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有情天》 第1页 《爱在有情天》作者:tailia【完结+番外】 文案 这是一个悲剧,这也是一个喜剧,这是一个有结局的故事,这也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之远;左芊 ┃ 配角: ┃ 其它: 一 左芊迷迷瞪瞪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头顶是发黄的纱制蚊帐,身下是粗粗的棉布床单,板床硬硬的,枕头薄薄的,硌得偏瘦的左芊骨头发疼。 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左芊用力闭了一下眼,试图清醒一下自己,尝试着转动头,发现身体床的左边有一扇窗户。不太明亮的日光从那个窗户的纱窗透she进来,把房间弄得一股子昏暗。 左芊皱皱鼻子,觉得房间里似乎还有一种异味,闭着眼睛分辨着空气里的味道,有汗的馊味,有头发出油的味道,有厕所里排泄物的味道,另外,左芊用心想想,似乎还有一种泥土的味道。 对于从小就爱干净的左芊来说,骯脏的地方和难闻的味道是她最不能容忍的。房间里的这股味道对她来说就是骯脏的同义词,她几乎反射性的想起来离开这个不合她卫生要求的地方。但刚一动弹,就混身酸疼得厉害,她不得不停下来。 再次闭上眼睛,她暗暗回想起之前她是在哪里,是在干什么。对了,她和同寝室的陶姝玲一起去四川稻城作毕业旅行,然后坐汽车回成都准备乘飞机回家。然后汽车中途上了一个带着大包小包还抱孩子的妇女,陶姝玲还起身给她让座,然后三个人一起聊天,然后……左芊皱起眉头,然后似乎她就睡着了,然后人就一直半梦半醒,浑浑噩噩的,但能感觉一直有人在带着自己旅行。难道,左芊猛的一惊,难道那个抱孩子的女人有什么不对劲?是人贩子?这个可能把左芊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又想起身,结果还是疼得动不了。 她越想越怕,不由再次睁大眼睛仔细打量她所在的这个房间。这个房间大约有两个大学寝室那么大,左芊不知道这算多少平米。房间里的家具十分简单,床,两张老式的靠背椅子,一个大大的旧衣柜,一张旧书桌,一个四方型凳。墙是黄黄白白的,贴着两张左芊说不上来怪异的招贴画。与床在同一对角线上有一扇木门,是关着的。 屏气聆听,外面隐约有狗的叫声,似乎还有低低的说话的声音。左芊把头侧了侧,想听得更清楚些,但那些声音又没了。 对了,陶姝玲呢?左芊猛的想起了自己这个伙伴。这个房间如此简单,能一下子看出陶姝玲肯定不在这个房间里。左芊又停了停,休息了一会,等头不那么昏时,她简单的打量了一下自己。衣服还是自己的,但是,似乎手腕上的那个玉镯没有了。对了,她的背包呢,她看看周围,似乎没有。她必须找到她的包,里面有手机。找到手机就好办了。 左芊聚集了一下力量,想把自己撑起来。结果床板被她弄得嘎的一响,她自己的手肘倒吃疼,疼得她轻轻的叫一声。门外有人低声说话,然后是脚步声,听得出是朝这个房间来的。左芊不由一顿,屏住呼吸紧张的盯着门。 先是开锁的声音。这个声音让左芊意识到可能她猜想的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然后木门吱嘎一声被涩涩的打开,进来一个,怎么说呢,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大女孩,扎着马尾辫,穿着老式运动服,手里端着一个大碗。碗中冒着热气,似乎是稀饭。大女孩抿着嘴,在门口盯了左芊一眼,有点不乐意似的走过来,也不说话,把书桌前放的四方型凳拖过来摆在床头,再把碗放在凳子上。然后回身出门,并且把门又重新锁好。 左芊等了好一会儿,确定门外没有其他声音了,才勉强移动自己靠在床头。瞥了一眼那个大碗,里面果然是一碗热腾腾的稀饭,里面带着可疑的物体,闻起来象是有葱和姜的问道。多了一种新味道,房间里的气味就更不好了。左芊闭了闭眼,觉得呼吸都是一件难受的事。 左芊再次回味锁门这个不友好的行为表示什么,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也许一切还没有达到最坏的程度。她又看了看周围,发现地面居然都是凹凸不平的泥质地面,连水泥都没有铺。自己的耐克鞋一正一反丢在床前,预示着一种不正常。左芊基本肯定这是一户农民家庭。如果自己没有穿越的话,那么大约就是被卖到这儿来了。虽说左芊也不过22岁,还没有参加过工作,但她也不是那种天真幼稚的小女生,不会单纯的认为有人会好心的、无缘无故的把她送到这儿来。 手边饭碗里的稀饭发出幽幽的稻米香,勾引得左芊觉得自己的肚子咕咕叫起来。认真想想,她觉得人家没必要通过稀饭害自己,倒不如吃饱点积蓄力量好考虑后招。于是她很快就把一大碗稀饭喝完了,味道不错,里面不仅放了葱和姜,好象还有肉沫。喝完了,左芊习惯性的想找纸巾擦嘴,但最终只得用手擦擦了事。 肚子饱了,头反倒更晕了。左芊顺势又躺了下来,同时注意到床上的枕头被子等不算脏,但是十分简陋,象是上世纪70年代的物品。自己除了身上一套夏季旅游的服装,算是身无长物了——不知道谁把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包括一根白金项鍊。 躺在床上,左芊无力的睁着大眼睛开始胡思乱想,一下子担心在湖南的父母失去自己的消息后会着急成什么样,一下子又盘算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只怕连学校也知道自己失踪的事了,一会儿担心陶姝玲的遭遇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她的父母会如何着急,一会儿又狠狠的咒骂那个带小孩的人贩子,怪自己好心被狗吃了,一边后悔不该搞什么自助旅行,一边猜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是贵州、四川、云南还是甘肃……不知不觉中,左芊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窗外已是一片暮色。木门的门fèng里透出微弱的灯光,但这个房间却更黑了。窗外有人窥视了一下,过了一会,那个大女孩又端着一个碗进来,还是不说话,放下手中的碗,拿起早前左芊吃过的空碗又走了。大女孩出去后,左芊注意到她在门口和一个男人说了点什么,然后,又安静下来。 左芊想起以前陪着妈妈看社会新闻时,那些被拐卖的妇女往往都是给贫困的农民当老婆的,许多人被解救时孩子都两三个了,也不愿再回去。那时只是当做故事一般看一般评论,谁料到世事无常,今天居然轮到她作女主角了。既然要给人当老婆,当然免不了要被那个什么,所以左芊觉得晚上十分危险,最好不要再被人下药了,当即决定这碗晚饭不能吃。为了节省体力,她继续闭目养神,而且为了杜绝食物的诱惑,把被子盖住了鼻子,耳朵则支楞着听取房外的动静,一旦有男人进来,就是死也要跳起来。 陌生的薄被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气味,不是好闻也不是难闻。左芊烦躁的扯下被子,恍惚间感觉又有人在窥视她。她努力看过去,外面朦朦一片,哪里有什么人影。左芊看看天光,心想今晚可有段时间熬了,于是勒令自己眼观鼻鼻观心保持修炼状态。不知不觉,她又睡着了。一夜平安。 等到第二天左芊醒来,那个送饭的女孩又准时给她送来了新的一餐。看着昨天未动的晚餐,她撇了撇嘴,还是没说话。左芊决定敌不动我不动,只要进来的不是男人,她就不打算开口,继续蓄养体力。就这样,在睡觉、吃饭、养神的循环中,又一天过去了。 晚上,左芊感觉自己好多了,头也不那么疼了,似乎可以做点什么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实在憋不住了,必须小解。等到那女孩再次进来的时候,左芊“餵”了一声。不知是许久没说话还是身体欠安得原因,声音竟出奇的沙哑。不过那女孩理都不理,放下碗就走。快走到门口了,左芊急了,忙说:“我想上厕所!” 女孩回过身,脸上是奇怪的表情,终于抬手往床后指了指,说:“后面有马桶。”再不多说,又出去把门给锁上。不过左芊听到她一出门就和另一个人叽叽咕咕,然后是笑声一片。 左芊当然知道她是在谈论自己,好面子的她本来觉得就是被尿憋死也就那样,后来实在熬不住了,左顾右盼一番确定没人偷看后,终于摸索着在床幔后面找着了一个马桶,上完了平生第一个担惊受怕的小解。 原来房间里的异味是来自这里。如果不是深刻认知到自己的困境,左芊恨不能立马拍门把那个该死的马桶扔出去。 回到床上,左芊还是保持警戒状态,但夜晚依旧平静。只是被人偷窥的感觉始终存在。左芊很担心这个家里有个弱智男人。一想到那些唐氏儿童,左芊就觉得这个空落落的房间让人害怕。当然,那些不是弱智的男人同样也让人害怕。 原本想睁眼到天亮的,但左芊还是在半夜中疲惫的睡着了。等她醒来再次填饱肚子,她决定要改变策略,主动出击。于是她抓紧一切机会和那个送饭的女孩说话,比如问她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来几天了等等问题,但那个女孩就是不回应。如果不是左芊确定床后有个马桶,确定她讲过带口音的普通话,左芊几乎都要以为她听不懂自己说的普通话了。
第2页 另外,她开始在房间里运动,做一些简单的瑜伽动作,期望快速恢复体力,以便採取必要行动。她注意到这户人家似乎有五口人,三男两女,两个女的经常在家,一个男的偶尔出去,另外两个男的则是早出晚归。只是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这里的语言左芊完全听不懂,即不象四川话,也不象云南话。幸亏那个女孩的普通话给了左芊一点信心,相信还是有和这家人沟通的可能的。左芊盘算,如果有个做主的人进来的话,哪怕是她可能的丈夫,她也一定要跪着求他放了她。她有信心,无论这家人花了多少钱买她,她绝对可以说服他们让自己以十倍的价格赎身。 不过很可惜的是,一连七天都是那个不好打交道的女孩进来,无论左芊说什么她都不理。如果不是手脚还有点发软,左芊差点就想夺门逃跑了。每当左芊试图走近时,那女孩都十分戒备。而且看人家四肢健壮的样子,左芊自度自己这细胳膊细腿也拼不过人家,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如果按照自己以前在安保课堂上学的对付绑架的办法顺从一点,说不定脱险的机率还大点。 二 按照左芊的计时,是在第八天上,终于换了个人进来送饭了,是这家另一个女人。大约三十多岁,矮矮壮壮的,一个普通农妇的样子,满脸的笑,象是个当家的人。本来左芊是坐在床边,见这个女人进来,顿时精神一振,立刻站起来说:“你好。是有人把我卖到你们家了吧?听我说,不论你们花了多少钱,只要你放了我,我回家一定出十倍、二十倍的钱给你,真的,不骗你。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我家里人十分着急,真的,我有十多天没联繫他们了,他们可能都报警了,只要你们放了我,我们家绝对不会追究什么的,真的……” 那女人只是笑,也不说话,自顾自的把手里的碗换置一下,就要出去。 左芊急了,拉住她的手还要说,没想到人家一翻腕子,把左芊的手甩出去好远,隐隐生疼。左芊也不嚷,嘴里一边说,眼睛一边往门那里熘,想找个机会窜出去。可惜门口不仅有那个大女孩在看,似乎暗处还有一个男的。 左芊看那女人要出门,于是装作继续讲话跟着往门口走,不料大女孩进来把门堵住,女人也转身推了左芊一把。左芊被推了个趔趄,等她站稳时,木门又已锁上。 左芊在门后冲着门外大声说:“你们知道吗,你们这样买卖人口是犯法的,是要坐牢的。只要你们放了我,我保证,你们没事的。”门外没有动静。明知徒劳,但左芊还是大声喊了好几声“放了我,放我走”。 左芊在无人应答的门口站了一会,觉得挫败极了。她转身向书桌走去,隔着书桌向窗外眺望。窗外的景致仿佛是一幅画,青山和梯田还有羊肠小道,有一种极清新的美。可通过窗户能看到的东西毕竟有限,也无法提供左芊目前最需要的信息,她转头又向房间里其他的家具打量,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金属刀片之类的工具。房间仿佛被清理过,除了衣柜里的衣服再没有别的,而且那些衣服都是很旧的样子,看上去是男装。 左芊翻了一阵,突然意识到自己住的这个房间很可能就是那三个男人中一个的卧室,那个买她的“丈夫”的卧室。这个认识又让左芊吓一大跳,而且觉得很噁心。她迅速回到床边再次坐好,确保自己不再碰这个房间里任何一样那个“男人”的东西。 今天这个家里似乎很热闹,来了许多人,笑声一片。可惜左芊一个字也听不懂,索性就放弃了,只是盘算着如果那个女人再进来的话,应该怎么说才能打动她。一晃神,天色见晚,房间外面似乎更热闹了,还有人在起闹。左芊并不习惯这种热闹,不禁有些皱眉。 一直等着那个女人进来,但她却偏偏不进来。在纷杂的吵闹里,左芊突然灵光一闪。她冲到门边,使劲捶,大声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这是犯法的,我是被卖到这里的!” 她一喊,门外立刻安静了。左芊想,可能有用。只要外面的客人中有一个有良知,能主持正义,那么她就有希望了。这个想法鼓励了她,她捶门捶得更使劲,喊得更大声了。 门外恢复了躁动,但很快又安静下去。接着,太安静了,有种不正常的诡异。左芊感觉到好象自己已经点燃了某根引信,一个未知的炸弹正在等着她。于是她不再弄出动静,又回到她觉得相对安全的床上,蜷成一团,屏气等待。 并没有人来救她。一切都如常,就像过去的七天一样。但是左芊的第六感告诉她,今天的情形很不对劲。她紧张的思索着,联繫今天一天的异常,难道是结婚庆祝,主角就是她这个买来的新娘?左芊脸都白了,全身不禁哆嗦起来,虽说对此有一定的认知,但事到临头的那种恐惧时无法克制的。希望不是,最好不是,难道他们结婚都不放鞭炮的吗?左芊想到确实没有鞭炮声,中国人办大事不放鞭炮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左芊尽量往好的可能上想,这样才不会因为恐惧而窒息。 在寂静之中等待一个似乎可能发生的可怕的事件,就好比眼睁睁的看着看死亡的发生一样恐怖,让左芊精神高度紧张,门外任何一点响动都足以让她出一身冷汗。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几乎让左芊错觉今晚又会平安时,木门没有一点预警的被推开了。 左芊反she的跳起来,抓住放在床头的方凳护在胸前,靠在墙边,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门外的灯光推着一个黑影子进来,是个男人。左芊心如擂鼓,知道终于到了关键时刻。她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楚来人的样子,但这里的夜晚象墨一般黑,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左芊本来想把准备好的演讲稿趁机说一遍,试着商量一下高价赎身的可能,但事到临头却有种莫名的原因让她无法开口,她试了两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男人进来后,反手把门锁上,停了停,然后准确无误的朝左芊的位置走来。 “不要过来!”左芊忍不住喝住他。 他停下来,似乎想说话,最终什么也没讲,开始脱他自己的衣服。这个危险系数明显偏高的举动刺激了左芊,她抡起手中的方凳就向对方的头上砸去。 不知是左芊长期昏睡后力气太小,还是这个男人太孔武有力,居然一手解衣,另一手很轻易的就把左芊的武器夺了下来,随手丢在角落里。 左芊干咽了咽口水,十分后悔刚才的举动,这下她连个依仗的东西都没有了。 男人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后,再次向左芊走来。 左芊害怕得大喊:“你别过来,别过来!放了我,求你放了我!” 男人置若罔闻。等到对方的大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左芊不由尖声惊叫。男人用另一只手捂住左芊的嘴,把一把推倒在床上。左芊还来不及翻身坐起,男人已扑过来,重重的压在左芊的身上。 左芊一边大叫,一边拳打脚踢。刚开始男人被她弄得有点手忙脚乱,后来还是逐渐控制住了她,用一只手抓住她的两个手腕,双腿压住她的下身,空出的另一只手去解左芊的衣服和裤子。 左芊大惊,在挣扎中狠狠咬住了男人的胳膊。他吃痛,不由用力一甩,摆脱了左芊的利嘴。在这个冲击下,左芊的后脑狠狠的撞在了床头,让她有片刻的晕眩。等她重新恢复意识,再也没有了反抗的机会。 左芊觉得自己如同一只摆在砧板上被剥了皮的青蛙,身上是那男人重重的身体,男性的作案凶器直抵她的□,感觉到一阵摆弄后,下身传来刺痛。左芊知道大势已去,不再挣扎,只是颓然的盯着床顶,想透过屋顶直望进浩瀚的星空,脑中想的却是:早知如此,真应该和大学里那个对她有意思东北男生上一回床。 三 左芊木木的躺在床上,尽力把自己想像成一条死鱼,任那个男人摆弄,只要他不伤害自己就好。作为80后,她从来不觉得贞操比生命重要——人都死了,贞操还有什么意义? 也许她的没有反应让那男人觉得无趣,他很快就结束了动作,抽身离开她的身体,在她身边躺下。 左芊保持刚才的姿势,任衣服凌乱也不掩盖,动也不动挺在床上。 那个男人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的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和那个大女孩一样,是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听得出年龄并不大。 左芊没有理会。 男人有些无措。过了一会,他的手摸上左芊的脸,在她眼睛周围抚来抚去。 左芊猜测他是想确定自己是否在流泪,心里不禁冷哼一声,自己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脆弱,这个男人真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本来不想理睬,但这个男人竟一直摸来摸去弄个不停,左芊不耐烦了,提手狠狠的拍开狼爪。 男人讪讪的收回手,又躺好。
第3页 两人无声的躺在床上,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呼吸交错,有种说不出的暧昧亲密。 左芊其实非常累,刚才的挣扎她耗用了太多的力气。但被性侵犯的感觉又让她有种亢奋,下身热辣辣的疼也让她睡不着。她闭上眼睛养神,希望身边的□犯快点睡去,给她一点自在。 静谧的夜晚让人的感官变得十分敏锐,尽管左芊不想,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闻到了那个男人身上传过来的味道,是很明显的男人的味道,没有烟味,也没有什么洗发水或肥皂的味道,没有香味,但很干净。 左芊不知道自己闻起来怎样,近十天没有洗澡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但那个兽性的男人仍然下得了手。左芊恨起自己没有变得更臭一点,至少要能让这个现行犯退避三舍。 “我叫阿远。”那个男人突然说,侧身面对左芊。 这种带有示好痕迹的攀谈,左芊依然不理,眼皮子都没动一下。虽然说不知道□犯和受害人在事后都干什么,但左芊十分肯定,一定不会是象好朋友一样聊天。 “是我买了你。”那个叫阿远的男人又说。 无耻。左芊心里在腹诽。 没有得到左芊的应答,阿远不再吭声。不一会,呼吸绵长,睡着了。 左芊耐着性子又等了很久很久,感觉阿远睡熟了,她才试着翻了个身。疼,全身都疼,□更是难受。她又动了一下,注意阿远没有什么反应。她放心了,把身上的衣服整理好,咬牙轻轻坐起来,蹑手蹑脚跨过阿远的身体下床。 在黑暗中,她摸索着朝门走去。明知道阿远锁了门,她还是抱着万一的机会去试试。 门果然是锁的,一把弹子锁断了左芊的希望。左芊用力回想阿远进门时把钥匙放在了哪里。可惜当时太紧张了,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左芊朝窗边书桌的位置摸去,好象阿远的衣服是扔在桌上的,也许钥匙会在衣服口袋里。 没有,桌上没有东西。 左芊并不死心,继续小心的摸索。这个时候,阿远刚得了手,应该是最不防备的时候,逃脱的希望很大。 左芊留心脚底下,不要踩到什么东西弄出动静来,同时也要注意探知衣服的位置。 终于在地上找到了衣服,左芊蹲下去轻轻的翻弄着衣服口袋,果然,阿远的长裤口袋里有一片穿了绳子的小钥匙。 左芊努力压抑着心底的狂喜,拿着钥匙又慢慢的朝门口摸过去。 还没摸到木门,左芊听到床上的阿远在说:“我们山里有狼,晚上出去很危险。”话音里有一丝冷酷,而且也不是刚睡醒的样子。 这个狡猾的色胚,左芊暗骂一声,知道阿远根本就没睡着,一直看着自己。 左芊伸直腰杆站好,既然人家都知道了,就犯不着偷偷摸摸的了。左芊定在原处,等待阿远的下一步反应。 阿远翻个身,依然躺在床上,对着左芊慢慢的说:“你逃不了的。” 被阿远一激,左芊不管不顾冲到门边,径直去开锁。 阿远跳下床来,抓住左芊的手腕就往床上拖。 左芊用另一只手用力捶打阿远,一边恨声说:“你放开我,让我走。我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他们的动静在夜里显得很大,门外还有狗叫在应和。 厮打中,左芊的指甲抓伤了阿远的肩膀。“你这个婆娘!”阿远愤怒了,不再拿捏轻重,一把抓住左芊再次抛在床上,随即又压了上去。 相同的姿势,相同的地方,事情不可避免的又再次发生了。 再一次的受到侵犯,让左芊感觉到尊严被万倍的践踏,她不再顾惜生命,抱着宁为玉碎的念头不停挣扎。阿远不得不用更大的力气去控制她。等到阿远在左芊身体里充分释放后停下来时,他和她一样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今晚发生的一切已超出了左芊心理可承受的水平,特别是逃跑时被捉弄和后面的绝望更是压垮了她心里的防线,她不再勉力维持冷静,推开阿远后,把枕头压在脸上,放声大哭。 阿远躺在她的身边,默默听着她的哭声。 左芊哭了很久,把落难以来一直压抑的不安和愤恨一次性发泄出来,等到她哭累了开始断断续续抽泣时,窗外已泛微光,天快亮了。 阿远坐起来,低头对左芊说,“还疼吗?” 左芊想,如果她手里有把刀,她一定要杀了他。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阿远愣愣的看了左芊好一阵子,然后悄悄起床、穿衣、开门离去。 房间里重新只剩左芊一个人。左芊慢慢放松下来,然后浓重的睡意袭击了她,她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可真长,等左芊睁开眼,房间又是暮色一片。 床前阿远端着一个热碗微微弯腰看着他,身子拉出一大片黑影笼住了左芊。 左芊一看到他,就厌恶的闭上眼睛,转身背对过去。 过了好一会,听见阿远在问:“还疼吗?” 又是这句,真是头披着羊皮的狼。左芊心里恨极了,冲口而出,“滚!”心想,我认打认杀,你爱谁谁吧。 好一阵没有动静,然后左芊听见阿远扶起方凳,摆在床头,放下热碗,转身离开。不过锁门的声音还是那么让人印象深刻。 左芊睁眼看着床顶的蚊帐,仔细回想昨晚的过程。得出结论,也许被卖到这里想完璧回家是不可能的。既然已经失身,自己也算是有所付出了,如果自己求那个阿远,允诺十倍的赎身费不知有没有可能?左芊想,无论多少钱我都要答应他,这样足够阿远买十个八个女人吧。随后她自己觉得这种想法有点不厚道,难道还希望有别的女人被那个男人残害吗?他最好买上二十头母猪,让他一次上个够,左芊恶毒的想。 左芊嘆了口气,起身去取那个热碗。是一碗汤面,居然是鸡汤,香得诱人。饿极了的左芊吃了个一干二净。 估计阿远一直在留意她。她一放下碗,阿远就进来了。 微弱的光从身后打过来,左芊这才注意到阿远身体高大,大约有1米78左右,体现出庄稼汉的精壮。 阿远没有说话,似乎是在察言观色。然后吭吭哧哧的问:“你叫什么?” “左芊。”她停了一下,才回答。既然要谈离开的条件,最好还是态度友好点,左芊还是很识时务的。 阿远似乎没料到左芊真的会回答他,不禁一呆,然后很高兴地在床边坐下来,一点点的光线打在他脸上,左芊发现他是长脸型。 阿远继续问,“还疼吗?” 又是这个问题。左芊克制着自己不把手边的碗扣在他的身上。虽然下腹酸胀、□发麻,确实难受,但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男人的问候。 左芊轻轻点了一下头。果然,阿远并不知该怎么回应。 沉默一阵后,左芊按照腹稿慢慢的说,“阿远,你能放我回去吗?你看——” 不等她说完,阿远腾地站起来,“不行。”迅速离开了房间。 左芊暗自鼓励自己,下次有机会一点要把话说快点,说到重点上。 等到外面全黑下来,阿远再次回到了房间。他一进门,左芊立刻说:“只要你放我回去,我一定给你们10倍买我的钱。” 阿远没有吭声,但隔着老远,左芊也能感受到阿远身上的那股冷冽。 左芊豁出去了,不怕死的再说,“20倍?” “我不要钱,我要老婆。”阿远沉沉的说。 “有了很多钱,你就会有老婆。”左芊差点想说,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阿远不理她,只管脱自己的衣服。 左芊戒备起来,看来这个男人并不如自己想的好说话。 脱到和昨夜一样只剩内裤的时候,阿远爬上了床,把手放在左芊的衣服里,然后向她的胸部摸去。 左芊彻底放弃和平谈判的意图,用力打开他的手。 阿远再放,左芊再打。 阿远生气了,重重的说:“我不想你再受伤。”口气里的威胁十足。 左芊差点破口大骂。但最后一刻理智驾驭了她,她要回去,而且要好好的回去,这个念头让她放弃了抗争。 她又变成了一条死鱼。 反正,你已经死了。她对自己说。 四 一连十几天都是如此。阿远每天都是晚上来,早上走,晚晚都需要左芊的身体。如果左芊不配合,就会用身体或用语言迫使左芊屈服。左芊不再和阿远说话,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应答。阿远摆弄她身体的时候,她就当这个身子是别人的,脑子里尽量想着其他的事,比如学校,找工作,妈妈,或者背中学学过的唐诗宋词,有时甚至在想该怎么逃跑。左芊希望能这样湮灭阿远对她的性慾。 可笑的是,阿远每天都会问“疼吗”或者“还疼吗”。左芊每每在心里痛骂不已,白天趁着房间里没人,左芊对着空气说,“我真希望你少说少做,或者不说不做。”自己居然还有心情说笑,左芊不禁对自己佩服万分。不过如果不这样,左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撑得下去。左芊试着去晚上从阿远的身上偷钥匙,或者白天撬门、敲窗,还有手挖墙洞,但总是能被精刮的阿远发现。试图逃跑的代价是飢饿,每被阿远发现一次,第二天必定没有饭吃。而时间拖得越长,逃跑的动力仿佛就越小,左芊一度有破罐子破摔就这么一辈子的想法。这个念头令她后怕。她不怕别的,就怕自己没有了斗志,没有了对城市生活对家的渴望。
