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缘》 第1页 书名:两生缘 作者:佟荨 文案 “懿儿,你为什么那么好?” “跟你学的。”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王聆歌才明白,长孙懿那句话,从来都不是信口胡说。 因也是果,果也是因。 断了任何一环,她们之间都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 两女主之间是纯洁的友情(大概……) 大改,主旨不变,前几章变动不大但后面可能会……好吧也有可能是重写…… 故事总体来说应该还是正常的,毕竟不正常的话我需要筹备很久……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聆歌,长孙懿 ┃ 配角:洛俭,长孙明瀚 ┃ 其它: ================== ☆、逢于上元 “这簪子可否便宜些?” 本是极为轻柔的声音,说出的内容却叫周边人觉得突兀。 是上元节,能有资格在宁都灯会上露脸的,家中不是有钱,便是有权。实际上这二者并没有什么区别,多的是有钱又有权的。 参加灯会,难得的出门机会,各家小姐自然要打扮得花枝招展,本也不是为了看这些个小玩意。谁晓得会不会有那样好的运气,在这各家公子小姐纷纷出门的节日里,寻到一位良人? 哪怕买些有趣的物件,也断不会在意这几个小钱。只不过吧,这位压价的姑娘便有些不一样了,小钱,终归还是钱。 有两位打扮艷丽的姑娘相视一笑,其中一位便抬脚朝那一方走去。 王聆歌听了对方“绝不降价”的话,又瞧见了对方没忍住流露出的诧异神色,皱了皱眉,还是转向身边的丫鬟:“罢了,二十文便二十文,小归,将钱拿出来吧。” 正打算着将钱递去,却听一声音道:“且慢,老人家,我出三十文,这簪子给我包上罢!” 声音一起,便引来了四周注意。王聆歌抬头,看见的是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人,仿佛之前也见过一两回,周边窃窃私语间,王聆歌便晓得了这半路杀出的花枝招展的美人是户部林尚书家的嫡出大小姐林妙容,听闻平日里也是骄横,而且,这人,是她二姐王姝的至交好友,见过那一两回,正是在府中,王姝身边。王姝一向不把她放在眼里,故而王聆歌可以确定,她跟这位林氏美人并没有交集。 余光瞥见了另一处那个身影,王聆歌新下瞭然,而面上不显示。咬了咬唇,迎上了林妙容的眼神,声音依旧不高,在旁人看来是委委屈屈的:“林姑娘,总有个先来后到。” 她自然是不会去强势,想当初她一觉醒来,居然就成了丞相府的刚出生的庶出四小姐王媛,襁褓丧母,在丞相王霖眼里就是个透明一般的存在,丞相府现在的主母徐氏也不喜欢她,唯独二哥王瑾自幼将她当了掌上珠宠着,也曾因她与徐夫人起冲突。 前世王聆歌是个孤儿,什么都得靠自个儿,穿过来后又不受待见,统共就王瑾一个给她掏心掏肺的,她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好容易能出来一趟,王聆歌自然不打算凭空生出事端,给自己和王瑾添麻烦。而且,没存在感久了,突然就这么来一下,换谁都会不适应。她本来就不擅长吵架,能退让自然是退让了比较好。 往年上元,她是没机会来这一处的,王霖也不管她,徐夫人向来不给她好脸色,今年还是因着王瑾与九公主长孙茗月的婚事定了,王霖高兴,恰逢她及笄,王瑾稍稍提醒了王霖,王霖便吩咐小归陪她好好逛逛这宁都城。 到底算个丞相府的小姐,林妙容敢公然挑衅她,自然是有了她二姐王姝的默许。 她这二姐,也还真是一言难尽…… 王聆歌也想不明白王姝一个受宠的小姐为什么非得与她过不去,非要说的话,八成是因为脸吧,王媛这张脸,说一句国色天香也确实不为过,王姝不丑,但比上了打扮好的王媛,那还真是一败涂地。也亏得王聆歌是个穿越的,若一娃娃当真从小到大这般长起来,也不知该有多怯懦。 林妙容自然不管她说的什么先来后到,只道:“我却觉得该是价高者得,妹妹怎么说也是丞相府的小姐,莫不会连这都不晓得?” 王聆歌自然晓得,这几乎成了各家小姐攀比之时约定成俗的规矩,身边的小归面色一寒,却叫她抬手拉住:“罢了……” “自然是价高者得,若是媛儿妹妹喜欢,那姐姐便帮妹妹买下吧,不过几个钱,媛儿妹妹何必在意?五十文,妙容妹妹将这簪子让给我如何?” 出声的正是王姝,王聆歌的二姐。 王聆歌站在旁边,一脸茫然,心里却暗地里猜着今个儿能看见怎样一场戏。 果不其然,只见林妙容莞尔:“我说是谁,原来是王二小姐,王二小姐是丞相大人爱女,自然不会在意这几个钱。” 话里话外却都是指王聆歌不受宠。王姝却体贴得很:“妙容妹妹此言差矣,媛儿妹妹向来简朴,却不肯在这些事上纠缠,我身为姐姐,自然要照顾着妹妹,好簪配佳人,想来媛儿妹妹也算得上佳人。” 王聆歌默默咬了咬后槽牙,强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心里盘算着要是今个儿直接就这么走了,到时要给传成什么样子。身边小归面色益发差了,王聆歌捏了捏她的手,对王姝道:“二姐,算了,媛儿觉着这簪子与林姑娘或许更配,莫要伤了和气。” 周边又是窃窃私语,道这相府四小姐果真生性软弱。王聆歌听在耳里,完全不上心。不然呢,凭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的身份,她怎么跟当家主母的亲闺女斗?作死也不是这么个玩法,不妨碍原则的时候,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忽地,声音停了,王聆歌感觉到小归的手僵了僵,抬眼看去,却见一只手拿起了那支簪子,手的主人白衣翩翩不染纤尘,腰间别了一支翠玉箫,再看那人面孔,惊为天人。王聆歌晓得小归为何会呆住了,因为周边看热闹的无论男子女子都怔住了。 那白衣青年明明是男子,姿容却叫在场不少女子都无地自容。犹记昔年华灯下,不知谁家俏儿郎。 现下那俏儿郎手中托着簪子,视线落到了王聆歌这一头:“苏某觉得,王二姑娘方才有句话说的很是,好簪,当配佳人,既然价高者得,苏某便出一百文,不知几位姑娘可愿割爱?” 一众譁然,本是世家小姐的争斗,偏偏还插入了一位俊郎公子,好簪配佳人,佳人是谁,王聆歌吗? 胆大的细细把这王四小姐一打量,不由惊诧,那模样,若是细细打扮过,就算是比上宁都第一美人柳知微怕也不逞多让。然而在苏公子的陪衬下,依旧失色。 王聆歌嘴角抽了抽,心说这位仁兄您戏真多,长了张祸国殃民的脸就别随便出来招摇了好不好。
第2页 掌声忽起,突兀,人群中忽散开一条道,一名女子拍着掌,款款走出,王姝与林妙容神色微变,女子一个眼神扫过去,周边皆是低头噤声。 女子径直走到那摊前,随手放下一两银子,道:“既然是价高者得,一两银子,这簪子,我要了。诸位可有异议?” 一两银子,不过一支随处可见的普通簪子,谁会讨那个没趣?况且,见过的都晓得,这女子的身份性情,可不是他们能招惹敢招惹的。 女子直接抽走了苏公子手中的簪子,笑道:“抱歉,夺爱了。” 说完,又走到王聆歌面前:“为何不争?” 眼前的女子倒没有像别个一般刻意打扮,只是那通身的气派便体现了四个字“非富即贵”,能把这些个事儿做得理所当然的,确实也该非富即贵。 王聆歌有些郁闷,今个儿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还都跟她过不去了是吧?低调做人咋就那么难呢? 在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何出此言的情况下,感受到了对方的威压,王聆歌垂眸,柔声道:“姑娘何必为了争口气,作践钱财。” “作践钱财?”女子却是笑了,一步一步走近她,抬手,将那发簪插到王聆歌鬟中,退了一步,仿若在欣赏自己的杰作:“我却觉得,花一两银子,叫这簪子寻到配得上它的人,算不得作践。” 说完又回头,目光锐利:“苏公子以为如何?” 谁都不晓得女子为何会找上一看就是外乡人的苏公子,只是,也不怪,这苏公子,实在是太过抢眼。 苏公子大大方方一拱手:“王姑娘与这簪子确实绝配,看来在下只能为舍妹寻别个礼物了。” 女子笑得益发灿烂,抬手自自己发上取下了一支珠钗,回头递给自己身边跟着一直不曾说过话的侍女,那侍女接过,低着头呈到苏公子跟前。女子笑道:“既然横刀夺爱,自然要有些表示,这珠钗虽不贵重,工艺却也精巧,不知可配得上令妹?” 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珠钗焉能说不贵重?这宁都怕是找不出第二支来。 谁知那苏公子一派淡然拿起珠钗,收入袖中,又施一礼:“那在下便谢过姑娘了。” 女子直到离去,也没再与王闻音说一句话,投过来的最后一眼,也不曾带任何感情。那苏公子收了珠钗,也离去了,临行前倒是对着王聆歌的方向一笑。 余光里,王姝仿若长舒了一口气,离去时,王聆歌仿若听见她轻声道:“我就说她怎么就入了那位的眼,原是为了那位公子。” 林妙容轻笑:“想来也是,那样巧的时机出现,也不知那公子是何人,叫那位看上了。” 王姝低斥:“那位的事也敢猜测,你是活腻了么!” 林妙容还是笑:“姐姐说得极是。” 顿了顿,只听王姝声音提高了些:“既然在此处败坏了兴致,不如去别处看看,眼不见,心不烦。” 林妙容道:“是了,我听闻柳少将军也陪了他妹妹来看灯,想来是在他们家台子那一处。” 王姝惊异:“柳少将军?阿爹也曾夸他是少年英才!” 二人扬长而去。 