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翎银扁》 第1页 《鹤翎银扁》作者:hairyleg【完结+番外】 文案:哑巴大美人嫁给千年老光棍 夭寿啦!那个千年老光棍心狠手辣杀妖如麻的战鬼娶亲啦! 文案废,小甜饼一枚,不长。 作品标籤:玄幻奇幻,东方玄幻,甜宠,年上,先婚后,替身情缘。 楔子 三界秘闻! 夭寿啦!那个九百多岁的战鬼大将军八月初八要娶亲啦! 第一章 有战鬼一族,形状可怖,杀妖如麻,双瞳似血且天生力大无穷。传言其因触犯天规而世代受锥心之刑,后因平反魔族有功,天帝特赦其行于西海,一应事务皆由战鬼一族司之。 听起来,这是个望上一眼都会惹上大祸的。 而女床山有鸟焉,其状如凤凰而羽翼斑斓,音色清脆,是为祥瑞之兆,为神灵之精,名曰鸢鸟。 听起来嘛......是个可望不可及的仙门贵族。 就是这么两个在三界众生眼中看起来完全不相干的八桿子都找不着的物种,被天帝给赐婚了。 三界大惊,有和神鸢家走得较近的,便想上门打探一二——可不得打探吗?神鸢是脑袋被撞坏了还是怎么的居然要和战鬼结亲?战鬼可是他们这些妖灵隔着几千里听见名字都得绕着道走的人啊! 况且西海是什么地界?一毛不拔、毒瘴丛生、妖魔鬼怪肆掠之地。 不管三界是如何大跌眼镜不得其解,神鸢弈家却完全不知,说到底,他们也是被这一纸赐婚吓得六神无主。 弈白氏已经哭红了一双眼,抱着自家小儿子哀哀切切:「都怪娘不好,要不是带你们出去拜佛,也不会被大雨困在寺里,这么一来,就更不会入了那战鬼的眼了!」 战鬼的来信称——七月十四日,于青岭山寺庙对令公子惊鸿一瞥下顿生爱慕之情,特来求娶。 这么一算,那不就是弈白夫人那天带他们去上香才生出来的事端吗?谁知道会偏偏那么倒霉,遇上了个杀神。 被她抱着哭的弈鸣却完全没有这个印象——那天因为下雨,他才迫不得已乖乖待在老和尚的庙里没有出去,即没有出门,又怎么会得了战鬼的青眼呢?实在是想不通。 难不成是这个老流氓从哪里偷看他? 但他这会儿也被娘亲哭慌了,一张小脸煞白,去寻父亲的目光:「爹!我不想嫁给战鬼!」 弈九天愁眉不展,手指敲着桌面:「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我倒是可以去求天帝收回婚约试试,但得罪了战鬼又是什么下场?」 弈鸣不自觉地打了个抖,想起战鬼那些杀妖不眨眼的传闻,更加绝望了:「可是我才三百岁!」他带上哭腔说道:「那战鬼都是个九百多岁的老东西了,光棍这么些年,谁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住嘴!」弈九天难得地吼了他一句:「这话在家里说就算算,出门去可不能这么放肆!」 「我不!爹你仔细想想,那战鬼是个好相处的吗?都说他们长得奇丑无比,一对红眼儿还有血盆大口!我才不想去!死也不去!」 弈九天看着小儿子蓄起眼泪的眼,也是心疼。蓦地,他想到了什么,赶紧让夫人把那纸婚约拿来看,浅金色的琉璃纸上清清楚楚写着,战鬼虞渊求娶神鸢弈家公子,婚期定于八月初八。 「他只说了弈家......却没说是弈家哪一个。」弈九天沉吟着,和夫人对视了一眼,心中就有了主意。 这不,另一个洞府里还有个「弈家公子」嘛,只不过是个哑巴,不过哑巴又有什么打紧?反正样貌上过得去就行了,总之这婚书上没写清楚,就算送错了,到时候生米成熟饭,还能退回来不成? 弈九天心里有了算盘,脸上挂起一抹笑对弈鸣说:「行了,别哭了,爹不会把你嫁去西海的。」 世人皆知神鸢貌美可与九天玄月争辉,弈鸣刚出生那日更是百鸟盘旋于天空久久不散,是为弈家最出色的一代。但他们却不知,神鸢弈家除了弈鸣之外,还有一位公子。 这几日来天气都不算好,阴雨绵绵,浇得洞府外那些花草蔫蔫的。他们这些神鸟都不怎么喜欢下雨,因为雨水会沾湿美丽的羽翼,所以在弈家的其他几个洞府都布有隔雨阵,唯独弈澜这处没有。 因为他喜欢下雨。 小雀虹看见弈澜这副什么都不稀奇的样子,就替他生气,将托盘重重往石桌上一放,就开始长篇大论起来—— 「凭什么要把您嫁过去?平时什么好都想不到您这处,有了个烫手山芋就要您来接?」 「弈鸣是他儿子?您就不是了?我看要是大夫人还在......算了,不说这些。」 「但他们真是欺人太甚了!公子,要不我们跑吧?不待在这里了,三界这么大,还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吗?」 「公子?公子!」 弈澜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浅淡的笑,听小雀虹抱怨完,有些出神地想到那日弈九天来找他的场景。自从母亲逝世他另娶续弦过后,弈九天许久没有来看过他了,弈澜只听说他得了个极聪慧的小儿子,出生那日天边神光足足亮了两个时辰才落下去,弈鸣落地的时候,还不会展翅,但光听那声音就知道,神鸢族的这个小公子,以后必将能成大器。 不像自己,身为神鸢,却坏了嗓子。 弈九天语重心长地给他说:「你是哥哥,总也不忍心让鸣儿嫁去西海那边吧?」
第2页 真是好笑。弈澜在心里反问,为什么不忍心? 「如果你同意替鸣儿接下这桩婚事......那你母亲的坟冢,我会重新挪进弈家的主墓里。」 弈澜看了他片刻,将弈九天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然后他便缓缓笑了,眼里的冰冷荡然无存,素白的手指蘸着茶水在石桌上写——父亲这是哪里的话?我自是捨不得弟弟,所以也愿意的。他顿了顿,直直地看着弈九天,又写:只不过,父亲说话可不能言而无信。虽然我是个哑的,但保不准也会泄露些什么东西。 弈九天知道,这便是在威胁自己了。 「我当然说话算话。」他沉声道。 弈澜放下手,轻轻点头,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自此,一桩交易,就算是谈成了。 唯独小雀虹还在替他不平,喋喋不休地说道:「公子!您怎么也没个反应!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 弈澜回过神,无奈地笑了笑,清冷的面庞上绽出一抹柔和,虽口不能言,但一双眸子却好看得紧,里面像是藏着清光落樱,像是会说话般。小雀虹看得呆了呆,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哎呀!您知不知道战鬼到底是什么人啊!」 什么人?弈澜微微挑眉,用目光询问他。 于是小雀虹就将自己听来的那些传闻说了个遍,其中着重描写了战鬼的外貌是如何恐怖,一对儿红眼珠子专治小孩夜啼,最后加上自己的猜测:「那战鬼虞渊今年可都九百多岁啦!这么老还没成婚的您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啊,我不也四百多岁了。弈澜耸耸肩,满不在乎的模样。况且九百多岁有什么要紧的,对他们这些仙灵来说,寿命不过是个数字罢了。 小雀虹一拍大腿,说到激动处,背后腾一下蹦出来一对赤色翅膀:「我怀疑啊!他可能不能人道!」 弈澜看着小雀虹那张包子脸,竟然说出这么一个词语,嘴里的茶水险些全都喷出去。他哭笑不得,在桌上写道:他要是真不能人道,那我还放心些。 八月初一,在小雀虹口中不能人道的战鬼虞渊终于来信了,说是派人前来给新娘子剪裁婚衣,又将之前没来得及送的聘礼一併送过来了。 而虞渊本人嘛,则是「万分抱歉,东海有异动,恐是魔族作乱,虞某脱不开身,便令舍妹前来,改日定当亲自登门赔罪」。 小雀虹更气了,翅膀乱扇,在洞府里飞来飞去的骂:「什么啊!还有没有结婚的诚意啊?定亲都不来!我看干脆拜堂的时候也让他妹代替他算了!」 弈澜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有些心虚,看虞渊这副措辞,应该是挺在意这桩婚事的,要是嫁过去后发现自己居然是个哑巴冒牌货悄悄换了太子,那该多生气? 他喝了一口清酒,静静坐着,不多时,洞府传来一阵喧闹,是弈九天领着战鬼的人进来了。 平日里冷清的洞府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弈澜有些不习惯。 弈九天见他这么个木讷的样子,想上去敲打他一下,还没动作呢,就被一个浑身穿着火红的少女挤到一边去了。 「思思见过嫂子!」虞思思满脸堆笑地站在弈澜面前,看着他两眼发亮,红瞳里满是好奇的神色。 弈九天接过话头,道:「弈澜他前几日感了风寒,嗓子没好,说不了话。」 弈澜便轻轻颔首,以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 「啊......没关系!」虞思思的性格和她的衣服一样都是风风火火的,听见弈澜不舒服,立马热切地捉住他的双手说:「西海别的没有,珍奇药草最多了!等嫂子你过去,保准给你治好!」 这话说得孩子气,加上她纯真坦诚的神色,弈澜不免被逗笑,由着她握住自己的手上下晃。 虞思思被笑得晃了神,目光羡艷地看着弈澜的脸,对比一下自己粗糙的皮肤,心里抹泪。她之前听说自家大哥终于开了窍要成婚,高兴得简直要晕过去,后来听他讲这嫂嫂是多么貌美,其实她心里是不相信的——战鬼是什么人?令妖闻之色变屁滚尿流之人啊,这嫂嫂该多眼瞎心盲才答应的婚事? 但今日一见,虞思思拉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睛不瞎,眼型狭长波光潋滟,长睫扇动藏着一股清冷锐利的神色。心好像也不盲,一举一动都是得体大方翩若惊鸿的公子范儿。 弈澜任她拉着瞧,等虞思思咋呼了一会儿,总算想起自己的紧要事情来:「对了!我还得给您裁量婚服呢!」 有她张罗,弈九天自然而然地退出洞府去——可不能再待了!十几个战鬼往那儿一杵,气势迫人,腰间挂一把长刀,虽然不如传闻里那样凶神恶煞面如恶鬼,但还是激得他浑身的毛都要立起来了。 虞思思成功完成任务后,率着众战鬼往回走,想起大哥交代自己的,见着人以后,要给他回个信儿。 可虞思思不会这些舞文弄墨的东西,抓耳挠腮地在信纸上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最后嘬了个哨,信纸摇身一变成一只短箭,嗖地飞不见了。 东海,莽荒之地。 短箭被拦截,落在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手上,他负长剑于背后,一截韧腰上还挎着一柄通体漆黑森冷的弯刀。 虞渊缓缓将信纸打开,上面十四个鬼画符的大字写着—— 貌美、腿长,腰肢细。大哥你真是血赚!!!! 第二章
第3页 八月初八这天,云霞夺目,天朗气清,送亲的队伍从女床山出发,浩浩荡荡地前往西海。 一连在路上行了三日,换了两批灵兽,人马俱疲,行程过半,终于等到了战鬼的人。 那阵势,浩浩荡荡排开,所有战鬼皆身穿黑衣,为首一人高高坐在马上,黑衣乌发,笑得灿烂无邪,看见送亲的轿子便先一步下了马,俯身恭敬朝弈澜道:「嫂嫂辛苦了!」 哪怕她面上带笑,周身不带一点杀气,但队仗里那种常年累月积攒下来肃杀之气还是让这小雀虹缩头缩脑差点现出原形。 「嫂嫂见谅,大哥本来是能从东海赶回来的,但路上出了点纰漏被那些造反的妖魔绊住了脚步,所以才让我先来接您的。」 怪不得整个队仗里唯独不见应该身着喜服的虞渊。弈澜不知怎么松了口气,跟着下马,看见送亲的队伍将他送到以后,是半点不敢多留,几乎是软着腿马不停蹄地离开,不过片刻,这边就只剩下了孤伶伶的弈澜和发着抖的小雀虹。 虞思思心里奇怪——不是说神鸢弈家最是宠爱独子吗?怎么走得这么毫不留恋连句交代的话都没有? 但她是个心如斗大的,豪放地一挥手,领着弈澜走进战鬼的队仗里。 「再行七里地,就到西海了。」虞思思说道。 弈澜颔首,翻身上马,半束起来的发扫荡出一个弧度。身上穿的大红喜服掐出一截细韧腰线,只见他坐于马上,背嵴挺直,垂眸间神态似冷淡无情,虞思思又看呆了去,掐了自己一记才回过神。 今天也是被嫂嫂美貌迷晕的一天。 于是这就整顿队伍,启程回西海。 未曾想,就是这短短七里地出了岔子。 先是一阵平地而起的妖风,遮天蔽日。虞思思立马设下结界不让众人被干扰,等风骤停,外面的景象却变了——不知何时走进了一大片林子里,周遭没有半点光线,漆黑鬼魅,引人发颤。 虞思思咬牙切齿:「大胆魔族,竟然又来招惹是非!」 她这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着,弈澜凝神看向深不见底的林子中,按住暴怒的虞思思,抬手在半空中写字,他每划过一道,空中就现出发着光的浅金划痕:不要着急,是幻术。 小雀虹一张包子脸已经吓得惨白,他想往自家公子身边贴,又觉得不妥。厚重的戾气自林中散出来,被这么一激,小雀虹背后啪一下就腾出一对肉乎乎的粉色翅膀。本来队仗里气氛正紧张,他这么一个动静,当下所有目光都集中到这里了。 虞思思噗嗤一下笑出来,指着小雀虹道:「哈哈哈哈哈,怎么这里还有一个鸟人?」 小雀虹的脸由苍白转为猪肝红,他愤愤不敢言,被这么多戏虐的目光盯得想哭,但很快虞思思的注意力就不在他身上了,因为林子里有动静了。 笑闹归笑闹,她也知道这个鸟人是弈澜带来的人,于是一扬手抓住他的后颈将他扔给了身旁近侍:「保护好他。」 小雀虹还没来得及看清抱住自己的人是谁,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撞飞了。 确切的说,是战鬼的整个队伍都被这股力量撞散了。 混乱中,虞思思只来得及抓住弈澜的手腕,那截手腕虽然瘦弱,但很有力量地反握住她的,像是在安抚,大红喜袍翻飞,遮住了她的眼。 众多妖魔自戾气中叫嚣着跑出来,数量惊人,显然是早有预谋。 从最开始的惊惧中回过神,虞思思很快发现,这些妖魔看着有气势,但并不成气候,构不成什么实质上的威胁,顶多就是难料理了一点。她挥着长戟带弈澜从妖魔中突围,本以为多带了一个人会有些吃力,没想到弈澜的身法很巧妙,他虽然没有武器,但术法修练得好,在一众喊打喊杀面貌狰狞的战鬼中硬是打出了赏心悦目的风格。 虞思思......又一次被自家大嫂帅了一脸。 奇怪的是,他们数次都要破开妖魔的包围,但这些东西好像怎么都杀不尽似的,一重又一重。 忽然间,一阵黑色旋风贴着地刮过来,瞬间捲住了弈澜的腰! 风力过猛,虞思思被掀到一旁去,尘土漫天,一片萧瑟肃杀之气迅速朝四周蔓延。 「将军来了!」 弈澜手上刚凝成一个诀,不知道使去哪儿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落进一个硬邦邦的怀抱里,他侧头去看,视线对上大红色滚金边的喜袍。 「夫人,我来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低沉、浑厚,带着点倨傲和威严,在天地间悠悠回响。话音未落,一道疾风朝妖魔群中射去,大半妖魔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便化为湮粉。 弈澜的心跳骤停,莫名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但又不知从何忆起。 所有战鬼似被鼓舞,气势大震。 弈澜靠在他怀里,使不上劲,他担心小雀虹,四下扭头看着寻找他的身影。 还没等找到小雀虹的踪迹,一只手就强硬地掰过他的脸。 弈澜仰头,猝不及防和一双深红色的眼瞳对视——他脸上的线条出乎意料的柔和,高直鼻樑,薄薄的唇,唇角带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双眉浓黑,微微蹙起。最为招人的是一双狭长凤目,红瞳不怒自威,让人不敢直视。 他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喜服,但身材明显要比常人高大许多,衣袖被风吹得鼓起,黑色长发整齐束着,有几缕自额前垂下,有种摄人心魄的英俊。
