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天》 第1页 《三年三天》作者:小叮噹向暖初春1210 文案: 村里的阿堇18岁了还没有嫁人,只知道每日在村口的大树下等着心上人来接她。三年之期将过,一直爱慕她的县令公子周英心中暗喜,等了别人三年的阿堇终于要属于自己了,他穿着崭新的白色西装、请来了最好的皮影班子、送上了重值千金的红色玫瑰,迎来了属于他自己的三天爱情。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堇、周英 ┃ 配角:周县令、阿堇爹、阿陈 ┃ 其它:思念、束缚、姐弟恋、成长 【 第1章 三年 阿堇爹赶到村子西头的河边时,太阳已经落山了,余晖也已散尽隐约滞留着星点闪动,整个天壁被那层淡蓝晕染,透着一股子万物俱静的澄明。 这个时辰,村民都去县大堂里看皮影戏了,知县老爷的公子今日成人礼,从外县请了个最有名的皮影戏班子,连续展演一个月,这在村子里是没有过的,所以大傢伙儿把手里的活计一忙完就全奔过去了。往日热闹的河边现下也安静了不少,只剩下脚程稍慢一些的,是南街头的赵家女人正把洗好的衣服归置进木盆,看样子也是要回去的。 阿堇爹放下手里的扒犁,掸了掸裤腿上的泥土。走到一个破旧的木头盆子跟前,把搭在盆沿上的一半衣服扔进盆里,又往上撸了撸衣袖,才走过去收拾洗了一半的麻布衣裳。因为浸了水,衣裳重的像是往里面塞了一块铁,阿堇爹刚把衣服拎起来就听见自己的腰处就传出清晰的嘎嘣声。 一旁的赵氏赶忙撂下手里的盆子过去搭了把手,顺便把刚才的情况告诉阿堇爹。 “村口一有动静,猫脸儿掉头就跑了,怎么喊都不应我。” “猫脸儿”是阿堇的小名,也是一种叫三色堇的花的别名,据说阿堇娘特别喜欢。阿堇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甚至连别名也没浪费掉。 阿堇爹没说话,他把沥完水的衣服放到背篓里,捡起扒犁一步步往回走。赵氏看见水渍从背篓里渗出来,阿堇爹的衣裳立刻就湿了一大片。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当赵氏拿上东西要离开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就那么佝偻着腰缓慢前行,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县大堂里灯火通明,挤满了人。由于还未正式开始,整个大堂乱闹闹的十分热闹。 看戏高台两侧设了雅座,正中间的是周家少爷周英。有下人不停的供应着暖酒点心,香味远远的飘出来,热的门外那两只大狗叫个不停。然而周公子的脸色却不是很好,一点也看不出成人大礼的高兴来。戏班主过去小心翼翼问何时开始,被他身后的小跟班狠狠踹了一脚,胖胖的身子没站稳,径直摔在了地上,嵴柱像裂开了一样锥心的疼,可到底也没敢吭声,咬牙爬起来飞快的退了出去。 周英的视线再一次扫过乌泱泱的人群,最后落在第一排某个空荡的位置,他看着窗外完全黑下去的天色,该来的还是没来。他仰起头把杯中的最后一口酒喝干,起身朝外面走去。 而大堂依旧人声鼎沸,来往不绝。 村口的大树悄无声息的生长了几百年,送走了无数人,也迎来了无数人。它更像是一位母亲,默默的守护着自己的孩子。就好比现在,它粗壮的枝干蜿蜒盘旋,将一个单薄的身形团团围住。天色暗沉看不清面相,只能看见长长的头发贴着后背流泻下来,像是路旁的那条深不见底的黑沟。 大树晃动着满身的叶子,发出飒飒的响声,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树下的人。她只那么安静的坐着,仿佛这是她唯一要做的事。 周英走过来,跟在他身后一大堆的火把照亮了整个村口。摇曳的火光映出树下的人那一身常年不变的蓝色粗布长裙。裙尾应该是湿的,和泥土一和,揪成了一堆泥疙瘩。女子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狼狈和周遭的众人,她的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透出死寂般的绝望。 周英上前把她拉起来,因为太用力,她整个人几乎是被从地上拖起来。阿堇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因为火光刺目,本来就发肿的眼睛更眯成一条fèng,看起来甚是滑稽。她的手细长而冰冷,握在手里像是握了一块冰,把周少爷心底的那团燥火也不觉的化没了。 “赌约结束,你输了。跟小爷走吧。小爷带你去看全天下最好看的皮影戏。”说完就要拖着她走。 阿堇使尽全身力气也没挣开,她弯下身子狠狠地咬住周英的胳膊,周英大叫一声,反射性的甩开她。阿堇还没站稳,就被一旁的小厮按住,他的跟班冲过来,一个巴掌就扇了下去。阿堇只觉得浑身都开始疼,要不是被人按着,早就躺地上了。 周英是个公子爷,从小没受过什么伤痛,这一咬就显得很突兀。有种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再加上阿堇歪着头,一种爱搭不理的样子,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心中刚压下的火气又腾的蹿了出来。他走过狠狠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胆子大了竟敢咬我!”说完甩手也给了她一巴掌。 阿堇第一次在人前挨打,可现下也顾不上脸面,她只觉得脸上火辣的疼,脑袋嗡嗡的响,整个人都几乎站不稳了,身子软的不行,索性靠在按住她的小厮身上,心里反常的平静,反倒有一种“就这样死了也好”的念头,索性也懒得开口,一副任凭处置的的架势。 周英见她这副鬼样子,伸进兜里的手迳自捏作一团,可挣扎了半天,那张薄薄的纸还是没有拿出来。然而嘴上不肯饶过半句,冷哼道“他怕是早就死在外边了,就算再等三年,你也什么都等不到!” 可还是得不到丁点回应,周英终究是败了阵。他黑着脸挥挥手,那小厮有些不舍的放开怀中的人。阿堇依旧沉默,一声不响的转身走了。 直到阿堇走远,周英才阴沉着脸回过头看那小厮,阴阳怪调的问了一句“抱得舒服吗?” 小厮意识到不妙,立马跪在地上。周英没再看他,只轻描淡写的留下了一句“把手剁了餵狗。” 身后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很快就被县大堂的人声鼎沸给淹没了。 闹了这么一出,周英更加没有看戏的兴致,索性直接打道回府。周府上下红绸彩结随处可见,小道也是烛火辉煌,异常隆重。此时周知县领着他那七个姨太太摆了一桌子山珍海味,却没有人敢动一筷子,都眼巴巴的瞅着他进门。 周知县一身暗红双纹长褂端坐在正位,看见儿子进门脸色温和了一些,招手示意周英过去,“今儿可是大日子,陪你爹吃饭。” “我没胃口,你和你的小妾们吃吧。”周英揉了揉发胀的额头,“今天一过我就满十六了,以后我自己的事要自己做主。” 周知县很快明白儿子所指何意,伸手在光亮的脑门上挠了几下,“行,反正你已经成人了,想娶谁爹不拦着,只要人家姑娘也愿意。”