离开前,王姝还不忘拉起王聆歌一双手细细叮嘱:“若妹妹受了委屈,尽可来找姐姐,看见了喜欢的也别捨不得,叫丫鬟来与姐姐说一声,姐姐送你。” 看着她们离去,王聆歌轻轻摇了摇头,道:“小归,咱们也到别处看看。” 她现在就是个不受宠的庶出小姐,太出风头未必是好事。 难得出来一趟,看看那些不曾见过的东西才是最为要紧的。 小归却还有些怔愣,待王聆歌又唤了一回,适才回过神来。王聆歌皱了皱眉,到底没再追究。她现在也有些烦躁,那女子的眼神,太奇怪了,看她的时候,仿佛看一个故人。 她是襁褓时期便穿过来的,所以断不会出现什么原身认识而她不认识的人。 她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 人群中,却有人注视着她们主僕离去的方向。是方才那女子,女子身侧的侍女道:“殿下,可要属下跟着王姑娘。” 女子摆手:“不必,你通知昃,彻查方才那位苏公子的身份。” 侍女道:“是。” 领了命,飞快地在身后比出了几个手势,一道黑影便从不知何处破空而去,不曾扰了街上的热闹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王聆歌的真实内心:花两倍钱买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姐姐你是不是傻? 第一章改动不多,就是顺手把女主名字性格来历都改了改…… 所以说,不喜欢修文很可能是因为每次修改都近乎重写,玩不起…… 喵谢谢看到这里的亲,么么哒~ 嗯又改了一下,还是不太满意…… ☆、识于花朝 “听闻你这一回在灯会上瞧上了王霖的女儿?” 御花园里,长孙吟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饶有兴味地瞧着对面的长孙懿。长孙懿皱眉看了会儿棋盘,最后还是将手中的白子掷回了棋篓中,败下阵来。而后看着长孙吟,不发话。长孙吟一愣,而后补充:“四女儿。” 听完这一句,长孙懿才有了别的反应,她起身,瞧着那树上的花苞,耸了耸肩,撇嘴:“看来王丞相又给兄长告状了。” “王爱卿明明是叫我托定国长公主恕他家女儿冒犯之罪。” 长孙懿既然不愿再下棋,长孙吟也不会勉强她,只是下来走到她身边,陪她一块儿看花苞:“懿儿是打算在花朝节钦点她来陪驾么?” 长孙懿歪头想了想,仿若在思考,回答的时候却又变回了漫不经心:“并无不可。”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覆,长孙吟敛眸,话语不知不觉间就带上了一丝严厉:“那再往后呢?接她入府么?看来,懿儿果真是不在意自己声名的。” 说着,便想起了之前王霖那诚惶诚恐的模样,王霖那般,何尝又不是为了控诉定国长公主在外滥用权势,干涉他人家事? 当初,将长孙懿的封号改做定国时,便遭到了以王霖洛珉为首的一干子忠臣的反对,举的例子还是前朝那位肆意妄为卖国叛祖的定国长公主的例子。但他还是封了她为定国长公主。 这新一任定国长公主果真没叫王霖一派失望,先是按就是习惯唤他一声兄长,获不尊之罪,再是群臣求皇上给公主赐婚时公然表示不嫁,以及各类琐事…… 王霖是忠臣,也是个极重礼法的老顽固,自然处处与她针锋相对,也多次联名上书痛心疾首地求他莫再纵容她。 只不过他没搭理便是了。 在长孙吟心里是他亏欠了自家妹妹,只是,他能容着她胡作非为,却不能由着她不顾自己,瞧着妹妹如今这般模样,他也实在是放心不下。 长孙懿听了他的问题,笑得欢畅:“兄长想必知道,他们暗地里讨论我以色惑君,不守本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第3页 长孙懿的话,不假,哪怕在民间,也有不少有关他二人关系的流言。但,流言毕竟只是流言,当不得真,长孙吟轻笑,走去,将长孙懿散落的些许头发往耳后拢了拢,凑到女子耳边:“我的懿儿也确实有资本以色侍君。” 长孙懿也不躲,反而伸手环住长孙吟,侧首凑到长孙吟耳边:“可惜,兄长不愿啊。” 留着伺候的宫女仿若早已对这对兄妹的亲昵作为习以为常,只默默低头站着,等候吩咐。 不知过了多久,长孙懿松开了长孙吟,退到一个合理的距离,脸上也不见了笑容,道:“若兄长无事,我便先去寻阿月了。” 长孙吟点头,放长孙懿离去。 他一向觉得,长孙懿,有分寸的。 同样时分,丞相府上气氛却不似这般,王聆歌放了手中的书,笑着给自家二哥王瑾斟茶,边道:“二哥这阵子忙,便不必特地来看媛儿了,媛儿这不是过得挺好的么,没人敢叫媛儿受委屈的。” 心里自然是温暖的,再这偌大的丞相府上,王瑾是待她最好的人,听闻了昨日的事,赶早便来看她。 王瑾却是按住她手腕:“我听闻,昨日灯会上,王姝和那林家的小姐合计起来欺侮你,是我疏忽了,我本该与你一同的。” 王聆歌抽手的动作也顿了顿,心里明白王姝定然是到自家爹爹跟前告过状了,至于王瑾是如何知晓的,她却不清楚了。 王瑾是丞相府已故元夫人秦书礼所出,也是这府中货真价实的嫡子,与大小姐是亲生兄妹,可惜大小姐红颜命薄,五岁上下便染病去了。王聆歌的母亲秦书华与秦书礼是孪生姐妹,不知为何执意嫁进来做了小,因大小姐一事受了牵连,被王霖斥为妒妇,移居别院,不管不问,也不许王瑾去寻她,她心中不甘,生王媛时又是难产,没了生念,一命呜呼。 襁褓中婴儿的视线是朦胧的,但王聆歌恢复意识的那一剎,感觉到了秦书礼的绝望,心中悲恸不能自抑,这种感觉显然不该是来自于她本身的,或许,这便是母女连心。因为这么一遭,王聆歌病了一场,但却活了下来,只是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很多人觉着是奇蹟,襁褓中的孩子这么病了一场,能活下来很是不易,但只有王聆歌知道,想活下来的是她,而非王媛。她是惜命的,故而即便知道不应当,也还是阻止了王媛让这具身躯也灰飞烟灭的念头。 王媛幼时生得像极了病死的大小姐,因此王聆歌很不受待见,只是王瑾颇为照顾她,王霖便也没多干涉。 王瑾关怀她,她自然是感动的,只是,何必又因着这无关要紧的事给兄长添麻烦呢? 她便垂眸微笑:“二哥说笑了,上元灯节,二哥总不该抛下九公主,林家姐姐不过是与媛儿看上了同一支簪子,想买下罢了,二姐也不曾刁难媛儿,最后却是有贵人将簪子赠了媛儿,算来算去,还是算媛儿得了好处呢。” 王瑾瞧着她温顺恬静的模样,又想起父亲对她的冷落与另两个妹妹对她的欺负,不免在心中难过,只是现下,问题还不在此处。他道:“你可识得那位贵人。” 王聆歌想了想那笑容张扬明艷的女子,摇头:“识不得。” 当真是识不得的,她这头一回出门,若是识得,那才是诡异。 王瑾松了口气:“也是,你难得出门,又怎会识得外人,倒是二哥我多想了。” 王聆歌疑惑,还未问出口,却听王瑾正色道:“四儿,你记好了,今后切莫主动去招惹那位贵人。” 王聆歌也少见王瑾这般严肃神色,只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那女子的身份。只是,能让王姝与林妙容都忌惮,让王瑾讳莫如深的,那女子何等身份,委实不难猜,只是不晓得是哪位公主,这般有意思。 不过,这有能与她有多大关系呢? 又与王瑾说了最近的事,送王瑾离去后,王聆歌望了望尚在出神的自家丫鬟,无奈,拿手到她跟前晃了晃:“小归,回魂了!” 小归一抖,看向她的眼神还有些茫然:“小姐?” 王聆歌便笑了出来:“你自昨日回来后便魂不守舍的,可是叫昨日那位苏公子迷住了?” 这回换小归无奈了,说实在,她比王聆歌还要大两年,虽说是新近几月才被买入丞相府,服侍王聆歌的,因着王聆歌和善,又是那样的待遇,心下怜惜,忍不住便将王聆歌当妹妹宠着,王聆歌也乐意,平日里少不得开开玩笑什么的。等同的,小归小心翼翼地待自己好,王聆歌也能感觉得出来,她自然也愿意与小归亲近一点,至少,表面上的亲近会有,若说当真全心全意地去信赖,几个月,未免太短了些。 语言中的嬉闹自然是有的,小归也不介意与她玩闹,此刻只低笑:“怎会?是小姐多虑了。” 王聆歌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凑近了些:“那小归觉得,那苏公子的模样如何?” “举世无双。” 几乎是斩钉截铁就说出了这个词,不是什么夸赞的面如冠玉气度不凡,而是举世无双。 王聆歌一愣,便笑开了,心道果真有颜就是王道。小归撇了撇嘴,深知自己是说不清楚了。 只不过啊,举世无双这词,用在他身上,一点儿错都没有啊,单论容貌一条,他当得上这个词。 到底还是闺中少女,并未在男子的话题上说过多的意见,王聆歌也熄了继续逗小归的心思,扯了些别的,便一同做针线。 再晚些时候,却有大丫鬟说是奉老爷之命,带四小姐去量体裁衣,为花朝节的宫宴做准备。 王聆歌诧异,她不过是庶出女儿,宫中宴会一般与她无关,这次为何还要特地地准备? 不止如此,过了些时日,还有人专程送来了首饰,都是些贵重,且王聆歌平日里看不到的。 二月十五,花朝节,宫中设宴庆祝。丞相府大公子王珋上元节后奉命前往西域办事赶不及回来,而三小姐自生母亡故后,一心向佛,向来是不管这些的,同样作为庶出女儿的她,也没资格在意这些,故而二公子王瑾、二小姐王姝和四小姐王媛同往。 王聆歌与王姝是一辆车,王姝早早到了门口,本想待王聆歌来时挤兑几句,却在王聆歌出现时整个人愣住了。 有佳人兮,于彼中庭。肤是凝脂,华裳覆之。青丝成瀑,雪柳缀之。其眸若垣,其眉如黛。冰清玉洁,不落池中。问所从来,道是素娥。 她一向知道这个庶妹漂亮,就好像她那个死去的娘一样,但她从来没想过,王聆歌的容貌,是一年更胜一年了,装扮好之后,比几年前更为惊艷。 待想起来时,王霖已经在向王聆歌嘱咐规矩了。 “……即是圣上特允你前去,你便要好好记着规矩,不懂得要看着姝儿,莫伤了我相府的颜面。” “是,女儿明白。” 原是皇上要求她参加。 时候不早,交代完,便该上车启程了,王姝恨恨地瞧了她一眼,上了车。王聆歌也感觉到了那眼神,不痛不痒,不必在意,她这二姐也是有分寸的,不至于在宫宴上搞小动作。