第4页 只一眼,弈澜便已经脸红耳热,心中倒海翻江—— 天杀的小雀虹,从哪里听来的关于战鬼外貌的传言?除了红瞳能对得上,其余的都是胡说八道!迟早要将他的那只喙封起来不可! 虞渊看见他别过眼去,睫毛颤动,脸上血痕宛然,不知是被什么划到的。他抬手从那伤口上轻抚,手下的皮肤热得发烫:「伤到了?」 弈澜轻轻摇头,惯常冷漠的神色有些维持不住。他有些慌乱地想从虞渊的怀里退出去,但腰上横的那只手臂似有千斤重,让他挣脱不得。 虞渊的手指从他发红的眼角划过,指腹的粗粝和脸颊的柔软有鲜明的对比,他成功将弈澜的脸染上同喜服一般的颜色,又深深看了他几眼,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手,道:「我来晚了,夫人受惊了。」 夫......夫人....... ——他为什么还没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是不是天太黑了? 「莫怕。」虞渊又道。 弈澜只能硬着头皮和他对视,然后摇头,想了想又在他手心里写:我不怕。 手指软凉,他低头的时候发梢轻轻擦过掌心,虞渊收拢手掌,正好将他的手包住:「伤寒可是还没好?」 他只愣了一瞬,就轻轻点头。 想来是虞思思告诉他自己是因为伤寒才说不了话的。 但当着虞渊的面撒谎,还是颇有压力。好在虞渊没有问得更深,顺势牵住他的手道:「那就启程回西海吧。」 战局已定,队伍重新整顿好,虞渊的目光自所有低头不语的战鬼身上一一扫过,蓦地,看见队伍中有个不怎么和谐的身影,他同其他人一样跪着,背上一对翅膀瑟缩着发抖,虞渊眼微眯,「哪里混进来的小鸟人?」 小雀虹身体一僵,泪流满面,你们战鬼才是鸟人,你们战鬼祖宗十八代都是鸟人! 见虞渊似乎要朝小雀虹动手,他连忙扑上去拦住他,就差把他整只手臂抱在怀里了,也顾不上什么害羞不害羞了,虽然口不能言,但弈澜着急地在他掌心写:「不是什么...鸟人,他是我养在身边的灵雀,刚开灵智两百年,不要伤他。」 一笔一画写完,心中不安地抬头看他。 虞渊皱眉,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怎么手这么凉?」 嗯?弈澜被问得懵了一瞬,顺着他的话答:风吹着冷...... 软软的指腹从掌心里划过,他写字的速度不慢,划过那些因常年握剑而长出的茧时,莫名让人心魂一颤。 他说冷,那就不必在此地停留了。虞渊带着他往回走,身后众人迅速收拾残局,大部队重新浩浩荡荡往西海出发。 半个时辰后,行过水路,到达西海中央的矗立的恢弘宫殿之中。 水脉连绵起伏,望不见首尾,又过了一道屏障后,才看清宫殿的全貌——周围无草木,由怪石黑土浇筑而成,宫殿上方盘旋着桀桀怪叫的九头鸟,周身围绕着赤青色火焰,很是威风。 「夫人,到了。」 弈澜还是很不习惯这样的称呼,瞥见两人交握的手,又莫名觉得安心。 吉时早就过了,但大家的情绪还是很高,虞渊牵着弈澜走进大殿之中,红烛燃尽,但还是按照礼数拜了堂,虞思思带头起闹,最后当然是被虞渊一个眼神震慑下去。 闹了一通,等进了偏殿才得半刻清净。这安静却让人开始忐忑,弈澜更不敢看他了,有种利刃悬于脖颈之上的危机感。 虞渊还没认出来吗?战鬼的眼神是不是都不太好? 虞渊道:「抬头。」 弈澜深吸一口气,目光闪烁着,额上一凉,好像落下个什么东西。虞渊伸手帮他调整了一下额饰,红色玛瑙做成镂空鸢形,贴于光洁的额头上,衬得他肤色更加白皙。 「不错。」虞渊的声音里添上一丝笑意:「夫人带上这个,好看。」 他一口一个夫人,叫得弈澜浑身僵硬怪不自在,只能牵过他的手,在上面写自己的名字,澜字笔画复杂,因此写得格外慢。虞渊静静等他写完方才垂下手,摩擦着掌心残留的触感:「我知道。」 他知道?弈澜有些奇怪,转念一想,大概是虞思思给他说过吧。 一时无话,四下寂静。 「洗漱吧,该休息了。」还是虞渊率先转身,不然俩人不知道要这么站着多久。 弈澜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虞渊已经拿了本书躺在床沿外侧了,他同样散着发,喜袍换成了一件领口大敞的中衣,露出健硕胸肌。床头悬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灯火通明的。走近了,只来得及看见书名末尾几个字,好像是什么......饲养手册?没看全,虞渊便合上书。 「为何不过来?」见弈澜站着不动,发梢还在往下滴水,虞渊挥手给夜明珠蒙上一层红纱,光暗下去,他将呆站的人拖到自己怀中抱着,顺势帮他擦起了头发。 弈澜僵着一动不动,手指有些紧张地抠住床边的雕花。 「近日来魔族的封印似有松动,我从东海往回赶,被反扑的妖魔耽误了一点时间。」虞渊一边用灵力给他烘头发,一边说道:「你们在路上遇到的,应该和绊住我的妖魔是同一批,我会去查清楚的,莫怕。」 他一个晚上对他两次「莫怕」,是真将他当成了神鸢家金枝玉叶的小公子了不成? 弈澜失笑,只得又给他讲:我不怕的。
第5页 头发干了,垂在身侧,他的一张脸在绯色暖光中更加惑人。 「困吗?」虞渊突然问道。 「带你去个地方。」虞渊随手拿上一件自己的大氅给他批上,弈澜的身量已经不算矮,但大氅披在身上,都快要拖地了。虞渊带他绕过前殿那堆还等着闹洞房的战鬼,悄摸离开,不知去往哪里。 西海后山。 弈澜好奇地蹲**,摸了摸湿漉漉的土壤,有蜉蝣从指间熘走,放眼望去,这就是一片平平无奇的后山罢了,不知道虞渊要给他看什么。 「站稳了。」虞渊站在他身后,指尖落下一抹幽绿色火焰,触地即燃。 原本安静的土壤里突然破土而出一个巨大的扁平蛇头,两盏灯笼大的眼睛在暗夜里发着诡异的光。弈澜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正好退到虞渊怀里。 「小心。」 虞渊的气息好像就在耳边似的,温热气息舔舐过皮肤,撩拨得他心跳不稳,想脱离他的怀抱,又怕那只大蛇。 「仔细看看,是送给你的坐骑。」 大蛇虽然长相凶悍了些,性子却好像有些温吞,听了虞渊的话低下头,把自己送到弈澜的手边,乖巧等待抚摸。 「餵一滴你的血给他,认主。」虞渊搂着他的腰,不免想到虞思思信里写的......这腰,还真的挺细的。 这是某种灵兽与主人的契约,现在很多灵兽的品相都不太好,像这种大体型的更是少之又少,被当作礼来送,也实在是随便了些。弈澜不敢要,说到底是心虚——虞渊现在可能没认出来,但他迟早是会发现的,那时候又怎么办呢? 但拒绝也得有个理由才是,不然平白惹人生疑。 弈澜咬了咬牙,索性转身将自己埋进虞渊怀中。 虞渊道:「怎么了?」 弈澜仰头看他:害怕。 读懂他的嘴形,虞渊沉思片刻,琢磨着是不是这蛇的确太丑吓到他了,他想起书上说的,鸢鸟啊凤凰啊这些神族都是很娇贵的,如果骤然受到惊吓,会几日食不下咽,严重的甚至还会损耗元气。 那书上说的安抚办法又是什么来着? 弈澜等不到他的回答,正忐忑之际,就被他托着臀抱了起来,惊慌之下只能用两条腿盘住他的腰。这个姿势实在暧昧,而且一下子拔高了视线,让他能够平视虞渊。 虞渊皱着眉,不怎么熟练地在他背上拍了两下:「那就改日再来。」 他说的话弈澜根本一句也没听到,太近了,两人肉贴着肉,鼻尖不过相距半根手指的距离,他稍微动了一下,唇瓣就擦过他的脸,弈澜头皮发麻,像是被点了穴道,攀住他的肩膀半点都不敢动。 虞渊也感觉到了,鼻息间全是他刚洗完澡后的馥郁香气,这么近,很难让人不去做点什么。 心随意动,他眼神暗了一瞬倾身吻住那两片微张的唇,将他慌乱的气息全都吃下去,这还不够,怀中的人总想着往后撤,虞渊干脆腾出一只手来按住他的后脑,骤然失去一只手的支撑,弈澜不得不更用力地盘住他的腰,这么一来,又将自己送到他嘴里去了。 「唔......」 呼吸交缠,唇舌被擒住,半响才缓缓分开,牵出一丝银线挂在嘴角,又被虞渊霸道地揩去。 弈澜面红耳赤,眼里含着水光羞怒地瞪他。 虞渊没有半分自觉,反而说道:「书上说的,这样你就不怕了。」 弈澜气急,根本不相信有哪本书上会写这种方法,于是在他的胸膛上写字:哪本书说的? 虞渊面不改色道:「神鸢饲养手册。」 第三章 折腾来折腾去,回到偏殿时天色都要亮了。 俩人都是一夜未眠。弈澜心里还记挂着事情,但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被虞渊按着再亲一回,还美名其曰是书上教的!他刚被虞渊放在床上,便自发裹着被子往里滚去,从头包到脚,只露出一双眼。 虞渊顺势躺在他旁边,也不盖被子,合上眼安静睡下。 只剩弈澜一人狐疑——真就这么睡了?他心里打鼓,现在天热,没一会儿就在被子里捂出一身汗来,过了半响,小心翼翼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反应,弈澜才从被子里挣扎出来。困意袭来,他眼皮沉重,视线里虞渊的侧脸渐渐变得模糊。 等他呼吸都匀顺了,虞渊才缓缓睁开眼。 这么看他,比一百多年前是要成熟许多,那时候还是只青涩却胆大的小鸢儿,不过是一转眼,就学会用冷漠来粉饰自己了。虞渊将他盖在下巴处的被子往下扯,手指拂过他带着薄汗的鬓角,秀挺的鼻樑,还有嫣红的唇。 那时候他好像也不爱说话。 「小鸢儿,你好像不记得我了。」 第二日天光大亮时,偏殿中半点动静也没有。 虞思思和一众战鬼蹲在墙角,拿耳去贴墙,却什么也没听见。还有一只九头怪鸟正在拼命拿喙去啄墙,九个喙同时开工,这效率可想而知,没一会儿厚实的墙壁便被他啄出个眼大的窟窿来。虞思思紧张地扯怪鸟的毛,问道:「鬼车,你看见什么了?」 这九头怪鸟正是弈澜昨日来时看见盘旋与大殿之上的那只,他名叫鬼车,原也是神鸟,一身十头,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被天狗咬去了一头,此后性情大变,由神堕魔,居于西海。他现在只有九个头了,可别小瞧了这九个头,战鬼一族的平日里没谁吵架吵得过他,也只有虞渊能收服他。
第6页 「黑黢黢的,啥都看不见。」鬼车的十八只眼睛轮流看了个遍,但一无所获。 「要不是昨天你喝多了,咱们准能听见些什么!」有个战鬼抱怨道。 鬼车的九个头就差拧成麻花塞进那个洞里去了:「别着急嘛,老大平日里最迟辰时就起床了,现在都巳时了还没动静,肯定是昨晚太累了嘿嘿嘿。」 「嘿嘿嘿嘿有道理有道理。」 虞思思半懂不懂的,但也知道他们笑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一个劲儿的催促鬼车:「你到底看见什么没有啊!」 鬼车被她揪得一激灵:「哎哟哎哟,轻点儿,我正在看呢,刚才还看见一点光,现在那光怎么不见了......诶?那光朝着我过来了?」 「啊!哎哟!」鬼车一声惨叫,捂着一只眼睛退出来,没来得及痛呼就赶紧招呼众人:「赶紧跑!被老大发现了!」 弈澜迷迷糊糊醒过来,耳畔似有一阵鬼吼鬼叫的吵闹,紧接着一只手捂住他露在外面的那只耳朵隔绝了杂音。 「无事,睡你的。」虞渊吹了吹指尖,冷着眼将墙上那个窟窿补起来。 等弈澜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相不是很好。怎么说呢,明明他平时睡觉都很安分的,怎么今天一觉醒来,居然大半个身体都挂在人家身上啊?他还不太清醒,有些迷糊,抬手想揉揉眼睛,却误打误撞撩开虞渊的大半衣裳。 弈澜:...... 是这衣裳先动手的。 他镇静地收回手,粉饰太平般想悄悄把衣裳给虞渊合起来,就被抓了个现行。 「夫人醒了?」 又是一声夫人,唤得弈澜耳热。他撑着床面坐起来,努力维持住脸上的清冷,但红透的耳廓出卖了他,虞渊也不拆穿,跟着他坐起来靠在床头,刚刚散开的衣襟就这么大敞着,能看见一片肌肉紧实的麦色皮肤。 「夫人刚才是在做什么?」虞渊故意沉声问他。 天地良心,弈澜真的什么都没打算做!但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他真的别有用心似的。见他实在窘迫,虞渊低头掩去嘴边笑意,绷着脸说:「时候也不早了,出去用餐吧。」 弈澜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迫不及待想下床,但虞渊坐在外侧,他不动,便拦住了去路。 让一让啊。弈澜慢慢在他掌心里写。 虞渊道:「我再躺会儿,你先去。」 弈澜咬着唇看他,最终妥协地爬起来,迈开腿小心越过去,中途不知绊到了什么,手忙脚乱地跌坐下去被虞渊接在怀里。 「夫人这又是在做什么?」 弈澜磕磕绊绊地写:我、我不小心的。 虞渊轻笑,一本正经道:「那下次可要小心一点。书上说了,神鸢的胆子小,若是不小心受了惊吓,那就麻烦了。」 弈澜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跨坐在他腰腹上,心里明明慌得不行,面上还是四平八稳的冷静,除了耳廓微红,半点波澜都看不出来。他写:知道了,你让我先下去....... 虞渊松开搭在他腰上的手,弈澜松了口气,撑住他的手臂想要下床,蓦地被重重往下一扯撞进他怀中,「书上倒是说了个解惊的法子,夫人要不要试试?」 弈澜又不是傻的,怎么会听不出他是故意要给自己下套。当下将头摇成拨浪鼓,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试试」。 但他受制于人,姿势又被动,还被虞渊的气息熏得腿软,哪里有半分拒绝的余地? 自然是又被按着亲得喘不过气才能下床。 用午饭的时候,弈澜才看见小雀虹。 小雀虹和另一个端菜的小童站在一起,朝弈澜挤眉弄眼的。虞渊一直待在弈澜身边,小雀虹一个上午都不到单独和他讲话的机会,好不容易到午饭了,虞渊挥挥手就将他赶走了,他周身气势太盛,小雀虹半个屁都不敢放,夹着翅膀灰熘熘地走了。 临走前看了自家公子一眼,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偏偏弈澜没察觉,他正埋首在虞渊的掌心写字。他写完一句,虞渊便又问一句,全程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小雀虹。 今日小雀虹学到了一句新词——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 虞渊发现自己现在有了个新的乐趣,他喜欢弈澜在自己掌心写字的感觉。 软凉手指轻轻划过掌心时,明明那里已经布满厚茧,但就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直往心里钻。这感觉很新奇,但并不让人讨厌,反而想逗着他多写些话,尽管问的都是些很没有营养的问题,比如—— 「夫人喜欢吃什么?」 「夫人可有午睡的习惯?」 「夫人都去过哪些地方玩呢?」 那素白的手指就慢慢在他掌心不厌其烦地写—— 喜欢吃甜的果子,也喜欢喝酒。 没有午睡的习惯。 我很少离家去远门,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在幼时跟着父亲去过一次九沧山罢了。 「九沧山吗?我也去过的。」虞渊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弈澜有些不自在地挣了挣。虞渊却得寸进尺,改握为揉,好像把那指节当成了软乎乎的面团般揉捏。 他去过?弈澜诧异地看他,想问什么,一时忘了手上的动作。 虞渊却没再多说,等菜上齐了也没放开他的手:「不是喜欢喝酒吗?这酒名叫软红三千,你尝尝。」