第4页 阿远每晚的需索无度把左芊累坏了,她真希望阿远能阳痿。终于她盼来了休息日,她的月经来了。 看着那个胖胖的女人拿进来的一根红布条和厚厚一叠粗糙的卫生纸、黄糙纸,左芊一度无从下手。还是在那个女人的指导下,左芊才学会了用这原始的卫生用品。 经期的到来同时也提醒了她的个人卫生问题,粗粗算一下,她被关在这里一个多月,而且这一个月她都没有刷牙洗脸洗头洗澡,头发必定是一绺一绺的,身上的味道想必也够可以,而干净的阿远——是的,阿远似乎是个爱干净的人,夜夜对她都能“恩爱如常”,左芊有时也挺佩服这个阿远的。 晚上阿远来了。不等他问那个可笑的问题,左芊主动的说:“我想洗澡。”阿远顿住没有立刻回应,似乎在疑惑这是不是左芊新的逃跑招数。左芊把污秽的内裤拿给他看。不管在黑暗中他看没看清,反正他点点头,说:“我去烧水。” 很快,一大桶热水和一个大木盆拿进来,还有一块不知什么颜色的肥皂,略带香味。左芊希望阿远能给房间装个电灯,好让她明明白白的洗而不是乱搓,阿远没有答应,只拿了一个电力微弱的手电筒进来。对左芊而言,聊胜于无,就不再提要求。 三大桶水换来了一个干净的左芊。她仿佛又重新做人了,心情十分愉快。看着阿远为着她忙进忙出,也觉得他不那么让人厌恶了。 当阿远在床上又动手动脚时,左芊连忙提示他自己不能“常规作业”。看着阿远悻悻的放下手,满脸不高兴,左芊更加快活。 平时忙碌的两人一下子无事可做,只好静静的躺着享受这难得的和谐夜晚。听着外面的虫鸣,体会山区的安静,左芊不由得想,如果自己不是被卖来的,而是来旅游休闲的,如果身边不是阿远这个□犯而是她的男朋友,该多好。左芊不禁嘆了一口气。 左芊的动静仿佛提醒了阿远,阿远转过来面对着她,抚摸着她的胸部。可能因为经期的原因,左芊的胸部比平时要肿胀,而且更柔软,阿远暖暖的大手摸得她十分舒服。舒服的感觉让左芊有些不安,她躲了一下没有躲开阿远的手,于是只好任他抚摸。 “阿远。”左芊决定用聊天来分心。她叫他。 “嗯。” “你姓什么?” “姓王。” “家里还有谁?” “阿爹,大哥大嫂,么妹,侄儿侄女。” “你们这里是哪里?” 阿远没有吭声。左芊等了一下,确定他不会回答,又换了个话题:“你花了多少钱买我?” “六千。” 左芊迅速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说:“如果你放我回去,我可以给你十二万块,二十万也可以。” 阿远没有说话,但抚摸她的手加重了力道,告诉她他的不高兴。 左芊误以为他不相信她的话,又急急的说:“真的。我爸爸很有钱。他会给的。” 阿远这次的回答是直接捏了一下她的□,捏得她瑟缩了一下。 左芊终于觉悟到她的赎身计划彻底失败。回家的绝望让她顿时失去了聊天的兴致,她不再提问,转过身把后背留给阿远。 阿远的手从后面罩住她的辱房,接触得更全面了。同时人也凑近,把头埋进左芊的后颈部,深深吸一口气,说:“你真好闻。” 左芊的冷淡并没有妨碍阿远聊天的情绪,这次换他提问了。 “你是哪里人?” 左芊不想说话。阿远又捏捏她的胸,因为要害受制,左芊不得不应付他。 “湖南。” “湖南?那个出毛主席的地方?” “嗯。” “湖南的女人都像你这么标緻吗?” 标緻是漂亮的意思,左芊懂,但她不想回答。他们这算什么,这种亲昵并不适合她与阿远。 阿远似乎玩得很高兴,把她当做一个洋娃娃,只要她不说话,就捏她。 洗了澡的舒适让左芊今天不想上演全武行,她只好又转回来,至少让阿远捏起来不那么得心应手。 两个人面对面躺着,阿远的鼻息全部喷在左芊的脸上,反倒更亲密了。 对左芊而言,阿远是熟悉的陌生人。左芊心里对自己说,我甚至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不过左芊也不想知道阿远长什么样子。左芊是个“颜控”,陶姝玲经常这么说,左芊也认为她说得对。万一阿远是个歪瓜裂枣,以后的□过程会加倍难受;如果万一阿远帅绝人寰,只怕她会有斯德哥尔摩症。无论哪种情况,左芊都不希望发生。 阿远又在捏她了。 左芊只好敷衍,“嗯。” 过了一会儿,左芊想睡了,阿远又说话了, “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软软甜甜的很好听。” “嗯。” …… “我可以叫你芊芊吗?” “嗯。” 左芊睡着了。 五 一连四天的经期让左芊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恢复。身体不用说不那么酸疼了。她和阿远之间不再那么剑拔弩张,每天晚上短短几句卧谈,让阿远变得很好说话,左芊心理压力小很多。只要她不提回家,不问敏感的问题,阿远基本上是个不难相处的人,有时候气氛会融洽的象一对朋友,是有性关系的朋友,左芊心里修正着,而且绝不是恋人。 唯一的不对是阿远的妹妹,那个大女孩,阿远叫他么妹,一直对她有敌意。白天送饭的时候总是不肯搭理人、给个好脸色。阿远的大嫂就好多了,总是笑眯眯的,虽然她不能说普通话。左芊根据她多年的漫画小说经验,猜么妹对阿远有种恋兄情结。 晚上刚洗过澡的阿远钻进房来。头发湿漉漉的,□的上身还有未擦干的水渍。他一扬头,把水全甩在左芊的身上,惹得左芊拍他,阿远显得很开心。 “你好了吗?”阿远摸她的下身。 左芊知道他问什么。“还没有。”其实身子已经干净了,但她不想太快“复工”。 阿远很失望,然后不甘心的捏捏她的胸部。 左芊不想被他发现秘密,于是转移话题:“阿远,今天几号了,我是说阳历?” 阿远想了想,“九月二十五号。” 左芊默然,原来自己到这里已经五十八天了,比自己估计的要多十几天。不知道爸爸妈妈着急成什么样子了。 阿远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打扰,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左芊对自己说,别想了,想也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她又转了个话题:“那天是谁送我来的?” 当然,阿远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左芊并不在意,她继续问:“有没有一个和我一样的年轻女孩?”左芊想知道她的同伴陶姝玲怎样了。 “没有,只有你一个。” “不知道姝玲现在怎样了?”左芊轻轻的说。 “和你一起的朋友?” “嗯。她身体没有我好,真担心她。” 阿远没有说话。两个人都知道等待陶姝玲的事情不会比左芊的好。想起朋友,再看看身边这个既得利益者,左芊开始生阿远的气来。 阿远捏她,她也不理。 “芊芊。”阿远轻轻的叫她。 左芊心里想,我什么时候跟你这么熟了。 阿远卡着左芊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向自己,“你,”他犹豫了一下,“只要你不跑,明天我就不锁门。” “真的?”左芊明知道不应该表现得这么高兴,但这个消息实在是天籁,她整个人都转过来,“我不跑,不跑了。你真的不关我?” 看着左芊这么高兴,阿远更加犹豫了,但最后还是点点头。 左芊兴奋极了,她不禁抓起阿远的手摇了摇,表示感谢。事后才反应过来,他本来就是始作俑者,这么做于他是天经地义的。不禁暗暗斥责自己得意忘形。 看见左芊这么高兴,阿远觉得自己糙率的决定没有那么糙率。而且左芊对他表现出来的亲昵行为,让他也想礼尚往来一番。 他偷偷的亲了左芊一下,然后紧紧的抱住了她。 左芊却为这个吻,想了很久很久。 因为前一晚的失眠,让左芊日上三竿才醒来,那时阿远早就离开了房间。她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核实阿远是不是真的没有锁门。她轻手轻脚的走到那扇木门后,深吸了一口气,再轻轻的打开门扇。门果然吱呀一声开了,门外的光线刺得左芊一时睁不开眼。等到适应光亮后,左芊小心翼翼的探出头,似乎周围没有人,正准备踏出一只脚,就看见阿远的妹妹么妹挎着一个篮子从一个门里转出来。她一眼就看见了左芊。
第5页 么妹立刻高声喊了一句,转而又用普通话冲着左芊说:“你怎么跑出来了?快进去!想跑,小心我哥知道打你!” 左芊一时被吓住了,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么妹过来推她要把她关起来时,她才记得对么妹说“阿远自己说的不锁门的。” 么妹不听她的解释,直接把她推进了房间,然后噹啷一声又落下了锁。 左芊痛恨自己真没用,么妹不过和自己一般高,居然就这么被她又推回来了。 么妹在门外高声说着话,那个大嫂低低的应着,还有一个男人在说话,然后就听到么妹过来在门口大声说:“我不管二哥说过什么,反正我只知道你想跑。哼,看他回来不打你?” 左芊懒得理她。 阿远没有食言的开了门,说明离自由的距离更近了,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回家了。这个可能让她全身都兴奋起来。然后又强迫自己冷静,想想有什么是自己要做的,如衣服、食物什么的。 一想到衣服,左芊立刻石化,光这件事就如兜头凉水浇了她一身。左芊原来的衣服已经在洗澡后被大嫂拿出去了,现在身上穿的不过是么妹的一件烂衬衣和一条平角内裤,连辱罩都没有,胸前空荡荡的。无论如何,这个样子左芊是羞于出门的,哪怕是逃命。而且这样也逃不了多远,不过是从狼窝换到虎穴。 难怪阿远放心不锁门,这个jian人,左芊在心里咒骂他千遍万遍。 唯一庆幸的是她的鞋子还在身边,而且她记得出门旅游前,她一时兴起,按照网络上的说法各往鞋里藏了100元钱。现在居然真的要成为她的救命钱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弄衣服。直接提肯定是不行的,有什么办法把自己的衣服弄回来呢? 左芊坐在床边冥思苦想,么妹推门进来了,重重的把她的饭碗顿在书桌上,沖她骂道:“女妖精!狐狸精!”然后重重把门锁上。 虽然左芊觉得么妹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觉得有点脸红。自己刚才那个样子不知道阿远家里的其他男人看到没有,如果看到了,真让她有点无地自容。 锁吧锁吧,反正我也不想跑,至少现在不想跑。左芊嘲弄的想。 晚上阿远回来后,左芊听到么妹大嗓门的告状,然后阿远说了什么,夹杂着大嫂和一个男人的声音,左芊猜可能是他大哥,然后么妹大声说话,阿远和她吵,然后阿远进房间,么妹跟在后面大声喊,“我再也不管你和这个狐狸精的事了。” 虽然看不见,但左芊能感受到阿远的脸色很不好。他气鼓鼓的坐在床边,然后一偏头,看着左芊。 “芊芊,你是想跑吗?” “没有,”左芊回答的很快,“我只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锁门了。”她停停,小心看着阿远的身影,嗫嚅着,“我这个样子,怎么跑?” 阿远定定的看她,似乎对她的解释并不满意。然后开始脱衣服,并冷冷的对左芊说:“上床。” 阿远招呼一条狗的语气语调让左芊一口气憋在胸口,恨不能朝这个叫阿远的男人吐口水。但考虑到自由已经在向她招手,她忍了。 没等她躺好,阿远已经把她压在身下,两只大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把她弄得有点疼。她不禁挣扎起来,抗拒阿远的粗鲁。 旷了五天的阿远一下子兴奋起来,三下五除二把左芊扒了个精光,然后准备强势进入。可恨的是,进入前他停下来,喘着气问她:“你好了吗?” 左芊很想回答“没有好”,但这个时候不用性事让阿远发泄一下无疑不是个好办法,但要她回答“好了”似乎又是在邀请他一般,她不乐意。于是左芊决定不说话。 阿远已经忍不住了,等不到左芊的回答,已经沖了进去,狂野起来。 不知是不是身体健康了的缘故,或者与月经过去有关,这一回的交合让左芊感觉到了性的美妙。□不再那么干涩,阿远有力道的进出让左芊忍不住呻吟起来。阿远更兴奋更用力,几乎把自己全部奉献给了左芊。 激情结束后,阿远抑制不住激动,紧紧搂住左芊,不停的叫:“芊芊,芊芊。芊芊,芊芊,我们以后每次都要像今天这么好,好不好?” 左芊不敢回应,她把自己蜷成小小一团,深深羞愧:她居然在享受一场□。她一定是天性□,一定是的。 六 第二天,天都大亮了,阿远还没有起身,与她耳鬓厮磨,似乎想来一个加餐。 左芊一边躲他,一边问:“你今天不做事?” “嗯。” “你平时都在做什么事?” “烧砖,运砖。有时候也挖糙药。” “你今天不用去?” “我想休息两天。”说完,阿远不自然的看了左芊一眼。 左芊明白了,阿远是担心自己会跑,打算亲自守着自己。 左芊冲口问他:“你这么不放心,干脆还是把门锁起来好了。”左芊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阿远摇摇头,“我答应过你的。我不是不放心,我知道你跑不了的。” 本来前一句阿远的信守诺言让左芊很感动,后一句提醒了左芊他在衣服上玩的花样,又让她对他恨得牙痒痒的。 阿远先开门出去,不多久他提着一件花衬衣、一条裤子和一双拖鞋进来,示意左芊换上。 衣服裤子的颜色和样子很老气,估计是大嫂的,穿着除了大点也还算好。最妙的是那双拖鞋,果真是双“拖”鞋,绝对只能慢慢拖着走,一不小心就会掉。换上了这双拖鞋后,阿远很坦然的把她的耐克也收走了。 在见识过阿远□裸的狡猾后,左芊把对农民特别是对阿远的轻视收了起来。那个《地道战》还是《地雷战》里不是早就说过吗,“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还该死的对极了。左芊决定自己的逃跑计划一定要绝无疏漏,一次性成功,不然以阿远的老jian巨猾,自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换好衣服后,左芊要阿远拿把剪刀来,把许久未打理已经打结的一头漂染长捲发给剪掉。阿远摇摇头,“你的头发很好看,不要剪它。” 当然好看了,左芊心里说,花了她三千大洋,相当于阿远支付的身价的一半。 与自己的头发奋战40分钟后,终于扎成了个马尾。左芊吁了一口气,自由,我来了。 左芊跟在阿远后面,一步一蹭,走出了那间禁锢她快两个月的房间。 一出门,左芊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场院里正在吃早饭的一家人。果然有阿爸,有哥嫂,有妹妹,还有两个小朋友。趁着阿远在和那一家子在说话,左芊认真打量他们。阿爸是个很老的老头,干瘪的脸,没什么表情。大哥也很高大,脸型偏长,看上去三十多岁。大嫂自然还是那样,只是在光线下近看似乎有点象广东一带的人。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就和电视里常见的农村小孩一样,穿着脏脏的衣服,有着黑红黑红的小脸。旁边气哼哼的自然是么妹,有着红润的圆圆脸。左芊觉得阿远大哥和么妹其实长得并不像。 这个问题提醒了她,她猛然转头看着身边正在说话的阿远,第一次把这个仇人兼枕边人看清楚。阿远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也转头看她。左芊万万没有想到,阿远竟会长得这么俊秀好看。直到么妹哼了一声,左芊注意到自己在看着阿远发呆后,立刻低下头。 左芊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反正是百感交集。阿远继续叽里哌啦的说,突然么妹提高嗓子说:“凭什么让我好好对这个狐狸精?” 阿远厉声说:“她是我的婆娘,就是你的二嫂。” 么妹还要顶嘴,那个阿爸咳嗽一声,说了句话,么妹就气鼓鼓的不再说话了。 阿远示意左芊上桌吃饭。左芊摇摇头,说:“我想刷牙洗脸。” 么妹又哼一声,“还知道爱干净!” 阿远吼了她一句,从厨房里找到牙刷、脸盆和毛巾,才把左芊带到厨房外一个怪怪的水龙头边,挤压出清水给她用。 左芊一边洗漱,一边平复阿远的相貌带给她的冲击。转而又恨起他来,这种模样还需要买老婆吗,凭他的长相,应该女人倒贴都愿意,真是有毛病。连阿远这样的男人都在买女人,难怪人口拐卖永续不止。呸,都是人渣。 平常心平常心,左芊对自己说。 等阿远也洗漱完,左芊就和他一起坐在桌边吃饭。大嫂热情的布菜,大哥吃完了扛把锄头就出去了。两个小朋友呆呆的看着左芊,在么妹的提醒下,大的那个男孩子才慌慌张张吃完饭背着书包跑了。 阿爸问了阿远一句,阿远看了左芊一眼,回了一句。阿爸点点头,也拎个斗笠出去了。
第6页 左芊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吃自己的饭。等到阿远也吃完,大嫂收桌子的时候,门外跑进来一个男的,先是看见左芊一顿,然后笑着对阿远说了一句,阿远也笑着回他。然后那男的拉着阿远说了一大堆话,阿远有点踌躇,最后还是对左芊说:“我要出去。你在好好的家里,嗯?” 左芊点点头。阿远进房取了件夹克,就和那男的走了。他趁左芊没注意,给么妹使了个眼色。么妹低声抱怨。 刚才还一大家子的人,现在只剩下三个,哦不,四个女人了,包括那个大约三岁的小女孩。场院立刻安静下来。 左芊听着满耳的方言,自己一句都听不懂。他们的话跟普通话一点相同的地方都没有,就像不是汉语一样。他们如果当她的面讨论杀了她,搞不好她还会傻傻的笑。信息的不通畅,必然对她的逃跑不利,她有点发愁。 大嫂自顾自的干着家务,么妹肆无忌惮的盯着她。 如果不知道么妹是监视自己的“特务”,那她就是天字第一号傻瓜了。反正已经走出了房门,第一个目的达到了,为了取得阿远和这个家庭更大的信任,左芊觉得自己一定要把瓜田李下做到极致:她回房睡觉去了。 阿远很晚才回家,进房间的时候,一身的疲累。 被惊醒的左芊躺在床上,看见他进来后还是回身锁上了门。看来,阿远并不是对自己完全的放心。不由暗自庆幸自己白天没有自以为是。 “你没睡?” “嗯。” “我吵到你了?” “嗯。” “你怎么了?” “嗯。” 发觉左芊没有和自己说话的心情后,阿远也不再找话题。可能他真的累极了,这晚他对左芊没有任何需求,很快就呼呼大睡,还有轻微的鼾声。 有足够睡眠的左芊睡不着。听着阿远的鼾声,回想自己在白天的惊艷,奇怪,原来帅哥也是会打鼾的。她转头看枕边人,虽然房间是一如既往的黑,但这次她似乎能看出阿远的脸的轮廓了。 没想到要买老婆的贫困农民居然还有这等好相貌,左芊想着。阿远的脸瘦长,是时下都市里最流行的漫画美男的脸型,眉目清秀,长得与左芊知道的一个叫李承铉的韩国艺人非常相像。不过阿远的脸部线条稍硬,下巴更方,肤色更黑,没有男艺人的孱弱,更添了一股英气。如果是平常的情形,左芊是非常乐意和这样的帅哥做朋友的。可惜现在…… 比较起来,阿远是他们家长得最好的。他大哥和他有点像,但么妹则和两个哥哥完全不像。回想那个阿爸的摸样,可能兄弟俩长得像母亲,而女儿长得像父亲的缘故。左芊自己长得就像爸爸。 想到爸爸妈妈,左芊心里闷闷的,只怕老妈眼睛都要哭瞎了。自己的老妈也真可怜,和老爸自由恋爱结婚,然后白手起家,好日子没过多久,就差点成了弃妇。虽说没有离婚,但老爸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而且左芊还知道,其实她爸爸在外面还有一个家,一个女人,甚至一个孩子,是个弟弟。老爸老妈以为左芊不知道,她也就装作不知道。这也是她对爱情不感冒的原因。大学里有很多男生追她,甚至大二的也来追她这个大四的,但看到老妈的际遇,她觉得人生真没意思,从来不认真对待男生们的邀约,只和女同学要好,弄得许多追求她而碰壁的小气男生背地里说她是蕾丝边。她也无所谓。 本来毕业后,她就想劝老妈离婚算了,就和自己过,但老妈现在连唯一的女儿也失去了——希望老爸能对她好点。 为了老妈,她一定要逃出去。 七 阿远一连几天都很忙,有两晚都没有回来,左芊也很乖巧,不让他烦心。只在这个房间、场院和厨房三点一线活动。能够每天洗脸刷牙,不定时洗澡,呼吸到新鲜空气,看到天光,已经比以前好很多,左芊十分满意。她并不着急勘察地形,而是定下心来偷学他们的方言。 只是他们的话太难听懂,她也不能好学下问,所以这么多天下来,她唯一的收穫是“拉软”,阿远。 么妹也一直那么难缠,经常对她冷嘲热讽。不过左芊打定主意要从她那里获得自己需要的信息。女人的嘴是最容易撬开的,而且么妹脾气直,说出来的会更多,最重要的是她会说普通话。 左芊觉得自己这么算计,都快和阿远一样jian猾了。 这天阿远下午就回来了,拉着左芊陪他狠狠的补了一个觉。晚饭时候起来,阿远神清气慡,显得非常帅。如果不是一身老土的衣服,几乎可以比美国内任何明星。左芊尽量对他视而不见。 吃过饭,一家人全都聚集在那个宽大的厨房里,借着昏黄的电灯,阿爸在抽菸卷,大哥在修农具,大嫂洗碗,么妹烧水,小男孩在写作业,小女孩专心玩玩具。左芊跟着阿远也在厨房里坐下来,阿远随手拿过一张坏了的小木椅敲打修理起来,左芊在旁边看着。大嫂起了个头,大家就一句一句的开始聊天。 左芊用心听了一阵,发现实在是听不懂后就放弃了。她四处打量,心想,原来农村人就是这么打发休闲时光的。这和她以前上网、k歌、逛街、打麻将太不一样了。以前的生活,仿佛如同隔世。左芊的眼光迷濛起来,她还能回到以前吗? 如果不是身边这个正在侃侃而谈的男人,也许左芊正在长沙的家里看碟片,或者在沙龙里做全身spa,又或者跟某个看对眼的男人你侬我侬,都是他毁了这一切可能。左芊幽怨的瞥了阿远一眼。 不过好象也不能全怪他,如果自己不是一时兴起要搞什么散客旅游,不是非要到四川中西部见识自然美景,这一切又怎么会发生呢?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或者这就是命,是她命定的劫。 如果阿远没有买她,自然会有另一个男人来买,那个男人也许不会象阿远这么干净,也许是个猥琐中年人,也许还秃头,也许是龅牙,也许身上有噁心的气味。一想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男人在自己身上做那种事,左芊一身起鸡皮疙瘩。幸好,是阿远,这是她唯一值得庆幸的了。 阿远为什么要买老婆呢,难道这里的女人的审美都有问题,还是阿远本身有什么难言的隐疾?左芊转而又想起这个问题来。她又看看阿远,看上去不象啊。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阿远正好笑了起来。左芊发现阿远笑起来就不好看了,没有了那种冷冷的、酷酷的样子陪衬,柔和的阿远显得十分的土气,有种憨憨的味道,傻不拉叽的。难怪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他应该穿上修身的韩国西装,在聚光灯下扮酷,一定可以颠倒众生。如果说服他跟着自己去外面的世界混演艺圈,自己做他的经纪人联手捞钱,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我都在想些什么啊?左芊猛然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有够无聊。厨房里的聊天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大家都在看着她,似乎脸带笑意。左芊以为自己脸上有脏东西,赶紧摸了摸。再看看阿远,他仿佛很不好意思,耳朵都是红的,头微微低着,但嘴角挂着笑。大嫂笑着说了句什么,左芊不明所以,最后是么妹为她解说:“大嫂说你看二哥都看傻了。” 左芊的脑子轰的一响,脸顿时烧起来。她很想说,不是那样的,却又说不出口。大家以为她默认了,都笑了起来,连那个小男孩都咬着铅笔头吃吃的笑。左芊受不了了,猛的站起来,逃回了住的房间。以前这里是牢房,现在却变成了她的避难所。 见她害羞,大家笑得更厉害了,隔着门板,左芊还能听见么妹夸张的笑声。左芊懊悔得要死,觉得一定要跟阿远说清楚,不然他以为自己是花痴,以后都没法跟阿远见面了。 幸好阿远没有跟着进来,左芊有足够的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和思路。后来,左芊反倒觉得让阿远他们误会没什么不好,这样一个被阿远迷住的城里傻妞,是可以让他们降低戒心、疏于防备的。 说是这么说,等到阿远带着笑意走进来,左芊还是觉得脸发烧,没脸见人,恨不得能一巴掌打掉阿远脸上的笑。 阿远坐在床边慢悠悠的脱衣脱鞋,低声的笑。 “刚才你在想什么?” 关你什么事。左芊在心里回他。 “在想我?” 不要脸。 “被我迷住了?” 臭不要脸。 “喜欢我?” 无聊。左芊哼一声,转过身不理。 阿远看着她别扭的样子,笑意更深。伸手把她抱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亲,“我知道你喜欢我。” 超级自大狂。左芊一边躲他推他,一边偷骂。 阿远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抵抗,轻轻解她的衣服,抚摸她。 本来左芊是想当死鱼来护卫自己的尊严,但身体似乎有自己的意志,让她无从抗拒。自从激情的那一夜后,左芊和阿远晚间的关系就变得十分融洽。阿远似乎一夜间开了窍,不再笨拙蛮干,而是变得越来越有耐心和技巧,逗弄得左芊不得不与他应和,通常都能宾主尽欢。如果左芊一开始有心把它变成武打片,那也是增加情趣而已。为此,左芊不是不恼恨的。