第4页 到了宫里,距晚宴还有些时候,上头传话下来,请各家小姐到御花园里赏花,公子们则是请到另一处,品茶论剑。 王姝还是将王聆歌抛下了,大约是料想着王聆歌那样循规蹈矩又软弱的性子,翻不出什么浪来。 王聆歌也乐得自在,独自去看那御花园的花儿,想着回去要画下来叫小归也瞧瞧。 这里的千金小姐们,没人认得她,即便知道,也不打算当着相府二小姐的面主动去巴结一个不受宠的庶出小姐,尤其是王聆歌现下这副模样,与她们而言,更是仗着一张脸自视清高,招人讨厌。 王聆歌走着,便走得偏了,不知不觉到了个没人的地方,看了看周围,也有些不安,毕竟,在这皇宫之中,人生地不熟,若是走到了什么不该走的地方,却是不好。 忽的,她瞧见了不远处有个姑娘正蹙眉瞧着一丛竹子,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宫中人,便猜想着能不能问路。走过去,轻声打了招呼,见那姑娘含笑点头,又壮了几分胆,道:“不知这位姐姐是否晓得回御花园该走哪条路?” 那姑娘却是答非所问:“你是哪家的小姐,叫什么。” 王聆歌虽不明白姑娘打的什么主意,想着有求于人,便如实答道:“王氏女媛。” 姑娘恍然:“原来是王霖的女儿,那便难怪了。” 王聆歌心下一惊,不晓得自己惹上了什么大人物,这姑娘看着不过十七八岁,却是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当朝丞相的名讳。 姑娘抬手指了一个方向:“你往那一边走,自然能遇到可以带你到御花园的人。” 王聆歌忙道:“多谢姑娘相助。” 顿了顿,又道:“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他日若有机会,媛也好答谢。” 本是出于礼数说的话,王聆歌个人也觉得这姑娘有些不同,让她想要结交。姑娘莞尔:“答谢便不必了,我唤作容月,今后若有机缘,我们自会相见。” 王聆歌应下了,心中不以为然,她进宫的机会少,机缘什么的,不过是客套话。 又是告辞,王聆歌顺着容月指的方向走去,果真,不消多久,便遇见了人:“这位姑娘……是你?” 对面那女子却是好像一早便知道会遇见她一般,笑道:“是我。” 紧接着,却又皱眉:“那日的簪子,你为何不曾戴着?” 是上元灯会时遇到的那位贵人。之前王聆歌便猜测对方是公主,现下在宫中遇到,也不稀奇。对方是公主的话…… “民女王媛拜见殿下。” 现在行礼,还来得及吧? 女子依旧皱着眉:“不必多礼,你起来罢,那日的簪子呢?” 王聆歌愣了愣,不知她为何对一支普通簪子这般执着,因着害怕多生是非,早在回到家时她便将簪子取下收好了,而今…… “民女收起来了。” 女子不知是在思索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方道:“簪子便是用来戴的,收起来做甚?” “……” 王聆歌无话可说,而今眼前站了个活生生的公主,对方又叫她捉摸不透,深宫之中,多说多错。 女子却道:“若是识不得路,随我来便好。” “多谢殿下。” 女子似乎很不满她的态度,回过头来又将她打量了一番:“不必这般多礼,说来,你猜到了我的身份,可晓得我是哪一位?” 王聆歌依旧是低眉顺眼,并不打算与她对视:“民女不知。” 女子回头就走,王聆歌连忙跟上,猜测着自己到底是哪儿触怒了这位主。 走了一段,又听到了女子的声音:“我是长孙懿。” “啊?” 几乎是下意识地出了声,王聆歌懵了,女子说,她是谁?长孙懿?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是长孙懿,你爹深恶痛绝的那个。” 长孙懿,竟然是定国长公主长孙懿。 王聆歌的爹,大宁的丞相王霖最为不齿,深恶痛绝的定国长公主,长孙懿。 作者有话要说:  王姝:王媛就是个妖精。 徐氏:跟那两个阴魂不散的女人一样。 王聆歌:你们没人家会长还怪人家了…… 又改了改,说不定哪天还会继续改……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 ☆、宴会争风 长孙懿将王聆歌带到了御花园便离去了,王聆歌也松了口气,如此这般是再好不过了。毕竟,长孙懿可是个“风云人物”,这等角色,能不招惹便不招惹。 有过一次走失的经历,王聆歌没再敢乱走,只道入席时候,才去寻自家二姐。 宫宴,也无非是圣上发言说些什么天下安定,普天同庆的话,然后群臣再夸赞一番。 接着便是歌舞之类。 王聆歌与王瑾王姝作为丞相府上的公子小姐,位子还算靠前,勉强能看得见长孙吟圣颜。之前王聆歌不小心瞄见,长孙懿的位子就在长孙吟下首,与皇后澹臺慎儿齐平,而其余几位王爷公主都还要靠后些,其地位可想而知。于此,自家爹爹大约又要觉得碍眼了吧。 宴席到了一半,忽见长孙懿起身,沖长孙吟施了一礼,道:“兄长,懿儿想奏一曲。” 哪怕隔了些距离,王家这几兄妹都能想像到王霖紧皱眉头的模样。王聆歌也感慨,群臣面前,称圣上为兄长,自称懿儿,这定国长公主,当真视规矩朝纲为无物。 长孙吟竟然未生气,反而笑道:“许久不曾听过懿儿的箫,难得懿儿想,便依着懿儿的意思。” 长孙懿道:“多谢兄长成全,只是,懿儿还有一个请求。” 长孙吟挑眉:“哦?你说。” 长孙懿眼风往下转了一圈,在王聆歌这方向稍稍停了停,之后便停在了另一个人身上,王聆歌登时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长孙懿道:“久闻王大人府上四小姐的生母秦夫人才貌双全,一曲相思名动天下,想必这女儿也能得秦夫人真传,不知大人可捨得让令爱与本宫合奏一曲?” 一干人齐刷刷看向王聆歌。 王聆歌:“……” 这都能关她事? 不过她也算是明白过来了,长孙懿这根本就是在坑她 秦夫人确实是才貌双全,一曲相思名动天下,但这个秦夫人却不是生王媛的娘秦书华,而是她孪生妹妹,王霖的元妻秦书礼。王聆歌的娘,只会舞刀弄剑。长孙懿这样说,大约只会令王霖更厌恶她吧。 不过,长孙懿是如何知晓她会奏相思的? 虽说秦书华只会舞刀弄剑,她留给王聆歌的东西里却有一把琴与一叠琴谱,而王聆歌玩过之后,竟发现自己对此有着一言难尽的天赋,想着多一门技能总不会是坏事,便练下来了。 愣的这时间里,王霖发话了:“能与殿下合奏,是小女的荣幸。”
第5页 王聆歌:“……” 这种大难临头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听那语气,估计散席后回府王霖不会像往常一样忘记她这四小姐了。 “四儿。” 王瑾悄悄唤了王聆歌一声,王聆歌恍如梦醒,抬头时,一把琴已经呈上来了,王闻音不过一眼,便能断定,是把好琴。琴身漆黑,一排穗子颜色艷丽得出奇,鲜红似血,仔细看的时候,却又有点发暗。 却有人譁然,有一位更是拍案而起:“文琴,你这琴,莫不是相思?” 长孙懿微微一笑:“且以相思奏相思,五皇兄以为不妥?” 站起来的人,是迎王府长孙明瀚。待长孙懿说完话之后,便又默默坐下了。 长孙懿看向了王聆歌。 王聆歌起身,施礼,而后净手,方坐在琴案前,抬头看长孙懿,长孙懿点头,王聆歌便拨响了第一个音。 一段过后,一缕幽怨的箫声,便渗进了琴声里。 在座的连同王聆歌都是微微一怔。 王聆歌手下一滞,很快续上了音律,心下却是止不住开始盘算。 长孙懿的箫是好,却算不得妙绝,但这音色,这给人的感觉,却是叫人能轻易辨出优劣。 相思刻骨,当以相思奏相思。 王聆歌手法上估计无人能出其右,只是,到底少了这样的刻骨相思。只是,什么人,能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定国长公主存着这相思入骨呢?想起上元节时公主殿下看她的眼神,王聆歌瞬间觉得心情又不太好了。奏琴时多了杂七杂八的思虑,是不大妥当的。 一曲毕,长孙懿道:“王姑娘技艺精湛,叫人佩服,只可惜奏不出这曲中滋味,哪日你悟得了,再带着相思奏一遍与我听,如何?” 王聆歌懵,这是什么意思?相思指的是琴还是什么? 长孙明瀚又是开口了:“文琴,你这是要将相思送人?” 长孙懿朝长孙明瀚淡淡地望了一眼,又垂眸:“五皇兄以为不妥?” 长孙明瀚讪笑:“自然不是,琴是你的,你爱送谁送谁,只不过……” 眼神打了个转,投到了王聆歌身上:“文琴从那人的阴影中走出来,肯将那人遗物赠与他人,身为堂兄,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认为不妥?” 王聆歌心道一声果然,但心中还是忍不住去介怀,任谁被这话一刺,都不会开心,然而那两位,都不是她能得罪得了的。 而也是长孙明瀚说出这话的那一剎,长孙懿猛地抬头,一双眼眼神锋利如刀,直直割向长孙明瀚,冷得可怕。 “明瀚,莫要占用了他人时间。” 温和的声音响起,拉住了暴怒边缘的长孙懿,也叫正慌乱的王聆歌感受了一回什么叫如沐春风。抬头看去,只见是长孙明瀚身边的身着淡青色长袍的温润青年,他继续道:“王四小姐于琴技确实颇有造诣,令人佩服,既然文琴说要将相思赠与你,你便是配得上相思的,何必拂了她意?” 原来是长孙明瀚的兄长长孙明灏。言语柔和,是在提醒她谢恩,叫她不必那般手足无措,当然,或许这长孙明灏本意不过是避免自家弟弟与长孙懿的争执。