第7页 酒香打断了弈澜的思路。一桌子精緻菜餚都不及那个酒壶闻着香,他的眼睛登时就亮了。虞渊给他斟了一个浅杯,淡黄色的酒液盛在琉璃盏中,色泽诱人。 有好酒喝,弈澜很快就将那点烦忧疑惑抛去了,执起酒杯凑近唇边,还没入口,就已经闻到了酒香。 虞渊看他跟个小猫似的,先伸出一小截舌尖尝了尝,然后才两眼放光地抿上一口。 「好喝吗?」 弈澜点头,一向清冷的面容染上一点绯色,又抿了一口,除了刚才有些急切外,这会儿倒是端起一副冷静克制的姿态来了。虞渊低头掩下眼里的笑意,『好心』提醒他:「这酒烈,不要贪杯。」 说完便自顾自夹菜吃,酒壶放在一边,看上去也没有要管束他的意思。 这酒烈吗?弈澜不觉得啊,他只品出入口醇香,再说了,自己的酒量他还是清楚的,因此并未将虞渊的话放在心上。 「夫人?」 弈澜放下酒杯,寻着声音望过去,这一望不要紧,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虞渊什么时候长了三个脑袋!晃得自己好晕啊。 他伸出手扶住其中一个脑袋,感觉那脑袋不晃了,便放开手,但他一撒手,脑袋又变成三个了。 弈澜皱着眉不高兴地瞪了一眼最中间的那个脑袋——就数他最讨人厌了,笑得那么开心,还要不停的叫自己「夫人」。人醉了,胆子便跟着大起来,他竟然一把捂住那喋喋不休的嘴,还竖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唇前,示意「嘘」。 虞渊哭笑不得,任由他晃晃悠悠地捂住自己的嘴,腾出一只手去摇了摇酒壶,里面空荡荡的,怕是大半壶都进了他的肚子。 「不是说让你少喝点吗?」 他实在晃得厉害,虞渊干脆揽住他的腰将人抱坐在腿上。这么一来,弈澜的手就捂不住他的嘴了,还离酒壶更远了。他颇不乐意地伸手推拒那张离自己很近的脸,很是嫌弃的样子。 虞渊本是要餵他解酒丸的,被他挣扎得不耐烦了,扬起手打了一巴掌他的臀。 落掌软绵,响声清脆。 这下弈澜才乖了,一动不动坐在他怀中。愣了片刻,忽然又愤愤地拿眼瞪他,不知是气的还是醉的,脸颊染上一层薄红,灵气逼人。 「夫人瞪我干嘛?」虞渊眯着眼睛问道:「是怪我打你吗?」 弈澜听懂『打』字,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不坐在他身上了,他会打人,不坐了! 见他实在要恼了,虞渊只得放轻声音去哄:「莫闹,不打你了,将这药丸吃下去,明日才不会头疼。」 喝醉了人哪里讲道理?有人哄,反而更任性了。他用手推,用脚踹,力气悬殊太大了实在打不过,便拿牙去咬。两人从石凳上闹到地上,这几日梧桐花谢了,浅紫色的花骨朵落了一地,现在全沾在俩人的衣服和头发上。 虞渊顾忌着怕他着凉,于是自己垫在地上,擒住他的双手,等他咬够了肩膀才出生问:「真生气了?」 好硬......弈澜只觉得自己像是咬上一块石头似的,怕是碎了这口牙也不能给他身上留下半个印子。思及此,原本的五分生气就变成了十分生气。 「这可不怪我,是夫人自己要喝的酒。」 弈澜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看他。 这模样......比之前要灵动多了。他平时就好像躲在一个壳子里,露出来的都是冰冷又疏离的一面,还有一些总是为别人着想的懂事——虞渊并不想要他这么懂事,怪让人心疼的。 但是现在他醉了,会生气也会瞪人了,好像从那个壳子里小心翼翼地探出来一只可爱的小青鸢。 是他的小青鸢。 虞渊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弈澜没有防备,被亲了才捂住那块地方转过头瞪他,手指毫无章法地在他胸膛上乱划,虞渊勉强辨出来他在写什么——登徒子、不正经、你好烦之类的。 不禁失笑。 「我可不是登徒子。」他双手交叉叠在自己脑后,一脸坦然:「夫人忘了么?我们是成过婚的夫妻,我是你夫君,怎么亲一下都不行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弈澜认真想了想,虽然觉得他说得没错,但就是不甘愿被他亲,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最后索性将脑袋往他胸膛上一搁,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不听不听,再听下去,他是不是又会说什么『书上教的』?哼,登徒子,不要脸。 自己捂了一会儿耳朵,虞渊没去招惹他,他又觉得无趣。 突然想到了什么,弈澜放开手在他胸上写:为什么....外界传闻关于战鬼的传闻都是那样? 他还记着的,在女床山时听僕人窃窃私语说,老爷真偏心,西海那是什么地界?倒捨得让大公子替小少爷去。说完被另一个老僕敲打,警告她小心被战鬼的人听到拔了舌头。 说你们凶悍,暴力,血腥.....弈澜胡乱写道。 「嗯,还说了什么?」 还从小雀虹嘴里听过更加夸张的。弈澜给他描述传闻里战鬼的外貌:说你们长得奇丑无比,看一眼可止小儿夜啼,说你九百多了还没成亲,是个老光棍...... 他写到这里,莫名觉得好笑,自己先噗嗤一下笑出来,眼睛弯弯的,再没了平日里清冷模样。 这些传闻么虞渊早就听过了,不过是一传十十传百,将他们生生妖魔化,他根本不在意,低低嗯了声,伸手去描他笑弯的眼,琢磨着一会儿怎么哄他吃下解酒丸。
第8页 「就说了这些?」 弈澜想了想自己有没有漏掉什么,然后抬手继续写:还有其他的啊。 虞渊问道:「其他的什么?」 弈澜写:还说你这么老了还不成亲,是因为不能人道...... 「......」虞渊彻底黑了脸,如墨长发铺散开来,长睫低垂,红瞳摄人,只听他极慢地重复道:「老?不能人道?」 始作俑者仍然对逼近的危险没有察觉,正打着哈欠困顿地眨眼,整个人就从地上被拉起来,然后虞渊打横抱起他,大步往偏殿走去。 因着这番动作,梧桐花揉在衣袖里染上了紫色。 弈澜晕乎乎的,手指无力在他胸上划拉:你抱我哪里呀? 虞渊道:「去证明给你看,他们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第四章 嘴上说着要证明,等走到床边,怀里的醉猫早就睡过去了,一手还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虞渊一阵气闷,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将弈澜放在床上后,他自己也脱靴上床,撑着脑袋侧身看他—— 要说这所有关于战鬼的传闻,可以从最开始与魔族一战说起。 那时天地间戾气四处纵横,滋生了一批专食生灵与凡人魂魄的妖魔鬼怪,战鬼一族奉天帝之令与魔族大战,并集族中五大长老之力合力将所有作乱的魔族封印于东海之下。 不仅如此,凡涉及此事的精怪,无论是大妖小妖,都一律没有好下场。 至此,战鬼的名声从这场以暴制暴的战役中,彻底走偏。直到后来虞渊接管军中,他不爱张扬,每次作战或者围剿妖魔时,必会戴一张恶鬼面具,有时犯懒,就随便易个容。 长年累月的,三界之中看过他真容的人屈指可数,对他的外貌的传言也是千奇百怪。 他从前从未放在心上过,今天却实在有些介意了——外面传成这个样子,当时天帝赐了婚,这小青鸢当真是半点都没有犹豫就嫁过来了? 不禁微微出神,想起一百多年前的事情来。 一百三十六年前,九沧山。 虞渊奉命捉拿一个已成气候的狼妖,狼妖将要渡劫,之前吃了不少人来增加功力,现在天空中紫雷滚滚,若是顺利让他渡过,不知又要人间又要生出多少冤魂来。 一路追逃狼妖至九沧山。 这狼妖狡猾至极,已然学会隐藏自己的气息,但他走到哪儿天上的紫雷便会跟到哪儿。虞渊追着狼妖来到一处平坦开阔的林地,正对峙间,身后的密林里就传出一阵叽叽喳喳的讲话声。 「公子!那个弈鸣简直欺人太甚,今日本是你的成人礼,他非要跟着来干什么?」 「跟着来就算了,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故意让您讲话,这不是就想看你出丑吗?」 「他就是没安好心!他太坏了!我不喜欢他!」 喋喋不休,越说越起劲儿了。 透过重叠的枝桠往那处看去,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在地朝着狼妖走过来。讲话的正是个儿稍微矮些的,大概刚得了灵识没多久,化不了人形,背后还有一对肉乎乎的翅膀。 虞渊还未来得及提醒他们,狼妖便腾身至半空中,一把抓住了正在讲话的那个小鸟人作为人质,五指成爪,抵在他喉间。 「小雀虹!」 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高个子少年惊叫一声,声音喑哑干涩,像是钝铁互相搓磨。 因着这难听的嗓音,虞渊不由看了他一眼—— 长得倒不差,清风霁月的模样,年纪不大,但姿态看着倒稳重。乍然看见这狼妖也没吓得惊慌失措,更没有因为同伴被捉而弃之不顾。 狼妖自以为有了筹码,一边扛着天雷的攻击,一边威胁虞渊最好让他离开。 那个少年大概也看出形势不对,惊疑不定地看着虞渊,正想说什么,却见虞渊在虚空中搭了一张巨弓,引紫雷为箭瞄准狼妖。然后半点没犹豫地松手射去。 「等等!小雀虹还在他手里——」 狼妖自然用那鸟人作为肉盾,同时血盆大口一张,密密麻麻的箭镞朝虞渊和站在一旁的少年射过去。 紫雷短箭从小鸟人的身体对穿而过,却没伤他分毫,径直没入狼妖的头颅。血肉从他的后脑溅出去,又是一记天雷,狼妖终于轰然倒地。 虞渊就地一滚躲开箭镞,却见那少年还呆呆站在原地,箭镞及面也不知道躲,虞渊暗骂,来不及捏诀,只得一把推开少年,用自己的手臂去挡。 少年一个趔趄跌在泥泞之中,眼眶红红,饶是如何冷静自持也被这种景象吓傻了。 刚才虞渊本来可以顺利躲开箭镞的,但因为出手给他挡了一下,所以手臂上被挂了一条深又长的伤口,将黑色衣袖的颜色染得更深了。他俯身将地上所有的残箭捡做一捆堆在狼妖身上施法一起烧毁了。 他做这些的时候,那少年便吃力地将吓昏过去的小鸟人拖到树底下,借着大树的遮掩,戒备地看着他。 天色已暗,又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虞渊干脆也找了棵大树就地歇息,脸上的恶鬼面具不透气,他也懒得摘了,正闭闭目小憩,衣袖就被轻轻扯了扯。 张开眼,是刚才那个长相昳丽的少年,蹲在自己身旁,努力作出镇静的样子,但是发颤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 少年把一个白瓷小瓶放在他身边后,又退出三四步去,小声说:「药。」他吐字清晰,音色却不怎么好听。
第9页 那时虞渊心想,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却坏在了这天生的嗓疾上,有些可惜。虞渊仗着自己带着面具,说出来的话也随意:「你放这么远,我怎么拿得到?」 果然,对于他这般轻慢的语气,那少年瞪大了双眼,咬着下唇再没有说话。虞渊的红瞳瞧着瘆人,他是不敢再靠近的,但虞渊手臂上的伤口又是因他而起,少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去,这次不去看他,低头打开瓷瓶,要给他上药。 「慢着。」虞渊躲开他的手,故意刁难:「我怎么知道你这药是真的假的?」 少年有些咬牙切齿,清丽的脸染上怒色,却不是斥他不识好歹:「你别动了,伤口会裂开!」 倒是新鲜,居然还关心起他来了? 虞渊觉得他挺有趣的,便继续逗他:「你可知我是谁,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不想知!」兀自把药粉胡乱散在他手臂上后,少年一退三丈远,临走前好似还用眼剜了他。最后恢复成那副小大人的冷静模样,坐回自己的树下任由虞渊怎么逗也不同他讲话了。 那时候他胆子还大些,只是虞渊累极了,没来得及同他多说几句话,等再醒过来的时候,树下早就没人了。 后来又过了一百多年,虞渊本来都要将九沧山和那个大胆少年忘个干净了,只是脑海里偶尔闪过那双带着薄怒的眼。那日陪虞思思去上香祈福,又在青岭山看见了他——长开了不少,更好看了,还是寡言少语的样子,别人都在寺中躲雨,只有他一个人优哉游哉地坐在树下喝酒,雨势不大,但还是很快给他的眉眼染上一层润色水光。 他身边也没个僕人,自斟自酌,偶尔低头抿一口酒,唇边便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来,倒是乐得自在。 那时候虞渊就在想,若是将他带到身边,会不会比较有趣?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一发不可收拾。战鬼向来执行力强,他回到西海,翻箱倒柜找到了那个不知道丢在何处的白色瓷瓶,在瓶身看见几个蝇头小楷的浅浅刻痕,上面写着「青鸢弈澜」。 原来是只小青鸢。 再后来就真的将他娶了回来。 虞渊收回神思,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身旁熟睡之人的脸上——一百多年前,他还是会讲话的,为什么现在嗓子却完全废了? 虞思思当时在信中说过他感了风寒,才不能开口说话,但这几日观察下来,虞渊更愿意相信是当年的嗓疾并没有治好,所以他才开不了口说话的。 这么闲散的日子自然是过不了几天的,那日弈澜醒过来后,除了被虞渊调侃了几句,还被他安上了个「吃干抹净就不负责」的罪名,反正他断片儿了,只能由着虞渊胡说八道,还一度怀疑最是不是真的对他做了那样的事。 臊得都不敢看他。 又过了五六日,军中有事,虞渊终于离开了。弈澜再也不用每日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敢怒不敢言,他一个人在殿中乐得清净,除了要听小雀虹频繁地嘆气以外,其他一切都挺好的。 小雀虹嘆了一上午的气,到下午时弈澜终于听不下去了,蘸着茶水在桌上写,问他:你到底怎么了? 「公子啊......」小雀虹语重心长地开口道:「我就是心里实在有些不安,你说我们都在西海好几天了,虞渊怎么还没发现你是顶替弈鸣嫁过来的呢?」 弈澜正在泡一壶茶,闻言手一抖,滚烫的茶水顺着手背就淋了下去。 小雀虹没发觉,还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中:「又或者他早就发现了!是故意攒着劲儿要收拾咱们!」他说着说着都快哭了:「呜呜呜都说战鬼杀人不眨眼,虞渊那么残暴,真被他发现的话,我们不是死定了?!」 弈澜定了定神,皱眉看着他:以后别再背后编排他们了,他....其实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公子!你在说什么呀!你还有空替别**心,你先看看自己的处境吧!」 弈澜用衣袖遮住被烫红的手背,在桌上写到:走一步,看一步。 在西海的日子未免太过安逸舒心,他都快要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虞渊给的纵容和亲近实在太像一盆温水,而自己则是温水中的青蛙,不过短短几日,他已经习惯床榻间的亲昵,习惯他一本正经地讲「神鸢饲养手册」上的无稽之谈,更习惯他一口一个叫自己「夫人」。 习惯这东西,太可怕了。再这么『习惯』下去,他怕自己到时候......真的捨不得离开了。 弈澜有些苦涩地想,是不是应该趁事态还未脱缰之时及时悬崖勒马? 他打定了主意,决定下次见面时就向虞渊坦白。 没想到这个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虞渊离开的第三天,军中来信说要接弈澜过去。 弈澜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坐骑,战鬼牵来了一匹枣红小马,四蹄雪白,看着也是不凡之物,弈澜翻身上马,被它带着前往西海驻军之地。 进了军中,这小马竟然丝毫没有停顿之意,反而兴奋地带着他一路横冲直撞闯进了主帐,还未看清虞渊的脸,那缰绳就从他手背上还未痊癒的烫伤上擦过去,弈澜手一松,从马背上直直往朝地上坠去。 「小心。」 虞渊扔了手里的书简,好险不险将人接了个满怀。 那小马从发狂到安静,不过是被虞渊瞪了一眼,弈澜可是一路上手都拉酸了也没制住他。