第7页 因为要同时与阿远和自己的意志抗争,欢好后的左芊十分的疲累。但阿远却没有睡意。他一边抚摸她,一边问:“芊芊,你饿不饿?” 左芊很奇怪他这个问题,因为这么久了,她从没见过阿远吃宵夜。 阿远等不到左芊的回答,还是继续说:“你这几天都没吃什么饭。是不是不习惯我们家的饭菜?” 左芊确实吃不惯。他们家的菜通常都是猪油,左芊觉得有股腥味,不象家里惯常吃的那么香。而且多半是素菜,芋头、土豆、玉米一类的粗粮多,没有什么高级食材。米饭也是粗糙的。不用说比不上她自己家里,就是跟她被囚禁时的伙食相比,也难吃很多。 “要不明天我要大嫂杀只鸡给你补补?” 左芊还是没有回答。她在疑惑,阿远这是在干什么,这么关心她,好象他们真是恩爱夫妻一样。难道今晚自己弄出来的尴尬让他这么开心,还是自己作为他的六千元资产,不能受到因飢饿带来的损失? 隔了很久,阿远又低声说:“芊芊,只要你不跑,留下来,我会对你好的,真的。”语气十分十分的诚恳。 左芊恍然大悟,这就是原因。正如她千方百计降低他们的心理防线好逃离一样,阿远同时也在进行他的心理攻势,试图软化她,挽留她,让自己心甘情愿成为他永久的性工具。 看来这是一场艰巨的攻防战。输赢的代价就是一辈子的幸福或不幸。左芊冷酷的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应战。 第二天,尽管看得出大嫂不是很情愿,但还是杀了一只鸡。左芊喝着鲜美的鸡汤,看着两个小孩子狼吞虎咽,心里有一咪咪的过意不去。这毕竟是一个不算富裕或者说贫困的家庭。但一接触到么妹嘲笑自己的眼睛,左芊又变得心安理得了。 八 日子如流水般平静的过去,很快天气就转凉了。山里的温度降得更快,左芊一向怕冷,都穿起了毛衣裤。毛衣是新的,还有新棉袄和新毛裤。根据么妹冷嘲热讽的说法,是阿远累死累活干活给赚来的。左芊心里说,我并不想领他这个情。 左芊不懂声色的查看周围的情况,苦恼的发现她果然是被卖进了山里。阿远家前后都是山,以及被开垦出来的梯田。左芊曾偷偷到他们家大门口去看过,门外横着一条便道,再过去就是一个几十米的崖。左芊想如果晚上跑的话,估计是很容易掉到山底下去的。那倒好,可以直接回家了。左芊自嘲的想。这个家里面的情形大致清楚了,阿爸的屋子,大哥大嫂的卧室,么妹的房间,还有小孩子的房间,不过左芊都没有进去过。看得出大哥的房间比阿远的房间要新一点,关于这个阿远解释说大嫂来他们家的时候翻修了一下。 逃跑的事还是毫无头绪,不过左芊注意到自己原来的衣服和鞋子都被阿远放在了么妹的房里。漫长的时间换来最大的收穫是她终于能听懂他们的话了,虽然自己还不能说。就连大嫂那带异地口音的话她连蒙带猜多少能懂一点。这个情况很能安慰左芊,至少她知道阿远家所在的地方是青山乡。出乎左芊意料的是,大嫂和么妹的嘴也十分紧,看来她们都得到了嘱咐。 知道么妹每天都跟阿远汇报自己的动态,所以阿远不在家的时候左芊都非常小心不做不必要的举动。反倒阿远在家的话,么妹就不盯着她了,她还轻松些。晚饭后全家又聚在厨房聊天。左芊发现他们这么爱在厨房聚集是有深刻经济原因的,因为只要开一盏灯,非常的省钱。而且在寒冷的深秋,灶膛里的炉火是很好的温暖源。有了上次深刻的教训,左芊不再挨着阿远,而是远远的坐在阿远的侄儿王小平的身边看他写字。 大嫂在絮絮叨叨说今年的收成不好,恐怕粮食不够吃。阿远说他会到外面买些粮食,大哥表态说反正冬闲,可以跟阿远出去烧砖,么妹抱怨家里多了一个只吃饭不做事的闲人。这种一家人围坐一起闲聊的情形在左芊以前的家是从来没有的,所以当她从开始的好奇变成习惯后逐渐爱上了这种家庭聚会,如果幻想他们全都是自己的亲人,会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就连么妹也有一种调皮的可爱。 王小平写完字,拿起课本开始朗读起来。他是个对学习很认真的小孩,也很懂事,经常帮他妈妈做事。左芊很喜欢他。是的,喜欢。左芊想,喜欢王家的一个七岁小孩,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并不表示她对阿远的心理战服软。 “我们热爱祖国,我们热爱人民,我们热爱北京。”受他们方言的影响,王小平把“热”读成了“勒”。王小平读了好几遍,都是“勒爱”,左芊受不了了,出言纠正他:“热爱。” “勒爱。” “不是,是热爱,热——爱——”她放低身子,把舌头放的位置摆给他看,示意他跟着学。 王小平很快就学会了,左芊鼓励的拍拍他的头。大嫂说:“谢谢你阿婶。” “谢谢阿婶。” “不客气。”左芊笑笑。心里希望他能叫她大姐姐。没有注意到阿远深深的看着她。 晚上完成惯常的床上工作任务后,阿远问她:“你喜欢小孩子吗?” 左芊偷偷白他一眼,“不喜欢。”王小平是个例外,因为他象个小大人。平时亲戚朋友家那些被骄纵的小皇帝,左芊可是避之不及。 阿远不以为意。“我喜欢。” 左芊又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你肚子里会不会已经有了?” 怀孕是左芊害怕的话题,最好不要被提及。 “阿远,我来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我身上有个包?” “什么包?没看见。怎么了?” “里面有我的身份证什么的,还有银行卡和一些钱,你可以拿去买米。”就当我交的伙食费。 “贵叔送——”阿远停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接着说,“贵叔送你来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没给别的东西。” 原来人贩子叫贵叔。不是个女人吗?左芊心里疑惑,嘴里还是说着:“看来他们把我的东西都拿光了。” 阿远没有说话。 “能不能帮我问问贵叔我同学姝玲在哪里?”左芊心里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叫贵叔的枪毙了,努力控制自己不表现出来。 阿远摇摇头。隔了一会,才说:“么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就是这样的人,没别的意思。” 左芊知道他想转话题,而且一旦他不想说,就怎么都不会说,于是也跟着放弃。 “小玲为什么还不能说话?”小玲是阿远的侄女,那个三岁的小女孩。 “十个月的时候发烧,用错了药,把耳朵治聋了。听不见就不能说话。”阿远平静的说。 左芊有些难过。觉得这也不是个好话题,于是又转题目。 “你一个月能赚多少钱?”他们家阿远是主要经济来源,左芊担心他们家不会真的出现断粮吧。 阿远算了算,“五百块。要看情况,有时候多,有时候少。” 左芊骇然。五百块不过是她以前一个礼拜的零用,而在这里却是一家七口人一个月的开支。她首次感受到了贫富的差距。 看着左芊沉默的样子,阿远担心她嫌弃他穷,立刻又说:“有收糙药的人来,就可以赚到一千多块。” “那你买我的六千块钱是怎么来的?” “我们存了四年多。” 左芊很想无动于衷,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酸涩。“其实,如果你肯放了我——” 阿远立刻说:“钱我会赚的。”然后搂住她,表示要睡了。 左芊没有睡,她在心里反覆比对阿远的生活和自己以前的生活,首次站在另一个角度来看阿远和买老婆这件事。 阿远其实也是个被生活压迫的人,无关人口买卖。 讨论经济问题的后果是让左芊消沉了一阵子,她觉得和阿远一家比起来,自己以前真是活得有点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生活其实应该有更多的意义。在重新收拾了心情之后,她决定要积极一点。虽然有机会还是要逃,但她在这里的一段时间,她想要给阿远一家留个好印象,至少不能拖后腿。 于是她积极参加简单的家庭劳动,比如扫地摆饭桌什么的,曾经还想帮大嫂生火做饭。可惜把自己弄了满头灰,火也没生起来。最后还是么妹大声嘲笑着接过了手把火生起来。 阿远听说这件事后也觉得很好笑。不过他对左芊最近的反常表现很疑惑,本来他以为左芊知道自己这么穷会很轻视他或者哀嘆她自己命不好被卖到他们家来,但她没有,反而更好相处好说话了,似乎在床上也表现得更好。他衷心希望这是她愿意成为他老婆的表示,不再意图逃跑。
第8页 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总之从表面上看,双方的戒备越来越少,阿远给他们的卧室装上了电灯,让左芊不用一直摸黑;给左芊改良了马桶,让她安心出恭,对此左芊感激涕零。阿远在家的时间多起来,有时也会带左芊出门在附近转转,告诉她哪里是他们家的梯田,然后再若无其事的说曾有女人晚上掉到了哪个哪个悬崖下或者踩进了山里人布的捕兽夹里。 九 快过年了,山里下了第一场雪。雪不大,刚好薄薄的覆盖一层,到处镶嵌银边,有种清灵的美。阿远和大哥去后山捕鸟,左芊有点想跟着去,但阿远想了一下,说路不好走,没有带她。左芊觉得无聊,就在厨房看大嫂择菜,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讨论年货的置备。 左芊的方言听力大有长进,也能说着普通话和大嫂聊天了。她听到大嫂说这儿过年没意思,没有她娘家过年热闹。 “大嫂是哪里人?” “福建。” 左芊大吃一惊。“你和大哥怎么认识的?” “还能怎样,还不是和你一样?” 左芊更加吃惊,“你不想回去吗?” “回去有什么好?和这里一样穷。” “那至少是家里呀。” “被拐到这里,生了两个孩子,也回不去了。这就是我的命。” “那你当初想跑没有?” “怎么没有跑?头一个月就跑了一次,抓回来被阿远他大哥打个半死。三个月下不了床。你以为我骗你?别看阿离他不说话,打人可狠了。” “后来呢?” “后来,养好了伤,就怀上了小平,又吐了几个月。再后来,就不想跑了。”大嫂淡淡的说,好象在说别人的故事。 “你恨大哥不?” “开始恨的。日子长了,也谈不上恨不恨了。总归是自己的男人,又能怎么样?” 左芊不知道说什么好。眼前的大嫂就是日后的自己。 大嫂好像看出了左芊的害怕,又说:“只要你不跑,谁会打你?阿远看着也不象是打婆娘的人。” 左芊想起初夜时阿远对付她的样子,摇摇头说:“他——” “阿远性格比阿离好,比阿离会疼人。你的运气比我好。而且,”大嫂突然笑起来,三八兮兮的说,“我看阿远很喜欢你。你不知道,当初买下你的时候——” 么妹餵完猪从门外走进来,插句嘴:“二哥根本就用不着买婆娘,三乡四里多的是女人要嫁给他!” “那他又怎么买我了?”平时左芊对么妹的挑衅从不理睬,今天头一次想跟她槓槓。 “所以说你是个狐狸精,睡在木板上还能把男人迷住。二哥就是中了你的毒。也不知你有什么好?” “你二嫂怎么不好?”大嫂笑嘻嘻的接嘴,“长得跟电影明星一样,穿得也好,我都快被她迷死了。” “什么事都不会做,连个火都生不好,衣服也洗不干净,就算徐玉桃都比她强。” “是你二哥捨不得她做事。” “是啊,本来是买婆娘,结果买了个妖精回来养着。四婶说得对,太标緻的女人就是祸害,不能买来做老婆。二哥就是心太软。要是我,才不管她死活。” 这话左芊听得糊涂,忍不住说:“我有什么死活要你们来管的?” “你还不知道吧,那天贵叔——”么妹忽然住嘴,有些拿捏不定要不要说。 左芊点点头:“我知道是叫贵叔的人送我来的,阿远告诉我了。” 么妹放了心,接着说:“那天贵叔说有个女人要卖的时候,二哥本来是没想买的,是山下的田富贵要买。贵叔说你人标緻,又是原装货,要八千,田富贵钱不够买不起,贵叔降到六千他也买不起。哼,那个懒鬼我看他两千块钱都没有。贵叔说他已经拉你走了很多地方,餵你吃了很多药,再不卖掉怕你会死掉。二哥看你可怜,才把你买下来。阿爸和四叔四婶他们都不同意二哥买你。哼,跟我神气什么?没人要的狐狸精!” 左芊听得呆呆的,她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这时候王小平背着书包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卡片,对他妈妈说:“梁老师说晚上要来我们家。” “在我们家吃饭吗?” “他说饭后来。” “么妹,去跟阿爸说一声。” 么妹出去了,而后神情很严肃的进来,说:“我去把哥哥他们叫回来。阿爸要你早点做饭。”然后又看了左芊一眼,出门了。 大嫂手里加快的进度。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说:“你别听么妹胡说。阿远一看见你,眼睛都直了,本来就想买你的,只是贵叔的开价太高,他只有六千才没买。后来贵叔降了价,就买了。不过他要是肯等一等,我看贵叔三千块也肯卖的,你那时候脸色确实不好,阿爸担心你醒不来。” 大嫂的话无疑坐实了么妹的话是真的。这么说来,阿远竟然于自己真有救命之恩?左芊觉得不可置信。她试着清醒头脑,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或者她的确该感谢阿远,但后来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罪恶是否也抵偿了他施与的恩情呢?她和阿远应该是互不亏欠的吧。 饭刚刚做好,阿远三兄妹就回来了。大哥把手里的野鸡野兔等交给大嫂处理,对着阿远说:“你最好还是把她送到四叔家里去。” 阿远摇头:“太远了,走夜路也不安全。就在家里,我守着她。” 大哥不再说话。 么妹说:“我去跟阿爸说。” 一开始大嫂和左芊都不知道他们三兄妹在说什么,后来大嫂似乎也明白了。 左芊一直蒙在鼓里,她不知道什么事让他们这么慎重。 等阿爸来了,大家连忙坐下吃饭。阿远催着左芊赶紧吃饭,迅速洗完脸脚,就推着她早早的回到房间上了床。左芊这才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只是为什么突然这样对她呢? 阿远抱着左芊睡在棉被里,左芊的后背贴着阿远的胸口,他的气息都喷在她的耳后。 左芊想起么妹的话,不知道该谢他还是该恨他。 “阿远。” “别说话,睡觉。”阿远有点紧张。 “阿远,”左芊不理会他的话,继续说,“你当时为什么会买我?” “我想要一个老婆。”阿远随口答,一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么妹说你们附近的女人都想嫁给你,那你为什么没娶她们?” “你听她胡说。我们家这么穷,又是山里,谁愿意嫁给我?” “你不是有六千块?” “讨婆娘要彩礼、要摆酒、要修屋,这点钱哪够?” 也对。左芊接受了阿远的说法。 “大嫂说我那时快死了,你是为了救我吗?” “不是,”沉默了很久,阿远才决定实话实说,“我就是买老婆。” 左芊松了一口气。不用把阿远当做恩人而纯粹当个仇人,对左芊来说更容易一些。她很感谢阿远这种诚实的态度,但这个优秀品质和他处心积虑算计她的狡诈有点格格不入。 “那——”左芊还想说话。 “别说话!”阿远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捂得紧紧的,让左芊都透不过气。 外面传来狗叫,然后有人在大声问:“请问是王小平的家吗?” 左芊全身都僵住了,时隔半年后,她居然在这个穷山僻壤听到了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阿妈,梁老师来了。”王小平在回应。 然后外面寒暄、忙碌起来。 左芊略动一动,阿远就把她抱得更紧。“别动!” 左芊这才明白他们三兄妹为什么这么怪。他们怕她又在外人面前求救。 隐约能听到那个梁老师在说小平学校里的表现,么妹代替哥嫂表示感谢。左芊全身被阿远控制得死死的,又急又气的她对阿远刚生出的一点好感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多久,左芊听到梁老师告辞离开,她愤恨的和阿远搏斗。 等到一切完全平静,阿远才松开手。 左芊泄气的躺在床上。阿远轻轻的推她:“芊芊,芊芊。”见她没反应,他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摸她的胸。 左芊厌恶的拍开他的手,彻底背对着他,拒绝他的需求。 奇怪的是这一次阿远没有勉强她,他也知道左芊需要发泄情绪。 看阿远他们这么防范的样子,左芊推断梁老师是一个可以藉助的力量。可怎么样才能让梁老师帮助她呢?左芊想了一整晚。
第9页 十 第二天阿远没有出门,一直找机会跟左芊说话。左芊理都不理。直到阿远威胁要把她重新关起来时,左芊才勉强应付他。 下午,阿远和大哥在场院里处理昨天的野鸡毛和野兔皮,左芊坐在一边正在想着怎么把求救信夹在王小平的书里带到梁老师那里去。忽然门外闯进来三个人,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王之远,你在哪里,给我出来!”一个男人大声喊。 “徐大林?”阿远站起来。 “听说你买了个婆娘,是不是真的?那我妹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阿远一边问,一边偷偷看了左芊一眼。 “你想不认帐?我们不是说好过了年把玉桃嫁过来,你现在玩这么一手,想怎么办?” “我哥什么时候说要娶你们家徐玉桃了?”么妹不知从哪里跳出来,挑起吵架的大梁。 “就是那次在停轿镇阿昆家的铺子里,不是都说好了的?”另一个女人参和进来,看样子是徐玉桃的嫂子。左芊冷眼看着那个另外一个叫徐玉桃的女人,个子不高,长相平平,但身材丰满,别有风情。她盯着阿远,抿着嘴巴,要哭不哭的样子,并不说话。 “你们不是说要我哥拿一万块钱,我哥只有六千,你们不答应。这哪里算说好了?” “喂,要你一万,是要你把房子翻新,我们不要你一分钱彩礼,算看得起你山里人了。” “我哥不需要你们看得起!是谁非我哥不嫁的?再说翻新房子最多不过五千,你为什么多要一倍?电器、家具、铺盖你哪样少要了?” “这些都是结婚会陪嫁过来的,又不是我们家用。我徐大林用了你们王家一分钱,我就算个屁!” “你本来就是个屁!一下要彩礼,一下讲排场。现在又改陪嫁了。” “你!”徐大林冲过来要打人。 阿远拦住他,冷静的说:“现在我婆娘也买了,婚也结了,你们想怎么样?” “你去问玉桃。” 徐玉桃委委屈屈的说:“阿远,只要你把婆娘退了,我,我——” 阿远想都不想,“不行!” 徐大林也不同意:“玉桃,你发疯了?这样你还想嫁过来?王之远穷得要命,又是山里人,现在还买过婆娘,绝对不能和他结婚。阿爸同意我也不同意!” 么妹不耐烦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亲事说了这么久,你们说变就变,让我们徐家在下水乡变成了笑话,你们要出两千块精神损失费。我们玉桃的便宜王之远都占过了,要赔偿三千块。” “我什么时候占过玉桃的便宜?”阿远大窘,又偷偷看了一眼左芊。 “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么妹啐那个徐玉林。 “反正就是这样,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这个钱我们不拿。”阿爸站在台阶上,森然说,“亲事只要没下聘,就不算定;阿远只要没破玉桃的身子,就不算占便宜。”这算是总结性表态。 “好,你们不拿钱是吗?不出钱也可以。”徐大林气极反笑,转身指着阿远,“老子现在就带人到砖场砸烂你的砖车,看谁还敢用你?你让我们徐家不好过,我让你们王家过不下去!” “徐大林,你不要太过分了!”阿远也失去了冷静。 “看谁过分?等着瞧!我们走!” 徐大林带着老婆和妹妹气沖沖的走了。阿远站了一会,看了看阿爸,急忙追了出去。 “阿离,你跟着阿远,别让你弟弟吃亏。”阿爸说,咳嗽了一阵,回房间了。 大嫂和离开的大哥都很凝重,只有么妹显得很高兴:“早知道能把徐玉桃气哭,我就早点要二哥买婆娘了。” “你这么不喜欢徐玉桃?”左芊问。 “徐玉桃最喜欢装模作样的勾引人了,我看不上。她还说我肯定不是大哥二哥的亲妹妹,哼,以为她最标緻。” “阿远呢?” “二哥被她追得满山跑,躲都躲不及,怎么会喜欢她?。”心情好的么妹,有问必答。 “阿远为什么又去谈亲事?” “徐玉桃说她家在县医院里有熟人,可以给小玲免费治耳朵,阿爸的身体这两年也不好。” 一个肯拿自己的婚姻去换家人健康的男人,左芊觉得自己对阿远的印象又矛盾起来。是不是这个世界上真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完全的坏人呢? 晚上大哥和阿远满脸不快的回来,一身脏。据说徐大林真带着一帮堂兄表弟去砸车,阿远两兄弟就和他们干了一架。在镇上几个朋友的劝阻和调解下,双方协议新年的正月十六阿远给徐大林两千块钱。 “凭什么我们要赔钱?他爱砸车让他去砸!”么妹在一边咋咋呼呼的。 大哥喝斥她:“你以为找份工很容易吗?” 阿爸半天没说话,抽着他的菸捲。好半天,才咳嗽一声,说:“阿离,家里还有多少钱?” “还有八百多。” “过两天砖场还可以结一百四十块钱。”阿远的声音很消沉。 “我也出去做事吧。”么妹也轻轻的说。 “快过年了,四处都不开工了,哪里还找得到事做?”阿远说。 “咳咳,把年猪卖了吧,不够的,找你四叔凑一下。” 凭空多了两千元的债,让这个家染上了愁绪。 夜里,阿远把不快全部发泄在左芊的身体里,弄得左芊很疼。 左芊等着他发牢骚,但阿远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左芊:“芊芊。” 左芊觉得阿远也很可怜。 十一 阿远又开始早出晚归,四处寻找零工,努力挣钱还债。那天兄弟俩打到的野鸡野兔家里谁都没吃到,全拿到镇上卖了。卖了猪卖了鸡,好象值钱的都卖了,但总是凑不到两千块。四叔家里也困难,阿远对阿爸说,不好张这个口。 “实在不行,还是找阿昆借吧,二分利就二分利,反正也不借太多。”阿爸说。 左芊很想告诉阿远,她的耐克鞋里还有两百块。但终于忍住了,她觉得自己总算没有失去理智。 屋漏偏逢连夜雨。眼看就快过小年了,这天早上阿远刚出门没多久,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跑进来说:“离哥,你快去,二叔拾柴的时候摔了,半天爬不起来。” 大哥扔下饭碗叫上小平就跟着跑。跑到门口,转头又说:“小平妈你去后山把陈医生请来,么妹你去追阿远回来。” 各人都答应着,急忙往外跑,连小玲都跟着她妈妈跑出去了。家里顿时一片安静,静得不象是真的。 左芊不敢相信机会就这么来了。但她还是迅速反应过来,先是冲到么妹的房间,踢掉脚上那双大得穿不住的烂棉鞋,穿上自己的耐克,又披上一件么妹的灰色外衣遮盖身上的红棉袄,然后冲到厨房掀起锅盖揣着四个煮熟的大土豆,再跑到空空的猪栏里,忍着沖天的臭气屏气躲好。 不一会就听见么妹和大嫂又跑回来,四处查看一番。么妹尖叫:“那个婆娘真的跑了。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大嫂急急的说:“她是城里人,肯定跑不快。我们快去找人。阿远肯定气死了。” 等她们离开,左芊又等了一会,确定门外没人,才拼命往外跑。 她没有选择下山的路,而是向山上跑,遇到分岔路,她一律选择左边的那一条,而且注意让太阳始终在她头顶的右上方。这是朝东的方向,是朝着她的家的方向。幸亏天气好有太阳,不然她连方向都辨不出来。 阿远并没有骗她,这里的山路的确不好走,怪石嶙峋,而且有时还会有薄冰。她还要注意避开山上可能有的人家,不被发现,这大大减慢了她行进的速度。 没跑多久她的腹部就开始疼起来,就像大学里刚跑完八百米的感觉,她很想休息,但一想到阿远的冷脸,她就又开始跑。不过太疼了,她捂着腰,改跑为走,尽量改短呼吸为长呼吸,这才好过些。 远远的似乎传来狗的叫声。她吓得一哆嗦,又开始跑。 跑了一阵,身后的狗叫声似乎越来越近,看来他们已发现了自己的路线,她觉得以自己的速度迟早要被这些从小就走山路的人追上,因此必须要改变路线,至少要甩掉狗。她边跑边想。 又跑了一阵,山路的走向开始向下,然后出现了一个断崖,她差点就掉下去。她想回头,但又担心来不及,于是只好放弃山路,沿着崖边走。崖边有一棵大树,歪歪斜斜密密麻麻的缠着藤条垂下了山崖。左芊回头看看来路,咬咬牙,抓住一把藤条就想往下滑。
第10页 “这样你会摔死的。”有个小孩子的声音对她说。 左芊吓一大跳,回头一看,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小男孩从另一棵树上利落的滑下来,手里拿着一把柴刀。 左芊没说话挑眉看着小男孩,她不想让他听出自己的外地口音。 “我们都是从这里上下的。”小男孩带她走到另一边,左芊惊喜的发现有人在一棵树上拴了一条粗麻绳,斜斜的垂下去。 左芊拿出一个大土豆递给小男孩,表示对他的感谢。然后脱下身上的灰色衣服缠在手上,揪住麻绳一点一点往下熘。 大约熘了三四十米,左芊觉得自己的双手快撑不住了。这时头顶传来狗叫声,吓得左芊手一松,衣服缠着麻绳让她径直滑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疼得她脚后跟发麻,口袋里的大土豆全部滚了出去,散了一地。崖山上传来阿远的喊声:“芊芊!” 左芊一抬头,看见阿远正在往下滑。她迅速爬起来,把麻绳的末端抛到旁边高高的树枝上,也顾不上捡土豆,转身就跑。 “芊芊!” 左芊跑得更快了。 等到山里人家的屋顶升起裊裊的炊烟,空气里飘着米饭香时,左芊觉得自己真的跑不动了。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捶腿。她看看天空,决定改变方向,朝正南向走。 等到人烟逐渐稠密,梯田变成大块的水田时,左芊知道自己已经下到山脚了。她希望找到最近政府部门或公安局,彻底摆脱阿远的追捕。 她不停的跑,经过一户又一户的人家门口,许多人奇怪的看着她。她想自己的样子肯定糟透了。 等到她终于看到一条蜿蜒的水泥马路,和呼啸而过的汽车时,她脱力的倒在了地上。 左芊休息了一会,然后爬上公路,向往来的汽车挥动双手。可是没有一辆车停下来,有辆客运汽车的窗边趴着的一个小孩子还指着她说:“阿妈,你看,有个疯子。” 看着天色向晚,左芊着急了,更加卖力的挥手。甚至走到路中央拦车。许多车绕开她开走了。还有的车根本就不停往她冲过来,如果不是她闪得快,也许人就在车轮下了。终于她拦下了一辆拖拉机,她走到拖拉机旁边对上面的女人说:“能送我到乡政府吗?公安局也可以。”那女的转头对开拖拉机的男人说:“别惹事,快走。”拖拉机立刻开走了。 过了一会,有两辆摩托车在她不远处绕来绕去,摩托车上的男人不怀好意看着她,互相使着眼色。左芊害怕极了,希望天不要黑得太快。 这时,远远又有一辆拖拉机开过来,左芊迎上去拦住了它。她看清楚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后,立刻不管三七二十一爬上了拖拉机,然后说:“求求你,把我送到公安局去,我会给你钱。”说着,她从鞋子里掏出了一百块钱。 那个男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钱,再看了看那两个摩托车男,然后点点头,突突的开动了拖拉机。摩托车不死心又跟了一段,才离开。 左芊松了一口气。大声问:“大叔,这里是哪里?” 大叔仿佛没有听见。左芊更大声的又问一遍,大叔才心不在焉的说:“上水乡。” 记得徐玉桃就是下水乡,看来自己逃的并不算远,并不安全,阿远随时都会出现。 拖拉机不停的开,天已黑下来,一直没看见城镇出现。左芊有点不安。但所幸拖拉机一直驶在水泥道路上,左芊想,万一不对自己还可以跳车。 拖拉机在路边一个小卖铺停下来,一个五十岁的女人出来说:“你怎么这么晚?” 男人嘴巴一努:“捡了个女人。” 那女人狐疑的看看左芊。 左芊说:“大叔,你能现在就把我送到公安局去吗?” “公安局下班了,明天再去吧。” “公安局有人值夜班的。”左芊认真的说。 “那等下再去,肚子饿死了,我要吃饭。” 左芊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下车,进到店里。她本来想在拖拉机上等,但夜里外面实在太冷了。 男人狼吞虎咽的吃饭,女人也装了一碗饭给左芊。左芊不敢吃,只说不饿。女人冷冷的看她一眼。 这时候有电话铃响,左芊这才注意到不起眼的地方有个座机。 女人去接了电话,听了好一阵,边听边打量左芊。左芊有不好的预感。 “嗯,知道了,会留意的。”女人一挂电话,左芊就问:“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女人没有回答。 左芊感觉更不好了。 男人吃完了饭,坐在那里剔牙,冷冷的看着她,一点没有要送她去公安局的意思。 左芊立刻转身往门外跑。 “还想跑?”男人一个箭步冲上来,揪住她的头发,噼头就是两个耳光,打得她耳朵嗡嗡直响。她想反抗,得到是更重的两下。 女人拿过一条塑料绳麻利的把左芊捆起来,拿一块布把她的嘴给堵上。然后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到一个小房间锁好。 左芊绝望极了,想不到自己千辛万苦跑出来竟得到这样的对待,她含着那块布团“呜呜”的哭起来。 十二 门外女人对男人说:“刚才青山的打电话来,说他们有人跑了个婆娘,估计就是她。” “肯定是。对了,把她的鞋扒下来,里面藏了钱。刚才她还给了我一百块。” 女人立刻进来脱左芊的鞋子。左芊一挣扎,她就打她,最终鞋子被拿走了。临了,女人还狠狠踢了她两脚:“哭什么,吵死了。” 左芊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阿远从来没有打过她,左芊哭得更厉害了。 女人找到了钱,揣进口袋,问那个男的:“她怎么办?送回去?” “这么好的发财机会,为什么不要?等明天天一亮,我们把她先送到你哥家藏几天,等过了风声,我们把她送到外面卖掉,赚几个钱花花。” “你捡她的时候有人看见没有?” “张水成家的老二看见了,还有一个后生,我不认识。” “那就别等明天,今晚就送走。把阿明叫回来,你们就走。万一青山那边的过来问,我们就说你直接把她送到公安局了。” 听到自己将被再卖一次,左芊几乎晕过去。她不停的挣扎,希望能解开身上的绳索。可那女人把她捆得很紧,一点也挣不开。 过了三四个小时,有人打开了小房间,是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他笑嘻嘻的摸了一下左芊的脸,又在她胸口摸了一把,转头对那个女人说:“阿妈,这个女人真标緻,别卖了,给我吧。”说话时喷出浓重的口臭。左芊把头扭到一边。 “你疯了。赶紧跟你阿爸把她送走。” “这么好的婆娘,青山的人捡到便宜了。要不,我先玩一下,就一个晚上?” “不行,现在就走。先送到你舅舅家,那里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这时中年男人在外面喊:“快出来,有人来了。” 左芊顿时生出无限的渴望,她由衷希望是阿远来救她。她想,如果阿远真的来了,她愿意跪下来亲吻他的脚趾。 一家三口刚出去,门外就呼啸着过来好几辆摩托车停在小店门口。 果然有人来打听左芊的消息,那个男人就说他已送到公安局了。来人表示怀疑,说他们有人在公安局门口守着,没有看见他们去过,要他最好说实话。那个中年男人的坚持已经送走了,双方僵持在小店里。 左芊从摩托车停下来,就一直在小房间里挣扎,试图踢翻堆在墙角的纸箱。但因为距离太远,始终没有踢到。于是她拼命踢墙,但声音并不响。最后,她不得不拼命用头撞墙,撞得“咚咚”直响。 门立刻被人用脚踹开,门口站着的是左芊热烈盼望的阿远。 左芊抬头看他,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嘴里“呜呜”的喊着阿远。 “是你的婆娘吗?”进门问话的人跟进来问阿远。 阿远点点头,脸色很不好。他走到左芊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狠狠的盯着左芊,胸口不断起伏,似乎在忍住怒气。阿远粗手粗脚的把左芊拎起来,发现她的双腿都被绑住了,根本走不动。于是动手把绳索解开,顺手把她嘴里的布条掏出来,停了一下,又把她头上磕出来的血渍擦干净,手劲很大,疼得左芊直往后缩。 问话的人说:“找到了就好,走吧。”阿远抓着左芊的手腕拖着她就往外走,发现她只穿着尼龙袜子,皱着眉头冷声问:“你的鞋子呢?” “被他们抢走了。他们还拿走了我两百块钱。” 那个问话的人仿佛被呛了口水,带着笑意说:“阿远,你婆娘有本事啊,身上还有两百块钱?”
