“皇后是在试探朕呢,还是当真不觉得不高兴。”
“人家说真做假时假亦真,皇上不将戏做得真一些,旁人又怎么会信了皇上。”
“你把朕当什么了,朕又不是教坊里的姑娘,还得为了你去跟她们卖笑,你捨得朕受这样的委屈?”眼瞧南怀珂有了孩子后开朗不少,萧砚也乐意多说几句逗她高兴。
南怀珂轻轻一笑不理他,专心致志去挑面前的菜吃。
萧砚笑得高兴,看她一举一动都觉得幸福,半晌想起来说:“朕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是什么?”
“和孝一大早在路上堵住朕。”
南怀珂顿了一下,想起和孝公主那个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脾气竟站在路上堵当今天子,想到那画面就觉得好笑。她咽下口中的菜问:“和孝可是为了崇礼?”
“你懂她的心思。”
“皇上怎么对她说的?”
“朕不知道崇礼怎么想,所以对他说要来问过你的意思。”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娇滴滴的声音:“皇嫂,你们让开,本公主要见皇嫂。”
第432章 嫡子降生
和孝公主大步流星闯进来,见了萧砚南怀珂一点也不见外,径直就冲到南怀珂面前拉住她的胳膊赌气说:“好啊,皇兄倒好,敷衍了臣妹说有要事处理,转头倒在这开开心心陪皇嫂,竟全然都不顾臣妹的事情。”
和孝公主如今长高不少,已经是个正当风华的少女,浑身上下都是青春活力,没事就偷偷熘出宫去玩。萧砚宠她,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派人悄悄跟着保护。
“你这么说你皇兄,惹急了他可不为你做主了。”
“那就皇嫂替人家做主。”
萧砚笑道:“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说起话来没羞没臊。”
“谁没羞没臊了,胡说八道!”
南怀珂问:“那你来是为什么呢?”
和孝乌黑的眼珠滴熘熘一转,赶紧蹲下摸摸南怀珂的肚子说:“我来看我的小侄子呢,宝宝乖不乖,你瞧皇嫂怀你辛苦,千万不要调皮呀。”
南怀珂摸摸她的脑袋说:“那你看过,现在可以走了。”
和孝急了:“皇嫂呀!”
“看看你急得一头汗,想从本宫这里讨什么呢?”
和孝左右看看,撅着嘴不说话。待南怀珂心领神会撇退侍候的人时,这才撒娇说:“听说国丈要给崇礼定亲了。”
“崇礼今年可不小了,是该定门亲事。”
“可是……”和孝欲言又止,半晌哼哼唧唧耍起无赖:“我不管就不管,不许崇礼和旁人定亲,谁敢和他定亲,我就砸了那姑娘的轿子!”
南怀珂看向萧砚:“听听,是谁宠得她这样无法无天。”
“倒是朕的罪过了。”萧砚笑起来:“只是呀,和孝,你皇后大概也不喜欢这样骄纵的弟媳。”
和孝瞪大眼睛住了口,趴在南怀珂膝上,两只圆圆的眼睛眨了又眨,湿漉漉、委屈巴巴地看着南怀珂。南怀珂不由点了一下她的脑袋说:“别装,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过我们?”
和孝哼了一声,起身搬了把椅子坐下,背对着二人说:“那臣妹就去出家当姑子。”
“人说和孝公主最为人称道的就是那一头瀑布一下浓密的长发,又黑又亮,半点叉子都不曾有。你捨得剃光了头发光熘熘的给人看?”
“那我就去道观里当姑子,省得惹人笑话。”
“那感情好,本宫赶紧告诉家里,要快点给崇礼定下人家了。”
“皇嫂呀!”和孝急得蹦起来,再也顾不得矜持,急三吼四道:“我不许崇礼娶别人,也不许他看别的姑娘,不许不许都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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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声音突然拔高了很多,南怀珂觉得头晕,不免扶额喘了口气。
“不许胡闹。”萧砚点了一下筷子发出一声响动,略微板下脸斥责:“皇后怀着孩子辛苦,再吵以后就不许你来这。”
和孝见他动了气多少还是有些害怕,遂收了淘气可怜巴巴挨着南怀珂,一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南怀珂道:“不闹你,本宫知道你的意思,本宫会去问崇礼,他若答应,这事也就好办了。”
“真的?”
“真的。”
“那……那我给皇嫂布菜。”
“不要你在这装乖巧,爱上哪儿玩去就上哪儿去。”萧砚沉着脸,语气里却带着一点疼爱。
“哦,那臣妹就先走了……皇兄、皇嫂,你们慢慢吃。”和孝乐得清闲,假模假样退到门口,一出了宫门就活奔乱跳起来。
“还是这个样子,半点也没有你当年的气度。”萧砚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若是可以,谁不愿意永远保持童心呢?这一点皇上是最明白不过的,所以皇上也一直保护着和孝,才让她这样天真快乐。”
萧砚望向她,想了想握着她的手说:“用不了多久,朕也会还你这样的快乐……对了,朕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是什么?”
“华雪有个弟弟,是她这一脉唯一的嫡出男丁,最近华家也在张罗他的婚事。”
南怀珂淡淡道:“女儿进了宫位列妃位,他们就开始放心筹谋儿子的事了,倒真是一点也不耽搁。”
“你以为该如何?”
“臣妾若是皇上,必叫他们这一子毫无用武之地。”
“朕也是这样想的。”
“皇上已有主意。”
“华贤妃蕙质兰心、秀外慧中,甚得朕之喜爱,听闻她有一弟,自然也要为之操心一二,所以朕决定把嘉仪公主许配给他。”
南怀珂略感意外,想到嘉仪公主断了手指的手,当下没有表态。
萧砚道:“你不必心有不忍,嘉仪不配你的怜爱,朕给她这个归宿已是格外开恩。”
他连商量的机会都不给华家,隔天赐婚的诏书就到了华家,华老爷自然百般不肯,推脱说公主金枝玉叶,那拙劣的儿子万般匹配不上。有好事的人讽刺,说他们家女儿连皇上都够上了,一个残疾的公主还有什么不配。
与他们的处境完全相反的是,南家被赐婚和孝公主。
南崇礼和和孝公主两小无猜一起长大,其实早就彼此中意。只是和孝是个火辣性子,南崇礼又较为温和,所以两个人一个像猫一个像鼠,于自己的心事上也总不能互相表明清楚。南怀珂特地找来弟弟问名明他的心意,这才让萧砚赐了婚。
萧砚这边横竖不见华老爷,勒令他们半年之内完婚,这事便被强制执行了。华雪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她根本不可能得到萧砚的垂爱,萧砚讨厌她也讨厌华家,让她进宫无非是为了将华家玩弄在股掌之上。
南怀珂已经卧床不起,她的胎象很不安稳,吃不下东西腿脚又总是抽筋,夜夜难免难受至极。萧砚几乎整夜整夜守着她,在她不适时替她按摩小腿缓解痛苦。
王太医竭尽全力也只保了那孩子八个月不到,在七月过半的第一天,宫里得知,皇后小腹绞痛突然有早产的迹象。
孩子早产,生下来的时候已经非常虚弱。那是一个男婴,手臂细得和成人的手指差不多粗细。他被一张襁褓包裹住交到萧砚手中,萧砚小心翼翼抱着这个孩子,这是他和南怀珂的孩子。
他摸了摸那张紫红色小脸蛋,将他送到了南怀珂的怀里:“你看,多可爱。”
第433章 人心惶惶
南怀珂满头是汗,湿漉漉的头发沾在额前,她虚弱地靠在靠枕上专心致志托着襁褓,一动不动端详自己的孩子。
孩子太小来得太早,他闭着眼没有哭,只有小手偶尔抖动一下。南怀珂将自己的手指伸过去,婴儿像是感觉到了母亲的靠近,微微抓住了她的食指。
“你看,孩子会动。”她笑了。
萧砚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两人就这样守着孩子,直到半个时辰后孩子的手松开。王太医站在一旁抹了抹眼角,跪下低声提醒:“皇上、皇后娘娘,小皇子……已经去了。”
内室中的人听到他的话也纷纷跪了下来,萧砚担忧地看向南怀珂,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情绪似乎没有很大的波动,只是点点头不放手。孩子的身子一点一点凉下去,最后完全没有温度。
她低下头,将自己的唇贴在孩子冰凉的额头上久久没有离开。
“怀珂……”
“没关系,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
“让他们整理孩子的遗体罢。”
她木然将孩子交到稳婆手里,稳婆抱着孩子退下。南怀珂望着她的背影双肩微微抖动,终于一头栽倒在床上抱着被子啜泣起来。
那压抑的哭声刺得萧砚全身都痛,他抱住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也痛,那也是他的孩子。
“想哭就哭出来。”
南怀珂将头埋在被子里,哽咽着摇摇,他只好将她搂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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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呜咽声在中宫渐渐平息……
小皇子被以太子之礼隆重下葬,大齐举国丧以哀之。南怀珂虽然伤心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在怀孕之初她就知道,这是一个保不住的孩子。
她在这之后常常和月姬还有两个孩子作伴,两个孩子都已经开蒙,萧岚尤其聪明伶俐,更常常在她面前背书讨赏。
宫里赵美人一枝独秀,萧砚不知为何独独专宠于她,赵美人的恩宠惹得阖宫怨声载道,萧砚依旧我行我素。不但给他父亲加官进爵,很快还将她封为婕妤,再不久,她就被发现七窍流血地倒毙在了内室。
对她的遗体,萧砚连看都没看一眼却龙颜大怒下令彻查。这事牵连出了魏德妃和许昭容,两人被指因为妒忌而指使宫人下毒谋害赵婕妤。
魏德妃和许昭容哭天喊地连连喊冤,甚至以血书发誓绝对没有做过此事。萧砚根本不听,着人以白绫赐死二人,并很快下旨抄了她们的母家。因为是皇帝的宠妃被毒死,这一次牵连不小,连同二人母家的三族也被查抄流放。
魏德妃和许昭容的位分不低,家族自然也是显赫,这一下将他们家族在朝中的势力连根拔起,也使得他们的盟友伤了元气。
“看来皇上真的很爱惜赵婕妤,早上我听说还追封她为昭仪。”月姬陪着南怀珂在御花园散心,一边说着耳闻的故事。
南怀珂微笑不说话,赵婕妤怎么死得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萧砚想通过她剪除朝中碍眼的势力。那些当日以华家为首进言萧砚要他纳妃的权贵,正被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扼杀。
“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得宠。”月姬嘆了口气。
“这些都不是你能控制的,”南怀珂说:“你该多看着岚儿,督促他好好努力。”
“岚儿是个好孩子,师傅说他天资甚高。”提到孩子,月姬非常幸福:“我想七皇子在天之灵也会觉得安慰。”
“皇上看重他,他是皇上唯一的儿子,月姬,你一定好好栽培他。”
月姬愣一下,却只看到南怀珂向她报以意味深长的一笑。她有些恍惚,忽然不明白她和萧砚心中在想什么,愣神片刻南怀珂已经离她一段距离,月姬赶紧跟了上去。
而后两年,萧砚宠爱的妃嫔仍然很少,专宠的几个不过是朝中树大根深的那几位嫔妃。
家族中的女儿得宠,这些家族自然互相看不惯要争个高低,萧砚也从不训斥,由得他们在外兴风作浪,终于到最后惹出了祸事。萧砚将闯祸得那几个统统斩了首,又革去他们家族中担任要职人的官职,一同贬斥流放。
他登基几年,杀的大臣却不少,这番血雨腥风多少让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然而如今朝中大部分的人都替换成了他的心腹,再有不服也很难掀起风浪,这些人中便有一部分悄然聚集到了雍亲王身边。
是也,趁着月色,萧砚来到长安殿。南怀珂正抱着霜丫头坐在院子里,见他来了便问是打哪儿过来。
“方才去看了月姬和两个孩子,他们都很好。”
“岚儿是很好的孩子。”
“是。”萧砚又问:“坐在这不觉得热?”
“月色太美,臣妾捨不得进屋。”
萧砚笑着说:“你要小心身子,别中暑了。朕想起在国公府的时候你就常常坐在院子里的花坛边看书,有一段时间……那时候的岁月好极了,朕一辈子也忘不了。”
“臣妾还记得皇上爬过国公府的墙头,那时候的皇上白齿青眉、朝气蓬勃,其实很有趣。”
“现在的朕不好吗?”他牵过她的手拉她起身。
“也好,臣妾喜欢任何时候的皇上。”
“怀珂,我想听你喊我的名字,像从前那样。”
她认真看着他开口:“萧砚。”
“真好。”他抬头看向月亮,片刻说:“他们死的死散得散,都扫清得差不多了。”
“还有一个人,始终是心腹大患。”
“你指雍亲王。”
“雍亲王从来不曾真正臣服,这些年他也算有些势力,倘若他在,江山就不会安稳。可是他很小心,这些年来也愈加谨慎,要除他一时之间是拿不到把柄的。”
“先帝有密旨一封留存在世,若我杀兄弟,则任何人可以此将我废黜。可是不除他,倘若我真出了什么事留下你和月姬,岚儿又这样小,我是不放心的。”
南怀珂点头,萧砚望着她凝重的表情忽然温柔地笑了。
“笑什么?”
“我们认识十一年,可我发现你好像从来不曾变过,认真想事情的那副样子真是叫我喜欢。”
“怎么突然不正经?”