不过,总是帮了她不是,心里头对长孙明灏的好感,便多了几分。 王聆歌便朝着长孙懿一拜,道:“民女多谢殿下恩典。” “承正,你该多向你兄长承雅学学,如今都是个王爷了,何必还像小孩子一般与懿儿这丫头斤斤计较,伯父给你们取字承雅承正,却不是乱取的。” 带着笑意的声音自最上首传下来,贵为九五之尊的长孙吟,自然是要强调同胞和睦。长孙明瀚垂了头不言语,直把一杯酒全数送入腹中,好似赌气。长孙明灏却是笑吟吟看向长孙吟:“皇兄可怪臣弟喧宾夺主?” 长孙吟笑:“我既然夸了你,又怎会怪你?你我是兄弟,哪来的宾主之分。” 长孙明灏正色:“皇上,君臣有别,若皇上如此,臣怎敢再唤皇上一声皇兄?” 长孙吟无奈轻嘆:“向来是承雅最有道理,朕说不过你,不说了,看舞。” 气氛到此时也缓和了不少,王聆歌终于能再度拜谢,回到自己位子上,方坐下,便听王姝道:“媛儿妹妹好福气,竟能得到殿下馈赠。” 阴阳怪气,艷羡中又有幸灾乐祸的意味。确实啊,得到长孙懿的馈赠,多风光,只是这馈赠,又不巧是个烫手山芋。 王聆歌认为她还是不说话的好。 之后的节目,王聆歌也没心思看了,只等到散了席,宫女们在御花园里上好了灯与果点,才与王瑾一同去游览,王姝去寻别家的千金了,便没与他们一同。 那定国长公主赠的相思琴王聆歌是抱在怀里的,怪招人耳目,王瑾便领着她到僻静处,等候王霖与他同僚们聊完后再接他们一同回府。 别个自然不会那般没眼色地找上来,但是,也不妨碍正主找来。 长孙懿踏入王聆歌王瑾二人歇脚的亭子时,便看见兄妹二人齐齐起身施礼:“殿下。” 长孙懿微微笑:“不必多礼,王公子,九儿在那头找你,你可要去看看。” 王瑾看了看王聆歌,有些为难。长孙懿更为欢欣:“你们兄妹感情却好,王公子放心,本宫在这儿,便没人敢为难你妹妹。” 王聆歌亦扯了扯他袖子:“二哥,公主殿下找你,你便去吧,可别叫人家等。” 即便放心不下,王瑾也只能告退了。 长孙懿看了会儿王瑾的背影,自顾自到亭子里坐下,转向王聆歌:“你有个好哥哥。” 王聆歌不知她此言何意,只莞尔,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二哥待民女极好。” 长孙懿皱眉:“在我面前,你不必自称民女。” 那自称什么? 王聆歌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 长孙懿是来找她闲聊的,问的都是她此前生活,以及爱好之类。这些话,倒像两个年龄相仿的姑娘初识时的话语,听语气,也没什么地位悬殊的感觉。王聆歌却惊讶,被自家爹爹当做洪水猛兽的定国长公主,原来这般平易近人。 只是,身份到底还是摆在那儿,自家爹爹也不会希望自己与定国长公主走得过近,王聆歌便是问一句答一句,半句不肯多说。直教长孙懿无奈:“你执意生疏,就不怕为此触怒我?” 王聆歌低眉:“殿下大人大量,想必不会为此怪罪媛。” 长孙懿挑眉:“大人大量?你莫不是没听过……” “文琴,皇上寻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温温和和,就这么打断了长孙懿的话,来的人是长孙明灏。 遥遥望去,王瑾也回来了,大抵是几个长孙家的人要聚在一起说说话,长孙懿深深看了王两个一眼,便离去了,却是长孙明灏浅笑着,眉眼弯弯:“文琴虽说做事不按常理,却绝不可能害王姑娘,王姑娘大可放心。”
第6页 作者有话要说:  王聆歌:恕我直言,我觉得他们长孙家的人有病。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深恶痛绝 回府后,王霖果然没像平常一般视王聆歌为无物,也没如平常一般关照王姝王瑾几句,却是看着王聆歌:“你换过衣裳后,来我书房一趟。” 王聆歌并没有觉得诧异,有了今天她跟长孙懿的“亲密”互动,王霖若不找她谈话才是不正常,她道:“女儿知道了。” 抱着琴随着院中等她的小归回了自己院子,将相思置在琴案上,匆匆换了衣服,便又往书房赶去,王霖难得注意到她,她不打算叫王霖生气,也不打算给自己和王瑾添堵。 她向来是个省心的姑娘,很多时候,省心一些,更能好好过日子。 书房里,王霖看着自己这个女儿过来,沉着一张脸,心里头也不是滋味。 这些年,因为对王瑾生母及大女儿的死产生了芥蒂,王媛又与大女儿生得极为相似,他不愿因看见这张脸想起糟心事,便刻意忽略了这个女儿。王姝与王姝的母亲徐氏排斥她,暗地里有下绊子他也晓得,王瑾的一力相护他也看在眼里,只不过是不肯插手,一来二去也就忘了,只当这四小姐不曾存在。反正,有王瑾护着,别个也不敢太欺负她,下面也绝对不敢短了她衣食。 王家不曾亏着她,亏着她的是他自己。 现下她也算个大姑娘了,出落得水灵,身上隐隐有着她母秦书华亲的影子,只是气质上沉静温和,对比起她母亲秦书华,更像她母亲的孪生姊妹秦书礼。 可惜了,若非因为她母亲做出了那样的事,这个女儿,本也该会被他捧在手心宠着。如今,给王聆歌的宠爱,给大女儿的宠爱,全数落到了王瑾与王姝身上。 只是,不管哪一个,他是家主,是老爷,王家的儿女,总还是要顺从他教导的。 王聆歌方行过礼,便听见王霖道:“跪下回话。” 王聆歌怔了怔,心说王霖大约真是为定国长公主赠琴一事恼了,看来,王霖对于王家人与定国长公主扯上关系是极为不齿的吧,深恶痛绝不过如此,只是,她着实冤枉,真的不是她去找长孙懿的,是长孙懿自己找过来的。 不过又能怎样呢?王霖向来不喜欢王媛。 她跪下,只道了声:“是。” 王霖自己也愣了愣,为自己克制不住展现出的怒意,以及王聆歌不置一词的顺从。这个女儿的性子,确实不大像她亲娘。 沉默了许久,他问:“你何时识得殿下的?” 这个殿下,指的自然是定国长公主长孙懿。 兴师问罪吗?王聆歌坦然道:“女儿从前并不识得殿下,上元时见过殿下一面,但未能认出,白日在宫中偶遇方知殿下身份。” 字字属实。 王霖心下莫明松了口气,觉着王聆歌到底是自己女儿,自己有必要给她一个忠告,便问:“你可知她是个怎样的人?” 王聆歌道:“女儿不知。” 从前不曾刻意留意,一时间她自然想不起来,最初晓得有这个人,只是因家学中夫子说过,晓得王霖对其深恶痛绝,还是与二哥王瑾说笑时提起过,以及负责採买的下人闲言碎语时说到过。 王霖点头,神色稍霁,既然王闻聆歌一无所知,那必定是长孙懿有所图谋,今日赠琴有长孙明灏帮腔,他不好拦下,却也不能叫自家闺女儿蒙在鼓里,叫这闺女被一点小恩小惠收买。 “如此,你只需记得,此人,当远离。” 虽未曾直说厌恶,语气间却透露了。不知怎的,王聆歌心中一滞,忽地就自己起身,冲口而道:“世上无绝对,爹爹此言是否有失偏颇?” 话一说完,整个人一惊,地上一声闷响,是她又跪下了,头埋得更低:“女儿逾越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情绪上来了,克制不住。十多年,还真的从未有过这种状况,一切,仿佛在长孙懿出现的那一剎改变了。不过这也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她安安分分十几年,向来乖巧懂事忍让,头一回顶嘴便是跟王霖,还是为了王霖所深恶痛绝的定国长公主长孙懿,这是要玩的节奏啊! 然而王霖却没有如王聆歌想像中一般暴跳如雷。 他有些出神,方才他四女儿那一下的神态,终于有些像她亲生母亲了。记忆里,那女子高头大马,乌黑长矛在握,可谓英姿飒爽。那敢爱敢恨的姑娘,委屈给他做小,嫁了他做小后,偏偏被人说是粗野,不能讨他母亲欢喜,处处被自己的孪生妹妹比了下去。 他本能容她一切,谁知她竟容不下自己亲妹妹。 他轻嘆,道:“媛儿,地上凉,莫再跪着了。” 多年没叫出这个名字,乍一唤,还真有些别扭。 王聆歌虽不明他怎么突然就放缓了语气,却还是起身,恭恭敬敬等候着下一句话。 王霖果真道:“你可记得,定国这封号,从何而来?” 自然知道,都是要学的东西 王聆歌道:“殿下曾立下功劳,助陛下拔除奸细,收复岭南失地,圣上故封其为定国。” 王霖又问:“那你可知留欢?” 王聆歌一愣,道:“岭南留欢?” 是岭南一带的一处地方,不住人,种满了合欢树,传闻景色极美,是各家姑娘们极其嚮往的地方,也是小归给王聆歌说的。王姝也想过要去,王霖不许。只是,留欢,与定国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当年那一处,唤做苦县,正是那贼子藏匿的地方,殿下收复岭南失地,捉拿贼子后,下令封城,一把火,烧了苦县。” “圣上征战以来,从不曾伤过黎民,以德服人,攻下宁都时甚至不曾见血,是难得一见的明君,却叫苦县一事包庇殿下,影响了声名。” “殿下后来便叫人在苦县种满合欢树,更名留欢,再不叫人居住,说是阴气过重。” “那样多的人,活活烧死,生者也不许去亲自掩埋尸骨,怨气焉能不重?” “哼,不过粉饰太平罢了。” 王聆歌这下总算明白了了,王霖厌恶长孙懿,大抵不是因什么喜怒无常恃宠而骄,火烧苦县,方是最大的芥蒂,草菅人命者,如何会善?如何会忠? 不忠不善,便是王霖心中的大逆不道。 所以,王霖也不希望王家儿女与长孙懿扯上关系。 王聆歌心里,却还是想着,或许,长孙懿是有苦衷的,毕竟,长孙明灏说了,长孙懿,不会害人。长孙明灏不像在骗她。可长孙明灏是长孙懿的堂兄,帮着长孙懿,也不足为奇。 之后,王霖便是说了些其余事情,其中,也包括王聆歌的母亲,王聆歌也是第一回从王霖口中听见秦书华的事情。 说到最后,王霖自己也怅然:“媛儿,你别像她,她太偏执了。” 也许是王霖敞开了心扉,王聆歌也多了些勇气,想起秦书华那一缕绝望,想帮秦书华问个明白,问道:“爹爹,您还恨娘亲吗?”