第2页 “你同意了?!”周英的两眼霎时发亮,几步走到他爹跟前“没诓我?” “你爹好歹也是知县,怎么会诓你个小毛孩子”周知县看着空酒杯子,肥胖的脑袋一摇,连着那两撇小鬍子也跟着乱晃。 “哎呀,想喝口老酒——” “我来,我来,”周英几步跨到老爹跟前一把夺过丫头手中的酒壶,往杯子里注了满满一杯。 周知县的笑声隔着酒杯传了出来,飘了好远好远。 阿堇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家,屋子里有亮光,阿堇没进去,而是绕过屋子去了后院。满院子的三色堇开的正旺,是娘亲死去的那年栽种的,阿堇爹不喜欢花糙,所以一直不同意在自家院子里种花,等他终于愿意栽种了,想见的那个却再也看不见了。 阿堇坐在花丛里,像是靠在娘亲的怀里。她轻轻摇着花枝,就像晃着娘亲的手臂。“阿妈,今日就整整三年了,他没回来。” 她仰头看那满天的繁星眨着眼,轻轻嘆着气,“也许他明天就回来了呢?我不该放弃的,对吧?” “阿妈,我是对的吧?” 没有人回答,她觉得喉咙涩涩的,说不出的难受。猛一抬头,看到爹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后院门口,手里的灯火随着风乱飘,不知是不是火光晃了眼,她竟然看见阿爹眼中闪烁的泪花。 第2章 第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痴心的阿堇为了等她的心上人,过了18岁还没有嫁人。村里的流言蜚语她可以不管,但是年迈的阿爹她却不能不顾。当爱情遇上现实,阿堇又该何去何从? 今天的天格外的好,日承百里,广袤无云。田里的活计太费力气,没过一个时辰,大家就纷纷坐到田陇上歇着去,顺带聊些家长里短。话头刚起没多久就绕到了看戏上头去了。昨日听了消息,大伙早早的就去了县里大堂,可一直等了两个时辰,也没看到皮影戏,悄悄问了堂里伙计,才知道周家公子气沖沖的出门去了。为此大傢伙都窝火着呢。众人谈论的多了,这里头的猫腻就猜的七七八八了——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阿堇! 周家公子小小年纪,却看上了大自己两岁有余的老姑娘,隔三差五往那个阿堇家里跑,是出尽了花样,想必昨日的皮影戏多半也是为了讨那个丫头的欢心!只不过那阿堇—— “那猫脸儿也是个死脑筋,那么有钱的大少爷愣是没看上,偏偏一门心思等那个多年音讯全无的情哥哥,天天往那村口跑,盼着那少爷抬着轿子来娶她呢。哼,我看她这是让人给骗了还不知道。说到底和她娘一样,命苦人。”张大妈一边给自家男人端饭倒水,一边唏嘘不已,“猫脸儿娘年轻时身体就不好,生下猫脸儿后就更不行了。” “是阿堇!”张大叔不满自家婆娘的用词,一板一眼的纠正着。 “知道!!“张大妈很不高兴自家男人打断话音,白了他一眼才接着道:”阿堇爹为了给媳妇看病抓药,就和村里的员外订了娃娃亲,把自家闺女给人家了,连卖身契都一併给了呢。那员外是外面来的,住了十来年,后来就搬走了,顺便那小少爷也没了音讯。听说就是那小少爷临走时说让阿堇等他,三年一到必回来娶她过门。”张大妈摇头晃脑的感嘆“那姑娘也是傻,还真信人家,看看现在,成了十八岁的老姑娘,哪家还愿意要她!” “不是说知县公子瞧上了吗?”一旁人问, 张大妈白了那人一眼“要是你家来福看上了,你会同意吗?” 那人一听急了“那怎么行?!我儿子才多大——” “你看你看,你一穷光蛋都不愿意,知县要是同意那可是脑子被驴踢了!” 众人皆感嘆着散去继续忙碌起来。不远处,阿堇爹的手抖得握不住扒犁。刚定了定神,抬眼就看到几个人走到了自己面前 。 阿堇把自己最喜欢的那件蓝色布袍洗了干净往绳子上晾,因为手上失劲,裙子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却适时被一只大手接住。阿堇回头,看见笑的一脸欠扁的周英。眼前的人似乎又高了,记得一年前刚从外面回来时还比不过自己。不过一年时间,他长的比自己高出一头,喉结也明显可以看出来。好像连手都大了不少,而且很有力,昨天打自己那一巴掌可是力道十足呢!想到这里,阿堇觉得自己的脸又疼了起来,她轻轻揉了揉。 看她揉脸,周英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当下有些心虚,眼睛也不敢往人身瞅,说话很明显的底气不足“那个,昨天小爷心情不好,外加喝酒上头,脑子不清楚,所以——” 阿堇看他这一副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没有了以前的牛气沖天,霸道专横,而是只敢用余光一遍遍的扫过来,又很快移到了别处。像是一个别扭的孩子。 阿堇没说话,转过身去倒洗衣水,把自己嘴角的笑意轻轻掩了去。周英以为她生气了,顿时有些慌了,“你,你不会真生气了吧?我,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要不,给你买件衣裳吧,你看你这件都旧了。”说着把手里湿哒哒的衣服扔在了地上。 本来是笑着的人瞬间冷下了脸,阿堇低头就要捡衣服,却被周英拉住了手腕:“这件已经没法穿了,我给你买新的,买更好看的!你——” “你凭什么扔我的衣服?!!”阿堇几乎是吼出来的,周英被吓了一跳,条件反she的松开了她的手,大脑被刚开那一吼吓的有些短暂空白。瞪大了眼看着阿堇把那件掉在地上的旧衣服放进盆里,用力地揉搓着上面的泥土。 阿堇弯着腰洗衣服,长丝散落下来,在胸前一晃一晃,周英觉得那头发好像钻进他的身体,连着他的心里都跟着痒起来。 外面守着的下人看着他们的主子像是傻了一样,站在阿堇面前,洗衣盆里的水不停的溅出来,打湿了少爷最喜欢的那双锃光瓦亮的白色皮鞋,以及价格不菲的洋装西裤。少年非但没有发火,反而像是个挫败的孩子得不到一直想要的玩具一般,低着头在一旁站着,偶尔偷瞄一眼火气依旧不减的某人。 很多年之后,当一切变得物是人非,随从不再是随从,向别人讲起今天这一幕时,所有的人都无法相信。曾经叱咤风云、杀人如麻的将军,也会有这样柔情的时刻。 周英离开阿堇的小院子时已接近黄昏,日光浓重而不热烈。坐在树下的众人急忙站起身迎上去,看见周英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是比昨日可好了太多。众人几乎同时都松了口气。 “看少爷喜上眉梢,春风得意,是不是有好消息?”跟班狗腿的问道。 “那是,也不看看小爷是谁!”周英顿时仰高了头,眉梢都露出了些许得意。其实是他答应阿堇明天派人去打听那员外少爷的消息,阿堇才勉强和他说了几句话。想到此处,他的手伸进兜里,又触到那张薄薄的纸,脸色马上又沉了下去。 小跟班咽了下口水,壮着胆子上前“少、少爷,您别发愁,不就一个女人嘛,她要是敢不同意,小的马上收拾她,保管她对您服服帖帖的——”
第3页 “等等——”周英仰着头看那缓缓下沉的日头,像是在思考什么,“昨天,小爷好像听见,还有人动手的响动”, 原来,昨天周英被咬了一口,疼倒在其次,倒是阿堇咬他时,嘴唇贴在他手臂上,清凉中夹着丝温润,让他心有点发慌,大脑一时空白,根本就没注意有人打了阿堇。 小跟班两眼一翻,直接躺地上了,被抬出去的一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拍马屁拍到蹄子上了。 周英又想起刚才握阿堇的手,还是那么冰凉入骨。阿堇的手怎么总是那么凉,等找个机会让那个新认识的洋人医生给她瞧瞧。周英的眉头又皱紧了。 从此以后,阿堇再也没见过那个打她的人。 直到天黑,阿堇爹才回来。跟着阿堇爹一同回来的,还有扎着红绸的两个箱子,和几匹红布,动静很大,闹得左邻右舍都出来看。 阿堇看阿爹笑容满满的进屋,把自己珍藏已久的挺不错的茶叶拿出来沏了端给那些抬东西的人,她一言不发的进了自己的小屋。 把外面的人都打发走了,老爹敲她房间的门,没人应,只得自己推门进去。昏黄的灯光下,阿堇手里捧着那件老旧的蓝色布裙,来回的细细摩挲,像是在喃喃细语,说着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那些隐秘心事。阿堇爹记得,那是阿堇十五岁那年员外公子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宝贝似得,穿上就不肯脱下来。可再怎么精心打理,这三年的时光浸泡也变得破旧发白。 阿堇爹嘆了口气“娃啊,你就别等了,这三年没见面,他的心恐怕早就变了。不如你就嫁给那个周知县,虽是个妾,却能让你不愁吃不愁穿。最要紧的是,你不能再等三年了啊!” 阿堇没有回话,他嘆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娃啊 ,不是爹铁石心肠,可爹老了,动不了,没力气陪你再等三年啊” 阿堇这才抬头看眼前的老人,娘去的早,是阿爹辛苦养大自己。如今老人家已四十有余,依旧每日下田劳作,连财主家养大黄牛都不如。阿堇的鼻子有些发酸。 “阿爹,我应了。“阿堇的嗓音很轻,听不出喜怒。只有手指揪紧了蓝色的布袍,像是要把那层布给抠出一条fèng来。 “只是,能不能再等一天?”因为周家少爷答应了她,明晚回她消息,她得等到。 阿爹没再说什么,悄悄出了屋。 门合上的那一刻,阿堇的眼泪迅速砸了下来,落在蓝色布袍上,留下一滩浅浅的印记。 第3章 第二天 作者有话要说:  “二世祖”周英爱人的方式总是简单又直接,对她好,娶回家。殊不知,阿堇爹早已把阿堇许配给他爹周知县。少年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哪里知道这世事本无常,人心多叵测。 阿堇爹又开始做梦了,梦到阿堇娘。阿堇娘生前是最爱笑的,一笑起来眉毛往上挑着,露出两个小小的虎牙,十分唬人。可这次,阿堇娘阴沉着脸坐在后院的花丛里,眼里一直有泪流下来,阿堇爹看见整片整片的三色堇开始枯萎,凋谢,风一吹就散成粉,最后连阿堇娘也不见,只剩下凄婉得哭声在周围萦绕不绝。 阿堇爹睁开眼,抹一把脸,才知道早已两鬓尽湿。外面天边已经泛白,隐约有强烈的白光将要破云而出。阿堇爹没动,而是想起昨天下午,周知县派人把自己带到府。 打从一进大门,阿堇爹就没敢抬头,像是一抬头就亵渎了这富丽堂皇的大庭院。一道走下来,只看见不停忙碌的下人走动的脚。可就是个下人,也穿的干净体面的衣裳,比自己这灰头土脸的样子强百倍呢!阿堇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周知县一身的暗红绸缎长褂,还镶着金丝边,好不阔气。现下闲适的靠在椅子背上,手里拿着刚沏好的热茶低着脑袋轻轻撮了一口。眼睛瞄都没瞄一眼,只是甩了甩袖子示意阿堇爹坐。 阿堇爹佝偻着腰轻轻坐了个椅子边,这边刚一落座就有人端了茶水放到他的小桌子上。热气飘进阿堇爹的鼻子,和周知县喝的那杯味一样,单闻这味就知道是好东西。阿堇爹本是爱茶之人,见知县老爷抬手示意,就迫不及待的端起了茶杯。可还没喝一口,就看见自己的手,因为刚下过地,手上满是灰尘,虎口处还有泥结了厚厚的一层。一碰茶碗,那洁白的碗壁就变成了土灰色。阿堇爹忙不迭的放下,头低的更厉害。 “我家小儿看上你那闺女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周知县的嗓音粗哑,听不出哪儿不对。阿堇爹稍稍安了下,才点了下头。那少爷每次一去就带一大帮人,想不知道都难。 “我知道你家那姑娘漂亮,人也不错。要是没定过婚,我也是不想反对的”周知县的语调连一个音都没改,可那刻意强调的“订婚”二字,已经让阿堇爹冷汗直流。 阿堇爹像是触电一样站起来,“小老儿知道轻重,这就回去给闺女配人家。” “不不不,”周知县摇头晃脑,“我儿子的脾气我了解,有他在谁敢娶你闺女。” “那,那,”阿堇爹感觉汗从两鬓流下,又滑落进脖子。 “你那闺女着实不错,若急着配了不着调的人家白受一辈子的苦。鄙人心里也是不好受的。”知县老爷一副体恤众生的模样,“这么好的闺女怎能让她遭那罪呢?这样吧,我府上最近又新修了几处院子,空地方多,正缺人补上。不嫌弃的话,就让那姑娘进来吧。” “这,这是?”阿堇爹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该怎么接话。 “自家小子我这当爹的最清楚。只要他爹看上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再沾染的。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断了他的念头。” 说着话,周知县将阿堇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才接着说,“只要阿堇进周府,我保证给她最好的吃穿用度。到时候,你成了我的老丈人,还用受这活罪?!” 阿堇爹出了周府,回头看一眼身后绑着红绸的大箱子,怀里揣着两锭金元宝,冷风一吹,脖子凉飕飕的,像是在做梦。那感觉就和现在一样,让人觉得既奇幻,又胆寒。 不管怎么样,以后的日子不用发愁了。阿堇爹这么想着,躺在床上哼起了小曲儿。 自从知道自己要出嫁,阿堇反而平静了许多。不像以前,心里总是绷着弦,一日紧着一日。而现在,她的一生将有归依,那么别的似乎都已经不太紧要了。起码嫁过去了,阿爹就不用再辛苦度日,也当是还了阿爹的恩情。 这样想着,她索性将洗了一半的衣服扔回到盆里。走到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从早上洗到现在,手上的皮都邹了,只能趁着现在细细的揉搓着。可是她不想回家去,她是在阿爹的小曲儿中出门儿的,可不想再听着回去。阿爹应该是高兴的很,那她是不是也应该跟着高兴高兴,去集上买些衣服首饰,这毕竟是她一辈子只能经历一次的事情。这么快就来了,却不是她所期盼的那样。阿堇闷着不说话,连胸口似乎也跟着闷的生疼。
第4页 显然昨天阿堇爹带回聘礼的事已经传开了,在河边洗衣服的女人们都眼神奇怪的看着自己,她不自在的往远处挪了挪。 跟前的湖水静谧如仙子,外面的世界由此延伸蔓延。曾经有几次她真想从这里跳下去离开这里,她就能找到阿哥,也可以过自己的想要的日子。可是现在,她哪儿也去不了。或者是她从来都是被这片土地所束缚,早就没了自由。阿堇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胡思乱想,去还是控制不住的想个没完。 “嘿!”后背被猛然拍了一下,阿堇一回头,看到一大束的鲜花把来人的脸都挡住了,花瓣娇艷饱满,是自己院里那单薄的三色堇所没法比的。这么漂亮的红花阿堇没见过,也不是很喜欢,太过招摇耀眼,哪里是自己可以配上的。说到底,她还是更喜欢三色堇的,简简单单。 周英等了半天没等到有人接花,偏转身子露出大半个脑袋,见她愣在那里,以为是吓傻了。无不得意的把花塞到她怀里“漂亮吧,这是最新长出来的玫瑰,一束千金呢。” “哦,”阿堇轻轻应了声,她多少也确实被吓到了。这么贵的东西?!她用指尖触了触花瓣,柔柔的却又覆了层绒绒的小刺,很刺激的感觉呢!阿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抬头,看见周英的面膛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眼睛却亮的吓人,看的出来他现在心情不错。 旁边洗衣服的女人们看好戏的露出五花八门的表情,本来想近几步凑热闹,在周家公子警告的的目光下都只好挤眉弄眼的散开了。阿堇知道,不出几个时辰,整个村子又会传遍了。她嘆了口气,周英就凑过来瞧她。 “嘆什么气?”周英好奇地问,想要知道她更多的秘密。 “周公子,我比你大很多,你这样可不行——”阿堇的话音渐渐小了下来,在看见少爷明显沉下来的脸。她还是有些怕他的,尤其是从他打了自己以后。那毕竟是个有权有势的少爷公子呢,她得罪不起的。 见她很有自知之明的噤了声,周英才不满的哼了一声:“本少爷认准的事,谁要是敢说个不字,我扒了他的皮!再说,小爷我这么英明神武,怎么会在意那些市井流言。如今我已经是大人,我爹说已经松了口。用不了多久,你就是我的人了。别总说些不着调的话惹小爷心烦!“ 阿堇心里咯噔一下,昨天爹爹明明说的是……阿堇看着旁边的人,抛去身份,十六岁的年纪,意气风发,是破土而出的新芽,是刚破空而出的太阳。而自己——阿堇伸手悄悄摸上自己的腹部。 是了,原来是这样的。阿堇忽然安然了许多。 这样,也好。 周英坐在她刚坐的大石上,还示意她也一起坐过来。二人并排坐着,风轻柔下来,在二人的脚边环绕。 “等我们成了亲,我就带你去我的学校。它在海的那一边。”周英指着眼前漫无边际的湖面说道,“那里气候湿润,四季如春。那里到处是河流和花园,漂亮极了。” 阿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一眼望不到头。阿堇心里却暖暖的,上一秒她还想着离开这里,可现在就有人说出了心声。这种感觉很奇妙,阿堇忍不住的跟着周英给她描述的那个仙境走去 “那么美的地方……”阿堇念了一句,心底升起的渴望让她稍稍卸下心防,她轻声问了一句“那里会有蓝色的花吗?” 要知道,她最喜欢蓝色的东西,却从来没有见过蓝色的花。如果能见到该多好啊。 “这世上哪有蓝色的花,”周英马上驳回了她的话,迳自说着:“花只有红色最美,像牡丹富贵,月季清丽,玫瑰娇艷,这才是花该有的颜色啊 。” “哦……”阿堇轻抿嘴唇,掩住眼底的失落“我就是随口一说 。” 原来阿哥当年没骗她,这世上真的没有蓝色的花。 “我就说嘛,这玫瑰才是花中之王,你看它长的多漂亮!”周英也去逗弄那些花瓣,“这样美的东西,难怪那边的女人们都喜欢呢。就连我的老师也是十分钟爱玫瑰,他有一个私人花园,里面种满了各种玫瑰,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以后带你去看,保证让你终身难忘。” “若是能见到蓝色的花,只是一次可以终身难忘的。”阿堇还一根筋的纠结在她自己的憧憬中。 “就那么喜欢?”周英心里不是滋味,一个人在那嘀咕“女人不是都喜欢红玫瑰吗?那可是爱神之花啊!” “你说什么?”阿堇没听见他的抱怨。 “我说那蓝花有什么好看的?说不定还不如你手里的好呢!” “不会的,蓝色是世上最美的颜色,那样的花也定会是世上最美的花!”头一次,阿堇的声音这么清亮,掷地有声。 周英看出她眼中的渴望,心里有了主意“那我问问老师,看有没有办法能给你养一朵出来。” “真的可以?”阿堇兴奋极了,连说话的音调都不觉得高了几分。 “那是当然!小爷从来说话算数,你等着吧,终有一天,我会送你一朵蓝色的玫瑰花,”周英看着姑娘愈发明亮的双眸,嘴角也添了一抹柔色“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通,通——”阿堇睁大了眼睛,她不知道这巨大的撞击声来自哪里,可它愈发清晰的在耳边一遍遍回响,听的人耳根发红。 阿堇有些尴尬的微低了头,让红的发烫的那侧脸颊逃离两人的空间。 周英讲了许多在那边的新鲜事,阿堇听的一知半解,却还是津津有味。阳光打上她微红的耳根,整个侧脸的轮廓都变得透明起来。周英觉得自己的心里燥热起来。然而这样的阿堇真是好看,他心里默念,阿堇阿堇,很快你就会是我的新娘。 这样想着,脑袋一热,周英伸出手把阿堇拉进了怀里,因为动作太大,阿堇怀里的玫瑰都压扁了几朵,阿堇急忙拿手护住,这么贵的东西要弄坏了她可赔不起呢。可马上她就察觉到了异样,她的耳朵听见自己特别强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是马上要跳出来一样。她这才发觉是靠在周英胸口的,立刻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他,一碰到他的胸口,像是碰到了一块火炭,阿堇的脸立刻红了半边。 此时的周英脑袋里像是塞了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搓搓手心,上面全是汗。 两个人就那么相对站着,阿堇手里还抱着那束美丽的花。有几朵散了的掉在地上,被风一吹,绕在二人的脚边打着旋儿。 风,渐渐大了许多。 “少爷,少爷”一个下人从远处跑过来,打破了这要命的尴尬,“城里传来消息,你让查的那个姓安的小子被人打死了。” “什么,死了?!”周英刚想说句晦气,可马上意识到不好,他转过身,看见阿堇惨白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阿堇爹正在用干净的抹布擦拭新买的家具,就听见外边乱闹闹的,他伸出头去瞧,看见周家公子已经抱着阿堇进了门,阿堇爹知道是旧疾犯了,连忙从房里取出所有的被子盖在阿堇身上。
第5页 已经有人去请他的洋人大夫了,周英坐在小木凳上,想起刚才抱着阿堇就像抱了一块冰,起先他以为是天生体寒,可现在看阿堇盖了那么多的被子依旧冷的打颤,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大夫是周英从国外带回来的,从医多年。所以一进门就要摸阿堇的小腹,阿堇爹大叫一声,举起木棍就要轰人。幸亏被周英拦下了,“怎么样? “这位女士是落胎时用错了药,导致阴寒气入体,落下了病根。” 挤在门外看热闹的村民顿时炸了锅,原来是滑过胎啊! 周英的脸瞬时比阿堇的还要白三分。 第4章 第三天 作者有话要说:  三年又过了三天,阿堇没有等到她的心上人,以后怕是也不会等到了。她选择了自己的归处,成全了自己 年少的周英眼睁睁看着爱人离去,那一刻,是阿堇教会了他爱既是执念,也是成全。 阿堇一睁眼看到的是自己被关在一个大铁笼子里。她环顾四周,前面供着香火,应该是村里的祠堂。看到铁笼上挂着的那把大铁锁,她愣怔了许久,三年前的情景又在她的脑子里闪了一遍。 那时候,阿哥刚走不过一个月,就被阿爹得知自己有孕。他不敢声张,一个人悄悄走了三十里的山路去很远的村子求来了一帖打胎药。那药性生猛,她遭了不少罪,虽说捡了条命,最终还是落下了体寒、汗虚的病根,滞留成疾。阿爹也因为在回来的路上掉进了沟里,伤了腰腿,直到现在仍然饱受折磨。可就算如此,依旧没有瞒住,她还是被关在这铁笼里,被大家所不耻。 可真到了这一刻,阿堇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 这短短的几年,不管是阿爹还是自己都背负了太多的东西,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只有一味的逃避与拼命的等待,仿佛那才是自己真正的救赎。而如今的她,无需害怕,也不再等待。她现在害怕的,似乎只有那未知的死亡了。 阿堇不知道人死了之后会如何,她只见过村里阿婆去世,铁青着脸,冰冷僵硬的肢体。只需一个火把就立刻化为乌有。而如今,是不是也轮到自己了?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俨然不知过去多久,除了送饭的阿忠,她再没见过其他人,时间被拉的长,周围只剩旁边沙漏中细沙划过的声响,静的人心底发慌。她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死亡快来了吧?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见到阿妈、阿哥、还有她那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儿?她想起过去那些幸福的时光,微微的笑了,笑得眼泛泪花。 周知县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阿堇的笑容,心生诧异。他不明白一个被关在笼里而且生死未卜的阶下囚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本来他提出来娶阿堇,并没有多上心。完全是不想让一个乡野丫头毁了儿子,反正一个妾,多一个也不算多。可这一刻他竟觉得有些欣慰——到底是自己儿子,看人还算有几分眼光。 “啧啧啧,这么对待一个姑娘,真是不知怜香惜玉。”周知县一挥手,就有人过来扔给阿堇件衣服,正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件蓝色布裙。阿堇这才注意自己身上就传了件单衣,急忙把衣服披在身上,才对上来人探究的目光:“多谢老爷,烦请老爷走的时候和我阿爹说一声,让他回家去吧。” 周知县暗嘆声聪慧,他的确在祠堂外看见了阿堇爹,手里拿些吃食和那件衣裳,可看守的是个直肠子,愣是没让进。阿堇爹也不肯走,正僵持着就看见了周知县,拼命求着帮带进来。他本没打算给拿,可想到此行来的目的,竟有些莫名的心虚,鬼使神差的给提熘了一件衣裳。 “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被关了,哪个当爹的不心疼?”周知县装腔作势的感嘆着,“可怜啊……” “我爹她怎么样?”阿堇眼底的泪花凝聚,瞬间成了泪珠滚落。 周知县轻咳一声:“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与我提亲那日相见时判若两人。” 阿堇心口一疼,可也立刻明白了许多:“您是为周公子来的?” “不不不,本老爷是为你来的。”周知县摇头晃脑“听说你在等安家少爷?” 