第10页 「可有哪里伤到了?」虞渊松开他,上上下下打量着。 弈澜看着他着急的脸,摇了摇头不动声色挣开他的手。心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直接告诉他得了。虞渊没察觉到他的异样,重新将他的手牵回去:「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来吗?」 弈澜正在打腹稿,被他这么一打岔,只会呆怔着摇头。 「几日不见,夫人一点都不想我么?」虞渊问他,又凑近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弈澜顿时满脸通红,拿眼剜他。 又逗着他讲了会儿荤话,虞渊终于想起自己的正题来—— 「夫人想开口说话吗?」 弈澜一惊,差点从他怀里蹦出去。 第一个念头是,他已经发现了吗?果然是蛮不了多久的,当时的说辞是他感了风寒才坏了嗓子一直没好,但再严重的风寒,也该病癒了。可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所以虞渊肯定生疑了。 虞渊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来,放在他手中让他打开:「这是乌衔草,可治你的嗓疾。」 古籍有记载,用乌衔草覆于死人面,皆登时活。虽然在这种说法被证为不实,但乌衔草的确是很厉害的灵药,且一般生于有凶兽镇守的潭边,虞渊是怎么得来的? 「我查过了,有灵药辅佐,再严重的顽疾都可以治癒。」 原来是要给自己治嗓疾吗? 弈澜心头一震,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这嗓子废了许久,连他自己都不抱希望了,居然还有人替他惦记着。 虞渊小心将那一株其貌不扬的草束从盒子中拿出来,他前些日从月尾泉边寻得这草的踪迹,派人支开妖兽才好不容易得手,因此迫不及待将弈澜接到身边来,想给他一个惊喜。 「夫人试试?」 弈澜伸手接住那束干瘪的草,低头不看他,将草重新放回盒子里。 虞渊轻抚他的脸,问:「怎么了?」 这一问,便将他的眼眶问红了。 连弈澜自己都诧异——他从前很少有这种委屈难过的心情,但到了西海,反而越来越娇气了。想来大概是因为有人哄着惯着的原因。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弈澜猛地从虞渊身边站起来在帐中四处找笔墨,然后提笔写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该给我。 虞渊疑惑:「什么意思?」 弈澜写:应该给你本来要娶的那个人。 写完这句话,还没拿给虞渊看,便想到那些温存和亲昵,纵容与调笑。心中酸楚,自己先狼狈地模糊了双眼——悬崖勒马说得容易,可若是坐于马上之人早就捨不得放开缰绳了呢? 眼前这个人,不该是他的。 第五章 军中,北崖一线天。 西海环境虽然环境恶劣,但也有鬼斧神工雕琢自然的好地方。 比如这北崖一线天。从低处往上看,暗夜被分割成窄窄的一条线,而身处混沌,难免让人嚮往那一线模糊光亮。 弈澜不知道虞渊带他来这里做什么,连同那个装着乌衔草的盒子,被他拿在手里都握得发烫。 虞渊牵着他,打了个响指,道:「你看。」 弈澜抬起朦胧泪眼,骤然跌坠进漫天萤火中——原来崖壁上附着有一种莹莹发光的低等小妖灵,专食月光,平日里安静待着看不出来,现在被惊动后,纷纷振翅而起,将混沌的黑暗点亮。 下巴尖上挂的眼泪被一只手温柔拂去,弈澜连自己原本要说的都忘了。 「为什么哭了?」他忘了,虞渊可没忘。 他的轮廓有些模糊,但温热指尖和包容笑意都是真实的,真实到弈澜突然就不想说了。 虞渊没理会他轻轻使力挣扎的手,继续问道:「说说,什么叫『我原本要娶的那个人』。」 心中酸楚,看着俩人交握的手,弈澜差点又落下两滴泪来。他咬着唇一五一十地说了,从战鬼突然来信至弈家,到弈九天以将他母亲的坟冢迁进弈家陵墓里为条件让他代替弈鸣嫁过来,短短几句话,原来说出来也不难。 最后弈澜写:所以我不能收你的东西,对不起。 该说的都说了,心里实在空得厉害,让他忍不住想掉眼泪。 等了好久,被惊动的妖灵都飞回了崖壁上,这处重新暗下来。弈澜敏感地察觉到虞渊似乎有些不开心,也难怪,任何人被欺骗都不会好受的。 虞渊的确不开心,又气又心疼,皱着眉朝他走近了一步:「弈鸣是谁?」 啊? 压迫感随之而来,后背就是坚硬干燥的崖壁,弈澜无路可退,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 虞渊抬手将他困在崖壁与身体之间,其实他从刚才那番解释中已经大概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没等他回答便道:「我不知道你说的弈鸣是谁,我以为神鸢弈家一直只有一位公子。」他难得有些烦躁,红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想娶的也没有旁人,唯有你。」 语毕,一点青光从他指尖漫出,不由分说地落在弈澜的额头上,连带着乌衔草也化为凐粉被他吸进口鼻中。 一瞬间,九沧山、狼妖、被吓晕过去的小雀虹,以及那个带着恶鬼面具很厉害的男人,还有那时候声音难听喑哑的少年,这些属于虞渊的记忆全都涌进了弈澜的脑海中。 「夫人想起来了吗?」虞渊的手顺势落在他腰上,用力揽住他贴近自己:「从来都不是别人,只有你。」
第11页 虞渊懊恼自己——西海战鬼向来只负责斩除邪魔,对外界的事情从来未曾关心过,他当时打算求娶弈澜时,还一心以为神鸢弈家那位名声大噪的公子便是自己要娶之人,当然他对不在乎这些虚名,他气的只是因为自己这莽撞的求婚竟然让弈澜被他们欺负至此。 不怪弈澜对他完全没印象,那时候虞渊带着面具,而且凶神恶煞语气又恶劣,不离他远一点就算好的了,谁敢主动去惦记这樽煞神啊?而且那时他嗓疾复发,九沧山的成人礼过后,更是药石罔效,彻底失声对他的打击很大,那段时间都浑浑噩噩的,记忆里是大片空白。 弈澜张了张嘴,原本难过的情绪卡在半路,不上不下,哽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神鸢弈家的帐先放在一边,虞渊心里暗暗记下,面上却换上一副伤心神色,抬起抬起他的下巴,不让他的眼神继续闪躲:「原来夫人一直以来都这么认为吗?」他半真半假的说道:「还一心要将我推给别人,你真想我娶他?」 放开怀中的人,虞渊后退半步,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 话只说了半句,弈澜就急急扑上去,一头撞进他怀里,毫无道理地说:「不行!」 「......嗯?」 「......咦!」 「我、我、我可以讲话了?」他在虞渊怀里疑惑地抬头,泪痕半干,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乌衔草早在刚才就被虞渊用灵力渡过去了。虞渊道:「是啊,夫人现在可以说话了,也可以一脚踢开为夫了。」 弈澜的嗓疾是娘胎里带的,正因为这个所以弈九天才不重视他,从未给他医治过,这么些年时好时坏,他都习惯放弃了。而且现在这声音,听起来还不坏,说不上多好听,清清冷冷的,好像他本来就该是这样子的声音。 虞渊看了他半响,然后无奈地低笑一声,大掌盖住他的脸:「怎么又要哭了?」 「没有......哭。」弈澜还不太习惯能够开口说话,努力稳住发抖的声线:「谢谢......」 崖壁上还有几点不安分的莹黄,印在尤带泪光的眼里,虞渊不正经地说:「比起『谢谢』二字,我更想听你说......」 他说完那两个字,弈澜脸上的神色险些维持不住,咬着嘴唇怎么都说不出口。虞渊作势要离开,他立马又双手抓住他的衣襟:「不要走。」 「不准去.....娶别人。」弈澜低声道。 堂堂大将军,被人拎住衣领又成什么样子?但虞渊甘之如饴,甚至还腾出手捏了捏他的耳垂:「不准谁去?」 弈澜仰头看他,唇峰擦过他冒了些胡茬的下巴,整个人都被他的话撩得晕乎乎的,他定定看了虞渊片刻,受不住般红着脸转过头去:「虞渊!」 小鸢儿炸毛了,还凶巴巴地命令他『不准』,虞渊心里要笑翻了天,面上却半点都不让:「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 早知这样,还不如不会开口讲话还好些。 虞渊得寸进尺将他压在崖壁上,控住他的手,唇就在他发烫的耳廓边厮磨,欲亲不亲,最是折磨人。 「虞渊.....你别!」 「不对,叫错了。」 「...别在这儿啊!」 「太小声了,听不见。」 眼见糊弄不过去,弈澜干脆一闭眼,视死如归般:「夫君夫君夫君!现在可听见了?」 虞渊大笑,俯身封住他的唇:「听见了。」 这个吻与寻常的都不一样,唇舌钻进去四处点火,刮擦过上颚仍不罢休,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般。来不及吞咽的涎液顺着嘴角流下去,他不知什么时候被抱起来缠住他的腰,虞渊一只手托住他,一只手还在他身上四处作乱。 「唔——」 [.............] 骨头酥得化开,身体变成一滩水,到最后只会发出无意义的哭喊,嘴里『夫君』『阿渊』『混蛋』乱喊一气,那半颗月亮都要颠散在他眼中,彻底没了知觉。 等虞渊终于餍足,抱着昏迷不醒的弈澜从北崖走出去的时候,月上中天,已是丑时三刻。 他没回军中,而是直接召唤坐骑直接回了寝殿,这一身乱七八糟的得好好洗洗。也好在这会儿大家都睡了,有几个守夜的童子也被虞渊打发离开,他才放心扔掉两人身上的衣物,抱着他迈进温泉里。 泉水温热,熨烫着身体,弈澜没一会儿便悠悠醒过来,手指软得动都不想动。 偏偏虞渊还精神得很,故意捏住他的鼻子不让他安生睡觉:「夫人好狠的心,吃干抹净就不负责了吗?都不同我说话。」 到底是谁被谁吃干抹净啊! 弈澜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闭着眼由他擦拭身体,装起哑巴,就好像从前那样。 等他都快要睡着了,蓦地听到虞渊说—— 「吾心甚悦君。」 ......别以为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就可以不规不矩地开始做乱啊! 「虞渊!」 [.......] 「夫人又叫错了,该罚。」虞渊轻笑。 这晚被整整罚过了两个时辰,温泉池里的水才平静下来。 第六章 第二日弈澜醒来时,身边并无虞渊的身影。 他从床榻上撑起身,薄被顺着肩滑落下去,不知牵扯到哪里痛得他『嘶』了一声。记忆逐渐回笼,从昨天在北崖的荒唐情事,再到温泉中的百般刁难,他的脸色由白转红,最后看见自己腰间和大腿上青紫的痕迹时,终于忍不住想要骂人了。
第12页 但偏偏那个始作俑者并不在身旁。 好在身体已经清理干净了,除了酸痛外并无其他不适。股间好像还抹上了某种药膏,清清凉凉的,颇有一种胯下生风的诡异之感。弈澜刚准备下床,虞渊就走进来了。他倒是穿戴整齐,一副衣冠禽兽的样子,想到昨日的疯狂,弈澜就有些憷他。 「夫人醒了?」 美人在怀,温香软玉,虞渊本是不想起这么早的,奈何一大早就被虞思思喊走,说是弈澜带来的那个小鸟人不知怎么被欺负哭了,吵着要找自家公子,虞渊不想叫醒他,只能自己先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弈澜哼了一声,脸色不自然地用被子紧紧围住不着寸缕的自己:「你去哪儿了?」 「遮什么?你身上有哪儿是我没看过的。」虞渊笑道,坐在床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说着,轻而易举地掀开薄被,冰凉手指在他的肌肤上流连,但还算规矩,好像真的只是检查一下而已。弈澜的皮肤白,稍一用力便会留下痕迹,而这些痕迹以胸前、腰间、臀后最为明显,交错的指印,巴掌印和吻痕——虞渊的喜好真是一目了然。 弈澜咬着唇,伸手推他:「别看了,冷。」 「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虞渊是个没脸没皮的,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到他腿上坐着,「这样还冷吗?」 弈澜:「......」他无力去争辩这个问题,又问道:「你还没回答我。」 「问我去哪儿了?」虞渊用手指碾磨他的唇瓣,将那里揉得嫣红:「你那个小鸟人.....」顿了顿改口道:「你那小僕一早就哭着喊着要见你,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小雀虹?弈澜紧张地问:「怎么了?被谁欺负了吗?」 虞渊也不大理解,只看他哭得十分伤心,上气不接下气的:「见到我后反而哭得更凶了,还有一种要和我拼命的架势。」 「我知道了......」弈澜有些想笑,又有一点动容:「他是怕我出事。」 见虞渊还是不明白,弈澜便给他解释了一番,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主僕二人都有同一个心结,不同的是弈澜的心结在昨天彻底打开了,而小雀虹还战战兢兢不知道真相。 「我去看看他吧。」弈澜道。 「你走得动路吗?」虞渊挑眉,隐晦地瞄了一眼他的腿。 再是走不动也得看看,小雀虹是灵智还没开时就被他养在身边的。弈澜自小孤僻,身边也没个亲近一点的玩伴,两人明面上是主僕关系,实则弈澜一直将他当成弟弟看待,在心中的份量自然是要重一些。 洗漱完,腿还是发软,只能由虞渊牵着走出去。 还没到大殿,就听见一阵抽泣声,大有一种要用眼泪淹没西海的阵势。小雀虹身边除了束手无策的虞思思外,还站着一个沉默不语的帅气男子,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小雀虹哭得伤心极了,双眼肿成桃子,白嫩的包子脸上挂着眼泪和鼻涕,站他身旁的那男子时不时就要伸手给他擦一下,而他则反应更大地躲开,嗓子都哭哑了。 「小雀虹?」弈澜看着他这副样子也心疼极了,挣开虞渊的搀扶走向他,没走两步腿一闪,险些摔在地上,他也不管,「你怎么了?」 小雀虹的哭声一断,睁开眼——奈何那眼肿得不成样子,只剩一条窄窄的缝,模糊间看见自家公子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脸色还惨白,他嘴唇颤抖,努力睁眼去看:「公子?」 弈澜被他这幅丑绝人寰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莫哭了,我好端端的在这里。」 小雀虹伸手抓住他的手,确认这公子是个活人,不是游魂后,呜哇一声又哭出来:「呜呜呜我还以为、以为你被他、被他呜呜呜呜。」 最初的慌乱过后,小雀虹逐渐回过神,他隐约察觉到自家公子有哪里不太对劲——除了走路怪一些,脖子上的红点多了些,说话声音哑了些...... 等等!说话! 「公公公公子!你可以讲话了?!」 他急切地在原地乱蹦,肿泡眼里迸射出一种强大光芒。 弈澜按住他,道:「是是是是是,我可以讲话了。」弈澜被他这幅傻样逗笑:「我真的没事,昨天是去...治嗓疾了,没来得及给你知会一声,让你担心了是不是?」弈澜摸了摸他的头,用衣袖把眼泪给他擦干:「行了,别哭了,本来就丑,越哭越丑了。」 「呜呜呜呜嗝!」小雀虹打了个哭嗝,紧紧攥住他的衣摆,「公子的嗓疾治好了也不能、不能再丢下我!」 「不丢不丢。」 安抚好他以后,小雀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从眼缝里艰难看见自家公子脖颈上的暧昧红痕,他不懂这些,但明显感觉到弈澜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联想了一番,眼泪马上又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呜呜呜呜呜呜公子,你是不是被他、被他......」 弈澜一把捂住他嚎啕大哭的嘴,耳廓通红,「莫要胡说。」 小雀虹在他手掌里挣扎,哭得口水往外冒,弈澜刚把手放开,就听他无比悽厉地大喊:「呜呜呜呜战鬼都是坏蛋!只知道欺负人!」 弈澜头疼得紧,不知怎么给他解释:「嘘,你小声一点,你要嚷得整个西海都听见吗?」 「他敢打你,我还不敢说吗!」小雀虹看见自家公子多么清风霁月的一个人,居然被打得这么惨,顿时悲从中来!
