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辞》 第1页 《君子辞》 作者:秦巅 内容简介: 无他,就是不要与历史挂钩。 若真要知道正史, 请参考《史记》、《战国策》。 如果不想读历史书, 那么请参考《寻秦记》、《乱世英雄吕不韦》。 也不想看电视剧的话, 就华丽地跟我一起穿越吧, 哇哈哈哈! 【 楔子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8字数:879 “胜儿……”魏含子噙着泪,握住朱丽妍的手。 朱丽妍笑着说:“我念词给你听。” “词?”魏含子疑惑地望着她。 朱丽妍并不解释,只是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魏含子愣愣,在一旁的魏无忌微笑着说道:“胜儿的意思是人总是要分离的,只要心意相通,怀着祝福的心就好了。” 魏含子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胜儿好,你这个做弟弟的,都不对姐姐说些贴心的话。” 魏无忌优雅地一笑,瞟了眼远处站着的男人,道:“该说的话,我都对他说了。” “你说了些什么?”魏含子问。 朱丽妍把手搭在魏无忌的肩上,取笑道:“不就是说些全天下弟弟在姐姐出嫁时应该说的话,比如什么‘你要好好对待我的姐姐,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之类的。” 魏无忌笑着默认。 魏含子却红了眼眶,“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朱丽妍与魏无忌对视一眼,同时笑道:“你应该幸福地笑。” 那边的男人一直看着他们,朱丽妍沖他眨眨眼,然后附在魏含子耳边低声道:“总是要走的,找到可以一起相伴的人,就走吧,千万不要回头。” 魏含子垂下眼,突然将朱丽妍的手与魏无忌的手牵起来,交叠在一起。 “找到一个可以相伴一生的人既然这么难,为何不好好把握?”她看着二人说着。 朱丽妍看看魏无忌,再看看魏含子,终是不忍心把手抽出来。 魏含子随着那男子离开,朱丽妍心中感慨万千。 魏含子也找到了心爱的人,为了以后的幸福,要与那男人远走高飞了。 祝福她。能找到这样的人,真的很难。有时,执手天涯并不是仅仅两情相悦就可以的。 手还被身边的手紧紧地握着,朱丽妍偏过头,看着他。 魏无忌牵着她,走在夕阳照耀的漫道之上,说:“我们回家吧。” 朱丽妍低着头笑了。 那一年,平原君夫人、信陵君长姐因病而逝。 第1章(1)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8字数:3189 又到了天下大势时间。 话说长平之战后,赵国大创,天下若说强大,谁能比得过强秦? 秦昭王死后,太子安国君即位。一年后,已是秦孝文王的安国君死,其子子楚即位。 子楚即是昔日邯郸的秦质子异人,子楚为王后,拜吕不韦为相,封文信侯。 同时,信陵君魏无忌不容于魏,留于赵国杨沐邑。 平原君赵胜因为长平之战的失职,被罢免相职。 篱下有黄ju,墟里有轻烟。 清秋长风飒慡清凉,吹过浑厚的土地,扬起浓郁的泥土香。 远方山峦起伏,山巅的一抹青蓝与碧空白云相接,流离变幻,如帝子脉脉含情的眼。 “胜儿。” 身后传来低醇的声音,她盈盈地转身,神采飞扬。 “无忌哥。” 天边的浩瀚映入她的眉眼,她眯眼一笑,“你看这天,真是美丽。” 魏无忌望着她,温文尔雅地笑。 已经两年了,在这里生活了两年。 两年前,长平之战的时候,她一身官气,沉静深邃,一双眼,让人看不透,猜不明。 而两年之后的现在,她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少年心性,顽皮率直。 “无忌哥,我们来弹琴吧!这么美的时光,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魏无忌被她热情的样子吓到了,怔怔道:“到底是要弹琴,还是骑马,或是对酒当歌?” 朱丽妍拍拍他的肩膀,“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幽默感?《还珠格格》都没看过就出来混?还是回家画圈圈吧。” “……” 魏无忌迷惑地偏头望着她。 她笑笑,道:“不好意思,开个玩笑。”若不时常开开这些不应景的玩笑,她怕自己会忘了自己的出处。 拿出两张琴,席地而坐,二人相视一笑,手落弦动。 双琴和弦,又是绝世翩翩的两位君子,两家的门客们均纷纷闻声而来。 两人脸上均挂着淡笑,轻捻慢挑之时,眉目眼神相触,默契无间。 一人俊雅英挺,一身风骨,如松风拂林;一人秀致轻盈,举手流转之处,自有一股如水风流。 绝世的好琴,绝世的好曲,绝世的好景以及绝世的佳公子。 众人看着,听着,不禁唏嘘。 这二人,皆出自王族,曾同为一国之相,明智忠信,贤德博闻,名惊天下。 这二人,同时被排挤,同时罢官,同进同退,一起依山傍水,野鹤闲云。 这些追随着二人的门客,为自己的主君骄傲着。 两人止琴,沉默不语。 两年了,魏无忌客居赵国,朱丽妍在罢相之后,搬来与魏无忌比邻而居。一年前,魏含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与所爱之人远走高飞,如今,在这山下的两座宅子里,只有他们二人,与不愿离去的门客们。 琴声止息,众人回味不已,一时间静谧温馨。 朱丽妍突然转头,认真地看着魏无忌。 魏无忌神情一凛,专注地回视她。 “无忌哥,我突然很想吃鱼。秋鱼肥肥胖胖,想到就觉得流口水呢。” 倒。 真是好跳跃的思维啊。 众人均拜倒在肥肥胖胖的秋鱼之下。 魏无忌却微笑,“是吗?那让厨子去做吧。” “那我们先去抓鱼!”朱丽妍猛地站起,拖着魏无忌就走。 魏无忌看着她的侧脸,她哼着毫无意义的歌,很快活。 但魏无忌知道,她其实并不快乐。 跟他在一起,她并不能感到快乐。 鱼终究是没有吃成。原因在于当把鱼抓上来之后,朱丽妍抱着胖乎乎的大鱼,觉得胖鱼太可爱了,捨不得吃,结果又放了回去。 看着鱼儿在水里自在地游,朱丽妍嘆了口气,“人不也是这样吗?还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才能过得舒心啊。”
第2页 魏无忌用溪水洗洗手,浅笑道:“又在胡思乱想了。” 朱丽妍嘻嘻道:“胡思乱想的不是我吧。”她看看溪水里映照出的白云,“我们都不是豁达的人,我们也不是愚蠢的人。我们都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些什么。所以啊……”她直起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有些人心不在朝堂,所以山水之间才是他的归处;可有些人心不在山水,朝堂之上才是他游刃有余的地方。你我刚好是相反之人,委屈你陪我在这里虚度光阴了。”她笑着,笑得很真挚。 魏无忌一把揽过她的头,将她的额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我一点也不委屈。能陪着你,是我最大的荣幸。” 朱丽妍闭上眼。 她算是自愿罢官,可他却是因为她郁郁不得志。 他不该在这里的,他应该得到他应有的荣耀。 “而且,我觉得要是能一直这样也不错。”能陪着你,看着你,曾经是我的奢求,可现在我却做到了。 朱丽妍无声地笑了,“不可能的。日子绝不会这么平静,我们总有一天会回到乱世之中,可能是以极为悲惨的方式。” 他松开她,苦涩地说:“胜儿,你真残酷。” 朱丽妍微笑。 魏无忌细细看着她,慢慢道:“你如此的冷静,冷静地对待你的王,冷静地对待你的人生,冷静地对待我。胜儿啊,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对我太严苛。” 朱丽妍将手帕递给魏无忌,魏无忌接过,擦擦手,一切都很自然,可他们却在谈论着这种敏感的话题。 朱丽妍道:“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如果你我之间的那件事发生在现在,我可以很轻易地原谅你。可是——”她的笑容有些失落,“那个时候我却做不到。” 那时,还是太单纯,单纯到对什么都斤斤计较,也单纯到特别容易受到伤害。 魏无忌将手帕放到溪水中洗洗,然后交还给她,说:“当你可以原谅我的时候,我却来得太迟了。” 朱丽妍只是笑。 “真的……那么喜欢他?”魏无忌抚摸着她的脸,眼神温柔到悲伤,“喜欢到即使无法和他在一起,也不能迁就于我?” 朱丽妍握上他的大手,“你对我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但是,这世上,没有谁能取代谁。” 魏无忌也笑了,看着她,依旧温润似水地笑。 可她不知道,她一定不知道,他比她想像中的还要顽固,还要执着,还要爱她。 这片土地上,有数不清的名山大川,每一处每一景,无不美得惊心动魄。 朱丽妍与魏无忌二人行走在山道上,走走停停,说说笑笑。 深秋的霜叶,深红如丹。 朱丽妍带着浅浅的笑,看魏无忌伸手摘下一片红叶。 身着蓝衣,淡笑如风。人说眉目如画,是形容女子,可是头一次,朱丽妍觉得像魏无忌这样的男子也配得上。 她想起以前看画展的时候,看到一幅泼墨的山水画。那画平静安宁的感觉,与现在的魏无忌一样。 枫叶在飘零之前,化作艷丽的冷霜,进而到他修长的指间。 满山的悲红,为他一人宁静。 “美人啊,美人。”朱丽妍捧着脸,一脸陶醉花痴状。 魏无忌无奈笑笑,将手里的枫叶递给她,“送给你。” “送我?”朱丽妍惊讶。 “对。”魏无忌点点头,“从没有送过你东西,今日看这枫叶确实可爱,和你很配,所以送给你。” 朱丽妍笑得很开心,“真的很配我吗?可我觉得跟你比较配耶。”她接过,放在袖子里。 魏无忌微微扬起嘴角,道:“走吧,山上应该还有更美的风景。” 并肩而行,偶尔侧首微笑,这份闲适,两人都默契地维持。 第1章(2)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8字数:3252 到了山顶的时候,朱丽妍张开双臂,深深呼吸,“好舒服啊!” 魏无忌笑道:“这样的景象似曾相识。” 朱丽妍转头道:“以前,我们去寻访捲云染法的时候,好像也是这般呢。”她笑眯眯道,“那时,我说‘天行建,君子当自强不息’。” 可惜,那份豪情壮志没有延续下来。 “不过,那次那老头还有点本事,几句话就把我们几个看透了。”朱丽妍摸摸下巴道。 “那是因为我们都是很偏执的人。”魏无忌点破其中的道理,“因为太执着,所以单一到可以看透。” 朱丽妍笑笑,“可能,我们的共同点就是容易想太多。” 二人坐下休息,拿出水粮,正吃着的时候,有人走近他们。 “二位可否方便借老朽一口水喝?” 朱丽妍转头,看见一位老人,背着竹筐,正望着他们。 她皱起眉头,道:“我说这位老爷子,你怎么这么眼熟啊。” 魏无忌笑了出来,“先生好久不见了!”然后对朱丽妍道,“这位就是那次我们寻访‘捲云染法’时的先生啊。” 老人道:“平原君真是贵人多忘事。” 朱丽妍这才想起来,一拍大腿,“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哪有这么巧的事!” 其余二人同声问:“何谓曹操?” “……” 受够了……最讨厌名词解释加翻译了…… 朱丽妍转移话题,笑道:“我说老爷子,莫非你也搬了家?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你?” 老人道:“邯郸当年不是打仗吗?我觉得太吵了,就来到了这里。” “真的很巧。”连魏无忌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二位公子,可否借老朽水喝?” 朱丽妍恶劣地笑,“可是要还的哦。” 老人大笑,“多年不见,平原君变小气了。” 人们都说物换星移,物是人非,可万万没有想到隔了几年之后,会再见到故人。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那时老人的话,越是隔了久了,就越常想起,不知道那究竟是本来就存在的事实,还是一语成谶。 心念微动,朱丽妍对魏无忌道:“无忌哥,帮我去摘那边的果子好不好?我想吃了。” 魏无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好。” 等魏无忌走后,老人道:“说吧,让信陵君离开,是有话要问老朽吧?” 朱丽妍勾唇一笑,道:“先生可还记得五年前,先生对当时在场四人所说的话?” “记得,当然记得。”老人笑道,“怎么?老朽说错了吗?” 朱丽妍摇摇头,“不,先生说得很对。可是先生可还记得,有一人,其实先生并未说完。” 老人不停地喝水,然后才道:“你说的是当今的秦相啊。”
第3页 “对,就是吕不韦。我想知道那时先生欲言又止的话究竟是什么?” 老人幽幽地看着她,“看得出来,你很关心他。” 朱丽妍抿唇而笑。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虽然你与信陵君比较亲近,但你满满的心思都放在吕不韦身上,你与他……” 朱丽妍怔忡,继而落寞地笑,“是吗……原来那么早啊……” “那时我说信陵君至情至性,重义多情,其实是说他顾虑太多了。” “先生所言极是。无忌哥他在乎的东西太多,所以常常无法全部照顾到,不能避免地,就会为了一物伤害到了另一物。”“看来你被他伤害过?” 朱丽妍不语。 老人嘆息道:“罢了罢了。那时我说吕不韦永远只想着自己,永远追寻自己想要的,无论如何也要将它得到手,这种人,往往性子最为纯正。” 朱丽妍一愣。 “我猜他心里一定有个死结,他纠缠在这个结上,横冲直撞,一心一意,绝不动摇。” 朱丽妍苦笑,“这我倒是没有看出。” “所谓关心则乱,你自然看不出。老朽虽居住在山野之中,但是也还关心山下之事。这几年看下来,我奉劝你一件事。”朱丽妍心突突地跳,但还是说:“先生请说。” 老人首次有些语重心长:“与魏无忌相反,吕不韦心思极为专一,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手段狠准,所以……极有可能会撞得头破血流,得罪旁人,继而引来杀身之祸。” 朱丽妍僵硬了身子,一身冷汗。 他说得对,他说的不就是即将到来的历史吗? 虚弱地扶住额,不敢想像未来,不敢想像他在她面前消失的样子。 老人拍拍她的肩膀,道:“我当时其实看错了一人。” 朱丽妍惊愕地抬起头。 “我说你性子太急,毛毛躁躁,难成大事,又说你一根直肠子,其实是错了。过了这五年,你沉稳了许多,看得最透彻的,反而是你。” 朱丽妍满心的苦涩,“先生可知道有一句话,叫‘难得糊涂’?” 老人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会一直没心眼下去,可你却清明了起来。像你说的,若保持糊涂,你会过得快活许多,但在众人皆醉之时,独自清醒,也是要有份灵性的。” 朱丽妍眼里目光流转,暗cháo涌动。 “只不过,你本不是隐忍之人,为何处处压抑?”老人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道,“老朽也该走了。” 朱丽妍仰着头,看着老人。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远方是悲凉万里的霜红。 “人若浮云,风吹影散。若无法隐忍,不如放纵。” 不如放纵…… 满山皆是这句话的回音,在朱丽妍的脑海里震荡。 她说魏无忌放不下,她何尝不是如此? 陶渊明采ju东篱之下,见南山时的那份悠然,她终无法心领神会。 见了那老人之后,朱丽妍就变得沉默。 魏无忌知道她在思考,却不知她在思考什么。她的心思对他来说,越来越难以琢磨。 下了山,如往常般,在一人的宅子里吃饭,今日是去她那里。 魏无忌愣愣地看着桌上的鱼,不知该说些什么。 盘子里的鱼很大,看得出来它活着的时候一定很胖,胖到足以让她说可爱的地步。 朱丽妍看了他的脸色,笑笑,“看见它的时候,觉得它很可爱,不忍心吃,但是不看的时候,又嘴馋得厉害。所以,找人去抓了它,眼不见,心里也自然不会有不忍。”说完,她吃了一口鱼,赞扬道,“味道真的很不错。” 魏无忌心弦颤动,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白起的死是你一手操纵的对不对?” 朱丽妍笑,“对。当年为了赵国的安危,我重金贿赂秦臣,在秦王面前诬陷白起陷害,逼他失了兵权,与秦王反目,惹得秦王逼他自杀。”朱丽妍又吃了一口鱼,“我嚮往山水之间,就如同我爱这鱼一般,但嚮往归嚮往,我终无法控制自己蚕食它的慾念。”她炯炯地望着魏无忌,“如你所说,我是残忍之人,不合适这里,我们终要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既然如此,与其伺机而动,不如主动点。” 魏无忌深沉地回视她,“如何主动?” 朱丽妍掩不住地笑,“本来我在邯郸的时候,干涉了一些生意,赚了不少钱。但一场战争,我把它全都捐出去了。含子姐姐走的时候,我把剩下的都给了她,现在我几乎是在用你的钱,可估计你也没有多少钱了吧?” 难得的,魏无忌微微露出窘迫的神色,“豢养门客,消耗不少。” “既然养门客,就说明还有东山再起的心思,但从未听过没有钱能办大事的。像吕不韦,不是靠钱买来他现在的权势吗?” 魏无忌听了,垂下眼。 “所以啊,我们与其坐吃山空,不如趁机积蓄钱财。” “如何积蓄?” 朱丽妍嘿嘿嘿嘿地笑,笑得很阴险,“好久没有玩商战游戏了,好期待哟!”她两眼放光,照得满室明亮。 可魏无忌却觉得突然从秋天进入了冬天。 第2章(1)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8字数:4124 齐鲁之地,海风浩荡。 这里有沧海澹澹,洪波涌起;这里有泰山神秀,一览众山小。 当然,这里还有美味海鲜。 “慡!真是太慡了!” 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朱丽妍毫无形象地一边拍桌子,一边吃着奇形怪状的海产品。 魏无忌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这是什么?”他看着她抓起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扔进煮着沸水的锅里,等了一会,再捞起来,蘸蘸旁边碟子里又红又油的液体,然后放进她的血盆大口中…… 她心满意足地吞下,眯着眼儿道:“海参。” “海参?”魏无忌立刻想到现在已经在她肚子里的那坨软软的东西,曾经趴在海底,一拱一拱地向前蠕动,他的胃部马上开始不适起来。 “要不要来一个?”朱丽妍把另一个海参递到他面前。 魏无忌看着眼皮底下的那个软软的黑黑的刺茸茸的正不停地向下弯曲的东西,看它越来越弯,越来越弯…… “刷”的一下,魏无忌已经从她的旁边换到对面,冷静地说:“不用了,你慢用就好。” 朱丽妍露出“你真是不知好歹”的神色,轻嗤道:“你这个内陆人,这有什么奇怪的。” 魏无忌将视线从那堆他叫不出名字的东西上移开,问:“我们来齐国不是为了见孟尝君?” 朱丽妍嘴里塞满了食物,只能“嗯、嗯”地点点头。