阿堇不明白他的意思,并未回话。 “哎呀,可嘆姑娘痴心。想那负心汉定会天打雷噼的。” 阿堇浑身一怔,“你说什么,他不是……” “死了?”周知县一脸高深的摇头“如果他死了,那这是什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打开来看,正是“阿堇”二字,墨迹颜色不深,应该时间不长。阿堇不认字,却惟独认识这两个,就连那每一笔下笔的力度都记得,那是当年他亲手所教。 “他,他……”阿堇说了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迅速染湿了那件她最珍爱的那件蓝色布袍。 “就在县城里,娶了娇妻,有个一岁大的儿子,日子过得滋润着呢。我儿子前几天还见过他,不过我想你是不会知道的。否则你早就去寻你的情哥哥了。” 阿堇觉得整个天地都在飞速的旋转,只剩下了那句,“他成家了……” 只这一句,就似乎用掉了她全部的力气。 周知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转身要走,只听见后面传来女子空灵的嗓音:“拜託您照顾我阿爹。” 如此清冷与萧条,透着一股子让人心酸的决绝与漠然。 仅此一次,穷尽一生。 周知县点头,其中原委,二人心照不宣。他走出祠堂,让下人把已经筋疲力尽的阿堇爹送回家去。而此时外边日光正浓,他不禁停下来眯了眯眼,里面隐约传来悽厉的哭声,心底莫名就嘆了一句,哭吧,女人总要有那么一次,为自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负责看守的村民阿忠从家里吃完饭赶到关押阿堇的祠堂,笼门大赤赤的开着,阿旺手里的饭菜顿时掉在地上,汁水流了一地。 太阳马上要落山了,张大叔收拾好地里的东西,准备回家。却看见张大妈一路小跑过来,拉住张大叔就要往村口跑。 “你这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去,东西也不要了?” “村里出大事了,快走,要不就赶不上了。” 村子里的人都被歌声吸引,放下手里的活计赶到了村口,远远的就看到一道蓝色的背影,太阳巨大的余晖映在身上,像是把她穿透了一样。高亢悽厉的歌声愈发清晰,响彻整个村落: 等了三年又三天, 等到太阳落西山 算了三年又三天 何时再见面 我等哥哥整三年 心都不曾变 哥哥你是否还挂念 妹在山里面 你说等你就三年 不会多一天 我又多等你三天 就像过三年 如果你还不出现 我心到不变 周家儿郎做知县 (俺爹起贪念说:娃啊,你就别等了,这三年没见面他的心啊,早就变了,不如你就嫁给那个周知县,是有吃有穿,也不用再等三年。)
第6页 唱到这里,阿堇微侧过身,众人可以看到挂在她睫毛上沉重的泪珠,眼睑轻垂,沉寂的样子让人看得心里发酸。 等了三年又三天, 等到太阳落西山 算了三年又三天 何时再见面 我等哥哥整三年 心都不曾变 哥哥你是否还挂念 妹在山里面 哥哥你是否还挂念 妹在山里面 歌声一遍一遍的在周围回荡,有不少的女人们听的都落了泪。其他较冷静的都在互相议论:“她不是被抓起来了,村里告示都贴出来了,听说还要经过会审呢,怎么跑出来的?” “审什么审?!”有个年轻女人眼里还有泪光:“这都过去那么多年,再说又没抓住现行!女人都是苦命,倒是那男的该千刀万剐!” “可不管怎么说,阿堇未婚先孕就是犯了失贞之罪,那也不能立刻就放她出来啊!” 张大妈抹一把眼角的泪水“你们忘了那安家以什么发的家?” 众人譁然,当年安家带着“江南锁王”的名声搬过来的时候,可是引起不小的轰动呢!阿堇从小和安家公子在一起,能开一把大锁自然不是什么新奇事。 “阿堇!”一声大喊让众人回头,看到周家公子跑过来都自觉让出了条路。 不过短短一天时间,他就像变了个人,两眼深陷,头发散成一团,额头上一片紫青,再加衣服凌乱不堪,整个人像是逃难的一样。 阿堇似乎也看到他,可马上就转过身去。分明是不愿见他! “阿堇?”周英的眉头紧蹙,眼底有着说不出的疲惫和复杂。 “连你也是骗我的,还有什么好说。”知道了这一点,阿堇心里不是滋味。 “我没有骗你!我当时也是受矇骗的!再说,他根本就不配你为他——” “你知道什么?!他说会回来找我的!”阿堇的眼睛通红,巨大的情绪波动让她的内里翻腾,有人看到有血从她的嘴角溢出。 周英上前一步,把手伸向她。 “只要你愿意,我会立刻带你走,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阿堇摇摇头“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等他回来。” 语气轻轻的,像是嘆息。 “他都已经是个死人了,你还等他做什么?!”周英像是喉头卡了一口血“你都不知道他现在——” “我知道,他还活着!!!”阿堇打断他,声音尖厉,带了几分难以压制的尖锐。可马上又低下了头,掩盖深深的落寞,就连唇边的笑也是落寞的。 “就算他死了,我也会等下去的” “阿堇啊……”周英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力,除了叫她的名字不知该怎么办。 “你见过他是不是?”阿堇嗓音又变的又柔又软,“他好吗?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面如冠玉,温文儒雅?” 阿堇嘴角轻抿着,她还能想起当年阿哥给她细心讲这两个词的情景。那是她穷尽了一生在追求的! 在阿堇那样的询问下,周英把掏出一半的纸塞回了裤兜,一肚子话都咽进肚子。他的眉头紧蹙,说话的语气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是啊,他那么优秀,难怪我比不过他。” 有不断的血从阿堇的嘴里冒出来,带着巨大的血泡。下面围观的人发出刺耳的尖叫,阿堇身形不稳跌坐在大石上,手里掉出一个纸包。近日祠堂老鼠特别厉害,那是阿忠买来防鼠的,就放在搁祭品的盒子下面。 周英大步跑过来,想要扶她。却见阿堇冲着他摇头,眼中满是坚定与决绝。他只好无力的跪坐在她跟前。 阿堇觉得周围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只有面前的周英。他曾经那么好看的眉眼笑容,因为自己变得郁结难过。 “忘了我吧,你该找个更好的姑娘。”阿堇笑着,讲完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周英的眼泪哗的落下来,迅速模糊了视线。 四周整个都安静下来,只有风声呼呼的,吹乱了大家的头发。有人抬头,发现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带走了大地上最后一点光亮。 大家都传着阿堇的事,版本不一,形态各异。但是唯一相同的一点是,阿堇爹疯了。有人看见阿堇爹把自己院子里的三色堇都砍断了,一边砍一边哭着喊“不等了,再也不等了。阿堇的葬礼声势浩大,据说是知县老爷出的钱。出殡时三色堇的花瓣纷飞满园,铺满了脚下的路。下葬的时候,连周知县都到场了,却惟独不见周家公子。 阿堇爹一夜白发,从此不知去向。 第5章 尾声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后,周英的学生回到了村里,带来了世界上第一朵蓝色的玫瑰,那是周英答应阿堇的,只属于她的玫瑰。 一辆军用大卡车开进了这个普通的村落,村民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平反以后,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来过这个村子,为的只是要见那位抗战英雄的故乡——周英。 大家只知道这个地主阶级的富家公子后来参了军,跟了国民政府,后来发生内战当官的都跑了。就再也没有周英的消息了。连他爹死的时候也没回来,还以为早死外边了。可就在前几年,突然有人给周英平反,说他真实身份其实是新政府派出去的线人,忍辱负重换来大业建成。周英这个名字也立刻家喻户晓。因为本人再没有下落,更多的人会选择到他的故乡来寻觅这个英雄的传奇一生。 