第7页 至死不问,是有多恨?秦书华也刚烈,直到最后,也不肯低下头求他见自己一面。王聆歌总觉得,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秦书华生她,她总该给秦书华讨回公道,只是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头绪。 “我从未恨你娘亲,我只是无法原谅她做出那样的事。” 直到回到了自己房间,王聆歌脑中都回荡着这句话。 不恨,而不原谅。 可秦书华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至死,秦书华都没认错。 “小姐,小姐,你怎么心神不宁的?” 小归唤了几声,王聆歌方才回过神来,喏喏地应了声不知什么,躺下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小归走去帮她掖好被子,吹熄了烛火,正打算自己离开去休息,却听一声:“小归,我想我娘了。” 声音沉闷,紧接着,便没了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小归踱到了王聆歌床边,白皙的手,抚上了王聆歌的脸,触手可及是一片湿润,王聆歌无意识发出了些声音,已然入睡。 “会有人对你好的。” 极轻的一声,带着悲悯,如同嘆息。 小归离开之后,王聆歌睁开了眼。 她没有睡着,那一句“我想我娘了”也不是空穴来风,此前她也想过自己到底是穿越了还是带着记忆投胎了,如今她可以确定,是穿越,而非投胎,方才的情绪,并非来自她本人,确切来说,那情绪,应当属于王媛,真正的王媛。 准确来说,如果她没有穿越过来,秦书华产下的,大概就是个死婴了,而王媛的魂魄,或许会成为厉鬼,不顾一切地去报复王霖,叫王霖家宅不宁,至于为什么没下手,王聆歌也不得而知。 秦书华的怨,是体现在她女儿身上的。 而方才,王聆歌只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情绪波动,紧接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说不清楚,但王聆歌感觉到了,她跟秦书华最后的联繫,断了。 而另一方面,方才小归的作为,和最后那句话,实在是有些不大寻常,尤其是最后那句话,太过笃定了。 十五年,王聆歌头一次后悔自己□□分太循规蹈矩,没培养出个什么暗中势力。 不过后悔也没用,就算从前动过这个心思,她一个丞相府的庶出姑娘,还真没办法抛头露脸。很多东西,也便只能想想,若是尝试实施,恐怕王霖真会把她扫地出门。故事里的事,终究只是故事里的事,王霖不会希望自家姑娘抛头露脸。 王聆歌也没什么野心,她只想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顺便,如果有可能的话,还秦书华和王媛一个真相。这一切,她不敢张扬着去做,万一出了事,被拖累的只会是护着她的王瑾。 或许因为上辈子是孤儿,王聆歌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尤其是不喜欢给对自己好的人添麻烦。 不过,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还真是叫人不太愉快呢。 作者有话要说:  王聆歌:没有能用的人,好烦…… 长孙懿:我有,聆歌不必费心。 角落里的男主:这么说来,要我何用? 某(弱弱地举手):好像……确实没什么用……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平地波澜 自花朝节后,王霖好似终于记起了自己还有个四女儿一般,下朝后,也记得到王聆歌院子里坐一坐,偶尔也叫王聆歌抚琴,或是与她手谈一局。自始至终,王聆歌都表现得很好,她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除了琴之外可以说都是王瑾教出来的,而王瑾又是王霖教出来的,自然会合王霖的意。 而王霖也不认为母债当由女偿,当年做错的人是秦书华,罪孽也不该由尚且是一个孩子的王聆歌来背负,想通后,到底对这些年的冷落感到歉疚,也因着王瑾对王聆歌一直以来的关怀觉着这儿子气量非凡,乃可塑之才。 而与王聆歌相处久了,也发觉这女儿虽受了那么多年冷落,却无丝毫怨言,也没为着一时受关照而想着法子将在王姝手上吃的亏讨回来,反而时常关照那一心向佛的三姐王娆,不骄不躁,宠辱不惊,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不曾落下,完全不是别人眼中因幼年丧母无人教养而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女儿,倒还比别的一些千金小姐儿强上许多。 看着一双儿女如此,又是兄友妹恭,王霖心下更加欣慰,难免偏爱些。 大约在三月上旬,王霖如往年一般,令王瑾带着家中女眷到江南一带泛舟游玩散心,一切只交给王瑾安排。而府中的大公子王珋则是在江南与他们会合。 所搭乘的画舫是秦书礼的嫁妆,如今王瑾忙碌,自然交给徐氏打理,每年的修缮,也是由徐氏的亲信安排。 王瑾因为忙碌,不能一直跟在王聆歌身边。王聆歌却也不介意,倒过来叮嘱他莫要累坏了身子,转头便和小归一同看那水上风光。 不过看了一会儿,便有人说夫人叫她。王聆歌也有些诧异,毕竟徐氏一向喜欢无视她,平日里请安也是挥挥手就让她走了,典型的眼不见为净,现下居然会特地找她? 不怨王聆歌多心,她真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到了厅里,二小姐王姝和三小姐王娆都在,王聆歌很少见到自己这个三姐,如今一看只见王娆低头坐着,打扮依旧素淡,周身也是那种常伴青灯古佛的人身上有的淡漠。 徐氏看了她一眼,便温声叫她坐下,她打算到王娆身边坐下,却见徐氏招了招手:“这孩子,怎得不到母亲身边来?” 王聆歌只能顺着她的意思走到了她下首,然后就被徐氏拉着手坐下了,徐氏看着她:“媛儿倒是出落得愈发漂亮了,从前倒是是母亲忽略了。” 她又掩口一笑:“想必将来也如你娘一般风华绝代。” 王聆歌顿时头皮发麻,直接避开了徐氏的视线,垂首道:“多谢母亲。” 王聆歌分明看见了,徐氏眼中,除了表面上的温柔,更有嫉恨。 秦书华和秦书礼始终扎是徐氏心中的一根刺,从前王聆歌去请安的时候一向是低眉顺眼的,徐氏也不甚在意,只是最近出了些风头,今个儿又为了哄王瑾开心特地打扮过了,想不引起徐氏注意也是困难。之前的日子王霖颇为照顾王聆歌,便又叫徐氏记起了当初那秦家的两姐妹,暗恨她们阴魂不散。 王聆歌看见了徐氏的嫉恨,她从前也在王瑾手上看到过秦书华的画像,晓得王媛与秦书华越长越像,而秦书华与秦书礼是孪生姐妹,秦书礼是王霖挚爱的元妻,徐氏又是那么一提,她自然而然便有了危机感。 然而徐氏当着旁人的面,也真没拿她怎么样,只是叮嘱她要开开心心玩,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找王姝,怎么看,也只像是来缓和她和王姝之间姐妹关系的。 最后徐氏只留了王姝继续说话,出了甲板之后,王聆歌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唤了她一声,转头,便看见了王娆,王娆主动找人,这事更是稀奇,不过王聆歌一向挺心疼王娆,便陪着王娆说了一会儿话,王娆性情恬淡,与她说话倒也自在,回去念佛之前,王娆拉着王聆歌的手,笑道:“媛儿这样好的姑娘,必然有自己的机缘,有些事,也不必往心中去。”
第8页 送着王娆回了休息的地方,王聆歌便打算继续吹风,好巧不巧,原本她站的那块地方站了王姝,不过王聆歌也不介意,打过招呼,喊了留在一旁的小归便打算往别处去,谁知王姝居然上来拉住了她,上手拉。 王聆歌一脸疑惑,不知道这位净额二年为什么转性了,便见王姝笑吟吟道:“妹妹怎的站这般远看,这景致自然是要近看才好。” 然后不由分说便拉着王聆歌要一起去边上看。王聆歌本想说我担心这护栏不稳,转念一想这船是徐氏的亲信负责修缮的,这么一句说出来,王姝怕是要炸,然而正因她上辈子幼时因为护栏不稳落过水,留下了极其深刻地阴影,故此才不喜欢靠近水边,看景也要隔着一段距离才安心。现下猝不及防被拉过去,自然是下意识就会挣扎,王姝也诧异,只当她是不喜欢被拉着,想起了徐氏“姐妹之间要和睦”、“多照看媛儿”的话,她已然坚持着要去拉王聆歌看最好的景色。此刻她回头想说话,谁知脚下一绊,下意识更是抓紧了手中王聆歌的手腕。 她们离护栏已经很近了,这么一摔一撞,居然直接就把护栏撞断了。 王姝:“!!!” 王聆歌:“……” “小姐!” “姝儿!” 王聆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作为被殃及的池鱼,她居然还有心思想着徐氏刚才看见的画面恐怕很像是她把王姝推下去的。 入水的那一刻,便是浸透周身的冰凉与环绕的黑暗,奔涌而来的恐惧使得她下意识抱紧了身边的王姝,然后她就感觉到自己和王姝被分开了,下一刻,便是出水。 被救上来之后她有些怔,王姝也吓得不轻,不敢置信地看着徐氏,徐氏却是怒气沖沖地走上请,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的自然是王聆歌,王聆歌一脸茫然,只听徐氏怒道:“姝儿好心邀你玩耍,你竟推她,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王聆歌目瞪口呆,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王姝,她看着徐氏,满满的不可置信,颤声道:“娘,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聆歌,以及赶过来王瑾王珋,都愣住了。徐氏显然也是一脸茫然。王姝却是失魂落魄:“您知道媛儿怕水,所以才叫我多带她到水边看看的,是吗?” 听话语看模样,王姝不似在作假,而徐氏更是诧异:“她怕水?” 王姝看了一眼王聆歌:“刚才在水下,媛儿第一反应就是抱紧我,您没有看到,她现在在抖吗?” 王聆歌确实在抖,而且是身体自然反应,她控制不住那种。王姝继续道:“媛儿没有推我,她当时,根本就不敢靠近水边。” “……” 一堆人都没有反应,王姝垂眸,推了推身边同样湿漉漉的小归——她是小归救上来的——道:“多谢。” 王聆歌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身后的人道谢,然而一回头,整个人就惊呆了,那人顶着一张无双的面孔,眉轻蹙,有意无意看了王姝一眼,王姝毫无反应,他道:“方才确实是误会,只是我看这画舫的修缮恐怕多有疏漏,安全起见,嘉平还是注意着些。” 他这话是对着王珋说的,嘉平是王珋的字,可见他们之间认识。 王珋和王瑾也是点头致谢,倒是徐氏,在听了这句话之后,脸色一下子白了。王珋也没有理自己的母亲,与王瑾对视一眼,道:“你们三个快些去换身衣裳,不要着凉了。” 然后又道:“苏兄若不嫌弃,我那儿还有干净衣裳。” 苏景笑道:“嘉平客气了,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说完,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小归。 换过衣服之后,小归被喊走了,貌似是苏景找她,而王姝却是找了过来,看见王聆歌之后,咬了咬唇,道:“对不起。” 王聆歌愣了愣:“没事。” 王姝却摇了摇头,蹙眉:“媛儿,阿娘她其实没有恶意,方才是我着急了,之前她真的只是叫我好好找看你,请你不要恨她。” 王聆歌皱眉:“不会。” 看到后来王姝和徐氏的震惊模样,她便能猜到对于落水这件事,徐氏确实是猝不及防,只不过,徐氏运气也太不好了些。 就算这件事与徐氏无关,管理失职,却是脱不了干系的。 王姝没有多勉强王聆歌,说了几句就离开了,脸色实在是不太好。 这次出行,因着王姝与王聆歌落水,到底是不太尽兴的,加之画舫未必安全,便要提前归去。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提前报了信给王霖,王珋也随了他们一同。 回到丞相府时,果然是见王霖黑着一张脸,在门口等着他们。丞相府门前却还有另一辆马车,马车前面的姑娘服饰华贵,却不是千金小姐的打扮,好似是宫里人。 因为画舫牵扯出来的事情,王姝和徐氏都不敢出声,王娆又是向来不出声的,有些心虚,不敢去看王霖,王珋也想不清楚是什么事情,便上前道:“爹……” 谁料王霖一个扭头对那姑娘道:“四小姐已经到了,你可以带她走了。” 那姑娘全然不介意王霖的不耐,朝王霖施了一礼:“多谢王大人。” 接着转向王聆歌:“王姑娘,殿下命素桐来接姑娘回府。” 王聆歌心下忽明朗了,能叫王霖这般不待见,几乎将厌恶写到了脸上的殿下,只有一位,定国长公主,长孙懿。而王霖的怒气,原来是冲着她来的。 王聆歌哂然,只不知这定国长公主又闹什么么蛾子,无端端要召她到府上。不过,申辩也是没用的了,看王霖的神色,像巴不得她快些离开,眼不见为净。 到底,还是叫王霖讨厌了。 她苦笑,迈出一步:“那便有劳素桐姑娘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王瑾,可王瑾没看她。送走四小姐只是一件小事,府中,还有更大的事。 丞相府到定国长公主府的路其实不远,走着便能到,可长孙懿偏叫人大张旗鼓来接她,还亲自等在了门口。 不过,长孙懿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便转身往府内走去,她只能跟上,现下,素桐也不过毕恭毕敬跟在她身后。平淡无波的声音在大门关紧前的最后一刻响起:“往后,素桐便跟着你了。” 王聆歌自然明白不过来,跟着长孙懿到了不知哪儿的一处厢房,长孙懿走了进去,王聆歌却不动了,长孙懿凉凉地甩来一句话:“进来。” 王聆歌还是进去了。 绕过了门口的屏风,又是愣住,那琴案上的,难道不是相思? 所以长孙懿到底什么意思? 王聆歌带着不解看过去时,长孙懿已经坐下了,一派淡然地给自己斟了杯茶:“那日宴上,迎王府二位堂兄皆唤我文琴,你可听到了?” 自然是听到了的,长孙吟唤长孙懿作懿儿,长孙明灏与长孙明瀚却唤她文琴,这一点未免怪异,长孙吟是大宁的开国皇帝,长孙懿一开始便是封的定国长公主,文琴,自然不是封号。那还能是什么?