第11页 阿远的脸色更不好了,“谁抢了?” 左芊怯怯的指了一下那对夫妻。 那个男的喊冤:“钱是她自己给的。” “我只给他一百块,他们抢了一百块。”左芊执着的要把钱要回来。 问话的人好笑的帮她把两百块钱讨回来,戏嚯的把钱递在左芊面前。左芊很想拿回来,但这时候她知道绝不能接。阿远毫不客气的收起来。 左芊穿好鞋,被阿远用力推搡着走出去才发现外面站着一帮人,阿远的大哥也来了。 大家都不说话,看见阿远带了个女人出来就纷纷骑上摩托。阿远用力推了左芊一把,左芊一个趔趄,差点跌倒。阿远一点也不顾惜,继续把左芊推到一辆已发动的摩托车上,将她的手反在背后抓好,自己紧紧贴着她也上了车,然后一行人又呼啸而去。 摩托车队把他们送到山脚,阿远押着左芊下了车。对着一辆车上的人说:“阿昆,这件事谢谢你了。麻烦了你一天一夜,真是——钱我过两天送来。” 阿昆一副江湖口吻:“我们好说。”又笑着说:“阿远,你买的这个婆娘有意思。” 阿远没说话,点头作别,推着左芊上山,大哥跟在后面。 夜里的山路更不好走,空气也十分冷冽,左芊打着哆嗦,一路被阿远推搡着走得跌跌撞撞。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三人走得很沉默,寂静的夜里只有脚步声,左芊听到了另一座山头传来的狼的嚎叫。 等到终于到阿远家时,已经快天亮了,左芊发现家里的大人都没睡觉,家里还坐了几个她不认识的人。 “找到了?”大嫂问,阿远“嗯”了一声,推着左芊过去要她背对门口跪好。左芊又冷又饿又累,被阿远一推,半天都没爬起来。 阿远和大哥接过大嫂递来的一大碗姜汤,一口气喝完。阿远这才简要的把找人过程说了一遍。“幸亏阿昆带着我和大哥连夜赶到上水的刘强的铺子,不然刘强就把她卖出去了。” 阿爸点点头:“人找回来就好,不然我们王家就要成为山里第一个让婆娘跑了的人家了。” “哼,这个婆娘就是欠打,我看是就是阿远打少了,半年了居然还敢跑?阿远这回你要是不打,我帮你打!打得她记痛,我看她还敢跑。”大哥口气不善的说。左芊听了全身发冷。 有一半的人都在点头。阿远沉着脸没说话。 阿爸问他:“你找阿昆帮忙的事怎么说?” “都说好了,过两天我送两千块钱过去,算辛苦费。” “又是两千块?” “明天我想去趟县医院,抽点血卖。” “卖血伤身哪——”阿爸心疼的说,但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反正要过年了,有时间恢复。只要不耽误年后开工就行。” 么妹恨恨的说:“二哥,我看这个女人就是个祸害,自从她来我们家就祸事连连。你干脆把她卖了,再买过一个婆娘吧。” 阿远瞪妹妹一眼:“你乱说什么?” 阿爸说:“好了,你们也别吵了,天都亮了,都回去休息。你看你四叔四婶和几个叔伯兄弟为了你的事都是一夜没睡。” 几个亲戚纷纷起来告辞,四婶出门前对阿远说:“阿远哪,你还是要赶紧生个娃。女人生了娃做了娘就不会跑了。” 送完客,大哥看着跪在地上的左芊,问他:“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动手?” 阿远摇头,“我自己会处理。” 阿远提起左芊往自己的房间一扔,反身把门锁上,再一步一步走过来。 左芊惊惧的看着他,手不由自主的护住头:“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我要干什么?你这个婆娘,你又都干了什么?”阿远越说越大声,抓起她拼命摇,“你为什么要跑?你为什么要跑?难道这半年我对你还不够好?” 左芊被她摇得头晕脑胀,嘴里不禁反驳他:“我为什么不跑?这里又不是我的家。我是被卖到这里来的。你对我好?你对我有什么好?你这个□犯!” 阿远被左芊的指控给刺激到了,猛的一松手,左芊又软在了地上。 阿远狠狠的盯着她,低声说:“他们说的对,你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阿远从左芊的身上跨过去,从床底下抽出一根儿臂粗的木棍,刚作势往左芊身上噼去,左芊“啊”的尖叫一声,抱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你也知道怕疼?”阿远冷笑,但还是没有真的打下去。他想了想,扔下木棍换了一件夹克衫拿在手上,狠狠的抽打左芊。 阿远抽了几下,发现左芊只叫了一声、抽搐一下就不动了,阿远连忙丢开衣服上前扶起左芊,发现她额头全是汗,人已经晕了过去。 阿远抱着左芊的头,摸了摸她的脸,她的脸冷冰冰的,又青又白。阿远轻轻拍拍她的脸,“芊芊,芊芊。”左芊一点反应都没有。 阿远赶紧横抱起左芊,把她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好,出门从灶上的水膛里舀了一脸盆热水,给她擦试。但还是晚了,过了没多久,左芊发起烧来,全身烫得吓人,人也迷迷糊糊说起胡话来。 阿远吓得赶紧叫大嫂过来帮忙,又急急请四婶再过来看看,自己又上山去找山里人常用的退烧糙药。等阿远人仰马翻忙乎了一天,左芊到傍晚才稍稍稳定下来。 四婶怜惜的看着疲倦的阿远,说:“你也一宿没合眼,去躺躺,这里我帮你看着。” 阿远摇摇头,担心的问:“四婶,她不会被烧坏吧?” “这么大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烧坏?我看她底子还好,可能昨天跑了一天,没吃饭,又吹了夜里的风,受了寒。你,打她了?” 阿远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嗫嚅着:“我用衣服抽了几下,然后她就晕了。” “我就知道这么标緻的婆娘,你肯定不忍心真打。既然捨不得,以后一定要看住了。想想么妹的话,也有几分对,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八字不合。以后我帮你们找人合一下。还是那一句话,婆娘不能太标緻,太标緻的,男人註定要受苦。” 阿远茫然的说:“我,我不算受苦。” 四婶笑了:“你为她忙进忙出,难道不算苦?这么心疼她,难道不算苦?” 阿远摇摇头。 四婶收了笑,嘆了一口气:“你这么为她,也要让她知道。不然她不晓得你对她的好,她哪里会心甘情愿留下来?我是过来人就知道,两口子不能合心,就算勉强留在了这里,一辈子也没意思。” 阿远迟疑的点头。 十三 左芊睁开眼,头顶还是那顶发黄的蚊帐,自己浑身还是酸软,除了身上盖着的是棉被,其他就如同她第一次在这张床上醒来时的情形一样。她皱着眉,好好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象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自己曾经离自由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她呆呆的看着窗外,脑子一片空白。 门锁响动,大嫂推门探了一下头。过了一会儿,大嫂没有表情的端着一碗红薯粥进来,坐在床边准备餵她。 左芊挣扎着坐起来,叫一声“大嫂”。 “原来你还叫我大嫂?你不是要跑吗?我还以为你看不上我作你大嫂咧。” 左芊有点难堪,但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只得又叫一声“大嫂”,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大嫂嘆气。 “你看看你,白吃这一趟苦,不值得。我没告诉过你吧,他们这山里祖祖辈辈都是买女人作婆娘,那关女人、抓女人的本事都是祖传的,听说他们山里还没有一个婆娘逃出去过。有试着跑的,除了逃的时候掉到崖下摔死的,都是没能逃出这座山就被抓到了。你算是跑得最远的了,但还不是一样被抓回来了。”大嫂不知道是劝她还是在告诫她。 “我差一点就成功了,如果能在上水乡碰到一个好人而不是那个坏蛋……”左芊真的十分不甘心。 “周围三乡四里谁不知道这山里人买婆娘,怎么不见政府来救?”大嫂冷冷的打断左芊,“政府都不管的事,谁愿意惹麻烦?” 左芊回想起一路逃亡,唯一施过援手的确实只有那个不明情况的七八岁的砍柴娃。也许,本地政府也不一定靠得住,左芊想起以前在电视里看的纪实节目,很多悲剧甚至就是当地政府欺上瞒下造成的。难道她註定一辈子就离不开这里了吗?她黯然。 大嫂看她难过,忍不住拍拍她的手安慰她:“阿远人不错,长的又不差,你为什么不能安安心心跟他过呢?他为了你,这一阵子人都瘦了一圈。”
第12页 左芊想起阿远那夜的吼叫和抽打,抿了抿嘴,表示不贊同。 “阿远对你算是最好的了,用衣服打人哪里算打?当年我被他大哥抓回来时,你晓得他拿什么打我?他用门闩打,我胸口的排肋骨都被他打断了。我还听说他们有把逃跑的婆娘打死的。比起来,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左芊摇摇头,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大嫂,我睡了几天。” “四天多吧,小年都过完了。” “阿远的爸爸怎样了,摔得严重吗?” “还好没伤到骨头,但到底年纪大,恢复慢,现在还不能多动。” “那我被抓回来的那天他不是出来了吗?” “你弄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出来?他要阿离几个兄弟把他抬出来的。” “小平呢?” “在外面带他妹妹玩。” “么妹呢?” “在洗衣服。你最近别惹她,她对你很不高兴。” “那……他呢?” “谁?阿远?他下山给一个叫阿昆的送钱去了。为你那个事。” 左芊点点头,她记得。“阿远他哪里来的两千块给那个阿昆?” “他说先把给徐大林的钱给阿昆,那笔钱本来就只差一点,阿远去县医院卖了点血,有六百块差不多也够了。他说过几天再去几次,再把给徐大林的钱赚出来。阿离和么妹都说要一起去,阿远还不肯。说你弄出来的事,应该由他来背。” 左芊怔怔的看着大嫂,她知道大嫂是不说假话的。 大嫂看她不说话,以为她累了,帮助她躺下来,自己出去了。左芊听见门又上锁了。 回想起自己在上水乡那个铺子里被关起来是多么的盼望阿远来救她,阿远来了对她又打又骂让她寒心,再听到阿远出去卖血的事,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想这个人。她试着分析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好象她和阿远都没有错,又好象都错了。到底是谁该为这一切的脱序负责呢?难道真如大嫂所说,这都是命? 晚饭是由阿远端进来的。左芊偷眼打量他,果然瘦了,而且鬍子拉碴,不复往日的清秀,十分的憔悴。想起他出去卖过血,左芊心里还是有些不忍。再想想他就是用身上的那件夹克打她,她的心又硬了。 阿远坐过来一声不吭的给她餵饭,她也一声不吭的张嘴就吃,仿佛是赌气的夫妻,大家都不看对方。左芊觉得吃饱了,把头扭过一边表示不吃了,阿远硬是把盛着稀饭的瓷勺抵在她的嘴边,目露凶光,大有左芊不吃完他就要强灌的意思。左芊不得已,小口小口喝完剩下的稀饭。两个人都当自己在演默剧,始终没有语言交流。 吃过饭阿远锁上门出去,一夜都没有进来。左芊不禁想这些天阿远都睡在哪里。 等到左芊慢慢休养好,阿远家清清淡淡的过完了年,连一串鞭炮都没有买来放。被关在屋子里的左芊听着远远其他人家的鞭炮声就在想,如果阿远不买自己,他就可以娶那个徐玉桃,就不用赔钱给徐大林,家里就不用过年过得这么悽惨,所以这完全是阿远自己咎由自取。 左芊还来不及得意,就又想到,如果阿远不买自己,那自己会在哪里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取代阿远的位置呢?一想到下水乡那个摸自己胸部的小流氓,左芊就一阵恶寒。 阿远还是不和左芊说话,左芊一样回敬他。仿佛谁先开口就是低头认输。 么妹对她更是恶劣,称呼也由“狐狸精”变成了“白眼狼”,反正在她嘴里左芊还没有进化成人类。 唯一和蔼可亲的只有大嫂。要是没有大嫂,整天关在一个幽暗的房间里无所事事,左芊一定会无聊的疯掉。 过完年,阿远回到了左芊的房间开始对左芊的身体行使“所有权”。两个人在沉默中做遍了男女间的事,尽管性事和谐,但就是不说话。大嫂私底下劝过左芊,横竖已经做了夫妻,要过一辈子,要左芊不要个性这么强让自己吃苦,又说阿远是男人,面子要紧,要她对阿远先服软,才有可能争取早日“刑满释放”。左芊不以为然,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错,况且一个不彻底的自由并不值得她牺牲自己的尊严向阿远低头。 十四 日子在沉默中过去。等到阿远卖血凑足了钱把债还上,一家人这才稍微透口气。但短短的时间内抽出了过量的血,阿远的身体明显虚弱下来,人显得单薄了很多,走路似乎都打晃,脸也是病态的白。虽然左芊暗地里嘲笑这样的阿远和那些演艺圈里的所谓“漫画美男”更像了,但心底的不忍还是让她在行为上对这样孱弱的阿远有所让步,尽量不让阿远心烦。 一天上午,左芊隔着窗子,和外面做家事的大嫂聊天,大嫂正说到原来准备买左芊的田富贵过年也买了个婆娘,只花了一千七,比起左芊的身价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左芊皱眉,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比的,只默默想到又有一个如她一般不幸的女子被拐卖了,不知等待她的命运又如何。 这时门外一阵慌乱,阿远被人背着回来了,说是采糙药的时候掉到了崖下,左脚被树枝严重划伤了。 一通忙乱中,阿远被直接送到了左芊的房间。等一切安顿好后,左芊才好奇的凑上去,发现阿远的一条腿受伤严重,从小腿到脚面被划得一道一道的,不少地方肉都翻开来,鲜血淋漓。阿远躺在床上,疼得只吸冷气。看来阿远最近有段时间都得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了。 作为这个家唯一闲置的劳动力,看护阿远的工作再自然不过的落到了左芊头上。她要为他铺床叠被、倒茶送水,伺候他洗漱出恭。无形中,两人在房间里单独相处的时间相当长。 本来阿远还象以前一样对左芊一副高压的态度,但无奈,他行动不便,求着左芊的时候多,不知不觉的,阿远先一步软下来。左芊也觉得岁末年初阿远的运气着实不好,所以倒也不拿乔,态度不卑不亢。两人又能象以前那样聊聊天了。而且为了照护方便,门禁也没那么严,只要家里有人,左芊还可以走出房间给阿远端饭进来。对左芊来说,日子又回到了她逃跑前的样子。只是她不再轻易想逃跑的事,她知道以前是她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四叔和四婶过来看阿远的时候,左芊在厨房里看火烧水,准备稍后给阿远擦个澡。她看着四婶的背影,好奇的问大嫂:“你说四婶也是被卖来的吗?” “怎么不是?我跟你说,这山里的男人除了买来的女人就没人愿意嫁,你说哪个女人愿意嫁进来一辈子吃苦受穷?” “那他们为什么不出去打工赚钱呢?赚了钱不就可以娶老婆了吗?” “听说以前也有人出去过,不是被人骗了没有赚到钱,就是一出去就没了消息。我们阿离以前出去卖糙药还收了一百块假钱,哪里都用不掉。山里人老实,出去都吃亏,现在我们家还只有阿远机灵点。唉,想着到外面去被人骗,倒不如老老实实在家受穷。” “真的从没女人嫁进来过?象……阿远,徐玉桃不是愿意嫁吗?” “不也还是没嫁成?买女人比娶婆娘要便宜多了。因为你是难得的城里标緻女人,阿远才愿意出那么高的价买你,差不多可以娶一个了。再说了,姑娘爱俏,阿远不是这个好模样,你看那个徐玉桃会愿意嫁?阿远的长相,这山里几十年才出这么一个。我听说,阿远他们的妈妈也是难得的标緻,当年也是被卖进来的。只可惜,么妹没能长成阿远那样。” “那象么妹这样的山里女人会嫁给山里的男人吗?” “怎么可能?女儿出嫁可以给家里赚很大一笔彩礼钱,山里人家出不起。很多人家就是把女儿嫁出去再用彩礼钱给儿子买婆娘。” 左芊有点糊涂了:“既然彩礼钱就可以买个老婆,为什么不用同样多的钱去娶一个呢?” “买婆娘怎么能和娶婆娘相比呢?娶婆娘要谢媒,要彩礼,要盖新房,要摆喜酒,样样都要钱。买婆娘只要有个女人就行,新房、喜酒都没有,连鞭炮都不能响,你说能一样吗?” “娶老婆不要新房不摆酒不行吗?” “那怎么行?这是规矩。你不弄这些谁知道你娶婆娘了,偷偷摸摸的还以为是买的婆娘呢。那不是丢人吗?”大嫂里所应当的回答,忘了自己就是买来的老婆。 这种逻辑是左芊这样大都市女郎不可理解的。 水烧好,四叔四婶也走了,左芊进去给阿远擦澡。 可能因为前段时间抽过血的缘故,阿远的伤势恢复并不快,伤口迟迟不能癒合。左芊小心的绕开他的伤腿,给他擦澡。 “腿疼得厉害吗?”左芊看着那丑陋的伤口,问他。
第13页 “有点。” “你不是山里长大的人吗,怎么会掉下山崖伤得这么厉害?” “谁说山里人就不会受伤了?我小时候就经常受伤。”阿远似乎心情很好,他开玩笑说。 “你现在是大人了,不会自己小心一点?” “我也不知道。当时就觉得头有点晕,一下子人就在下面了。” “还算运气好了,只伤了腿。” “嗯。” 阿远想着四婶刚才又提起的合八字的话,他问左芊:“芊芊,你属什么?” “属兔。干什么?” “四婶给我们去合八字。” “八字不合的话,你会放我回去吗?” 阿远一下子沉了脸。左芊识趣的不再提。 “你呢,属什么?” “我也是属兔。” “你阿爸不是说你过年就25了?” “那是按虚岁算。算实岁我23。” “实岁算不是22吗?” “你怎么算的?属兔过年就是23。” 左芊不和他争。“我以前以为你比我大三岁呢,原来你和我一样大。” “一样大不好吗?” “没有。” “芊芊。” “嗯。” “如果,如果四婶合我们的八字是天生一对,你——”阿远没有问下去。 左芊知道他想问什么,她没有说话。 “芊芊,你以前给别人这样擦过澡吗?” “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我是第一个?” “嗯。” 阿远笑起来。 左芊瞄他一眼,莫名其妙。 十五 四婶的办事效率很快,没两天就把合八字的结果告诉了阿远。左芊和阿远会白头到老,而且说左芊很有帮夫运。这个结果让阿远很高兴,老是看着左芊笑。左芊被他看得极不自然,觉得这种迷信说法不值得这么认真对待。而且,左芊不相信会有白头到老这事,她才不相信自己会一辈子困在这里。 家里其他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吉利的说法,大嫂甚至全然把左芊当家人对待。阿爸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放心了。大哥也相信左芊跑不了,但暗地里还是嘱咐阿远要看紧一点。 唯一不能接受的是么妹,她大惊小怪认为四婶肯定是找错算面先生了,要不就是左芊的八字不对。“还帮夫?二哥没被她害死就不错了!” 左芊很奇怪为什么么妹对她的意见这么大。虽然说她并不需要么妹的友谊,但天天被人这么刺总是不舒服的。 “阿远,么妹是你亲妹妹吗?” “嗯。怎么了?” “她和你长得不怎么像。” “她随阿爸,我和大哥随我们阿妈。” “她和你阿爸也不怎么像。” “那是阿爸老了,看不出来了。” “么妹好象对你很亲啊。” “小时候,很多时候是我带她。” “你怎么知道么妹是你阿妈生的,也许她是抱来的呢?” “我怎么不知道,”阿远对左芊的想法啼笑皆非,“我看见我阿妈肚子大了,然后就有了么妹。你说么妹是不是我阿妈生的?本来我还有个弟弟的。” “你弟弟呢?” “阿妈怀着他干活的时候,被牛踩到,然后大人孩子都没保住。四婶说胎儿都成形了,看得出是男孩。” 左芊被这个惨剧吓到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牛怎么会踩人呢?” “有人在附近打猎,牛惊到了。” “那时你多大?” “七岁。么妹两岁。”阿远被左芊勾起了回忆,有些怀念,“我还记得阿妈说,下一个孩子她要取名字叫‘性平’,我们几兄妹要按着‘人之初、性本善’来排。” “《三字经》?” “嗯。” “所以你叫‘王之远’?大哥和么妹呢?” “大哥叫‘王离人’,么妹叫‘王初雪’。” “哪几个字?怎么写?” 阿远抓过左芊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划下“之远”、“离人”和“初雪”三个名字。 好梦幻好琼瑶哦,左芊又被震惊了,她真没想到这三兄妹的名字会是这么的古意、这么的美。相比之下,她的名字倒是简单俗气了。 左芊在心里细细品味,对阿远的阿妈充满了遐想:“阿远,你阿妈取的名字真好听。我想她一定读过很多书。” 阿远仿佛很骄傲:“嗯,我高中老师也这么说。” “你上了高中?” “只上了高一,读不起,就没读了。”阿远有点不好意思。 左芊对阿远笑笑,表示自己没有看不起的意思。 “芊芊。” “嗯。” “你上过大学吧?” “嗯,我大学毕业了。” “你是在哪里读的大学?” “北京。” “上大学好玩吗?” “还不错,反正老师不管你,也没什么学习压力。很多人天天睡懒觉,到处玩,还有谈恋爱什么的。” “那你也谈恋爱?” “没有。” “怎么可能?你这么好看。” “不骗你,真没谈恋爱。”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谈。”左芊不想说自己家里的伤心事。 “那,我是你第一个男……男朋友?”阿远眼里有点小高兴。 “你又不算我的男朋友。”左芊直觉的说。 阿远顿时接不上话。 “芊芊,你很恨我吧?” 左芊停了一下,她才说:“我不知道。” “你不恨我了?” “我不知道,你别问了。” 阿远问了左芊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如果知道得少些,如果阿远没碰到那些不走运的事,恨他很容易。可现在她又觉得他真的很可怜,特别是从小丧母、出身困境不是阿远自己能选择的。左芊觉得自己能从小衣食无忧,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如果她处在阿远的条件下,她也许不会比阿远活得更好。 至于阿远对她做过的那些过分的事情,总会有别的事情来沖淡她对他的恨。比如说强迫她发生性关系,但在她生命垂危的时候阿远救了她;比如说阿远打她,但在她快彻底绝望的时候又是他给了她希望;比如说他禁锢她对她採取冷暴力,但是他要卖血还债、掉下山崖已得到了报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尽管左芊不愿意承认——阿远的那张俊秀的脸多多少少让他占了点便宜。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不恨他了。她希望她在这里的日子,她和阿远能象普通朋友一样相处。 开春以后,阿远在家里又修养了小两个月,才终于把腿伤彻底养好。一等到行走无碍,阿远就迫不及待要下山去做工。 “再不去,砖场老闆就不会要我开运砖车了。”阿远担心会失业。开运砖车是山里人都看重的一个工作,算是有技术含量又比较轻松的工种。 “你每天都要山上山下来回跑,受得了吗?”左芊有些担心,那种肉色红红的伤口,她真是怕再看到。 阿远用左芊自己的话嘲笑她:“你不是说我是山里长大的人不会受伤吗?” “你不是已经受伤了嘛?” “你是在担心我吧。”阿远很高兴。 左芊翻了个白眼,“我是怕你旧伤复发,又要我来照顾你。” 阿远一点也不受打击,笑笑的说:“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 等阿远出门了,空闲下来的左芊倍感无聊。家里又只有女人在家。大嫂整天有做不完的事,并不能时时和左芊聊天。就算能聊,话题也早就聊尽了。而么妹,那个有着美好名字的女孩,还是不怎么搭理她。 左芊的一天就在东看看西看看中打发结束了。 十六 如是又过了好几天,连阿爸都看不过眼,召集全家人在厨房开了个会议。大意是家里现在有两个婆娘了,要考虑给么妹找人家出嫁的事了。等么妹嫁出去,家里只有一个大嫂干活是不行的,意思是要阿远管教自己的老婆多学着做家务活和农活。 大嫂连忙说自己还忙得过来,左芊用不着帮忙。 阿远也说:“芊芊是城里人,只怕干不来。要不把我打工的钱多分一点给大哥大嫂,家里的事还是请大嫂多辛苦一点。阿爸,你看这样行不?”