车子停在村子口,下来的却是一个蓝眼睛的外国男人。坐在村口纳凉的人都聚了过来。 “请问,阿堇的坟在哪?”说的却是一口流利的中国话,甚至还有种熟悉的口音。 年轻一辈的都在摇头,他们只是听长辈们茶余饭后零星说过那么一段,要细打听还真不知道。有人提出去请村里陈太爷。当年他在周家当过僕人。因为识文断字后来平改当了村里的支书。 趁着去请人的功夫,大傢伙都好奇地看着这个外国人。讨论了半天,有胆大的问出声: “你是哪来的,你怎么知道阿堇?” “我叫莱克,是荷兰人。来这里是受老师所託来这里的。” “你老师?谁啊” “周英老师” 莱克说起这个名字时眼中闪出崇敬的神色。 “你是周家少爷的学生?!他让你来干什么?他怎么不回来看看?” “老师两年前就去世了。我受老师所託,来给一位故人送一份礼物。” “你说的故人,就是阿堇吧?”苍老的声音传来,莱克回头,看见一个瘦弱的老头坐在轮椅上。 “是的。”莱克答得认真。 “我就知道,公子是真心对阿堇的。”陈太爷得声音有些颤抖,手指着莱克身后那棵大柳树,“你站的那,就是阿堇当年死去的地方。” 莱克喜出望外,从车里拿出一个大箱子。走到那棵大树下,从箱子里拿出一些奇怪的瓶子和细长的管子,然后趴在在那个大石头fèng里找了半天,最后鼓捣出一小滴暗褐色的残渣吸到瓶子里。
第7页 “这是?”陈太爷看他激动的手都不稳,好奇地问。 “这是老师研究了三十年的成果,马上就要成了!”莱克激动的抓住陈太爷的手“老人家,能带我去阿堇的墓地吗?老师有礼物送给她!” 陈太爷点点头“我带你去,我带你去。我也有礼物要送给阿堇吶。” 阿堇的墓地很好认,因为只有她的坟前开满了三色堇,这么些年没有人来过,却不显得荒凉。此刻这里再次聚满了人,都来瞧这个外国人,和那些被深深埋藏的故事。 莱克从大箱子里拿出一个密封的仪器,小心的打开一个小口,把滴管里的东西滴进去,等了几分钟才完全将盖子打开,小心的把里边的东西取了出来。 大傢伙都炸开了,有不少女人尖叫出来,因为莱克手里拿着的,正是一朵蓝色的花!蓝色的玫瑰花!! 那朵花在日光下静静的绽放,却已然吸走了大地所有的光芒。 莱克跌坐在土堆上,兴奋的大喊“天啊!成了,成了!它能在自然条件下成活了。老师,你做到了!阿堇看到你送的花了!”说着说着,自己眼睛都湿润了。 他站起身,拿出相机来拍了张照片,“真是生物界载入史册的一刻。”说完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阿堇” 莱克离开很久,陈太爷才在阿堇的坟前哭出了声“阿堇吶,人们都说少爷无情,他骗了你还害你被知县老爷逼迫而死,最后却没有不肯送你最后一程。连我也是信了的,可如今我才知道,公子他,是真的喜欢你啊!”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枯黄的纸,颤颤巍巍的放在阿堇的坟前:阿堇吶,你别怪他。少爷不容易啊! 纸上大部分字迹已经模糊,只有最顶端的三个大字还看的清楚:卖身契。 莱克上了车,想起当年和老师的一段对话。 ——老师为什么要研究世上不存在的花,并且那么多年不曾放弃? ——为了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和我的女朋友那样如罂粟般火辣热情吗? ——她有很长很长的头发,喜欢穿一件蓝色的棉布长裙。她的话不多,每天要做的就是站在村口的树下等,就像一根蒲糙。 ——老师竟然喜欢一根糙,为什么? 老师眯着眼睛想了想:那年我15岁,从国外留学回去,车子还没开到村口,就远远看到一个身影站在村口老树下,望着自己车子回来的方向,眼中满是热切与盼望。那一刻,我心里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我也要被她这样等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莱克还记得老师说这话时清幽缓慢,像是在品位绵软柔长的陈年老酒,说不出的享受滋味。他又想起方才在阿堇坟前开放的鲜花。那是寓意等待和思念的三色堇。那个女人,对一心爱慕她的人置之不理,却到死都在等着另一个男人。 莱克摇头轻嘆:真是个执着到可怕的女人。 莱克将车开出去好远,似乎依稀可以从倒车镜里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正和当年老师描述的一样。她真的像一根蒲糙。 看似柔软,实则坚韧。 第6章 番外一 周英是被外面乱闹闹的脚步声吵醒的。脑子还混沌的紧,索性把被子一把拽过头顶想再睡个回笼觉。可不过一会儿,自己的房门就被管家给敲响了。 “少爷,今儿可是大日子,您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赶紧起吧,老爷已经穿戴好了。” 周英的脑子顿时就清明了许多,人也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管家从外听得那张大床发出的咯吱声,不经摇了摇头。 村子百年规矩,男子十六行初后可以娶妻迎妾,创业收登。二十冠礼后可以继父衣钵,自立门庭。 今日正是周英的第十六岁生辰,那从今日起,他就是半个大人了。以后想做什么都没人敢拦着,再也不用受他那个一辈子迂腐的老爹约束,以后可以去牧场骑马she箭,可以每月买一套白色洋装。最要紧的是,他可以很快把阿堇娶回来。想到这里,周英眯着眼哼起了小调,连脑袋也跟着晃了起来。 沐浴更衣薰香,和老爹去祖祠,上完香,敬罢茶,受戒礼,听祖训。一连串的规矩走完,日程已经过了小半。 周英换上老爹刚送的白色西装,配上自己最喜欢的那双真皮皮鞋,露出一口硕白的牙齿,锃光瓦亮的出了门。身后依旧跟着一大帮子人,乌央乌央的跟着他去了村西河口。 外面日头正盛,灿烂如金。远远地,他一眼就从那堆女人中挑出了阿堇,低垂着眉眼,在敲打着衣服。还是那件蓝布裙子,好像永远穿不够似的。可看习惯了又觉得阿堇穿着还真是好看,他笑嘻嘻的几步蹿到阿堇面前。 阿堇被这么一个大活人吓了一跳,“周少爷,你干什么呀?” “阿堇,有没有想我?!”留了次洋,这些话说的时候连个停顿都不带有的。 阿堇被他大胆的话吓红了双颊,急忙冲着他摆手,第无数次的说道“你不要这样,她们又该说闲话了!”说话间指指一旁的几个年轻女人 。 周英拽着她往远走了几步,可也没那她说的话当回事 “说就说呗,小爷又不是见不得人。”他只是觉得那里说话不方便。 站定又凑到阿堇面前,“阿堇,你看我今天穿戴,好看吗?” 阿堇认真的扫了面前的人,虽然穿着过分正式的西装,配着那张稚嫩的娃娃脸,有着不合年龄的老成,但却是光彩照人,锋芒毕露的。 她这才回道“好看。” “既然我这么好看,那你就嫁给我呗。反正我刚行了礼,可以娶妻了。” 阿堇才反应过来,“今日你生辰?“ 难怪这么隆重。阿堇轻弯了下嘴角,”恭喜。“ 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大少爷有些不高兴。不过习惯了阿堇这种说话方式,他也不计较了,反正以后来日方长,不急的。 “要是真恭喜我,今晚就来陪我过生日吧。对了,我现在要去趟城里,你喜欢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带回来。” “今日是你的生辰,怎么还要你买东西给我呢!”阿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我没什么想要的。” “那你晚上来吗?” “我今天……”阿堇欲言又止,她怕说出来这大少爷又不高兴了。 “不行!我今天必须给你礼物,你也必须陪我过生辰!”周英嗓门高了不少,惹的那些女人们频频暗笑。 “这……”阿堇脑子都糊了,这难缠的少爷总是这么变着法的折磨人。 看他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阿堇只好应道“我想想。” 周少爷这才消停了片刻。 阿堇想起几天前隔壁小阿旺说他最喜欢看皮影了,刚过的生日娘只给他煮了碗稀饭,难吃的要死呢。 阿堇记得阿旺耷拉着脑袋说这话,一副失落的样子的样子,她试着问了声“周少爷你知道哪里有皮影吗?”