第4页 “那为何你还在这里吃东西?” 朱丽妍手往门口一指。 门外有风,门口有人,风扬起那人的发丝与衣服,落叶飞来,一片萧瑟。 “我们都在不断赶路忘记了出路,在失望中追求偶尔的满足,我们都在梦中解脱清醒的苦,流浪在灯火阑珊处,既然没终点回到原点,我想我们都不不在乎。” 魏无忌瞪着朱丽妍,“你在唱什么?” 朱丽妍道:“我为他配背景音乐啊,梁朝伟和刘德华唱的《无间道》主题曲。没看过《无间道》吗?你太落伍了。” “……” 魏无忌看了看朱丽妍,露出极端迷人轻柔的笑,再看向那男人,“好久不见,孟尝君。” 来者即是孟尝君田文。 田文大大咧咧坐到魏无忌与朱丽妍之间,板着脸粗声道:“好久不见,信陵君笑得起来还是一样威力无穷。” “扑哧。”朱丽妍一笑,道,“无忌兄真是艷名远播。” 田文转头看着她,道:“这位想必就是平原君了,幸会。” 朱丽妍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猛男,他一身胡服打扮,袖子少见地扎起,露出精壮的小臂。人高马大,脸部线条深刻,下巴有粗黑的胡碴,不苟言笑,从他进门来还未见他笑过。 如果他穿上白衬衫黑风衣,再戴条金项鍊,活脱一经典黑社会老大形象。 王安石说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如今看他一身大老样,倒是有几分道理…… “幸会幸会,大老!呃,不,孟尝君……” 田文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立刻就转向桌上的锅子,气势汹汹地问:“可以吃吗?” 汗,这么凶狠地威胁她,她能说不可以吗? 连忙点头,就见田文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席捲了满桌的海鲜。 “还可以。”吃完还不忘冷酷地评论一句。 朱丽妍瘪着嘴,看着桌上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地只剩下虾皮。 “说吧,何事?”田文双手撑在桌子上,大大咧咧地问,“你们千里迢迢地跑到齐国来,不会只是让我吃这些的吧?” 朱丽妍幽怨地看着他,“我们的确不是请你来吃东西的。”可你却把它们都吃了。我的小海参,我的小鲍鱼,我的小鱼翅…… 魏无忌道:“其实,我们来是想请孟尝君帮忙的。” “我想也是。”田文仍是面无表情。 可这句话让朱丽妍有些不慡。 她凉凉一笑,“虽然我们是来请孟尝君帮忙,但是却非来求孟尝君施捨。孟尝君若觉得负担,不如直接说出来,省得双方都难过。” 孟尝君眼里闪过奇异的光亮,认真地看了看朱丽妍,突然哼了一声,“既然来都来了,还装什么矫情,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你——我——”朱丽妍瞪大眼睛,“你居然还说我矫情?” 此时,魏无忌笑了出来,“孟尝君还是这么直接,那我们就直接说了。齐国临海,有许多别国所没有的物产,我们想请孟尝君帮忙牵头,让我们做做齐国的海产生意。” 田文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你们穷到要跑到齐国来卖鱼?” 朱丽妍嘴角抽动,忍住没有拍案而起。 魏无忌大笑起来,“卖鱼有何不可?只要孟尝君肯行个方便,我们卖鱼来赚钱,也是我们的事。” 田文点头,“也是,但前提是我要让你们行方便。” 朱丽妍冷冷道:“信陵君客气,所以说是请孟尝君帮忙,可我却觉得倾向于与孟尝君做笔交易,而所谓交易,自然要互惠互利。” 田文沉沉地看着她,道:“现在战火连连,人命都保不了了,你们的生意怕是做不成。” 朱丽妍狡黠一笑,“做生意嘛,不都是有风险的。孟尝君不妨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和我们做这笔交易。这几年各国忙着恢复国力,局势还算平稳,而且据我所知,孟尝君靠放高利贷来养活门客,如你所说,现在战火连连,这钱也不太好赚吧。” 田文摸摸自己的短硬的鬍子,道:“你说得倒是有点道理。” 朱丽妍本以为他不会轻易答应,没想到他话锋转得这么快,不由得一愣。 田文继续说道:“这年头,谁都不可能永远站在巅峰,我也想积累点钱财,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了。”他对魏无忌道,“具体要怎么做?” 魏无忌看了眼朱丽妍,然后又转向田文道:“若方便,请孟尝君去赵国一趟。” 田文诧异,继而扯扯嘴角,道:“也不是不行,但我要在临淄等一个人来,然后才能去赵国。” 朱丽妍挑眉,“谁?竟有如此大的派头?!” 田文哼哼,“平原君应该是很熟识了,就是现在的秦相吕不韦。” 心,猛地抽动一下。 微微的苦涩泛上嘴角,只能扯开一抹冷淡的笑,朱丽妍微笑着,却悠远又疏离。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再叨扰孟尝君,一切事宜等孟尝君处理完事情之后再说。我们会派人来接孟尝君到赵国。” 田文点点头,“这样也好,吕不韦明日即来,我也回去准备准备。” 朱丽妍沉吟一下,问:“可否请问孟尝君,他此次来齐国,所为何事?” 田文森冷地笑笑,“秦国几年前在邯郸吃了大亏,近年来一直休养生息,吕不韦出了不少力。各国的钱财他都挖了个遍,他旗下的商队有军队保护,谁也不敢阻碍侵犯。这次他来齐国,是为了齐国的盐田。秦国早就有齐国盐田百亩,可他们还是不满足,吕不韦想买下更多的盐田。” 魏无忌想细问,但朱丽妍垂下眼,对田文说:“看来事情有些麻烦,孟尝君切莫让秦国得了便宜。” 田文的脸上有丝忧愁,“我尽力,可吕不韦多大的架势,论搜刮手段谁比得上他?”他的露出讥讽的表情,“商人就是商人,即便做了官,仍摆脱不了一身金钱的腐气。” “孟尝君比不上人家,便诋毁人家,孟尝君好大的胸襟。”朱丽妍斜着眼睛,话语里同样充满讥诮。 田文一愣,继而怒道:“听平原君所言,看来是相当瞧不起我了,难道平原君就有办法?吕不韦在邯郸一手扶植了一个小小的质子,若平原君有本事,吕不韦如何会做大到今日的地步?” 朱丽妍绷紧了下颌。 缓了一会,她终于道:“我是没本事,但我从不靠诋毁别人来彰显自己。”她顿顿,道,“吕不韦向来不买贵的东西,他来之后,一定威逼齐王送出盐田,孟尝君只需坚持半天,他必说以低价购买,再坚持半天,他必会发怒。此时,孟尝君就说‘吕丞相是生意人出身,请丞相设身处想想,若是丞相会接受不合理的价钱吗?’之后,他可能会放弃盐田,或是提高价格。”
第5页 田文瞪着她,问:“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朱丽妍道:“与吕不韦打交道,务必也要将自己变成生意人,体察对方的心思,也是做生意的技巧。我只是想告诉孟尝君,商人亦有商人的原则与道义,若孟尝君能表现出对商人的尊重,吕不韦自然不会为难。” 田文只是沉吟。 魏无忌暗嘆一口,道:“无须为外人伤了和气,孟尝君有要事在身,我们就不打扰了。” 田文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朱丽妍伏在桌上,支起额头。 “无忌哥,我们回去吧。” “不去看海了吗?”魏无忌柔声问。 朱丽妍抬起头,疲惫地摇摇头。 “现在就走吧,离开这。”朱丽妍看着魏无忌,眼里满是恳求。 魏无忌心情复杂,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隐忍。 朱丽妍转过头。 然后,就听到他应许的话语。 “好,我们马上就走。” 临淄连街道上都充满了海的气味。 本来,她想去看海。 本来,她想去泰山。 本来,她想去追访孔子的踪迹。 本来啊……本来她以为她心境平和,不起涟漪,但她终还是太低估他。 两年。 七百三十天,一万七千五百二十小时。 在这个她没有办法掌控时间的时代,没有分,没有秒,可一分一秒里,却深深刻上了那个人的名字。 原来,时间并不是用来淡忘,而是用来铭记。 “胜儿,胜儿……” 朱丽妍恍惚地回神,看见魏无忌哀伤的眼神。 她又伤了他了吧。 但……她又何尝不心伤? “怎么了?”她轻声地问,清浅地笑。 “我发现有东西落在客栈了,我现在就回去取,你在这里等会我。” 朱丽妍点点头,“快去快回。” 第2章(2)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8字数:3508 魏无忌马上返身回客栈,朱丽妍带着几个侍卫,百无聊赖地在街上晃悠。 街上的小摊贩很多,朱丽妍思考要不要带些纪念品回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官兵冲到街中央,将街上的行人赶开。 “回避!回避!” 官兵的动作粗鲁,差点推倒朱丽妍,侍卫们连忙将她护住。 朱丽妍皱起眉头,不悦地退到一边。 又是哪位达官贵人来了? 百姓统统被赶到两边,均翘首以望,看是哪位贵人入城而来。 朱丽妍也好奇地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 石板路上,卫队之中,有着一辆马车。马蹄声清响,踏着深秋浓重的凉气,带着隐喻的肃杀,昭昭的白日之下,王旗迎风招展。 秦。 人群沸腾。 天下之人莫不视之为敌的秦,天下之人莫不畏惧的秦。 “轰”的一下,白光在朱丽妍的脑海里炸开。 她已经知道这马车里坐着何人。 他在马车里,她在马车外,他们终于如此靠近了。 可咫尺天涯。 她愣愣地站着,直到那马车从她身前驶过,带着高高在上的锐气从她身前驶过。 心揪紧着,嘴唇不住地发抖,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品尝着他无法知道的苦与酸涩。 是她自己选择离开他的,她知道不该后悔,可她还是难过了。 痴痴地望着那马车,看它离她越来越远,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只有这样才能确定自己仍活着。 突然,那马车停下,朱丽妍的心猛地突突地跳。 就在她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马车上跃下的一瞬间,她转身就跑。 拨开人群,她听见身后侍卫在叫:“公子!公子!” 然后人声开始鼎沸。马蹄声,喊叫声,脚步声,甚至有兵器相接的声音,但朱丽妍一概不停,她只知道要快快离开。 她钻进一个空巷,躲在转角处的阴暗里。 靠着墙壁,慢慢地滑坐下来。 安静的巷子里,有个人进来。 奔跑着,他的脚步在地上击打出重重的声响。 透过刚才那惊鸿的一瞥,朱丽妍可以想像出他现在的样子。 他穿着玄黑的宽袖长袍,金纹滚边,繫着玉石腰带,戴着高冠。 现在,他那双深黑的眼眸,定在顾盼左右,找寻着她。 脚步声越来越近,朱丽妍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惊人的大声,听在耳里,好像轰雷;她也可以听见他的喘息,急促而仓皇,宛如就在她耳边一样。 “赵胜!” 她听见他唤。 “朱丽妍!” 她咬着自己的手掌,拼命忍住哽咽。 他与她之间,只有一转身的距离。 只要一个转身,一个简单的转身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她耳里只有她的心跳声,一声一声,鲜活而有力。然后渐渐地,她的心跳也平缓下来,她松开捂住嘴的手,四周安静得如万物已死。 她低着头,蹲在墙角。 直到她的视野里出现一双鞋子。 她慢慢地抬头,看见魏无忌俊雅又不失英气的面容。 魏无忌低下眼,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低声问:“你很失望?” 她说不出话,说不出来。 魏无忌嘆息一声,终向她伸出他的手。 她盯着他的手,愣了好一会。 “你想去哪,我都带你走。” 她平静的嘴角,缓缓浮上温和的笑。她扣上那只向她伸出的手。 “带我回去。” 魏无忌牵起她,二人走出小巷。 他们回去的时候,魏无忌在马车上对朱丽妍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爱得比我认为的深,而你爱得比你认为的浅。到现在,当你的感情终于深厚的时候,你的爱,却不在我这。” 朱丽妍只是看着他,没有反驳。 因为出发的时间不对,夜晚,魏无忌一行人只有露宿野外。 “你休息吧。”魏无忌让朱丽妍在马车里休息,自己退到外面。 朱丽妍突然抓住他的手。 “深秋露重,就留在这里吧。” 魏无忌垂首看看她紧握着自己的手,再抬首,深深地看着她。 “胜儿……”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低哑。 朱丽妍心头一跳,继而无奈道:“罢了,我与你一同在车外好了。” 胸中突然萌生的希望,瞬间被扼杀,魏无忌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苦涩,但每一次希望的升起与陨落都让他痛彻心扉。 已无力再去坚持什么,魏无忌扶着朱丽妍下了马车。 在马车边点燃篝火,众人围着火坐着。 魏无忌很沉默,侍卫们见二位公子没说话,也不便多嘴,均静静地盯着火焰不时地跳动。
第6页 朱丽妍努努嘴,开口道:“这样也无聊,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侍卫们本来就无事可做,听了朱丽妍的话眼睛一亮。这些侍卫跟朱丽妍混久了,难免性子有点像朱丽妍,玩起来比谁都积极。 魏无忌本不欲参加,但抵挡不住朱丽妍的软磨硬泡,和他们一起玩了起来。 朱丽妍教的就是杀人游戏。 刚开始玩嘛,自然是朱丽妍当法官。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天黑请闭眼。”顿了顿,又道,“杀手请睁眼杀人。” 她看见魏无忌睁开眼来。魏无忌挨个人看了一遍,终于指定了一个倒霉鬼。 朱丽妍无声地笑,“杀手确认吗?” “确认。” 众人皆是一愣,然后一起笑了出来。 “无忌哥,你这不是自爆自己是杀手吗?”朱丽妍笑得喘不上气。 魏无忌的脸有些红,他嗫嚅道:“我不是不熟悉嘛,一时嘴快了。” 自此,魏无忌才真正轻松起来,大伙的兴致也被提升了。 结果,一玩就是一整夜。 朱丽妍看着侍卫们一个一个精神紧张,杀红了眼,咧开嘴笑了出来。 直到最黑暗的时刻过去,天边泛开了胭脂红。 天要亮了。 “好了好了,不玩了,散伙散伙。”朱丽妍发话,侍卫们还不乐意,但执拗不过,才纷纷散开来,或是看着天边,或是闭目养神。 “冷吗?”魏无忌询问朱丽妍。 朱丽妍摇摇头,“大家吵吵闹闹,反而不冷了。” 深秋的夜露在破晓之前凝成寒霜,覆盖在枯黄的糙皮上,与空气里的凉雾相接,一片氤氲朦胧。 而地平线上,红日跃出的一剎那,光线划破一切茫然,青天睁眼,迷梦已醒。 看着那红日,胸中一片激荡。 这平原的日出,壮丽辉煌,这沐浴在日光里的人们,又是多么渺小。 朱丽妍猛地记起在她刚上大学的时候,校长冗长的讲话让她昏昏欲睡,可她还是记住了这样的话。 校长说,多走出去看看大好的河山,会让人心胸宽阔。 真的是这样呢。 看着这样的红日,想起那首老歌。心情突然豁然开朗,宛如那寻着桃花印记的旅人,在河流转角的地方,看到了那美如仙境的桃源。 红日的灿烂染上朱丽妍的嘴角。 她对魏无忌说:“我向来不喜欢悲情戏。”以前,无论是看电视还是看小说,都对反覆纠缠的男女主角嗤之以鼻。 “可现在,我发现我的心境越来越向那方面发展。”她深深看着魏无忌,问,“无忌哥,你觉得我的人生会是个悲剧吗?”魏无忌怔怔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可朱丽妍却笑了,“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不是悲剧,但我已经厌倦这悲情的过程。” 地平线上,红日正怒放着盛红的火。 “天降大任于我,所以苦我心志,劳我体肤。可我还是想保有自己的自在之心。” 天边的红日之火,点燃真正的我。 命运颠沛流离也不要紧,曲折离奇也不要紧。 风雨中这点痛又算得什么,至少她还有梦,还有心。 “所以啊,下一次,当我再次见到吕不韦的时候,我不会再逃避。”她幽然看着魏无忌,噙着美丽的笑。 魏无忌看看她,再看看那太阳,忍不住揉揉她的头。 “你一直都在成长,胜儿,我都不免有些嫉妒你。” 而通宵玩游戏的恶劣结果是,当他们一到达城镇,立刻找了一家客栈,集体昏睡一整天。 第3章(1)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8字数:4281 蹴鞠,以现代人的语言来说,就是足球。 “古人真是聪明,两千年前发明的运动,以后会风靡全世界耶。”朱丽妍叉着腰站在阳光下。 当然,她是对着空气说话。 下人们正在整理地面,不久之后,这里就要举行蹴鞠比赛。 孟尝君要来赵国,与信陵君比试蹴鞠。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七国。天下人莫不惊奇,在各国之间战争一触即发的现在,信陵君与孟尝君此番举动究竟为何。 其实,这一切都是朱丽妍所策划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赚钱。 为什么那么多城市要争着举办世界盃、奥运会,不就是为了挣广告费与门票钱,接着带动整体经济发展吗? 所以啊,她也要讲求经济效应。 一切都安排好,只差东风拂面。 当孟尝君田文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朱丽妍知道,东风到了。 孟尝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群人,他走在最前面。 朱丽妍有种错觉,总觉得好像是播了慢镜头,他缓缓地走来,穿着黑色的风衣,身边还飞着几只白鸽。 才两个多月不见,孟尝君大老风范更胜了。 不仅东风来了,南风也来了,春申君黄歇携着他的小娘子也来凑热闹。 初听到黄歇要来的时候,朱丽妍与魏无忌还很惊讶,等他们夫妻抵达的时候,二人前去迎接。 李芳率先跃下马车,冲到朱丽妍身前,笑眯眯地娇声道:“平原君,好久不见了。”语气甜蜜,神态甜美。 惊得朱丽妍大骇,以为她看出自己是女的来了,否则对她一个男人,怎么这么热情? “我们有很熟吗?” 李芳嘟起嘴,“平原君怎么这么说呢?在四位公子里,我可是最看好你呢。” “夫人……那我呢……” 黄歇不知什么也下了马车,附在李芳背后,满脸哀怨,散发着灰色的怨气,好像背后灵。 李芳转头一笑,“你是我最喜爱的啊。” 黄歇立刻精神起来,咧开嘴道:“我也最喜爱夫人了。” “夫君,我好害臊啊。”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我们相亲相爱啊。” “stop!stop!现在是冬天!你们不要把气氛搞得更冷了!” 难得四位公子齐聚一堂,吸引了众多达官贵人。朱丽妍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来到杨沐邑,不禁笑得合不拢嘴,钱啊,来的都是钱啊。 等到比试蹴鞠的那一天,可谓是人山人海。 但是要找到好位置,不好意思,请交钱。 按照位置的好坏,划分三五九等,不同阶层的人付不同的价钱。比试还没开始,朱丽妍就赚了不少的钱。 然后,比试开始了。 可惜朱丽妍不能武,所以无法上场,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黄歇看似一文弱书生,竟然会武。 黄歇自愿加入田文一队,而魏无忌率领另一队。 四位公子站在一起,俗气一点来说,足以引得全天下的女子尖叫。 一位俊挺,一位明丽,一位纤秀,一位粗犷,或垂眸微笑,或扬眉高谈,一举一动之间,四人风采不同,气质不同,却说不出谁胜谁劣,看着四人在同一画面里,只觉宛如春风拂面,心旷神怡。