第14页 阿爸拉下脸,骂阿远胡闹:“等我百岁后去了,你们两兄弟是要分家的。现在你的婆娘不学着一点持家,难道你以后回来吃冷饭穿脏衣?难道你好意思靠着你大嫂一辈子?你疼婆娘也不是这么个疼法。” 阿远涨红了脸,低声解释自己不是疼婆娘,是怕左芊笨手笨脚给大嫂添乱。 么妹拉长声调阴阳怪气的说:“阿爸,有的人就是天生懒婆娘。看着自己的男人在外面累死累活,自己好意思在家里好吃懒做,你要二哥怎么办?我看,二哥是疼错了人,只怕到以后越发养出一只好吃懒做的白眼狼来。” 左芊听了不禁咬牙,发誓从明天开始一定要自力更生。 晚上,阿远跟左芊说要她别把么妹的话放在心上,自己已经偷偷跟大嫂说好了,要大嫂多帮忙。 看着阿远这么维护她,左芊心里软软的。但么妹的话激发了她的斗志,她想着阿远家并不宽裕,确实养不了多的闲人。自己来了这么大半年了,吃的米只怕也有一堆了,不做事好象多少有点说不过去。无论自己是买来的也好还是走来的也好,总要体现自己存在的价值。 “阿远,我是没做过事的,但我明天会认真跟大嫂学的,我自己的事和你的事都由我来做,洗衣烧水什么的,如果做得不好,你别嫌弃。” 阿远见她这么坚决,没有多说,心里是半信半疑。总之他很高兴,因为左芊表现得象他的婆娘了。 第二天,左芊样样抢着干,不知道是她心太急还是确实笨手笨脚,除了烧水没问题,其他都不行。阿远的衣服又脏又硬,她的手都搓酸了,污渍还在上面。煮饭放少了水,如果不是大嫂发现得早,一家人都得吃生米。餵鸡的时候鸡被她吓得不敢拢来,还差点踩死一只小鸡仔。么妹不耐烦了,把她赶过一边,和以前她生火的情形一样。左芊看着利落的么妹,奇怪着为什么历史喜欢重演呢。 晚上,受了么妹一天奚落的左芊忍不住在阿远面前诉说自己的委屈。阿远一边拍着她的肩,一边嘴里“嗯嗯”的应和。左芊转头一看,阿远要笑不敢笑的样子,她大为光火,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了伤,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左芊一把拍掉阿远的手,转过身自己生自己的气。 阿远赶忙自我检讨,承认错误,态度极其诚恳,并承诺自己有空会偷偷教她做事,不再让她在么妹面前丢脸。左芊这才消气。看着左芊那张嗔怪的俏脸,阿远偷偷的想,那些正常的夫妻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无论左芊心里有多想把家务做好,但总是事与愿违,她干的活总是需要人收尾或重做一遍。听到么妹讽刺她“除了一张脸以外,其他没有一点好,吃饭都是浪费粮食”,她忍不住和么妹狠狠吵了一架,然后赌气回房间没有出来吃晚饭。 等到阿远回来端着晚饭进来安慰她,她忍不住趴在阿远的肩上大哭起来,抽泣着说:“又,又不是我自愿到你们家来的……是,是你们买我来的……我从小就不用做事……我家洗衣服都是用洗衣机,煮饭都是用电饭煲,是,是你们家什么都没有……怎么怪我不会做……阿远,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读了那么多年书,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读书一点用都没有……” 阿远又好气又好笑:“读书怎么会没用?我就是后悔自己读书读少了,所以只能开运砖车,要是多读点书,多点知识,能象你一样读了大学,我早就发大财了。” “可我也没有发大财……”左芊嘟囔着,此刻的她象个可爱的小孩子,阿远忍不住想亲亲她的脸。 “那是因为你还来不及做大事。”阿远安慰她,示意她吃饭。 在她吃饭的时候,阿远帮她出主意:“你不如找点你擅长的事做吧。你擅长什么?” 擅长什么?左芊被阿远问住了。她想了想,她所擅长的似乎对这个家没什么帮助。比如她学的是工商管理,明显阿远家没有公司要管,她会唱卡拉ok,但不能卖钱,她会打网路游戏,但不能当饭吃,她能一眼看出仿冒名牌,这里也用不上。左芊有点泄气,原来自己果然是一无是处。 “我什么都不会。”左芊有气无力的扒拉着碗里的饭。 阿远回想起她教小平说普通话的样子,建议她:“你有空,多帮大嫂看看小平的作业吧。” 左芊被阿远的话说得眼前一亮,是啊,她别的没有,就是一肚子的墨水,不用来教小孩太可惜了。而且,说不定还能给那个梁老师递个求救的条子呢。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好。既然自己逃跑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就应该改变策略发出信号让爸爸妈妈前来解救。这样才能一举成功。 左芊以空前的热情开始指导王小平做作业,其实王小平刚上一年级,学习的内容十分简单。但左芊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以及体现自己的价值,她比王小平的老师要求还严格。幸好王小平是个爱学习的孩子,不以为苦,认认真真接受这个阿婶的指导。 么妹似乎也被阿爸训斥了,她不再理她,直接眼不见为净。 王小平的书包是个很简单的布袋子,里面通常只有语文和数学两本书,两支铅笔,偶尔放一个作业本,连个文具盒都没有。当左芊还寻思着怎么放个纸条才能让梁老师发现时,她发觉大哥竟然会时不时检查小平的书包,立刻就灭了那个想法。此后,她一心一意教小平学习,决定暂时先把自己的尊严找回来再说。 十七 尽管有阿远偷偷的调教,但左芊做家事的能力还是不见长进,为了提高大家的工作效率,大嫂和么妹无形中达成共识,绝不让左芊单独做一件事。或是和大嫂搭档,或是给么妹当助手。饶是这样,左芊的笨拙还是经常惹得大嫂偷笑、么妹抓狂。 除去傍晚给小平的“家教”,左芊一天空闲的时间还是比较多。在这个没有娱乐生活的山里,太闲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左芊有时候不得不陪着小玲玩一些低幼游戏。 阿远从山下回来,给左芊带回了一个收音机。收音机半新不旧,而且调频道的旋钮已经失效,阿远摆弄了好久才给她找到一个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频道。能听到外面世界最新的消息,让左芊高兴坏了。她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几乎机不离身。阿远还贴心的给左芊买了一对新电池,足够她听上好久了。 么妹背地里对大嫂抱怨二哥偏心,说自已一听到收音机的声音就烦。大嫂笑她这是跟自己嫂子吃醋,说家里留不住这个小姑子了。 在家里的时光,有了收音机的陪伴就容易过了。阿远常常能听到左芊一边做事一边哼歌。虽然事情还是做得不咋地,但左芊不再自己跟自己较劲。看着左芊一天比一天轻松,阿远也跟着开心。 到了插秧的时节,阿远不再下山开砖车,而是留在家里帮大哥打理梯田。每天中午,左芊都要和大嫂一起给兄弟两个送饭。小玲也常常闹着要跟去。这个不能说话的小女孩有一张和阿远相似的清秀的脸,让左芊觉得很有亲近感,心里也可怜她。小玲和她哥哥一样喜欢这个长得好看的阿婶,经常不肯好好走路粘着左芊要她抱。 大嫂看着左芊吃力的抱着小玲走山路,觉得不好意思,就比划着名要小玲下来。小玲在左芊身上扭成一股麻花,就是不肯。左芊抱着她,对大嫂说: “没关系,我抱得动。我喜欢抱小玲。对不对,小朋友?”她在小玲脸上亲了一口。小玲呵呵的笑。 大嫂看她这么喜欢小孩,就问:“你怎么样,有消息没有?” “什么消息?”左芊茫然的问,一时没反应过来。 “哎呀,还有什么,就是,怀上没有?” 左芊一惊,立刻摇头。 “也是,阿远身子还没补回来,可能也没这么快。反正你们年轻,也不怕。” 左芊没有说话,抱着小玲,注意力全放在脚下。 大嫂不过是找个话题,也不需要左芊回答。自顾自的说:“四婶说这个时节怀孕最好,春天对大人和孩子都好,长得快。阿爸和阿离也希望你们早点怀上生一个大胖儿子。” 左芊觉得自己手酸了,怕抱不住小玲,就哄着她把她放下来,牵着走。 “大嫂,你说,是不是,女人怀了孕了,生了小孩了,就没有别的想法了?”左芊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了,孩子都生了,一辈子就变不了了,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大嫂似乎没有察觉左芊话里的意思。 “你当初怀小平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就这么甘心留下来?” 大嫂诧异的看左芊一眼:“难道你还想跑?” 左芊苦笑着摇摇头:“就是不甘心。”
第15页 大嫂放心了,继续说:“不甘心又怎么样。我不知道你们城里怎么样,反正当年我们那里破过身的女人都没好日子过,无非是再嫁个鳏夫给人家做后妈。给别人当后妈,吃力不讨好,为什么不干脆给自己的孩子当亲妈?你如果生了孩子,就会知道,真要丢下自己落下来的一块肉,你的心是会疼的。” 远远看到阿远两兄弟的身影,大嫂没有再说。左芊默默的跟在后面。只有小玲没有烦恼,快快乐乐的玩着手中的小野花。 阿远和他大哥大口大口吃着简单的饭菜。左芊一边摸着小玲的头发,一边看着阿远吃饭。心里想:难道我要跟这个男人生孩子吗?当他孩子的妈,给他送饭,然后过一辈子? 阿远一边吃,一边狐疑的摸自己的脸:“你看什么,我脸上很脏吗?” 左芊随口回答:“看你长得帅。” 阿远一口饭呛出来,脸通红。 大嫂听了大笑,推了推自己的老公,要他看阿远的窘样。大哥也笑着。 阿远咳嗽了老半天才停下来,他红着脸对左芊说:“你这个婆娘!” 左芊心里也笑个不停,但表面上装着无辜的说:“你是长的帅啊。怎么,许你长成这样,就不许我说?” 阿远作势要打她,她牵着小玲笑着跑开了。 阿远不理她,红着脸,安安静静把饭吃完。左芊还是看着他,觉得害羞着的阿远特别可爱。他就象自己学校里那些个性内向的帅哥同学,激发女生的母性,让人忍不住想逗弄他。 大哥和大嫂在旁边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等到阿远也吃完,大哥对大嫂使个眼色,大嫂会意,对阿远说:“阿远,你和芊芊两个带着小玲回去吧,我和你大哥下午把这块地弄完。你回去告诉么妹,要她做饭。” 阿远开始不肯,大嫂对他向着左芊的方向努嘴,阿远这才理解大哥大嫂的一番心意。洗脚,收拾碗筷,然后牵着左芊,左芊牵着小玲,慢慢朝家走。 三个人的心情都很好。小玲固然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阿远却是不时看看左芊,带着微笑。 左芊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却用阿远自己的话问他:“你看什么,我脸上很脏吗?” “看你长得标緻。”阿远忍着笑说。 左芊心想,你想看我脸红,那可是失算了。她头一扬:“当然标緻,我是我们学校头号美女。” 阿远用手刮她的脸:“脸皮真厚。”小玲有样学样。 “我可没说假话。我们学校网站的论坛上有个评选校花的帖子,我是得票最高的那个。”这个事左芊在学校不愿提,在这里她倒不介意告诉阿远。 “我又没说不信。”阿远想想,“什么是帖子?” “就是布告。” “哦。” “阿远,你们山里空气真好,好象都有甜味。” “嗯。我也喜欢我们山里,也很安静,不象镇上到处乱糟糟的,拖拉机、摩托车开来开去,我一点也不喜欢。” “所以你下山打工的时候,宁肯每天都回来睡觉?” “我在山下睡不着。” “你上山下山要多久?” “上山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下山快些,一个小时多点吧。不过下雨下雪路不好走,就要慢很多了。” 转过一个弯,来到一个山坳,脚下是悬崖,对面是大山。阿远告诉她这里说话会有回声。左芊兴致勃勃的把手拢到嘴边,大喊了一声“餵——”。 不一会儿,传来“欸——”的回音。左芊抱着阿远蹦蹦跳:“真的有回声。你喊一个。” 阿远见她兴致这么高,也跟着她“餵”了一声。 左芊又喊:“我是左芊。”又推了一下阿远。 阿远没办法,继续喊:“我是王之远。” 小玲奇怪的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我最伟大。”左芊玩得不亦乐乎。 “我也伟大。” “我是女人。” “我是男人。” “我喜欢睡觉。” “我喜欢芊芊。” 左芊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阿远。 阿远起先还不好意思,后来眼神越来越坚定,回视左芊。 “我喜欢你,芊芊。”阿远认真的说。 左芊不知被多少男人告白过。但不知为什么,阿远的话对她的冲击最大,她无法回应。 她用力眨巴眼睛,困惑的看着阿远。 阿远粗糙的大手摸着她的脸,等她停止眨眼,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芊芊。” 左芊觉得鼻子有点酸。她赶紧缩缩鼻子,低头牵起小玲的手继续走。小玲不肯走,要左芊抱。阿远提起小玲骑在肩上,右手去牵左芊。左芊甩开,阿远又牢牢的抓住,再也不让她挣脱,继续回家的路。 十八 自从那天在外面大声说喜欢后,阿远和左芊有志一同的不再说相关的话题。对于阿远而言,他已经没有勇气再提这件事。对于左芊,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阿远的感情。但捅破了的窗户纸,已经挡不住阿远对左芊的情感,左芊能敏锐的察觉到阿远投注在自己身上日渐高涨的热情。 左芊给王小平的课外指导很有效。这个学期期中,小平兴高采烈的拿着一张印制粗糙的优秀学生奖状回来报喜了。大哥大嫂很高兴,尤其是大哥,特地下山买了条鱼回来犒赏小平。山里人吃条鱼并不是容易的事。小平表现优秀,左芊也跟着享到了口福。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大嫂不住的感谢左芊。左芊很不好意思,她心里知道小学一年级其实非常容易,小孩子只要稍微用心都能学好。她起的作用其实还没有小平自己的努力大。但这个成绩使她难得能自我肯定一回,觉得自己在这里还是有一点价值,所以她略有羞愧的接受了大嫂的感谢。只有么妹不断地“哼”她。 “阿婶,梁老师说以后我们还要学写日记。你还会教我吗?”小平十分想保住胜利的果实,现在开始预约下一阶段的辅导了。 “当然了,阿婶一直会教下去。”左芊说。 小平得到肯定的答覆,喜滋滋的。但一会又皱起眉头,“为什么梁老师不能一直教我们呢?” “梁老师不教了吗?” “梁老师说到明年过年,他就要回去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们都很喜欢梁老师,不希望他走。” 左芊疑惑的转头看阿远,寻求答案。 阿远咳嗽一声:“梁老师是来支教的,好象时间是一年半。” 原来如此。 大嫂说:“阿平,梁老师走了有什么关系,不是还有阿婶在吗?阿婶不会走的。” “阿婶不是和梁老师一样都是城里人吗?阿婶真的不会走?” “阿婶不一样,她是我们家的人。”大嫂说。 “真的?”小平满怀希望的看着左芊。 有那样一双纯真的、带着渴望的眼睛看着自己,任谁都不会想让它失去光彩。左芊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阿远觉得自己和小平一样,对左芊的回答非常满意。 “阿妈,梁老师晚一点会来家访。” 家里人一下子全看向阿远,阿远则是紧张的看着左芊。 左芊神态自若的夹了一筷子鱼吃,心里却是砰砰直跳。她也暗地里在留意阿远的反应。 阿远思索了一阵,又看看左芊,然后说:“阿爸,吃完饭,我带芊芊去四叔四婶家坐坐,很快就回。” 大家都放了心。阿爸说:“去坐坐也好,多带你婆娘认识认识亲戚。” 吃过饭,阿远几乎是立刻就拉着左芊出了门。等到转过几个分岔路,阿远这才放慢速度牵着左芊的手开始散步。 左芊又好气又好笑。她挑衅的看阿远:“这次不把我关起来了?” 阿远讪讪的一笑,捏捏左芊的手,没有回答。 其实左芊也挺满意阿远的处理方式。梁老师来得太突然,她一点准备都没有,怎么可能向他求助。贸然求救不但救不了自己,搞不好还害了人家梁老师。而且一旦惊动了阿远他们,绝了自己这条可能的生路,真的会被困一辈子的。她绝不敢冒险。 左芊既然没有那个想法,心里没压力,反倒可以轻松的看出阿远的紧张。 她凑到阿远的面前,逗他:“你是怕我跟梁老师跑了?还是怕我跟他讲话?” 阿远恨恨的捏她的脸,还是没有讲话。 “你怎么老是捏我?” “因为你嫩嫩的,象豆腐一样,很好捏呀。”
第16页 “你才是豆腐。捏得人家疼死了。”左芊没有察觉自己在撒娇。 “哪里会疼,我有轻重的。” “哈,你哪里有轻重,经常把人家弄得疼死了。” “那个,你,我,我们,第一次,你,很疼吗?”阿远半天才问出来。 左芊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天哪,他又开始问那个问题了。幸亏太阳已落山,暮色中什么都看不清楚。 “芊芊,你还恨我吗?” “我不知道。” “不恨了?” “我不知道。” “你喜欢我吗?” 左芊没有回答,她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山上的傍晚时静谧的,只有路边的小虫在唱歌。左芊抓着阿远的手,阿远打着手电筒,安安静静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四叔四婶家。 “阿远来了?哟,你婆娘也来了。”四婶迎出来。 四叔家刚吃过饭,还在收拾桌子。看见阿远他们进来,一个年轻男人赶紧让座倒茶。 阿远介绍:“这是我堂哥,王福生。”又指着一边麻利收拾东西的年轻女人说:“这是嫂子。” 左芊大方的点头示意。 阿远和四叔、福生坐在一起,开始聊天,农活怎么样,新农具好不好用,今年的天气收成会怎么样,镇上的谁谁又出了什么事等等。左芊听了一会,觉得挺无聊的,就握着茶杯,打量起四叔的家来。 四叔的家似乎比阿远的家要新一点,但家具还是一样的旧。人口没有阿远家里多,只有儿子儿媳和一个刚满一岁正学走路的小孙女。四叔和福生是明显的父子,都是一副朴实的山里人长相。 四婶看她无聊,就把她拉到厨房和女人们一起坐着。 福生的婆娘在洗碗。她看了看左芊,笑着对她婆婆说:“原来这就是阿远的婆娘,果然十分标緻。” 左芊听她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猜测也是买来的。 “只有这样标緻的婆娘才配得上我们阿远。”四婶笑。转过头对左芊说,“你不知道,阿远从小就长得眉清目秀,这附近的姑娘都喜欢他,他不喜欢人家。我们都说不知道他要找个什么天仙人物。现在知道了,原来是你这样的。” 左芊不好意思的笑笑,谦虚的说:“其实我很笨的。什么事都做不好,阿远拿我没办法。” “果然是城里人,说话都这么好听。”福生的婆娘笑。 四婶拍拍左芊的手:“都是这样。在家里做姑娘什么都好,什么事都不用做,出来做媳妇就不容易了。阿彩刚来,也是很多事都要我教。” 那个阿彩说:“看你这么娇滴滴的样子,我猜阿远是捨不得让你做事的。” 四婶笑起来:“上次么妹也是这样跟我说,说阿远疼你疼得不行。” 一想到么妹有可能把自己的糗事都告诉这一家人,左芊立刻坐立不安起来。幸亏四婶掉转了话题:“你的肚子有动静没有?” 左芊摇摇头。 “看来,过年的时候你受了寒影响了怀孕。女人肚子一寒,就不容易怀上。你要注意。”四婶介绍经验。 左芊很想说怀不上才好呢,到底忍住了。 “好在她和阿远都年轻,不怕。”阿彩安慰说。 四婶又说:“我给你们合了八字,你知道吗?” 左芊点点头。 “你和阿远是千里姻缘一线牵,这辈子註定要做夫妻的。所以,你要安心,不要再想家,也不要再跑了,这是命,你跑也跑不脱。” 左芊没说话。 “我听说,”阿彩洗完了碗,很有八卦的心情,“你跑到上水乡去了?” 左芊点点头。 “你真厉害,比我厉害多了。我只跑了十几里,就被福生抓到了。” “你说这些干什么?”四婶骂阿彩。 四叔叫四婶添茶水,四婶答应着出去了。临走不忘叮嘱阿彩别乱说话。 “你也是被卖来的?”左芊问阿彩。 “嗯。” “哪里人?” “湖北。你呢?” “湖南。”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 “不知道。我来了三年了,连山下都没去过。” “你想回家吗?”左芊希望能找到一个同志。 “怎么不想。不过福生说没钱,等过几年,等老二也大一点,福生答应带我回去看看。”她这么一说,和左芊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左芊很泄气。想想,又问:“老二?” 阿彩摸摸肚子,得意的说:“里面还有一个。希望是儿子。” 左芊看阿彩完全不介意被拐卖的事,很自得其乐,不禁想问问她是怎么想的。但四婶回来了,男人们也跟着坐到厨房里来。左芊没有机会问她的问题了。 十九 “芊芊,你和嫂子在说什么?”阿远坐到左芊的身边。 “说我肚子里的这个老二。”阿彩说,“你们早点也生一个。阿爸阿妈都这么标緻,孩子肯定好看。” “那是那是。”四婶也点头。 “何止标緻,肯定还聪明呢!”福生也凑趣,“他们不是都说,阿远的婆娘最聪明,跑得最远吗?” 四婶阻止不及,只好狠狠瞪了福生一眼。福生见阿妈不悦,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阿远和左芊都不知道怎么回应。 四叔抽着水烟,咕噜咕噜了几口,然后对福生说:“把你昨天跟我说的事跟阿远说说,让他也帮你拿个意见。” “什么事?”阿远赶紧问,岔开话题。 福生来了劲头:“是这样的。昨天我到乡里去卖糙药,在药材公司门口碰到了一个外地人。他看我的药材好,就说跟我订货,收价比药材公司每斤多十八块。” “不会给假钱吧。药材公司虽然价格低点,但好歹是国营的,没有假钱。”阿远说。 “我也是怕这个问题。那个人就说,给我在信用社开个存摺,密码我定他不管,他拿存摺往里面存钱,等到年底,他把存摺给我,我凭密码取钱。阿远,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人,你认得吗?” “不认得,头回见。” “不认得,就不好做这种生意。万一他骗你呢?”阿远很保守的说。 四婶也插话说:“我也是这个意思。” 福生急了:“他怎么骗我?存摺是我的名字开的,密码是我定的,他没有我的身份证,一分钱取不到。他怎么骗我?” 阿远被问住了,确实找不到问题所在。万一是真的,每斤药材多十八元可是一笔很大的钱。阿远不好说不要做的话。 大家一时无话,只有四叔咕噜咕噜抽菸的声音。 福生问阿远:“阿远,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应该不是骗人的吧?” “我不知道。不好说。” “要是真的可以干,算你一个怎么样?我们有钱一起赚。” “我也一起?”阿远有点动心,但心里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福生鼓励他:“我就不信他敢骗我们,他一个外地人,我们两个打都打死他了。” “芊芊,你说呢?”阿远突然问左芊。 “什么?”左芊完全在状况外,根本没有认真听。 福生又耐心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左芊一听就觉得是个骗子,这种诈骗的事城市里太多了,天天电视、报纸上都有报导。但显然在这个封闭的山区还是有市场的。 看着阿远和福生热切的眼睛,她觉得不好直说。 她想了想,问:“存摺是你去开,还是他拿你的证件去开?” 福生没想到她问这么细,不确定的说:“应该是一起去开吧。“ “由你设密码,然后把存摺给他?” 福生点头。 “那你怎么知道他存钱了呢?” “他说,我每交一次货给他,他就当着我的面把钱存在哪个摺子里,还会给我看。” “你怎么知道他存钱的摺子是你开的那个?” 福生以为她低估他的智商,不高兴的说:“存摺上面写了我的名字呀!” “如果他让另一个叫王福生的也开一个摺子,把钱存给了他却把摺子给你看呢?” 福生呆住了,而阿远眼睛亮亮的看着左芊。 “你是说这个人是个骗子?”福生沮丧极了。 “也不一定,这只是一个可能。也许他是真心要和你做生意。”左芊没有把话说死。
第17页 四叔发言了:“好了,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福生,你不要跟那个人见面了,这件事就算了。” 当左芊和阿远手牵手从四叔四婶家出来的时候,左芊能感觉到阿远的情绪高涨,她的手都被他握得紧紧的,出了汗。 等到走出一段距离,阿远才激动地说:“芊芊,你真聪明。” 左芊自嘲的想,我要是真聪明,就不会被人卖到这儿来了。但这话却不好对阿远说,她只好含含糊糊的说:“也不是什么聪明。” “我知道你聪明,你逃跑那次我就知道。”阿远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福生和阿峰他们都拿那件事笑我,但他们不知道你是真的很聪明。不然,也不会跑那么远,让我要请阿昆帮忙。这下福生应该知道我阿远的婆娘是真的厉害啦。看他敢还笑我?” 左芊推他:“说不定我猜错了,人家是真的想和福生做生意呢?” 阿远高昂的情绪并不受她的话干扰。他拉着左芊快步走。左芊发现好像和来时路有点不同,刚想提醒阿远,蓦然被阿远推倒在路边的一块大糙甸子上,然后阿远压上他,嘴里“芊芊芊芊”的喊着亲热起来。 身下是高低不平的糙地,鼻子里闻着青糙的气息,身上是那个说喜欢你的帅气男人,头顶是璀璨的星空。野外的交合让左芊分外激情,她在阿远身下辗转呻吟,最后看见满天的流星划过。 激情过后,阿远帮她整理好衣服,然后坐在她旁边,搂着她,亲吻着她的额角,“芊芊,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 左芊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着阿远。 “阿远。” “嗯。” “阿远。” “嗯。” “阿远——”她拉下阿远的头,轻轻的吻上阿远的嘴唇。 阿远笨拙的回应,但很甜蜜。等到阿远掌握了诀窍,他立刻加深了这个吻。吻了个天昏地暗。 回家的时候,手电筒也找不到了。阿远只好说等明天再来找。等到两人一脚高一脚地摸黑回家时,家里人都睡了,只有么妹还在等门。 看见两人头发乱糟糟的,左芊的头上还粘着不少糙叶,么妹问:“你们掉洞里了?” 左芊心虚得不敢看么妹。阿远只好拿出哥哥的派头让妹妹少管闲事。么妹很不高兴:“我才不想理这个狐狸精呢。我是怕你的魂魄都被她勾走了。哼!” 等到两人回房躺在床上后,阿远笑着说:“么妹说得对,你就是狐狸精。” “你讨打吧!” “如果你不是狐狸精,怎么会又聪明又标緻又这么——呢?”阿远邪邪的捏了一下她的胸。 左芊脸发热,用力的踹了阿远一脚。“去死!” 阿远舒服的嘆了一口气:“不过,我喜欢。” 左芊再踢他一下:“快滚!” “狐狸精,”阿远一本正经的说,“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一窝小狐狸吧。” “噢,上帝,我发誓我不认识这个男人。” 二十 过了半个月,福生来找阿远了。 “阿远,那个事被你婆娘说中了。”福生的心情很不好。 “哪个事?就是那个买药材的事?” “嗯。” “四叔不是要你不要再见那个人吗?” “我不甘心。而且你婆娘不也说,他可能是真的想做生意吗?” “你去见他了?” “嗯。” “怎么说的?” “我跟他说,十八块太少,要加点。他后来同意加到二十五。我就说可以试着跟他做一年。然后我们就去停桥镇的信用社开了一个存摺,我自己开的,定了个密码。不过我留了心眼,把那个摺子的号码后面的数字背下来了。昨天,我第一次送了货过去,他验完货就带我去存钱,然后给我看。我认真看了,存摺的名字一模一样,但号码变了。真的,就跟你婆娘讲的一样。” “后来呢?” “后来老子当场把他打了一顿,把药材又带回来了。什么加二十五,原来那个狗日的一分钱都不想给我。” “你没吃亏就好。” “不是你婆娘说,这个亏我就吃下去了,过年才发现得了。到那时人早走没了。” 阿远拍拍福生的肩膀,让他顺气。 “还有更气的,阿远,你能想吗?那个人今天又找到我,说我的药材确实好,真心愿意跟我做生意。他说我既然发现了,他就骗不了我了,我可以放心同他做买卖。” “你怎么想?” “我还想试试。我这么好的药材,药材公司当普通的货一样收,我不愿意。我阿爸要我来问问你,愿不愿意一起干。你要是一起,我阿爸就同意我再试试。” 阿远沉吟,他知道福生的意思其实是想要左芊帮他把关。 “价格怎么说?” “那个人说,加二十。我本来还要二十五,他说他要亏。” “你听他的。”但二十已经不错了,阿远也很动心。但这个人曾经想诈骗,阿远又觉得不能和这样的人做生意。 阿远把左芊叫来,左芊认认真真想了一遍,支持福生的想法,觉得可以试试。 于是阿远带着左芊和福生,把事情跟阿爸和大哥原原本本把事情说一遍。阿爸还没说话,大哥就不同意,说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很危险。阿爸问阿远:“你自己怎么想?” 阿远说:“芊芊既然能看穿他,应该就有办法防住他。只要防得住,就不怕,有钱不赚白不赚。” 阿爸点头:“有事多听你婆娘的。” 阿远和福生都很高兴,带着左芊也很兴奋。左芊慎重的为他们制定了一套详细方案,每个人干什么都有安排,怕阿远他们记不住还特意写在小平的作业本上,让阿远随身带着。 阿远和福生胸有成竹的下山去了。回来后,就急急忙忙收罗糙药,打好包装,第二天就去送货了。等到晚上回来,两个人都志得意满。阿远说这一趟比以前多赚两百,福生则是多收四百多,十分合算。 阿爸问:“钱有问题没有?” “没问题。我按芊芊说的,另外开了一个定活两便的摺子,那人把钱一存进去,我就取出来存到这个摺子上作定期,利息高一些,也安全。福生他看我这样做,也跟着学呢。” 福生呵呵笑:“以前不知道存钱还有这样的诀窍。用钱生钱的聪明办法不学才是傻子呢。” 左芊看他们两人的傻样,直抿嘴笑。 不久,山里许多人家都知道阿远和福生卖药材比别人卖得划算,纷纷到阿远家里表示要合伙一起干。阿远也来者不拒,不过他记着左芊的话,严格对参与者的药材品质把关,无论对方是苦苦哀求也好,还是软磨硬泡也好,一视同仁对待。福生得了左芊的交代,也极力支持阿远顶住压力。慢慢的,阿远俨然成了大山里药材总代理。大家跟着阿远吃到了肉,也就不介意阿远起初的严格要求了。 由此及彼,左芊又把这种价格联盟策略套到了山里其他的特产上,教山里人怎么样运用经济手段为自己谋最大的福利。大家日益佩服左芊,许多山里男人都羡慕阿远买了个有帮夫运的好婆娘。 左芊终于证明了自己的真正价值,阿远也越干越红火。这时候,左芊惊慌的发现,自己的月经迟了。 月经迟了,意味着什么,受现代信息社会教育的左芊是完全知晓的。而阿远因为近日忙的事太多,根本就没察觉。趁着阿远还不知晓,左芊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想清楚以后该怎么办。 本来左芊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个孩子不能留,她躲在房间里拼命跳,希望能用这个简单无痛的方法把孩子跳下来。没跳几下,小玲熘进来,以为她在玩新游戏于是牵着她的衣角跟着跳。看着那张欢笑着的可爱小脸,左芊不知不觉停下来,不知道自己和阿远的孩子是不是也会象小玲这么可爱,也许长得会比小玲更漂亮。幻想着手里会有个可爱的baby,她觉得生下来也不错。可是自己一旦生了孩子,那还怎么逃跑呢?还能象上次那样滑下山崖跑到上水乡那么远的地方吗?如果爸爸妈妈终于找到这儿来了可以把她救回去,那孩子要不要带呢?阿远会让自己带着孩子走吗?如果不带,自己会捨得走吗? 左芊想东想西,矛盾极了。 “芊芊。”阿远坐在床边推她。 左芊侧躺着身子,不想理他。 “芊芊。” 还是不理。 “芊芊。” “干嘛?你烦不烦啊?”