“许是捨不得你。”明日萧砚要启程去猎苑行猎,这是自他登基以来头回出巡,南怀珂身体不好,所以没有同行的打算。
她主动靠在他怀里,小声咕哝:“萧砚,我也捨不得你。你在外……一定自己多保重。”
“你放心,我们还要同看春烟柳绿庭前飞燕。”
当夜,帝后同宿。
第434章 主少国疑
萧砚出巡的仪仗浩浩荡荡,众亲王中,他唯独没有带走萧凌。天气很热,萧凌也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挑这个时候行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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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内一切如常,直到御驾离开的第十日传来噩耗,当今圣上在猎苑失手坠马摔成重伤,当夜高烧不退,翌日一早被发现薨了。
月姬几乎是一路哭着来到中宫的,除去一双孩子,她的人生里就只有萧砚和南怀珂,萧砚又是她和七皇子最大的联繫,他们有共同的对于他的回忆。萧砚的死,除了是她亲人的离开,更是与过去那段隐秘而甜蜜的岁月的割裂。
“皇后娘娘。”她直接跪倒在了南怀珂面前,趴在她的膝头痛哭流涕:“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南怀珂脸色显然憔悴了许多,她穿着一件灰色的衣裳,长发披着没有梳理。手里还捏着昨晚从猎苑快马加鞭传回来的信。酷热难当,屋子却没有用冰,她脸上淌着不知是泪还是汗,一滴一滴。
十天后行猎的仪仗回到京城,一同带回来的还有萧砚的遗体。南怀珂被告知陵道已在日夜抢修,萧砚的尸身被暂时安置在宫里。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到了停灵之处,看到殿中摆着一副上好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木。
听说因为天气炎热,一路回到京城皇帝的尸首已经严重腐烂,所以棺木盖得严严实实。
她以手轻抚棺木的盖子绕了一圈,最后将额头抵在金丝楠上轻轻说了句话。周围人退立在一旁,只有管沖听见她说了什么,她说的是:“等着我。”
随后她就离开了,关于萧砚的葬礼事宜再没有过问过一句。太皇太后丧子丧孙接连没有几年,受此打击一病不起,眼看也是一日比一日衰弱,自此也不再过问外头的事情。
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臣们为此又争论起来,最后是当朝皇后穿着白孝,亲自带着张让交出了皇帝的遗诏。
萧砚在遗诏中,将皇位留给了年幼的萧岚。
有遗诏,再没有人可以就此列出其他的疑意,热孝尚在,年仅十岁的萧岚登基为大齐的新君。
南怀珂尚好,月姬伤心过重,她常去看望,总是好言相劝要她保重。
“太妃真是可怜,奴婢瞧她人都瘦了一圈。”小蝉跟在南怀珂身后一路往回走。
“常派人来关心一下,先帝不在皇帝年幼,太妃贵为天子生母更要好好保重。”
“是,太后放心。”
南怀珂玩着手中的绢子再没有多说什么,萧砚的“死”令这宫内许多人为之伤心,她身边也少了一个可以商量事情的人。岚儿年幼,一切都要仰仗她,她必须撑下去。
回到自己宫内,甫一进门就听见人在说话:“挪到这来住,太后可还习惯?”萧凌站在正殿门口望着他,全然没有尊卑可论。
“雍亲王,未得传召男子怎可擅入后宫?”隋晓上前一步。
萧凌瞥她一眼,对南怀珂谈笑自若:“本王是来探望太皇太后的,回去路上行过此地,想到南太后刚刚守寡孤清得很,所以特来探望。”
南怀珂走上台阶与他擦肩而过:“雍亲王真的是来探望太皇太后的——还有有话要对哀家说。”她走到临窗的榻下坐稳,从水仙手中接过茶盏哑了一口又说:“为什么都好,雍亲王,这里是内宫,礼数不可废。”
萧凌冷冷一笑,跟进门在她面前半跪下:“臣见过太后,愿太后千岁金安。”
她似笑非笑,又慢慢喝了口茶才叫免礼。
他起身拍了一下膝盖,看看左右不语。南怀珂微微摆了一下手,精美绝伦的护甲在半空中扬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隋晓心领神会,带着水仙等人退下。萧凌这才开口:“臣来,是为一桩国事。”
“哦?”
“皇上年幼不能决断,未免主少国疑,朝臣们都认为应当推举一名摄政王与太后共同摄政。”
“先帝刚刚‘薨逝’,王爷就这样急不可耐……既然朝臣们都如此以为,怎么王爷不去同秦亲王和瑚亲王商量?”
萧凌冷笑,直言不讳说:“秦亲王明哲保身最是无趣,臣找他他就闭门不见;至于瑚亲王,太后心知肚明。”
南怀珂装作糊涂:“明白什么?”
“瑚亲王是太后的表哥,为太后马首是瞻,找他商量还不如直接来找太后。”
“哀家不明白雍亲王到底想说什么?”
“太后还是这样精明……本王就照直说罢。皇上年幼,太后却正年富力强,考虑到太后以往的言行,臣等担心有牝鸡司晨的嫌疑,这么说,太后可能明白?”
“哀家只是刚刚丧夫的后宫女眷,何等何能竟能让王爷担心哀家会把持朝政?”
“你自己心里清楚。”
“王爷曾被议储而与先帝比较之,如今是怕哀家为了新帝坐稳皇位会对你不利?”
萧凌的眼角轻轻一跳,冷冷盯着南怀珂,俄顷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笑容。他根本不怕南怀珂,她是太后,可她如今也只是被困在皇城里的无能妇孺之一,外头天大地大都是他萧凌的地盘,他今天来讨的不过是一个“名正言顺”。
他从袖口里取出一封书信缓缓展开放在茶几上说:“这是朝中要员的联名书信,太后只要盖章即刻。”
“荒谬,国家大事不是儿戏,哀家的章岂有作数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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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误会,臣要太后盖的——是皇上的章子。”
南怀珂蹙眉:“雍亲王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萧凌笑道:“先帝是臣的兄弟,皇上是臣的侄子,臣的所作所为自然是为他们好,怎么能说挟天子以令诸侯?秦亲王闭门谢客,瑚亲王只听太后的,皇上年龄太小,贤太妃病中无用,太皇太后更是缠绵病榻与汤药作伴。宫外,没有本王的同意,太后是不可能联繫上岐国公的,怎么太后以为自己还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南怀珂别过脸去不肯妥协。
萧凌不紧不慢绕到她面前,突然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p.s两宫皇太后的封号初始于明朝,当时明宪宗的两位母亲,英宗正宫皇后钱氏和宪宗生母周贵妃被分别尊为两宫皇太后。在此之前太后只能有一位,哪怕是儿子当了皇帝也只能封个太妃,例如宋哲宗并非嫡出,当上皇帝之后,其生母也只封了个太妃头衔。)
第435章 立摄政王
萧凌话中藏刺:“太皇太后和贤太妃都要用药,本王一声令下即可断了她们的医治,即使太后不替她们着想,将来皇上长大了知道是因为太后捨不得放权而害死他的生母,你们的母子情分还能保住?”
南怀珂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她咬着唇就是不肯答应。萧凌用拇指替她擦去嘴唇上咬破溢出的血迹,在手里搓了搓说:“有意思,父皇死的那天萧砚将我拦在宫外,把皇宫禁苑玩弄在他鼓掌之中。换做二十年前,我想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他这样对待,那时候我恨不能将你们剥皮抽筋。
如今我们都不是年少的时候,对萧砚,我永远恨这个人。他让我在百官面前跪下,当着众人的面奚落训斥我。可是你看报应,皇位没坐几年果然他死在我的前头,现在只剩你在这,我却并不希望也你去死。南怀珂,就算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到最后还是落在我的手里……身边再也没有他能保护你,突然能将你拿捏在手里,我竟还有一些不习惯。”
他松开手,瞥了一眼她红肿的下巴,敲了敲桌子坐下说:“你只要答应我,我就能保护你下半辈子平安无忧,否则福祸难料。”
“你凭什么保护哀家?”
“你如今孤儿寡母也没有别的选择。”他说完低头玩着拇指上扳指等她考虑。
南怀珂垂眸看着桌上的书信,一封是萧凌一党的请愿,一封只要盖上天子印章即刻就可以当做圣旨。她等了一会儿开口:“要哀家答应,你必须先答应哀家一件事。”
“你说。”
“哀家掌有内宫生杀大权。”
萧凌眯起眼问:“你这是要对付谁?”
“你只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笑:“内宫没有皇后,你是太后,除了小皇帝,太后本就享有这里至高无上的权力。”
“那王爷便是答应了。”
“莫说是这,谁胆敢忤逆你,本王也不会要他好过。”
南怀珂露出一丝笑意,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道:“皇帝年幼,有他的叔叔能从旁辅佐,于皇帝的成长也是大有裨益的。雍亲王思虑周全,哀家放心你。”
“你可别耍花招。”
“诚如王爷所言,如今哀家还能有何能耐呢?”
“那好,一言为定。”
南怀珂的耳边听到一阵铃铛清脆的响声,她看了一眼窗外说:“内宫禁地先帝新丧,王爷还是早些出宫为好,免得引人闲话。”
萧凌点点头,待他离开,隋晓抱着霜丫头进来放到桌上。南怀珂从霜丫头毛茸茸的脖子间摘下铃铛拧开,从中取出纸条看了,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如何?”隋晓问。
“一切都好。”她起身走到小佛堂将纸条点燃烧了,沉默地盯着灰烬,直到那最后一粒火星熄灭……
萧砚出灵那天,皇室官府倾巢而出,扛夫在前,文武百官及皇室宗亲在后,卤薄仪仗有一千五百人之众,俱穿孝服的送灵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城门,车轿连绵不断一路向皇陵而去。
南怀珂站在城楼上目送车队,远远看见沿途华丽的金瓦玉阶芦殿绵延百里,队伍里哀嚎声阵阵不断。他们抬着“他”走了,他陵寝的大门会为她留着,直到她死的那一天二人同穴,石门会永远落下再不打开。
“太后,城楼上风大,小心着凉。”知夏站在一旁陪着她。她想,也许此时此刻南怀珂需要一个和她半生有关的人陪在身边。
直到队伍看不到尾,南怀珂才下了城楼回到内宫。她仿佛并不伤心,边走还边问知夏家里的情况。知夏在去年刚刚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和管沖也非常和睦,要不是萧砚的“死讯”突然传来,她以为一切都会这样安安稳稳下去。
“太后,宫里一切都好吗?”
“你放心,一切都好。”
“雍亲王……”
南怀珂淡淡一笑说:“雍亲王是很棘手,不过再棘手他也越不过岚儿,这天下终究是岚儿的天下。”
“太后若有任何要求尽管派人知会我,你都不知道我在外头想着太后在里头无依无靠,心里一百个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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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哂笑:“做娘亲的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你在这住了两天也都看见了,哀家这里并没事,你早些回去吧。你和管沖没有双亲帮忙,府里还有孩子都指望着你们,管冲出城,你更要替他好好看着家。”
知夏也想女儿,这次入宫眼见南怀珂精神都好,这才放心道:“那太后,我先告辞了。”
南怀珂送她离开才往回去,坐在被太后仪驾包围的撵轿上她再次望向天空,须臾问:“佟太后还好吗?”
佟太后自半年前瘫痪在床,生活便完全不能自理了。
水仙道:“听说佟太后生了褥疮,太医署依太后的嘱咐并没有多加留意,如今褥疮多半溃烂流脓,早上有人来报,说是时日无多。”
“嗯。”南怀珂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太后娘娘是要去太妃处吗?”
她点一点头,撵轿便一路向着后宫而去。
水仙口中的这位“太妃”指得并不是月姬,撵轿落停,小牟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太后驾到”,里头立刻有宫女跑出来跪迎。
“淑太妃呢?”
“回太后的话,淑太妃正在里头画画。”
话音刚落,华雪从门里走出来,莲步轻移走到阶下徐徐一拜:“臣妾见过太后。”她仍然秀色夺人,只是双眸不再如水,相反却像两口枯死的井,麻木而没有生气。
进宫后她再没有见过萧砚,也从来没有被临幸过,相比那几个被萧砚利用来扳倒他眼中佞臣的嫔妃,她活得更加死气沉沉,从来连一丝希望都不曾得到。现在萧砚死了,她的人生更加晦暗,一切不过是在消磨着等死。
她还年轻,等到死的那天不知是几十年以后的事了,想到这一切就愈加让人丧气。
南怀珂瞥她一眼走到里头,隋晓在外头拦了人,只许华雪一个人跟进去,随后自己也走了进去将门关上。
“今日是先帝出殡,”南怀珂坐到上座说:“所以哀家来看看你。”
华雪立在下首道:“承蒙先帝、太后不弃,留臣妾一条性命。”
“这不是哀家的功劳,是先帝宽仁慈厚提前留下遗诏,训诫后世再不许以活人殉葬,这才免了你们一死。”
“是。”华雪微微撇了一下嘴角敷衍。
“淑太妃,你听外头,安静得很呢。”
第436章 后宫太妃
华雪垂着手臂沉沉道:“内宫伺候过皇上的人都随车马去送葬了,自然是安静的。”
南怀珂心不在焉问:“他去了,你伤心吗?”
“臣妾……”
“不要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敷衍哀家,这宫里大半的嫔妃都没有亲眼见过先帝,可哀家若是去问她们,她们一定个个都说肝肠寸断,好像唯恐不够伤心会被送去殉葬似的。所以哀家想来问你,你,先帝,如白,还有哀家,我们从前就是旧相识,哀家想听听你的心里话。先帝驾崩,你伤心吗?”
华雪的目光移动到屋子的一角,那里放着一只小箱子,箱子里是她出阁前娘家为她准备的金银首饰。打通人脉,拉拢眼线,这些事情家里都替她想到了,他们唯独没有预料到的就是天子的真心早就交给了一个人。
南怀珂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一眼认出那不是内宫制式的东西,她笑问:“想家了?”