第9页 “文琴,是我的字。” 声音忽地响起,王聆歌一惊,字?不管是从前的临朝还是如今大宁,风气一向是女子出嫁取字,而长孙懿分明没有…… 万一从前有过呢?或者说,是为了纪念什么人,这倒也不足为奇。 长孙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却是挑起了另一个更叫王聆歌心惊的话题:“我记得你尚未取字。” 她都没嫁,也没定亲,自然没取字。只是对方身份摆在那儿,可容不得她这般无礼。她便道:“回殿下的话,媛确实尚未取字。” 长孙懿闻言皱眉,好似不大高兴,王聆歌却想不出自己这话有哪里不对,惹恼了这位殿下,一面又想到,外面传闻这位殿下喜怒无常,大约是真的。 却听长孙懿道:“那往后你便以聆歌为字吧。” 王聆歌大惊,连长孙懿给她取字这一行事能更惊世骇俗都估计不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聆歌,她不认为她露出过什么破绽,或让什么人知道了她前世的名。丞相府里十五年,不是无人发觉吗? 长孙懿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你擅音律,以聆歌为字,并无不妥。” 长孙懿给出了解释,王聆歌心情却没有丝毫放松,她回忆过一遍,自己,当真不认得长孙懿,不可能是这位殿下的故人。 长孙懿却没在意这些细节,继续道:“往后你便住在这儿,有什么需要的,与素桐说就好,你留在丞相府的东西,若是捨不得,便叫素桐派人取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王聆歌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往后便住在这儿是什么意思?再联想到过来之前王霖的表现,所以这是强买强卖么?这定国长公主莫不是有那种癖好吧!所以说,为什么忽然就给她取字了? 长孙懿自然是不晓得王聆歌心里怎么想,她也没打算晓得。接王聆歌来公主府这一事,她本来就没打算过问王聆歌的意见。 就算王聆歌反对,她也会坚持。 作者有话要说:  王娆:媛儿不必在意,有福之人自能化险为夷。 长孙懿:很有道理,我还没出手徐氏就自身难保了。 徐氏:…… 看着界面上的第五章十分不爽,就先解锁了吧,具体还会不会继续改动我也不太清楚,这一章对比原来已经改得面目全非了了,再改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先这样吧,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酒后真言 再交代了素桐一些事情,长孙懿便入宫了。没了长孙懿在这儿,王聆歌便起身,想着看看环境,谁料素桐上前一步,道:“姑娘,您这样,素桐会难做的。” 原来是以为她要离开,素桐,是被派来盯着她的么?王聆歌在心里,对长孙懿有了新的见解,不管公主殿下想干什么,她貌似,都没有本事去反抗长孙懿的安排? 不能反抗那就不反抗,王聆歌对素桐摇摇头,一脸无辜:“我只是想四处走走,你若不放心,大可跟着我,正好我也不识路。” 坦然的模样反倒叫素桐一愣,这王四小姐貌似与传闻中不大相同,完全没有柔善可欺的模样,甚至还叫她觉得是个不好相与的。 素桐道:“是。” 隔了会儿,又道:“主子的事情,素桐不敢妄议,只是主子是真心想待姑娘好,还请姑娘不要生主子的气。” 王聆歌也不知该摆出个什么表情了,生气?她何时生气了?发生了这样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没人给她一个解释,也没人让她选,怎么到头来还成了她不懂事乱生气?她哪里敢?不过她也还注意到了一个问题,素桐唤长孙懿不是唤殿下,而是主子。 但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显然不该有过多的好奇,最终,她只道:“知道了。” 话说长孙懿入宫,却是为了请罪。长孙吟好似一早知道她要来一般,屏退了左右,在一湖心亭中独自饮茶。看她来了,笑得并不比公主府中的王聆歌轻松:“懿儿,你唱的这一出强抢民女,叫我如何替你圆?” 长孙懿神色平淡:“那便不圆了。” 横竖她的声名早已摆在了那儿,多这一笔,又如何? 长孙吟却不同意她这观点:“那王媛怎么办?” 长孙懿闻言神色一黯,她自然也想过的,外头有些人说话一向不好听,她可以不在意声名,可王聆歌呢?现下的王聆歌,不过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被不愿嫁人的定国长公主接入府中“豢养”,将来哪家男子肯娶她?或者说,哪家敢于长孙懿作对,从定国长公主手上抢人? 可是…… “哪怕今生今世再不能嫁出去,总还是保住了命。况且,若是真心,我肯让,对方又怎会在意她身份?” 总还是保住了命啊。 后面那一句,连长孙懿自己都不信,怎么可能不介意?不过,活着,总比死了好。 想到这儿,长孙懿眸中便闪现过一丝许久未见的狠戾,原本便是打算着帮王聆歌引起注意,而后自己退步抽身,给王聆歌机会撇清关系。然而丞相府也不是个可以安生的地儿,与其叫王聆歌在那儿留着尴尬,倒不如接到身边来。她可以容忍王霖质疑王聆歌,只是,危及王聆歌的性命,却是过了她底线。这一回,倒还真不能完全算她一意孤行,毕竟,看王霖的反应,其实就是默许了。 看着自家妹子阴沉的脸色,长孙吟沉吟半晌,最终却也不过轻声道:“懿儿,承正说他之前埋的酒是时候开坛了,问你可赏脸?” 长孙懿挑眉:“自然!” 心下烦闷,需借酒浇愁,而长孙明瀚从前便练就了一番酿酒的好手艺,偏生他在这方面极其小气,轻易不肯拿出来,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至于长孙吟,他已许久不饮酒了。 将入夜时,是一个素桐急急地与她说殿下回来了,叫她去门口迎一迎。 王聆歌虽然不解,却还是跟着素桐去了。毕竟,这公主府中,便是长孙懿做主,得罪了长孙懿,麻烦的不只是自己,在搞清楚长孙懿要做什么之前,还是小心行事比较好。 素桐暗地里松了口气,虽说她最初觉得王聆歌不好相与的,一天相处下来,这种感觉也淡了,后来的王聆歌,当真是当得上“温厚心软”四字。也亏王聆歌温厚心软,总不想连累旁人,若换了个暴烈的性子,她却不知如何是好了。她是接到了迎王府上丫鬟提前送来的消息,得知殿下喝醉了,才将王聆歌搬出来救场。 王聆歌也是木然,扶了长孙懿,便由素桐领着去长孙懿寝殿。一路上,长孙懿沉默不语,只一直盯着前方。领到后,王聆歌服侍着长孙懿褪去外袍躺下了,吩咐素桐去煮醒酒汤,自个儿则是打算去打些水来给长孙懿洗把脸。 谁料长孙懿这会儿却是拽住了她:“聆歌,别走。” 王聆歌骤然听见那么一嗓子,也是有点懵,谁就喊她本名喊那么顺口了?回过头,看见长孙懿的眼神落在了她身上,一时间有点儿懵,过后才想起之前长孙懿给她赐字聆歌,心下不由更是疑惑,看状况,长孙懿应当有个故人,叫聆歌,而且,还是个长得跟她像的故人。
第10页 哪怕心里再不舒服,也不能就这么放任长孙懿不管,王聆歌便道:“殿下可有哪儿不舒服?” 谁知长孙懿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好似有些委屈:“聆歌,你从前都是唤我懿儿的,你是不是恼我,怪我没能护好你?” 王聆歌怔住,下意识皱起了眉头,果真,聆歌指的不是她。一向唤她懿儿,那必是十分亲近的人吧。 都是巧合,还是会让人很不舒服的巧合。 长孙懿却是将她的神色变化都收在了眼底,拉着她的手又紧了紧,王聆歌发觉,传闻高傲的定国长公主此刻居然是在紧张:“聆歌,不会有下次了,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你,你信我好不好?” 王聆歌看着那只手,忽然就不是那么想顺着长孙懿的意思,她低眉:“殿下,您认错人了,可否先放开媛,让媛给您寻些洗脸的东西。” 紧接着她便感觉手腕被用力一拉,整个人猝不及防往前倾去,然后,被长孙懿紧紧抱住。定国长公主的身躯微微颤抖,感觉那么害怕,叫王聆歌忘了去推开她。 “聆歌,我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绝不会轻易放手的,谁都不能抢走你,阎王也不能!” 长孙懿说这话时语调还软着,却也能叫王聆歌遍体生寒。这定国长公主长孙懿,是有着怎样的自信和占有欲?不过,她却有些好奇那聆歌姑娘的身份了,能叫定国长公主执着至此,那得是个什么人物啊!不过说不定长孙懿也只是骗执,像这些权贵,如何能真正放个人在心上,即便当真,但凡那位聆歌姑娘是个好的,也不会盼着长孙懿平白抢个姑娘回府。 也不知二哥这会儿怎么样了,事发突然,他定然是接受不了的,只是,他又有什么资本与长孙懿叫板? 大概,自己又叫二哥担心了…… “聆歌,你为什么不肯理我?” 长孙懿忽然将她松开了,扶着她肩膀,满面委屈地将她瞧着,好似一个孩子。是了,年将二十的定国长公主将未满二八的她瞧着,好似受了委屈的孩子。 聆歌姑娘,大约比殿下要大吧。王聆歌也是无奈,这种时候,她竟还有心思去想些有的没的。不过,既然长孙懿能将自己当做是那聆歌姑娘,且寻了许久才寻了她这样一个“替代品”,大约,殿下与那位姑娘是不能见上了,或是,天人永隔。 想到这儿,王聆歌莫名有些无奈,有着定国长公主这样尊贵的身份又如何?照例品尝着求而不得的滋味。 鬼使神差的,王聆歌将长孙懿的手拉下来拍了拍,如同安抚一般,而后轻声道:“殿下莫闹,若是难受,一会儿喝了醒酒汤便歇一歇。” 想起来是素桐去寻汤了,便想着找人去催催,谁料一回头,便瞧见了素桐,也不知是在那儿站了多久,见王聆歌回头,便端着汤走上前来递给王聆歌,微微一笑:“劳烦姑娘了。” 劳烦个鬼啊劳烦,就这么扔过来一个醉鬼怕是不厚道吧。 