第18页 “你很困吗?” “你老是芊芊芊芊的,谁睡得着?” “你在生我的气吗?” “谁生气了?哼。” “是不是我最近都没管你,所以你生气了?” “谁要你管了,你别管我,我才高兴呢?” “原来你不是生我的气。” “你?!” “那谁惹你生气了?” “你,就是你!你把我害成这样,还装模作样装好人!” “是我?” “哼。” “芊芊,你不舒服吗?” “不要你管。” “芊芊,我不下山了,我陪你去外面走走。” “不想去。” “那,我把收音机给你打开,好不好?” “不想听,烦死了。” “芊芊,我……” “你走开,让我一个人呆会行不行,求求你了。”左芊把枕头蒙住头。 阿远手足无措的离开。 左芊连续一个月的行为都很反常,不仅脾气暴躁,而且喜怒无常。左芊在家里其他人面前不大发作,但面对阿远,又气又恨,就不怎么控制自己,阿远吃了很多苦头。 无论左芊怎样跳,或者是大幅度动作,那未成形的小宝宝仍然牢牢的附着在她的子宫里不肯出来。为此,左芊对这个孩子又爱又恨。 大哥和阿远清理家里的粮仓,从一个墙洞里发现了一本书。阿远翻了翻,觉得可以拿给左芊解闷,也许她最近是太无聊了。 “阿远。” “嗯。” “你的婆娘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大哥,你也发现了?” “谁都看得出来。她经常对着阿玲发呆。” “芊芊她最近一直都不理我,不知道为什么。” “不理你?” “嗯。连,连晚上,也,也不跟我好。” “她不会是又想跑了吧。”大哥直觉就是这个反应。 “我看不象。上次她跑的时候,就很正常,一点不对的预兆都没有。” “她来了快一年了,是不是想家了?” “是吗?大哥,大嫂当年也是这样的吗?” “你大嫂哪里是这样。阿惠娘家也是山里的,人也是一根筋,没有你婆娘那么多花花肠子。” 阿远笑笑说:“福生昨天还说,芊芊是我们山里最聪明的婆娘。” “好了,别高兴过头了。听我说,你那婆娘想法多,你还是要多留意点。” “知道了。” 二十一 阿远拿给左芊的书居然是一本《红楼梦》。书很旧了,但还是保存的相当完好。发黄的扉页里有钢笔写着一个名字,“李晓染”。书大约是六七十年代出版的,里面是简体字和繁体字并存,正文前的序言里一大段一大段都是“无产阶级革命”、“被压迫的劳动人民”等字样,左芊并不耐烦看这些,直接就看正文。 《红楼梦》是左芊比较喜欢的一本古典名着,可以说她也只看过这么一本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以前在家里放暑假的时候,她还坐在电视机前整天整天的看电视版的《红楼梦》。只是那时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或者说是猎奇。 现在再看这本书,不知怎么,她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仿佛能走进林黛玉的心里,住进了贾府,跟着大观园里的姐姐妹妹们同欢笑同悲切。肚子里的孩子暂时也被忘记了。 那个叫李晓染的人也很有意思,经常在书的空白处用写一些简洁的评语、作一些记号,比如在芦雪庵联句那一回“一夜北风紧”旁边就写“凤姐也是诗人”,对宝钗写的诗,就在“好风凭藉力,送我上青云”下划波浪线。这些记号有些是钢笔,有些是铅笔,不是在同一个时间记下,看来书的主人对《红楼梦》也是反覆品读的。 左芊看书也看书评,看那些书评,就觉得好象是跟一个书友在讨论,字里行间能看出那个“李晓染”应该是个颇有才情的女人。 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左芊把《红楼梦》从头到尾翻了两遍,在书的最后看见了李晓染写的一句话:“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难道我真的回不去了?”问号打得大大的,有一种夺目的震撼。 “阿远,那本书是谁的?” “我不知道。” “你阿妈是不是叫李晓染?” “好象是吧。” “你阿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阿妈?我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她总是穿很干净的衣服。” “还有呢?” “还有,她从不打小孩。大哥和我没有被她打过。” “还有呢?” “还有,四婶说她长得很标緻,非常非常标緻。” “还有呢?” “四婶说,阿妈不喜欢笑。” “嗯,还有呢?” “还有,没有了,我不记得了。” “你阿妈也是你阿爸买来的?” “嗯。” “你阿妈是哪里人?” “哪里人?我不知道。好象大哥也不知道。” “阿爸应该知道吧?” “阿爸也不一定知道。” “你阿妈逃跑过吗?” “应该也跑过吧。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一问三不知。你阿妈养了你有什么用?” “芊芊,你别生气,明天我去问问。” 与大嫂、阿彩这些妯娌相比,左芊对这个素未蒙面的李晓染更加有亲近感。因为她们同样的多愁善感,同样的有一颗不甘的心。 左芊经常拿着那本书,坐在山坡上,看着对面的大山,幻想着李晓染当年的心情。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离人,看来这就是大哥名字的由来了。是不是她也和自己一样,得知怀孕后生出了绝望呢?“难道我真的回不去了?”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不甘心被命运这样安排呢?左芊的古文学知识不多,不知道之远、初雪又是什么出处,但她猜想,既然李晓染曾经想为最小的孩子取名叫“性平”,应该是她已经彻底向命运低头,自己劝慰自己要“心态平和”吧。 如今十几二十年后又有左芊走了李晓染同样的路,难道最终也会用一个“平”字来说服自己吗?左芊不觉想呆了。 左芊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让阿远很不安,他觉得这个安静沉默的左芊离自己越来越远,似乎就要离开他飞走了。如果真如大哥所言她是想家,他能安慰她的话都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左芊再次看见他。 晚上,王小平放学回家,连书包都顾不上放就直接跑到左芊面前,委屈的说:“梁老师说我这个题没做对,阿婶教教我吧。” 左芊自从得知自己可能怀孕后,就一直没有再帮小平做过辅导。这次小平主动找过来,让左芊觉得对这个孩子有点愧疚。她连忙拿过小平的试卷看起来。王小平前面的题都做得不错,就是最后一题扣了十五分,只得八十五。最后一题是看图说话,梁老师画了一个四格漫画,大意是一个老奶奶走路摔了,一个小学生看见了扶起来,老奶奶说“谢谢”。题目要求把小学生回答老奶奶的话写出来。梁老师的考试意图是让小平写 “小学生说:‘不用谢。’”,结果小平写的却是“小学生就走了”。 左芊看了一下,觉得王小平不能算写错了,只是不合梁老师的要求。左芊耐心的把题目给小平讲了一遍,又告诉他为什么他这么写不行,应该怎么写。小平在试卷下面认认真真更正好。左芊摸摸小平的头,觉得教小朋友学习真有意思,另一只手不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阿婶,你给我也照这样出个题吧,我再做一遍,你看看我这回写的对不对。“ “好啊。” 左芊拿个了作业本,照着梁老师的样子,也画了个简单的四格漫画,画的是老师和学生早上见面互相问好的场景。左芊以前学过几年画,画出来的效果比梁老师要好多了。王小平很快就写出了答案来。他不尽兴,又求着左芊多出几个题。左芊就把以前看过的一些漫画书的内容选几个有趣的画了出来。王小平也答得很快,两个人越玩越起劲。小玲跟着过去看,对图画的理解比做手势强,小玲也入迷了。就连大嫂叫吃饭,三个人都不动。 阿远看左芊难得那么高兴,也不肯去打扰,后来是左芊自己觉得画得太久了,才收了手。又跟小平约定好,以后每天画个漫画给他。
第19页 晚饭大嫂做了一道凉拌香菜。这里的香菜特别香,是左芊平时爱吃的一道菜。但今天左芊一闻到浓烈的香菜味就有点噁心。她做了个深呼吸,控制住自己想吐的感觉,这才坐下来。偏偏阿远急于讨好她,不等她说就给她夹了一筷子香菜过来。香菜味直熏鼻子,左芊再也忍不住,扔下碗筷跑到门外就吐起来。阿远捧着碗,担心的看她。 阿爸说:“阿远,你婆娘是不是着了凉?” “我不知道。”阿远一直看着左芊,吶吶的说。 “我没事,就是不想闻香菜的问道。”左芊吐完了走进来,虚弱的说。 阿远赶紧把香菜放远一点,又把左芊碗里的香菜全部夹走。 但似乎没有用,左芊刚一坐下没多久,呕吐的感觉又来了,她连忙捂着嘴躲到一边。 么妹哼了一声,说:“装模作样。” 大嫂看了看,对左芊说:“我看不是着凉,倒象是怀孕。你是不是有了?” 左芊估计瞒不住,白着脸点了点头。 阿远把碗筷一扔,跳起来问:“芊芊,真的吗?” “嗯。”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是前几天。”左芊不敢说实话。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本来想——” 阿远不等她说完,就对大嫂说:“大嫂,家里还有肉没有,给芊芊蒸碗肉吧?没有?鸡蛋还有两个吧,那就蒸个蛋。要不,我来做。芊芊,你先别吃,等我蒸好——” “好了!”阿爸喝一声,“什么事明天再说,今天就这样。婆娘不过是怀了孕,看你那没出息的样。” 阿远还不肯。左芊拉拉他,他才重新坐下吃饭。 大哥不说话,大嫂和么妹都在闷笑。 等吃过一顿饭,阿远也冷静下来,不再那么慌张。饭后,阿远把左芊拉到房间送到床上躺好。左芊挣扎着坐起来说哪有这么早睡觉的,阿远按住她,不让她起来,自己也脱了鞋,搂着左芊半躺在床上。 阿远开始一直都没有说话,但抚摸在左芊肚子上的大手出奇的温柔。 “芊芊,你是真的怀上了?” “应该是吧,我也不是很确定。” “我明天请四婶过来看看。” “四婶会看病?” “会一点。还有陈医生也看病。不过我们山里女人生孩子都是找四婶。” 过了一会儿,阿远又说: “芊芊,以后我要多采点糙药,多晒点山菇,多赚点钱。我们争取盖个新房子。我要让我儿子过好日子,让他能讨个象你一样的好婆娘。” 左芊没想到阿远一下子就畅想到二十年后了,一时答不上来,只觉得阿远这样傻傻的,很好笑。 “好象住的地方也不够。芊芊,我明天跟阿爸说,还是把旁边那个杂屋扩成一间房,我儿子可不能睡漏风的房间。” “对了,要大嫂帮我把旧衣服都收好,到时候儿子的尿布用得上。” “还有——” 左芊捂住他的嘴:“好了,别孩子还没生出来,他爸爸就先疯了。” 阿远嘿嘿一笑:“第一次做阿爸,高兴嘛。” “以后机会多得是。”左芊随口说。 阿远忽然停下来,转头认真看着左芊,轻轻的说:“芊芊,我们有儿子了,你就再也不会走了吧?” 左芊没有想到阿远竟是这样的没有安全感,她觉得鼻子很酸。“嗯。” 阿远高兴起来:“芊芊,你说,我们儿子现在多大?” “一点点吧。”左芊比了个大小。 “那你多吃点,争取到时候生个胖儿子。” “儿子儿子,你怎么就知道儿子?如果生个女儿不好吗?” “不是。女儿我也喜欢。不过我现在还没钱,等我有钱了我们再生个女儿。” “为什么要等有钱了才生女儿?” “四婶常说,儿子穷养,女儿富养。我想等我们日子更好过了,再养个女儿,好好的养。” “你别想太多了。现在是男是女也不是你说了算。” “对对,现在你说了算。” “我说了也不算。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讨打是不是?” “嘿嘿。” 二十二 四婶过来给左芊把了脉,确认了左芊怀孕,又问了问左芊的经期,算算已经怀了三个多月了,预产期大概是农历年的年底。又恭喜阿远要做阿爸了。说幸亏她自己家的阿彩九月就生,不然两个大肚子都撞在一个时间,只怕忙不过来。 得到了有经验的人的确认,阿远和左芊都放了心。有了儿子作动力,阿远干活格外卖力。至于左芊,因为阿远已经知道怀孕的事了,而且孩子也过了头三个月,所以她也用不着纠结到底要不要的问题,索性什么都不想,一门心思调理身体。 胎儿进入第四个月,左芊觉得人特别容易累,经常是一天的时间睡觉要睡去半天,基本上什么别的事都干不了。反正她身体正常的时候也做不了什么事,阿爸索性要她不用考虑家务了,请大嫂多辛苦一点。阿远又另外酬谢了大嫂一番。眼看又要增人添口,最近药材生意也很顺手,人人脸上都有笑意,王家一派蒸蒸日上的景象。 左芊日常主要工作只有睡觉和教王小平作业,外加画漫画。 “阿婶,为什么这个猫喜欢吃红豆饼?猫不是都吃鱼和肉吗?”左芊最近给小平画了机器猫,机器猫不同于普通猫的习性让小平很疑惑。 左芊一边画,一边说:“因为这是个聪明猫,聪明的猫就喜欢吃红豆饼。” “难怪它的头那么大,原来它是聪明猫。” 左芊点点头 。 “那我们人吃了红豆饼是不是就是聪明人呢?” “当然了。” “阿婶,你也是吃了红豆饼才变得这么聪明吗?” 左芊忍着笑,“嗯。” “可我们山里没有红豆饼。”小平显得很失望。 “没有关系。不是只有红豆饼人才会变聪明。只要你认真学习,也会很聪明的。” 小平点点头。 “阿婶,你是不是在城里的家里养了一个这样的猫?” “没有啊。” “那你怎么知道它的事?” “别人告诉我的呀。” “噢,原来是这样。”小平又失望了,很泄气。 “怎么了?” “李山和阿牛他们都说你是在编故事,我说是真有这样的猫。” “你同学都知道了?” “嗯,我把你画的画都拿给他们看了。” “他们喜欢吗?” “喜欢。阿牛说只要我每天给他看新的,他就把他阿爸给他做的手枪借给我玩。” “你还给谁看了?” “梁老师也看了。他还说阿婶画得好。” 左芊听了心怦怦直跳。小平又说:“阿爸和阿远叔也看了。” “他们也每天都看吗?” 小平摇头:“只有阿远叔每天看。” 阿远。原来他对自己从来没有放心过。左芊不知道心里的滋味是苦还是甜。 阿远从山下给左芊带回来一双婴儿鞋,红色的绒布面,上面绣着金狮,非常漂亮。左芊爱不释手。大嫂看了,说:“这种东西好看不好用,小孩子穿的鞋不能做这么硬。还是毛线袜子好。” 左芊说:“我知道。我也只是玩玩,不会真给小宝宝穿的。” “这样的东西我是没时间做,不然一天做两双给你,省的阿远还花钱买。” “大嫂,小玲以前穿过的小衣服还有没有?” “有,都收着呢。就等着给阿远的孩子用,上次前头山上阿顺的阿妈来要,我都没给。” “小衣服一共有几套?” “好象有六套。” “够用吗?” “肯定不够,可能阿远还要买点衣服回来。我看,阿远捨得花这个钱。” 左芊不好意思了:“也不是他捨得,是我太不能干了。” “跟你能干不能干没有关系,关键还是阿远会心疼人。现在又多了一个要他心疼的了。” 左芊笑着摸摸肚子。孩子五个月了,左芊肚子微凸,已经开始显怀。 “大嫂,最近怎么不见么妹在家?” “她跟着阿爸、四婶到镇上去相亲去了。”
第20页 “相亲?情况怎么样?” “老是相不上。不是阿爸不肯,就是么妹不肯。主要是么妹不肯。” “为什么?” “家里有这么标緻的哥哥嫂子,她还看得上谁?”大嫂开玩笑,“不是人人都有你和阿远这样的好姻缘。就是这个家里,我看,阿离和么妹都没有阿远的命好。” 左芊不好接话。 大嫂又说:“其实么妹心里有人,所以相亲的时候看谁都不肯。” “是谁?” “山那边的人家,好象是姓刘,叫刘江什么的。” “么妹怎么不跟阿爸说?” “也是山里的,阿爸肯定不会同意。” “他们怎么好上的?” “么妹跟人家也没好上。是么妹自己喜欢那个刘江。听说也是长得好,跟阿远比肯定比不上,但比其他的人还是强一些。么妹跟刘江的妹妹要好,那个妹妹也喜欢阿远,所以她们两个就商量两家来个对换亲,嫁对方的哥哥,二来也省钱。不过阿远不喜欢刘江的妹妹,刘江对么妹好象也一般,所以这个事就没谈好。后来,你来了,就不用再说了。” 原来么妹恨自己的原因在这里。左芊总算知道了。自己坏了么妹的好姻缘,她对自己说怪话是可以理解的。 傍晚,心事重重的阿爸带着一脸不高兴的么妹回来了。阿爸一脸严肃,弄得全家人都小心翼翼的。 吃饭时,大嫂叫么妹过来吃饭,么妹懒洋洋的。阿爸看她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重重把碗筷一放,发了火:“看了这么久,相了这么多人家,一个也看不中,你还有脸在家里发脾气?” “谁说我一个也没看上。人家看上的,你自己说不好。现在又来怪我?” “你是说张根顺家老二的婆娘的表弟?那个样子你也喜欢?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说话也不好好说,哪象是要成家的人。你不要只看人家长相,关键是人要勤快,要可靠。” “刘江也勤快,人也老实,你也说不好。” “他刘家条件不好,负担又重,就算我不收他的彩礼钱,也不愿意你嫁过去受苦。再说人家也对你没意思,你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以后怎么过日子?” 么妹看了左芊一眼,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赌气回房不吃饭了。 大哥和阿远面面相觑。 “阿远,你给么妹端碗饭去,劝劝她。”阿爸还是心疼女儿。 后来,左芊悄悄的问阿远:“么妹吃饭了吗?” “没有。”阿远也很头疼。 “阿爸怎么说?” “阿爸说随她,不管她。” “其实你阿爸也太着急了,么妹还小,看不中可以慢慢再找。” “她不小了,别人和她一样大,都做阿妈了。” “她不喜欢,有什么办法。” “她今天还怪我,说——” “说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她说本来她可以嫁给刘江的。” “我知道,对换亲对不对?” “嗯。” “看来,你也不老实嘛。先有个徐玉桃,现在又来了一个刘江的妹妹。” “我,我又没有喜欢过她们。” “谁知道呢?” “真的,芊芊,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们,一个都没有喜欢过。我,我只喜欢你。真的。” “一个都不喜欢?” 阿远重重的点头。 “只喜欢我?” “嗯。” “永远只喜欢我?” 阿远又重重点头。 “那好,你发个誓,一辈子都喜欢左芊。” “我王之远永远只喜欢——” 左芊连忙捂住他的嘴。“我跟你开玩笑呢。别太认真。” “芊芊,我愿意发誓。我王之远——”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发誓了。你别说那些死啊活的不好听的话,我不喜欢。” 阿远深深看了左芊一眼,右手又去摸左芊的肚子。 “你的肚子怎么还这么小?好象没长一样。” “五个月就是这么大,四婶说我很正常。” “他会动了吗?” “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感觉到。” “你自己也没长胖,是不是还是吃不惯我们家的饭?” “你别瞎说!特别别在大嫂面前说。人家听了心里会不舒服。” “知道了。芊芊,我们先把儿子的名字取好吧?” “你想取个什么名字?” “你读书比我多,你来取。” “我可能没有你阿妈那么会取名字,取得那么好听。” “只要是你取的,我和儿子都喜欢。” “哟,真看不出来,你这张小嘴还真甜。” “你不知道我嘴甜吗?来,现在来尝一下。” “滚开,真是脸皮厚。快让开,压到孩子了。” 二十三 天气越来越热,左芊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一向怕冷的左芊破天荒的怕起热来。四婶说,孕妇都是这样,体热,告诫左芊不要贪凉,对胎儿不好。 左芊自己也不敢穿得太过凉快,至少手和腿都要保护好。山里蚊虫多,她记得有报纸说蚊虫带病毒,孕妇和胎儿最容易感染。她尽量呆在家里,不出门。 这天,她正坐在屋檐下带着小玲看自己画的漫画。外出砍柴的么妹沖回来,把背上的柴往地上一扔,柴刀随便一丢,就沖回自己的房间。门砰的一响,惊天动地。 大嫂正餵猪,听见动静,从猪圈里走出来看看,又沖左芊张张嘴无声的问:“怎么了?” 左芊把手一摊,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大嫂对她使个眼色。左芊知道是要自己去看看。她想想,还是牵着小玲慢慢走了过去。 她在门外听了听,没什么动静。试着推推门,门没有上锁。她轻轻把门推开,发现么妹趴在被子上闷声哭。 左芊在门板上敲敲。么妹没有理睬,继续哭。 她走进房,又在桌子上敲敲,么妹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见是她,就说:“你这个狐狸精,给我滚出去!”说完,又趴回去哭。 左芊没有动。小玲看着么妹,拉拉左芊的衣服,看着左芊。左芊对小玲摇摇头,指指小玲,又指指么妹。 小玲怯生生的走过去,拉了一下么妹的裤脚。么妹把脚一抬。小玲再拉,么妹翻过身一看是小玲,只好停下来,做个手势表示自己没事,要小玲出去。小玲回头看看左芊。左芊摇摇头,小玲也跟着摇摇头。 “你怎么了?”左芊直接问么妹。 “不要你管!你带着小玲出去。” “我不走,我看你能拉得动我。”左芊仗着肚子大,不理会么妹的话。 “都是你,你这个狐狸精,勾引我二哥,现在还来看我的笑话。” “谁看你的笑话了?” “你!就是你。” “看你什么笑话?” 么妹没说。 “你不说,迟早我也会知道。到时候,我就真笑话你。”左芊威胁她。 么妹停了停,权衡了一番,才委委屈屈的说:“刘江要和徐玉桃结婚了。”说完放声大哭。 左芊觉得站累了,找了个方凳坐下来。 “他们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刘江,我——” “我知道刘江是你心上人,我觉得你这心上人也不怎么样。何况他们还不一定结得了婚。” 么妹觉得她话里有话,抹抹眼泪,认真看她。 “刘江跟阿远比,哪个长得好?” “当然是二哥,二哥是我们山里有名的——” 左芊不等她说完,又问:“刘江拿得出六千块钱?” 么妹摇摇头,“他要有钱,早买婆娘了。” “这不就结了?” “什么意思?” “阿远长得比刘江好,徐玉桃家里人还要一万块,刘江样样比阿远差,徐家人肯定不会少一分钱。刘江拿不出来,徐玉桃有那么厉害的大哥,你以为刘江能捡到便宜?” 么妹认真想想,觉得左芊分析得很对,不觉下床来。 “么妹,你这消息听谁说的?” “阿芳,刘艷芳,就是刘江的妹妹,她说她听见徐玉桃要她哥哥去提亲了,她哥哥也有点想去。”
第21页 “这么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真是白哭了。” “万一,徐家同意了呢?” “怎么可能同意呢?徐大林不象是吃素的人。” 么妹点点头,好过了很多。 “你对刘江的意思,刘江怎么说?” 么妹扭扭捏捏了一阵子,才说:“他嫌我长得不标緻。阿芳说,她哥也想跟我二哥一样,买一个象你这样的城里婆娘。” 左芊听了哭笑不得:“那是阿远走运。他以为我们城里女人都是傻子有捡呢!傻也只傻了我一个。”她顿了顿,想起自己同学陶姝玲,加一句:“最多两个。” 左芊看看么妹:“象刘江这样只重女人相貌的男人最靠不住。他看不到你么妹的好不要你,是他发傻。这样的傻男人,长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幸亏阿爸不同意你嫁给他。何况他经济条件还不好。最好徐玉桃嫁给他,他们才是绝配。” “也不怪刘江,现在连山下有钱的男人都想买你这样的婆娘,好多人都求贵叔帮他们留意呢。” 左芊不想把自己当件物品来讨论。看见么妹似乎想开了,就转了话题:“贵叔住哪里?” “不知道,他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前一阵子来过,后来又走了。” “那怎么找他?” “找不到,只能等他来。”说着,么妹把头一偏,对着左芊背后说:“二哥,你来了。” “嗯。今天回来得早。大嫂说你不对劲,我来看看。”阿远过来拉左芊的手。 么妹不好意思:“我没事了。” “芊芊,我们出去吧。我来牵着小玲。” 回到房间,阿远皱眉问左芊:“你问贵叔干什么?” “我就是想打听一下我那个同学在哪里。” “没用的,贵叔也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 “上回我在镇上碰到他,就问了一下,他说他也不清楚。别人只把你交给了他,没有其他的女人。” “什么时候?” “就是过年的时候。” “你是特意帮我问的?” 阿远没有回答。 这件事后,么妹不再那么刺左芊,经常跟左芊说说话聊聊天。左芊乘机开导她,不要留恋那个刘江,把眼界放开,耐心等候自己的真命天子。果然,没多久,还是四婶牵线,给么妹在邻县找了一户镇上人家。阿爸和么妹自己都还满意,而且因为对方条件还不错,自己家里也不特别缺钱,为了么妹日后的幸福,阿爸也就只意思意思的要了两千块钱彩礼,定好年后嫁娶。 天气转凉,左芊的肚子继续长大,而且开始有胎动。她经常带着阿远、小平和小玲等着宝宝踢她,一旦碰巧被摸到,四个人就高兴地又闹又叫。左芊觉得这样没有压力的日子过得很舒心,几乎都不想别的事了。 等到胎儿长到七个月,左芊的腿开始肿起来,鞋子都穿不下,阿远只好把去年防止她逃跑的那双大棉鞋拿来给她穿。再次见到“老朋友”,左芊心里百感交集,开始想念在长沙的爸爸妈妈。 四婶等忙完自己的小孙子出生,又过来看左芊,嘱咐她要多走动,这样才生得快,大人不受苦。阿远一有空就带着左芊在山里转,挑平坦的山路走。一来增强左芊的体魄以后有力气生,二来左芊也想把腿上的水肿消掉,她嫌不好看。 二十四 这天吃过中饭,阿远刚带着左芊从附近走了一圈回来,就看见四叔急急忙忙的找阿爸,说是山下王明贵家里有事。王明贵是阿远家没出三服的亲戚,细论起来是阿远的堂哥。因为王明贵家里父母早亡,父系又没有什么长辈,所以特意请王家有辈分的人过去,主要就是阿爸和四叔。 因为没具体说是什么事,全家人都很好奇。大嫂和么妹都要去看热闹,阿远看左芊一副神往的样子当然不肯让她扫兴,于是说好只留大哥和小玲在家,其余人下午都去山下。阿爸特许晚饭可以晚点吃。 等阿远一家在四叔哪里会合后再去王明贵家时,发现王明贵家里挤满了人,不过都是看热闹的街坊邻居,真正的王家人倒不多。 阿远怕别人挤到左芊,特意给她在上位找了个地方坐着。等到阿爸和四叔一脸严肃的在房间当中坐好,王明贵的姐姐就开始吧啦吧啦说起来。原来王明贵以前买过一个婆娘,那个女人给他生了个女儿。等到女儿长到两岁多,那个女人耐不住山里的苦日子,就跟着来家里作客的王明贵的一个远房表弟跑了。王明贵没办法,因为没钱,只好又找了山里一个寡妇一起生活,寡妇自己带了两个小孩,过来后又生了一个,因为孩子太多,日子紧巴巴的,后娘就开始虐待前妻留下的孩子。王明贵的姐姐最近回来看弟弟,发现自己的侄女受了严重虐待,气愤不过,要把小孩带走。王明贵不同意,说以后自己会照看好。他姐姐就说一定要请族里人作个见证,同时教训一下那个寡妇。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王明贵的姐姐把一个瘦巴巴的小女孩带到阿爸和四叔面前,掀起她身上那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衣服给大家看,果然小小的身上全是一道青一道紫,看得左芊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本来那个寡妇还不肯承认,非说是小孩子自己摔的。阿爸抽了两口烟,说:“是不是摔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不你摔一个给大家看看,是不是这个伤?不要以为只有自己聪明,把天下人当傻子。” 那个寡妇看赖不过,又改口说是小孩不听话,自己打她也是没办法。这话说得把观众都激怒了。王明贵的姐姐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把那个寡妇打得头一偏,说:“你打我侄女是没办法,我现在打你也是没办法。”四婶也说:“王明贵,不是阿婶说你,你也是没出息。自己亲生女儿被人打成这样,就屁也不放一个,你还当什么阿爸?干脆让你孩子跟姑姑走,你就给别人养儿子算了。” 王明贵本来一直不说话,被四婶一激,对着自己的婆娘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当众表态说以前是自己照顾不周,自己有错。从今以后,不准那个婆娘再打自己的女儿,如果任何一个人发现女儿受虐待,自己就不要这个寡妇,一个人带着女儿和小儿子过,请族人和邻居做个见证。 事情很快就解决了。四婶、大嫂和么妹回去一路上都在讨论那个寡妇的心狠手辣,么妹说:“她怎么就打得下手,孩子那么小?难道她的心不是肉长的?” “就是,我看她对自己的儿子又那么好。再不是自己的肉,也不至于这么狠。”大嫂也说。 “王明贵也是个没用的男人,怪不得第一个婆娘要跑。”四婶只恨这个侄儿没出息。 么妹轻蔑的说:“这个堂哥我也看不上,一点也不象个男人。” “话又说回来,后娘难为。有哪个后娘肯真心实意对别人生的孩子好?也要怪她自己的亲娘不看护她,就这么跟着人跑了,说出去害自己的孩子被人笑一辈子不说,留在这里还要一辈子看别人的脸色。”四婶嘆息。 大嫂想想:“也是。那个婆娘就算要跑,也要带着自己亲生的孩子跑才对。哪有这样只顾自己的,这种人不配当妈。” 左芊一路都没有说话,默默听她们评论,脸白白的。阿远看她一眼,问:“你是不是累了?” 左芊摇摇头。阿远不知道这件简单的家庭纠纷对她的冲击有多么大。怀孕初期曾困惑她的问题瞬间又向她袭来。她原以为自己不去想就好了,可是今天的所见所闻让她知道,她的逃避最终会有人来承担苦果,而那个不幸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孩子。 “阿远,你要是王明贵,你会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 “你也觉得王明贵的第一个老婆不应该跑吗?” “当然。既然当了妈,还丢下孩子跑掉,这种女人哪里还是女人?” “那,带着孩子跑就可以了?” “也不行。王明贵怎么办?什么都没有了。” “王明贵后面不找老婆不行吗?这样就没有后妈了。” “你说什么傻话,一个家没个老婆,还叫家吗?” 是啊,就象阿远说的,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只有一辈子留下来才是对的。可左芊觉得那对不情愿的女人不公平。 她还是要跑,而且一定要在生孩子前跑掉。这样,对阿远来说,他只少了一个老婆,并没有少个孩子,算是减小损失了吧。左芊抱着鸵鸟的心态想。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虽然左芊已经决定一定要离开这里,但怎么样离开才是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左芊把各种方法都想了个遍,考虑到她自己目前的情形,她觉得还是把希望寄托在那个没有见过面的梁老师身上比较合适。一个愿意到贫困山区来支教的都市青年,应该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左芊想。