华雪收回目光:“臣妾入了宫门,从此再没有想家的资格。太后方才问臣妾是否伤心,其实臣妾进宫后伤心过三次。第一次是先帝将嘉仪公主赐给臣妾的弟弟,那时臣妾明白,先帝厌恶臣妾和臣妾的娘家;
娘娘怀了孩子又失了孩子,先帝以太子之礼举国哀悼,娘娘再无所出,可是先帝从来不减对你的爱意,不管谁得宠,唯独长得他圣心的只有你,这是臣妾第二次伤心,因为妒忌;
第三次就是听说先帝驾崩的那天。先帝若还在,臣妾总有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希望,先帝不在了,臣妾真正就成个废人,于家族而言也是无用之人。臣妾余生只能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苦熬,学识、美貌,再也不会有人在乎。”
“从前有人在乎,可是淑太妃自己不肯回头。”
华雪瞪着她。
南怀珂冷笑:“你呀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家世甚好,从前京中青睐你的优秀子弟并不少。先帝为亲王时的确是优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翩翩公子,有一段哀家不在京城,你仰慕先帝并想嫁给她这并不是你的错,你错在于哀家回了京城你却仍旧不依不饶。你本可以另觅良胥过一段幸福的人生,可是你和你的家人非把眼睛盯在先帝身上不放。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被蛀穿的船不补就算了,你们甚至还不肯放手,这是你自己的错,你再伤心又怨得了谁?”
“是臣妾的错吗?臣妾错得再离谱该受的惩罚也受了,而先帝和太后在九重殿伉俪情深之时,可有想过我们这些夜夜如在冷宫度日的人?先帝爱重娘娘,可是臣妾真不明白他爱娘娘什么?娘娘除了美貌是有特别贤惠吗?并没有!同样是女人,你一点都没有同情过后宫的姐妹们。是人总有吃饱的时候吧,哪怕是一点残羹剩饭呢,你连一杯凉水都不分给旁人,一个人霸占着先帝,那为什么还要支持他扩充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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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明白?”南怀珂始终带着一丝笑意,并没有为她所怒:“是你们华家怂恿群臣请旨,三番五次逼先帝纳妃,这些你都忘了?”
的确如此,华雪无法辩驳这个事实。
南怀珂道:“淑太妃真是在宫里清闲惯了,连想法都变得这么清奇。谁要夺人所爱,人就不会放过她,你在宫中锦衣玉食的这些年,难道真以为哀家忘了你?”
华雪僵在当下没有反驳。她本来可以是家族的骄傲的,从出生起她就被当作未来的娘娘培养,家族对她寄予厚望,她自己也信心满满。可是谁能料到从海疆回来一个脾气古怪的女子,就这样抢走了也许本来可以属于她的地位。
半晌,她喃喃道:“没有你,皇后之位本来可以是我的。”
“你的……所以你恨哀家?”
“我当然恨你。”
“胆子和恨不足以成为你联合雍亲王陷害小谢公子的理由。”
华雪一愣,一时竟没有想通她在说什么。大概那是她人生里微不足道的小事,又或者是她最不愿意回想的荒唐事,总之她过了一刻才反应过来。
谢岱曦说得那番不得体的话,被她故意泄露给了萧凌。
她知道他和萧砚他们是死敌,也知道萧砚不会为此付出太大的代价,但是谢岱曦、鲍如白和他们交好,看他们难受一下也是好的。华雪并非故意针对鲍如白,只是她的不快必须也要拉上其他人垫背,她仅仅是为泄一时之愤,这是她活到现在最不理智的一次。
南怀珂那时并没有立即怀疑她,因为谢岱曦胡言乱语时华雪就在一旁,按常理,她不可能会明目张胆做出这样容易惹人怀疑的事情。如果不是后来怀贞无意间透露过华雪与萧凌私下见过面,南怀珂根本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当然怀贞也是也因为私心,她起先以为华雪是有别的图谋。
“前几日我问过摄政王,他承认了。”南怀珂坦白道。
那也好,华雪顿感轻松问:“是我做的,太后娘娘就是为这个来兴师问罪的吗?”
“这只是其一,其二,哀家看你着实可怜,想要给你个解脱。”
“你要做什么?!”南怀珂连手臂都没有抬起,只是冲着隋晓摇了摇手指,隋晓拿着一根白绫上前,华雪惊恐道:“你要杀了我?”
“不是杀你,是给你一个解脱。皇宫虽好却冰凉无情,你还有几十年的人生,作为旧友哀家不忍心看你熬过漫漫长夜。”
“不、不,南怀珂,你饶了我吧,我错了,再者谢岱曦最后不是平安无事吗?”
“平安无事?若非先帝兵行险招,他们可能都会死。鲍如白是你的十几年的好友你尚且下得去手,哀家与你并无深刻交情又岂会容你?”
“南怀珂,你不能杀我,先帝说过从此以后再不用嫔妃殉葬,你不能!”
“哀家是太后,当然可以杀你。哀家本来就不喜欢你,从你们华家闹着要先帝礼聘新人起就更加厌恶你,这些年华家在朝中的党羽已经全部剪除,只剩你们家族而已。你当哀家是毒妇也好是什么也罢,总之哀家不想华家的人再出现在眼前。”
第437章 废幼之计
“且不论臣妾是先皇礼聘的妃位之人,你如今身为太后本该母仪天下以慈为先,想就这样简单地杀一个人,午夜梦回小心寝食难安!”华雪恨得咬牙切齿仍旧不忘自己得体的言行,她端着身子指责对方,不肯放弃最后一点尊严。
“这便是我们不同的地方,哀家只杀对的人,不会迁怒无辜的人,这也是先帝不喜欢你的地方。哀家知道你弟弟与嘉仪公主夫妻不睦,他甚至出手伤过公主。你们以为在宫外关起门来无人可知,其实这些事先帝和本宫都知道,隐忍不发不过是为寻一个机会。你死后,哀家会要皇帝追封你为贵太妃,给你足够的体面,随后再以公主之事治罪华家,以为如何?淑太妃,你的路,先帝和哀家早就为你筹谋好了。”
她递了个眼神,隋晓动作迅速,上前一把将白绫绞在了华雪美丽修长的脖子上。南怀珂没有回避,就这样面对面看着那张美丽的脸慢慢涨得通红,随后手脚乱蹬失却她最看重的体面,最后在她即将濒死的时候示意隋晓松手。
华雪倒在地上,脖子上还挂着白绫,项上顶着一张猪肝色的脸大口大口贪婪地吞咽着充足的空气,
她觉得自己的脖子似乎被勒伤了,揉着嗓子眼那里干呕不断,不知是噁心还是憋气,一双漂亮的眼充血通红。
将死未死,她被南怀珂用这种方式羞辱和戏弄,不由带着强烈的恨意瞪向面前这位年青的太后。
南怀珂毫不在乎她的怒火,反而盈盈一笑告诉她:“方才很害怕也很绝望是不是?哀家要你体会的是谢岱曦在天牢那段时日的感受,当然他那时的恐惧比你漫长得多。好在谢岱曦如今活的自在,所以哀家也不会真要了你的命,不过方才有一句是真的,那就是哀家真的非常讨厌你。”
华雪趴在地上缓过一点劲就坐起身仔细听,方才生死一瞬间至少教会她一点,自己往后的命运全在对方手中捏着。
“隋晓,告诉外面的人,淑太妃今后就挪去掖庭。”南怀珂注视她良久说出这样一个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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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惊不小,身为妃子,萧砚在时她没有犯下罪过,怎可轻易被罚去掖庭。
“哀家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在后宫,哀家的懿旨就是天命。是为先帝殉葬还是去掖庭过完后半生都由不得你选,留你一命好让你看着华家如何完结,哀家的用心良苦,你可要好、好、体、会。”
说完她起身走了出去,到了外室想起一事,关照道:“门口还有两名太妃的陪嫁侍女,赶出去,不许人伺候她。”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不可怜的,但这世上有些东西难说对错,华雪曾因为贪慕权力做出过错误的决定,但她没有能力掌握自己的人生,那就只能愿赌服输。
另一方面,将近两年,作为摄政王的萧凌在朝中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是皇帝胜似皇帝,所有朝中决策不论大小,南怀珂无一不与他商谈请他决断。
她像一个最普通柔弱的女人那样依靠他,这让他面对她的时候不自觉就会放柔声音,再不捨得用从前那种趾高气扬的态度对她说话。有时候这会让萧凌产生种错觉,觉得她是需要呵护的,觉得就这样陪伴在她身边也不坏。
可是人都是贪心的动物,有了这种满足感后想要的自然更多。他为什么要在晚间不得不离开禁宫呢?那座金碧辉煌的城池完全可以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包括城中的一切物、一切人。
他手下的谋士邓通却不像他这样乐观:“这行事作风不太附和太后一贯的个性。”
“本王已经将岐国公调回京城夺走兵权,太后如今孤儿寡母就像旷野里的小草,风如何肆虐她就往哪边倾倒,否则如何生存下去。”萧凌不以为意,而且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最近他往内宫越跑越勤,为的就是多看几眼那张娇美倾城的脸蛋。他回味着今日与她相处的时光,想着她年岁渐长容貌却不见丝毫凋零,相反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风情体态令人着迷。
“王爷要小心南太后,她可不是泛泛之辈。”
萧凌被他说得反而笑起来:“她若是本王的人,你觉得本王还需要怕她?”
“王爷的意思是……”
“再过两个月是萧砚的两周年祭,本王会亲自带小皇帝去皇陵行祭祀之仪,太后不会同行。这次祭祀后,萧砚的丧事仪就算完全结束。离京正是最好的时机,本王会带一路私兵,你则照计划去找肃亲王借调他的人马并请他上奏禅让的表书。他是父皇的兄弟,历来对父皇有怨气,对萧砚就更不服气。本王早前与他已经多番联繫,他也愿意支持本王。到时候里应外合,太后他们母子分离,为保命只能顺服。届时本王会逼小皇帝禅位,一切水到渠成。”
他还有一个打算,一旦他登基就要强迫南怀珂改嫁于他,江山,美人,终于再没有人阻碍他的前路。
“本王叫你盯住瑚亲王的事情办得如何?”
“瑚亲王这一个月少出来走动,也没见过什么人,一切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倒是瑚亲王妃入过一次宫。”
“这事本王知道,她是去向太后请安的,太后寿辰那日她正病着,所以特意入宫请罪,略说了几句待得不久。那么——就照这么办。”
邓通应下出来,到了门外边,一旁等待的人便细问他接下来的打算,又问等雍亲王带着皇帝出城后谁去见肃亲王。
邓通说:“这事我来办。”
“摄政王不在城内,京中一切事宜还需要邓先生坐镇,怎得先生反而要出府呢?”
邓通止步,摇摇头不安道:“你瞧太后这些日子仿佛一点脾气都没有似的,有些话不该我们说也轮不到我们说,可是咱们一向贴近摄政王看得真切,摄政王只看到了他自己希望看到的,我却不认为人的性格说变就能变。太后是什么人,她陪伴先帝夺储,心计岂是寻常妇人可比。总之我不放心,这次的事我一定要亲自去办才行。”
第438章 伴驾皇陵
“朕已去向母妃和皇妹辞行,皇妹闹着不肯好好吃饭,母妃正为此头疼,所以不能来见母后。”
“无妨,哀家一会儿亲自去瞧瞧清儿,倒是你在外一切要多小心。”
萧凌一早到九重殿去接小皇帝时南怀珂也在,她正拉着孩子的手低声嘱咐路上的注意事项,萧凌打断二人,挥手要人带走萧岚:“来去不过四日,皇上不是黄口小儿,不该太依赖母亲。”
“皇上并不依赖哀家,可是哀家却不舍的皇上。摄政王也有儿女,对小郡主尤其娇惯,想必一定能够明白这番爱子情切之心。”南怀珂含笑不怒,声音既温柔又悦耳。
萧岚紧紧捏着着她的手附和说:“朕去黄陵祭祀,母后思念父皇故而托朕寄託哀思,此乃人之常情。摄政王位极人臣,应该懂闲谈莫论人非,朕为天子,摄政王方才的话更未免无礼。”他脸上还有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稚气,像极了七皇子,也像极了萧砚当年的样子,可是语气已渐渐露出天子的威严。
这语气令萧凌防备又厌恶,不过想着他即将被自己赶下台,所以格外开恩没有再说什么。
南怀珂又叮嘱几句便将他交到张让身边说:“皇上一定紧跟张公公,他伺候你父皇十多年,行事十分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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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母后。”
“先带皇上出去。”萧凌瞥了众人一眼坐到榻旁,这是无声的命令,众人畏惧他的威严立即懂事地退了出去,水仙和小蝉在南怀珂的授意下也跟着出去了。
萧凌坐在那阴沉着脸,南怀珂笑着问:“这是怎么了,一早拿个孩子撒气?听说王爷的别苑刚刚落成,雕梁画柱巧夺天工,有这样的好事怎么还虎着脸?”
“太后与先皇没有自己的子嗣,会不会引以为憾?”