第7页 魏无忌等三人上场,朱丽妍站在一边,静笑不语。 男人们站立好,摆好架势,眉飞色舞,贵妇小姐们掩嘴轻笑。 蹴鞠也将阵型配合,场上的男儿均身怀武艺,身影交错,步伐如飞。三位公子更是当仁不让,一个潇洒的飞旋都会引来一片叫好。 只不过—— “靠!越位!越位!红牌罚下!” 朱丽妍在场边嚷嚷语意不明的话语,让魏无忌很汗颜。 “他怎么回事?”田文瞪着魏无忌问。 魏无忌有点难为情地道:“她偶尔会这样,不用理她……” 比试精彩纷呈,两边不相上下,让人捏把冷汗。 朱丽妍也被紧张的气氛所影响,捏着拳头,不停地喊:“加油啊!无忌兄!aza!fighting!” 孟尝君再次忍不住了,“她在说什么?翻译一下。” 魏无忌只是尴尬地笑。 “嘿,信陵君真是好福气。” 朱丽妍转头一看,李芳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朱丽妍微微窘迫,道:“夫人何出此言?” 李芳笑道:“平原君与信陵君如此交好,确实是信陵君的福气。” 朱丽妍也笑道:“这又何尝不是我的福气?” 她凝望着那个英挺俊美的人,缓缓道:“他的确是我最好的朋友。” 李芳扬扬眉。 “夫人怎么不为春申君加油?” “加油?” “呃,就是鼓劲。” “鼓劲……哦,我与夫君心意相通,他自然知道我为他鼓劲,不用说出来。” “……” “平原君为何要举办这次蹴鞠比试?”李芳好奇地问,“平原君自己并未上场啊。” 朱丽妍一笑,“其实主要是为了让孟尝君到赵国来,带来齐国的海产。”她指指那边达官贵人案上的盘子,“将海产做成直接吃的干货,让大家知道沿海地方的美味内陆人也可以享用了,且不用再担心保存的问题。” 两千年后,超市里的鱼干鱼片多得是,工艺并不复杂,摸索一下就好了,只是一直没人想到。 她早就与孟尝君做好交易,她提供工艺,让孟尝君在齐国将海产做成成品,由她与魏无忌负责销售。孟尝君来赵国,宣传宣传,来做个代言。 “而且,你们不也来了?”朱丽妍喜形于色地对李芳说道,“听说你们带来了楚国的特制酒酿,怎么样,要不要让我们帮你们做成这笔生意啊?” 李芳抿嘴一笑,“好呀,有劳平原君了。” “我们两个在野人士闲着也是没事做,做做生意赚个钱花花。” 李芳意味深长地望着朱丽妍,“是为了东山再起吧。” 朱丽妍不否认,只是道:“这世道,有钱好办事。”朱丽妍凑近李芳,低声道,“还有,我偷偷将我们几个人的画像拿到那群夫人小姐里去卖,听说收穫不错。” 李芳愕然,“也包括你自己的?” 朱丽妍得意道:“当然!” 李芳笑得花枝乱颤,“平原君,你真是不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呀。” 黄歇在场上见朱丽妍与他老婆有说有笑,半路跑到场边,严重警告朱丽妍:“平原君,莫觉得我家夫人漂亮就打她主意。” 朱丽妍好笑道:“春申君,你不好好踢球,输了的话你家夫人就被我拐跑了!” 黄歇本是一身文气,此时吹鬍子瞪眼睛起来,“好好好,你等着,我赢给你看!” “春申君!你想半路逃跑吗?”田文叉着腰大吼。 “怎么会?”黄歇转身回去,还不忘给李芳一个脉脉的媚眼。 李芳在一旁笑得喘不过气。 朱丽妍也笑,“你们夫妻感情真好。” 李芳抹抹笑出来的眼泪,道:“是啊,夫君很爱护我。”她说着,脸上有着淡淡的幸福。 “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们,你们之间的感情如此坦诚。”朱丽妍真心道,“坦诚而真挚,眼里只有对方,容不下任何人干涉。” 李芳目光幽幽地追随着她心里的那个人,缓缓道:“世道太乱,我们都懂把握彼此。” 李芳向来与黄歇嘻嘻哈哈,朱丽妍首次从她脸上看到阴影。 那阴影她并不陌生,是愁绪,是忧伤,也是无奈。 这乱世中的人们啊,其实都有共同的伤痛。 “平原君,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四人之中最看好你吗?”李芳突然问道。 朱丽妍一愣,道:“是夫人厚爱了。” 李芳微微笑着,指着那边踢着蹴鞠的三位公子道:“那三人,背着自己的责任,放不下逃不开。”她看看朱丽妍,“可平原君就不一样,你的心比他们都宽。那些男人们啊,心太实。” 朱丽妍挑起眉毛,“我也个大男人啊,夫人莫将我排除在外呀。” 语毕,二人相视而笑。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数钱数到手抽筋原来是这种感觉啊。朱丽妍乐呵呵地算自己这次赚了多少,越算越开心。 魏无忌好笑地揉揉她的头,“钱怎么都赚不够吧?” 朱丽妍故作苦恼地道:“是啊。”她笑眯眯道,“怪不得死狐狸要那么拼命地赚钱。” 此话一出,朱丽妍不觉一愣,接着抿紧唇。 二人皆是不语。 虽然她睁大了眼,可以她仍不注意就会掉进那个深深的沟壑。那是一块盲点,是她心上的盲点。 “这些钱我们三七分,我三,你七。”朱丽妍打破沉默,轻快地说。 魏无忌从善如流,道:“不行,都是你的主意,你应该多拿些。” 朱丽妍笑笑,“我要用钱自己还能想办法,可你大概不行。况且,我想回去当我的丞相,大概没人会拦我,但你不是,你比我需要钱。” 若是以前,她大概会怂恿魏无忌反了自己当魏王,但现在,知道了世事的无奈,知道了利益的冲突,这话,她说不出来了。 若是她自己处在魏无忌的位置,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所以,现在她能做的,就是为他准备一条万全的退路。 她也只能为他做这些了。 魏无忌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她的心思让他感动之余,又有些酸涩,他只能点点头。 日子有了重心,不再寄情于山水,朱丽妍终于明白,自己还是更适合与人打交道,更适合有人在的江湖。 一个人打点一切,从齐楚运来货物,然后一一分销,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很难。以前,只要一句话,自然有人替她办事,可现在事必躬亲,不是没有委屈。 “想不到平原君倒是能屈能伸,不做丞相当个商人也是有滋有味啊。”
第8页 被人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然后听着冷嘲热讽的话语,心里很难受,却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那个人。 那个人是否也如此被人嘲笑过,那个人是否也曾经很委屈,那个人是否也隐忍着,强自欢笑? 朱丽妍笑着,对这么对她说的人道:“那是自然。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且担心贫穷,可我一日进千金于帐下,自然过得比大人更有滋有味。” 不去看那人青白的脸,朱丽妍心里也并没有胜利的喜悦。 第3章(2)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8字数:3165 冬日即将到达尾声,风雪止息,青空苍邈,一切即将甦醒。 朱丽妍知道凡事不可能均是一帆风顺,自己赚了不少钱,自然会有人觊觎。打压了几个想分一杯羹的小商小贩,她引来了更大的鲨鱼。 那个边远的燕国,一直以来偏安一隅,向来少与中原诸国接触,但燕国与齐国有宿怨,齐国向各国输送海产,燕国见了,不惜绕远路,也试图侵占市场。 各国与燕国交流甚少,此次燕国的货物品种新鲜,价格低廉,引得市场走向改了方向。齐国的海产因燕国介入,价格下跌。 朱丽妍的生意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她马上就意识到这是恶意的商业行为。燕国不惜重金,不惜路远,就是为了使齐国海产的价格低得不能再低。 朱丽妍是以个人名义做生意,自然无法与燕国这种自杀性行为相抗衡,可是要收手却觉得不甘心。 “我觉得燕国不是针对齐国,而是针对我。”她如是对魏无忌说。 她确实十分敏锐。 燕国不仅使她赚不了钱,还想让她失去信誉。 许多人吃食了朱丽妍卖的海产,上吐下泻,燕国藉机宣传朱丽妍赚黑心钱,制造干货的时候加了许多廉价而不干净的材料。 一时间,手上的货物滞销,朱丽妍反而赔了不少的钱。 栽赃吗?朱丽妍知道这事越申辩越对自己不利,只能硬着头皮吞下苦水。 不是不气,但她更想知道是何人看她不顺眼。 直到那日,下人递上拜帖,她才终于明白。 他手上有钱,大笔大笔地砸向她,不惜做亏本生意。无法不见了,他这么逼迫她,不就是为了见上她一面? 她走出门,看见魏无忌与吕不韦二人站在她的门前,互相对视。 听见她出来,吕不韦率先将视线移向她,丹凤眼里,目光幽深。 “好久不见了,吕丞相。”朱丽妍一笑,拱拱手。 吕不韦却并不客套,扬起嘲弄的笑,“平原君还是如以前一样高高在上,非要快走投无路了,才会出来露露脸面。” 朱丽妍也笑,“吕丞相也是风范不减当年,背后耍起手段来,比谁都要狠。” 吕不韦瞟了眼魏无忌,道:“平原君好生的待客之道,冬日未尽,平原君就这样把客人凉在门前吹风吗?” 朱丽妍做了个请的动作,“是我怠慢了,吕丞相娇贵之人,自然风吹即倒,请。” 吕不韦抿抿唇,率先进府。 朱丽妍暗暗看了魏无忌一眼,柔声道:“我没事,无须为我操心。”说完,也转身进府。 魏无忌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望着渐渐关闭上的大门。 案上有一壶热茶,二人相对而坐。 朱丽妍抬手,衣袖宽长,轻启嘴唇,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你染上了几分魏无忌的优雅。”吕不韦也喝了茶,如此评论。 朱丽妍温和地笑,“所谓近朱者赤。” 吕不韦垂下眼。 朱丽妍静静地看着他。 吕不韦五官其实很纤细,双眼细长,鼻樑挺直,双唇凉薄,很容易就被看作狡诈jian邪之人。 但她知道只是他故意做给人看的。 此时,他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宁静而冷漠。 他突然抬眼,道:“是我鼓动燕国,也是我对付你。” “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吗?” “知道。”怎么能不知道? “那日,为何要躲我?” 朱丽妍用袖子隐藏自己颤抖着的手,用自己最冷静的声音说:“我并未要躲你。” “你也学会骗人了。”他深深地看着她,看进她的骨髓。 “我……” 她话音刚起,他猛地起身,一把抓住她,带翻了桌子,茶水流了一地,温暖而湿润。 他将她扯到自己的胸前,说:“跟我走。” 她猛地睁大眼。 “两年了,我已经有能力保护你,所以,跟我走。” 原来……她不是没有怨恨过,怨恨这两年为何他一点都不关心她的事,怨恨这两年为何他都不来找她。 可现在听他一说,所有的怨恨都不见了,她对他果然是心软的。只要他解释,她就会相信。 可是,朱丽妍冷冷一笑,“我为何要跟你走?我与无忌哥生活得很好。” 这句话在他的眼眸里点燃怒火,他一手紧紧禁锢她,一手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拉近他,他贴在她的唇上,一字一句地说:“跟我走,管他什么魏无忌,跟我走。” 她的目光如水,却还是说:“不,我要留下来。” 他闻言,蛮横地撬开她的牙齿,疯狂地啃噬她。 “吕……”她的声音被他粗鲁的动作吞没。 回忆,铺天盖地地袭来。那天夜里,他被她迷醉,可她却是清醒的。 她清醒着,所以清楚地记得那份绝望的甜蜜,也清楚地记得那份酸楚的疼痛。她想推开他,可推不开。 嘴唇麻掉了,感觉不出疼痛,只知道他锲而不捨地亲吻着她。他顺势将她按倒在地,地上的茶水没有挥发,却变得冰凉,一如她的心。 他离开她的唇,撕扯她的衣服,吻上她的脖子。她一个冷战,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死死摁住。 “不要让我恨你。”她说,声音在他的亲吻下,几乎破碎。 他抬起身子,目光如星,却不说话。 她的心一沉。 紧接着他大手一扬,彻底扯下她的外衫,她趁机打了他一巴掌。可这样反倒使他动作更为迅速。 “疼……”他不再让她发出任何声音,就连呼痛也不行,立即封缄她的嘴,用他的唇舌。 他吻着她,追逐着她的柔软,手在她的身上流连,引得她阵阵颤抖,可她睁着她的眼,眼里冷光乍现。 他却视而不见。 明明在他的怀里,明明被他紧紧拥抱着,明明他的唇是如此热烫,可她还是觉得冷。 猛地,身上的重量被移走,她听见“砰”的一声。 是拳头撞击肉体的声音。 下一刻,她被拥进另一个人的怀抱里。 魏无忌抱着她,发现她不停地发抖,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然后转头看着伏在墙角的吕不韦,冷怒道,“滚。”
第9页 吕不韦坐起身,靠着墙,半边脸肿了起来。他用拇指拭干嘴角的血,不理魏无忌,只是直勾勾看着朱丽妍,说:“跟我走。” 魏无忌听了,刷地抽出腰间的剑,剑尖指着吕不韦,怒喝一声:“滚!” 吕不韦鄙夷地看了眼泛着青光的宝剑,然后还是看着朱丽妍道:“只要你再拒绝我一次,我就走。” 内室里安静下来,室外冬末之风既然凛冽,可却吹不进屋子里。室内,只有三个人的心跳声,沉重而清晰。 “不。” 吕不韦一把挥开魏无忌的剑,锋利的剑锋将他的手划破,滴滴鲜血从剑身滑过,流畅地滴在地上。他迅速地站起,无视手上的伤。 “我会把你卖不出去的货物买下,就当我污衊你的赔偿。”扔下这么一句话,吕不韦大步离开。 “餵。”可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朱丽妍唤住他。 他只是停下,没有回头。 “jetaime.” 吕不韦转身,“你说什么?” “ichliebedich.” 吕不韦望着她。 “tiamo.” “?。” “爱してる。” 吕不韦目光沉沉。 “iloveyou.” 用不同的语言说出这句话,你不会懂的,只要我懂就好。 第4章(1)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8字数:4618 吕不韦还是走了,因为她拒绝了他。 真的如他所说,他暗地买下了她所有的存货,然后反倒将所得的钱财尽数给予她。若是以前,她定会气得七窍生烟,可现在她收下钱,觉得无所谓。 已经看透了,自己在从商方面是永远斗不过他的。 有了些钱,朱丽妍不再出去抛头露面,只是静静地坐在家里,看日升日落,月浮月沉。 赵王三番四次派人来催她回朝,被她全部打发回去了,她只想安静安静,好好想清楚一些事情。 她要想好未来,她究竟何去何从。 她从二十一世纪来这里已经五年了,她最近总是在想,如果她没有穿越,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升职,有没有加薪,还有,有没有结婚? 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若是没有穿越,她一定是结婚了吧,最起码有个男朋友。肯定继续画着自己的画,说不定能得个什么广告设计大奖,从此平步青云,风光无限。 但这只是想像而已,她已经不能再重来一遍。 当然,经历了穿越事件,什么不可能,说不定还真能重来一遍呢。 朱丽妍曾经很深刻地思考,她穿越到古代,究竟是物理事件,还是超自然事件。 爱因斯坦说,速度超越光速就能回到过去,但她想不出撞了广告牌之后,哪种速度可以超越光速。 或许这是个灵异事件,冥冥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左右她的命运。 或许,这就是天命。 别人都说她看得开,她心胸广。可她独自咽下苦涩,这其中的矛盾挣扎只有她自己才能看得到。 但是,她确实不是自怨自艾之人。 她真该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了。 喜欢吕不韦,却不愿跟他走,终究还是因为自己害怕啊。 害怕天命,害怕看见他走向那条历史既定的道路。 宛如一道悬崖,她明明知道它的存在,却无法阻止他的步伐,让她眼睁睁看着他掉下去,她一定会疯掉。 可是……还是想见他。 或许,她该与他一起跳下去。 冬日彻底地过去,初春娇俏而来。 院子里,有着温暖色彩的花儿都绽放了,只为这一年的最初,燃烧自己的美丽。 “真美啊。”朱丽妍坐在院子里,看花,心却不在花上。 平静的日子始终是平静的,即使在冰面之下潜藏着奔涌的暗流,但朱丽妍与魏无忌终是回复了如那两年般的宁静。 直到从楚国来的一封符信,如破冰锤一般,打破了这份宁静。 “是谁送来的?”朱丽妍皱着眉头问。 魏无忌沉着脸,道:“是春申君的门客送来的。” “上面写着什么?”朱丽妍急忙问。 “吾君危急,公子高义,望速救。” 朱丽妍一愣,道:“这是给你还是给我?” 魏无忌答道:“是给你我二人。” “那还等什么,去救人。” 几乎是话一出口,两人率领着一队能文能武的门客就上路了。 路上才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申君的门客朱英,告诉朱丽妍与魏无忌。李芳的兄长李园觉得妹妹貌美,欲将她献给楚王为妻。黄歇自然不肯。李园向来嫉诟黄歇,想取代他的位置,这次他又阻碍自己的计划,所以豢养了刺客准备刺杀黄歇。 李园用计将李芳囚禁起来,黄歇急得似火燎。楚王已经看中了李芳,正要强行占有她,黄歇左右奔走,已自顾不暇。 朱丽妍听了,看了魏无忌一眼,道:“既然如此,情况紧急,先生来找我们,不是捨近求远吗?” 朱英扑通跪下,道:“请二位公子接我君离开楚国。” 朱丽妍与魏无忌皆是诧异。 朱英又道:“我君早就有去意,可是一直没有机会抽身,他向平原君要灵丘一地,就是为了离开楚国之后,能有所退路。” 朱丽妍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刻不容缓。” 当朱丽妍等人到了春申君府时,看见黄歇一脸疲惫,更见清瘦。 他本来就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相貌,此时愈发瘦弱纤长了。 他沖朱丽妍二人笑笑,“你们怎么来了?” 朱丽妍也不与他客气,直接问:“夫人怎样了?” 黄歇愣愣,再看见朱英跟在二人后面,立刻明了,惨澹笑道:“还好吧,李园还顾及他们兄妹情分。” 朱丽妍见他形容憔悴,心里一阵酸楚。 当初他们夫妇二人郎才女貌,那般引人艷羡,现在美貌与权势引来了祸事,或许黄歇早就已经看透,所以才为自己准备退路,可还是晚了一步。 魏无忌此时说道:“春申夫人现在在哪?” 黄歇道:“在李园府上,可大王想将芳儿接进王宫。” 魏无忌思忖了会,道:“进了王宫就麻烦了,不如我去李府一趟,把夫人带出来。” 黄歇一惊:“信陵君!” 魏无忌道:“我一人比较方便,入夜之后,我潜入李府,将夫人带出,你们在外面准备好,一见我们回来,立刻就出发去赵国。” 黄歇听了,立即跪下,大拜:“多谢信陵君大恩!” 魏无忌连忙扶起他,道:“要道谢,等事成之后也不迟。” 入了夜,魏无忌一身黑衣,隐入黑色的夜里。 朱丽妍一颗心,惴惴地跳。 偏头看了眼黄歇,他的脸色更是苍白,这时才稍微平静下来。黄歇比自己更担惊受怕,自己若是先乱了分寸,难道还指望黄歇吗?