第13页 「......」弈澜满面黑线:「不是打我,算了,你不必知道。」 听他们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虞渊差点笑出声,轻咳了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也不去计较这小鸟人嘴里的没大没小,只问他:「你说是谁欺负你了?」 小雀虹嘴上厉害,其实还是怕他的,闻言立马往弈澜身后躲,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手指伸出,往虞思思的方向一指。 毕竟是弈澜的人,虞渊本着要给他撑腰的想法,问道:「虞思思?」 「我才没有!大哥你别听他胡说!」虞思思冤枉地大喊。 小雀虹闷声闷气地说:「是他!」 手指稍微偏移,指向虞思思身旁站的男子。 弈澜也跟着看过去。 虞渊奇道:「中垒校尉虞炀?」 被他点名的男子面无表情地点头,同他行礼。 弈澜想起来了,这男子便是他刚来西海在路上遇到变故时,虞思思身旁的近卫,当时情形混乱,他没顾得上小雀虹的安危,虞思思便一扬手将小雀虹扔给了虞炀护着。 只是不知道虞炀做了什么,让小雀虹委屈成这样。 弈澜一手护着小雀虹,问道:「他怎么你了?」 小雀虹却不愿意细说,羞愤地看了一眼那个木头般杵着的人,瞪了他一眼还不解恨:「他拔我的毛!」说完后,不知又想到什么,脸上发烫,连忙躲回弈澜身后去:「反正......反正我不要再看见他了!」 对于鸟类来说,羽毛可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弈澜看他牴触情绪实在严重,只好先将他带到偏殿去,剩下的就交给虞渊来问了。 虞炀是军中的中垒校尉,个人能力出众,年龄比虞渊小,却成天板着脸不爱说话。按理说他身量修长,长相也俊美帅气,可就是因为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鬼见愁性格愣是让他一直无人敢问津,快要成为继虞渊以后的西海第二大光棍了。 虞炀平日里最是冷静,又有点洁癖,不喜与旁人接触,但刚才虞渊居然看见虞炀貌似给小鸟人擦了眼泪,他看出些端倪来,上下打量了虞炀一眼,问道:「说说,你拔人家的毛做什么。」 「是他先骂我。」虞炀冷着脸道。 虞思思是个闲不住的,好奇地问:「骂你什么了?」 虞炀的脸似乎抽搐了一下,缓缓道:「他说我是面瘫。」 虽然他是话少了些,表情冷淡了些,性子沉闷了些。 顿了顿,虞炀又道:「还说要介绍一位扎针技术很好的医师给我治面瘫。」 虞渊:「............」 虞思思:「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面瘫真的是病,虞炀你可以考虑一下哈哈哈哈哈。」 虞渊嘴角也有些**:「因为这个你拔了他的毛,还有呢?」 这回虞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说出口的语气也有些迟疑:「我亲了他,他打我。」 虞渊:「?」 虞思思:「????」 虞炀接着道:「因为他话实在太多了,就想把它嘴堵住。」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神色半点没变,身板儿站得笔直:「况且他看着是有些可爱,我想亲就亲了。」 ......虞渊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是不是他平时光顾着训练他们,却忘了教他们人情世故什么的? 虞思思听得嘆为观止,就差给他鼓掌了:「虞炀。」 虞炀:「如何?」 虞思思:「你真不要脸。」 虞炀:「过奖。」 虞渊一个头两个大,一大早被喊起来居然是为了他们处理这种问题,自己媳妇儿还没捂暖和为什么要在这里听他们扯皮?他看着自己的属下,一言难尽,最后挥挥手让他们都滚:「虞炀你自己去领两百军棍。」 后者认下,一脸坦然,又问他:「那将军,那只鸟人能给我吗?」 虞渊皱着眉,揉了揉额角:「......虞炀,你到底知不知道,只有结发夫妻之间才可以有肌肤之亲。」 虞炀道:「那我娶他便是。」 榆木脑袋开不了窍,虞渊提醒他:「这个问题你不该同我说。」 想起那鸟人软乎乎手感甚好的包子脸,虞炀不自觉摩擦了两下手指,若有所思。 **** 虞渊这个千年老光棍一朝开荤,本该是不知节制的时候,但他顾念着弈澜的身体,便忍了两日没去碰他。 到第三日的时候,他特意备了酒,花前月下气氛正好,美人脸色微熏,眼波流转得撩人,虞渊心猿意马地刚将人抱在怀中还没来得及下嘴时,小雀虹就吱哇乱叫像见了鬼似的跑进来,大门敞开,后面紧跟着追人的虞炀和看戏的虞思思以及闲得蛋疼的鬼车众人。 原本旖旎的氛围顿时被沖了个稀碎。 弈澜手忙脚乱从他腿上下来。 虞渊脸色铁青,看着院子里乱糟糟的毫无眼色的几人:「又是何事?」 小雀虹一把抱住自家公子的大腿,生无可恋:「公子!他一直追着我不放!」 虞炀垂眼看他,道:「只要你答应嫁给我。」 「我才不要嫁给一个面瘫呜呜呜。」 鬼车在旁边起闹,十八只冒着绿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雀虹:「你不嫁给面瘫,不如考虑考虑我?咱俩才是一类啊!」 真是不知道西海藏了多少光棍,一个个的这么急切。
第14页 虞炀面无表情地警告鬼车:「你是不是想裸奔?」这是暗示要拔光他的毛的意思,要是放在往常鬼车就会乖乖闭嘴,但现在关乎终生大事,他是半点也不会退让的:「你不能这么独裁!要问问小雀虹的意思!」 小雀虹看了看他那九个一言难尽的脑袋,绝望地闭上眼:「可是我也不想嫁给丑鸟呜呜呜。」 鬼车大受打击,伤心欲绝地夺门而出。 作为小雀虹的直属领导,弈澜不得不关心一个问题:「你叫虞炀对吗?你为什么想娶他啊?」 虞炀略一沉吟,道:「他的脸很好捏。」 小雀虹:「你去死吧!」 弈澜微笑,转身对虞渊说:「把你的人给我『请』出去。」 呼啦啦来的一大帮人,呼啦啦又走了。 只剩小雀虹一个人死赖在弈澜身边,眼泪汪汪赶也赶不走。弈澜有意要维护小雀虹,也故意躲着虞渊——实在是被那场情事给弄怕了。 但躲得过白日,躲不过同床共寝的夜。 那壶没喝完的软红三千放在桌面上无人问津,酒香盖不住床榻上的暧昧腥气。弈澜跪着,塌腰翘臀被迫承受身后的撞击,手指将绸面床单抓住皱痕,嘴里破碎不成句:「嗯.....虞渊,你说只有一次的!」 「我说的是我的一次,可不是夫人的一次。」虞渊掐住他的腰,把人往自己怀中带。 「你们战鬼——唔!」又是一记顶撞,他断断续续说:「果然都是坏蛋!」 虞渊笑:「夫人知道的也太晚了些。」他恶劣地说:「而且夫人又忘了该怎么叫我。」 「......」 自然又是被逮住叫了好多声『夫君』才罢休。 一场毕,虞渊抱着他靠在床头,神色爱怜地揩去他眼角的薄泪,将被子提得高些,一直盖到他的锁骨。 「热。」弈澜说。 虞渊捉住他的指尖放进嘴里轻咬,怎么都欺负不够似的:「后日我便要出远门了,你要乖些。」 出远门?弈澜从他怀里抬起头,嗓音微哑:「去哪儿?为什么不带我?」 「东海封印魔族的地方泄露了几丝魔气,恐怕有异。」虞渊道:「不是出去玩闹,不能带你。」 弈澜沉默,垂眼看见他光//裸的上半身,麦色皮肤上有陈旧的疤,有一道刀伤从他左胸一直划到肋下,疤痕微微凸起,颜色偏暗。 察觉到他的视线,虞渊心里一暖,安慰道:「只是去看一眼,不会有危险。」 弈澜不说话。 虞渊突然想到什么,从一旁脱下的衣物中拿出一柄黑色弯刀递给他:「这个送你。」 弯刀寒檀,乃是神兵利器,跟了虞渊很久,刚靠近弈澜就发出了一声铮鸣,认主似的。 弈澜沉默着接过,半响才道:「可是我不会使刀。」 虞渊道:「等我回来教你。」 弈澜看着他的眼,红瞳摄人,里面却有柔情似水,他低声道:「一言为定。」 第七章 补 第二日弈澜也没能安稳睡到天亮。 起先是觉得喘不过气,还以为是被梦魇住了,昏昏沉醒不过来。等异样蔓延到下腹,一只手指沿着昨日留下的痕迹轻而易举地攻陷了城池,他才惊醒过来,看见伏在自己身上作乱的人。 「唔......虞渊!」 那人低笑着应:「我在。」 天还没亮,但有一层隐隐的鱼肚白照进卧室里,在将明未明的光絮和尘埃中,突然有一只素白的手从暖帐里伸出来,那手指清瘦白皙,颜色像是羽毛和雪杂糅在一起,徒劳在空中抓了几下,最后又无力垂至床榻上。 及至天光大亮,床帏间压抑的低吟才渐渐消殆。 弈澜醒来时,虞渊竟然还在身旁。 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外面有隐约雨声,更衬得这一隅宁静。虞渊勾着他的一缕发把玩,另一只手搭在他腰上轻轻地揉。 「嗯?」弈澜揉了揉眼,还有些迷瞪:「什么时辰了?」 「约莫午时了吧。」虞渊答道,又问:「饿吗?」 饿肯定是饿的, 但弈澜长了个心眼,没立马回答他——他还记得清楚,有一日也是回答这个问题,刚说完就被虞渊拎到床上去了,美名其曰「夫君会将你餵饱的」。 看见他不信任的神色,虞渊失笑道:「夫人这是什么眼神。」 虞渊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黑发慢慢解开:「为夫是说正经的。」 看来你也知道平日里是有多不正经啊? 午饭简单,弈澜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个果子,倒是喝了好几杯新开封的软红三千。 两人没出寝殿,穿得便也随便些,弈澜身上只披了一件虞渊的外袍,肩线处挂不住斜斜往下垮,露出小半肩膀。几杯软红三千下肚,他已经微熏,醉眼朦胧地望着神色仍然清明的虞渊。 虞渊流里流气地用杯盏挑起他的下巴:「看什么?」 弈澜被酒气熏得直皱眉:「你。」 虞渊便问他:「好看吗?」 一只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眼皮上,然后划过眉骨,像是听了他的话正在思考似的,最后巡视领地般在他脸上划拉了一圈后,落在眼角处。 「好看。」弈澜答道。 虞渊捉住他的手指:「原来夫人是喜欢我这副皮相,那不如说说,你最喜欢哪里?」 「......眼睛。」
第15页 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一直以来,在传言中的战鬼除了行事残暴为人诟病以外,一双红瞳也是让人颇受争议的地方。虞渊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眼睛,偏偏那人还极认真的模样,充分地列举了几条关于『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好看』的理由。 最后说:「如果有只小青鸢是这样的眼睛,那肯定也很好看。」 他不知道仰着这么一张干净清冷的脸说出这种话时是多么....多么想让人弄坏他。 虞渊说不出话来,喉结滚动几番,眼里情绪愈浓,嗓子也哑得夸张:「夫人吃饱了吗?」 「嗯?」醉酒虽然会让人的思维变得迟钝,但对危险的本能感知是不会变的,弈澜警觉地说:「饱、饱了。」 已经晚了。虞渊越过桌子一把打横抱起他:「可是为夫饿了。」 这么一番动作,上午尚未清理干净的东西顺着流到了腿根,弈澜惊呼一声:「衣服,要脏了呀....」 虞渊咬住他的脖子,含糊不清地说:「脏便脏了。」 他手下不停,没几下那件外袍被剥开,落在了床边。 弈澜这次竟然出奇乖巧,咬着牙承受。虞渊开始还收着劲儿,后来就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要在那雪白皮肤上落满红梅才罢休。 他们用力拥抱在一起,像是要嵌进互相的骨肉之中,捨不得离开。 「想不想给我生孩子?」虞渊一边弄他,一边问道。 不等弈澜回答,又被餵进去更多的亲吻和能够填满他的身体的东西。 白日再荒唐,但终究短暂。长夜再漫漫,不过是一个眨眼,天就又明了。 天亮了,虞渊该动身去东海了。 最后一次的时候虞渊格外凶狠,像是要让他记住这些力度和抚摸,记住所有关于他的东西。 弈澜累到昏睡过去,最后的意识是手腕上落下一点冰凉,还有脸上的吻,有人和他说了离别,却不让他亲眼见证离别。 「公子?公子!」 「哎呀小鸟人你喊什么喊,大哥说过不让我们来烦嫂嫂的。」 「可是我家公子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还没醒!!!」 「大哥说他累得很,不让我们喊醒他。」 「为什么会累啊?」 「嗯——大哥说了,我们不懂。」 小雀虹背对着虞思思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去请教鬼车才对,他可是长了九个脑袋,总能知道为什么吧!可惜现在鬼车没在,整个西海没剩多少战鬼了,连带着那个爱捏他脸的面瘫也走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他们又等了会儿,不见弈澜有醒的迹象,刚要悻悻离开,门就啪一下打开了。两个将耳朵贴在门上的人咕噜噜滚到弈澜脚下,摔做一团。 「公子!」小雀虹大喊。 「嘿嘿,嫂嫂。」虞思思挠着头,尴尬地笑了笑。 弈澜看着虞思思的眼睛,走了下神,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手臂来看——原本空无一物的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条细细的银链子,周围缀着通透无暇的红宝石粒,贴在手腕的皮肤上,近似体温。 他笑了笑,垂手将链子藏进袖间,问虞思思:「他走了多久?」 「算算路程,现在应该马上到东海了吧。」虞思思说。 竟然这么快么?有点糟糕,不过这么一会儿,就有些想他了。弈澜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安,「东海封印的魔族很厉害吗?」 「应该吧,不厉害的话怎么要将他们封印起来。」虞思思安慰他道:「不过到时候魔族若是真的有异,天帝也会派援军去的,嫂嫂你就别担心啦。」 弈澜嘆了口气道:「那就好。」 天气要转凉了,希望他能在冬天来临之前回来,那样他们还来得及在秋末的时候再酿一壶软红三千。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其实没啥啊!就是隐晦开车罢了! 第八章 日子如流水,一连过去了十四日。 弈澜记得分明,今日是虞渊离开的第十四天。东海的情况不乐观,他也只能从鬼车偶尔带回来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分毫—— 「唉,东海的封印被撞出了一个裂缝,许多魔气从里面泄漏出来。有心术不正的妖魔借着这一丝魔气为祸人间,战鬼除了要镇守东海以外,还得另派人手去收伏作乱的妖魔。」 「老大让我带话给您,一切安好,勿念。」 「还说东海的祸乱恐怕一时半会儿平息不下去,让您照顾好自己。」 鬼车一个头一张嘴,一字不漏地将虞渊要转达的话说给弈澜听。最后扭扭捏捏地问他:「对了,小雀虹在您这儿吗?」 「找他有事?」 鬼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一直藏在翅膀下的一柄木梳递给他:「这是我梳毛的梳子,特别好用!我的毛从来不会打结!」他顿了顿,矜持地咳嗽了一声:「就送给他吧。」 ......这礼物,还真一点都不含蓄。 完成了任务,鬼车没再逗留地飞回东海去——他的功能当然不止当个传话筒这么简单。鬼车向来以腐尸和妖魔魂魄为食,他就负责清理战场,以免战场上积累太多怨气。 想到这里,鬼车不禁忧愁地嘆了一口气,看来这未来几个月,自己的形象管理堪忧了,怕是要输给虞炀那个面瘫!