他问得唐突,南怀珂却满不在乎,虽然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平静对答:“子嗣有又如何,无又如何,哀家总是母仪天下。”
“皇上年岁渐长,大婚就在这几年,到时本王会替他择一门好亲事。一旦新后入宫,太后到手没几年的大权可就没了。”
“到底是怎么了?”她显得格外耐心,用很温和的语气说:“摄政王这是心里有事。”
萧凌转着拇指上的扳指不说话,这扳指他戴了十几年,旁人都以为一定十分名贵,但若凑近了细瞧就能发现这只是一个优中略差的玩意儿,在他的所有藏品中也不是最珍贵。
萧凌爱惜这个东西是因为小时候曾在母妃的小库房中见过一次,当时他闹着想要,母妃却说要转赐给舅舅所以不搭理他。多年之后这玩意儿辗转还是到了他手中,他却没有当年那样朝思暮想的心情了。
他时时戴着为的是提醒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定要立即争取,过后便食之无味。
但若那东西远好于这扳指,年青时的一点执念便会膨胀成为无穷的贪念。
这个女人,那把龙椅,他实在渴望了太久。
萧凌侧脸凝视着眼前人,半晌冷哼一声,起身一甩袖不置可否:“本王心中有没有事,太后心里应该是很清楚的。”
“摄政王有王妃侧妃美人相伴解语,且权倾朝野连三公都奈何不了你,如此显赫,哀家一名妇人又懂什么。不过哀家以妇人之见以为今日还是不宜出城,心里这样装着事,怕是照顾不好皇上。”
“太后放心,皇帝起居自有内侍精心服侍。”
话说着人就往外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留步”,南怀珂站在原地没有向他走近。
“太后还有什么叮嘱?”
南怀珂垂眸松松哂笑一声,再抬眼时神色却变得凝重而严肃:“摄政王请一定看顾好皇上,皇上是天子,也是哀家的岚儿,皇上若是伤着分毫,哀家势必追究到底。”
萧凌躲过她的眼神一点头,出得门去,萧岚已经上了撵轿。萧凌站在队伍一旁朝一个心腹招招手,低声说:“去告诉邓通,这边顺利,一切依计行事。”
心腹点头,萧凌又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九重殿的汉白玉台阶之上正中间,南怀珂就站在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先前所有展露过的笑容荡然无存。
说不清楚是什么来由,他突然觉得心头一片空白,仿佛那纯白无瑕的汉白玉台阶宽如天上的银河,是他一辈子都跨不过去的障碍。这种从未有过的不自信令他心头火起,他侧脸阴沉沉的瞪了一眼皇帝的撵轿,闪进了自己的轿子坐定。
南怀珂目送队伍一路向城门而去,心里有些许的忐忑,小蝉和水仙站在一旁陪着她,过一阵小牟气喘吁吁跑过来说:“太后娘娘,管夫人从外头递话进来,说管沖大人已在皇陵侯驾,请娘娘放心。”
小蝉问:“娘娘,摄政王在皇上身边,奴婢觉得不放心呀。”
南怀珂颔首:“你们看着皇上长大,自然关心,而哀家是他的母后,当然更不放心。”
“那娘娘还答应让皇上出宫?”
“先帝丧事要紧,身为先帝的孩子未来还要亲政,皇上一定不能将礼孝一事放到一旁,这是必须的。何况不让皇上去,摄政王更有藉口指摘我们,也会令他怀疑我们的意图。京城重兵大半都在他手,哀家不能和他硬碰硬。”
却说萧凌那边带着大队人马出了城,到了皇陵当晚先请小天子斋戒一日,另一边着手检阅祭礼陈设一干琐事。
萧岚年纪虽不大,但因南怀珂和月姬素日教导有方,所以言行举止很是稳妥,相比当初同样年纪的萧砚显得更加成熟持重。到了第三日正式举行祭奠的礼仪时,祝文献礼一应执行得井井有条。
跪读祝文之后,摄政王萧凌在祭台底下冷眼看自己的侄子在那向黄帝献爵,虽然众人都是专心致志,但他心里却有更加烦心的事情——邓通一直没有传来消息。
明日就要起驾回城,邓通已经晚了一日。
他退出人群问:“那边还没消息?”
心腹低声答“没有”。
萧凌觉得不安,邓通深得自己信赖,他不是个办事不牢靠的人。
第439章 夜半大火
邓通没有消息,意味着萧凌没有肃亲王的支持。
他要夺位必须争取几点优势,如日中天的权力已经有了;小皇帝现在在他手上,压制南怀珂的资本也有了;兵力他有了大半,但这还不够,他需要有人和他里应外合,还需要得到旁人的声望支持。
肃亲王是先帝的兄弟,德高望重说话很有分量,萧砚死后萧凌独揽大权,又做主给了肃亲王一定的权力。因为他不能在一开始就显得太过蛮狠独裁,所以拉拢肃亲王显得尤其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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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宗室亲贵支持和提议,再想办法逼出小皇帝的禅让诏,逼得太后不得不点头答应,这才是他用最小的牺牲去逼宫的必要条件。
邓通不来,他就不能擅动。
一直等到祭礼结束送萧岚回到寝殿,萧凌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消息。这一夜他根本无法入睡,殿内灯火通明,心腹陪到半夜,想了又想才鼓起勇气提议:“其实王爷的声望正如日中天,根本不需要肃亲王的支持,不若王爷依计行事。皇上远离皇宫,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没有宗亲提议,本王自己兴起就叫逼宫,是谋反,名不正则言不顺,天下也难归心。”
“那就从皇上下手。”
“你的意思是?”
“皇上小儿,自觉年幼无能治理国家,所以当着先帝之面,主动退位禅让,这样比肃亲王提议岂不是更好?毕竟由肃亲王提议难免有他与摄政王结党的嫌隙,皇上是您的亲侄子,逼他在皇陵表态,您推脱一下再接受并许诺将来百年会将皇位归还于他,这正是两全其美。”
萧凌听了不语。对小皇帝,他是不存叔侄之情的,但是这样冒冒然发难,对外人就算糊弄的过去,但南怀珂那头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
如果这么做了,南怀珂会怎么想呢?
可是换个角度想,他提还是肃亲王说,在南怀珂那边看来都是一样的,都是他萧凌从他们母子手上夺走皇位。
“王爷,机会千载难逢啊。”心腹着急。
萧凌握紧拳头不说话,皇位太诱人了,他实在太想要了。其实即使顾及南怀珂对他的看法,他依然更倾向于自己心腹所言。许久他冷哼一声阴测测说:“本王保证将来把皇位还给皇帝,可谁又能保证小皇帝比本王活得更长。”
“王爷这话说的是啊,一旦您登上皇位,一切还不都是您说了算。”
萧凌下定决心:“去看看皇帝睡了没有……算了,还是本王亲自去。”未免夜长梦多,他决定立刻动手。
夜色浓重,四周亮着稀稀拉拉的火光,萧凌快步到萧岚的寝殿门口,门口守着两个太监和一班侍卫,他正欲上前,忽然身后听到有人说话:“请摄政王安。”
管沖说着话走上前来。
头些时候萧凌本想撤了他御前侍卫统领之职,但碍于南怀珂的面子她又做了些忍让,所以还是“大发慈悲”留他做了副统领。
“摄政王漏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管沖又问。
“本王要见皇上。”
“皇上已经歇下。”
“叫醒他。”
“皇上已经歇下一会儿,摄政王若有什么话要说不如明日再提。”
“本王有要紧事。”
管沖面无表情问:“敢问摄政王,是边疆起乱了吗?”
“这是何意?”
“先帝在位之时四海升,边疆再无危机,倘若不是边疆起乱这等十万火急,那么天子的起居就是最要紧的,还请摄政王以皇上龙体为重。”
“荒谬,本王代国君处理政事,要见皇上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情,难道还要一一向你这种人说明?”
管沖不答,于地位上而言萧凌远高于他,萧凌说要见皇帝,他没有阻拦的可能,甚至连阻拦的资格都没有。但他谨记南怀珂的嘱託,除非献祭,否则绝对不能在不恰当的场合让萧凌和萧岚独处。
深更半夜可不就是最不恰当的场合,明日就要回城,没有什么事是要现在非说不可的。
管沖硬是不让,眼看萧凌已经不耐烦,正是紧要关头的时候忽然有人冲进院子仓惶喊了一句:“不好了,皇陵走水了!”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萧凌更是愣了半晌,回过神时身边除了皇帝的近侍都已赶去救火。
火势到子时才被扑灭,萧岚被这动静惊醒,在院子里摆了香烛向自己父皇陵寝的方向拜了又拜,随后找来萧凌问明情况。不大的少年面上带着一层阴沉,口气颇为老沉地问:“是哪个奴才没有熄灭白日祭祀时的烛火纸钱?”
“臣已经派人去查,相信很快会有结果。”萧凌没有说话,瞄了一眼随行官员中自己的亲信,立刻有人上来应付。
“敷衍!”萧岚却出人意料猛拍了一下桌子呵道:“都是一群废物!”
萧凌这才把他的质询当作一回事,侧脸看向这个十二岁的男孩,突然发觉他的确是个威胁。一旦他亲政,又有南怀珂教唆,真不知会怎么对付自己。
萧岚瞥了一眼身后萧凌坐的方向,没有回头,却意有所指地说:“查来查去最后找出个管香烛的奴才顶罪,以为朕就会这么算了。父皇去得早,母后说是与摄政王一同摄政其实并没有实权,你们满朝文武就欺负朕与母后孤苦伶仃,什么事都糊弄着朕。如今父皇陵寝前着了火,岂不知是父皇在天有灵有话要说!”
萧凌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鬼神之说虽不可尽信,可是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难免让人会多想一些。他看了看四周墙壁,在心里长出一口气说:“皇上严重了……放心,这事臣一定会让人好好查查。”
萧岚转身已然换上一张温和的脸:“叔父说的是,凡事交给叔父朕就放心了。不过国之大事在祀与农,今晚走水的事太重大,方才你们没回来时,朕已经做主修书一份着人连夜回城交给太后将此事言明,摄政王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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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凌的脸差点僵住,默然半晌扯出一个勉强的表情冷冷回:“皇上思虑周全,臣深以为然。”
“那好,朕要安置了,摄政王自便。”萧岚笑笑走了出去。
第440章 计划不变
随着门外一声“皇上起驾”慢慢飘散,萧凌的笑容也终于支撑不住,心腹还想问些什么,他做了个手势阻止了对方,捏了捏眉心沉声道:“明日再说。”
“可是明日就要回鸾,天时地利人和不会再有下一次。”
萧凌闭了闭眼,本来他已经下定决心,可是萧砚陵寝前的这场大火却烧得他遍体生寒。
“王爷……”
“本王说了,有什么明日再议。”不可在心焦之时做出选择,萧凌一甩手径直离去。
一夜他都辗转反侧,萧砚的脸突然在脑海里变得异常清晰。他死了,却在可能改变他命运的这一夜突然显灵?
到了天亮的时候起身,他的心腹几人还等在屋外,他们当然渴望自己侍奉的主人成为帝王,但是多少也被昨夜的大火吓到。这些人想说什么,又怯怯盯着萧凌的神**言又止。
萧凌什么都没说,走到院子里抬起头望向天空,随后就走了出去。时辰尚早,他在外头转了一圈,不远处皇陵的山包清晰可见。他远眺前方缄默不语,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王爷,”随从小声问:“时辰差不多了,皇上那边想是都准备好了,要不要……”
要不要回程。
就这样回去,就此便放过了这个绝无仅有的好机会。小皇帝不会重新成长一次,也不会再一次离开皇宫几天几夜。
他闭上眼,任凭山涧的风从脸上刮过,闭着眼都能感受到树叶的阴影落在脸上,心里的那片阴影却比之更加暗沉。
最终他睁开双眼,眸中露出凶光:“不回,按计行事。”
“是!”回应他的是一片振奋。
一行人快步回到祭坛,大部队已经忙碌至尾声,萧凌大步流星走向皇帝的临时住所,一跨进院子就见萧岚正迎面站在院子正当中。
杀了这个小皇帝。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吶喊。
他上前:“张让,且让外头的人等一等。皇上,臣……本王有话要说。”
“摄政王,你也请等一等。”萧岚道。萧凌不解其意,刚要说话,萧岚率先开口:“听,是马蹄声。”
他偏过头侧耳细听,果然是有几批快马由远及近而来,随后渐渐停止。是什么人一早出去又回来了?正迟疑间,外头传来一行脚步声。
“启禀皇上、摄政王,京城来人带着太后的懿旨。”
内侍话音刚落小牟率先走了进来,一旁内侍俩忙招呼一声“牟公公”。他身后还跟了三个人,萧凌定睛一看呼吸都漏了一拍。那两个人一个是中书令、一个是肃亲王,还有一个则是陈峰。
陈峰瞥了萧凌一眼,不动神色快速扫视一遍院子,大概了解了目下的情况,明白萧凌昨夜并没有动手,那场火让他犹豫了,也就此错过最好的机会。四人向萧岚行礼问安,不待旁人发话萧岚问:“是母后让你们来的?”
“是。”陈峰率先答:“太后收到皇上的信函,连夜召集臣等入宫商议,又命臣等快马加鞭赶来。不若皇上先听听太后的懿旨。”
“有什么话回京也能说,何必兴师动众要派太后身边的贴身宦官,还有中书令大人和几位王爷。”
“皇陵失火可大可小,重可有人为此抄家流放,本王以为摄政王还是应该先听一听太后的意思,肃亲王觉得呢?”