第22页 可她怎么才能联繫上那个梁老师呢? 进入农闲时节,阿远在家的时间很多,他似乎不太愿意外出做事,经常陪着左芊,要避开他去小平的学校找梁老师几乎是不可能。所以,左芊只好在每次外出散步的时候对阿远说,想去接小平放学,让他陪着一起去。每次都是走到半路上,他们就接到了小平,左芊连学校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想把出门的时间提前些,但又担心阿远会疑心。 一连十天都没有实现目标,左芊有点着急。孩子还有两个月就出来了,而她的求救信居然还没送出去,她不得不开始考虑其他出逃的办法。 星期天,小平没有去上学,磨着左芊画新的漫画。左芊刚想问小平除了学校,梁老师还会去哪些地方。话没出口,阿远就进来了,要小平不要老缠着阿婶,说阿婶很费神。左芊暗道好险,幸亏梁老师的问题没问出口。 小平很不高兴,自己躲到一边倔倔的看着阿远,有赌气的样子。 阿远不理他,对左芊说:“大嫂让我带你到四婶家去。” 左芊不解:“干什么?” “要我问问四婶,看有什么要注意的。” “不是有大嫂吗?” “大嫂说,她生完孩子也有几年了,怕有些事忘了,还是问下四婶保险。而且他们家刚生完,知道的也全。” 左芊觉得有道理,于是跟着阿远往外走。走到门口,看到还在嘟着嘴生气的小平,觉得好笑:“把小平带上一起去吧。” “叫他干什么?” “他在生你的气呢!” 阿远本来不想理,看看小平也觉得好笑,又拗不过左芊,只得点头答应,最后连小玲也跟着一起去。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果然左芊他们的准备严重不足,忘记了小帽子和小枕头,另外包孩子的小棉袄太厚,不合适,还有新毛巾也没有买。左芊一边努力记在脑子里,一边后悔没有拿个纸和笔来记。后来阿远记不住了,还是跟福生拿了张纸细细写起来。看着记得满满的一大张纸,左芊沖阿远吐舌头。 回家的路上,左芊突然想起来:“槽了,忘了问奶瓶的事。” “什么奶瓶?” “要是到时候万一得餵牛奶,不得还要准备奶瓶?” “牛奶?没听说谁家餵牛奶啊。牛奶我们可吃不起。” “要是我没奶呢?” “没奶?”阿远立刻盯着左芊因怀孕而丰满起来的胸部,“不会吧?” 左芊脸马上红了。她赶紧瞟一眼前面正在路边捉蚂蚁的小平和小玲,确定他们没有听到,才低声骂道:“不要脸。” 阿远万分委屈:“我没说什么啊?” 左芊白了他一眼。 两人边走边说,忽然听见小平说:“咦,梁老师。” 左芊立刻朝小平的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年轻人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不远处的山坡上,脸上盖着一本书,身边放着一个水壶和一个双肩背包。听见小平的话,取下脸上的书爬起来,拍打身上的枯糙。“王小平。这两位是?” 王小平骄傲的说:“这是我阿叔和阿婶,就是那个每天给我画画的阿婶。” 左芊心里激动万分,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那个梁老师,心里后悔,那张求救的纸条应该随身带着。 梁老师一脸平静的看着阿远和左芊,似乎没有发现王小平的阿婶有着一种与山里人截然不同的长相和气质。他向阿远伸出了手:“你好,前几次去你们家碰巧都没看到你们。” 阿远紧张的看了一眼左芊,又捏了捏掌中的左芊的手,这才握住梁老师的手摇了摇:“你好。我们刚好不在家。” 左芊打量着这个年纪不大的梁老师,看着他穿着自己最为熟悉的t恤和牛仔裤,真想对他说:“赶紧带我离开这里吧。”总算最后一丝理智控制住了自己。 她看看梁老师手里的书,尽量平静的说:“梁老师在看《福尔摩斯全集》?” 梁老师翻翻手中的书,笑笑:“早看过了,无聊,再翻翻,打发时间。”然后他指着左芊的肚子,问阿远:“你们,快生了?” 阿远戒备的点点头。 “那恭喜了。”梁老师不多话,他转过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小平问:“梁老师,我吵到你睡觉了吗?” 梁老师扶着眼镜,宽容的笑笑:“没有。我没睡着,就躺了一下。我先走了,下午还要备课。再见。” “再见。” 左芊无比渴望的看着他离开。阿远用力的抓住她的手,让她一点也动不了。 等梁老师走到看不见,阿远立刻招呼小平和小玲赶紧回家。 二十五 左芊把写着自己姓名和家庭住址的小纸条随身藏好,又跟着阿远去了几次偶遇梁老师的地方,还跟着他去接小平放学,但不论怎样,左芊都再也没看到梁老师,那张纸条没有派上用场。 听说再过一个月,学校就要放假,而且梁老师也要离开不再来了,左芊心急如焚。白天她脸上还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大嫂按照清单为生孩子作准备,一到晚上就想着传递消息求救的事无法入睡。阿远听大嫂说,孕妇肚子大了不容易睡好,所以晚上也尽量不去吵她。 始终没有一个妥帖的办法,左芊不禁万分气恼,心想当年人家地下工作者干革命也不会比她难。以前看电视,那些地下工作者好象随便写几个密码,随便一藏就有接头的人来取,没想到自己真要传递个消息出去竟然是千难万难。等等,密码?密码。左芊回想起遇到梁老师那天的情形,有个想法在心里慢慢成形。 兴奋得整晚没睡觉的左芊脸色难看极了,阿远心疼得不许她起床。左芊拗不过,只好睡个回笼觉,下午的散步也取消了。等到小平放学回家又要她画漫画时,她颤抖着,在纸上留下了第一个求救的信号。 梁老师是不可能有回应的,也不知道阿远发现没有。左芊不管不顾,不停的留下她的信号,等到她陆陆续续把所有的求救信息发送出去,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学期结束时,王小平得了两个一百分和一个奖状回来。大哥大嫂照例很高兴地慰劳小平,小平自己却不高兴,说梁老师已经走了,再也不来了,今天给梁老师开了欢送会,很多同学都哭了。 左芊爱怜的摸摸小平的头,心里希冀着梁老师会把自己的求救信号告诉爸爸妈妈。阿远则是长长的舒口气,他觉得,失去左芊的最大危险已经没有了。 从梁老师走的那一天开始,左芊就在心里默默计算日期,她觉得爸爸妈妈接到消息应该不超过半个月就会来接她,对此她充满希望。然而到她心里预计的那一天,并没有任何事发生,左芊一下子懵了,坐卧不安。她一直在猜测是自己的消息留错了,还是梁老师没有帮她传出去,急躁和不安让左芊迅速瘦下去,只有那个肚子突兀的挺出来。 “芊芊,你是害怕吗?”晚上,阿远突然问。 “我害怕?” “嗯。你是不是怕生孩子很疼?” “哦,那个。是,有点怕。” “四婶说,如果你怕疼,我们可以到医院去做手术生产,打麻醉药就不那么疼了。” “你是说剖腹产?” “嗯。” “剖腹产是手术,要很多钱的。” “我知道要钱。不过动手术你会比较舒服,不那么疼。最近家里也存了点钱,还出得起。我跟阿爸和大哥也提过,他们没意见。” “阿远。” “嗯。” “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芊芊——” “不过,我还是想自己生,听说孩子还是要自己生比较好,经过产道挤压会比较聪明。” “你怎么知道?” “报纸上写的,我以前就看过。” “你不怕疼了?” “不怕。” “真的?” “嗯。为了孩子,疼也值。” “那,你要养胖点,不然没力气生孩子。” “好。” 经过阿远的提醒,左芊暂时放下心头的失望。她对自己说,如果梁老师可靠,那么爸爸妈妈就会来,自己只要耐心等待就好。如果梁老师不可靠,那么,她怎么着急也没有用。她安慰自己多关注肚子里的宝宝。 看着左芊又打起了精神,阿远跟着放了心。他坚决贯彻四婶的教导,一定要左芊多走动。大嫂收罗了两百来个鸡蛋,准备等生完孩子煮成红蛋报喜用。家里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孩子落地的那天。
第23页 这天下午,阿远扶着左芊刚从附近走一圈回来,左芊坐在一张大竹椅上休息,喝口水。就听得围墙外,有人用普通话在问:“是这里吗?” “应该就是。”不知有谁答了一句。 接着,家里就进来一帮人,都是穿着制服,带着大盖帽的警察。 左芊立刻站起来。阿远紧紧扣住她的手。 “你们什么事?”大哥上前问。 “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左芊的女的?” “我——”左芊没说完,阿远就急急拉着她想往外走。 这时从警察身后转出一对中年男女,那女的一看见左芊就哭喊:“芊芊,妈妈总算找到你了!” “妈——”左芊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孔,直觉得一股血往头上涌,眼前一黑,就不知人事。 等到左芊幽幽醒来,她发现自己身边坐着的就是妈妈。 “妈?”左芊不确定的叫,害怕是自己的幻觉。 “嗯。你醒了?我告诉你爸爸去。”左妈妈刚要起身,左芊又叫住她: “妈,真的是你吗?”左芊需要再次确认。 不料这句话把左妈妈的眼泪勾出来了:“是我。你看,这是我的手,是真的吧。”左妈妈摸摸左芊的脸。 左芊点点头。“这是哪里?” “县城的医院。别动,你在打吊针。医生说你营养不良。” “我的孩子没事吧?”左芊摸摸肚子,还好,肚子还是鼓鼓的。 左妈妈的眼泪又一次流下来:“没事。都是他们,把你害成这样。” “阿远呢?” “谁?” “就是那个买我的男的。” “什么?” “警察没有抓他吧?” “没有。” 左芊放心了。她觉得很轻松,也觉得很困,于是又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酒店。左妈妈坐在另一张床上看电视,声音小小的。 “妈。” “你醒了?” “嗯。这是哪?” “是成都的酒店。” “爸爸呢?” “他和公安局的人在另一间房。我去叫他。” 不一会儿,左芊的爸爸左志刚和另一个穿警服的人进来了。 “爸。” “嗯。这是长沙市公安局的刘队长,这次是他带我们来救你的。” “谢谢你,刘队长。”左芊说。 刘队长点点头。转头对左志刚说:“左总,既然你的女儿已经没事了,我想和我的同事先走。我们单位上还有很多事。” 左志刚想了一下:“反正芊芊也醒了,要不,我们和你们一起走吧。就一起订今晚飞长沙的机票。” 刘队长笑笑:“她有特殊情况,不宜太过疲劳。” 左志刚说:“说实话,你们走了,在这里,我们心里不踏实,还是一起走好。芊芊,坐飞机你能撑得住吗?” 左芊说:“我没事。” “那好,今晚我们就回家。”左志刚拍了板。 在机场,因为左芊怀孕超过八个月,一度不能登机。后来左志刚作为家属签署了免责条款,又有警察在一旁协调,左芊终于坐在了飞往长沙的头等舱。她看着窗户外点点的灯光,心里说:永别了,阿远。 二十六 回到离开一年半的家,左芊说不出的舒服惬意。每天吃着美味可口的饭菜,穿着漂亮时尚的服装,仿佛她从没离开过家一样。如果不是大肚子提醒着她,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悠长的梦。爸爸妈妈也很善解人意,从来不问她在山区里的生活。 早上,她一边给自己沖泡一杯孕妇奶粉,一边问左妈妈:“妈,我的预产期快到了,你说我是不是要去医院先检查一下?” 左妈妈欲言又止。 “妈,你要说什么?” “芊芊,我和你爸爸商量,想问你,是不是把这个孩子给引下来?” “什么?”芊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妈,我都快生了!” “就算引不了,生下来的孩子也不能要,或送人,或……” “妈,这个孩子我想要。”左芊打断妈妈的话。 “芊芊,你不能要。你才二十三岁,没结婚就有个孩子,以后你还怎么结婚?你怎么跟亲戚朋友说?别人会怎么看你?” “我为什么要管别人怎么看,我的事妨碍到谁了?” “就算不管这些,你自己呢?你以后还要找男朋友结婚,那人能接受吗?难道你以后就不结婚了?” “妈,我真没打算结婚。现在直接有了孩子,更省事了。” “你说什么气话?” “不是气话,妈,我是认真的。就算没被卖到那里,我本来也没想会结婚。” “你说真的?你这么大了,还不懂事?不结婚哪能行?你以后老了怎么办?” “我不是有孩子了吗?有靠啊!” “你,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不是,妈。我是真的不想结婚。你看你,结婚了,也不见得有多幸福。” 左妈妈被左芊戳到痛处,一时说不出话来。 左芊一时嘴快,赶紧道歉。“妈,你别往心里去。反正,这个孩子,我要。” 左妈妈冷静下来:“难道,你还想着那个男人?” “谁?” “孩子的爸爸,那个买你的人。” 这下,轮到左芊被问住了。 左志刚对左芊的决定大为光火,他认为左芊是在胡闹,不同意左芊养这个孩子。左芊为此跟父亲理论了一番,结果还没得出一个结论性意见,左芊的肚子羊水破了,孩子要出来了。 经过两个半小时的艰苦“战斗”,左芊在筋疲力尽中生下一个女儿,六斤。 助产士说左芊的宝宝体重偏轻,以后要注意加强营养。 左芊虚弱的点点头,赶紧让左妈妈把女儿抱过来看看。果然是个瘦弱的宝宝,什么都是小小的。左芊盯着看,想从宝宝的脸上找出阿远的影子,很可惜,没有。 “妈,我不想把孩子送人。求求你,让我带着她吧,我真的很想把她带大。” 左芊很困,但她担心趁她睡着爸爸和妈妈会做出让她后悔万分的事来,她拉着妈妈的手求着。 左妈妈左右为难。“芊芊,你不知道一个人带个孩子是很辛苦的。” “妈,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看,生孩子的痛我都忍得了——以前我最怕疼的。我知道养宝宝有很多困难,我真的知道,我有心理准备。我还是要养。妈,我不想送她走以后自己后悔,花一辈子时间去想她找她。妈,你在我被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我以后就会是那样的心情,妈,我不想有那种感觉。妈,只有你能帮我,求你了。” 左妈妈被打动了,但还是想了很久,才点点头:“嗯。” 左芊得了妈妈的保证,这才安心睡了。 她醒来的时候,左志刚和左妈妈在她的病房的角落里低声吵架。 “……反正,我支持芊芊。我和她一起带这个孩子。” “左芊年轻不知道事情的轻重,你活了一把年纪难道还不知道?你现在心软,由着她胡闹。等她年纪再大一点,后悔了,会怪你这个做妈的。” “以后的事,谁会知道呢?就象我当年也想不到你左志刚会在外面乱来。” “你?!我们说左芊的事,你又扯到哪里去了?” “左志刚,正好,我把这事跟你说清楚。等过了这一阵子,我们把婚离了,我不要一个永远不在家的老公。家产一人一半,我不占你的便宜,但也不能让你那个狐狸精得好处。家产我不要你左志刚的,是左芊和你那个儿子一人一半。如果你不同意,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同意,搞不好我还可以得大头。芊芊也做妈了,我想她能体谅我。反正,我和芊芊带着这个外孙女单过,不招你的眼。今天这个事,我是通知你,不是取得你的同意。 “你这个女人,今天发什么神经?懒得和你扯。”左志刚摔门出去了。 左芊等了一会,才叫她:“妈——” “你醒了?我和你爸爸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左芊握住妈妈的手,没有说话。 “现在你也做妈了,我想我是真的老了。我也想开了,凭什么他左志刚就可以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我们做女人的就得等一辈子?好事不能他一个人占尽了。其实,女人只要心死了,没有什么捨不得的。”左妈妈拍拍左芊的手,让她放心。
第24页 左芊想了想:“妈,我支持你。其实,我刚毕业的时候就想劝你和爸离婚算了。” 左妈妈似乎并不意外,点点头:“男人靠不住,还是孩子靠得住些。” 左芊笑笑:“妈,你的感慨太多了。” 左妈妈没有笑,转身去抱宝宝:“我看看我的乖孙,哎哟,她醒了。” “真的?快抱给我看!” 小宝宝果然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的眨了两下,小嘴撇了撇。 “妈,你看,我的宝宝是双眼皮,生下来就是双眼皮。”左芊惊喜的说。 没等左妈妈回应,小宝宝咧开嘴哭了起来。左芊吓得往妈妈手里一递。左妈妈赶紧接过来,哄了好一阵子也没有用。正好一个护士进来给左芊测体温,看见了就说:“搞不好是拉屎了,你们看看。再哭,估计就是饿了。” 左妈妈笨手笨脚的打开宝宝的衣服,果然,尿片里一大泡又黑又绿的排泄物。左芊看了直皱鼻子。左妈妈倒也不怕,在护士的帮助下,忙忙的换好,又给小宝宝洗洗,搽上医院给的药膏,重新把衣服穿好。左妈妈到底有以前的经验打底,很快就上手,处理起来显得利落多了。 小宝宝还在哭,左芊着急了,瞪着眼问护士:“怎么办?我们忘了准备奶粉了。” 护士扑哧一下笑出来:“你身上就有孩子最好的粮食,还用买什么奶粉?” 左芊一时没有会意过来,还在想自己身上怎么会有粮食。左妈妈也好笑的说:“你这个糊涂妈,你不会餵奶啊?” 左芊这才明白护士的意思。左芊清洗了一下胸部,按照护士的指点,拙拙的抱过小宝宝,枕好她的头,把自己的□塞在孩子的嘴里。孩子嘬了几下,就吐出来,继续哭。护士说:“没关系,让她继续吸,等吸通了,母辱就会出来了。” 果然,等母辱吸出来后,小宝宝大口大口拼命吸,象是饿了很久。左芊和妈妈看了都觉得好笑。护士在旁边也看着:“你的宝宝真漂亮!” “真的?我自己怎么就看不出漂亮来?” “你看的新生儿少,自然看不出来。我们见多了,就有比较。不过你这个妈妈是个大美人,这个宝宝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对了,孩子的爸爸呢?” 左妈妈偷偷看了左芊一眼。左芊似乎早知有此问,毫不迟疑的说:“她爸爸呀,出国了,回不来。” “难怪。” 等热心的护士出去了,左妈妈问左芊:“她爸爸出国还能出一辈子啊?以后看你怎么说。” “这还不容易,”左芊胸有成竹,“等过了两年,我就说孩子爸爸不回来了。我和他离婚了。” “户籍呢?你怎么办?没有户口,孩子上学都不容易。” 左芊抱起吃饱的宝宝,按照护士教的,轻轻的拍着背,一边对左妈妈说:“妈,你说我用爸爸一半的家产能不能给我的宝宝买个户口?” 左妈妈又好气又好笑:“原来你是这个打算。” 左芊沖她妈妈装个鬼脸:“妈,这还多亏你。” 左妈妈对她直摇头。 二十七 等满了七天,左芊和宝宝都出院了。左妈妈硬气了一回,果然没有回原来的家,而是在河西大学城附近的老房子住下,还把家里的保姆刘姐也一块接了过来,打算祖孙仨单过。 左志刚曾找过左妈妈,不知道左妈妈说了什么,反正左志刚又摔门而出。后来,左志刚避过左妈妈,找左芊。 “芊芊,你劝劝你妈。一大把年纪了,别跟人家小夫妻一样学赌气。” 左芊抱着宝宝,凉凉的说:“爸,这人也要将心比心。如果我妈在外面找一小白脸,天天不着家,还在外面又生了一个,你会不会离婚?” 左志刚被左芊噎得够呛,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哆嗦着说:“你这个不孝女,早知道就不把你找回来了,让你在那山里呆着一辈子。” 左芊也不生气,直接说:“爸,有你这句话,我也就不欠你什么了。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你!?”左志刚一下子觉得好象从来没有理解过这个女儿,“我为这个家那么辛苦,赚的钱还不都是为了你和你妈?你看你们一个个对我……” “这可难说。不是还有你的儿子和别的什么女人也在享用你赚的钱吗?我妈跟你白手起家,可比那直接摘取胜利果实的第三者要亏多了。再说,我妈可是宁肯要人也不要钱的。” 左志刚再次摔门而出。后来左妈妈问左芊:“芊芊,你爸找你了吧?” “嗯。” “都说了什么?” “估计刘姐都告诉你了吧?” “你怎么知道妈是宁肯要人也不要钱的?” “如果是我,我就是宁肯要爸爸也不要他赚大钱而抛弃我们。我们宝宝的爸爸也是这样的人。” “怎么说?” “阿远,妈,那个买下我的人叫阿远。无论我怎么跟他说,只要把我送回来我们就会酬谢他十倍二十倍,他都不肯,他说他要老婆不要钱。” “那是他担心你一回来,承诺就兑现不了。” “不是的,妈,阿远他连我说的是不是真的都不肯问一下,我想他是真要人不要钱的。” “那个阿远,”左妈妈小心翼翼的问,“他,对你好吗?” 左芊一下子陷入了回忆,恍惚了很久,才低声说:“他对我很好很好。” 有小宝宝的日子过得可真快,左芊觉得她每天好象只做了三件事:餵奶,把屎把尿,给宝宝洗澡,但日子仍然唰的一下就过去了。在左妈妈和刘姐的大力协助下,左芊不光自己养的又白又胖,小宝宝也是体重急剧增加,满月的时候已经有十一斤了。 左妈妈每天都围着小宝宝转,日子比以前无所事事要充实得多,看着小宝宝一天一个样,左妈妈很有成就感,心情也要好很多,每天有说有笑,看小宝宝如掌上明珠。左志刚不知是怎么想的,也没有过来骚扰她们。 满月前,左妈妈问左芊要不要按习俗摆个满月酒。左芊笑笑说:“算了吧。一来大人劳累不说,二来我们也没有要请的人,我同学都在全国各地,也来不了,来的一般都是爸爸的关系。万一有人总是问宝宝的爸爸,假话说多了也容易露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左妈妈想想,觉得也对。 说到同学,左芊突然想起陶姝玲来。“妈,和我一起被拐卖的还有一个同学叫陶姝玲,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你说我要不要和她家联繫一下,说点情况什么的?” “你那个同学,在你没回来之前,我和她妈妈一直有联繫。后来,去年三月的时候,你那个同学自己回来了,后来我还去找过她问你的消息。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一醒来,就没看见你了。她被卖的地方离你那个地方也确实是十万八千里,难怪她不知道你的事。” 左芊大吃一惊:“姝玲已经回来了?” “嗯。” “她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你自己问问吧。” 左芊立刻拨打了姝玲的手机。 “餵?” “姝玲吗?我是左芊。” “左芊?左芊!是你!” “是我。我也回来了。” “真的,太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一阵子。你呢?” “我回来快一年了。你,你好吗,都好吗?” “还不错。你呢,是在武汉吗?” “是。我现在在单位,讲话不方便,不如这个礼拜六我去长沙找你吧?” “好,我也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告诉你,我没在原来住的地方,等会我把新地址发简讯告诉你。” “好。拜拜。” “拜拜。” 左芊非常高兴,她一直就非常记挂这个同学,得知她也安全归家,她很安慰。 不等周六,第二天姝玲就来了。两个同学见面,又抱又跳,泪流满面。等到姝玲看到左芊的宝宝,不禁大吃一惊,怔怔的看着左芊不知说什么好。左芊知道她是顾及自己的心情,于是她大方的说:“怎么样,我的这个旅行纪念品还可爱吧?” “嗯,可爱极了,好好玩哦。” 姝玲一边逗着小宝宝,一边和左芊聊起各自的遭遇。不过两人都很有默契的不讲细节,只说自己被卖被囚禁时的心情。讲到互相担心时,不由对看一眼哈哈大笑。 “姝玲,你瘦了很多。”
第25页 “还好,主要是工作太累。” “你以后什么打算?” “就这样一个人过呗。你说好笑不,我妈还想让我相亲结婚呢?她也不想想我这样,还怎么……”姝玲说不下去。 左芊理解的拍拍她。 姝玲振作了一下,勉强笑着问:“你呢?” “我的想法跟你一样。不过我比你好点,我有宝宝。” 姝玲点头:“是啊,要是我也有个宝宝就好了。” “你要不要做宝宝的干妈?” “好啊。可是我这个干妈第一次见面什么礼物都没带。” “心意到就好了。你跟其他同学有联繫吗?” “没有。我不想太多人知道我们的事。” “嗯。” “你的宝宝好可爱,可是怎么不太象你?” “胡说什么,还是有点象好不好。而且会越来越象。” “不是说女儿会象爸爸吗?她爸爸……”姝玲自悔失言,不好意思的看着左芊。 不料左芊骄傲的一扬头:“你放心,她爸爸也是超帅的。” “真的?” “干嘛骗你。除了衣服土点,人是超帅。” “看来,你在那里过得还不错。” “嗯,她爸爸对我很好。” “那你,会想她爸爸吗?” 姝玲是继左妈妈之后第二个问她这个问题的人。左芊本来以为自己是不想阿远的,每天忙着宝宝的事,她确实也没时间来想。可姝玲问过她之后,左芊就发现,自己不由自主想阿远的次数越来越多,特别是夜里。她想念阿远的脸,想念阿远的手,想念阿远的害羞,想念阿远的体贴,甚至还想念阿远火热的身体。她觉得奇怪,在阿远身边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些感觉,等到离开阿远,她比当初更能切实体会到阿远对她的好。她很想找个人聊聊,但又不想身边的人担心,所以尽力把这些埋在心底,自己对自己说,会想念阿远,是因为自己以前没有谈过恋爱的原因。 二十八 宝宝两个多月的时候,左芊的爸爸妈妈离婚了。是协议离婚,双方的态度都很友好平和,左志刚根据左妈妈的要求,把所有的住宅、门面等可升值的不动产以及大量的现金都给了左芊母女,左志刚仅保留了自己经营的公司。左妈妈打算今后就靠炒股过日子。据她说,以前的成绩还不错,至少养左芊和宝宝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与前妻和女儿的决绝相比,左志刚表现得很依依不捨,甚至表示希望每个月都来看望外孙女。左妈妈徵求左芊的意见,左芊耸耸肩,说:“妈,这个别问我。我以你的意志为转移。只要你看见他没什么不舒服,我就没意见。” 左妈妈点点头,思量很久,还是谢绝了左志刚的意思。 从此,祖孙三人组过着又简单又悠闲的生活。住在岳麓山脚下,空气清新怡人,周围邻居都是人际关系简单的大学老师,很容易就接受了宝宝父亲出国的说法。也没有什么人来拜访,只有姝玲不时过来看看干女儿。等左芊买了一辆小波罗车作为代步工具,不用再担心唯一的交通问题,左芊觉得这种日子就好像当初在山里一样惬意,神仙都不换。 等到左芊找到关系为宝宝办户口时,为给宝宝取名字伤透了脑筋。左妈妈看她那么为难,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早就叫你给孩子取个名字,也不知道你拖拉个什么劲。看你这么费劲,要不,干脆叫王小丫?” “妈,你不知道,阿远他们家人的名字都取得很好听。我怕我没取好,阿远和宝宝以后怨我。” “宝宝怨你倒也可能,那个阿远就不可能了吧?难道你还会去找他?” 左芊一下子被问住了。她又想起阿远说,不论她取什么名字他都喜欢。可怜的阿远,他那么希望生儿子,如果他知道是女儿,会是什么表情呢? 最后,左芊给女儿取名叫王星晴,缘由是某天在校园里散步时,大学里的广播正好放着周杰伦的这首歌。 姝玲知道了笑个半死,嘟囔了一句。左芊没有听清楚,捅了她一下,姝玲才喘着气笑说:“我说幸亏当时没有放《青花瓷》,不然看你取个什么名字?” “我不会取好听的歌词吗?比如说烟雨什么的。”左芊没好气。 “王烟雨可没有王星晴好听。不然白瞎了我们这么可爱的宝宝王小丫。” 左妈妈问:“为什么宝宝不姓左?” “左星晴哪有王星晴好听?再说,姓左也没意思。你不也是姓王,她算跟外婆姓。” 左妈妈高兴坏了。 七个月大的王小丫开始会爬会翻身了,白白胖胖甚是惹人怜爱,走到哪,大人小孩都会说:“看这个小宝宝多好玩。”把每次带她出门的左妈妈和刘姐都弄得无比骄傲。王小丫人也鬼精灵,竟然知道外婆是最疼爱自己的人,每次不肯好好吃米粉或弄脏左芊衣服的时候,都拼命哭到外婆来抱,才肯罢休。有王小丫的日子,每天都很快乐。 左芊本来打算等王小丫满八个月就和姝玲一样出去找份工作,谁知带孩子竟是越带越上瘾,找工作的时间一天推一天,后来左妈妈干脆说:“我又不是养不起你,别找工作了,把孩子带好,就是大功一件。” 国庆长假期间,左芊有位故人来访,大大超出她的意料。 “梁老师!?” “还是叫我梁亮吧,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老师了。”梁老师礼貌的起身。 “你怎么会在长沙?” “趁着黄金周长假,过来旅游。” “你现在在哪里高就?” “也谈不上什么高就,就在北京一个小公司里混混。”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爸爸的手机号码我一直留着。前几天我跟他说想来看看你,他就给了我这个地址。” “梁亮,谢谢你救了我。我一直欠你一个道谢。真的非常感谢。” “别这么说,是你自己救了自己,我不过是顺手推了你一把。” “不,不是,你不知道,以前我曾逃跑过,可惜没人愿意帮忙,我又被抓回去了。我太知道什么叫救命之恩了。” “别说这个了。你最近怎么样?” “回来了,什么都好。” “我能理解。不过,我记得,我走之前,你——”梁亮比了个大肚子。 左芊点点头,大方的说:“对,你记得没错,我是怀孕了。不过现在已生下来了。回家后生的。” “男孩女孩?” “女孩子。” “一定很可爱吧,爸爸妈妈都长得那么漂亮。” “不谦虚的说,孩子确实还不错。”左芊和梁亮同时笑起来。 梁亮打量她:“你现在看起来也很不错。如果不是看见过你怀孕的样子,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是位妈妈。” “哦,我尽量让自己跟上时尚的脚步,以弥补自己缺失的一年半。”左芊开着玩笑。 “我很佩服你,真的。” “为什么?” “不屈不挠,就算是在最困难的环境下,还想着自由。我听说很多被拐卖的女人一年后或者怀孕后就会放弃了。” “也许因为都市社会比较开放吧,我有开放的思想。其实,真正束缚女人的从来都不是男人,是女人自己。”左芊反思着。 梁亮点点头。“你还恨那些人吗?” “谁?人贩子还是那些买我的山里人?” “都有。” “我最恨的是人贩子。但山里人我不恨,他们的生活形态让他们做这样的事,他们也不过是尽可能的追求幸福。”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当我了解他们为什么要买老婆后,我一度很犹豫要不要帮你打这个电话。” “所幸,你的正义感占了上风。我才能获救。” “不,不是正义感,是虚荣心。我当时想当救世主。”梁亮微微笑着,“我想回那里看看,那些山里人都很朴素可爱。” “是吗?”左芊想,自己要不要托梁亮给阿远带个口信。又觉得自己是无端弄皱一池春水,还是算了。 “最后,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能记住那么奇怪的密码?” “不知道。当时因为好玩就记住了,从没想过能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你真走运。” “我也这么觉得。” 二十九 左芊等梁亮一走,立刻找到左妈妈。“妈,你和爸爸救我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把钱给阿远?”