第16页 他这边心思千回百转,那边梳子被送到小雀虹手里后,小雀虹有些疑惑地从梳齿间拎出来几根黑色的毛,好奇心使然,他拿到鼻尖闻了闻——要知道鬼车虽然看着威风,但实则是个不怎么爱干净的,这身上的味道更是一言难尽,小雀虹猝不及防吸进去一大口气,当下双眼翻白,差点厥过去。 于是小雀虹半点也没能体会到鬼车的心思,大叫一声:「呔!!鬼车狗贼害我!!」 后来事实证明,对于他这种天生就缺根筋的转不过弯的鸟人,得用一些连哄带骗还带欺的手段,这个就要虞炀现身说法了,暂且按下不表。 转眼间,炎炎夏日已经在鬼车每半月传一次信的频率中悄然过去。 怪不得有春困秋乏的说法,天气渐渐凉下去以后,弈澜明显发觉自己的瞌睡多了起来,晚上睡再多,白日里也还是会困。有时候他明明正坐在书桌前给虞渊写回信,竟然也能迷迷糊糊地睡着。 想过来时半边脸上都沾着墨痕,颇为滑稽。 「近日天凉,寒暖无定,想来东海那莽荒之地环境更加恶劣。西海一切都好......只等一人归来与我酿一壶软红三千。」 提笔落下最后一句话,虽然写得含蓄,但弈澜还是有些脸红。他不擅长表达太过浓烈的感情,每每落笔必要先交代一番留守在西海众人的近况,从虞思思说到小雀虹,最后才会加上一句自己的话。不像虞渊的来信,每次都是「切盼已久,奈何琐事缠身,只能每晚与夫人在梦中相见。醒来怀中空空,常觉落寞,不知夫人可有梦到我?罢了,想来夫人的梦与我的梦是大不相同的,梦中事常让为夫心猿意马,等回去后再同夫人细说。」 信笺上的短短几行字,却好像带着他的温度一样,灼人心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读了这信的原因,晚上弈澜睡觉时还真就做梦了。 梦里是偏殿那处温泉,两个隐没在雾中交缠在一起的人影,梦里荒唐,尽是些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呢喃低语。醒来后他出了一身虚汗,肚子隐隐作痛,应该是下午贪杯喝了几口酒的原因。 最近弈澜有些食欲不振,不爱吃饭,倒变成小雀虹过来盯着管着他了,还有虞思思,俩人在饭桌上经常一言不合就斗嘴。 虞思思骂小雀虹:「只知道吃吃吃不知节制笨头笨脑的小鸟人!」 小雀虹便骂她道:「只知道打打打七百多岁了还嫁不出去的凶女人!」 吵到最后,必定要弈澜来判个对错—— 「嫂嫂你说!是不是他先挑衅我在先?」 「明明是她先威胁我要拔光我的毛!公子你看她!」 然而弈澜刚开口,还没说话就脸色惨白地干呕了一声。这可吓坏了小雀虹和虞思思,他们这才看出来弈澜似乎身体有恙,面面相觑后两人都安静下来,半个屁也不敢放。 弈澜只是突然闻着饭菜味儿才作呕,他是个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性子。况且战鬼体质彪悍,西海也没个医生,唯一的军医已经随队出征去东海了。因此他反而倒过去安慰了他们一通,送走两个小朋友后才回了寝殿,点了灯以后慢慢打开虞渊以往的回信来看,还有那柄名叫寒檀的弯刀也被放在旁边。原因无他,最近总是定不下神,有时还会无端心慌,腹中坠痛,但寒檀放在身边时,这些症状便会减轻很多,弈澜也说不清为什么。 东海的情况时好时坏,转眼已经快一月有余,情况最坏时封印松动,几乎要完全裂开,妖魔反扑,战鬼损失了十余人。 虞渊从不隐瞒战况,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这是他一开始和弈澜约定过的。从他的书信里,弈澜能看到最凶险的那次,封印的力量已经抵不住大肆冲撞的魔族,遮天蔽日的黑色魔气从裂缝中渗出,而游离在东海周围的妖魔趁机攻进,战鬼正腹背受敌之时,神界的援兵才姗姗来迟。 当年封印魔族是集了战鬼族中五大长老之力才完成的,由于损耗过巨,没等过百年,五大长老便相继离世。现在战鬼的当家人是虞渊,他当然不会那么有奉献精神的要去主动献身加强封印,哪怕以他现在的实力,足以一人完成这件事。 但树大招风,完全露出实力以后,难保不会成为神界的眼中钉。 于是就谈判,战鬼和神族一边镇压着东海,一边虚与委蛇。 神族的人说:「哎呀你看看这东海都是你们战鬼世代在管,你不如就辛苦这一回管到底好了,这可是件大功劳!」 虞渊便道:「哪里哪里,这功劳我可担不起,看你们这么急切不如让给你们好了。」 他心情好的时候,也乐得和他们耍嘴皮子,两边来来去去地互相推诿,面上看着和谐,背地里早就互相吐口水了。 而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大手一挥,让鬼车代劳。 鬼车别的不擅长,最擅长吵架了。九张嘴舌战群雄,能同时问候你家上九代到下九代,照顾得非常周全,半个脏词不用就能把你说得呼吸不畅心肌梗塞——他还觉得不过瘾!但老大交代了不能骂脏话,说是怕气死这些小神仙就麻烦了。 眼见封印上最大的漏洞已经暂时被补好,但还在和这帮小神仙扯皮,虞渊越来越不耐烦了。秋末都过去了,冬日缓缓到来,他记挂着弈澜在信里提过一句的酸果子,恰好在东海这边找到了几株果树幼苗,如果现在拿回去悉心栽种的话,那明年这个时候就能吃上了。
第17页 神族的人耐性不是一般的好,一个多月了,鬼车都要词穷了,他们居然还顶得住。 于是鬼车下场,换上虞炀。 虞炀的战术就是,没有战术。 他本就话少,去谈判时任由那几个小神仙说得口干舌燥,他就冷着一张脸,偶尔往外蹦几个语气词。 「哦。」 「是吗?」 「呵。」 「讲完了?」 神族人私底下纷纷感慨——这面瘫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 又磨了半月,神族终于松口。同意与战鬼一同重新加强对东海的封印。而这个时候,冬季已经过半。 西海。 自从哪日吓到了虞思思和小雀虹后,他们两个人便安生了许多。在饭桌上也不吵架了,但他们唯一能够和平相处的前提就是弈澜能够顺利吃完饭菜,不然就会互相责怪起对方,什么「都是因为你太丑了嫂嫂(公子)才吃不下饭的」,又或者是「等大哥(虞将军)回来看见嫂嫂(公子)饿瘦了你就死定了」之类的话。 在他们的悉(互)心(相)监(辱)督(骂)下,弈澜不但没瘦,反而有日渐丰腴的趋势。 这主要表现在他渐渐圆润起来的腰线上。 这实在是让人有些忧愁。但每当他有心要节食一两顿的时候,就会辗转反侧睡不安稳觉,最后无奈,只能认命起来找吃的。 他在信里给虞渊抱怨,还让他到时候不准笑话自己。 虞渊回信:「丰腴一点正好。」 弈澜半信半疑问他:「哪里好?」 虞渊回:「手感好。」 ......气得弈澜半个月没理他。 最后一场大雪落下的时候,东海终于在两族的合力镇压下恢复了平静。 战鬼和神族各派了一些人留在东海处继续巡查,虞渊带领着其他战鬼先一步回了西海,抵达时正是半夜。 风雪在他肩上积了厚厚一层,冷意浸到了骨子里,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冷。视线凝在床榻上拱起的人影身上,心里暖烘烘的,明明急切地想要去拥抱他,但还记着自己一身冷锐之气,又在殿外踟蹰许久,抖落一身凉意才缓缓靠近他。 弈澜还在睡梦中,乍然被一双有力地臂抱起来,还以为自己见了鬼。 「虞渊?」他揉着眼看清来人,惊疑不定:「我在做梦吗?」 「是我。」虞渊低笑,将头埋进他的颈中:「原来夫人梦里的我这么规矩吗?」 没抖干净的雪粒落在他颈间,弈澜打了个颤,才逐渐回过神,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不是在信里说恐怕要春天才能回来吗?」 怀里的柔软和温度是如此真实,再也不用靠飘渺虚无的梦境来回忆。虞渊从指尖落下一点火苗点亮了床前的灯盏,好让弈澜能够看清自己:「夫人就是我的春天。」 灯亮了,才看清虞渊的样子——那些信里将凶险故作轻松地写出来,原来其实并不轻松。他的眉骨处落了一条疤,破了面相,平添几分狠戾。 弈澜不自觉红了眼,手指抚上他的眉,满眼无措和心疼。 虞渊便笑,顺势亲了下他的手腕:「怎么了?不好看了?夫人不会因为这个就不喜欢我了吧。」 弈澜剜了他一眼,却不捨得真的推开他:「痛吗?」 「夫人亲一亲就不痛了。」 三月未见,他的脸皮倒是修炼得越来越厚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还没说几话,虞渊便揽着人往床里滚。弈澜迷迷糊糊间就被剥开了衣裳,整个人像一盘又白又糯的蒸糕,摊开来任君享用的样子。 一切到位,刚准备直捣黄龙时,覆在弈澜身上的人就猛地停了下来,脸上神情错愕震惊,他问弈澜—— 「你的肚子,好像在踢我?」 弈澜也懵:「啊?」 话音未落,那长了些肉的肚子上就又明显地鼓动了一下! 虞渊:「?????」 弈澜:「!!!!!」 ——砰! 见惯了大风大浪身经百战的战鬼大将军,衣衫不整十分狼狈地被自家夫人从床上踹了下来。 这一夜,整个西海都不得安宁。 先是军医被一只九头鸟从床上叼起来,然后给弈澜诊出了喜脉,在虞渊和弈澜双双疑问「这他妈也能怀?」的时候,给他们科普了「神鸢及凤族两大神鸟无论是雌是雄都有能孕育新生命的能力」,最后又目睹了自家大将军被夫人冷着脸扫地出门拦在外面的情景。 可谓是非常精彩。 军医脸色呆滞,同九头鸟站在一处,看见那个光着脚还没来得及穿鞋的男人苦苦拍门:「夫人你先让我进去,这事儿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鬼车问军医:「你说,咱们老大是不是要有儿子了?」 军医道:「也可能是女儿。」 鬼车脑洞大开:「这会生出来个什么物种?红眼儿小青鸢??」 虞渊大怒,转过头沖他们吼:「滚!」 刚吼完,一只手便从门里伸出来将他拽了进去。 弈澜眼眶红红,显然还在气头上。 虞渊心疼得不得了,将人从地上横抱起来,「对不起,吓到你了是不是?」 这事儿的确有些突然,弈澜不能接受也正常——他自幼丧母,从没人给他讲过这些。 虞渊嘆了口气,定了定神将他搂得更紧些:「莫怕,一切有我。」
第18页 莫怕。这是他第三次这么对他说了。 他这么说,弈澜好像真就不怕了,心里慢慢生出淡淡的欢喜来,手指不自觉抚上肚皮——原来这些日子身体的异常都是因为这个小傢伙。 虞渊抱着他静静坐了会儿,突然道:「红眼小青鸢肯定很好看。」 「......嗯。」 他又道:「如果是个儿子,我就让他做西海小霸王。是个女儿....不好不好,是个女儿我可捨不得把她嫁给别人。」 「......」 虞渊:「是个女儿的话,绝对不能让她跟着鬼车虞思思他们鬼混。」 「......你也想得太远了。」 虞渊放声大笑,情难自禁地吻住他的唇:「和夫人在一起,多远都不够远。」 窗外风雪不停,而这一隅滋生温情。 长夜,白雪,夜归人——他们还有漫长一生去契合彼此的灵魂。 该多庆幸,这人是你。 作者有话说:完。番外再放红眼儿小青鸢和小雀虹cp的故事吧! 第十章 番外一春日里 春雨惊春清谷天。 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淋得小雀虹蔫蔫儿的提不起精神来。要他说这种天气就应该在房间里睡大觉,最好一觉醒来就是夏天才好!但偏偏为什么被安排上这种任务的人是他啊! 那个面瘫脸受了伤有卧床休息凭什么要自己去给他送饭啊! 真是年纪小没有人权,不对,是没有鸟权! 包子脸的少年提着食盒在院子里踟蹰了许久,一颗石子被他咕噜噜地来回踢了十多趟,也还是没有勇气去敲响那扇门。 最后一脚失了准头,石子滚进了旁边的沟渠里,小雀虹才认命地嘆了口气,刚准备抬手推门,一只削尖的木箭从窗户纸里刺出来,正好停在他眼前。 里面传来一个冰冷刺骨的男声:「谁?」 「是、是我。」小雀虹哆哆嗦嗦地避开木箭尖锐的前端,气不打一处来:「虞炀!你有病吗?我好心来给你送饭,你差点把我戳瞎了。」 虞炀披衣靠在床头,上半身缠的绷带从衣襟处露出一条窄边,还隐约可见有血水渗出来。他冷着脸,手里拿一柄薄刃,正在削木头,想来刚才那只箭便是他的杰作。 虞炀道:「我不知道是你。」 小雀虹仍旧没好气,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珠子,愤愤将食盒往桌上一放:「懒得和你说。」 总之他饭送到了,人也该走了。 左脚刚跨出门槛,又被叫住了。 「等等。」虞炀冷冷道。 小雀虹心里一颤,腿不自觉软了几分,要用力收拢心神才能保证背后那双翅膀不弹出来丢人现眼:「又怎么了?」他转过身,眼前一花,看见一个黑影朝自己砸过来:「啊!」 他条件反射蹲**闭住了眼。 本来虞炀计算好的刚刚能扔进他怀里的距离,因为他这一蹲,好巧不巧,那物件正好砸到他的头上。 咚的一声,响亮又干脆。 「你、你真是狗咬吕洞宾!」小雀虹摸着自己脑门上的大包,悲从中来,又是气愤又是委屈:「你不吃就不吃嘛,打我做什么?」 他痛得两眼泪汪汪,也没去看是什么东西砸到自己,捂着脑袋哭着夺门而出,边哭边骂:「死面瘫!!!」 一个木雕的小雀鸟被他一脚踹出去老远。 虞炀:「......」 如果现在去给他讲,他只是想送他一个木雕而已,他会相信吗?真是出师不利,第一天就把人给弄哭了。虞炀摸了摸鼻子,从床上走下来将落在地上的木雕捡起,吹干净木喙上的灰。 弈澜正在指导虞渊怎么种果树,蓦地身边刮过一阵呜咽风声,速度太快,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不见了。 「刚才是个什么?」弈澜将水壶放在地上,有些不解地问:「你看清了吗?」 虞渊给果树盖上最后一层土,擦干自己的手后才去抱他:「没看清,你脚痛不痛?」 他抱着人走到石桌边坐下后,又给他餵了一口水。弈澜却嫌待在他身上热:「你谨慎过头了,我没这么娇气。」 不怪虞渊拿他当瓷娃娃般的护着,怀孕前三月他都不在他身边,虞思思和小雀虹两个不给弈澜添麻烦就够了,根本不指望他们能把弈澜照顾得有多好,而且这胎还是虞渊从东海回来后才发现的,真是想想都后怕。 听他说话,虞渊一面点着头,一面又去给他揉腰:「知道了,夫人今日可有不适?」 「都说了.....算了,你要揉便揉吧。」弈澜彻底放弃和他沟通,又想起刚才那阵风,总觉得有些蹊跷:「你觉不觉得...那哭声有些像小雀虹?」 「是吗?他又怎么了?不是去给虞炀送饭吗?怎的又哭了?」 弈澜放心不下,还是决定去看看。 房间里,小雀虹的床上拱起一个小山堆似的鼓包,他哭得好不伤心,嚎得活像是失了身。 等弈澜将人从床上挖起来后,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他额上好大一个肿包,像个犄角一样,油亮油亮地泛着光。听他哭着断断续续地讲完自己的遭遇后,饶是冷静如弈澜也有些生气了。小雀虹哭到打嗝,鼻涕泡泡挂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反、反正,我再也、再也不去给那个死、死面瘫送饭了!」 弈澜自然又是好一通安抚他才离开。