陈峰将话一丢,肃亲王激灵一下,点点头没有出声。
傻子也能看出来事有蹊跷,萧凌不想在外听候懿旨,可是小牟已经轻了轻嗓子将轴侧展开,无奈,他只能跟着众人一起跪了下来。
小牟高声念:“奉天承运,皇太后诏曰:皇陵突起大火,哀家心下五内俱焚,幸得摄政王主理祭礼及时扑灭火情,稳社稷之安,保龙脉之兴;又有摄政王数年勤政辅佐,治安天下、功不可没,甚得哀家与帝之信赖。故哀家以为摄政王如此勋劳宜加殊礼,以崇功德,今后诸王大臣需对摄政王行跪拜之礼。钦此。”
小牟念完一笑,将捲轴重新理好,跪下笑眯眯说:“小奴恭贺摄政王殊荣之喜。”
萧凌神色默然接过懿旨展开,那上面盖的的确是南怀珂的印。陈峰等人跪得齐整,他有心想问一问肃亲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碍于这些人在场不好开口,陈峰和小牟两个跟着肃亲王寸步不离,他更是找不到机会了。
在他决定逼宫的前一刻突然接到这份懿旨,再有天大的理由都不能顺理成章。一位谦虚感恩的太后,一个待他极端尊重的皇帝,懿旨上又提醒他这是先帝大祭礼成之日,萧凌再要强行下手,那么在天下人眼中就有些不知廉耻了。
他不是君子,但知道皇帝必须是君子,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另一头,写下这份懿旨的人——南怀珂——此时正坐在宫里往霜丫头脖子上系回铃铛。
知夏穿着漂亮的衣裙陪在一旁,将霜丫头左看右看又捏捏它的鬍鬚说:“霜丫头的鬍子好像比从前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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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珂挠挠猫儿的下巴笑:“十多年了,岚儿都这么大了,霜丫头可不也要成小老太太了。”
“是啊,都这么久了。”知夏听了这话颇为感慨,想到这些年的风风雨雨,眼看着她和萧砚相爱相知、得子失子、现在又不得不分开,心里十分心疼:“娘娘在宫里一切都还顺心吧?”
“你放心,月姬时常来同我作伴,日子还算安逸,再说了,你不也偶尔会进宫来探望我吗?这宫里集天下珍奇富贵于一身,可是也是天底下最无趣的地方,大家都是这么一代一代熬过来的,她们可以忍一辈子,我忍短短数年也不算什么。”
“我只是怕……摄政王不会善罢甘休。”
“这是必然。”她一边将小食放在手心逗弄霜丫头,一边漫不经心说:“不过他再气,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
“可是皇上……”
“他不敢动岚儿也不能动。我给他这样的荣耀,他若还敢伤害岚儿,那就真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了。摄政王是个治国的人才,不过既生瑜何生亮,想要的太多,贪心终究会害了自己。”
“还好那把火烧得及时。”知夏感慨一句。
南怀珂看了一眼窗外小声说:“这话出去不要说了,告诉管沖,昨晚的事就当没有发生,也不要和摄政王逆着来。宫外的事……包括他……都要你们多多操心。”
“是,我知道了。”
第441章 恩威并济
知夏一走,宫内又陷入往常的沉寂,索性月姬带着萧清来请安,南怀珂将萧清拉到身边问长问短,又赏了些东西给她玩。
“公主的个子好似比皇上还高一些呢。”小蝉打量一番道。
月姬笑吟吟答:“那是的,这个年纪女孩儿家总是长得快些。”
这边正说话,那边有人来传,说是銮驾已经到了正门。自己的儿子回来了,月姬愈加高兴,连忙起身朝外头张望。南怀珂笑道:“从宫城大门到这儿还有段路呢,你别急。”
“太后娘娘别笑话我心急,昨夜那场火吓臣妾一跳,臣妾的心怦怦闹了一夜,就担心皇上出什么事。”
“御驾前自有人护驾,不必担心。”
“这倒也是。”月姬重新坐下来,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听到有人高喊“皇上驾到”。
“母后,母妃。”萧岚兴沖沖跨步进来,往地上一跪请安:“请两位安。”
“起来吧,你母妃等你半日,快过去给她瞧瞧。”
“是。”
萧岚起身上前又向自己的母亲问了一遍安,月姬看了一圈心疼地问:“怎么眼下都青了?”
“不过是昨夜没有睡好,让母妃担忧了,儿子有罪。”面对母亲,萧岚笑得有些天真,由着他拉着自己像看霜丫头那般细瞧,一边转过身去面向南怀珂说:“母后,摄政王进宫了。”
南怀珂低下头想了一下,看向正专心致志瞧自己儿子的月姬笑着说:“月姬,你陪皇上回九重殿吧,皇上想必累了,有你在身边照顾一二也舒心一些。”
“那太后呢?”
“这两日大祭让哀家想起先帝……”
“那不如臣妾陪着太后吧?”
“不必了,你去吧。”南怀珂笑着起身做势送人:“哀家想一个人待着。”见她这样,月姬犹豫了一下带着儿子走了。南怀珂嘱咐人煮了壶新茶留下,遣开旁人,自己靠在榻上闭眼想着心事。
真希望这个时候萧砚在身边。
她睁开眼招了招手,霜丫头颇有灵性垫着脚跑过来一跃就上了榻,随后扑到她怀里盘下,乖巧得伏在她胸口。
她将它抱到鼻子下面用力嗅了一下,试图从它身上闻到另一个人的味道。她偏了偏头,看到小桌上从霜丫头脖间铃铛里一併取出的一片银杏叶,那是从宫外的自由世界来的一片叶子。
她低声对猫儿呢喃:“真贴心是不是,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了。”霜丫头喵一声摇摇尾巴,南怀珂道:“我可真羡慕你,来去自如。”
霜丫头歪过脑袋喵喵高兴得很,南怀珂搂住它,不知不觉半睡过去,睡到一半忽然听见一阵夸张的猫叫声。她惊醒过来发现霜丫头正在挣扎,一松手,猫儿呲熘一下逃了出去。
随即她听到屋外有人在说话:“奴婢说了,太后娘娘正在休息。”
“滚开!”
“啊——”
那是一阵呼痛声,是小蝉的声音,南怀珂一个激灵坐起身,还未下榻,门“彭”一声被踢开,萧凌满脸怒容冲进来。
水仙跌跌撞撞跟在后头喊:“这里是太后宫殿,摄政王再要无礼奴婢就要喊人护驾了!”
“滚开!”他一挥手打在水仙的脸上,随后在南怀珂的注视中冲上前来,一把就将她推倒在榻上。
南怀珂紧紧抿着唇瞪着面前这人,看他额头青筋绷起,鼻翼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在轻微煽动。一只手掐在她的脖子上,一只手死死捏住她的手腕。
南怀珂的手腕被他捏得剧痛无比,只能咬住嘴唇缓解疼痛,她尝到口腔里的腥味突然觉得无比痛快——萧凌对她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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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无礼!摄政王不得无礼!”小牟跟着冲进来试图拉开他的手臂,这是大齐国的堂堂太后,这种行为无异于忤逆谋反!
“小牟,你出去。”南怀珂盯着萧凌,嘴一松,血水顺着嘴角一直留到鬓角。
“太后……”
“出去。”
小牟看看她又看看萧凌,见萧凌似乎并没有进一步伤害她的意思,这才一步三回头,扶起水仙退了出去。
萧凌仍然没有放手,他看着她唇边的血迹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心慢慢一转,声音缓缓答:“哀家不明白摄政王的意思。”
“为什么要下那样一封懿旨?”
她故意顿了一下,眼眶竟慢慢湿润起来:“先帝对哀家情深义重,先帝陵寝走水哀家五内俱焚,摄政王指挥众人扑灭火情,哀家听闻几乎喜极而泣。如今不过是以一点殊荣答谢摄政王,不知王爷何来这么大的火气。”
萧凌冷哼一声:“本王现在想来,太后的柔顺实在不符合从前的性格。”
“从前才多大,十几岁的年纪谁没有年轻气盛过,不过是生活的不易磨平了稜角。哀家的确曾与摄政王多有龃龉,如今时过境迁,成大事者,难道还要与一个寡妇计较?”她说完,顿觉萧凌掐住自己的力道变轻了。
萧凌松开她,用手指轻轻划过她的下巴抹去一道血迹:“不过坟地着火你就这样在意,少年结发之情——甚好。”
“谁没有过呢,不过终究也都过去了。”
“那么现在?”
“王爷指什么?”
他凑近问:“本王在你心里究竟有多重要?”
南怀珂淡淡一笑:“青铜鼎,国之重器,摄政王,国之栋樑,然而大厦若要倾颓,相比栋樑,一件铜器毫无用武之地。王爷有多重要,难道还需要哀家言明?”
萧凌突然问:“既然得蒙太后器重,你我又有少年相识的情分,倘若本王要太后下嫁本王,太后肯吗?”她沉默以对,萧凌冷笑:“果然方才那些花言巧语不过是蒙蔽人的把戏。”
“王爷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本王无需它甜,但求解渴。”
“王爷说笑了,哀家是国母,国母改嫁,皇上与你该如何互称?王爷对哀家倘若有一丝一毫爱惜之心,就不会陷哀家于被人耻笑的境况。除非,摄政王有不臣之心。”她随即轻松一笑:“不过你不会。”
“太后如何知道不会?”
“才刚发生皇陵的事情,摄政王不会执意与天意为难。”
她知道他必有所图,人们什么都不怕,唯怕自己死后遭到天谴而下十八层地狱。说来可笑,活着无所畏惧,却独独害怕死后的事情。
第442章 失去同盟
果然萧凌表情微变,恰好这时萧岚和陈峰求见。
萧凌见了萧岚,人却仍旧坐在榻上纹丝不动。这样不敬,陈峰看见眼里与南怀珂对视一眼,在后者的示意下双膝跪下,坦然向那位摄政王行了大礼。
这一瞬间这一举动,萧凌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非常受用的,方才的不快瞬间九霄云外,当下起身不欲再与这些人纠缠,何况眼下他最想知道的是邓通究竟怎么回事。
萧凌匆匆离宫回到雍亲王府,邓通竟已等候他多时,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肃亲王临时变卦,不但不肯相助,反而还将此事告诉了太后。
临阵脱逃还出卖同党,萧凌为此勃然大怒,可是对南怀珂的疑心反而消除了。原来她是知道了他的打算所以特地下那样一道懿旨稳住他,事情有了前因后果,他反而不用担心和猜测她在做什么鬼。
就此,他坦然接受了南怀珂给的这份殊荣,并在邓通的提议下扩建王府以显他与其他亲王尊荣的不同。
不过一个王爷享受其他王爷和所有臣子的叩拜,这在许多文人眼里未免看不过去,众口铄金,那些穷酸文人专门做出来讽刺他的诗作数不胜数。萧凌并不是好脾气的人,何况如今只差半步无异于天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毫不犹豫就派人抓了那些人下狱流放。
就在他沉醉在这种普天之下皆以他为尊的感受中时,南怀珂在一次召见中提醒他,皇帝的婚事该定了。
萧凌突然惊醒。
皇帝还有不到两年就满十四,一旦大婚就要亲政,那么他萧凌,恐怕就要成为这位少年天子的眼中钉。
他重新打起半年前的主意,废幼另立,这“另”只能是他自己。但是他不能自己提出,必须被动得让人议起。
肃亲王这个懦夫是靠不住了,萧凌将主意打到其他人身上。他暗中要投靠自己的一部分人联名上书,求太后和皇帝禅位贤能。
奏疏到了龙案前又到了太后宫中,南怀珂将本子往旁一丢问萧岚:“皇帝以为如何?”
萧岚瘪瘪嘴答:“旁人谁敢,必是摄政王在背后授意。”
“你准备怎么做呢?”
“一旦朕亲政,必要杀了这个不忠不义的佞臣。”
“可是摄政王虎视眈眈,哀家怕你等不到亲政那日就要被他杀了。”
“母后!”萧岚差点跳起来,气哼哼道:“摄政王防朕跟防什么似的,所有的奏疏统统都送到他的面前,只有这种,”他看一眼被南怀珂丢在一旁的那封:“只有这种才会被刻意送到朕面前侮辱朕,朕真是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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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往好的那一方面去看?”
“母后虽然这样说,可是哪有好的地方。”
南怀珂身子前倾突然压低声音说:“摄政王这么做,无外乎是因为害怕你。”萧岚愣了一下,就见她又恢复了那种放松的模样:“皇帝想要亲政立威,必要干一件大事,从前你父皇平定西北功盖千秋,你没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摄政王就是哀家替你养的猎物。皇帝只要打下这头狮子,立威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你看看这些。”
她从另一侧拿出一沓册子递过去,萧岚接过看了,原来是朝臣们暗中弹劾萧凌的摺子。
“这些不痛不痒的东西根本无用。”他不看好这些罪状,什么目无尊上、大修宅邸、广罗美人,结党不轨,这些只是表面的东西。
“哀家准备的还不止这些,再看这一封。”
萧岚双手接过打开看了,不觉心神为之振奋:“这是母后从哪弄来的?”
她悄悄说了,萧岚顿时喜上眉梢:“母后竟没告诉朕?”
“母后是怕你得意忘形在摄政王面前露出马脚,不过眼看你现在言行举止很是稳妥,所以早些告诉你让你安心。要切记现在他还是摄政王,不要与他正面冲突,忍得了一时,才享得了一世。”
“是。”
这母子两有自己的想法,那边萧凌的计划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只不过他的确权倾朝野,但并非朝野上下全都与其同心同德。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企图,故而有那一部分不与他同心之人也在暗中积极反对。
萧凌对皇位的企望达到巅峰,半年前他才与之失之交臂,现在绝对不许这些人破坏他的好事。他巧借自己生辰预备设一席酒宴,专门下帖请来这这些人预备瓮中捉鳖,宁死不屈的干脆除之而后快。
摄政王的请帖,没有人不敢来,谁想这些人真正是铁了心与其作对,个个称病不来。萧凌仅剩的耐心耗尽,决意将他们悉数除去,随后再无阻拦
这日朝参,小皇帝坐在正中,萧凌立于一侧,众人大概述完政事,萧岚问:“诸位卿家可还有本要奏?”