第10页 这么一想,便对黄歇道:“春申君莫慌,你要冷静地等着夫人归来啊。” 黄歇虚应一声,垂下眼。 朱丽妍嘆了口气。 一切均已打点好,只等魏无忌将李芳带回来,他们就火速离开。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难以安宁的心却比时间跳动得更快。如果魏无忌失败,不知李园是否会看在他是信陵君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还有李芳,那个曾巧笑倩兮地对她说“我最看好平原君”的女子,也一定要平安才好。 可时间拖得越久,心就越是紧张。直到从门外慌慌张张地冲进来一个人,才打破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可那人嘴里的消息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崩溃了。 “春申君!夫人!夫人她!” 黄歇一把揪住那个人的衣领,大喝:“夫人怎么了?” 那人边喘息,边哽咽:“夫人自缢了!” 黄歇猛地松开那人,身子摇晃一下,眼看就要站不稳,却在下一刻飞一般地掠出屋子,沖了出去。 朱丽妍在他身后大喊:“春申君你先冷静!” 可黄歇哪里还听得进,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朱丽妍连忙问那传话的人:“是谁告诉你这个消息的?” 那人道:“是从李府传来的消息,说大王派人去接夫人入宫,夫人不从,就自缢了!” 朱丽妍咬牙。 无忌哥还是晚了一步吗? 突然什么东西闪过她脑海,她一惊,暗叫一声“不好”,接着就冲出了春申君府。 黄歇一人像疯了一般,朱丽妍在李府门口才把他追上。朱丽妍一把扯住黄歇,黄歇反手一记,将朱丽妍撂倒在地。 眼看他打到门口的侍卫,就要冲进李府,朱丽妍急得大喊:“夫人可能还没有死!” 黄歇这才一愣,怔怔转头,看着朱丽妍。 朱丽妍连忙道:“若夫人真的上吊自杀,李园想必应极力隐瞒这件事,而不是如此声张。” 且魏无忌入府的时间与李芳上吊的时间几乎一致,若魏无忌在场,怎么也不会让李芳寻短见的。 后面的话,朱丽妍没敢说,果然就听见一声大笑传来,从李府里走出一个人,眉目之间有李芳的美貌,也有流连声色遗留的浮肿。 黄歇眸光一沉,朱丽妍就知道这人就是李园了。 李园看着黄歇,低低地笑,“春申君果然关心则乱,这么蹩脚的谎言就将春申君骗来了。” 黄歇闻言,反而一扫先前的狂乱,清明了起来。他淡淡地笑道:“小舅不惜做出这等有违身份的事,究竟是想要什么?”李园的笑容有点阴沉,“要什么?春申君还不知道?我只不过是想要你现在的一切,等我取代了你,我就不再是你的小舅了,而是国舅。” 黄歇道:“你不就是想要我的地位与权势吗?我愿用那一切换取一个妻子。” 李园大笑,“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从李府冲出的侍卫团团将黄歇与朱丽妍围住,即便黄歇有惊天的本领,也插翅难逃。 黄歇眸光流转,一瞬间光彩盎然,他对李园道:“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与平原君无关。” 李园道:“只要平原君不多管闲事,我自然不会为难他。” 黄歇听了李园的保证,再转头看向朱丽妍。 只那么一眼,朱丽妍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园未提到魏无忌,就说明魏无忌还没被发现,他就还有机会将李芳救出。黄歇看朱丽妍,意思是将李芳託付给她了。 朱丽妍心中大痛,却无能为力。 他们出门急促,都没有带侍卫。他们都入了李园准备好的瓮。 魏无忌潜入李府,他曾看过黄歇给他的李府地图,虽不算轻车熟路,但很快就找到了李芳的屋子。 守卫不是很森严,大概是因为李园认为李芳只是一介女子,不用如何戒备。 无声地击倒了房门口的侍卫,闯进李芳的房间。 迎接魏无忌的,是一把锋利的刀子。 一瞬间,魏无忌有些恍惚,想起很多年前,他手上也有着这样的一柄锋利的尖刀。 此时,他也面对着这样的刀,却不知那时那人的心情究竟如何。 他伸手迅速抢了那刀子,对上李芳惊恐的眼,道:“是我,魏无忌。” 李芳瞬间镇定下来,以她的聪明,立即就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魏无忌没有多说,将门口被他击倒的侍卫们拖进房间里,以拖延时间。然后对李芳道了句:“失礼了。”便牵着李芳,从屋子里轻巧地出去。 魏无忌耳力极好,听着府里巡逻的侍卫的动静,然后避开他们,再抱着李芳从后门的墙上跳了出去,一切都很顺利。 顺利到魏无忌心中有丝不安起来。 等魏无忌带着李芳回到春申君府,却看到了众人惊愕的脸。 他们指着李芳,大骇,“夫人的魂魄归来了吗?” 魏无忌见情况不对,抓住一个人连忙问:“春申君与平原君呢?” 那人愣愣道:“李府传来消息,说夫人自缢了,他们就赶过去了。” 李芳听了,心像是被扯掉了一块,道:“糟了糟了,大哥要杀夫君!”说完,翻身上马,原路折返回李府。 魏无忌也知情况不好,本想劝李芳留在府里等候,但看她心急火燎的样子,知道怕是劝不了了。便急忙调了春申君府的侍卫,跟着李芳赶往李府。 还没有真正到达,就看见李府门前,火把的光照得黑夜明亮了起来。 在那片明亮中,有着刀剑的影子,错综复杂。 而在那片刀剑光影之中,黄歇站着,却已是满身是血。而他身边,是毫发无损的朱丽妍。 第4章(2)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8字数:3957 “夫君!” 暗夜里的一声大喊,与夜的沉寂格格不入。 黄歇转头,看见了自己的妻子,正朝他飞奔而来。他脸上那由狂喜所带来的风采,连朱丽妍看了都为之动容。 李园见了李芳,明显地一怔,然后看见紧跟其后的魏无忌,眸中闪过阴狠。他身后上来一列弓箭手,刷刷放箭。 就是在那一瞬间,发生了许多事。 魏无忌出手,不知用什么东西弹开了she向黄歇的第一箭,速度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就是这么急速的一击,让黄歇错开了死亡。 却让另一人扑向了黄泉。 以娇弱的身子阻挡尖锐而冰冷的箭,以纤细的臂膀保护自己的爱人,那一刻,殷红的血沾染上美丽的容颜,而那一刻,红颜也註定不会再老去。 所有的声音都止歇,只有黄歇怔怔地看着怀里的人儿,颤抖着抚上她的面颊,无措地呼唤:“芳儿……” 而李芳只来得及给他一笑。 笑容凝结在脸上,便闭上了眼,从此,日月交替,物换星移,均不再落入那双美目之中。
第11页 “胜儿!” 此时魏无忌的一声大喝,唤醒了朱丽妍也唤醒了李园。 朱丽妍急忙拖着失了魂魄的黄歇,速速后退。 李园扬手,弓箭手欲she出第二箭。 “你莫非真不怜令妹?”朱丽妍急匆匆的一句话,让李园停滞了下。 朱丽妍就是赌他对自己的妹妹的最后一点情谊,魏无忌趁机上来,带着侍卫们与李府的侍卫打起来。 黄歇还紧紧地抱着李芳的尸首不肯放手,朱丽妍拖着他,万般吃力。 李园盯着黄歇怀里妹妹的尸首,她的背上插满了箭。突然,他一转身,跨进自己的府里。 他的手下见了,纷纷也收了手。 魏无忌急忙带朱丽妍与黄歇离开。 “按原计划,速速离开楚国。”在这样的场合,大概只有魏无忌才能冷静,“难保李园不会改变心意。” 深夜里,马车飞驰而出。 马上就要到楚国的边境了,朱丽妍看着黄歇空洞的眼神,与他怀里的尸体,心酸得发痛。 黄歇小心翼翼地将插在李芳身体上的箭一根一根地拔了下来,动作轻柔得好像怕弄疼了她一样。 然后就抱着她,日日夜夜不放开。 而且他也不吃东西,怎么劝都没有反应,好几次魏无忌为了让他能活命,硬是用武生硬地灌给他米粥。 这么一折腾,他本来就偏瘦,现在更是变得不成人形。 而李园终是没有打算放过黄歇,毁了春申君府,还派人不停地追杀他们。 一边跑路一边躲藏,终于就要出楚国了。 那一日,朱丽妍轻声对黄歇说:“马上就要出楚国了,就让夫人在家乡入土为安吧。” 黄歇抬起头,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疼。 可他还是说:“好。” 掬一?黄土,掩盖住曾经动人的容颜;洒几滴清泪,为我苦命的美人心怀感伤。 曾经独坐轩窗前,曾经对镜贴容妆,可从今以后,你我生死两茫茫。 这孤坟千里,我何处去话我凄凉? 终有一天,我满面尘霜,而你仍睡得甘甜,那时,请你入我梦中来,我们一起回故乡。 朱丽妍看着黄歇跪在坟前的单薄身影,不禁捂住嘴。 真的是此事古难全吗? 那个虽然不算熟识,但是每次见到都会甜甜笑着的女子,好像还站在自己的身旁,说着:“那些男人们啊,心太实。” 那时,她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正看着她夫君,那目光幽柔而美丽。 心很疼,可终痛不过黄歇,虽然难过,虽然伤心,但还是无法真正地感同身受。 身后的魏无忌轻轻揽过她,她没有拒绝,靠在坚实的肩上,她默默地流泪。 黄歇跪了大半天,终于不支地昏倒在李芳的坟前,魏无忌将他送进马车里。 “他没事吧?”朱丽妍担心地问。 魏无忌摇摇头,“其实他这么休息一下也好。” “是啊……”朱丽妍低落地应道。 魏无忌揉揉她的头,道:“你也别太过伤心,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 朱丽妍点头,“我理智上知晓,可感情上不能接受。” 魏无忌看着她,她刚哭过的眼眸里,还带着迷濛的水汽,宛如被清水洗涤过的水中圆月。但这种幽幽的朦胧并未使她看起来脆弱,反而在她的眼眸深处,有着更为深层的东西。 他不懂她了,越来越不懂。 “你在担心什么?” 朱丽妍扬起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当年长平一役,白起坑杀我赵国四十万大军。当我看到那残留的娃娃兵在黄土中向我走来时,我以为我知晓了命运。然后,我在邯郸城头,看到秦赵对战,廉颇剽勇,浴血奋战,头颅遮盖了大地。我以为我看透了生死。” 魏无忌终于明了她眼里隐藏的是什么。她隐藏着她的伤痛,她的见解,还有她的信念。 “而今。”她抹干眼角残余的泪水,缓缓道,“那日李芳死时,我离她很近,我听见飞箭刺入她身体里的声音,我想,我又明白了另外一些事。” “明白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怕惊扰了她眼中的幽深。 她却笑了,“不可说。” 今日黄歇,或许就是明日的她。 她明白了天命永远都不会让人明白。 可是,说她自私也无所谓,她真的不想像黄歇这样,她真的不想看到所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 惆怅而茫然,夜还是寒冷的,她渴望怀抱,那个人已经向她敞开怀抱,可是她却没有勇气。 她又看看眼前的魏无忌,不是没有看见他的深情,也不是没有看见他的执着,但是,但是…… “我真是个恶劣的人。” 她应该远走高飞,斩断所有的情丝,可她还是眷恋那份温暖。不愿承担,也不愿放弃,在天平的两端犹豫不决,她是个坏女人。 马车里,传来嘶哑而漠然的声音,那个断肠人在车里轻轻地吟颂:“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皏。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魂兮归来!西方流沙千里。魂兮归来!北方飞雪千里。归来归来!返故居。” 好哀伤,天上的魂魄你可听见?四方都不能安息,快回你爱人所在的地方来。 天空,飞鸟滑过,阵阵哀鸣,朱丽妍突然一怔,飞一般冲进马车。 黄歇正愣愣看着手中的刀子。 朱丽妍气急,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大声道:“你想死!” 黄歇低低地道:“你不懂的……你不懂的……”说完,举手将刀子刺向自己的心脏。 朱丽妍一把夺下,若平日,万万不会有这么容易,但此时黄歇虚弱,轻易地被抢下刀子来。 黄歇也不反抗,只是发呆不说话。 朱丽妍知道他还会求死,气得刺了他一刀。 刀扎在手臂上,黄歇下意识畏缩一下。 “还知道疼?还知道要躲?你怎么能想死?你怎么能糟蹋这条命?”她紧紧揪着黄歇的衣服,头埋在自己的双臂里,“即使是行尸走肉也好,即使满怀仇恨也好,即使苟且偷生都好,但你要活着……这是李芳希望的……所以一定要活着啊……求你了……不要再让我看到死亡……求你了……” 她哭得泣不成声,黄歇还是呆滞地看着车板,但终于流下泪来。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我将到地府与你相见。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我希望你还能等着我。 黄歇虽还是不说话,但一日已用三餐。 朱丽妍知道他绝了求死之心,也安下心来。 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可不管是重是轻,都不如活着好。 “出了楚国,我就离开。”黄歇突兀的一句话,让朱丽妍一愣。 “这么急?先随我们回去再做打算也不迟。”朱丽妍连忙道,“你可是要去灵丘?”
第12页 黄歇摇摇头,“不知道,或许去或许不去,但无论如何是要与你们分开的。” 朱丽妍震惊于他的用词,“无论如何”真的要这么决绝吗? 可魏无忌却道:“这样也好,春申君自有考量。” 停马下来休息,黄歇一人坐在高崖边上,风吹着他瘦弱的身子,看着让人有点心惊肉跳。 朱丽妍小心翼翼上前去,没话找话说:“春申君在这里吹风不冷吗?” 黄歇转过头,直直地望着她,“放心,我不会跳下去的。” 被揭穿了心思,朱丽妍尴尬地笑笑。 黄歇把头转了回去,幽幽地说:“平原君,我曾很羡慕你。” “嗯?” “你说放手就放手,离开权力的中心,没有一点留恋。不像我,期期艾艾,做不了决断,若我能早些放手,或许今日就不是这般结局。” 朱丽妍苦笑一下。 她能轻易放手,是因为她并不是赵胜。 “可是。”黄歇再次看向她,“我仍忍不住说一句,就当是我回报于你的恩情。”他涣散的目光终于重新凝聚,恢复了神采,“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要放开,有的事应紧紧抓牢,比如,那个人的手。” 朱丽妍身子一震。 还未等她做出反应,就听魏无忌一声大喝:“小心!” 朱丽妍一转头,就见满眼银光。 下意识地推开黄歇,然后就是刺骨的疼痛,在魏无忌悲恸的呼声里,她慢慢地向后倒去。 眼前的风景转换,从地面到树木,再到魏无忌惊恐的脸,最后定格在青色的天空上。 真漂亮。 这是她最初的,也是最后的意识。 第5章(1)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8字数:3839 朱丽妍睁开眼,愣了。 有个怪物喷着热气,从她面前飞驰而过,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她哆嗦着嘴唇,吐出破碎的话语:“car,it’sacar……” 她腾地从地上跳起来,环顾四周,高楼林立,送入云霄。再深深吸了一口气,没错!就是这种悬浮颗粒超标的大气! 心跳得飞快,狂喜淹没了她,她认出这是她公司门前的那条马路,她不顾红绿灯,冲过马路,跑进公司,对着里面大喊:“我回来了!” 可是里面的人忙忙碌碌,没有人理会她。 她不禁愣愣,转身想抓住一个人问问,可她的手穿过那人的身体,什么也抓不到。她睁大眼睛看看自己的袖子,上面还缀着简洁的纹饰。 再低头,自己仍是一身古装。 刚才还在喜悦中的心,顿时冷却下来。自己莫不是到了地狱?才会出现这样的幻景。 即便如此,她还是寻着记忆,按了电梯,到达了工作室。 一切都变了,已不再是她离开时的模样,墙上挂着的样品也被更换,甚至连桌椅的摆向都发生了变化。 她愣愣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她身后走来一个人,朱丽妍知道没人会看见她,但她仍然转过头去。 她看见了她自己。 确切地说,她看见了她自己以前的身体正向她走来。 那个人明显地一愣,然后泛开笑,沖她打招呼:“你就是朱小姐吧。” 那一瞬间,她想哭。 那人对她招招手,引她进茶水间,关好门,噼头就是一句:“我是赵胜。” 朱丽妍点点头,“我已猜到。” 她都穿越了,谁说赵胜不能穿越? 她们互相打量彼此,朱丽妍看她一身黑色,打扮得像个女强人一样,不禁问道:“你升职了?” 赵胜摊开手笑笑,“我不会画画,只好在公司搞行政管理了。” “那是什么职位了?”朱丽妍好奇问。 “哦,总经理。”很平淡地回答。 “……牛x!” 随即,朱丽妍苦笑一下,“我却把你的官位搞丢了。” 赵胜却道:“我相信你一切自有分寸。” 朱丽妍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放柔了目光,与这个用着自己身体的女人,竟有种莫名的相惜相契起来。 不过…… 朱丽妍欲言又止。 赵胜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般,问:“你有了男朋友?” “男朋友?”朱丽妍想了想,才说,“不算,可是……”她为难地说,“我私自动用了你的身体……” 赵胜有些惊愕,脸色古怪,然后说:“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是不能不说我们都是女人,我们不可能不去爱上一个人。” 她拉起朱丽妍的手,说:“就这样好不好?我们虽然交换了身体,可我们还是我们自己,即使以后有机会,我们都不要再换回来了。” 朱丽妍深深地看着她,问:“你也有心上人了?” 她微微红了脸,却坚定地点头。 朱丽妍心里却在此时快速地闪过一个想法,她偏着头问赵胜:“我真的有可能再回来吗?” 赵胜说:“既然你现在能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里,就代表你与这个时空的联繫并没有切断。”赵胜想想又问,“你想回来吗?” 朱丽妍笑,“我想有个最后的退路。” 赵胜恍然大悟,“放心,我会帮你的,毕竟这里有个非常厉害的东西,两千年前没有。” 这个东西,叫科学。 “谢谢。”朱丽妍只能说这句话。 突然,意识变得模糊起来,赵胜的身影变得不再清晰,朱丽妍知道自己又要走了,回去那个没有汽车的时代。 就在她完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问赵胜:“我撞广告牌时看的那本书,那个……男主角霸王硬上弓到底成功没有?” 她感觉赵胜的错愕与哭笑不得。 但她还是听到了答案:“放心,那本书是happyending。” 疼痛,这不是她第一次感觉到疼痛,只是这种疼痛的感觉太久违了。 而且,这大概是最疼的一次。 如五月绵密的雨,那暗器钉入身体里,疼痛不是一处。 照理说,她这次是死定了的。但是她还感觉到疼痛,她还活着。 原因可能是因为她坠了崖。 从她穿越开始,她就不可避免地恶俗了。 首先,穿越就是最恶俗的一件事;其次,她被人刺杀过,这本身也很恶俗,许多小说里不都有这样的情节吗?然后,现在她坠崖了。 小说,特别是武侠小说,多少仁人志士、佳人奇侠,从这高高的悬崖上翩翩坠下,然后大半死不见尸。 意思是没有死成。 她觉得眼皮有千斤重,然后温温的,有个柔软的东西覆住她的眼睛。 她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幽幽地睁开眼,见到了梦中才会出现的那个人。
第13页 他怔怔地看着她,继而眼里闪过狂喜。 她是在做梦吗? 可那淡淡的兰桂香却是如此真实。 她本该掐自己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就像当年她不相信自己穿越了时一样。 但她不愿再用那种愚蠢的方式,毕竟,她不看小说好多年。 所以,她耗尽浑身的力量,拉低他的身子,在他的唇上印上一个吻。 很温暖,很柔软,也很真实。 她浅浅地笑了,又要沉沉地睡去,却听见他慌张而嘶哑的声音:“丽妍……” “放心,主角坠崖一般都死不了。” 说完这句话,她又陷入了黑暗。 果然没死成。 中了那么毒的暗器,又从崖上掉下来,却没有死,是奇蹟。 而她这么折腾,吕不韦还能把她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也是奇蹟。 而所谓养伤,自然也就是整日喝药吃饭睡觉的循环。 等到迷糊的循环不知经过了多少遍后,有一天她终于被从床上移开。 “去哪?”她还很虚弱。 “去咸阳。”他答。 她沉默一会,问:“没有转圜?” 他答:“没有转圜。” 她收起瞬间的惶惑,随他去了。 一路上仍延续着那样的循环,唯一的不同在于,她相对于地面在移动。一路跋山涉水,难免有颠簸的地方,他抱着她极力避免动了她的伤口。 但她还是感觉出他赶路赶得很急,不知是有急事,还是怕她跑了。 而且,一路上,她都是以女装示人。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 还没有完全相通,心里还有疙瘩。但在心结未解之前,他就已经先行一步,强行把她拐走了。 身不由己啊。 向西而行,觉得自己宛如那前往西天取经的行者,竟心怀着虔诚。而在到达咸阳之后,她已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朱丽妍是被吕不韦抱着进文信侯府的,各种目光汇聚在她身上,她闭目,像是感觉不到。 咸阳,只是在马车里惊鸿的一瞥,果然一如秦国人的性格,雄浑而有着阴郁。 她知道这一次到了他的地盘,他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身子在他的调养之下,已渐渐好了,但终回不到原来那般,其实,她早就有了病根,此次受伤更是雪上加霜。 再好的补药也没用,即便是放在两千年后也不一定有办法的身子,在这个时候更是不用再浪费药物。 “不用了。”朱丽妍淡淡地推开药碗。 吕不韦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强迫她,吩咐下人端走药。 朱丽妍扯住他的袖子,说:“我们谈谈吧。” 他抿抿唇,“你确定你心平气和?” 她点点头,然后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他的眼睛一瞬间闪过阴霾,他沉着脸道:“你不应该问这种答案已经确定的事。” “现在无法心平气和的是你。” 他闻言缓和下面容,道:“你最好尽快适应这里,因为你要长期住下去。” “你未必留得住我。” “你也未必走得了。”他用他的手覆盖住她纤细的手,“你一直在逃避我,没有办法,我只有造一个牢笼,把你关起来。”她反手抓住他的大掌,目光凌厉而无情,“即使我的心并不在你这?” 他的身子摇晃一下,想抽出手,可朱丽妍牢牢地抓着他。他的目光在那一刻飞快地死去,她看在眼里,可不动声色。 “你真残忍。”沙哑的声音将他的完败彰显得清清楚楚,他知道敌人想屠城,却自己打开了城门。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魏无忌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那么,即使你的心不在我这,我也不放手。” 这次,轮到朱丽妍震动了。 不放手……不放手…… 那个时候,黄歇在悬崖之上,满脸凄清温柔,说,不要放开那个人的手。 可这时朱丽妍松开吕不韦的手,捂着脸不停地低笑。 吕不韦以为她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拉过她,让她跌进自己的怀里,咬牙道:“我会竭尽我所能地囚禁你。” 他说着这样的话时,他们十指相扣。 第5章(2)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8字数:3726 桃红的深衣是这个崇尚黑色的秦国里少见的颜色,静静地跪坐着,夏日再一次地来临了。衣摆如波浪般流泻在地板上,有着令夏荷惭愧的娇艷。夏日的光照she进来,静静坐着的女子素面无妆,却有着不点而朱的红唇。 换上颜色艷丽的女装,反而不复当初的明丽,只留淡淡素秀,与夏日微醺的风融在一起。 吕不韦赤脚走在地板上,脚步很轻,怕惊扰了朱丽妍。可朱丽妍缓缓地转过头,对他笑笑。 “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吗?”吕不韦轻声问。 每日的问候成了例行公事,他们之间的对话变得乏善可陈,但她还是尽职地答道:“还好,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 “是吗?那就是说还有一些不舒服的地方了,夏日炎热,等下端些消暑的凉品来。” “好。” 然后两人就变得沉默。没有什么好说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朱丽妍笑着说。 吕不韦放柔了目光,点点头。 “从前江南有二位姓乔的美女,身姿娉婷,闭月羞花,艷名满天下。而有个很有野心的人,修建了一座气势恢弘的铜雀台,发誓道:‘一愿扫平四海,以成帝业;二愿得江东二乔,置之铜雀台,以乐晚年,虽死无憾!’” “后来呢。”吕不韦漠然问。 “后来啊,折戟沉沙铁未销,仓皇逃而霸业毁。二乔另嫁,铜雀春深,终无法锁二乔。” 吕不韦怒气腾腾地站起,摔袖而去。 朱丽妍浅浅地笑,转头看门外,夏华流淌而过。 天气渐渐炎热,蝉儿却越鸣越响亮,搅得人心烦躁。朱丽妍倦倦地趴在榻上,不想动。自从上次她与吕不韦讲了那个故事之后,吕不韦多日未来找她了,也省得他们相顾无言。 闭着眼,似睡非睡,朦胧中有人抱起她,将她搂进怀里。 奇怪的是,她没有醒,反而沉沉地进入睡乡。 抱住她的,自然是吕不韦。等她醒来之后,他亲手餵她喝凉粥,她小声地抱怨:“一点都不冰。” 他无奈地笑,“太冰对你身体不好。” 她瞅了他一眼,“你是不会了解冰淇淋的乐趣的。” 他嘆了口气,“不要说我听不懂的话。” 她再次瞅了他一眼,道:“想听听得懂的吗?我再跟你讲个故事吧。” 他深深看她,放下碗,没有说话。