第8页 “皮影戏?”周英眼睛亮了起来“你喜欢那个?!没问题,今晚上保证给你瞧上这方圆百里最好的傢伙什!你就等着瞧吧!” 阿堇见他兴致高,把那句“不是我喜欢”生生吞咽下肚子,只好弱弱的应了声“好。” “这么不情愿?”周英清楚她每天惦记的那点事,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你都等了那么长时间了,不差这一天。” “可今天就是整三年了——”阿堇脱口而出,才觉得自己鲁莽了。 果然 ,周少爷的脸上都难看了许多。 “三年了都没音讯,就今儿能回来,那才见鬼呢 !” “不是的,肯定能回来!”阿堇头一次这么大嗓门说话,好像要人所有人都听见似得。 周英“嗤”一声,更多的是嘲讽,“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阿堇没懂他的意思。 “若是他今儿回来了,八抬大轿娶走你,我给你铺十里红妆,送你出门!可若是他回不来——”周英停了话音,目光肆无忌惮的在阿堇身上扫了几个来回,看的阿堇脸都红了才接着道“那今天你不仅要陪我去看皮影戏,明日还要去见我爹。还有,以后不能再等他!” 阿堇听他说的一套一套,全然没有刚才的架势,怔愣的看着他。 周英趁着姑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窜就蹦出几丈远,跑了好远又不放心的回头冲着她喊:说话算数!今天晚上换身衣裳,打扮漂亮点! 醉仙楼里,周少爷单坐雅间悠闲的喝茶吃点心,一边等着下人回信。酒楼的掌柜端着壶酒满脸堆笑的进来。 “听说今日是周公子的大日子,小店人轻礼薄,一壶美酒敬上,给您助助兴。” 周英却之不恭,还好心情的给掌柜的斟了一杯,掌柜的心差点抖到身子外边去。正要说两句好听的,外面忽然乱闹闹的响起了咒骂声,因为靠着窗户显得尤为清楚,掌柜正要起身关窗,却看见周英已经看向了外面。 街面上仰躺着个人,披头散发的看不清长相。看衣服也像是个富家子弟,就是那身子骨单薄的不像个男人,趴在地上半天也没缓过神来。随后跟出来几个打手模样的壮汉,照着那人的肚子就是一阵乱踹。 照平时这种场面周英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因为这事他自己也没少干过。可也许因为今儿是他好日子,撞上这么一档子事觉得有些晦气,周少爷眉头一拧。 掌柜见他面露不悦,急忙把窗户合上,还不忘打个哈哈“公子莫恼,是隔壁那家烟馆闹出的动静。自从开了这家馆子,隔三差五就闹这么一出,也是见怪不怪了。”说话间又为他续了一杯。 周英没说话,也不知为何,心里就这么不痛快。 掌柜脸色也暗了下去 ,忍不住多絮叨了两句,“你说这人好好的干什么不行?非开这么个损阴德的鬼地方。有多少人家都折在这里!就您刚才见那个,光半个月就被轰出来两三次了,还不要命的往里头钻。家里就他一个独子,却气死了双亲,败光了家业,你说他这图个啥?!” 就这么几句话功夫,外面闹得更厉害。周英又推开窗户,看到下面已经围了不少人。他居高临下,正看到那人拽着其中一个壮汉的大腿不停的念叨着:“再让我抽一次,就一次!我有钱,马上就给你!” 却被那人一脚踹开,“就你?!家里早就空的连耗子也懒得进去了,拿什么抵钱?要不把老婆领来,爷们舒服了说不定能让你再抽几管?” 其他人跟着起闹似得笑了起来。掌柜出门唤来小二让他下去把人都驱散了,这乱闹闹的成什么样子。等他再进屋,发现座位上已经没有了人影。外面依旧热闹。隔老远能听见里面传出的动静。 “我真的有钱,你看,这是卖到我们家丫头的卖身契 。”说着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票据塞到那人怀里。“都给你,你就让我再抽一口,一口就好……” “真的假的,不是拿来唬人的吧?”那人看了两眼,扔到了地上“老子天生没认几个字,拿着张破纸上哪找人?” “真的,她就在那个村子里,她卖给我们家的。肯定没有嫁人。你们去找,一定能找到的!”见几个人要走,那人也顾不得那张“破纸“,只顾着揪住那人的裤管不松手。 周英从楼上下来,正好看见小二把酒楼门前的看客都打发了。他一只脚迈出去,就看见一张皱巴巴的纸横在地上,上面还有半个鞋印子,他嫌弃的绕开了。可仍是鬼使神差的瞟了一眼,只一个瞬间,周英的的脑子就轰的一下炸开了! 他弯腰捡起来,上面字迹虽有些模糊,开头两个字却是再熟悉不过。他匆匆浏览了一遍,胸膛立刻燃起了一团烈火! “都给我让开!”周少爷大吼一声,喝退了周围看热闹的路人,也成功的让众人的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 顺着众人让开的小道一步步走过去,周英每一步都走的分外忐忑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鼓譟不安。 他终于看清了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鬚发不整,神态不清,抛开那身衣服,整个人显得及落魄又寒酸。也许是菸瘾犯了,他开始缩起身子不停的抽搐,白沫子从嘴里涌出来,弄得地上也变得噁心起来。那些打手都沖他身上吐唾沫,转身离开。 周英抬起的脚不觉的放下,触碰这样的人让他觉得噁心。可一肚子的问题就像虫子一样啃咬着他的神经,就这样在原地踌躇,进退两难。 有个女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见到这样的情景马上扑倒男人身边,刚喊了声“相公”,眼泪就哗的流了下来。她用尽力气想把地上的男人扶起来,却力不从心。刚直起身的又很快摔倒了地上。四周未散去的行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过来搭把手,只是饶有兴致的谈论着。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女人拉着她男人的手,哭的全身都在颤抖。 周英觉得不是滋味,他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总是把她看成阿堇,在那哭的撕心裂肺,一声一声的砸到自己心上。他皱着眉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银元扔在地上,未等他示意,几个男人迅速捡起来揣进口袋,很自觉的过去帮忙抬人。 少妇作势要跪下磕头,被周英没好气打断:“行了快滚吧,别碍了小爷的眼!” 妇人脸上一白,又很快恢复如常,想来平时没少受别人辱骂,习以为常 。还是颇有礼数的还了个礼,才跟着几人离开。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后面那贵人莫名的问了一句:“你夫家可姓安?” 妇人不解,还是停下来恭敬的回了一句“正是!” 待众人都散去好久,办事的小厮回来交差,远远瞧见周家少爷一个人站在大街上,低着头不知在鼓捣什么。 等走近了才发现,他们尊贵的少爷正在用自己的衣袖小心的擦拭着一张邹巴巴的收据。 那张收据上,居然印了半个大大的鞋印子!