“皇上,臣有本要奏。”
循声看去原来是一位御史,萧凌蹙眉,那正是他预备除去的人之一,这老小子倒赶在他之前开口了。
萧岚问:“胡卿家卿说。”
胡御史说:“微臣要弹劾摄政王,大兴土木,枉法贪赃,屡兴冤狱!”
一语既出众皆譁然,萧岚的眼神飘向自己的五叔,却见他不急不躁,似乎早就料到对方会这么做。
萧凌走到台阶中间,慢慢扫视一圈,转身对自己的侄子说:“皇上,臣也有一事要说。”
“摄政王请说。”
“胡御史每常闻风奏事从无真凭实据,面对本王之令也常常无动于衷,其人挟巧诈之心,济倾邪之术。臣已拟定将其罢黜外派,本想散朝之后再面圣说明,既然胡御史自己站出来,本王也不用顾全他的脸面。”他说着,也不顾萧岚同意与否,一如往日大权独揽决断由己的习惯,挥手就命人将胡御史往外拖。
“亏礼废节,党同伐异,佞臣、佞臣!”胡御史急得大叫起来。
萧凌冷笑:“本王看你才是悖逆狂妄,来人,先廷杖五十。”
此令一出,其它不满萧凌的大臣纷纷跪下求情:“皇上,垣官职在上书极谏以匡人君,从来必国而忘家、介直敢言。摄政王也是臣子,如果胡御史因为弹劾人臣而遭人臣报复,众人纷纷效仿,长此下去君无威严、国将不国!”
萧岚刚要发话,萧凌抢先道:“危言耸听,一併拉下去廷杖五十!”
“且慢!”
第443章 运筹帷幄
眼见有人主动出头替自己做主,(最近盗版猖獗,此章为防盗章节,请天亮后再行阅读,系统会自动更新,谢谢配合)南怀珂又恢复成病恹恹的样子说:“那天早起就没见到霜丫头,我以为它是到哪玩去了。殿下是知道的,宫中猫儿房的公公最会调教小猫,因此这只狮子猫虽然贪玩,可是每每都知道自己回来。只有那一日,一直到我午醒来都不见它的影子。”
萧砚问:“后来呢?”
“后来……”南怀珂捏捏手中的帕子,仿佛是回忆了一下,忽然一只眼中就淌下一行清泪,忙用帕子边擦边说:“到了晚上才发现,原来猫儿根本没有出去,它就在我的床底下,早就死得冰凉了。”
看着美人落泪,众人心里头的想法各不相同。
二太太惊的还回不过神,一只破猫居然来头这么大;陈峰冷眼旁观,有些好奇接下来的发展;
萧砚最是促狭孩子气,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乐得在心里跳起来拍手叫好。这小表妹的演绎技术真是精湛,说哭就哭,说笑就笑,难怪连皇祖母都被她哄的五迷三道。
但他面上仍旧一本正经地问:“哦,猫是怎么死的?”
南怀珂摇摇头做不知道状。
“御猫的尸身呢?”
萧砚沖猫的尸体看了一眼,心中一凛,微微扬了眉抬眼去南怀珂,见南怀珂瞟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淌眼抹泪。
他心中疑窦丛生,但强压住疑惑——表妹这么做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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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想就对王太医招呼:“王太医若是可以,还请你替太后看看这只御猫的尸身,看看能不能瞧出死因来。”
医家偶尔也有通用的地方,王太医道了声“是”,上来反覆瞧了瞧说:“御猫身上并无外伤,也可能是吃错东西所致。”
说着就打开自己随身的药箱,取出银针摸到狮子猫的胃部,拿银针往皮肉之下一戳,顿了一会儿取出来看。
众人敛气静心都盯着那根银针,过了不多时就见银针尖头开始变黑,王太医吃了一惊说:“八皇子殿下,御猫之死恐怕是因为砒霜的缘故。”
南怀珂一听站了起来,踉跄两步又惊又惧:“不可能,我院中从来没有置过鼠药,怎么可能有砒霜?”说着双眼含泪悲愤道:“必是……有人下毒!我在府中无依无靠,不过是养只猫儿打发辰光,怎么会有人要毒死它?”
萧砚见她眼圈通红、双腮带赤,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以为她的悲痛是情真意切的。
二太太预感不妙连忙说:“珂儿,你这话也未免说得太过笃定。保不齐是底下的人这些日子置放了鼠药,御猫误打误撞自己贪吃误食而亡。”
“二婶总管内务,底下的人有没有放过鼠药心里没点数?”
“这……”
”何况霜丫头只吃我餵的食物,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不信可以问八皇子,八皇子常在太后跟前是知道的。”
萧砚一本正经点头说:“不错,猫儿房驯养的非常好,霜丫头只吃主人给的东西。凡是掉在地上的食物,外头摆放的来历不明的食物,它是一概不碰的。”
二太太眉头一拧:“你的意思有人蓄意投毒了?”
“二婶说的是。”南怀珂接上说了一句,又抱起小猫已经僵硬的尸身哭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萧砚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竟不由自主出了会儿神,直到侍卫管沖在一旁悄悄推了推他,这才回过神说:“御猫被投毒事关重大,二太太,麻烦你将家中各院各户的主子都聚到前厅,我有话要问。”言毕又看向南怀珂微笑说:“你慢慢过去,不着急。”然后起身冷然道:“其他人现在就过去。”
不一会儿各房都被惊动,各院的主子携儿带女齐聚一处听候吩咐。萧砚坐在上首,面上含着一抹笃定的表情十分悠然。
人群一阵骚动随后让开一条道,南怀珂在知夏的搀扶下哭哭啼啼走了进来。她向八皇子行了个礼,萧砚指着桌旁另一张凳子说:“请坐。”
这下堂中变成只这对少年少女是坐着的,其他人倒像是听差的样子,连二太太也不例外。
萧砚气定神闲道:“众位都知道,皇上的御猫在这府里被毒死了,现在就查凶手是谁。”
南怀秀和潘瑞佳站在堂下惊恐不已,尤其是潘瑞佳。她今日只是来玩的,却没想到来得不是时候,竟然被牵扯进这桩事情当中。
把猫弄死气一下南怀珂,这可是她给出的主意,万一事发她是无论如何都脱不了身的。她悄悄问怀秀:“都扔了吗?”得到对方的“放心”两个字,她才勉强止住打颤的双腿。
萧砚问:“若是你们谁做的,现在承认就好,免得查得沸沸扬扬拖拖拉拉,太后皇上知道了更不高兴。”
堂下根本没有人胆敢应声,谁都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二太太更是不敢说话,弄坏一棵珊瑚树她都差点发落了知夏,这毒死御猫的事情只会更严重。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女儿,见她脸色苍白却故作镇定,心里就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你们不说也罢,这件事并不难查。”萧砚见无人应答,因此温和地向南怀珂询问,狮子猫身前最后吃过的东西是什么。
“是一小口枣泥糕。”
南怀秀心里咯噔一下,那日吃的枣泥糕……这枣泥糕可是她派人假惺惺给南怀珂送去的!
那时不见了猫,南怀珂又不肯出门,因此她故意让人送了枣泥糕过去说是补气血,顺便让丫鬟看看她是不是连日伤心憔悴不堪。丫鬟回来回复,说二小姐哭得泣不成声,当时她听了心里别提有多痛快。
可是她忽略了一件事,整个国公府中,除了南怀珂自己的院子,在今天之前根本没有人知道狮子猫被毒身亡的事情经过。因此不管怀秀是几时送去的糕点,只要南怀珂想,就都可以说是在猫儿死前送去的。
小蝉已经将那盘枣泥糕放到桌上,王太医又取出一根干净的银针查验,银针果然不负众望再度发黑。
第444章 刻薄寡恩
眼见有人主动出头替自己做主,(最近盗版猖獗,此章为防盗章节,请天亮后再行阅读,系统会自动更新,谢谢配合)南怀珂又恢复成病恹恹的样子说:“那天早起就没见到霜丫头,我以为它是到哪玩去了。殿下是知道的,宫中猫儿房的公公最会调教小猫,因此这只狮子猫虽然贪玩,可是每每都知道自己回来。只有那一日,一直到我午醒来都不见它的影子。”
萧砚问:“后来呢?”
“后来……”南怀珂捏捏手中的帕子,仿佛是回忆了一下,忽然一只眼中就淌下一行清泪,忙用帕子边擦边说:“到了晚上才发现,原来猫儿根本没有出去,它就在我的床底下,早就死得冰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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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美人落泪,众人心里头的想法各不相同。
二太太惊的还回不过神,一只破猫居然来头这么大;陈峰冷眼旁观,有些好奇接下来的发展;
萧砚最是促狭孩子气,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乐得在心里跳起来拍手叫好。这小表妹的演绎技术真是精湛,说哭就哭,说笑就笑,难怪连皇祖母都被她哄的五迷三道。
但他面上仍旧一本正经地问:“哦,猫是怎么死的?”
南怀珂摇摇头做不知道状。
“御猫的尸身呢?”
萧砚沖猫的尸体看了一眼,心中一凛,微微扬了眉抬眼去南怀珂,见南怀珂瞟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淌眼抹泪。
他心中疑窦丛生,但强压住疑惑——表妹这么做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这么一想就对王太医招呼:“王太医若是可以,还请你替太后看看这只御猫的尸身,看看能不能瞧出死因来。”
医家偶尔也有通用的地方,王太医道了声“是”,上来反覆瞧了瞧说:“御猫身上并无外伤,也可能是吃错东西所致。”
说着就打开自己随身的药箱,取出银针摸到狮子猫的胃部,拿银针往皮肉之下一戳,顿了一会儿取出来看。
众人敛气静心都盯着那根银针,过了不多时就见银针尖头开始变黑,王太医吃了一惊说:“八皇子殿下,御猫之死恐怕是因为砒霜的缘故。”
南怀珂一听站了起来,踉跄两步又惊又惧:“不可能,我院中从来没有置过鼠药,怎么可能有砒霜?”说着双眼含泪悲愤道:“必是……有人下毒!我在府中无依无靠,不过是养只猫儿打发辰光,怎么会有人要毒死它?”
萧砚见她眼圈通红、双腮带赤,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以为她的悲痛是情真意切的。
二太太预感不妙连忙说:“珂儿,你这话也未免说得太过笃定。保不齐是底下的人这些日子置放了鼠药,御猫误打误撞自己贪吃误食而亡。”
“二婶总管内务,底下的人有没有放过鼠药心里没点数?”
“这……”
”何况霜丫头只吃我餵的食物,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不信可以问八皇子,八皇子常在太后跟前是知道的。”
萧砚一本正经点头说:“不错,猫儿房驯养的非常好,霜丫头只吃主人给的东西。凡是掉在地上的食物,外头摆放的来历不明的食物,它是一概不碰的。”
二太太眉头一拧:“你的意思有人蓄意投毒了?”
“二婶说的是。”南怀珂接上说了一句,又抱起小猫已经僵硬的尸身哭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萧砚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竟不由自主出了会儿神,直到侍卫管沖在一旁悄悄推了推他,这才回过神说:“御猫被投毒事关重大,二太太,麻烦你将家中各院各户的主子都聚到前厅,我有话要问。”言毕又看向南怀珂微笑说:“你慢慢过去,不着急。”然后起身冷然道:“其他人现在就过去。”
不一会儿各房都被惊动,各院的主子携儿带女齐聚一处听候吩咐。萧砚坐在上首,面上含着一抹笃定的表情十分悠然。
人群一阵骚动随后让开一条道,南怀珂在知夏的搀扶下哭哭啼啼走了进来。她向八皇子行了个礼,萧砚指着桌旁另一张凳子说:“请坐。”
这下堂中变成只这对少年少女是坐着的,其他人倒像是听差的样子,连二太太也不例外。
萧砚气定神闲道:“众位都知道,皇上的御猫在这府里被毒死了,现在就查凶手是谁。”
南怀秀和潘瑞佳站在堂下惊恐不已,尤其是潘瑞佳。她今日只是来玩的,却没想到来得不是时候,竟然被牵扯进这桩事情当中。
把猫弄死气一下南怀珂,这可是她给出的主意,万一事发她是无论如何都脱不了身的。她悄悄问怀秀:“都扔了吗?”得到对方的“放心”两个字,她才勉强止住打颤的双腿。
萧砚问:“若是你们谁做的,现在承认就好,免得查得沸沸扬扬拖拖拉拉,太后皇上知道了更不高兴。”
堂下根本没有人胆敢应声,谁都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二太太更是不敢说话,弄坏一棵珊瑚树她都差点发落了知夏,这毒死御猫的事情只会更严重。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女儿,见她脸色苍白却故作镇定,心里就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你们不说也罢,这件事并不难查。”萧砚见无人应答,因此温和地向南怀珂询问,狮子猫身前最后吃过的东西是什么。
“是一小口枣泥糕。”
南怀秀心里咯噔一下,那日吃的枣泥糕……这枣泥糕可是她派人假惺惺给南怀珂送去的!