王聆歌觉着有些尴尬,素桐却是若无其事退了出去:“还请姑娘照看一下主子。” 王聆歌:“……” 为何她觉着素桐话语里好似有些释然? 不过现在也管不得这个了,先服侍着长孙懿睡下才要紧。长孙懿意外的温顺,一口一口喝完了王聆歌餵过的一碗汤,任由王闻音扶着躺下,浅浅笑着,看着王聆歌,而锦被外的一只手,则是牵着王聆歌的手不撒手。 王聆歌有些哭笑不得:“殿下,该歇息了。” 长孙懿点头,又摇头:“聆歌,你叫我懿儿啊。” 王聆歌:“……” 还真是执着,不过想想也是可怜,长孙懿这么个身份,谁能高攀着喊她一声懿儿,除了长孙吟,就连长孙明灏和长孙明瀚也只是唤她一声“文琴”,怕是她将来的驸马,也只能毕恭毕敬叫一声殿下吧。到头来,与她最亲的,就剩下了最不应亲近的长孙吟了。 貌似,一些闲言碎语还明里暗里指责长孙懿不顾伦理纲常,这样的话,那位皇后娘娘怕也不会喜欢这个长公主。 从前是不在意,如今想一想,关于这位殿下的传闻,居然这么多。 长孙懿没有坚持太久,大抵真的是困了,便睡了过去,手上依旧拽得紧,王聆歌一想挣脱,便拉得更紧。王聆歌看着公主殿下那乖巧的睡相和微微翘起的嘴角,心下也无奈。 前世她不太与人亲近,自然也就不会有搂着她撒酒疯的闺蜜,这样的感觉,也还真是稀奇。 …… “懿儿……” 极轻的一声,是在试探,王聆歌也不知为何要叫这么一声,她只觉得,自己很想这么叫一声,忍不住。嘴角悄悄勾起,长孙懿的睡颜,确实很乖很好看啊。 懿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出不了场我心里难受…… 虽然他好像没什么用但至少还是个男主吧,不过其实他已经露过面了…… 角落里的男主:餵…… 尽量下章出 嗯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来日方长 长孙懿醒的时候,只觉得被子的一边被压住了,转脸一看,却是王聆歌趴在她床边,头还是有些许疼痛,想起前一日在迎王府上被长孙明瀚灌了不少酒,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就着了他的道呢? 一幕幕自脑中闪过,还有那半梦半醒时依稀听见的一声“懿儿”,长孙懿不由勾起了嘴角。 懿儿,懿儿! 只有聆歌,才能将她名字唤得这般好听,明明只是一个名字,总能叫她唤得百转千回,好似藏了万般情绪。 抬起手,想摸一摸那头墨发,王聆歌却是动了动,抬起了头,长孙懿的动作僵在了那里,隔了一会儿,镇定自若地将手收了回去。 然而王聆歌已经跪好了,毕恭毕敬:“聆歌冒犯,还请殿下责罚!” 额…… 冒犯?喊了她名字还是差点爬了她床? 长孙懿乐了,原本听见王聆歌如此自然地就改了称呼就是极为高兴的,现下见王聆歌虽然恭敬,只是那怕也怕得太假了,心里便多了个想法,笑吟吟问道:“你昨日,是如何唤本公主的?” 王聆歌:“……” 这长孙懿分明是听见了也看出来了什么,然而她偏还要逗她。不过吧,陪她玩玩也不是不行。 “聆歌知错,请殿下责罚!” 长孙懿一只手支住下巴,拖长语调:“哦?怎么罚都行吗?” 王聆歌:“……请殿下责罚。” 就算是埋自己的坑,也要做到有始有终。 “那就罚你往后不论何时何地都唤本公主懿儿吧,聆歌。” 王聆歌倒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若私底下还好,到了外头还这么叫,别说皇上和王爷们会不会介怀了,就王霖听见了,便能撕了她。
第11页 然而长孙懿仿佛打定了主意,就这么看着她:“要不你先唤一声我听听?” 王聆歌只觉得此刻的长孙懿笑得相当促狭,好似一只狐狸。说好的定国长公主生性冷漠喜怒无常呢?为什么逮着个人就要对方叫小名?况且,连迎王府那两位作为公主堂兄的王爷也只是称字吧! “唤呀!怎的,不服?” 长孙懿已经在催了,而且是在威胁。 装不下去了,这是王聆歌的反应。她垂眸,声音平淡:“聆歌不敢。” 长孙懿笑:“本公主却没看出你的不敢呢,聆歌。” 王聆歌正色:“主僕有别。” “你不是仆。”长孙懿几乎是立刻就打断了她,脸色变得不太好:“聆歌,不管你在丞相府中如何藏拙,这里是定国长公主府,你只管做你自己。你不是仆,你与我一样。所以,你该喊我懿儿。” 王聆歌完全不知道长孙懿怎么就对一句话反应这么大,心下一怔,一个顺口就道:“懿儿你先冷静。” 说完自己就愣住了。 但长孙懿也终于满意了:“这才是嘛,聆歌在这儿不必收敛本性,我在,便没人敢欺负你,一会儿叫素桐服侍你洗漱,记得好生打扮一番,我这边随意找个人伺候便好。” 王聆歌无奈,长孙懿仿佛是认定了她在丞相府是为了自保才展现出个温顺的模样,不过,好生打扮? 抬头却对上了长孙懿的笑眼:“王瑾一向关照你,必不放心,会来瞧你,你打算叫他看你蓬头垢面的憔悴模样?” 王聆歌:“……” 您倒是看看我为了照顾谁才蓬头垢面啊。 不过长孙懿这句话倒是意外之喜了,她再看向长孙懿的眼神里多了些感激,王瑾能来,必然是长孙懿允许的,这殿下虽总爱强人所难,看来却未必是一副铁石心肠。她又行了礼:“聆歌谢过殿下恩典。” “我说过了,唤我懿儿。” 王聆歌:“……” 得了,浑水摸鱼失败。 长孙懿下床走到她跟前:“你不必怕,既然我许了你这般叫,自然没人能为此刁难你,往后在我跟前,不必施礼,你称我懿儿,自称聆歌,可记好了?” 估摸着她再叫一声殿下长孙懿便不会叫她踏出这寝殿了懿儿就懿儿吧,横竖对她没坏处。王聆歌道:“聆歌记住了,往后便唤懿儿。” 长孙懿果然很满意,又拉着说了几句话才放她走。 回到了自己住处,素桐见她面色诡异仿佛有话说不出,却什么都没问,只是规规矩矩地给她梳洗,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殿下其实很温柔,并不似外界传闻那般冷漠云云。 王聆歌也只是点头,心里感慨素桐真是长孙懿的忠僕。不过,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自家二哥,王聆歌还是很雀跃的。 长孙懿不曾骗她,大约到了晌午时分,便有人通报丞相府的公子求见。王瑾来是自然的,王聆歌却没想到王珋和王姝也会来。 因着常年不见,王珋为了避嫌又不喜欢插手丞相府的内务,王聆歌对他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记得王珋温厚踏实,是个可靠的人。不过到底是王姝的同胞哥哥,徐氏的亲儿子,王聆歌便没有存着亲近的念头。 与王瑾拉了几句家常,王聆歌一再表示长孙懿待她不错,看着王聆歌那院子的装饰,王瑾也是将信将疑,奈何他是不可能做主将王闻音接出去的,况且,长孙茗月说得十分清楚,长孙懿听闻王聆歌意外落水,又惊又气,甚至没找长孙吟商量,便掂量着要将王聆歌接入府中。父亲居然还是个默许的态度。 虽说不明白长孙懿为何会这般看重王闻音,但,有个过硬的靠山,于王聆歌而言是好事,不管名声如何,长孙懿,终究是皇上亲封的定国长公主。 而且,王霖哪怕是默许,对于王聆歌与长孙懿“纠缠不清”终究是不会喜欢的,王聆歌回了丞相府,大概讨不得好处,更何况,丞相府如今,乱作一团。定国长公主也同意叫他平日里来探望王闻音,如此这般,也没什么不好。 王珋此番前来,除却问候自家四妹,却还带来了余的消息。 “苏景将之前跟在你身边的丫鬟赎走了。” 苏景便是之前那位惊为天人的苏公子。 王聆歌也不意外,之前的相遇,苏景一直往她的方向看,看的人,不是她便是小归,再联繫上小归后来的失神,这事,不算难猜。只是想不清楚,以苏景的气度,不像是寻常人,小归怎么就沦落到了在别人家中为奴为婢?这却不是王聆歌能管的事情了。小归没有对她不利,反而待她很真诚,这便够了。 瞧了瞧天边的日头,王聆歌不忘提醒她二位兄长:“大哥,二哥,你们出来了许久,若叫爹爹晓得你们来了这儿,又要气了。” 王珋王瑾皆默,他们自然不会忘了丞相府与定国长公主府之间的“苦大仇深”。 王聆歌提醒了他们,他们自然也该走了,反正想见王聆歌总还有机会过来,若是为此惹怒了王霖,落得禁足的下场却不好了。 倒是一直没说几句话的王姝迟疑了,对于王姝会来这件事,王聆歌本身便觉得稀奇,如今看王姝这般,便道:“二姐可还有事?” 王姝悄悄看了王珋一眼,王珋则是给了她一个严厉的眼神,便要向王聆歌告别,谁知王姝竟上前一步直接跪下了:“媛儿,阿娘真的没有想害你,你救救她好不好?” 王聆歌:喵喵喵? 然而王珋已经先一步把人扯了起来:“王姝,这件事与她无关,阿娘出事也不是因她。” 王姝却瞪着王珋:“大哥,你也是阿娘的儿子,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遭罪?” “妒,为其乱家也,在七去之列,王霖把徐氏遣送佛堂,已经算是给足了你娘面子。” 清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长孙懿身后还跟着长孙明灏和长孙明瀚,她看了一眼因惊诧而瞪大眼的王姝,继续道:“若放到大处,残害忠良之后,王姑娘以为,触了这条,徐氏还能安安稳稳只是伴青灯古佛终老?” “你莫不是以为你娘只是纵容亲信吧?你兄长废了多少力气才求得了现下的结局,你若盼着徐氏早死,大可继续闹,本公主是乐见其成。” 王姝诧异地看想了王珋,却叫王珋别开了视线,而王聆歌忽然也明白了什么,下意识看着长孙懿,长孙懿依旧盯着王姝:“你二哥和你求的人的娘,可都因你那位好母亲命丧黄泉呢。” 这句话对与王姝来说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还是死死盯着王珋,在王珋沉默着点了头之后,转身便往外跑去:“我要亲口问问娘。” 王瑾给自家大哥使了个眼色,匆匆告退之后,跟了出去。 长孙懿则是好整以暇地看着王珋:“这件事也怪不得王大公子,若王大公子不嫌弃,不妨便在我这府中寻个地方与故人一叙?”