第14页 她当他是默认,便道:“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凡见她美貌,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一日,有使君自南来,见罗敷,停马询问:‘可愿与我归去?’” 说到这里,她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还是不说话。 朱丽妍继续道:“罗敷闻言,立即怒道:‘使君怎么这么愚蠢!罗敷已有夫君!罗敷的夫君为人洁白晰,数千人中唯有他殊于旁人,精彩非凡。’然后使君便只有恹恹离去。” 这一次,吕不韦没有表现出怒气,只是冷笑一声,端起凉粥,继续餵她。 她轻启红唇,含住勺子,挑起眼看着他。 他一使力,把勺子从她嘴里拔了出来,舀了另一勺。 夏日已入最后的灿烂,阳光炫目,明与暗的交错之间有着因衍she而形成的七彩光华。 日子,又不能避免地陷入了无聊之中。生活被圈定在四方的房间与四方的院子里,却有种与衣服上的花纹一样的孤寂的美丽。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轻声唱着歌,朱丽妍貌似快活,实则无聊。 吕不韦仍是那般轻轻地走来,只不过手里抱了一具琴。 朱丽妍眼睛亮了亮,嘻嘻笑着道:“送我的吗?” “当然。”吕不韦也笑。 朱丽妍喜滋滋地将琴放在腿上,拨弄了几下,道:“谢谢哦。” 吕不韦道:“你我何须言谢?” 朱丽妍眯起眼,“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再跟你讲个故事吧。” 吕不韦也眯起眼,道:“好啊。” “在很远很远的西方,远到超出你的想像的地方,有着异族的神癨。太阳神爱上了河神的女儿,他热烈而疯狂地追求她,却让她感到害怕。他不停地在她身后追赶,她却不停地在前面奔跑,希冀可以摆脱他。直到她失去所有的力气,即将被他追上时,河神的女儿向她的父亲求救,而河神回应了她,将她变成一棵月桂树。而太阳神只能抱住那干瘦的树干。” 这次她一口气说完,然后定定地望着他,他也定定地望着她。 猛地,他一把挥开她膝上的琴,琴滚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朱丽妍连心疼都来不及,就被扑倒在地,动弹不得。 她仰望着他,他的眼里有怒火与另外一种她并不陌生的光。 “你宁愿当一棵树?”他嘶哑地问她,却并不需要她的答案,而是倾身撕咬她的唇。 这次,她没有挣扎,既然已经逃不掉,何苦再浪费精力。 以前看的小说里总是这么描写,说情慾是一片海,人们在海里浮浮沉沉。她以前不懂,总是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而今她懂了,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唯有他粗暴的温柔藉由肌肤的接触传达了过来,不说刻骨铭心,却也销魂蚀骨。 泪水不知为何流出了眼角,也许,是为了诱哄他温柔的亲吻。 等她慵懒到连手指都动弹不得的时候,她看见他坐起。黑发披散在他的背后,他俯下身子,用手撑住自己的额。 “你不是处子。” 他的声音还残留着刚才的缱绻,在房间里回荡,有些空灵。 好冷啊。明明刚才还很热的,可是一离开他的怀抱就冷了起来。两年前,那一晌的贪欢均是她一手安排,她故意将那段记忆不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任何踪迹。 她做到了,且做得很好,可为什么还会怎么苦涩。 “那又有什么奇怪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个炎炎的夏日,与她的身体一样的冰冷。 “魏无忌?”他还是没有转头看她。 她想她答是他会是什么反应,答不是,他又会是什么反应。 可还没等她做出回答,他就转过头,再次紧紧地抱住她。 她几乎要嘆息了,好温暖。 “不要说。”他的语气带着恳求,然后他又开始绵密地吻她。 “若是心里觉得不痛快就放我走。”她在他的亲吻之间说道。 他支起身子,凝视着她,道:“死也不放。” 她终于嘆息出声,然后抬起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动攀附住他。 人们讽刺女人,说女人是菟丝花,依附于男人,柔弱却没有骨头。 此时,她只想大笑,她不是菟丝花,而是凌霄花。比菟丝花攀爬得更高,她在凌霄的枝头笑看一切。 她笑看她的生活,而她的生活几乎可以写成一本穿越小说。 会是happyending吧? 政治老师在讲中国的社会主义化进程的时候说,即使过程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许多有心人都知道,文信侯府里豢养了一个女人,深得文信侯宠爱。 人们都称她为丽妍夫人。 传闻她有一双妙手,抚在琴上,能弹出绝世的好音,而抚在人身上,能让人舒服得化掉;传闻她有一双美目,顾盼生姿,眼波如秋水脉脉;传闻她有柔软温润的红唇,魅惑而香馥,让每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人们绘声绘色地传,却在有人问“你们见过她了吗”的时候,面面相觑。 哪一个稍有权势的男人没有所谓的侍妾?其实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有这位丽妍夫人实在是神秘了点,所以才能引起众人的兴趣。 人们也只会在茶余饭后无聊之时谈谈,而不会真的去关心。 但有一个人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她就是当今秦国的王后。 当赵姬风风火火地闯进文信侯府的时候,吕不韦并不在。不过估计吕不韦在的时候,她也不敢这么硬闯了。 外面乒桌球乓的声响与叽叽喳喳的人声朱丽妍在内室都听得到。可她只是一笑,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当赵姬一把撞开门,冲进内室的时候,她看见一个女人,穿着艷丽的衣裳,逆着光,坐在夏日的暧昧里。 那个女人一只手搁在琴上,白皙而指节细长,是双保养很好的手。 她缓缓地转过头来,浅笑着对赵姬道:“哟,好久不见了。” 赵姬看着她,好像看到了鬼一样,错愕地道:“平……” 朱丽妍将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唇上,轻声地打断她道:“秘密让女人成为女人。” 赵姬愣住,然后愤然转身离去。 朱丽妍垂眸低笑,继而抬眼看了看还在门口尚未离去的人影。 那人一身宦官打扮,低着头,毕恭毕敬地站着。 朱丽妍问他:“你是谁?” 那人答:“小人名叫晋a。” 朱丽妍按在琴上的手猛地一颤,琴音激越而出,剎那悲凉。 “可我记得你的名字是吕连。”她如是说。 第6章(1)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8字数:4291 历史上是这么说的,最起码司马迁是这么说的。 司马迁说,赵姬与嬴政被接回秦国后,赵姬继续与吕不韦勾搭,但吕不韦政事缠身,不胜其扰,便想了个办法。
第15页 他让晋a诱惑赵姬,然后帮助赵姬将晋a送进宫里当宦官,可是却没有让他真正成为一个太监。 掩人耳目,不过为了苟且之事。 司马迁这么写,可朱丽妍已经不信司马迁好多年。 尽信历史,不如没有历史。 秦庄襄王死,嬴政即位。尊吕不韦为仲父。 那个孩子终于当上了王,吕不韦明显地繁忙了起来,陪着朱丽妍的日子也少了很多。朱丽妍也已经学会心平气和,最起码錶面上如此,所以她不会为秦始皇的事有何惊动。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这几日,吕不韦早出晚归,或是根本不归,朱丽妍终日无所事事,便吃吃喝喝,弹琴睡觉。每日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没有起来。所以,她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吕不韦了。 可是每当她在明媚的阳光中醒来的时候,鼻腔里他的味道萦绕不绝,身边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如此,她就更加不想起床,懒懒地窝着,直到那些遗留的渐渐消散去。 日子久了,她不甘心再怀抱着他的味道。带着这样的不甘心,一天夜里,她幽幽地转醒,身边依然空荡荡。他还未回来吗? 披了衣服,走出门,立即有侍女上前。 “夫人有何吩咐?” “你家主人还没有回来吗?” “老爷已经回了,现在在书房。” 朱丽妍闻言就往书房走去。侍女也不拦她,只要不出这个宅子,她还是自由的。 来到书房,也不打招呼,推门就进,看见吕不韦在烛光下看着东西,极为专注,连她进来都不知道。 烛火映在他脸上,他垂着的眼眸里,有着温润的磷光。 朱丽妍一下呆住了。 她很少从他的眼里看到这种会溺死人的目光,心里有些酸涩,竟嫉妒起他所阅读的东西来。 然后,他笑了,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笑了。 朱丽妍迅速转身,闪到门外,贴着墙,心怦怦地跳。 吕不韦被惊动,起身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的朱丽妍,笑道:“你怎么还没有睡?”然后疑惑道,“生病了?”说着,就伸出手按住朱丽妍的头。 朱丽妍绯红着脸,飞快地摇摇头。 吕不韦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牵着她进了书房。 抱着她坐下,拿起一块木板,对她说:“你还记得这个吗?” 朱丽妍看了,笑笑,“当然记得。”这是她最后一张人物画。 木板上,吊着眼的q版小人一脸狐狸相,正臭臭地看着她。 用指尖细细摸索着小人,胸口被一种很诡异的东西所充满。涨涨的,但是却很幸福。 被他捏着下巴转过脸,又看到了那溺死人的目光。 主动献上传说中的香馥红唇,他明显的有丝惊讶,但仍接受了。 于是,本来就不凉快的夜,温度节节攀升。堆在墙角的竹简,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只是在那陈腐中,隐隐的有淡淡的竹香。 月光从窗外爬进来,攀上她温润的肩,下一刻,却被他嫉妒般地用唇赶走了。 书房刻板的气氛被打破,幽柔而甜蜜的兰桂的香气,在月下,弥散开来。相交的目光不再有逼迫,单纯地软和起来。 而那块木板,静静地躺在地上,那小人,也是一脸月光。 过了几日,朱丽妍又恢复到见不到吕不韦的情况,但再过几日,他来到她面前,扔下几捆竹简,说:“帮我的忙。” 她挑起眉,说:“你居然会开口让人帮忙?!”她看看窗外的天,问,“太阳啊太阳,你今天是从西边升起的吗?” 他轻轻拍了下她的头,引来她不悦的瞪视。他笑了出来,说:“只有对你我才会说这样的话,别人我还不放心。” 她摸了摸下巴,做出感兴趣的样子,老气横秋地说:“那倒要看看是什么事了。” 即便是穿着女装,却也总是做出女子不该有的动作,她骨子里还是那个平原君啊。 吕不韦揽过她,亲了她一口,然后说:“我想你能帮我打点几桩生意。”说完之后,就看着她,神色间竟有丝小心翼翼。 以朱丽妍的心高气傲,怕是会拒绝吧。 “好。”她说。 “……是吗?”吕不韦倒是有些意外。 她拉开竹简,飞快地浏览,然后道:“都是些挖墙脚的事,怎么?你需要钱?”她若无其事地问,“错了,应该是秦国需要钱。” 吕不韦笑笑,“对。” “不能问原因?” 吕不韦摇摇头。 朱丽妍合拢竹简,放在手里掂掂,“那也无所谓,反正我手痒了相当长的时间,刚好送几个冤大头来给我玩玩。” 她眼眸里的戏嚯与精明的光,他一度非常熟悉。 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赵胜。 宛如这个名字一样,她其实是很高傲的人。她应该站在众人之上,而不是被关在这里。是他亏待了她,可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或许方法不是没有,比如可以放她走,但他做不到。 他向来缺少那种叫做“成全”的优良品质。 朱丽妍迅速地专注到那几件生意中去,吕不韦拨了几个人给朱丽妍,朱丽妍从他们那得到情况,然后又给他们指示,足不出户便维持了秦国三个商队的运营。 吕不韦以前手段婉转,做生意圆滑,即便自己是强势的一方,也要维持公平交易的表象。可朱丽妍却一改这种作风,蛮横无理,几近土匪作风,不放过一丝可贪图的利益,利用秦国国势的强大,胁迫诸国商贾。 外人不知背后的朱丽妍,只道吕不韦心狠手辣。 “你倒是把我为数不多的良好形象毁之殆尽了。”吕不韦对朱丽妍道。 朱丽妍笑笑,“这就是我与你的差别。我是为官出身,而强取豪夺向来是官宦爱做之事。” 吕不韦讥讽一笑,“那倒是。” “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这是你告诉我的。追名不如逐利,现在秦国强盛,不用看诸国脸色,此时不一鼓作气,聚集天下钱财为一统天下做好准备,又更待何时?” 吕不韦想不到她会说得如此直白,问:“我以为你会顾及你是赵国人。” 朱丽妍笑笑,“那又如何?” 吕不韦当年离开之时,本来就带走了赵国的大量钱财,此时朱丽妍逼迫赵国冶铁输送往秦国,给了冶铁商还算丰厚的利润算是抚慰,可赵国却不肯了。朱丽妍便找吕不韦要了军队,看守运输线路,赵国不敢挑衅秦国士兵,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铁矿的铁运到了秦国。 有人指责,这哪是做生意,明明是抢劫。朱丽妍笑着回答,我又不是没有给钱。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生意人,可吕不韦又是秦相,嬴政年幼,秦国朝政吕不韦一手遮天,众人敢怒却不敢言。
第16页 吕不韦任凭外人议论,却不阻碍朱丽妍一分一毫。 这般以后,吕不韦手上确实多了许多钱。 可是每每朱丽妍赚到钱,往往又会被迅速花光。朱丽妍笑言:“你这里是个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 吕不韦只是笑,也不说为什么。 是什么如此费钱,秦国又要做什么? 不久,朱丽妍就看出了端倪。无意间看到他书房的竹简上写着“水”、“田”等字,再加上与她打交道的几个人总难免露出口风,朱丽妍终于知道了吕不韦在忙什么。 “郑国渠对不对?你在开凿郑国渠。”一日,朱丽妍靠在吕不韦怀里,说出了答案。 吕不韦一愣,继而有些恼怒。 朱丽妍哈哈大笑,“莫恼莫恼,不是有人偷偷告诉我的,是我自己悟出的。” 吕不韦一脸不相信。 朱丽妍笑着亲亲他,“我通晓古今,你不知道吗?” 吕不韦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只是也开始追逐她的唇,手也不规矩起来。 “餵。”朱丽妍红着脸拍下他的手。 他一本正经道:“你这通晓古今的神人,我自是要多亲近些。” 从嬉笑到脸红心跳,有句话说得好,叫芙蓉帐暖度春宵。 懒懒地玩弄着他的手,懒洋洋地窝在他的怀里,几乎不想再起身。 而他一直在亲吻她的头发。 握了他的手,沉沉地想睡去,却听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明如此贴近,可又遥远又难以捉摸。 “我跟你讲我小时候的事好不好?”吕不韦没有得到回应,仍是迳自说着,“吕家世代经商,钱财无数。所以,我有个很有钱的爹,也有个很美丽的娘。 “我爹与我娘很恩爱,我娘又美丽又温柔。娘出生书香之家,小的时候常常抱着我教我念诗文,她说莫染了你爹那一身铜臭气。娘身上天生带着兰桂香,抱着我,也将那香气熏到了我身上。” 朱丽妍已经闭了眼。 “可惜红颜常常遭天妒,娘的美貌被卫国一位高官看中,爹送了不少的钱,希望可以打消那个人的觊觎。那人倒是大方地收下钱,就在爹以为娘已经安全的时候,那人派人来,生生从家里拖走了娘。 “我那时小,害怕又不害怕,哭着问爹为何不去救娘?爹只是苍白着脸,踉跄地回到屋里,关上了门。我死命地敲门,求爹把娘带回来,可爹没有应声。我就大骂爹是个懦夫,可爹还是没有反应。我气急,便自己跑去那官的宅子前大喊大叫,被侍卫打了半天,却死也不肯走。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官终于出门来。我现在还记得他那时的样子,脸色红润,衣襟不整,一副餍足的样子。他命人按住我的手脚,把我摁趴在地上,取来鞭子,抽我的背腰。一边打,一边哈哈地笑。他说,小小的商人之子,还想忤逆官?懂不懂工商末业,你就是那最低的一等。” 一切心结,皆有其源头。当一点一点地追溯历史的时候,对旁人来说,无非是好奇心的满足;可对当事人来说,却是椎心刺骨的痛。 伤口即使用最好的伤药料理,没有留下任何疤痕,可其实,都从未癒合。 血无法代替泪,因为血能肆无忌惮地流出,可睁大的眼却早已干涸。 “我被打昏了过去,后来听说是那人将我与娘送回家的,反正等我醒来的时候,娘已经上吊了。” 身边的呼吸既轻且浅,他无声地笑笑,支起身子,看她无邪的睡颜,轻轻落下吻。 “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 第6章(2)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8字数:3382 秦国投入大量的人力与物力去开凿郑国渠,朱丽妍这边也加紧步伐。 她也算为中国统一做出巨大贡献了,这么想着,就更加狠得下心了。 在竹简上批阅具体的方案,有时兴致一来,脱下繁重的外衣,换个舒适的姿势,狂糙一通,还得意不止。 越来越适应这样的生活了,如同那篇文章一样,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 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怎样的匆匆呢? 吕不韦偶尔会抱着她讨论她手上的事,但是一般都让她全权做主。 “听闻巴蜀有位寡妇清,她祖上有一丹砂穴,你不如打打她的主意。”一日吕不韦貌似不经意地对朱丽妍说道。 朱丽妍一愣,问:“琴清?” “你认得她?” 朱丽妍干笑一声,“我认得她,她不认得我。”她想了想,又问,“你身边有没有个叫项少龙的人?” 吕不韦也是一愣,摇摇头,“没有。” “哦,说不定穿越名额只有一个,我来了他就来不了了。” “什么?” “没什么,推荐你去看《寻秦记》。” “……” 朱丽妍又想想,又问:“那你的门客里可有一个人叫李斯?” 这次吕不韦惊讶更甚,但他还是点点头,“是有此人,且才华不错。” 朱丽妍点点头,“你看人准,却不知为自己打算。” 吕不韦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朱丽妍只是笑。 此人日后会倒打一耙,置你于死地。 这话,若是以前,朱丽妍会不顾一切地说出来,劝吕不韦驱逐李斯。 但现在,她是不会说了,反正说与不说结果一样。 两年时光如流水,滑过指尖,留不下任何印记,心里却是空空落落了。 可那人的拥抱,那人的亲吻,那人在枕边轻声的呢喃,都是割捨不下的依恋。 不知不觉已经两年了,后来他们绝口不提离开与挽留,仿佛本来就该如此。 他其实成功了,用他的唇与手,用他的温柔与纵容,他留下了她,把她留在院子里。两年来,她从未踏出过门一步。 身子被锁住了,心同样也被锁住了。 不想走了啊。 用花汁染了指甲,满意地看了看,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真的成了凝脂白肤,面若芙蓉。朝镜子里的人抛个媚眼,哇,电死人。 吕不韦回来之时,便看见朱丽妍半倚在案边,衣服松松地挂在身上,正风情万种地沖他勾勾手,&ldquoeon,baby!” 听不懂。 他皱起眉头,道:“已经是冬天了,小心着凉。” 朱丽妍立即从案上滑下去,大喊:“你这个不解风情的猪!” 他笑着把她捞起,口气却凶狠地说:“说,你今天在打什么鬼主意?” 朱丽妍嘟起嘴道:“我这般单纯如纸的人,怎么可能有什么鬼主意啊?” 他失笑道:“你若单纯,这世上怕是没有人复杂了。” 她一熘烟从他怀里出来,嬉笑着道:“今日我高兴,我敲定了与琴清的又一笔生意,她送我上好的胭脂。”她的眼睛转了转,“其实,她是送给吕丞相的,说丞相可用来讨好美人。”