那时不见了猫,南怀珂又不肯出门,因此她故意让人送了枣泥糕过去说是补气血,顺便让丫鬟看看她是不是连日伤心憔悴不堪。丫鬟回来回复,说二小姐哭得泣不成声,当时她听了心里别提有多痛快。
可是她忽略了一件事,整个国公府中,除了南怀珂自己的院子,在今天之前根本没有人知道狮子猫被毒身亡的事情经过。因此不管怀秀是几时送去的糕点,只要南怀珂想,就都可以说是在猫儿死前送去的。
第544页
小蝉已经将那盘枣泥糕放到桌上,王太医又取根干净的银针查验,银针果然不负众望再度发黑。
第445章 同归于尽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奇点钕生网)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第545页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这才相信,一双弟妹确实是在她手里跌了跟头。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446章 求生无望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奇点钕生网)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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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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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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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心酸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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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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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448章 遭遇埋伏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奇点钕生网)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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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449章 露出真容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奇点钕生网)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第549页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450章 生死不离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奇点钕生网)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第550页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南骏峨指着她说:“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长子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第551页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第451章 一朝天子
南怀秀出居修行的半年之期已经快到,她虽然还没有回来,但为她,院子里人来人往忙得个个热火朝天,二太太为了迎接女儿回家可谓是卯足了劲。
女儿惯常爱吃的点心、爱用的薰香、喜欢的胭脂水粉、花钿金玉、绫罗绸缎摆满了屋子。二太太生怕备得不够齐整,连带二女儿怀贞也动员起来,阖家为大女儿的回来做好准备。
怀贞带着丫鬟抱着一箱在外头赶制的珠翠回来,正巧在廊上遇上自己的大哥,见他步履匆忙还以为连他也被母亲使唤了过去,连忙招呼:“大哥,母亲叫你做什么呀?”
南崇铭停下急匆匆的脚步回头看道:“哦,原来是贞儿。”
“母亲给大哥派了什么活?”
“什么活?”
“大姐要回来了呀,这些天内宅都忙翻天了。”
南崇铭这才恍然大悟,不以为然地说:“那都是你们在忙,我如今真是顾不得这个,外面都要闹翻天了。”
怀贞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南崇铭也懒得和妹妹解释父亲的燃眉之急,只随便敷衍几句就朝外书房赶过去。人刚进屋还没喝口茶,南骏峨就连忙问儿子道:“怎么样?都好了没?”
南崇铭道:“儿子早上去田上看了,屋子拆得片瓦不剩,总算有一桩事情还能顺遂。”
“那张录事呢?可找到了?”
南崇铭刚想喝口茶,听父亲这么问,只好缓了一步动作无奈地摇摇头。南骏峨本来还满怀期待,此刻却似泄了气般一屁股掉在椅子上说不出话。
好半天他才“啧”一声说:“如今有人告我贪赃他却偏偏失踪了,这摆明了是冲着我来的。张录事是我保荐,要是他反过来指证我,别人只会认为是他刚正不阿大义灭亲,信了他的证词。”
南崇铭愤愤不平:“那些木材砖瓦分明就是他自己要贪来给父亲,又不是我们强迫的,该治他的罪才是!”
“旁人可不会这么想,陈家和张家都觊觎鸿胪寺卿之位很久,这件事要是让人抓到把柄,那我就……”
忽然外头有人道:“九寺卿位都是肥差,二伯父这样不检点,看来这官是当腻了。”
这声嘲讽刺得人心肝肺都是一个机灵,父子两不约而同看去,南崇铭率先斥责:“南怀珂,你跑到这来干什么?”
南怀珂瞧不得他的样子也懒得搭理,只扶着门框笑盈盈观察室内的摆设,边参观边说:“不欢迎我吗?听说二伯近来为了一点小事就整日心浮气躁的,侄女儿特地让人炖了清淡去火汤送来——知夏。”
知夏端着一张填漆木盘上前来放到书桌上,取下一碗汤放下屈膝示意,又恭恭敬敬退回到南怀珂身后。
南骏峨和南崇铭都愣住了,一时没明白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他们还清醒地知道一点,眼前这个人绝对没有这么好心。难道她是特地来看好戏的?
南崇铭冷哼:“把你的东西拿回去,我们不缺。”
“啧啧啧,”南怀珂摇摇头说:“我好心来雪中送炭,大哥竟然是这个态度,珂儿好伤心啊。”
“少在那装模做样,是不是过几日秀儿要回来,所以你又蠢蠢欲动想来找点麻烦了?”
她装作伤心的样子说:“一家子兄妹,大哥眼中,珂儿就是这样的人吗?”
南崇铭看她故意噁心自己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外头就喊:“来人,快送二小姐回去。”外头应声进来两个小厮,知夏瞪着眼睛拦在前头不让他们靠近,小厮一时也不知所措。
“大哥,我是好心来帮忙的,怎么反倒撵我走呢?”
南骏峨想到妻子要把南怀珂嫁去潘家的主意,想着眼下闹僵的话接下去不好办事,因此止住儿子的怒火说:“崇铭,不要对妹妹这么无礼。珂儿,外头的事你不懂,我和你大哥自会处理好,你且回去休息,你的心意我领了。”
南怀珂不无遗憾地说:“本来张录事的事情我想帮着二伯想办法的……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回去了。”
“你等等!”南崇铭问:“你怎么知道张录事?”
不止是他,连南骏峨都觉得非常奇怪,这个侄女儿很少出门,和京城中的各家公子小姐都没有联繫,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南崇铭冷哼道:“是不是陈峰告诉你的?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你们兄妹两想看我们的好戏是吧?”
这真是太可笑了,陈峰又不是父亲的亲儿子,他又不姓南。这些人在陈峰眼里和三街六巷的近门远亲都没有分别,他不会特别憎恨他们,也不会特别关心他们。反倒是南崇铭,自以为自己在旁人眼中会是特别一点,可见往常这些人待陈峰有多刻薄。
第552页
“大哥过虑了,只是想着张录事这样重要,我自己先想了个主意就眼巴巴跑来了,没想到大哥不欢迎,我看我还是回去的好。”
南骏峨惊讶地问:“这话什么意思?珂儿,莫非你真有办法?”
“父亲,你听她在这里胡扯,一个十四岁的丫头她能有什么办法?我看她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未必知道的清楚。”
这话也没错,一个甚少出门的小姑娘她知道什么厉害,就算陈峰真将事情告诉了她,她恐怕也分辨不出事情的高低严重性。
南怀珂挑了下眉不疾不徐道:“是啊我能有什么法子,这事毕竟太大了。看来我要回去好好求菩萨保佑,保佑南家不会有
“张录事用官府木材兴建私宅,如今有人告发了这事。陛下最恨一个贪字,大姐又毒死过御猫,万一圣上震怒数罪併罚,二伯父是断然吃不消的,南家也吃不消。”
南崇铭还有些不知好歹,南骏峨却听出味来。她说的头头是道,看来的确不是来看热闹的,她说的办法莫不是让大哥出手解决这件事情?万一捅到皇帝面前,眼下南家能撑住这件事的只有岐国公了。
不管好也好坏也好,有个主意说出来大家听了判断一下也是条生路,是以他道:“别理崇铭,你若果真
父亲怎么也信起这死丫头了?!南崇铭听父亲这么说大感意外,南怀珂可不是会白白帮忙的好人!
第452章 身后之事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奇点钕生网)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第553页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453章 一朝梦回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奇点钕生网)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二太太哭道:“可是秀儿跟我保证,她没有在枣泥糕里放过砒霜。”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第554页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第454章 死生契阔(大结局)
皇帝面前南骏峨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这件事已经是皇帝看在大哥面上给国公府留了面子,再要抗旨,恐怕南怀秀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阅读本文正版起到奇点钕生网)
“你总说往常已经严加管教,如今看看闹出什么乱子。多少次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珂儿那丫头你收拾不了就别再动她了。你们倒好,一个劲的上蹿下跳让人给当成猴子耍。”
“父亲,父亲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在点心里下毒。”
南怀秀哭到泪尽,边抽泣边辩驳。潘瑞佳被赶去庵堂剃度这事已经把她吓破了胆,如今轮到自己也要去,她哪里肯依?
“我就说你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不承认,你有没有在点心里下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毒死了御猫!”
南怀秀听到这里一句也不敢说。
“居然还是不知好歹,你长着眼睛却是个睁眼瞎,难道还看不出这根本不是猫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毒你明白吗?皇上罚你罚的就是这个,你这蠢货,还真当陛下是让你给猫诵经?他是要你静思己过!就算现在说猫没有死,你这半年的姑子也是逃不了的!”
第555页
“我不要去,去了庵堂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吶!?”
”
“蠢哪,”南骏峨长嘆一声指着女儿说:“已经承认意图毒害那只猫,至于砒霜下在哪里这就由着人家信口开河了。自己做人做事把柄留了一串,还活生生往人家的陷阱里跳。真是个蠢的!”
南怀秀哑口无言,二太太搂着她直哭。
南骏峨又骂:“画舫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帐,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连这种老鸨子的事情都敢做?多亏你无能不能成事,否则看你大伯怎么收拾你。你再看看珂儿,就算你的诡计成了,她的性子也必不会忍气吞声嫁到潘家去,到时势必要和你玉石俱焚!你斗得过人家吗?”
南骏峨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看事看人的眼光还是老道。
“你今天是不去也得去,我实话告诉你,要是敢抗旨不从,连这条小命都要保不住。”
怀秀身子一软靠在母亲身上,怀贞在一旁捂着嘴哭,南崇铭见父亲动了大气又有圣旨压着,因此也不敢发话。
二太太知道再无回天之力,只得让人去替女儿收拾包袱。珠宝首饰一概不带,只收了几件替换的贴身衣物,到了那里自有庵里的袍子穿。
皇上的圣旨上说明不许人伺候、不许人相送,南怀秀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马车往尼姑庵去。一路上她掀开车帘看了多次,直到再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这才不禁放声痛哭。
这事却还没完。
这是岐国公府建府以来第一次接到训斥责罚的敕书,府里人心惶惶,只有南怀珂置身事外。
这日她抱着“死而复生”的霜丫头坐在廊下看姑娘们踢毽子玩,院里一派其乐融融,连两个厨娘都上去一显身手。她又听他们嚷着要去踏青赏春,正笑着答应了挑日子去,院外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外书房来了客人,二老爷喊她过去。
外书房是家中男人和门客同僚大谈仕途经济的地方,就算大齐风气再开明,一般家中也没有女子会去那参合一脚,怎么南骏峨反倒请她过去?
南怀珂问:“是什么客人?”
“不知道,外书房的小厮传到垂花门那的,并没有细说。”
南怀珂靠在柱子上闭目想了半天才说:“你告诉老爷,我会去的。”
“是。”
知夏等人走后小声问:“大小姐才走,会不会来者不善?”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南怀珂闭着眼笑笑说:“你太小看二伯了,怀秀不过是去半年,这个时候和我为难怕不是疯了。出事后旁人都在观望,会这个时候上门还需要我出面的,也只有潘家了。”
听说潘家夫人因为女儿剃度出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想就觉得痛快。那时她逼自己喝毒药时,想必没有想到她南怀珂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知夏一听十分紧张:“小姐要去?”潘家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南怀珂很好奇今天潘家会派谁来。潘家也真是不可小觑,两家因为这件事情本该结下樑子,那边居然还会主动上门,真值得好好会上一会。
洗了脸更了衣,她这才带着人往垂花门外头过去。到了南骏峨的书房外派人通报,里面让进去,小蝉和小牟便等在外头,南怀珂自己只身进去。
本来里头坐着的人包括二伯父南骏峨,见她进来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只听一声“跪着”,却不是对南怀珂说的。
她寻声望去,那边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清秀男子,长身玉立、目如点漆,一边脚下还跪着一个人,一脸义愤不甘,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正是潘家的长子潘世卿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潘世谦。
潘世卿年长三弟许多,如今入仕在工部底下,在外人看来,他一向是潘家几个儿子里品行较好的。可是这样被称为“一表人才”的君子,前世对潘世谦虐待正妻的事情却也没有劝过一句。
他不作恶却纵恶,这和为恶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
潘老三想要起身却挨了大哥一声呵斥,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跪着。
潘世卿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低眉顺眼温文尔雅的女子,却不想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捕猎的猛兽。
南骏峨道:“珂儿,这是潘家大公子世卿,这位……三公子世谦。”
南怀珂微微颔首。
潘世卿走上前来一步说:“二小姐,我也是才知道三弟做出这样不堪入流的事情,今日是专程带着他来和你致歉的。”
南怀珂却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在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南骏峨连忙提点:“珂儿,还不快请世谦起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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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起来?!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做戏的?南骏峨生怕与北安伯交恶,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抹去。
她看了自己二伯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对潘世卿道:“潘大公子,我还未来得及去府上道喜,没想到二位倒先来了。”
众人奇怪,喜从何来?
江湖再见丨关于番外
这是我写的第一篇百万字长篇,在工作、加班、学习、考试、写作这几大日常主题以及很多其他生活琐事的多重压力下,以仅仅断更一天的记录完成了这篇小说。
在此非常感谢我的编辑给予我的支持,也感谢每一位投票、留言的读者宝宝。
“日后会有番外更新。”
百万字长篇到后期笔下难免有油腻疲劳之感,自觉后期有很多文笔不足之处,完结之后打算稍作沉淀再筹备新文。
再次感谢大家。
江湖再见!
番外1.1关于穆白
江雪兰死于被打入冷宫的一年半后。
有一日南怀珂突然想起,她的身边一直跟着的那名叫玉容的侍女,这人其实也知道不少过去自己同江雪兰联繫的内情。那时候萧凌刚刚拿王妈妈做过文章,难保他不会调查到江雪兰的事情。
这不是小事,倘若萧凌抓住不放,玉容一定会说出许多不该说的话。
南怀珂很在意这件事情,她要颜妙琴替她多加留意,颜妙琴答应了,可是转过头回到内宫却并没有寻到玉容的踪迹。
颜妙琴找不到,那么陈峰呢?
陈峰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宫里如今并没有这个宫女。江雪兰被皇帝赶去冷宫后身边只被准许留了一个贴身伺候的人,那就是玉容,在她死后,作为宫女的玉容便被派到它处打杂。
但是玉容之后就消失,准确的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陈峰告诉了南怀珂这个结果,两人都觉得一筹莫展。穆白从外头替陈峰办完事,一回来就禀明了情况,见他似有心事于是乎便多问了一句。
“是为宫里的事。”
“是皇上?”穆白不解。
陈峰摇摇头:“不,是江雪兰的事情。”
“这人不是已经死了?”