第9页 第7章 番外二 周英又一晚上没睡好,自从三天前碰见了那么一档子,他的运气就没好过!先是在生辰那晚打了阿堇一巴掌,好不容易哄好了,昨儿居然又发现阿堇居然怀过孕!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是那男人的! 想起那日见到那男人的狗样,周英就想骂街。他居然被那么一个杂碎给比了下去,真是让人窝火!他后悔那天怎么不把那傢伙扔进河里餵鱼,还给他出钱!!他周英脑子真是坏掉了!这辈子没受过这么憋屈的气,怎么能轻易饶过!昨晚他派人去找那傢伙的住处,就算死了也要拉出来鞭尸!可那人出去了一晚没消息,所以干等了一晚的周大少爷就失眠了! 其实更多的是阿堇的事在扰着他。发生了这种事,一定很快就传开了,说不准连村长也知道了。阿堇现在必定陷于水深火热之中。那阿堇该怎么办呢?可是,阿堇终归与别的男人行过苟且之事,他心里恼火的紧,意识也模糊了,一会骂她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一会又想到她只身一人孤立无援。搞得他一晚上在床上辗转难眠,心火郁结,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头一次醒的这么早,脑子却依旧昏昏沉沉。他起身下了床,打算什么也不管,去外面骑骑马透口气。外面下人不多,他去马厩牵马,却发现那里的木桩上都绑着红绸,这种场景他再熟悉不过,怕是老头子又要喜事降临了吧?也不知他一大把年纪又去祸祸那家姑娘 !可现在他实在没心思管这些琐事,只想牵了马赶紧走 。正在里头挑马,就听见有脚边声走了过来。 “你说这刚弄好了又拆,这老爷就会折腾我们这做下人的 ”其中一个女的在抱怨。 “小点声,别让人听了去。”另一个朝四周看了一圈,发现没人才放心:“你不知道,本来要进门的那位,听说打过孩子呢,昨天刚传出来的,老爷当然不能要了。” “我看不见得吧。听外面人传,是少爷先看上的。老爷先走一步,以绝后患。” “要不说老爷厉害,那样的女人成了当家主母那还得了?!” 二人说的兴起,丝毫没留意从马厩里出来个人影。一不留神撞个正着,腿软的齐齐跪在地上,连头也没敢抬。 “滚!”一个字从周少爷牙fèng里挤出来,带了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砰——“周知县书房的门被一把推开,里面谈话的二人俱是一惊。周知县很快恢复常色,示意那人退下。那人刻意低了头出去,反常的动作引得周英一愣 ,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一大清早的又怎么了?”周知县脸色如常。 周英才回过神来:“你对阿堇做了什么?” “怎么和你爹说话呢?没大没小!”周知县两道细眉上挑着,透出几分不悦。 “爹!”周英提高嗓门喊了一句。 “本来再多个人疼你,爹没啥意见。可你看走眼了,这可怨不得爹。那种人是绝不能进周家的门!” “可我明明听说是你要娶阿堇!你一直在骗我!!”周英的双眼瞪得老圆,里面隐约可见鲜红的血丝。“你怎么能这样做!我决不答应!!!” 周知县冷下了脸瞧他,“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想法多一些我不反对,可若是你敢违背纲常干出一些让家门不耻的事出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着他猛的一拍桌子,马上从外面冲进来五六个护院 。 “这两天外边乱,就别瞎跑了,你们送少爷回房。” “你想对阿堇做什么?”周英知道现在老爹绝不会再娶她了,心里一紧,涣散的双眼开始回神。 “她一个破落贱人,值得我动什么手,自会有人处理。就不需你操心了”说着一挥手,几个人一起涌上来,扣住他的手脚,却又忌惮他的身份,没敢怎么使力,只是拉着往外走。 周英看着架势,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阿堇被查出失贞大罪,尽管时隔多年,只要有人授意,恐怕也绝不会轻饶的。他不能见死不救,如此想着周英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众人,拔腿就往外边跑。 众人没回过神,就听见周知县怒目圆睁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追回来!” 众人这才急忙跟着跑出去。 周英跑了大半个周府,眼看就要出去 ,却看见管家立在门前,挥手让家丁关上了大门。隔着大门几步远的地方,周英被追上来的人摁在地上。众人受了教训这次使了全力,把他的脑袋死死贴在石板上,不得动弹。周英从未被人这么对待过,他拼尽全力反抗,一次次又被制服,直到力竭。以那样狼狈的姿势待着,周英羞臊的脸都红了,急的只会骂人。 “狗娘养的,竟敢这么对你小爷,活腻歪了!” 几人没敢接话,也不敢放松,只好硬着头皮等着。周英骂了几句就没音了,他从小就不会骂人,不高兴直接拉出去了,哪会这么麻烦。到了如今只能灰头土脸的趴在地上,就剩下喘气的份。 周知县出来就看到这么一副鬼样子,想来他一直当宝贝供着的宝贝疙瘩为了个女人变得这幅腌臜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指着周英鼻子骂:“你就这点出息,真丢尽了你老子的脸面。枉费老子让你读了那么多书!” 被老爹脸红耳赤的骂,周英身子一缩。到底也是个刚行过初礼的黄口小儿 ,对父亲天生有一种敬畏感。加上如今自己的处境,他心底一酸,只觉得脸上热热的,视线也变模糊了。 “是你不讲理在先,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周英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来,话就那么生生的断了。 “她长得再好,也是水性扬花的骚女性情,你把她娶进门,哪天就给你带了帽子。你个缺了弦的龟儿子!”周知县骂的顺口,忘记顺带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她不会的!”周英下意识的反驳,可又没底气的吞咽了下口水。 周知县将一切收了眼底,冷哼一声:“傻蛋!” 周英被下人抬着进往里拖,走的不见了人影,又听到他扯着嗓子喊着:“爹!” 带着哭音的喊这么一个字,周知县却听懂了没说出口的话:儿子在求自己,救救她 正如当年他母亲下葬那日,他也是这么喊着自己,求自己救活他的母亲。只那么一句,就在他身上烙下印。 如今历史重演,却让周知县立刻下了决心,这个阿堇,绝不能留! 周英被关在了金库了,他知道老爹是故意的。看着满满一仓库的金银细软被蒙上厚厚的一层灰,周英被呛的咳嗽了好一阵。从裤兜里掏出干净的手帕捂住口鼻,抬头看那仅存的一扇小窗户。几缕光线透进来,没起到任何的作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大少爷嘆口气,有些疲累的闭眼睡了过去。 “砰砰——”周英被铁门发出的拍打声惊醒,很快又陷入沉寂。他以为是幻觉,正要闭眼接着睡,却发现有什么东西透过门fèng被塞了进来。他撑起身子过去捡起来发现是一把小电锯。那是他从海外带回来的小玩意,虽然小巧,却是十分称手。
第10页 周英心喜,把胳膊从小圆孔里探出去,发现胳膊够不着。他环视四周,发现角落有一把铁夹子,他拿过来鼓捣了半天,才把小电锯伸到大锁跟前。 到他出来时已经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门外竟没有人守着。 此时余辉正盛,显然已经是傍晚了。周英顾不得许多,就急忙往外走。拐了一道弯,发现有个人影蹲在那,见他出来急忙起身唤了声“少爷。” 周英看着那人面熟,细瞅完立刻一脚踹上那人屁股“小爷等了你一夜,上哪凉快去了?” 此人正是他派出去打探那安家少爷消息的人,阿陈。 阿陈揉着肚子解释道:“小人去了安家,发现那少爷活蹦乱跳的,还进了一家烟馆,小人怕看错了就想等着那人出来再确认一下,没想到那人在里边待了一夜,小人就耽搁了时间。” “没死!”周英一愣 ,那日明明有人来报说那人已死。还害的阿堇—— 不对!周英突然想起今早在老爹书房看的眼熟那人,正是报消息那个!他灵光一闪:“你说那安家少爷在烟馆待了一整夜?” “千真万确,小人眼瞅着他出来的,手里还提留着两包菸叶。” 周英马上拽过那人衣领,:“你去查阿堇被关在哪里,快点!” 那人一缩脖子,立刻回到:“阿堇被关在村里祠堂,小人回来的路上顺带打听的。” 周英有些意外,试探性的问:“小电锯也是你递进去的?” “是小人。”阿陈笑了笑,“上次看见少爷放在柜子的第一个抽屉里。小人拿了过来,趁着叫那些人吃饭,给少爷递进去,想少爷能用的着。” “门口守着的人呢?” “小人给他们饭里下了点泻药……”阿陈不好意思的挠头。 周英对他另眼相看:“你待会去找管家,让他带你去帐房,从今儿起你就在那吧,好好学本身。” “谢少爷,”阿陈低头谢恩,却见周英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阿陈看着那道身影,心底一热,他永远记得少爷刚从外边回来那天,兴奋的像个孩子一样,送给来接他的阿陈一个大大的拥抱,以及那句:阿陈,见到你真高兴啊! 那可是无所不能的大少爷呢! 阿陈刚从帐房忙完出来就看到已经是晚上了,听说少爷还未回府,就马上站在门前迎候着。 远远的看见一团黑影靠近,夜幕将整个人笼罩着,变得模糊不清。阿陈举着灯笼往前迈了一步,确定是少爷。正要出声,却立马就发现不对劲。周英察觉到亮光抬起头,光反she进他的眼睛,透着死寂般的气息。陈从没见过如此失魂落魄的周英,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想伸手去扶,却见周英已经从自己身旁走过,他的眼神飘忽,似乎透过了自己,又好像根本没在看他。阿陈的手就那么悬在半空。 阿陈进了府里,跟着他走了几步,就停下了。小道上的烛火摇曳着,将他的身影拉的细长,一直延伸到墙角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阿陈没有勇气追上去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只好怔忪的留在原地。 那一瞬间的迟疑和懦弱,让他们就此失之交臂。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周家少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