第17页 “那你就自己用了?”他一把抓住她,用鼻尖摩擦她的脸颊,嗅嗅,真的有胭脂的香气。 她格格地笑,“当然,莫非你有其他人选?” 他咬了她的脸一口,道:“是是是,非你莫属。” 她心思一动,道:“赵姬如何?” 他松开她,皱眉道:“与赵姬何干?” 她的手指在他的胸口画圈圈,“你与赵姬不是渊源颇深?”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丹凤眼却深深地看着她,“我没有碰过她。” 她的手一颤,然后迅速地缩回来。 “不信?”他眯起眼睛,温吞地吐出那两个字。 该信吗?隔了这么多年应该相信吗?犹记得那个雪夜,天寒地冻,赵姬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我希望他是男孩儿,有着和他父亲一样的凤目,还希望他可以被他父亲教导,然后成为人上之人。 这世上,她该相信谁? 他缓缓倒进她的怀里,不去劝服她,而是闭上眼,看来是累了。 她细细抚摸着他的脸,垂下眼。 “iloveyou是什么意思?”他突然问道。 她一怔,继而笑道:“不告诉你。” 他睁开眼看看她。 她俯下身子也看他,抚摸他的嘴唇,道:“嘴唇如此凉薄,你是个薄情之人。” 他低沉地笑,“就是因为我的情太少了,所以我的情只能给一个人。” 她抚摸着他嘴唇的手,随着他的话语而震动了。 他笑笑,然后又闭上了眼。 她也笑,笑着笑着,就不笑了。 死狐狸呀死狐狸,你可知道你将来的下场一片悲惨?你可知道你会被逐出咸阳,你可知道你会被嬴政逼到死路,你可知道你的生命会终结于一杯毒酒? 这些你都不知道,可我知道。 我背负着你沉重的天命,我时时刻刻害怕着那一天的到来。 虽然我不信司马迁,可我信历史,我信天命。 我也信你。 所以我相信你爱我,且只爱我一个。 曾经我以为我患上了妄想症,只要我在你身边,我就不可扼制地会幻想你饮下那杯毒酒时的样子。 你会吐出鲜血,你会缓缓倒下,你会睁大眼睛,你会离我而去。 那种幻象,会令我疯狂。 可我到底没有疯狂。 因为有你。 你束缚了我,同时也陪伴了我。 而我前前后后思考了四年,我终于解脱。 赵姬又来了,这次她来得从容,且仍是选在吕不韦不在的时候。她还牵着嬴政,后面跟着吕连,呃,不,现在应该叫晋a。 朱丽妍饶有意味地打量着嬴政,那个孩子却是面无表情。 可惜他的年纪还太小,他还掩藏不住他眼里的愤恨。 嘿,死小孩,这么小就开始摆死人脸了。 但是也不能全怪他,这么小就做了一个王,这么小就看透了他母亲身上的纠葛。 朱丽妍看了眼赵姬,笑着道:“这孩子的眼睛大大的,真漂亮。” 赵姬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抖,然后冷漠道:“无礼!见秦王还不行礼?” 朱丽妍笑得很和蔼可亲,“他是秦的王,又不是我的王,再说当初是谁保你母子平安,且他的名字都是我起的,赵姬说我无礼,我可要说赵姬忘恩负义?” 赵姬窒了窒。 朱丽妍低低地笑,问:“太后避开吕不韦来找我,一定是有事吧,不妨直说。” 赵姬一瞬间就恢复了倨傲,道:“我要你离开这里。” 朱丽妍听了,大笑起来,“你要我离开?”笑毕,她支着脸,魅惑地看着赵姬,“你有什么本事敢叫我离开?” 赵姬白了脸。 朱丽妍懒懒地摆摆手,“我是要离开,可是不是为你。” 赵姬一愣。 “你无须帮我,我自有办法。”她笑道,“赵姬,你看我待你多特别,任何人我都没说,我只告诉你,我要离开了。” 赵姬神色恍惚,经不住地她又一问:“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赵姬白着脸,看看嬴政,嬴政一双黑漆漆的大眼一眨不眨地也看着她。 “当然……是先王……”她断断续续地说,忘了她可再次斥责朱丽妍无礼。 朱丽妍笑着,伸出手去抚上嬴政的眼睛。嬴政也不闪躲,任她抚摸着他。 赵姬吓得已然呆滞。 “真漂亮的眼睛,大大的,好像玛瑙,不像某人,有一双细长的狐狸眼。” 猛地,她的手被擒住,将她的手移开嬴政的眼。 她抬眼,对上一双炯炯的大眼。 放下她的手,道:“你无礼了,夫人。” 朱丽妍一笑,“是了。”她对嬴政眨眨眼,“真是抱歉哦。” 第7章(1)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8字数:2930 朱丽妍抬手掩了一个到了嘴边的呵欠,然后款款地走进内室,对跟在身后的侍女说:“你帮我拿那件海蓝色的衣服来。” 那侍女应了声,然后转身。 朱丽妍抬手,把手里的东西对准她的脖子。 一声细响,是什么细小的东西扎在皮肤里的声音。朱丽妍满意地看着侍女倒下,再满意地看看手里的暗器。 “好像柯南的手錶啊,真好用。” 咕哝了一声,然后把侍女的衣服剥了,换在自己身上,然后在脸上贴了一层皮,大功告成。 走出门,和众位姐姐们打招呼,见到巡逻的侍卫,还羞涩地一笑。 然后入了厨房,今日是送柴的日子,那送柴的小子对她扮演的这个侍女有点意思,她便拉着那小子到无人的地方,那小子还很得意。 用同样的方法把人放倒,还是剥衣换皮,到厨房去收了钱,大大方方地出门。 这么简单,真是没有意思。 慢悠悠地走到外城,拿刚才的柴钱雇了辆马车,行驶到近城门,跳下车来。走到城门遇上士兵检查,便嬉笑着道:“兵大哥不认得我了吗?我还要去郊外收柴火呢。” 那士兵也笑着拍了下她,“赚了钱不忘分大哥一点啊!” 于是谄媚地笑着,“当然当然。” 出了城门,有人接应。 那人带着一队人马,恭敬跪下,“平原君。” 当吕不韦赶出城门的时候,朱丽妍并没有走,她在等他,故意等着他。 她换回了男装,一身胡服,长发随意地束在身后。 她骑在马上,微笑地看着他。 初见她时,她一身英气,真的如男子一般;后来她换女装,却也可以娇媚动人。而今,她骑在马上,风扬起她的发丝,在空中招展,竟一时之间雌雄难辨。 “你还是要走?”他阴沉地指控。 “对,我要走没有人拦得住我。”她笑眯眯地说。
第18页 的确,他不是没有监视她,可她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联络上了她的人,还将暗器与易容的东西送进了他的府邸。 然后凭着那些小人物之间的关系,一人就走出了咸阳城。 她身后有一队高手,完全可以保她全身而退,所以她如此肆无忌惮。 他留不住她,真的留不住她。 她给他一个飞吻,“再见了,死狐狸。” 她转身策马,不理会他铁青的面容。 猛地想到了一首歌,那首在ktv排行榜上雄霸的一首歌。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阔别两年的赵国,她终于归来。 得知魏无忌仍在杨沐邑,她便匆匆赶过去。 听到一些魏无忌的现状,让她很担心。 当她冲到魏无忌的宅子前面时,所有的人都像见了鬼一样。接着有人几乎是哭着跑了进去,大声喊:“公子!公子!平原君没有死啊!” 里面传来乒桌球乓的声音,朱丽妍捂住嘴,几乎哽咽。 踏入大门,轻轻地走,里面安静下来,鸦雀无声,只有她的脚步声不是很响亮。 跨入房门,朱丽妍愣住了。 这还是那个人吗,还是那个风姿如玉、温雅俊逸的魏公子吗? 为什么他的神色这么黯淡,为什么他的面容这么憔悴,为什么他的身子这么干瘦…… 形容枯藁,不成人形。 “无忌哥……”她惶惶地走上前。 猛地被抱住,他瘦得不成样子,骨头都会刺到她。 他剧烈地颤抖着,嘶哑地在她耳边呢喃:“不是做梦吧……不是做梦吧……” 她心里酸楚,安抚他道:“不是,真的不是,我还活着。” 他放开她,目光迷茫地看着她,手慢慢抚摸她的脸,粗糙而颤抖,可是却很轻柔。 相比他的憔悴,她脸色红润,甚至还长胖了些。 “很好,很好,你还活着,且过得很好。”他喃喃地说,然后慢慢地退了回去,跌坐到墙角,低下头,隐藏住青白的脸色。 她走上去,柔声道:“无忌哥,我们久别重逢,你请我吃饭好不好?” 他却没有出声。 牵起魏无忌的手,那只手惨白,没有肉,一层皮附在骨上,如枯枝一样。 她的泪滴在那只手上,他的手抽动一下。 “这些年你在哪里?”他还是没有抬头,低低地问。 她的心思转动,可她无法开口骗他:“在秦国。” 他一把推开她,她一时没有站稳,倒了下去,头撞上地上的案桌,磕出了血。 “走!”他如受伤的野兽一样嘶吼着。 她睁大眼看着他,捂住自己额上的伤口。 “走啊!你不要再出现在我身边了!我不就是曾经要杀你吗?所有的罪孽我都还清了!你走吧……不要再折磨我了……”说到最后,他用手盖住脸,藏在墙角的阴影里。 朱丽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额上的血流到眼睛里,好不舒服。她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受不了她了,连他也无法包容她了。 的确是她伤害了他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偷偷送消息给他,告诉他她还活着,让他安心? 是她让他成了这样的,无法体会他的心情,她在他面前掉下悬崖,他是怎样的绝望与悲痛? 漫漫长夜,他独自伤心的时候,她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 她对不起他啊。 额头的血还在流,眼里的泪也止不住。 这些血与泪,都为你而流,不晓得这能不能弥补一点我无法被原谅的过失? 头上包着一圈白布,头疼得不行。 渐渐地,朱丽妍也知道这段时间魏无忌究竟过得怎么样。魏王仍是在魏国以不闻不问来冷落他,而他从楚国回来之后就一直失魂落魄,派人搜寻她的下落,却没有消息。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才是最残忍的吧。 她试图再去见魏无忌,可被他的门客劝了回来,他们都说,平原君你回去吧,不要再让公子伤心了。 她还能说些什么,她又还能做些什么,谁来告诉她。 难道真的离开?远远走开,不再相见。 这样真的好吗?她不知道魏无忌会不会得到解脱,但她会留下遗憾,留下不可磨灭的遗憾。 还没等她想好办法,魏无忌的门客倒是先找上门来了。他们又说,平原君你去见见公子吧,他再这么下去就毁了! 朱丽妍急匆匆地去见魏无忌,看见满室的狼藉,闻到浓烈的酒气,而魏无忌颓唐地躺在地上,比上次她见他时更加瘦了。 “为什么?我如你所愿,没有出现在你眼前了,为什么你还是没有好起来?没有理由了啊,你没有理由再自暴自弃了啊!” 朱丽妍站在门口,对着他喊,心痛得要碎掉。 魏无忌从地上爬起来,呵呵地笑,“你要理由?我爱你,这是理由吗?”他对她笑,笑容在他干瘦的脸上,真的比哭还难看,“我爱你,你却不爱我,这就是理由。” 无法回应,所以她只能再次转身离去。 留下骨瘦如柴的他放肆地大笑,笑声如刀,割在她心上。 第7章(2)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8字数:2969 吕不韦抚摸着桌上的木板,上面的小人儿还是令人想蹂躏。 这是她留给自己的唯一的东西。 身体仿佛还能感觉到她的柔软,指尖还残留着她的胭脂香,可他终归是无法永远拥有。 可是,体验到她的美好之后,又怎么还能回到没有她的那种孤单的日子? 自己站到了这个位置,不过是为了证明,向那个害死他娘的人证明,自己并不低贱。 即便他是商,他也并不低贱。 没有她的夜晚,有些寂寥,可是心底的某一处却是美好的。沉沉地睡去,没有想像中的夜不能寐。 梦里,娘依然美丽如昔,吟着诗,抱着他。 娘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韦也会找到自己的淑女,然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还小,说,娘就是孩儿的淑女。 娘笑了,如红艷艷的桃。她说,傻孩子,娘不可能跟你一辈子,总有一人会牵起你的手。 接着,他做了另一个梦。 梦里,她的唇柔软。 早晨,他醒来,看着窗外的太阳。 嫉妒那个人,嫉妒那个得到她的心的人。 “平原君回杨沐邑了?”吕不韦反问那个传消息的人。 “是,丞相。” 她回到魏无忌身边了吗…… 本以为她会对他有所眷恋,可他还是太高估自己啊。她走得如此决绝,不留一丝留恋。 “秦国休养生息也够了,不如去练练兵吧。” 秦国攻打魏国,引起天下大乱。 秦国毫无理由,毫无预兆地出兵,天下人均在揣测其意图,而魏国防不胜防。
第19页 其实,魏国不用防秦国,魏国要防的,不过是人心。可惜魏王不懂。 所以,魏王慌张了。其他的国家正在观望,可秦国的军队已经来了。紧急调动军队,不敢有半点松懈。几年前,赵国差点被灭国的悽惨状况,还历历在目。 朱丽妍是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的,而魏无忌也是如此,朱丽妍急切地想知道魏无忌对这件事的反应,可是又不敢再去找他。 找他就会再次刺激他,而让他受伤害又是自己最不想去做的事情,虽然伤害早已形成。 朱丽妍觉得若她现在仍在二十一世纪,她就会找一间酒吧,坐在昏暗的灯光里,用金钱买一个醉生梦死。 可是,她又极端鄙视这种行为。所以,她还是决定去找魏无忌,这一次,她不会再心软,一定要有个结果,如果这一次还不能让魏无忌重新振作起来,她就永远离开,即使知道魏无忌今后会后悔,她也会离开。 毕竟她是残忍之人。 这一次,朱丽妍不再有好脾气,也不再有好礼貌。直直地踢开门,魏无忌仍是那般躺着,屋里仍是一股浓重的腐朽酒气。 她站在门口,环着胸,撇撇嘴。 “相信我,酒不能保存你这样的尸体。”她扯开笑,说道。 魏无忌沉默着。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想,激将法没有用的。我也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是在用激将法。” 缓缓地走进屋子,看见地上躺着一块木片,拾起来看了看,朱丽妍念道:“魏国危急,信陵君速回。” “真是简单的话语。”她评价道,然后走到魏无忌身前,说,“何必再纠缠于儿女情长?魏国正在危急之中,那是你的国,那是你的家,你的国就要被人践踏了,你的家就要被人毁坏了,可你还在这里为了儿女情长自甘堕落。” 魏无忌渐渐转过头来,深深看着她。 可她却笑了,“信陵君,你希望我对你说这样的话对不对?提醒你你的责任,这样你就能依靠着这样的责任再次站起。但是真可惜,其实我想说的是,你所谓的高义,你所谓的忠心,到头来,就只值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魏无忌睁大眼,而朱丽妍笑着,很温暖地笑着,“呼之即来,挥之则去,对于魏王来说,真是方便。” 魏无忌还是没有说话,可手指抽动了一下。 朱丽妍收起笑,站起来,把符信扔在地上,没有感情地说道:“靠轻贱自己而换取同情,靠别人的请求来证明自己,有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此说来,并不是没有道理。你说你爱我,所以自暴自弃。我从没有听过这么可笑的理由。”她否认了他,否认了他的爱,“这只是藉口,你拿你对我的爱当成软弱的藉口,真让我寒心。”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软弱更加容易?只要一个看似正当的藉口,所有人就可以弯下嵴樑。 不再去看魏无忌的表情,慢慢地走出了门。或许她没有资格教训他,因为自己不也只是在这尘世挣扎的一个人?可还是放不下,若是别人她才不管,因为是魏无忌,所以她放不下。 只是,她也该为自己打算了,从那个人那里逃出来,是有更重要的事。 朱丽妍开始打点行装,然后费尽唇舌对那些誓死追随她的门客说,你们走吧。直到朱丽妍说了很多之后,他们才知道,这次平原君是来真的了。 遣散了所有的门客,收拾好所有的物品,魏无忌来了。 负着手,虽然还是很瘦,可身上的酒气都已淡去,微笑着,温润如水。 “我一直在考虑,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吕不韦,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可以为了爱你起兵攻打魏国,可我爱你,却只能做贱自己。”他淡淡地说,仿佛天正蓝,云淡而风轻。 他走上前,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很轻,只是碰碰,然后他说:“所以,我要回击他了,我回魏国,但不是为了魏王,而是为了你,为了你我要回击他,让秦国大败。” 她看着他,直勾勾地看着他,然后渐渐地眼里浮上水汽,再凝聚成泪,滑过脸庞。 “太好了,你能振作真是太好了。” 分离,再一次的分离,可分离是为了出发。 魏无忌回到魏国,而朱丽妍则是向着邯郸出发了。 她的身边没有一个门客,她也没有钱,钱都给了魏无忌。找几个下人,挑着行李,一点也不风光地回了邯郸。 可城门的守卫第一眼看见她,就立即上报了上面,一层一层,却是以飞快的速度传播,然后赵王知道了。 赵王派人来接她,说你走的时候是赵相,你回来了,还是赵相。 朱丽妍有点痴愣。 为什么会差这么多?她与魏无忌受到的待遇这么不同。可讽刺的是,魏无忌一直希望被承认,可她却一点也不在乎。 她若还有一点良知,就不该再欺骗赵王,可她又需要这个地位,她要做最后的事。 本来,不会有这么多事的,她回来,不过是想再看看魏无忌。可吕不韦出兵了,究竟是为了秦国的野心,还是自己的嫉妒,她无法得知。可事情毕竟麻烦了。 都怪自己吧,怪自己没有明确地表态,怪自己向吕不韦隐瞒了一切,让他以为自己爱魏无忌,为了自己一点小小的不甘心给他这样的惩罚。 如魏无忌所说,吕不韦其实也反击了。 反击了她的不诚实。 所以,她要承受代价,代价就是另一场战争。 她本不是这样的人,为何现在如此拐弯抹角?她这才惶惶发现,自己早就不是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 而这个人,有着深沉的心思,华丽的外表,良好的名声。这个人,叫做平原君。 第8章(1)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8字数:3402 天下人看魏无忌,毕竟与朱丽妍不同。 魏无忌俊美,魏无忌出身高贵,魏无忌才华纵横。 魏公子曾与魏王博弈,北方燃起烽火,言“赵寇至,且入界”,魏王放下棋子,欲与大臣谋商,公子却阻止魏王道:“赵王正在打猎,非进犯边境。” 魏王大惊,问:“公子何以知晓?” 公子道:“臣的门客中,有能深入探听赵王秘密的能人,可以随时向臣报告赵王的行动。” 自此,天下以为公子贤,而魏王却畏惧公子贤能。 公子为人仁爱宽厚,礼贤下士。 当时魏国有个隐士,叫侯嬴,已经七十岁,为大梁夷门的守门小吏。公子听说此人后,前往拜访,并想馈赠一份厚礼,但侯嬴不肯接受。公子于是设筵席大会宾客,等人来齐后,魏无忌带着车马和随从,空出车子左边的上座,亲自到夷门去接侯嬴。侯嬴径直坐上魏无忌空出的上座,并要去拜访在街市做屠夫的朋友。 公子当即驾车来到街市,侯嬴下车会见朋友朱亥,而公子则手执马缰在一边等待。此时,魏国的将军、宗室以及宾客们都已坐满堂,等公子回来开宴,随从都在暗骂侯嬴,而公子仍然是面色和悦,一直等到侯嬴聊完,才载着侯嬴回去赴宴。