第19页 ****** 夜,小雀虹睡得正酣,窗户就咚咚响了两声。 他昏头转向地起床,顶着脑门上的包打开窗——又看见了那尊煞神!瞌睡瞬间清醒了一大半,小雀虹以这辈子都没那么快的速度弹回床上去,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你来干嘛?」 虞炀肯定是来杀鸟灭口的!白天没把自己砸死,晚上就来收他的鸟命了呜呜呜呜,小雀虹脑海里闪过十多种自己的『死法』,正想着要不冲出去和他殊死一搏,就见虞炀从怀里掏出...... 诶?不是刀,是一个巴掌大的木雕。做成了雀鸟的样子,鸟的腹部连着一根线,虞炀伸手拉下那根线,雀鸟就...... 诶?也没炸,雀鸟就扑愣着翅膀飞起来,落在他床边。 月光下,虞炀的轮廓有些模糊,散开的中衣里还能看见浸血的绷带。但他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说道:「送给你的。」 小雀虹嘟嘟嚷嚷:「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虞炀被这个比喻弄得嘴角抽了抽:「你是鸡吗?」 小雀虹炸毛:「你才是鸡!」 虞炀没理会他,隐约看见他头上还没消下去的包,又从袖子里摸出一瓶药:「过来。」 「不过!」 「那我就过去了。」 「不准!」 可惜他的话向来没什么威慑力,虞炀撑着窗台轻松一跃就跳了进来。小雀虹吓得连连往床里躲,直到靠住墙:「我死了我家公子不会放过你的呜呜呜呜。」 他挡在头上的被子被强硬地剥开,一只轻柔地落在他头上,扒开了糊住额头的长发。小雀虹心里悲凉,以为自己今天就要陨命于此,但落下来的却不是巴掌,而是一点清凉药膏。 「呜呜呜呜嗝?」 他半睁开眼,看见一截劲瘦手腕,筋骨匀称,衣袖间染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冷香。 虞炀放下手,看见他眼里还惊恐地包着泪,瑟瑟发抖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怕我?」 仔细想来,他除了捏过他的脸、拔过他的毛、亲过他的嘴、打肿他的头以外,没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吧? 小雀虹眨了两下眼,将眼泪擦干:「废、废话!要不是我打不过你....哼!」 他用这种委屈又倔强语气说话,让虞炀忍不住又想捏捏他的脸了。想了想还是忍住,只道:「今天不是故意打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红瞳直视着小雀虹,不知什么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指,近到呼吸相闻,鼻息间全是他的冷香。 一瞬间心跳如擂。 虞炀的视线从他惊颤的睫毛上划过,落到他红软的嘴唇上。 小雀虹半点不敢动,最后听他站起身道:「睡觉的时候别把药蹭到枕头上,明早起来就好了。」 虞炀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离开了,只剩小雀虹一个人在那里云里雾里怎么都想不通——刚刚死面瘫好像有点温柔是咋回事儿?他也被砸到脑壳了? ****** 第二日,本来小雀虹已经打定主意不去给他送饭了,但他纠结了一个上午,看看那个活灵活现的木雕,又看看桌上的药瓶,最终还是拎起食盒——最后一次了!顺便把那个木雕还给他! 然而,理想丰满,等真正送到以后,又被他手上编的东西吸引了心神。 食盒放在门边,小雀虹躲在半扇门后面,好奇地盯着虞炀手里的藤条。那几根藤条像是有生命般被他翻来折去,也没看清他的动作,一只迷你小兔子就成型了。 虞炀却还在编,修长手指灵活地翻转,小雀虹忍不住问:「你在编什么呀?」 虞炀做完收尾,是一个小篮子,他将刚才编好的兔子放进去:「喜欢?」一对藤编的小物件就放在他的掌心里,精巧又可爱:「送你。」 「.....不要。」小雀虹盯着自己的脚尖:「公子说不可以乱收别的东西。」 「你帮我送饭,一点报酬罢了。」虞炀道。 终究是年纪小,心性不定,正是喜欢捣鼓这些小东西的时候,小雀虹有些心动,半只脚跨进了门里:「真的吗?」 「嗯。」 他还是有点戒备,一点点挪到虞炀的床边,飞速从他掌心里拿走东西后,又撒丫子跑回门边提上昨天的食盒。手里的重量不对,小雀虹打开食盒看了一眼,里面的菜还原原本本放着。 「你没吃吗?」 「肩膀有伤,抬不起手来。」 「哦。」 小雀虹听罢垂下头,一手拿着兔子,一手拎着食盒,往外走了两步,最后还是折回去:「那我帮你吧?」 「嗯?」虞炀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好。」 小雀虹觉得虞炀虽然讨厌,但是怪可怜的,从东海回来后伤成这样了也没个人来帮他,可见他这个面瘫是得罪了多少人!幸好自己心地善良又不计前嫌还愿意帮他!小雀虹都快被自己感动了,多么优秀的一只鸟啊! 想通这一点后,小雀虹便主动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一样样摆好,有模有样地夹了几筷子在饭上堆着,抬到虞炀面前去。这时候又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餵才好。 「你可以坐。」虞炀道。 「啊?哦,好。」 餵饭的时候,小雀虹有些手抖,他本就是个毛毛躁躁的性子,做不来这些精细活,加上又不敢看虞炀的眼睛,好几次差点将筷子捅到人家鼻孔里去,战战兢兢好不容易才餵完一碗饭。
第20页 「你吃饱了吗?」 虞炀面不改色地用袖子擦去鼻尖上沾的酱汁,道:「饱了。」 「啊,可是还剩很多菜诶。」小雀虹有些可惜地咽了咽口水:「浪费了呀。」 「......你不嫌弃的话可以——」虞炀的话还未说完,小雀虹就飞快地接道:「我不嫌弃!」 等解决完一桌饭菜,小雀虹心满意足地擦了擦油嘴,连带着看虞炀都没那么讨厌了。以至于回去以后,对自家公子询问他要不要明天换个人送饭时,小雀虹义正严辞的地拒绝了:「那个面瘫看着也怪可怜的,别人去恐怕受不了他那个脾气,所以还是我受累一些吧!」 真是和昨天破口大骂人家死面瘫断子绝孙打一辈子光棍的人截然不同啊。 ****** 「今日又是什么呀?」 小雀虹蹦着进门,轻车熟路地将食盒放好,看见虞炀手里的彩泥时眼睛都亮了:「泥人?」 虞炀正在捏一个泥人,身体部分已经捏好了,只差一对翅膀。 「是我吗?」小雀虹忍不住靠近他,为了看清泥人的五官,整个人都差点倚在虞炀身上去了。 「嗯。」黏合完翅膀,虞炀把泥人递给他。 胖乎乎的包子脸,胖乎乎的翅膀,还有插着腰生气的神态,真是每一处都像他。小雀虹喜欢得不得了,拿着就不想撒手,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完全靠在人家怀里。 他自己玩了会儿,才想起来吃饭的正事儿,一抬头,嘴唇不期然擦过虞炀的下巴。他受了惊般腾一下从床上弹起来,面红耳赤地捂着嘴。虞炀却没他这么大的反应,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怎么了?」 小雀虹说不出来,好半天脸上的红才褪下去。他支支吾吾地问道:「你今天肩膀还没好吗?」 虞炀皱着眉活动了一下右臂,脸色沉沉地摇头:「没有。」 那只能继续餵饭了。 但今天的虞炀好像有些不一样,小雀虹被他盯得脸上发烧,手里的筷子都要握不稳了:「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他的目光太深,里面敛着一些小雀虹看不懂的情绪。虞炀慢条斯理地嚼着他餵过来的饭,突然问道:「今夜是人间的历神节,要去玩吗?」 「啊?」小雀虹没反应过来。 虞炀看着他傻兮兮的样子又问了一遍:「历神节,去吗?」想了想补充道:「有很多好吃的。」 小雀虹果然上钩,立马道:「去!」 第十一章 番外二春日里 历神节是农民在春季祈求一年风调雨顺的日子。 长街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虞炀在街边随手买了半副巫傩面具来戴着,用法术遮住了红瞳原本的颜色,一身黑衣,看着又酷又帅。小雀虹也想做这个装扮,但气场不到位,反倒像是东施效颦,他只能不服气地将面具挂在脖子上,左手拿着两串糖葫芦,右手端着一碗豆腐脑,腰间还别着一个小风车,要不是虞炀一路拎着他的衣领,这会儿指不定已经野到哪儿去了。 人家耍猴戏他要看,看了又觉得那猴子身上尽是伤痕怪可怜的,央着虞炀悄悄施法给那猴子治伤。 有杂技表演也要挤进去凑热闹,他个子又矮,一扎进人堆里看都看不见,虞炀现在有些头疼带他出来了。有些小姑娘也爱看杂技,便由父兄抱着才能看见,小雀虹自然也看见了,他仰头目测了一下虞炀的身高,觉得自己若是被这么抱起来..... 不不不!打住!联想到那个画面小雀虹就浑身过电似的一震,即羞又耻! 虞炀低头看了看他,这小鸟人个子虽矮,长得倒不差。一截细细的颈弯着,露出毫无防备的脖子,还有粉白耳垂。抬眼看人的时候眼睛睁得熘圆,时常会冒些傻里傻气的话来让人哭笑不得。 「喂!虞炀?虞炀!」 虞炀回过神来:「怎么了?不看了?」 小雀虹绝望地看了一眼自己眼前的人墙:「看什么呀,啥都看不到。」 虞炀看着前方被高高扛在肩上的小女孩,挑眉问他:「要抱吗?」 「不!」小雀虹猛地从他身边弹开,像只受惊的蚂蚱:「才不要!」 他的动作太大,落地的时候脸上的**抖了一抖,像水豆腐似的,虞炀不自觉又捻了下手指,才道:「那走吧,前面还有好玩的。」 他说的好玩的便是一个射箭的小游戏,箭镞落在相应的数字上,就能得到一些小奖励。小雀虹最眼红的便是一只活的兔子,白白软软,看着就很好摸的样子。 他向虞炀借了钱,自己在那儿射了十回也没中。虞炀就负着手站在一旁,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那兔子就关在一个草编的笼子中,小口小口地啃着一片白菜叶。小雀虹射完手里最后一只竹箭,终于下定决心般小步朝虞炀挪过去,蹲在他脚下扯了扯他的裤腿:「虞炀,你想不想要那个小兔子?」 虞炀道:「不想。」 小雀虹噎了一下:「可是你看它,又小,又可怜,眼睛还红红的,像你诶......」 虞炀无言,低头看他,小雀虹就使劲眨巴眼睛,满怀期翼地看着他:「你不觉得吗?」 那只兔子乖乖啃着草,腮肉密集鼓动着,虞炀倒觉得比较像另一个脸很软的人。 他心中一动,道:「箭镞。」 小雀虹忙向摊贩又买了十只竹箭,一股脑全递到他手上去:「是最左上角那个!」
第21页 离开的时候,小雀虹不仅带走了兔子,还顺手带走了一只乌龟、蛐蛐儿,甚至还有一条小花蛇。他满手的笼子抱都抱不过来,还得拿好自己的零食,走两步就看一眼兔子,顺便往自己嘴里塞一个桂花糕。动作难度堪比耍杂技。 虞炀实在看不下去了,帮他接过那几个快要将他埋起来的笼子,小雀虹便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线了。没成想乐极生悲,桂花糕还没咽下去就卡在了喉咙里,呛得他直翻白眼。 最后喝了虞炀拎在手里的半壶果酒才好不容易缓过来。 这半壶果酒也是他贪吃时买的。 他被呛得直流眼泪,狼狈地抹了把嘴:「差点噎死我!」为了泄愤,他将手里手里的桂花糕全都扔给兔子,自己抱着酒壶又喝了一口。 「嗝。」还打了个酒嗝。 他这副样子真是看得人心痒痒。街边人来人往的怕撞到他,虞炀拉着他一只手臂往里面让:「少喝点。」 小雀虹道:「怕什么,果酒又不会醉,嗝。」 半个时辰后。 「呜呜呜呜呜呜虞炀,我的头不见了呜呜呜。」小雀虹抱着虞炀的手臂,四处找自己的『头』,他哭得大声,但脸上没有一滴泪,就只干嚎着:「你快帮我找找我的头啊!」 刚才那个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醉的人是谁? 虞炀忍不住想笑,用手去扶住他四处乱晃的脑袋:「你的头不是还在嘛,哭什么。」 小雀虹猛地止住了哭嚎,攀着他的手臂站稳,晃晃悠悠地用手去戳他的脸:「你笑了?你的面瘫治好了?」 「......」虞炀嘴角僵硬,半响才道:「治好了。」 可小雀虹的注意力又不在这上面了,他撒开手跌坐在地上,一屁股将刚才买的泥人压碎了:「我的头呢?我真的找不到我的头了呀呜呜呜呜。」 自己嚎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虞炀!」 「嗯?」 「你可千万不能给我家公子说我喝酒了,不然我就鸟命不保啦。」 「嗯,不说。」 虞炀随他一起蹲在地上,仗着他醉醺醺的,终于放心大胆地开始捏起他的脸来——软软乎乎,像是面团,任意捏成什么形状都可以。那个傻子还没反应过来,脸颊上的肉被捏成一团,他嘟着个鸭子嘴,还在那里嘟嘟嚷嚷要找自己的头。 果酒的香气浸润鼻间,视线所及之处只剩他水光潋滟粉嘟嘟的唇。虞炀不自觉用拇指去摩擦了两下娇嫩的唇瓣,触感比脸上的还好。 「找到你的头了吗?」虞炀扶住他的后脑。 「没有呜呜呜,嗝。」 「要我帮你找吗?」 「好啊,唔——」 话音未落,所有的气息都被吃下肚去。唇上一热,接着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有同样柔软的唇瓣贴上来,攻势凶猛,丝毫不容他退缩。