第26页 “给了他们一万块。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事?” “阿远买我花了六千,他们家很穷,平时没什么钱的。我一走,不等于他白花了六千?” “你还真向着他。放心,给了,还有多呢。” “是阿远要的还是你们给的?” “本来你爸爸是带了十万块。刘队长劝我们不要给钱,本来我们就占在理上。你爸爸担心人家不放人,才带着钱。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来,那个阿远真的要人不要钱。无论我们怎么说他都不肯放你走,后来他们县公安局的说再不放就要把他抓回去关两天,他家里人才拦住他把你放过来。你爸爸知道他们家情况不好,就说给两万补偿一下,那个阿远他不吭声,还是一个老头子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后才接了一万块。” 那是阿爸。左芊心里说。忽然想起阿远对着大山喊“我喜欢芊芊”的情形,心突然痛起来。阿远,阿远。 左芊对阿远的思念不可抑制的增长,耳朵里有时竟会出现幻听,好像听见阿远在叫“芊芊”。看到王小丫的小嘴越来越象阿远,左芊开始烦闷起来,刻意不去抱她。 “你女儿哭了,你怎么不去抱反倒往外走?”左妈妈叫住她。 “我,好像没有纸尿裤了,我去买一点。” “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 “不怕,现在正好是大学生下晚自习的时间,校园里人很多。” 等冲下楼,左芊觉得自己真是有病,跟女儿较什么劲?她深呼吸一口气,准备开车门。突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她。她刚要尖叫,那人捂住了她的嘴,低声说:“芊芊,是我。” 左芊一下子呆住了,愣了一会,才慢慢回过身,借着昏暗的路灯,看见一个颇为落魄的男人,不敢认。直到那人又叫了一声:“芊芊。”左芊在梦里想了几百遍的声音真的在耳边响起,她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阿远?” “芊芊,我来找你了。” 左芊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左芊带着阿远到超市买了衣服,又带着他到学校的招待所开了一间房。等阿远洗漱好,问清楚阿远还没有吃晚饭,左芊又领着他到一家台北豆浆店吃东西。阿远对左芊的安排没有一点异议,只是牢牢的牵着她的手,跟东跟西。 路人看着一个年轻漂亮的时髦女郎居然跟着一个民工在一起,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等到阿远洗了澡,换上了新衣服,整个人也焕然一新,和左芊走出去如同一对璧人,路上不少大学生都在议论,这是哪个院系的校花校糙,这么养眼。 “阿远?” “嗯。”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过了重阳,我就来了。” 左芊算算,是十月底左右。 “家里人还好吗?阿爸,大哥大嫂,么妹,小平小玲,他们,都好吗?” “都好。么妹嫁人了。” “真的?那就好。” 左芊顿顿,又问:“你怎么找到我们家的?” 阿远看了她一眼,有点不自然的说:“我在镇上碰到了梁老师,他给我的地址。” “梁老师?他真的又回去了?” 阿远点点头。 “芊芊。” “嗯。” “孩子呢?你生下来了吗?” “生了,在家里呢。” “是儿子还是女儿?” “是女儿。” 阿远点点头。 “阿远,你想看看女儿吗?” 阿远没有说话。 “你不想看?你不想知道女儿什么样子吗?” “芊芊,你跟我回去吧。” “跟你回去,怎么可能?我是这里的人,我想住在这里。我不能习惯你们山上的生活。” “你以前不是住得挺好的?” “以前,那是没有办法。现在我是自由的,我才不会跟你回去。我喜欢住在城市里。” “城里?城里有什么好?乌七八糟的,哪有我们山里好。跟我回去吧。” “王之远,你听着,我是被拐卖的,不是去结婚做夫妻的。从来没有听说过被拐卖的人自愿回去的。” “我们怎么不是?我那么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我们孩子都生了,我们怎么不是夫妻?” “懒得理你。面条来了,你先吃吧。吃完了再说。” 阿远不肯吃,可怜巴巴的看着左芊。左芊心软了,说:“你先吃,吃完了我们去招待所说,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阿远这才把面条吃完。 左芊的手机响,左妈妈打电话问她,怎么还不回家。左芊想了想,实话实说:“妈,阿远来了。等会我把他送到招待所住下,我再回来。” “他来了?要干什么?”左妈妈大惊失色。 “没事,就是想看看女儿。” “你可不能给他看。他要是把你女儿抱走了怎么办?你可别给我招家里来。” “知道了,不会的。” 阿远听着左芊回答,没有说话。 到了招待所,左芊帮他铺好床,对阿远说:“今晚你先休息。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阿远一把拉住她:“不,你别走。我们今天就把话讲完。” 左芊没有办法,只好找张椅子坐下。“你想说什么?” “跟我回去。” “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话吗?” “我只要你回去。” “不,我不能跟你回去。还有别的事吗?” “跟我回去。” “阿远,我怎么跟你说不通呢。你看,你是大山里的人,我是大城市里的人,如果是正常情况,我们一辈子都不会认识,一辈子都不会见面。” “我们已经认识了,还有一个女儿。” “那是因为我被你买了,这是不正常的。现在我回来了,一切又正常了,就该是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互相当做陌生人。” “那你还给我买衣服,给我买东西吃?” “你!算我好心给狗吃了。”左芊气得站起来要走。 阿远赶紧抓住他:“芊芊,你别生气。” “你到底想干什么?” “跟我回去。” “不,不行。我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的。” “如果,我跟你阿爸提亲呢?” “什么?” 阿远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沓钱来。“你看,这是你阿爸多给我们家的四千块钱,我还给你。我还有一万块,我去你们家提亲,就可以了吧。这样你就不是我买的,你是我相中的,我们结婚,我们再一起过日子,好不好,芊芊?” “你哪来这么多钱?说实话。” “我最近一直在认真赚钱,就是想来把你接回去。福生也借了我一点。”阿远看左芊脸色不好,小心的问:“是不是还不够?” “根本不是钱的问题好不好?” “那是什么问题。你说出来,我就会解决。” “我已经说了,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凭什么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们本来过得挺好的,如果不是你……不是那个梁老师,我们还一直在一起。” 手机铃响,左妈妈催促左芊了。 “太晚了,今天我们不谈了,明天再说。”左芊准备走。 阿远抱住她:“不行,你不能走。” “你想干什么?” “我不能让你走。你走了,我又会找不到了,你会躲起来的。” “不会的,我明天来找你,真的。” “不,我不信,你骗我。你一直就骗我,以前说再也不跑了,结果就跑掉了。我不信你了,再也不信你了。” “阿远,你别这样,我真的不会跑的,我家就在这里,还能跑哪里去?” “那你跟你阿妈说,你今晚就住这里,不回去了。” “你疯了?” “芊芊,跟我回去吧。” “你先让我回家。” “不,我要一直守着你。” 无论左芊好说歹说,阿远就是不肯放手。手机铃响了很多次,阿远始终不让左芊接电话。左芊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阿远,你这样会让我恨你的。” “只要你跟我回去,你恨我没关系。”
第27页 “女儿找不到妈妈,会哭的。” 阿远不说话,但也不放手。 两人僵持了很久。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左芊好象听见招待所的服务员说:“就是这里。”然后门被打开了,左芊的爸爸妈妈都焦急的站在门口,还有那个刘队长,这次刘队长没有穿制服。 阿远对刘队长也是印象深刻,一看见他,立刻手腕一翻,用手勒住左芊的脖子,从旧衣服里翻出一把刀,指着左芊的脖子,成挟持态势。左芊被阿远这一下子弄得几乎呼吸不了。 左志刚问:“芊芊,你没事吧?” 左芊拼命摇头。阿远看她难受,又松了松手。左芊不停的咳嗽。 “你放了我女儿。”左志刚沖阿远吼。 “只要你们答应让我带她走。” “王之远,你想干什么?”刘队长沉声问。 “我,我只想要芊芊跟我回去。你们走开,我要带芊芊回去。” “放开她,你这是犯法。” “我不管,我要带芊芊回去。她是我的婆娘,我带她回去有什么错?” 刘队长稍稍往前走一点。阿远立刻喊:“你退回去,你让开。”说着手上使劲,左芊一下子又难受起来。 “芊芊,你没事吧?”左妈妈哭了起来。 左芊勉力摇头。阿远又把手松一下。左芊赶紧叫阿远放开自己,阿远一定要她同意跟着回去。左芊不答应,阿远也不放手。 几个人在门口大呼小叫,把招待所其他的客人都吸引了过来看热闹,一下子闹哄哄的。 阿远警惕的看着门口,注意到刘队长不知沖谁使了个眼色。 “你们别过来,你们会害死芊芊的。”阿远大喊。 左芊也注意到了刘队长的动作,她害怕起来,担心会有狙击手埋伏在某个地方,准星正瞄准阿远的脑门。 “阿远,你快放开我,这样你会死的。我不要你死。” “我不放,芊芊,跟我回去。” “你别闹了,这不是我跟你说着玩的。快放了我。” “不放,除非你跟我回去。” “你?!好,我跟你回去。” “真的?” “真的。” “不骗我?” “不骗你。快放开我。” 阿远将信将疑的略松开手。这时刘队长一个箭步冲上来,打落阿远手中的刀,抓住阿远的手腕反手一扣,阿远被制服了。另外两个便衣不知从哪里跳出来,护住了左芊。 左芊看得胆战心惊:“刘队长,你手下留情。” “这个人有危害社会的企图,我们要带回去。”刘队长很严肃。 阿远拼命挣扎:“我来找老婆,你们凭什么抓我?” 刘队长不理会,把阿远一推,另一个警察接过,立刻把阿远押了出去。一帮看客这才散去。 左芊颤巍巍的看着阿远被带走,泪眼婆娑的问左妈妈:“妈,他们把阿远带到哪里去?他没有犯法,你要刘队长别抓他。” “哼,还没犯法。他当众持凶挟持人质,性质还不恶劣?”左志刚说。 “他,他只是想我跟他回去。” “好了,芊芊,你赶紧把这里收拾一下,跟我回家。怎么这么多钱?”左妈妈赶紧招呼左芊。 “是阿远的,他本来想跟你们提亲。” “我看这个小子想老婆想疯了。”左志刚一点也不客气。 “爸,他没恶意的。” “那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能不能跟刘队长说一下,把他放了。” “放了他,好让他再来挟持你?你跟着发什么疯?” “我会劝他回去的。” “那你刚才怎么没劝得了?” “爸——” “好了,芊芊,别让你爸烦了。赶紧回家,你女儿喉咙都哭坏了。” 三十 第二天,左妈妈经不住左芊的纠缠,还是带着左芊去找了那个刘队长。刘队长没有昨天那么严肃,只是说阿远的事情很严重,是可以提起公诉的。吓得左芊赶紧给爸爸打电话,请他帮忙求情。后来好不容易,刘队长才说他们要把阿远遣返回原籍。 “我可以看看他吗?” 刘队长点点头。示意一个警察带她们去。她走进一个房间,看见阿远很疲劳的坐在一张桌子后面,身上的新衣服都脏了。 “阿远。”左芊不知怎的,一下子又流下泪来。 阿远有气无力的抬起头,看见左芊,眼睛一下亮了:“芊芊,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左芊摇头。 “你昨天不是答应我了?” “我,我骗你的。” “你又骗我。”阿远一下子什么力气也没有了,“你总是骗我。” “阿远。” 阿远不理她。 “阿远。”左芊看阿远那个样子,很担心,“他们,他们打你了?” 吓得左妈妈赶紧拉她的衣服,旁边的警察也不自在的咳嗽一声。 “阿远,这是你的衣服,衣服我都给你洗好烘干了。这是你的钱,有这些钱,你在你们附近再找一个老婆吧。忘了我和女儿吧。” 阿远听见她的话,抬头狠狠瞪了左芊一眼。“跟我回去。” “不。” “跟我回去。” “我不能跟你走。” 阿远不再说话,也不接衣服和钱物。 左芊没办法,想请警察帮忙。那个警察好笑,说:“我建议你给他寄回去,省的大家为难。” 左芊只好收回来。 回家的路上,左妈妈说:“没想到这个阿远还挺执着的,认定你是他老婆了。” “嗯。他们山里人的个性都倔得很。” “其实,他还长得真不错。” “妈,你说他还会来吗?” “应该不会了吧,都进警察局了,估计该死心了。” “妈,你说他回去会另外找个老婆吗?” “我怎么知道。” 左芊想到阿远以后可能会对别的女人好,心里闷闷的。 三天后,左志刚得消息说刘队长派人把阿远押送回去了。左芊立刻就表示想去送。左志刚没好气的说:“你以为遣返原籍很光荣吗?还是你真把他当你老公了?”左芊这才垂头丧气的作罢。 左芊把阿远来找她的事告诉了姝玲。姝玲瞪大了眼睛说:“还有这种事?” “嗯。” “真是头回听说。以前只听说孩子找妈妈,没想到你倒碰上了千里寻妻。”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还以为他可能用我爸给的钱又去买了一个老婆。” “我说,这个阿远,还挺痴情的啊,看来他真的很喜欢你。” “你瞎说什么?” “我没有瞎说。别说你们以前是买卖关系,就算是自由恋爱的男女朋友,也很少有分手后还千里迢迢来找的。谁不想着,缺了谁不能过啊?” 左芊低头没有说话。 “你自己怎么想?” “我不知道。” “我是问你喜欢他吗?” “我,喜欢他?我不知道。我经常想他,看见王小丫我就想他。” “你希望他还来找你吗?” “你说他还会来吗?也许我可以问他能不能留在长沙。” “那他怎么谋生?” “我可以帮他做个小买卖,或者到我爸的公司里干个轻松活,或者我来养他。” “左芊,你完了,你真的完了,你爱上你的阿远了。” “是吗?”左芊轻声问。问姝玲,也是问自己。 左妈妈不顾左芊的反对,带着全家人搬到河东的另一个家。左志刚很贊成,他们都担心阿远会杀一个回马枪。等过了三个月,左妈妈发现那里实在不适合王小丫的成长发育,且河西的家又是风平浪静,最后还是搬了回去。王小丫不能适应这种迁移,狠狠的生了一场大病,瘦了一圈,把左妈妈心疼得要命。 知道阿远没有回来过,左芊不是不失望的。但,她也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了局。她收拾心情,开始跟着妈妈学习炒股。等到她把什么市盈率、五日均线等术语说的像模像样的时候,王小丫满周岁了。全家人到五星级酒店庆祝,左芊第一次见到了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左妈妈的心态也很好,和左志刚能象普通朋友一样交流了。看着自己的妈妈,左芊深深体会到,无论是爱情、亲情还是友情,都是一样的,最终都会变成浓浓的感情。
第28页 春天的时候,王小丫长了六颗牙,应该以吃米糊为主了。可小傢伙总是不肯好好吃饭,一定还要左芊餵奶。为了给王小丫彻底断奶,近一段时间左芊都狠心的不带王小丫睡觉,也培养小孩子单独睡觉的习惯。左妈妈总是被王小丫“婆、婆”的叫得心软,然后抱怨左芊这个做妈的狠心。左芊只好苦笑。 这天,左芊好不容易把王小丫哄睡了,自己刚回大床上眯一会儿,就觉得一阵凉风吹过。惊得左芊立刻睁开眼。卧室的窗户大大的开着,轻柔的春风吹进来。王小丫不见了。左芊惊叫一声,跑到窗前,看见阿远背着孩子爬在楼房旁边的一刻大树上,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快速的滑下去。 “阿远!”左芊大叫一声,几乎跳下楼去。后来,又急急忙忙冲出房门下楼。等她到一楼,左右早没了阿远的人影。等她又跑回到家里,左妈妈披着衣服跑过来,问她怎么回事。左芊哽咽的说:“阿远,阿远把孩子带走了。”左妈妈看见王小丫的小枕头下压着一大张纸,“芊芊,回家。”是阿远的笔迹。左芊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左妈妈立刻要找手机给刘队长打电话。左芊拦住了:“妈,我不能让阿远再进一次警察局。” “可他把孩子抱走了!” “他是孩子的爸爸。” 左妈妈说不出话来。“那我们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要好好想想。” 经过慎重的考虑,左芊决定去山里把孩子找回来。这回,爸爸妈妈全都反对。左志刚很直接:“你是发癫。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自己又要自投罗网。早知道这样,我们还救你干什么?” 左妈妈则是苦口婆心:“芊芊,你要想清楚,你这一去,阿远是不会让你再回来的了,你一辈子以后就留在那个穷山沟里了。要找孩子,我们可以通过公安局,你为什么非要自己跑一趟呢?就算找不回来,你就让他爸爸养,你自己还可以结婚再生一个。以后等孩子大了,再去找也不迟啊。妈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走了,我以后靠谁?” 姝玲直指要害:“芊芊,我觉得你不是去找女儿找星晴,而是去找阿远找老公的。” 左芊承认姝玲说的对,她再也承受不住对阿远的思念,阿远的举动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左芊觉得唯一对不住的就是妈妈。 “妈,对不起,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真的捨不得他们,阿远,还有孩子。让我抛下他们去结婚生子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我保证,只要有机会,我会带他们回来看你的。你也可以去大山找我们,那里的环境好极了,是养生最好的地方。妈,你这次不会再丢一个女儿了,会多一个女婿的。” 心软的左妈妈含着眼泪答应了。左志刚气得发狠话:“以后左芊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十天后,左芊收拾好行李,吻别妈妈,踏上回家的路,那个有阿远的家。 从长沙到大山的路程,左芊曾走过两趟,可没有一趟是清醒的。这次她自己走,从来没想到路程会有这么远。她坐过了飞机、火车、汽车,一切陆地上的交通工具,花了三天时间总算到达阿远说过的那个停桥镇。可到了停桥镇,她懵了:她不知道上山的路,不知道阿远的家。她小心的在镇政府的招待所里住下,思考着该怎么办。 接连两天,左芊都在停桥镇唯一的街上逛,希望能看到一个熟人。不知道是阿远以前把她藏得太好,还是她的运气实在太差,她始终没看见一个曾见过的山里人。左芊哭笑不得。以前逃跑不容易,现在是自首也很难。 不过一个衣着时尚的摩登女郎在这个小镇还是很打眼的,经常有人盯着她看。如果不是她处处小心,搞不好又会给卖了。等到第四天,有个男人找上了她。 “你是阿远的婆娘吧?” “你是——”左芊眯着眼打量他,觉得她好像见过这个人,终于想起来了,“你是阿昆?” “好记性!我听说镇上来了个美人,就来见识见识。没想到是熟人。要帮忙吗?” 左芊不好意思:“嗯。我想找阿远,我不认得路。” “好说。今天我就要人带话给他,明天送你上山。” 左芊感激不尽。 走之前,阿昆又打量一阵左芊,说:“阿远真他妈好命,买了这么个婆娘。我怎么就没这个命?”左芊张口结舌看着他。 第二天,阿昆果然骑着摩托车如约前来,把她送到山下。 老远,左芊就看到阿远站在路口等,他稍一转身,她看见阿远把孩子背在背上。看着这两个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左芊的视线一下子就被眼泪给模糊。还不等阿昆把车停稳,她一下子跳下来,冲过去对着阿远就是一记耳光:“混蛋!”然后就去抱孩子。 阿远挨了打,却不生气,反而摸着脸笑着说:“芊芊,你真的回来了。” 左芊没有理他。阿远就对一边看好戏的阿昆说:“阿昆,谢谢你了。” 阿昆哈哈大笑,说应该多带两个兄弟来的。阿远一下红了脸。阿昆看阿远不好意思了,才潇洒的掉转车头离去,走之前,又对阿远说:“你这个婆娘,有点意思。” 阿远回过头去看左芊,小心分辨她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等她抱孩子抱累了,这才把背上的背篓卸下来,把王小丫装进去,重新背到背上,又伸手去拉左芊。左芊手一翻,甩开阿远,阿远又急忙抓住,不让她挣脱,牵着她向山上走。 “芊芊,你这么穿衣,真好看。” 左芊不理他。 “芊芊,你什么时候到停桥镇的?” 左芊还是不理。 “芊芊,你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左芊白他一眼。 “芊芊,我知道你会来的。” 卑鄙小人。 “芊芊,你不会再走了吧?” 明知故问。 “你就算想走,我也不放。” 我就知道。 “芊芊,我好高兴,真的。” 你就得瑟吧。 “芊芊,我喜欢你,我只要你做我的老婆。” 左芊的心立刻软了。 “阿远。” “嗯。” “阿远。” “什么?” “我,也喜欢你。” (正文完) 三十一 很多人都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去做支教,包括我的同学、朋友还有我的父母。说实话,其实我自己开始也不知道。跟他们说我是头脑一热,就到团委报了名,没有一个相信的。老妈还以为我被女朋友甩了,受了刺激,明的暗的说了很多安慰的话。我真的觉得很搞笑,当然,也很感动。最后还是老爸理解了我,说男人就该出去多见识一下,看看世界的辽阔,为社会做点贡献。 是的,到了这里以后,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我要回馈一下社会,用一种更直接的方式,证明自己读这么多书不仅仅是为自己读的,我是一个真的对别人有用的人。这,应该就是我响应号召来到青山乡王家湾支教的初衷。 尽管以前在电视和其他媒体上见识过贫困地区的贫困程度,心里已经有了基本准备,可一旦真的驻扎下来,我还是忍不住被这里的贫穷和朴素给震撼到了。怎么说呢,除了没有那么多黄土地外,其他就和张艺谋拍的片子《一个都不能少》一样。破旧的校舍,残破的黑板,歪斜的桌椅,还有一群无知和纯真的孩子。听说这个山里小学已经停了两年多了,因为没有老师一直就停课,而山下最近的小学,大人走路去都要两个小时,对小孩子而言,几乎读书的时间都要花在路上,所以山里所有的孩子都没有上课了。我来了,他们很高兴,山里的大人很高兴,乡教委的领导也很高兴。对他们的热情我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只打算支教一年半,但杨科长说,只要我来,哪怕一天也是好的。就沖这句话,我就觉得我没有白来。 因为我不是学教育专业的,本着对学生负责的态度,我认认真真提前把一个学期的课都备好,请杨科长过目。杨科长说不用看,只要我教好基本的识字和算术就行,怎么教,我有完全的自由。我苦笑,这种自由其实是一种负担和压力。我只好请在师范读书的表妹给我寄点教学参考书过来,算是边教边学、边学边教。 不过等我走上了轨道,我发现在山里教书真是轻松,学生们太单纯了,基本上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偶尔有调皮的小男孩不认真,但只要我稍微花点心思玩点花样,他们就乖乖的听我的。比较起来,给二三十个七到十一岁的小孩上课,比对付我那个初三的表弟还容易些。城里的小孩难应付多了。
第29页 大山里的空气也很好,我觉得我在这里能真切体会到人和大自然更和谐的关系。每一棵树每一根糙都那么恣意盎然,象这大山里的人。我真的很喜欢这里的人,很真实很实在,虽然不富有但慷慨,为了感谢我让他们的孩子认字,很多家长都会送东西给我——他们可能不知道国家对我们支教的大学生是有生活补贴的——比如十根玉米,五个鸡蛋,一袋红薯等等,虽然东西不值钱,但那份心意很难得,特别是这里据说人均年收入不过600元。 我很享受在这里教学,也尽可能按照科学的方式来教,我希望如果我离开,我留下的学习方法能让个别求知慾强的孩子能自学成才。毕竟知识是真的可以改变命运的,多一点知识,就能多一个去掉贫困的机会。 第一个学期结束后,我没有回北京的家,而是站在一个旅游者的角度见识了大山里的人怎么过年,很有意思,山里人会走一天的山路,就是为了给某个住在远处的远房叔叔拜年,而年礼却只是二根冬笋。心意,在这里比什么都重要,而心意,却是我们大都市里最缺的。 我提了一对白酒也给杨科长去拜年,杨科长很高兴,拉着我喝酒喝到半夜,然后大着舌头说,要我在山里注意不要参与到山民的家事中,因为绝大部分山里人的老婆是买来的。我大吃一惊,不敢说其实我已经到过每个学生的家中去做过家访了。但就我所见所闻,还真没发现有谁的妈妈是买来的。山里的妇女都那么勤劳朴实和认命,没有一个人对我说过牢骚话。无论如何,我感谢杨科长告诉我的好意,我会注意的。 在山里的日子过得可真快,真象是神仙日子一般寒暑不知年。等到放暑假时,熬不过妈妈的电话催促,我回了一趟北京。在北京火树银花的夜景中,我反而想念起大山里的漆黑一片,在自己的家中自己的床上,失眠。老妈看我实在混身不对劲,才放我回来。回到大山,呼吸到最清新的空气,我竟然觉得这里才是我的家。 到了第三个学期,我忽然发现杨科长的话是真的,因为有个叫王小平的学生居然有手绘的机器猫。他说是他阿婶自己画的,我看了一下,画的还挺不错,不过画面简单,当然是比不上原版漫画的了。以我对山里人的了解,他们是不可能有太多机会了解机器猫这种对生活无用的东西的,所以唯一的解释是,王小平的阿婶是他叔叔买来的老婆。我记着杨科长的话,没有问太多。但心里忍不住会好奇那个买来的女人她会是怎样一种心态。我回想起两次去王小平家,似乎都没见到他的那个“阿婶”,好象他的叔叔我也没见过,难道他叔叔并不是和他家住一起?不管怎样,这个学期我不太敢再去家访了,因为这种现象对我来说是个难题。特别是在我了解了人口买卖的原因是山里人无法解决的贫困后,我觉得我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他们的婚姻问题,那么最好就不要破坏他们的现状。 一个冬日的午后,我终于见到了王小平的阿婶。一个非常美丽的年轻女人,虽然大着肚子,虽然穿的和山里其他妇女一样,但是从她的气质仪态我敢她肯定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都市女郎。她看着我,没说别的话,但我知道她希望我帮她,因为她的眼睛在说:“带我离开这里。”她的身边是个年轻的山里男人,看得出很紧张她,和我说话也十分谨慎。我不敢多留,我不敢看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我落荒而逃。 从那天开始,我觉得自己很矛盾也很苦恼,知道有人口买卖是一回事,而亲眼看到人口买卖的受害者又是一回事。看着一个人,还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落难受苦,我帮还是不帮她,实在是拷问我的良心。我来这里是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如果在这个时候却撒手不理,我能说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吗?对社会有用的人不应该是个畏难不前、没有正义感的人吧?或者,这是我能当一个英雄的机会,一个救美的英雄。当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再次去王小平家一探究竟的时候,那个美丽的女人借着王小平的漫画给我发来了信息:“help me。” 三十二 当然不是这么直接的写在纸上,她用了一种密码:跳舞的小人。这是英国侦探福尔摩斯曾经破译过的密码,在我手边的《福尔摩斯全集》里就收录了这个故事《跳舞的小人》。表示“helpme”六个字母的六个跳舞小人被那个女人小心的画在漫画格之间,不认真看还会以为是花边。我承认从那天以后我每天都留意王小平的新漫画,没想到,果真被我等到了。我紧张极了,不知道王小平的家人有没有察觉,但看到那个女人陆陆续续又发来了信息,我想,他们应该没有发现。 因为漫画格间的空间有限,她每次只能留不超过七个跳舞小人的信息,所以等到我确认再没有新信息传来,已经又过去了十多天。我翻译整理了一下,她传来的信息如下: “救救我。” “救救我。” “左芊。” “左志刚。” “1390731****。” 看来她把她自己的姓名和家人的姓名以及联繫方式告诉了我。可惜在大山里我的手机也没有信号,看来只有等我离开这里以后再帮她联繫了。我很想在漫画上回她一个信息“ok”,但这种打糙惊蛇的行为我最终还是放弃了。 于是我按照原定计划先安排好期末考试,打包好行李,在许多学生的依依不捨中离开了大山。我以为我会泪洒学生的送别会,但因为记挂着那个女人的事,我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登上了杨科长来接我的车。等我熬过一级又一级教委的感谢会、送别会,终于我可以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我拨打了那个电话,但奇怪的是电话总是“暂时无法接通”,难道那个叫左芊的女人给我的号码是错的?应该不可能。难道我把一个号码翻译错了?一想到我的一个小错误可能会误了一个年轻女人的一生,我冷汗直流。但这时我已经在去成都的路上了,暂时是无法回头了。于是我不死心,不断地拨打那个号码,手机拨不通就换座机,换公用电话,但始终是接不通。我死心了,但又不甘心,于是我在去北京的火车上发了一个简讯:“我知道左芊女士的下落,想联繫左志刚先生。” 很快,电话回过来了,是个男人,表示自己是左芊的父亲左志刚,然后冷静又不失热切的跟我打听消息。我尽可能客观的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他,特别是左芊怀孕的特殊情况。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然后他说“谢谢”,表示希望能和我见面表示感谢。我知道他的意思是酬谢,但我不需要,我婉拒了他的好意,他还是表示我一旦有任何困难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繫他。我戏嚯的说我之前一直没有拨通他的电话,他说因为对陌生号码做了屏蔽。我笑,看来这个左志刚是个位高权重的人。虽然后来我没再联繫左志刚先生,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会猜想事情的后续发展。 第二年国庆节,公司同事约我一起去湖南张家界旅游,我借着在长沙落脚的机会,还是去看了一下那个左芊是否已经回家。情况和我猜想的差不多,只是没有想到回到都市里的左芊会那么炫目,一身时尚,一点也看不出曾经在大山里落魄,也看不出已经做了母亲。这样一个迷人的女人,失去她会是怎样的难过,我猛然发觉我从没考虑过那个买下左芊的男人的感受,得到然后又失去,应该会比从未得到过更加痛苦吧。我是不是在救助过程中伤害了另一个人呢? 左芊的家人又想酬谢我,我几乎推不开,后来我只好说,收下你们的酬谢会让我的良心之举打折,他们这才作罢。回到北京后,对那个可怜的山里男人的歉疚让我无法安心工作,我只好向公司请假,对父母说明情况后再次来到了大山里。 杨科长对我的到来很吃惊也很高兴,热情的接待了我,不等我问,他就滔滔不绝的说我走后他找了一个本地的初中生临时顶替,总算把学校维持下来。然后又问我是不是打算再来支教。看他的样子,看来我帮左芊的事他并不知晓,也许没人知道是我帮左芊通风报信吧。辞别杨科长,我到山里学校去偷偷看了看,又到王小平的家门口熘达了一回,一切都很正常,看不出左芊离开的影响。我松了口气,如果买下左芊的男人又再找了个妻子,我就可以彻底安心了。可是这事我不敢问。在山下的镇子我停留了两天,遇到了几个学生家长,大家都对我很热情,又勾起了我对大山的嚮往,或许我真的可以再来支教两年。 我在汽车站候车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冲过来,对着我的脸就是一拳,打得我眼冒金星,还没缓过来,我的肚子又挨了一下狠的,我疼得半天出不了声,然后好几个人围着我拳打脚踢,打得我几乎晕过去。杨科长还没有走远,连忙跑过来把人拉开,问他们为什么打人。一个人用方言说了一大通,杨科长立刻问我:“你给人家老婆家里通风报信了?”原来如此,看来买左芊的那个山里人找我算帐了。我没有说话。杨科长嘆了一口气,转过身说了几句话,一个高大的男人推开杨科长阴郁的走过来,问我:“是你,对不对?是你告诉芊芊的家里她在这里,对不对?”我努力抬头看,依稀就是那个买左芊的男人,只不过和上次见面时相比,他瘦了很多,混身一股暴戾之气。
第30页 另外一个人插话说:“阿远,和他啰嗦什么,打就是了。”不知是谁又踢了我的背两脚。 叫阿远的男人也狠狠的踢了我,然后拎着我的衣领把我揪起来,问我:“你为什么要多管我们的闲事?我和芊芊,我和她,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你,你为什么要——”他说不下去了,又狠狠的揍了我两下。 “是……左芊要我帮她的。”我努力开口。 阿远似乎更生气,又是一顿猛揍,然后把我往地上一扔。我的手机都从口袋里滑了出去。阿远冷冷的看着我,说:“我和芊芊是夫妻,孩子都有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来管我们的闲事?拆散我们,你算什么?” “左芊并不想和你做夫妻,她想回家。”明知道不该说,我还是忍不住说了。 “她没有,她不想回家,是你,多管闲事。要你多管闲事!”阿远一边说一边踩我。我只好在地上滚来滚去,躲开他。 “阿远,你来看。”有人叫他。 “什么?”阿远回头。 “这个人好像有你婆娘家的地址。你看,发简讯的人叫左志刚。”阿远立刻走了过去。我猜他们捡了我的手机在看。 “左志刚是什么人?左芊的爸爸还是哥哥?”阿远拿着我的手机过来问。 我觉得不能给左芊添麻烦,没有说话。 有个男人走过来,看着我说:“不说?”突然把我的手反扣在背上,使劲扭。我疼得受不住,只好说:“是左芊的爸爸。” “这是左芊的住址?”阿远又问。 我不说话,那个男人就使劲,我只好点头。 “看样子,你们一直有联繫?”这次问话的是那个扭我手的男人。 我只好说:“国庆节的时候见过面。” “她……”阿远想问我什么,最后还是停住了。 “阿远,你什么打算?”那个男人问。 “我就去找她。”阿远喃喃的说,然后看我一眼,“阿昆,这个人麻烦你看住几天,等我带着芊芊回来再说。” “好说。”那个叫阿昆的人说。 我被他们关了起来,象个囚犯,手机也被他们拿走了。过了一个星期,那个叫阿昆的又把我提着打了一顿,事后我才知道,阿远并没有接到左芊。不过他们总算放了我,但手机却不还。从此,我失去了左芊的消息。 四年后,当我再次突发兴致又去了一次大山,惊讶的发现,山里小学的老师是左芊,她依然那么美丽。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