第20页 天下莫不折服于公子谦逊。 且公子重信义,所以公子才会窃符救赵。 公子如此好的一个人,可有人还不要。 但还是那句老话,天下人看魏无忌如此,不代表朱丽妍也如此。 魏无忌回魏,封上将军。魏无忌派使者向各诸侯国求援,各国得知公子担任了上将军,都纷纷派兵救魏。 五国合纵,共同抗秦。 有点热血澎湃的味道,可一句话之中,又死了多少人。 这同时也是一种悲哀,秦国以一敌五,还能旗鼓相当。只要稍微有常识的人都知道,秦国有能力统一六国了。 朱丽妍随赵国出兵,可身边的将军却不再是廉颇,而是武安君赵牧,看着赵牧,此人下场也是一片惨澹。 这毕竟是乱世啊。 五国联军由魏无忌率领,朱丽妍这才知道人们称魏无忌有才华,他的才华究竟在哪里。 朱丽妍不懂用兵,即便如此,也看出了魏无忌用兵的神奇。 秦国将领为蒙骜,毕竟吕不韦是不可能亲自领兵打仗的。 魏无忌在黄河以南大败秦军,蒙骜战败而逃。联军乘胜攻至函谷关,秦军紧闭关门,不敢再出关。 “赢了吗?”朱丽妍看着不远的那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当年楚怀王举六国之师伐秦,秦依函谷天险,使六国军队“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且此时秦国比当时强大数倍,这函谷关是肯定攻不过去了。 “胜了。”魏无忌答。即便无法攻破函谷关,也是完胜了。 “可是你受伤了。”朱丽妍指着他染血的胸口。 “没事,哪个将军不在战场上受伤?这是一种荣耀。”魏无忌浅笑着说。 朱丽妍垂下眼,“可是真的很疼吧。” 魏无忌宠溺地揉揉她的头。 军队就要从函谷关回去了,朱丽妍看着雄关之上,秦国大旗招展,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见他吗?”魏无忌在她耳边轻轻地问。 朱丽妍摇摇头。 “你不诚实哦。”魏无忌嘲笑她。 明日就要启程离开了,今夜战马仍在嘶鸣。 浓重的黑夜,楚国的士兵悲壮地唱:“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土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粃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他们在唱着《国殇》,为了死在战场上的兄弟。 雄浑的祭歌震撼大地,惊起了夜色,天边有着白昼残留的红光,如那猩红的眼睛。 在这夜风里沉睡的英雄,没有名字,只有光荣。 朱丽妍睡不着,挽起长发,披了衣服,朝着旷野走去。 心里激荡的,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有些激昂,又有些沉郁。 楚国人还在唱着,好像要唱通宵达旦。 她闭上眼睛,吐出一口长气,再次睁开眼时,在夜的另一头,有个人披着沉沉的夜色正站着。 可笑的是,黑夜之中,那个人穿着黑衣。 她“扑哧”笑了出来,“你真像黑夜里的乌鸦。” 可他却没有笑。 她耸耸肩,“真是没有幽默感。” 他看着她,眸光被远方的火把照得明亮。 空气中不再有血腥的味道,而是淡淡的兰桂香。想起与他在一起的那两年,每一天,每一夜,他的味道缠绕着她。 兰桂的香气,是他那可怜的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到敌军营地来就是为了沉默的吗?”朱丽妍微微偏着头问他。 “语言是利刃,很容易就成为伤人的凶器。”他开口了,却说了这样的话。 身后传来鼓掌的声音,朱丽妍转过头,魏无忌浅笑着走来。 “吕丞相此话真是太好了。”魏无忌称赞着吕不韦。 “今夜真是个不眠之夜啊。”朱丽妍感慨着。 “是啊。”魏无忌附和道,“楚兵们唱得真好。” “可是只怕也会扰了秦兵的清梦吧。” “那真是不好意思呢。” 二人一唱一和,吕不韦依然沉默。 直到魏无忌笑看着吕不韦,说道:“吕丞相虽然说语言是利刃,但选在这个时候来,也是有话要讲吧。” 他还是沉默,半闭着细长的眼,幽光在他的眼里浮沉。 朱丽妍与魏无忌也没有出声,等着他说话。 终于,他说:“祝你们白头偕老。” 语言是柄利刃,可以用来伤害人,所以现在朱丽妍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不为别的,自为他用语言来自杀的愚蠢行为。 真是很笨啊,如果稍微精明一点的人就都看得出来吧,自己的心到底在谁那里。可只有这个人,如此愚笨。 明明其他的方面都很聪明,可只有感情上又呆又傻,真的是爱情新手吧。 朱丽妍轻轻地笑了,而魏无忌却大笑了起来,笑得四方均听得到。 吕不韦抿抿唇,道:“信陵君如果还想活命的话,尽早回去疗伤吧,再这么笑只会震动伤口而已。” 朱丽妍一愣,猛地看向魏无忌。 魏无忌温和地看着她,说:“我没事。” 朱丽妍担心地扯住他,道:“快回去看看。” 魏无忌道:“我真的没事,你还不相信我?” 朱丽妍紧了紧手,还是松开了他。 “你先回去,我有话要与吕丞相说。”他拍拍她的头。 朱丽妍看了吕不韦一眼,终转身离去。 剩余的二人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她了,魏无忌才转过头,对吕不韦道:“你真是个笨蛋。” 吕不韦有些恼火了,“我聪明与否,还轮不到信陵君评价。” 魏无忌笑笑,道:“等我告诉你一切,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一切?” “对。”魏无忌道,“我开始说了哦。” 这个人在耍他吗?吕不韦阴沉地说:“要说快说。” 魏无忌笑笑,道:“其实,我早一开始就知道胜儿是女人了。” 吕不韦没想到他会说这个,非常惊讶。 “一开始就知道了她是个女人,一开始就对她心存好感。仗着自己与她的关系,以为她与自己在一起是天经地义,以为伤害她也不要紧。” 魏无忌幽幽地看着吕不韦,而吕不韦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跟自己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那个时候以为姐姐比她重要,于是以姐姐的安危为优先,但是事后才知道后悔,才发现重不重要并不是自己想想就能决定的。”
第21页 吕不韦不知该表示些什么,只有抿抿唇,继续听。 “一念之差,本有成千上万的方法,可我选择了最差劲的一种。” 一念之差,真的是一念之差,若他还冷静,万万不会那般愚蠢。 第8章(2)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8字数:2732 “我一生中最大的愚蠢成就了你。”魏无忌笑着。 吕不韦皱起眉头,“我不认为我该感谢你。” 没有谁是谁的替代品,也没有谁想扮演钻空子的角色。 “当然,可我要说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绝对轮不到你。” “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可是没有如果。” 魏无忌一愣,又大笑了起来,“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不同啊。” 吕不韦永远学不会那份善解人意的幽柔,就如同他永远也学不会那种抛开一切的狠劲一样。 “罢了罢了,不晓得为何,总是喜欢回忆从前。”魏无忌自嘲道,然后看着吕不韦,“我本不该说,但不说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吕不韦眯着眼,实在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 “其实没有机会也没有什么,否则就是便宜你了,但是若不把事实说出来的话,委屈了胜儿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不如痛快说完。”吕不韦沉下脸道。 魏无忌笑容仍是温润,他说:“四年前,不,快五年了吧,那个时候胜儿与你喝酒一夜,然后与你分别,你可记得那一夜究竟发生什么?” 吕不韦身子晃动一下,茫然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魏无忌扬着嘴角,笑容却不再温和,而是充满讥诮,“是男人的话,就负起责任吧。” 他最后轻蔑地看了吕不韦一眼,吕不韦还呆呆地站着。魏无忌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吕不韦道:“真是便宜你了,但没有办法,你是她选择的,所以……” 剑尖瞬间晃动一下,白光闪耀,剑抵上吕不韦的额头,额间渐渐渗出血来,血珠从额上滚落,滑过鼻樑,落在衣衫上。 血红,隐入衣的黑,不见其鲜艷,只有淡淡的腥味隐没在兰桂的香气里,浑浊了空气。 而执剑的那个人,手不曾抖上一抖。 吕不韦静静地凝视着魏无忌,突然,他一笑。 凉薄的唇勾起优美的弧度,上挑的丹凤眼溢彩流光,收起此前所有的瘴气,这个男人现在明媚得如五月午后骄阳。 魏无忌终于有些愤愤了,收起剑,再一次说道:“真是便宜你了。” 而吕不韦则是恬不知耻地说:“哪里哪里。” 魏无忌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喂,信陵君,请帮我对她说,我会等她。” 魏无忌没有转头,也没有答应。 笨蛋就是笨蛋,已经确定的事何须再等,她回来不就是为了长久地与他在一起吗? 懒得再提点笨蛋,魏无忌迈开步伐。 “还有!你的伤,别再撑了。” 魏无忌笑笑,多管闲事。 朱丽妍到底是没有随着吕不韦一起走。与魏无忌再一次离别,她就回到了赵国。而魏无忌仍是回魏国。 此次与秦一战,魏无忌声名更盛。一袭戎装,一匹白马,施施而归,不拂去身上的风尘,披戴着倾城的日光,只有那笑容从一而终的从容。 魏王亲自迎接他凯旋,百姓为他欢呼。 魏无忌看着魏王混沌的眼眸,便知道了自己的今后的道路。 不去争抢,他也从未争抢过。 魏王虽然给了他荣耀,可是却收回了他手上的兵权,虽然还是对他礼遇有佳,可是却向他隐瞒重要的政事。 虽然穿着华丽的衣袍,可每一刻都在受着猜疑。那坐在王座上的人,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可那个亲人,无时无刻不再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发动叛变。 猜疑,排挤,他以为自己早已司空见惯,可还是觉得累了。 胸口的伤虽然得到了好的照料,已渐渐好了起来。可胸还是闷得慌,总有口郁气,呼不出,积压着那个叫做心的地方。有人在魏王面前小声地说:“信陵君想自立为王。” 虽然魏无忌不在场,可这些声音他都听得到。 王宫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直到有一天,魏无忌走在王宫的长廊里,有位大夫猛地拉住他,问:“信陵君何时为王?” 虽然魏王并在场,但魏无忌相信,这些声音,魏王同样听得到。 从那天以后,魏无忌就再也没有进入过王宫。 从那天以后,陪伴着他的,只有美酒。 又直到有一天,魏王送来好酒,是上好的佳酿,香气醇厚。魏无忌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斟了一杯,细细喝下。 好酒,真是好酒。 当甘甜变为疼痛之时,腥甜的血液从嘴角缓缓流出,那抹曾经温暖的笑也变得苦涩。就在他倒下之前,他还不断地呢喃着:“好酒,好酒……” 即使饮了毒酒,可他还是没有死。躺在榻上,想着些不着边际的事,此时魏王亲自来探看。 “那酒在中途被人下了毒,绝不是孤王要置你于死地。孤王会查出幕后黑手,你要相信孤王。” 魏无忌还是浅浅地笑。 信,他为何不信? 虽然魏王亲自来看魏无忌,可终是没有说出让他回朝的话。 受了重伤的身子还没有养好,这次又饮了毒酒,余毒怎么也清除不了,日日夜夜腐蚀着这个日渐破败的身子。 虽然出了那样的事,但酒还是不曾间断。对着一片空茫的窗,喝着已经不知是什么味道的酒,睁着同样空茫的眼。 “你不应该再喝酒了。” 魏无忌缓缓转过头,看见龙阳君依然美艷动人。 他笑着说:“来,我们一起喝。” 龙阳君咬咬牙,坐在了他的身边,抢过他的杯子,为自己倒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好,好慡快。” 酒很浓烈,就连龙阳君也觉得辣了,他不禁道:“这么烈的酒,你的身子会受不了的!” 魏无忌疑惑地问:“很烈吗?” 他拿过龙阳君手里的杯子,自己喝了一杯,皱眉道:“没有啊,这酒淡得像水一样。”他舒展了眉头,对龙阳君说,“众人皆醉,我也想醉了,可是这酒怎么也喝不醉呢。” 龙阳君如星辰般的眼眸渐渐过蚱鹄矗他嘶哑道:“赵胜呢?她为何不陪你!” 魏无忌摇摇手,“各行己路,勿管他人。” 龙阳君一把抓住他的手,“可我放你不下。” 魏无忌也不挣扎,只是说:“你不放,又怎知放不下?”他的眉目之间是空茫,但何尝不是另一种辽阔,他说,“我都放下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 龙阳君怔怔地问道:“你放下了?”
第22页 魏无忌只是笑着,不说话。 “可你……”龙阳君望着案上的那壶冷酒。 魏无忌垂下眼。 就是因为放下了,所以心空了。心空了,即使是酒也填不满了。 第9章(1)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9字数:3984 朱丽妍回到了赵国,赵王喜不自胜,而她却自己盘算了起来。 门客早就遣散了,有些能人又想投靠朱丽妍,但都被她一一回绝。赵王渐渐看出端倪来,一日,他问朱丽妍:“卿可是又要离开?” 朱丽妍嘆了口气,道:“大王,臣不愿欺骗大王,但也不愿说出令大王伤心的话。” 赵王沉默一下,然后问:“卿可还是埋怨孤王在长平之战时的一意孤行?” 朱丽妍又嘆气:“臣岂是拘泥于过去之人,只是臣真的必须离开了。” 赵王薄怒,“有何事比为国效忠更为重要的?” 朱丽妍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道:“是,臣心中现在有一件事,确实比这赵国,比这天下更为重要。” 赵王惊讶,倒是说不出话来。 第二日,当朱丽妍醒来的时候,门口已包围了重重的重兵。 朱丽妍苦笑一下,用这样的方法来挽留她吗?或是因为得不到就想要毁掉呢? 朱丽妍被赵王软禁起来,不是不能逃出去,但是她这次却不想逃了。逃了又有什么用,以君王的心思,越逃就越是认定心存异心。 要想个法子彻底解决这件事。 几次求见赵王而不果之后,朱丽妍决定非暴力不合作,对下人端来的各色美食一概不理。 躺在地上,双手贴在肚子上,绝食真不是人做的事。 以前因为想减肥,天天嚷着“减肥!减肥!”可只不过是一餐吃苹果,就觉得难以忍受。像她这种人,只能是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懊悔地哭泣。 节食都很难了,绝食更是她这种意志力不强大的人做不来的。整日看见下人忧心忡忡地拿着热气腾腾,香香软软的点心在她面前晃来晃来,她同样也忧心忡忡啊,忧心自己什么时候抵抗不住诱惑,那不是白饿了这么久了吗? 胃部不时地抽搐,疼得恨不得打滚,却也要咬牙忍着。 拼着一口气不过在赌,赌一个君王所有的仁慈,赌自己的爱恋是否强大过飢饿。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不再怯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无论怎样的未来,惨澹也好,痛苦也好,可都想与那人共同度过。 想紧紧抱住他,想保护他,想为他抵抗无情的命运。 可只是如此简单的愿望,为什么赵王不能成全她呢? 精神恍惚了,手脚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渐渐地甚至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了。朦胧中,有人扶起她,什么硬硬的东西抵在了她的唇边,温热的半固体流到她的唇上。 她猛地回复清明,头一偏,那粥就浪费在了她的衣服上。 朱丽妍睁开眼,看见赵王正瞪着她。她虚弱笑笑,想张嘴说话,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在赵王的示意下,下人又想餵朱丽妍喝粥,但被朱丽妍弱弱地推开。 “按住他,撬开他的嘴灌进去!”赵王带着深深怒气的声音显得特别森冷。 没有人迟疑,立即有人按住朱丽妍的手脚,捏住她的下巴,想叫她张开嘴。朱丽妍聚集所有的力气咬紧牙关,竟没有让那人得逞。 那人为难地看了眼赵王,赵王阴沉着脸,道:“不管怎么样都叫他喝下去!” 下颌的两边被用力地捏,气得朱丽妍想大骂: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白皙的皮肤上印上深深的红痕,明明没有进食好多天,明明应该没有力气的,明明会很疼的,可是无论如何嘴就是不打开,白色的粥从颊边流下,她睁大着眼。 一声异响,朱丽妍的嘴终于张开。 脱臼的下颌无法阻止已稍稍凉掉的粥灌进嘴里,不停地灌着,直到溢出。 张开着嘴,尽力不咽下,但终于力不从心,粥滑进食道,朱丽妍的心里一片凄凉。 仓皇之间,食物呛到气管中,几乎要窒息,苍白的脸上终于染上不正常的红色。张着嘴,却无法正常地咳嗽,只能痛苦地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你怎么这般倔强!”赵王摔袖,恨恨而去。 朱丽妍立刻被松开,自家的下人哭着跑到她身边,挖出她喉咙里的东西,帮她顺气,在下巴被推回去后,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 她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几乎是用气音在说:“不准跟我换衣服。”然后就昏了过去。 等朱丽妍醒来之后,门口的卫兵都撤了。她认真地养身子,终于到她认为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后,遣散了僕人,带了足够的钱,走出了府邸。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平原君府,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平原君。 快十年了吧,从两千年后来,做这个平原君已经快十年。 昔日那些赞誉,昔日那装着风流的宽袖,昔日那缀在身上的美玉,从今以后,统统都抛弃。 从今以后,没有赵胜。 其实,早已下定决心抛弃一切,跟着喜欢的人一生一世,但终还是放不下另一个人,所以回来向他道别。哪知中途又生事端,但这一次,是真的要告别了。 魏无忌依旧每日喝着酒,可却越来越喝不出酒味,越是想沉醉,就越是醉不了。 下人来报:“有位女子在门外求见。” “女子?” “她说一定要见公子一面。” “是吗?请她进来吧。” 当她踏着轻盈的步子走进他的视线之中时,他温柔地笑了。 她盈盈一拜,眉眼间均是掩藏不住的顽劣,“小女见过信陵君。” 魏无忌走向她,拉起她的手,道:“来,让我看看。” 她也不避讳,大大方方让他看。 眼前的女子不施粉黛,素颜朝天,浅浅笑着,脱去了那股英气,浮上缱绻的风情来。 “胜儿……”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朱丽妍轻巧地笑,说:“我是来道别的。” 魏无忌的手微微颤抖一下,心头一紧,什么揪住了他的心,什么让他如此疼痛,又是什么温热的东西就要从喉口涌出。 强压下那股腥甜,他笑着问:“你要去找他了吗?” 她点点头。 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不是不知道她会离去,可此时仍是接受不了。 “对不起,我说不出祝福的话。”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她理解地捏捏他的手心,“可我却要说,你一定要幸福啊。” 虽然很老套,但是真的要幸福啊。 魏无忌垂下眼,点头道:“原谅我,我无法送你了。”说完,他转过身向屋里走去。 朱丽妍只能惆怅地看着他。 再也忍不住了,皱着眉头,如铁锈一般味道的血液从嘴角溢出,丝线般滴在白色的衣衫上。
第23页 背着她,不让她看见,可是心里又不甘心,希望她能拉住他,让他转身,这样她就能发现他现在是多么的心痛。 可惜身后是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即将到达一个他永远无法触碰到的地方了。 苦涩地笑笑,然后大口地吐出血来,大概这就叫气急攻心吧。 猛地,慌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被转过身来,看见了她错愕的表情。 “你……”她满脸的不信与慌张,语音都颤抖了。 他抱歉地道:“让你走也不安心了吧?但是我没事,你走吧。”他把她向外面推,“走吧,走吧。” 朱丽妍一把抱住他,大哭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吐血,心就被不好的预感笼罩,好伤心,伤心得要死掉。 抱着他,她才发现,他好瘦,瘦得只有一层皮,比她饿了几天之后的样子还要瘦。 他忍住胸口的疼痛,拍拍她的头,柔声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骗人。 旧伤未愈,余毒不清,耽酒伤身,他的身子已是虚弱不堪。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身子?”朱丽妍很冷静地问魏无忌。 魏无忌只是笑笑。 朱丽妍没有再问,也没有再说,而是无声地留了下来。 留下来,不让他喝酒,强迫他喝药。 “走吧,你本来就是要走的,为何现在不走?”他口是心非地赶她走。 可她只是看了他一眼,说:“不走,我不走。” 若他不好起来,她怎么走?可她不会说这样的话,否则他一定会故意不好起来吧。 没有了酒,可是有她在身边,他终于有些醉意了,若能一直有她在梦里,他愿意长醉不复醒。 仿佛身体也知道她可以依赖,他再也无法强撑着,倦倦地依靠着她,倦倦地沉睡。 他的身体他当然知道,或许那杯毒酒没有立刻要了他的命,就是为了让他再见她一面。 她在他身边,可他仿佛放心了一般,身子以惊人的速度垮掉。她急得落泪,“莫非真要我走你才能好起来?” 他举起无力的手,揉揉她的头,“傻瓜,怎么可能?” 当他开始每日咳血之后,她终于不再慌张,而他的眼睛也越见清澈。 他们终于安宁。 “我想听你弹琴。”他对她说。 她轻轻应声:“好。” 抱了琴,弹琴给他听。 “我想听你唱歌。” 她同样答应。 然后她轻声地唱:“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得绝望。”他说:“不要唱这么悲伤的歌。” 她还是说:“好。” 她又唱:“……” 她唱完,他问她:“我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呢?” 她放下琴,为他抚顺头发,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有多重要?” “你是我的兄长,我的挚友。” 他自嘲地笑笑,“可惜我更想要另一种关系。” 她也笑,“做人不要太贪心。” 第9章(2)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9字数:3335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她,“我很重要,比那个人还重要吗?” “我只能说连那个人也不能取代。” 他闭上眼。够了,这样就够了。 “告诉我,你为何爱他?”他睁开眼,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她想了想,说:“为什么问这个?” 他笑,“我想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你并没有输,是我太不识好歹。他没有你长得好看,没有你文武双全,没有你善解人意,也没有你的好名声。”她慢慢地说,“可是,他有他的痴,他的傻,他的执着,因为他太专注,所以常想若是那个人也能为自己而专注就好了,不知不觉就随着他的举动而心动了。” 他沉默,然后开口:“你还在意我曾要伤害你的那件事吗?” 她失笑,“我早就忘了,你不提我还记不起来。无忌哥,我已不是以前的我。”她嘆了口气,“若我当初有现在这般看得开,那时我们两个都会好过许多。” “可惜,可惜……” 她的笑容似春风,“无忌哥,你就是天上那照耀我的星星。” 他握住她的手,“可惜,我只能在天上,却无法成为伴着你走过一切的人。”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魏无忌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咳血是司空见惯的事,朱丽妍知道他全身的器官正在衰竭。 他很苍白,皮肤变得很薄,几乎是透明的,皮肤下干瘪的血管里流着乌红的血。 他很瘦,瘦得不复昔日的俊美,眼眶深深凹了下去,只有那双眼睛仍是漆黑,可常常处于涣散的状态。 朱丽妍看着他日益衰弱,反而心越来越平静。 她从二十一世纪来,却没有二十一世纪的医术。她无法带他走,她也无法救他。 但请让她陪他。 她相信着天命,相信着万物都将回归终点,所以她才放开了心怀要去找吕不韦。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先要离她而去的是魏无忌。 原来历史上,魏公子无忌也有着惨澹的结局。 不过,她陪他,即使很悲伤,很疼痛,很不想接受,但她还是要陪他,她不会逃了。 院子里有花开了,朱丽妍叫不出名字。但花开之际,留下满庭芬芳。他靠着她,在院子里晒太阳,阳光是温温的,洒在身上,有着晶莹剔透的美感。 “可惜我不能将它完成了。”魏无忌闭着眼呢喃。 朱丽妍的心突地一跳,她不动声色道:“什么东西不能完成?” 魏无忌睁开眼,微微有些侷促,他道:“是兵书。 “兵书?”朱丽妍诧异。 “对,我想我总该留下些什么。” 心尖泛疼,朱丽妍怜惜道:“还没有写完吗?不如我帮你吧,你口述,我帮你写。” 魏无忌沉默一下,然后泛开笑,“那就麻烦你了。” 膝上放着竹简,朱丽妍静静地聆听魏无忌口述兵法。魏无忌的声音低柔而微哑,有点空茫孤寂的味道,好像风吹过树丛发出的沙沙声。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他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嘿。”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这般好听的声音,以后…… “胜儿。” “嗯?”朱丽妍这才回过神来,尴尬道,“你说什么?” 魏无忌微笑,“在想什么呢?” 她摇摇头,“没什么。” “这些兵法很难懂吧。”魏无忌体贴地说,“所以不好听,没意思。” “哪里,只是真的隔行如隔山呢。”