嘴里残余的酒香被全部捲走,亲得他晕乎乎的,直到快要喘不过气了才被放开。 月光下,带着半副巫傩面具的男人恢复成了红瞳,半跪着,问他:「现在找到了吗?」 小雀虹不知道怎么说。好像找到了,但是刚才的感觉好舒服,他突然不想这颗头被找到。 最后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扑上去一口啃在虞炀挺直的鼻樑上,撒谎道:「还没找到呢!」 后来那一晚他的记忆里就只剩下一双深邃红瞳,还有自己又痛又麻的嘴巴。好像还做了很多怪梦,有好多小虫子爬到了身上去,脖子好痒,他求虞炀抱他,说自己要被虫子给咬死啦,可是虞炀那个死面瘫竟然不理他,只顾着亲嘴巴! 死面瘫还问了自己很多奇怪的话,什么要不要嫁给他之类的。 小雀虹摇着头说:「你又凶,年纪又大,还拔我毛,还想拿东西砸死我,不嫁不嫁!」 合着他送了这么多木雕泥人和小玩具,他就只记得这些了是吗? 虞炀故意吓唬他:「那你将我送你的东西还回来。」 「.....我不。」小雀虹在他怀里小幅度挣扎,「公子说,成亲是要两个人互相喜欢的,你喜欢我吗?」 他的眼睛太清澈,水汪汪的,直勾勾地盯着虞炀:「你又不说话了。」 虞炀简直拿他没办法,嘆了口气:「这样算喜欢吗?」他凑上去,含着他的唇瓣慢慢地吮:「算吗?」 小雀虹呆住了,虞炀一下下亲着他:「算吗?」 他的神色太过认真,小雀虹又晕了:「不、不知道。」 虞炀揉揉他的脑袋,换了个问题:「那后日荷花节,要去玩吗?」 这个问题就好回答多啦,小雀虹点头如捣蒜:「去!」 算了,他这副傻呼呼的样子,慢慢骗吧。 虞炀一手整理好他买的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一手将他抱起来扛在肩上,踱着月光慢慢往回走。开始的时候小雀虹还抗议,说他把自己当成了麻袋,后来酒劲儿上来就彻底睡过去了,也不记得自己怎么被送回去的,只记得抱住自己的那只臂,很稳。 再后来,虞炀送给他的小玩意儿都能堆满半间屋子了,小雀虹也终于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他自己还有些别扭,非逼着虞炀承认是自己治好了他的面瘫,所以是他的『恩公』!嫁给他时便宜他了! 虞炀眯了眯眼,小雀虹脖子一缩,听他道:「是,那恩公可同意嫁与我?」
第22页 小雀虹得意地笑起来:「那就再便宜你一下咯。」 为了这句『恩公』,成婚当夜时他被欺负得哼哼唧唧,从此再也不敢自称『恩公』。 第十二章 番外终 虞小残今天又闯祸了——他打碎了虞渊的一罈子酒。 本来嘛,一坛酒也没什么稀奇了,可是他不仅没主动承认错误,还哄骗小雀虹喝完了剩下的半壶酒后将罪证都扔了,最后留小雀虹一个人醉倒在案发现场,自己逃之夭夭。虞炀找了一个上午也没找到人,最后在后山桃花林里把人抱出来的时候脸都黑了。 虞小残自知大事不妙,赶紧灰熘熘跑回了家,临近门时揽镜自照,给自己拾掇了一下,力求将形象往惨了弄,将表情往真挚了弄! 这个月虞渊去东海了,算算时间这两日也差不多要回来了。虞小残可不敢给他说,想来想去还是先找母亲『自首』算了! 弈澜正在房间里整理虞小残这些年来掉下来的尾羽——他今年才一百多岁,按人间的年龄来算不过是个八岁的小萝蔔头。身为神鸢和战鬼的混血,他完美继承了父母外貌上的优点,一双红瞳,五官精緻俊秀,睫毛像把浓密的小扇子,总是无辜又狡黠地扇啊扇,叫人被他这副纯良的样子骗了去。还没完全化形时,背后总是背着一双青色蓬松的翅膀,羽翼光亮顺滑,颇有神鸢的气势。 「母亲!」 虞小残一头扎进弈澜怀中,两条短胳膊紧紧地搂住他。语气又委屈又害怕,时不时还配合一点恰到好处的哽咽。 他自己演了会儿,没感觉到弈澜回抱自己,便有些心虚地抬眼瞧他:「母亲......我....」 弈澜垂眼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好像看透了他似的,然后继续自顾自整理手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尾羽。虞小残沉不住气,从他怀里退出去一点:「母亲,你怎么不问我啊?」 「哦?」弈澜装作一副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问你什么?」 虞小残最是吃不准母亲这幅样子,心里愈发忐忑:「我、我要被虞炀叔叔打死啦!」 弈澜心里发笑,面上却依旧冷淡,连个眼神都不分给他:「你虞炀叔叔怎么会无缘无故要打死你?」 这个嘛虞小残早就想好了说辞,他流利地说道:「因为小雀虹和我打赌输了然后跑回去给他哭鼻子告状!所以虞炀叔叔才要来收拾我的!」 反正小雀虹已经喝醉了,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没人证明自己的话是真是假! 「打的什么赌?」 「赌.......」 这个虞小残还没有想好,结巴了起来。 弈澜不催他,也不说话,虞小残渐渐急得冒汗,上前走了两步想去牵他的手指,弈澜也没有避开,只是眼神淡淡扫了他一眼。 就这么一眼,没什么实质性,却让虞小残有些慌神了。 弈澜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好让虞小残站得更直,然后喊了他的名字。 虞小残一听,下意识就立正站好了。 「你上回是怎么给我保证的?」 虞小残垂下眼,嘟嘟嚷嚷地问:「哪一回啊?」 弈澜提醒道:「你将鬼车毛都燎没了那回。」 自打虞小残会走路开始,他就迈着两条小短腿将西海上上下下霍霍了一遍。那时候他人小,脸上带着婴儿肥,笑起来脸上有个小肉窝,看起来讨喜又乖巧。他顶着这样一副人畜无害的稚嫩小脸,趁着鬼车睡觉时在他房间里捣乱碰倒了火苗,燎到了鬼车身上的毛,等火灭了,鬼车也差不多秃了,身上的毛东一片西一片像是得了斑秃。 虞小残不敢将这件事告诉虞渊,回家后就撒了个谎,但由于演技过于拙劣,当场就被拆穿了。被虞渊修理了一顿后老老实实哭着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敢胡来了。 现在他倒是学聪明了,心虚撒谎的时候就配合着肢体动作,力求让自己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 「想起来了吗?」 虞小残撅嘴,不甘心地抠着手指:「想起来了。」 弈澜说:「那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虞小残道:「......是我失手打坏了父亲的酒罈,我怕父亲发现,就骗小雀虹把剩下的酒喝完然后将罈子给丢了。」 怪不得他口口声声说虞炀要打死他。弈澜嘴角抽了抽,想到小雀虹喝醉以后哭嚎着满世界要找头的醉态,真是够虞炀受的。弈澜揉了揉额角,肃着脸问他:「那你说该怎么办?」 虞小残低头道:「明日去给他道歉。」 见母亲的神色缓和了些,虞小残又道:「母亲,这件事可不可以不给我爹说?」他可怜巴巴地扁嘴:「我今日再去练两遍剑法!」 弈澜道:「三遍剑法,再临十遍字帖。晚上拿给我检查。」 夜里。 弈澜正在灯下看虞小残临的字帖,寝殿里的烛火闪烁了一下,他转过身去挑烛芯,蓦地落进一个火热的怀抱。 虞渊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走正门,故意悄悄藏在他身后弄出点动静等他『自投罗网』。 「你回来了?」弈澜吓了一跳,很快平静下来:「我还以为你还得在东海待今天呢。」 虞渊刚想说话,目光就落在他拿在手里的字帖上,狗爬似的字看得他忍不住皱眉:「虞小残这字是随了谁?丑得没眼看。」 「随了你吧。」弈澜答道。
第23页 他刚沐浴完,身上一股清新水汽,虞渊揽着他的腰将脑袋搁在他颈窝里,冒出来的胡茬反覆蹭着那块皮肤。弈澜忍不住要躲,被他按着深吻一记直到气息不稳才得以脱身。 一吻毕,解了这一个月的渴慕,虞渊才抱着他问:「臭小子又闯祸了?」 十遍字帖,一百多张宣纸,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小子又闯祸了。 「嗯。」弈澜微喘:「...不过我答应了他不告诉你的。」 虞渊淡淡哼了声,手指漫不经心地缠住他的衣带往下扯:「夫人你别太惯着他了。」他没个正形儿地把人往地上压:「一个多月没见,该多惯着我才是。」 弈澜心里虽也情动,但更加清楚虞渊这副虎狼架势肯定不好打发,于是先和他商量:「你先别胡来,我今日还要检查小残的作业。」 「我不胡来。」虞渊从善如流地扒开他的衣裳,道:「你检查你的,我检查我的,互不相干。」 「你检查个什么啊!」 虞渊的手指在那截腰线上危险地流连:「当然是检查你了。」 「可今日不是双数日!」弈澜不死心地挣扎,这个说法是源于有几日某人索求无度害得弈澜白天腰酸腿软,出门的时候被胖乎乎的虞小残一扑差点没面子地摔倒后,两人就定了单数日亲热,双数日休息的协议。 虽然多数时候都不奏效。 「一月未见,夫人竟然一点都思念我吗?」虞渊牵他的手放在某处,弈澜挣扎了几下,但抵不过虞渊轻车熟路就拿捏住他的***,最后只能软成一滩水,断断续续地控诉他:「骗子.....唔....今日明明是单数日!」 虞渊亲亲他汗湿的鼻尖,手下动作不停:「知道了,明日是双数。」 弈澜:「......」 弈澜总算知道了虞小残那天生就会卖乖耍滑头的性格是从何处来的了! 一夜未眠,那几张落在地上的宣纸沾上了某种可疑液体揉得皱巴巴的,再也看不清上面的字了。 第二日弈澜还在睡觉的时候虞渊便起身了,若是以前他可能照例去军中熘达一圈,但现在嘛,有了新的消遣方式了。 虞渊一把掀开床上拱成一团的被子,将迷迷瞪瞪的虞小残拎起来:「起床。」 那双和他如出一辙的红瞳愣了一瞬,紧接着清醒过来:「父亲!」 虞小残平日里再怎么横行霸道,到了虞渊面前也只剩下夹着尾巴乖乖听话的份儿:「你怎么回来了?」 虞渊看他一眼,他立马困意全无,从床塌上下来自觉地穿衣服,佩剑,洗漱。 虞小残心里忐忑,生怕他追究昨天的事情。好在一直到出了门,虞渊都没问他闯祸的事情,虞小残心里刚松了口气,就听虞渊道:「今天学第四十七套剑谱,下午去后山找灵兽练习,没赢不准吃晚饭。」 虞小残:「......」 「有意见?」虞渊低头看他。 「没、没有。」虞小残摇着头,路过偏殿时忍不住去寻弈澜的身影。 虞渊道:「别找了,你母亲今日没空,不会去看你的。」 虞小残终于死心,垂头丧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战鬼天生体质强悍,耐冻扛打,这么点试炼对虞小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况且这些灵兽都有分寸,不会做得太过的。虞渊送走了这小祖宗,才折返回去。 凌乱的床塌之上搭着两只玉做的胳膊,被子松垮地堪堪遮在腰背处,那背上全是暧昧红痕,蝴蝶骨处的痕迹尤其重,经过一夜后变得更加青紫。虞渊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樑,昨晚的确做得太过了,没控制好分寸。 「夫人?」虞渊走过去温柔地将人拢进怀里,手指安分,难得没有作乱,「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弈澜的眼皮滚动了几下,要醒不醒的样子,睫羽颤着,最后缓缓睁开眼,神色还很睏倦:「去哪儿?」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虞渊在给自己穿衣服,还用湿巾子擦了脸,最后像是怕他着凉似的又裹了件衣服,然后就被打横抱起来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虞渊道。 在他怀里又睡了一觉,醒过来时还以为犹在梦中——满目萤火,黄澄澄的一片挂在崖壁上,偶尔有一阵风掠过,那些受惊的小妖灵就扑腾着飞起来从半空中拖曳而过,在视线里留下一条暖黄光带。 「.......北崖一线天?」 「不错。」 虞渊抱着他坐在一块大岩石上,是个绝佳的观赏角度,抬头便能看能奇景。月色太温柔,风也温柔,说不清究竟是因为身旁的那人还是因为这些景象,心里有个莫可名状的地方软得一塌糊涂。 赏月观萤,不过是最普通最平凡的事情,却也因为身边的人而变得与众不同。 弈澜在他怀中窝了会儿,才站起身去向他伸出手:「走吧,去四处看看。」 他转头的时候侧脸浸在光中,眉眼好看得不像话,像一个遥不可及的神祗。可虞渊只要伸出手便能抓住他,再稍微一用力就能将他拥入怀里,「好啊。」他道:「去四处看看,夫人会陪我吗?」 「会。」弈澜回握住他的手。 与其说是陪他,不如说是他们互相依赖。寒来暑往,日月轮回,能握住这双手,便再也不会放开。 正经了一会儿,虞渊又开始说起不着边际的话来。 「夫人,不如我们再给小残生个妹妹如何?」
第24页 「不如何。教他一个都挺头疼的了....鬼车现在的毛都还没完全长好呢。」 再生一个,西海还能有多少让他/她霍霍的? 「女孩儿,不一样的。再说了,就算她脾气差些,那日后正好给她招个入赘的夫君,就放在我们眼皮底下。」 「......」 「我看今日就是个吉日,说不定能怀个貌美又可爱的.....」 「虞渊!」 「哈哈哈哈,夫人莫走,我开个玩笑罢了。」 这日的玩笑话,却在不久后成了真。 一个红眼儿青鸢女崽崽,貌美是真,可爱也是真,天赋异禀能将她哥一拳揍哭也是真。那时候虞渊终于开始认真思考起攒钱给自家闺女买夫君的事宜来,并且无比困惑,同样的造人过程,为何这小姑娘比儿子还要「凶残」些? 这北崖一线天的风水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作者有话说:再次谢谢大家的陪伴和鼓励,还有小伙伴破费打赏的也非常非常感激了!我们下个故事再见吧,你们也要一直一直陪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