“可她身边的侍女没了消息。”
穆白下意识垂下了眼不搭腔。
陈峰自言自语:“雍亲王能找到王妈妈,未必就找不到江雪兰的蛛丝马迹。倘若让人知道小妹利用烟花女子诱使潘家的公子犯下大错,那么潘世卿的死就要算到她的头上。潘家之所以与皇上产生芥蒂就是因为潘世卿一事,一旦事发,后果不堪设想。”
“玉容……那个叫玉容的只是个小角色,应该妨碍不到睿亲王妃。”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于睿亲王府和岐国公府而言,任何把柄都不能留下。穆白,我把这件事交给你,手下的人也尽听你调遣,一定要找到她。”
穆白下意识“啊”了一声,犹豫一下问:“倘若找不到呢?”
“不在宫里就在宫外,她又没有银子,跑不出京城。这事交给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穆白心事重重退出门来,半路在廊上碰见了穆青。陈峰“认祖归宗”后对这兄妹两极好,赏给他们的银子足够穆家兄妹置一份自己的产业。
穆青正和其他小侍女门坐在太阳底下理丝线,见了哥哥来忙起身上前迎上去问长问短。穆白敷衍几句就要朝外走,穆青把他拖到一旁问:“大哥怎么啦?近日总是不高兴似的,昨日见到隋姐姐,她还特意问起你呢。”
隋晓算他习武的半个师傅,所以偶尔见着穆青,还是会关心一下自己的这位弟子。
穆白反问:“她可还好?”
“她好的很呢,大哥放心,别人都好,我瞧唯独你不好。”
“我无事,许是最近有些累。”
“真的没事?”
“真没事。”
“那你笑个给我看!”
穆白拗不过自己的妹妹,呆了半晌挤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
穆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哎哟喂,笑比哭还难看,算了算了去忙吧,记得早点回来休息呀。”
穆白点点头走了,出得王府却在门口站着不走。
“哟,穆侍卫这是去哪儿?要不要马,小的给您去牵?”门房的小厮问。
穆白示意不用麻烦,自己又呆站在那,良久才离开。
他往城南而去,半天到了一处窄小的院子。这院子眼前有些年月,若是买卖,应该也值不了几个银子。
他推门进去,屋里洋溢着饭的香味,有个秀气的女子扭着柳腰走出来,满脸高兴道:“来啦,你先吃,我去烫个菜就来。”
“你今天出去了?”
“没有,我在院子里种了点菜,将就吃点。”
穆白点点头坐下,举起筷子半晌没有夹菜。他把筷子放下走到灶台处,看到女子在
烟燻火燎间忙忙碌碌。他想起来,小的时候娘亲就是这样做饭给他们吃的,家的感觉实在让人怀念和嚮往。
第557页
“玉容,别忙了,过来吃饭。”
“马上好了。”玉容笑着答。烫完了菜,两人一起坐到桌旁,她殷勤地夹了块肉到穆白碗里,带着点讨好的样子劝他品尝。
穆白囫囵吞下说了声“好吃”。
“那再吃一块。”
“嗯。”
玉容自己并没有心思吃东西,她看着对方咀嚼的样子,低下头用筷子戳了戳碗中的米饭,抬头看向他终于启齿:“穆白……你向瑚亲王提了吗?”
穆白装作吃东西的样子没有抬头,然而玉容不依不饶,他只好咽下一口菜说:“没有,忘了。”
“你是忘了吗?”她盯着不放:“还是你根本就不打算提?”
“真忘了。”
玉容抿着嘴唇不说话,良久放下筷子认真道:“我真的想走,穆白,你答应会带我走的。”
“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办到的。”他顿了顿补充说:“况且你在这很安全。”
“我不想东躲西藏。姑娘死得蹊跷,我不想像她一样的下场。”
穆白重新抓起筷子随口说:“已经没有潘家了,你不用怕。”
“你知道我指得不是潘家。”
穆白抬起头,神色变得有些阴郁:“我不知道你指谁。”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你……我是指那个南怀珂!”
“不许直呼王妃的名讳!”穆白有这么恼了:“我答应会保护好你,你放心就是。在这有吃有穿不用也不用伺候人,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玉容见他果真急了,急忙缓和语气解释自己的不安,只要在京城一日她就一日担惊受怕,她知道睿亲王妃是如何陷害潘大公子的,她真的非常害怕。说着说着她忍不住抽咽起来,穆白见了顿觉不忍,只好坐到她身边抱住她安慰。
穆白本身是个非常无趣的人,他不懂得风月、也不知如何与人相处。他还是小少年的时候就被睿亲王妃救了回去,跟着隋晓习武,渐渐替陈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接着到现在成为他身边最信任的人。
关于生活中的部分他只有一个妹妹,那是他天然的职责所在,他并不觉得养大妹妹是多么了不起事情,反正他就是人家的哥哥。
但玉容是不一样的,她是第一个朝他笑得灿烂而无恶意的女孩。这个比他大两岁的女子身上习染了青楼女子的腔调,却不似江雪兰那样风尘,既纯洁又妩媚,带着一种那时年少的他所不懂得的世故圆滑以及对男女之事的熟知,隐隐有一种神秘而可爱的气质。
替王妃跑腿的时候他都会遇见玉容,偶尔她会戏嚯他几句,每当这时他就涨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他开始期待看见她,哪怕她扭着腰肢不太庄重的模样也让他喜欢,喜欢到夜里不断回忆白天遇见她的样子。
她成了他年少时想像中的成年世界的一个符号。
穆白知道收留她是不对的,瞒着瑚亲王和睿王妃更是不对,但他就是做不到放手。这是他小时候殷切盼望过的东西,直到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很难轻易捨弃——即使知道可能会给王妃带来隐患。
番外1.2 关于穆白(下)
这次的相处不欢而散,也使得穆白更加心烦气躁。他十成十地忠于陈峰,可是收留玉容这件事却与他的信念背道而驰。岐国公府,睿亲王府,瑚亲王府,他把这危险的棋子偷偷埋在这里。
街上人来人往,他很想带着玉容一起逛逛。平心而论,虽然有讨好的意味在里头,但他自觉她对他还是很不错的,他也不希望她一辈子躲在一间破屋里。
“穆白。”
在街上喊出他名字的人是隋晓,穆白很敬重她,立即上前用比平时客气的口气打了个招呼。
“王妃就在隔壁的社馆,你同我去见见她。”
“王妃难得好兴致,我还是不要打扰她了。”穆白肚里装了事儿,心虚不敢见她。
“无妨,你与我一道去,王妃也想见见你。”隋晓却很坚持,推了推他的肩膀,不由分说就带着往社馆过去。
到了里头一间上好的雅间门口,隋晓推开门走进去,然后拿眼瞧着在门口犹豫的穆白,穆白在心里嘆了口气,迈步跨过门槛。隋晓关上门绕过屏风,穆白听见那边传来悉数响动,很快就听见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快请他过来。”
须臾隋晓从屏风后头走出来道:“去吧,王妃有请。”
穆白扯了扯衣服,深呼吸一口气走过去。“给睿亲王妃请安。”他低着头说。虽然对方只比她年长一岁多,但是穆白对她却存了许多敬畏。
“真是巧,隋晓说在街上遇见你,这是去替哥哥办事?”
“是……刚办完回来。”
“一起坐下喝杯茶,这里的老闆是小谢公子的表兄,上的都是他私人珍藏的好茶,来,尝尝。”
“属下吃不来这么好的茶。”
“我也吃不来,权当解渴。”
她亲手推了一盏茶过来,穆白诚惶诚恐,双手端起茶碗一饮而尽道:“是好茶,比王爷赏的还好。”
屋子里很清净,小炉子上坐着水,咕咚咕咚冒着热气。隋晓又给他添了点茶水,穆白摸了摸碗,抬起头见对面的人垂着眼睛似有心事。“王妃有事烦心?”他问。
第558页
“哦。”南怀珂心不在焉答:“总是那些事,你应该也听说了,雍亲王麻烦得很。”
“雍亲王是无事生非。”
“可他找到了人证,险些让我和王爷陷入麻烦。如今就是这样举步维艰,任何不利的把柄都不能留下,一旦雍亲王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他一定会顺藤摸瓜大肆渲染,非要我们好看不可。”
穆白低下头不说话。
南怀珂问:“你找到玉容没有?”
“没、没有。”
对方“嗯”一声,良久又道:“这阵子你也辛苦了。对了,青儿说你最近总是心事重重,是不是找玉容的事情让你压力太大?”
“啊,不、不会,为王妃做事是应该的。”
南怀珂笑着说:“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这话也太见外,哥哥当你自己人,我也当你自己人。不过玉容若还在京城就一定要找出来,否则我总不放心,只是……倘若你真找不到那个丫鬟也没关系,谁也不会苛责为难你的。且不说这个,就算以后你遇上任何难处需要帮忙,我和哥哥都会伸出援手——就像小时候那样。”
她说完又推过桌上一包东西说:“青儿也长大了,我记得她喜欢做女红,这有一套顶好的工具是我方才着人去买的。你给她带回去吧。”
“多些王妃记挂着那丫头。”
“不用说谢,对你们兄妹两我是一日都不会忘的。”
穆白握住包裹,手背上突起青筋。他呆呆地望着炉子里猩红的炭火,觉得架在炉子上的不是水壶而是自己的良心——他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样举步维艰的境地呢?
是睿亲王妃从那些人手里救了他和妹妹,给了他们一个栖身之的家,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辱和逼迫;瑚亲王给他一份可以生存的活计和足够的体面,可是他却在他们的背地里挖了这么大一块墙角。
南怀珂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杯遮住她半张脸,她抬眼瞥了一眼穆白不安的模样,喝了口茶后将杯盏端在手中慢吞吞地拨着茶叶。
“要是你实在觉得辛苦——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即使哥哥不说我也会给你一笔安家的费用。你可以置田买房,将来青儿出嫁我也愿意给她置办嫁妆。至于那个玉容……着别人去办也成,船到桥头自然直。”
“王妃!”穆白实在受不了自己良心的谴责,他几乎是椅子上直接滑到地上。
“怎么了这是?”对方端着杯子问。
“王妃……是我,是我把玉容藏起来了!”
他一股脑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说完将头深深地叩在了地上等待对方的责骂,他以为对方会非常愤怒,可是等了许久也不听到她说什么。
“先起来。”他等到的是这样一句不温不火的命令。
“啊?”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穆白咬咬牙起身,大着胆子去看王妃的脸色。
“难怪青儿说你最近心绪不好,原来是这么回事。”沉默良久,南怀珂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应该一开始就告诉我,那样我们可以在你越陷越深之前做出决断,现在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让我杀了她,然后让你抱憾终身?”
穆白明白自己的做法很不厚道,现在这样把决定的权力交到王妃手上,等于给了她一个天大的难题。无论怎么做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穆白错了。”他懊恼道,想了想,握紧双拳说:“是我惹出的麻烦就由我来收拾,王妃放心,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他说完朝门口大不走去。
“回来!你要去干什么?”
“我……”
“回去杀了玉容?”
“是。”即便那个人是心爱的女人,他都不应该置恩人于不顾。
“那你还是在给我添麻烦!”
“王妃,我惹出的麻烦该由我解决。”
“不许走!”南怀珂点了调研桌子命令他回到面前,她问:“你扪心自问,杀了玉容这件事就真的结束了吗?”
亲手杀了玉容,看似解决了当下的麻烦,可是却会在穆白心底留下抹不去的遗憾和疤痕。来日他若反悔,说不定反而为人利用会对陈峰和南怀珂做出不利的事情。
穆白想明白这一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不说话。
南怀珂慢悠悠说:“我不会像对王妈妈那样对她,王妈妈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看不通透,你却不一样。你也好,玉容也好,你们都还年轻,你又是初犯,我可以容忍你、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告诉我,玉容是怎么打算的?”
“她?她想离开京城。”
那就是没有主动找麻烦的意思,南怀珂想了想道:“我让她好好活着,但是是在远离你见不到你的地方,你可愿意?”
有这等好事,穆白忙不迭说愿意,随后就听到对方说:“我会让睿亲王挑选可靠的人把她远远送到海疆,岐国公在海疆,玉容在那有人看着也有人保护,只是这以后,你们想再上一面几乎是不可能的了。穆白,你可愿意?”
“愿意!她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穆白几乎是脱口而出,旋即就意识什么,忙改口称:“不,我的意思是最要紧的是不连累王妃。”
第559页
南怀珂微微一笑说句“没关系”,同时暗暗庆幸幸好自己选择这样处理这件事,否则一定会损害穆白同他们的关系。
“这件事隋晓会负责尽快安排,至于瑚亲王那里,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你也不必格外向他说起。从此以后就当没有这件事,不许再提。”这样,免得陈峰对穆白的信任产生裂痕,也免得再次问责产生龃龉。
穆白感激不尽,千恩万谢退了出来。王妃答应他可以多陪玉容几日,他想了想把心一横还是算了。见得越多就越捨不得,不如快刀斩乱麻,等日子久了兴许也就淡了。
他又回到熙熙攘攘的街头,走了几步却突然站住。
他回头看向方才出来的地方想,方才坦白时王妃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她这么快就想出了主意简直就是有备而来。难道王妃早就察觉了他的不妥,所以特意在此等候引他自己实话实说?
不过这都不重要,至少事情已最小的伤害得到了解决。
穆白苦笑一下,重新走入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