第24页 “我边说边给你解释,说不定等你帮我写完,你就用兵如神了。” 朱丽妍摸摸下巴,“我怎么觉得你在变相夸自己的兵法好呢?”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这样很安宁,很好。只是魏无忌能清醒地叙述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少了。苍白的唇,苍白的皮肤,恐怕连灵魂都是苍白的了。 他越来越多地昏睡,其实这样也好,因为朱丽妍知道他在清醒的时候很痛苦。 但是她又害怕,害怕哪一天他睡了,就唤不醒了。 只要他醒来,他就会叙述他的兵法,虽然他很吃力,每说一小段就要休息半天,但他还是坚持着。有一次,当他说完一段后,她发现他忍着疼,手握着拳,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满手都是血。 连朱丽妍都生出了放弃的念头,好几次想劝他算了,但是又不忍心。 他这样简直就像在留遗言。 好恨啊,这个时候,扁鹊已死,华佗未出。她也无法带他到未来,只能看着他日渐衰弱,如那残烛,流着烛泪,慢慢变短。 直到有一天,他说:“完了。” 朱丽妍恐慌起来,问:“真的没有了吗?” 魏无忌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说:“傻瓜,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兵书写完了,他的心愿已经了结了。 朱丽妍坐在他身边,抚摸他的头发,问:“那还有什么想去做的吗?” 魏无忌摸上她的手,牵着她,“我想你陪着我。” 朱丽妍笑了,“好,我陪着你。” 魏无忌握着朱丽妍的手睡着,朱丽妍看着他的面容,虽然憔悴得不成样子,但还是那个熟悉的轮廓。 她记得她刚来这里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他,然后就惊为天人了。 美人如玉,君子如兰。 或许那个时候就一见钟情了吧。她垂下眼,轻声对熟睡的他说:“你是我的初恋哦。” 不仅初恋,初吻也是。 想到那段日子,竟觉得有些好笑,那时的自己有点蠢,那时候觉得无法承受的伤痛,现在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了。一切伤害与被伤害都已淡忘,唯有最初的那份感动怎么也挥之不去。 魏无忌大概只睡了一个时辰就转醒,他醒来的时候,朱丽妍问他:“疼吗?” 他好像精神好了一些,笑着摇摇头。 “我端吃的来。” 她起身拿了热粥,一口一口地餵了他。他了结了心事,胃口不错,把粥都喝完了。 可能是因为粥是热的,烫得他的唇有些红,让他看起来有气色多了。 朱丽妍放下碗,还是陪着他。 魏无忌微笑,“你觉得幸福吗?” 朱丽妍也微笑,“为什么会想到问这个呢?” 他想了想,然后答:“因为我现在感觉很幸福。” 她温煦地说:“我也很幸福,因为你觉得幸福了。” 他柔柔地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她微微红了脸,“看什么呢。” “让我看看你。”他很真挚。 让我看看你,让我记住你的样子,即使我闭上眼睛,我也能在黑暗中回忆你,这样我就不孤独了。 “你说真的有轮回吗?”他问她。 她沉吟:“不知道,但我相信有。有轮回,也有天命。” 他道:“这一世你我无缘,如果真有轮回的话,下一世你愿意接受我吗?” 她的喉咙有点疼,她干涩道:“好,我答应你。” 他笑了,“下一世,我不会再伤害你,我要用我的整颗心去对你好。” 眼睛也有些看不清了,她只是不停点头,“好,我信你,我等你。” 他听了,笑得很温柔,很满足。 今世的约定,便是来世的宿命。 “你也累了,早点去休息吧。”他对她说。 她摇摇头,“我不累,我陪着你。” “傻瓜,为了照顾我把你自己累垮了可不好。” “不会,我是傻瓜,我不会病。” “怎么可能,不要让我内疚。” 他都这样说了,朱丽妍忧心地帮他盖好被子,说:“那你也休息。” “当然。”他柔柔地笑。 她起身,走到门口,又转过身看了他一眼,他对她说:“不要紧,快去休息吧。” 她这才真的离开。 魏无忌愣愣看了会门边,然后将手覆在眼上。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轻声的呢喃。 “好捨不得啊。” “但是我不想让你看着我离开。” 第10章(1)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9字数:2594 “铃铃铃……” “吵死了!这铃声够没创意的!” 朱丽妍抱怨着从被子里爬起,按下闹铃,再倒回去,继续睡。 半个小时后。 “啊啊啊啊啊啊!迟到了!迟到了!” 朱丽妍从床上跳下来,刷牙洗脸抹东西,早饭也不吃了,急匆匆地出门。 在迟到的边缘刷了卡,趴在座位上吭嗤吭嗤地喘气。 “我说猪小妹,你卡位真是卡出精了。”死党同事凑过来,对朱丽妍挤挤眼。 朱丽妍扔给她一个大白眼,“那当然,想我修炼几千年,哪是你等妖孽所能媲美的。” “得了吧,千年猪仙,昨天晚上看小说又看到几点啊?” 朱丽妍嘿嘿一笑,“不告诉你。” “切,不告诉算了。不过,我昨天刚收到一本新书哦,想不想看?” 朱丽妍的眼睛立即升级为白炽灯,还一闪一闪,“要,要,当然要!” “叫声姐姐来听听。” “好姐姐!” “乖!” “咳咳!朱丽妍,想不到你这么没节操。” 朱丽妍一愣,抬头看见主任大人透过眼镜,正向她发she超低温she线。她笑了三声,举起手来,说:“开始工作,开始工作……” 主任看了看她,转身走向办公室。 朱丽妍向死党吐吐舌头,“主任明明是个大帅哥,偏要板个死人脸。” “等他知道你天天在bbs上yy他,看你吃不完兜着走!” “嘿嘿,谁叫他长得那么帅,帅哥就是要用来yy的!哇哈哈!” “朱丽妍。”主任突然打开他办公室的门,阴森森叫了一声。 朱丽妍连忙低下头,修改起手上的稿子。 日子跟平日没有什么不同,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翻开死党借给她的那本书,看着看着,迷惑起来。 战国时候的故事,穿越。 赵国,秦国,魏国,楚国,齐国,韩国,还有燕国。 魏无忌…… 还有吕不韦。
第25页 她越看越心惊,翻看封面,上面写着书名《黄粱》。再翻开最后一页,结局是这么写的—— “她突然醒来,有淡淡的香味传来,黄粱米还没有熟。” 本书完。 …… “靠!这什么破结局啊!” 她刚骂完,身子猛地一晃。 她睁开眼,看着天花板。 “……做这种颠三倒四的梦,真是……”她忍不住皱起眉头抱怨。 “无忌哥!”她连忙起床,稍稍梳洗,就去了魏无忌的屋子。 她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小声地唤道:“无忌哥,该起床了。” 魏无忌还在静静地睡着,她又唤了一声:“无忌哥?” 她站在门口,没有动。 “无忌哥。” 他睡得很安详,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无忌哥,你这个大骗子。” 秦国得到信陵君死去的消息,心腹之患已除,急忙派军队攻打魏国,拔二十城,秦国势力迅速向东方发展。 这浮华的王宫,即便不停有宫女宦官走动,仍是冷清得可怕。 在去往秦王寝殿的路上,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对他行礼。吕不韦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他想拉住一个人,问问他,他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 一定有人一边行礼,一边在心里暗骂吧。 这就是所谓的阳奉阴违。 这就是站在这个位置之后,所得到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个位置上,可是却找不到继续站下去的理由。 秦王的寝殿到了,那个被称作秦王的孩子正在里面。 可他没有见到嬴政,先见到了赵姬。 这个女人,无论如何去装点得雍容高贵,都无法摆脱那股与生俱来的小气。他不禁有丝懊悔,她好像也是被摆错了位置的。 “丞相是来看大王的吗?”赵姬端庄地问。 吕不韦点点头,“他好些了吗?” 赵姬看了看里面,道:“他毕竟还是孩子,受了风寒就容易发热,现在已经好多了。” “我去看看他。”吕不韦说着往里走去,赵姬却一把拉住他。 “太后?”吕不韦挑起眉,疑惑道。 赵姬抓住吕不韦的袖子,笑容有些苦涩,“我是否永远只能是太后了?” 吕不韦沉下脸道:“太后请自重。” 赵姬笑了起来,“自重?在天下人眼中,我早就没有尊严。他们都说秦王是我们的孩子,他们都说晋a是你帮我送进宫的,这样的我,不过是个身份高贵的ji女,我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她笑着,偎进吕不韦的怀里。 吕不韦连忙将她推开。 “清者自清。” 赵姬又笑了一声,“你以为在这个浑浊的地方,你真能保持清白?”她脸上都是讽刺,“你自己都不相信对不对?” 吕不韦沉默。 只要一个人相信就好了。他没有说出这句话。 赵姬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冷嗤一声:“魏无忌死了,你永远赢不过他。” 吕不韦微微怔了一下,继而目光晦暗。 “或许吧……”他淡然道,“只有这句话你说的是对的。” 赵姬愤怒地哼了一声,“你想装作不在乎?你永远也只能是第二位!”她愤然转身,摔袖而去。 吕不韦在门边站了一会,直到听见身后传来细小的脚步声,他才转过身,柔声道:“为何不好好休息?” 幼小的秦王披着宽大的衣服,静静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突然让吕不韦感到心疼。 “你们很吵。”这个孩子在他面前总是比较任性。 他帮嬴政拉拢胸口的衣襟,拥着他走进去,“是我们不好。” 嬴政突然问:“你是我的父亲吗?” 吕不韦停住,看着他。 秦王扬着头,眼里很清澈,也很幽暗。 “不是。”他答。 嬴政垂下头,“他们在背后议论的不仅仅是你们,也有我。” “我知道,抱歉了,是我连累了你。”吕不韦摸摸他的头。 “为何你不是我的父亲?”嬴政低着头说,“总有一天我会让天下人再也不敢议论我。” 第10章(2)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9字数:2331 吕不韦的手一顿。 这个孩子,真的可能成为霸王吧,只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忤逆者怕是没有好下场吧。 而自己,大概也不能被留下了。 若真的是他的父亲,他还能手下留情,可不是就是不是。 “辛苦你了,想得这么深。”吕不韦俯下身子,对嬴政说。 嬴政猛地抬起头来,恨恨道:“我恨你!” “我知道。”他面不改色。 “你知道?他们说是你杀死了先王,说是你勾引了我的母后,还说你操纵了我!” “又是他们说?他们怎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他沉着地道,“你的母亲不能明白这一点,难道你也不能明白吗?” 嬴政咬着下唇,这时才流露出孩子气,“我不能被人看扁了。” 吕不韦嘆了口气:“我知道,你有你必须做的事,所以恨我能让你心安,你就继续恨我吧。但是,在你羽翼丰满之前,把一切都交给我,这个时候,你不要想太多。” 嬴政眼里满是恨意,但又渐渐浮起水光来,“你就是这一点让我憎恨,你为何不像其他人一样贪婪,为何不把我牢牢控制住?你利用先王爬到这个位置上来,却不要眼前唾手可得的王位,我真恨你。” 吕不韦深深看着他,“我以前是个商人,现在也是。我一生之中最成功的生意就是把先王推上了王座。不是我自负,我敢说这项买卖,震古烁今。但是——” “你后悔了。”嬴政犀利地道。 他摇摇头,“我没有后悔,我知道一个商人该要些什么。只是在得到的过程中,我同样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 “很重要,是值得我用一生去守护的东西。” 虽然是白天,但天很阴,宫殿里点上了烛火照明。在斑驳的烛光下,他的脸一半在光下,一半在阴影里,显得他有些冷峻阴冷。 但是那柔和的光勾勒出他的线条,光与影中那双眼眸却是沉静与温和的。 嬴政突然扑进吕不韦的怀抱,埋着头道:“若你是我的父亲就好了。” 当吕不韦回到府中的时候已是晚上。 今日赵姬的话让他疲倦,他捏捏眉心,缓缓走进书房。今日月光明亮,他阻止了下人点灯,静静地坐在房里,看月色铺陈,静寂忧伤。 手边依旧放着那个木板。总有一天,上面的线条会逐渐褪去,总有一天,一切年华都将流逝。那个时候,不知他还会不会被人记起。
第26页 怔怔地看着那画,眼中却不是画上的自己,而是记起那日阳光明媚,她笑着,如盛世烟花。 月色融融,一切清晰又朦胧,他摸着那木板,突然一愣。 拿起木板,从侧面看过去,好像比以前厚了,用手一抠,木板立刻分为两层。 吕不韦翻看那明显是后来黏上去的一层,那上面写着几行字:“君子兮昭昭,美人兮皎皎。我从两千年后来,不做大王,不做枭雄,不做侠客,不做圣贤,只做乱世中的一朵君子兰,为你调素琴,为你斟清酒。为你数算子,为你动心机。所以,君需怜我,爱我,疼我,宠我,将我捧在掌心,陪我一生一世,不弃不离。” 月色仿佛融化了,变成了涓涓的春水。他掩住脸,低低地笑了。 心上的某一角,突然也融化,仿佛是笼罩了多年的迷雾,一夕之间便拨云见日了。 虽然,魏无忌曾经说过那样的话,但他还是不敢相信,那般玲珑的人,真的把自己寄託给了他。 木板上的字不算秀气,但是却很熟悉。看着那些字,很想念,真的很想念。 想念就会回忆,回忆一路走来的许多事。开心的以及不开心的,不是没有悲伤,不是没有沮丧,可是与她携手走过,所有的苦涩都变得甘甜。 他站起来,看月光如水。 有人匆匆地跑来,仓皇的脚步踏碎了月光,他皱起眉,一脸不悦。 “丽妍夫人……” 还未等那人说完,吕不韦就沖了出去。 被打开的门,宁静的夜,天上美仑美奂的月,还有静静站着的她。 他的胸膛微微地起伏。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待他平静下来,他问她,声音却不可避免地沙哑了。 她微笑着说:“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魏无忌。 她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她还是说道:“我想你。” 因为这句话,所有的不安与惶惑都消失,所有的犹豫与试探都无关紧要,他紧紧抱住了她。 “我爱你,所以我怜你、疼你、宠你,我陪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湿润了眼眶,心跳得很快,虽然知道他的心意,可当他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又忧伤又甜蜜。 被拥抱着,她的怀里还有着魏无忌的兵书,它静静地躺在那里,聆听着她的心跳。 很幸福,终于幸福了。 她要与他在一起,不管未来如何她都要与他在一起,哪怕是他也如魏无忌一般地离开她,她也要待在他身边。 她想保护他!她如此坚定着这样的决心。 因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吶,什么是‘两千年后’?”他闷在她的头发里问。 她在简素的兰桂香里笑了,笑得很开心。 秦王十年十月,免相国吕不韦。 …… 岁余,诸侯宾客使者相望于道,请文信侯。秦王恐其为变,乃赐文信侯书曰:“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其与家属徙处蜀!” 吕不韦自度稍侵,恐诛,乃饮荓而死。 ——《史记·吕不韦列传》 —全剧终— 后记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9字数:826 编剧:杀青了杀青了! 吕不韦:真是不负责任,最后抄袭一段就全剧终了。看看人家《乱世英雄吕不韦》把我拍得多好! 编剧:%&@#¥!小朱!他是嫌弃你!他喜欢宁静姐姐演的赵姬,不喜欢你! 朱丽妍:靠!你敢嫌弃我? 吕不韦:没有没有! 编剧:哼哼,你得罪我,我把剧本改了,让魏无忌来当男主角! 吕不韦:你敢! 朱丽妍:说起来,无忌哥哥呢? 编剧:人家是大牌,赶回去演郭沫若先生的历史剧《虎符》,而且他现在还搞副业创收,耽美界有位“魏公子无忌”写的文不错啊。 吕不韦:丽妍,你看,他已经被龙阳君拉下水了,你别惦记着他了。 朱丽妍:可是他比较帅。 吕不韦:…… 朱丽妍:而且最近我萌耽美。 吕不韦:你这个烂编剧,你把我家丽妍带坏了! 编剧:腐化王道,耽美大同—— 吕不韦:你这个耍冷没人理的嗯啊文艺腔三流烂编剧! 编剧:我文艺腔……文艺腔……文艺腔……(回音一百遍) 朱丽妍:啊,编剧飘走了。 吕不韦:别理她,来,我们庆祝一下。 朱丽妍:可是那结局太不慡了,你真的要死掉吗? 吕不韦:不要紧,你看魏无忌已经死了,可还不是又活了在别的领域发光发热。 朱丽妍:可是观众会抗议的。 吕不韦:那个三流编剧的电视剧没什么人看。 朱丽妍:……那我们不是白演的,我好不容易当一次女主角的。 吕不韦:那,我们再演一段好了。 朱丽妍:可是屏幕上已经打了全剧终了啊。 吕不韦:管他的,我们不管他,我们演我们自己的。 朱丽妍:嗯! 吕不韦清清嗓子:以下是友情奉送隐藏结局,谢谢大家收看! 番外 i love so much 更新时间:2013-04-25 10:03:09字数:1490 今天有三十四摄氏度。 空调的温度开得不是很低,屋里还微微有点热,所以她睡得很不舒服。 他拂开她额前汗湿的发丝,静静地凝视着她。 手里握着空调的遥控器,琢磨着要不要再把温度调低点。 他还不太会用这个东西,只会开关与调温度,其他模式功能到现在还不太懂。 可相比刚来的时候,他学会了不少东西。虽然对于电器还有些生疏,但他到底是能在这个对于他来说是未来的世界里存活了。 他是幸运的,魏无忌没来得及赶上的,他赶上了。 他曾阅读了那个叫司马迁的后人为他写的传记,他看得出行文中对他的厌恶,但无关紧要,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只是那个历史也有不对的地方,那杯毒酒并不是他自己要喝的,是秦王赐予他的。 幸运的是,在他喝下毒酒之前,她闯了进来,带走了他。 她穿越到过去,他反穿越到了未来。 他后来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那个叫朱丽妍的人运用一种叫做“科技”的东西把他们从遥远的时空那边拉了过来。 更让他惊愕的是,这边的这个“朱丽妍”才是真正的赵胜。 有了虚假的户口,到了新的城市,过着陌生的生活。 不是不惶恐,不是不害怕,可他毕竟还活着。 他知道她也未必比自己好到哪去,离开了十多年,许多习惯已经改变,而且已经有另一个人占了她的位置,她连与父母相认都不行。 她选择离开,离开她长大的城市,离开她曾经的家,离开那个有着她名字的人。
第27页 陌生的城市,他们是最平凡的人,为着生计踯躅前行。 他有了新的名字,可她还是爱叫他死狐狸,他仍是唤她丽妍。 他掂了掂手里的遥控器,还是把它放下了,毕竟她怀孕了,不能受凉。 轻轻抚摸她隆起的肚子,那里有着一个鲜活的生命。 他想,他应该是幸福的。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他连忙起身去接。 她睁开惺忪的眼,看见了他宽阔的裸背。 脸微微一红,听见他打电话的声音。 “嗯……她很好,昨天做过产检,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你不用来了,没事。” “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她,你真是啰嗦。” “好了,我挂了。” 她听见他嘘出一口气的声音,然后他转身回来。 “吵醒你了吗?”他揉揉她的脑袋。 她浅笑道:“我睡太久了。是谁的电话?” “还能是谁?那个啰嗦的女人总怕我亏待了你,好像她才是你的丈夫一样。” 她笑出声来。 她知道那是谁,是赵胜,她总是对自己特别的关心,因为她们的关系实在是很特殊。 她柔柔地看着他,他剪了长发之后,同样很合适。 “饿了吗?吃点东西吧。”他温柔地问她。 她想了想,说:“我想喝永和的豆浆了。” “吃的呢?有没有想吃的?” “想吃你做的饭。”她眯起眼睛笑。 他也笑了,“我去买豆浆,然后做饭。” 她点点头,“辛苦了,外面这么热。”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一点也没有内疚的神色,她有孕在身,怎么看都是更辛苦的那一个吧。 他笑着起身,穿了件t恤,拿了钱包就要出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转身,对躺在床上的她说—— “iloveyou。”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