第12页 王珋这才反应过来,道:“草民失礼,请三位殿下恕罪。” 然而有人迅速上前一步把他扶了起来,王珋一抬头,便看见了长孙明灏关切的面孔:“嘉平……” 王珋退开一步:“多谢殿下好意,只是草民家中尚且有事……” “我送你回去……” 长孙明灏可以说是不由分说地带了王珋往外走,长孙懿看了他们一眼,对王聆歌道:“你先回去吧。” 王聆歌没有推辞,告退之后,回了自己屋里。大概也是因果报应吧,十五年风平浪静,偏偏因为亲信的偷工减料,牵扯出了当年的事情,徐氏也不知道算不算倒霉。王聆歌心情不好,便选了作画,素桐看着有趣,便也凑上来看她。 王聆歌却惊异,按理说,素桐原先作为长孙懿身边的侍女,不应当不懂这些,就连丞相府中的大丫鬟,琴棋书画都是不输普通人家小姐的。 素桐却是苦笑着摇头,她本是岭南一介孤女,叫长孙懿领到了宁都,教她识字,教她礼仪,让她成为了堂堂定国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若非如此,她也不过是村妇,或者,凭她这张脸,只会更惨。 难怪这素桐这般维护长孙懿。 想了想,王聆歌撂下了笔:“素桐,往后,我教你作画吧。” 素桐大喜,忙不迭道歉:“素桐多谢聆歌姑娘!” 王聆歌听她那一嗓子“聆歌”,心里明白是谁的意思,也不甚在意。不管如何,她还是她,她也不会改变分毫。与其纠结,不如趁早适应。 “想不到王姑娘也画得一手好画,嘉和果真是看重你。” 轻佻的声音骤然响起,王聆歌一回头,便看见了不知何时走过来的长孙明瀚,忍着心中不悦,施礼道:“民女见过王爷。” 长孙明瀚却侧身避开,满是挑衅:“文琴平等待你,我可承不起你这一礼。” 王聆歌:“……” “文琴却不知,五皇兄何时有了擅闯姑娘闺房的爱好,不知五皇兄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长孙懿的声音比长孙明瀚的声音还要挑衅:“莫不是五皇兄看中了我家聆歌,想找兄长赐婚?” 长孙明瀚:“……” 长孙明瀚看着王聆歌,咬牙切齿:“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莫要介怀。” 王聆歌:“……” 最终是长孙懿“送”走了长孙明瀚,而后嘱咐王聆歌:“好好休息,就这几日,王霖怕会找人来接你。” 王聆歌:“?” 长孙懿很是淡定:“他欠你的,不过,我不打算放人,所以,即便回去,你也只能暂住,过些时日,我带你出去玩。” 王聆歌表示,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喜欢自说自话。 作者有话要说:  长孙明瀚:文琴平等待你,我可承不起你这一礼。 王聆歌:第一次说话你就挑衅我,我记住了。 长孙明瀚:! 这一章貌似也是大改…… 本来想着元旦能不能把隔壁小妹开了的,现在看来做不到了,我还是看看一月中旬能不能把第一个世界的存稿写完吧…… 最后,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么么哒~ ☆、所谓亲情 从素桐口中知悉了王聆歌教她作画一事,长孙懿果真是欣喜的,只是…… 她拧了拧眉,道:“素桐,往后便不必向我说这样的事了,聆歌是你从此以往的主子,你安心服侍她便好,这回禀的习惯,改了吧。” 素桐愣了愣,马上道:“是。” 长孙懿点头,看向素桐的目光里流露了几分悲凉,没再隐藏:“我晓得你帮我说了不少话,其实,你不必如此,若我真有能耐,你也不必落得如此孤身一人的地步。” 素桐闻言,连忙摇头跪下,一双晶亮的眸子直直看着长孙懿:“殿下切不可妄自菲薄,若非殿下决断,将有更多人命丧黄泉,素桐也不会有今日。殿下与聆歌姑娘的大恩大德,素桐没齿难忘!” 素桐说得恳切,长孙懿却只是轻轻嘆息,良久,将素桐扶起:“过些日子,你随我回留欢看看吧,你的亲人,都在那儿了。” 听到“亲人”二字,素桐微怔,最终,也不过答了声是,正打算退下,却听一声嗤笑,欣长的人影自山石后走出,边摇着手中摺扇,将长孙懿盯着:“那样的境况,苦县合该被捨弃,愚昧之辈的苛求,文琴身份尊贵,又何必在意这等事情?” 素桐神色变了变,却见长孙懿挥了挥手,叫她退下,她也便退下了。一时间,小院之中,长孙懿与长孙明瀚四目相对。 长孙懿挑眉,目光不善:“你来做什么?” 长孙明瀚收了摺扇,一脸乐呵地绕着长孙懿看:“文琴何必这般急躁,自然是月儿闹着要见你府上那位王姑娘,我兄弟二人便陪她过来。诶,你可别那么瞧着我,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堂堂定国长公主的怀疑,我一个闲散王爷可当不起。” 且不管这话语中是讥笑嘲讽还是别的什么意思,长孙懿与长孙明瀚间这样的气氛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只瞪着长孙明瀚那张笑脸,冷声警告:“你离她远点儿。” 说完,转身就走。 长孙明瀚也不介意长孙懿的态度,只笑吟吟跟上她的脚步。 长孙明瀚确实是与长孙明灏和长孙茗月一同来的,只不过另外二人直接到了王聆歌居住的清合院。 此时长孙茗月已与王聆歌聊开了,自然,是长孙明玉一直说,王聆歌在旁边听着,而长孙明灏原本是负责打圆场,化解各种尴尬,此刻也没派上用场。 看着三人其乐融融的画面,长孙明瀚忽然就有些不大愉快了。 长孙茗月对王聆歌极为关切,这一点王聆歌自然能觉察,只是想不出原因,只当长孙茗月应当也认得长孙懿口中的“聆歌”,对此,她也只能感慨那位姑娘真真是个妙人儿了。 现下,长孙茗月三番四次问她是否适应,并邀请她有事无事便道宁王府坐一坐,言辞真诚恳切。而对比起长孙懿,长孙茗月更为亲和,就如同家中的小妹妹一般,讨人喜欢。 想到王瑾将娶的公主是这样一位活泼可爱毫无架子的美人,王聆歌便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不过想到丞相府里那些个事,这兴致便又低了些。 至于长孙明灏,王聆歌也是赞嘆,无怪王姝那般仰慕他,这位王爷身上就有那么一股温润劲儿,叫人心生亲近,而他又是那样的身份,对比起长孙懿的倨傲与长孙明瀚的锋芒毕露,自然是更受妙龄姑娘的追捧。 只是不知他为何至今不曾立妃,长孙吟也不曾催过,这对于各家千金而言,自然是好事。不过,想起了前一日这位看王珋的眼神以及王珋有意无意的回避,在某个时代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王聆歌觉得,事情,貌似没那么简单。
第13页 说来也有趣,长孙氏而今的适龄未婚公主王爷便是长孙懿、长孙明灏、长孙明瀚以及长孙茗月,长孙吟不曾催过另外三人,却是做主将年纪最小的长孙茗月许给了王瑾。 不过,这皇家的事,不是寻常人能插口的,迄今为止,朝堂之上,也便只有王霖明目张胆提过这事儿了。王霖是占理的,而长孙懿压根没打算与他讲理,最后还是长孙吟黑着脸将这事揭过了,毕竟,定国长公主与开国丞相针锋相对这种话,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王聆歌记得,据说那一日王霖下朝回来后大发雷霆,连王姝都被波及。 本与长孙茗月长孙明灏聊得畅快,长孙茗月顺手打发了不知从哪儿回来的素桐去厨房拿些糕点,之后,长孙懿与长孙明瀚便到了,长孙懿落落大方坐到了长孙明玉旁边,而长孙明瀚却远远站在门口,一脸木然。长孙懿没打算理他,自顾自加入了长孙明玉与王聆歌。 长孙明灏皱眉:“明瀚,你在那做什么?怪失礼的,还不快快进来!” 长孙明瀚将他哥哥的话当做耳旁风,陈述事实:“文琴叫我离王姑娘远些。” 王聆歌:“……” 怎么跟小孩子赌气一样?这位怕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联想到昨日的情形,怕真是。 而长孙茗月已经说出来了:“二哥,你怎么像个孩子一般,一天到晚就知道与七姐计较!” 王聆歌心里默默算了算,宁王府上长孙明瀚排行第二,故他亲妹妹长孙明玉称他二哥。而唯一的嫡长公主长孙懿在一干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七,故长孙茗月称她七姐…… 长孙明灏也无奈:“明瀚,月儿说得极是,小姑娘都懂的道理,你是早该成家的年纪,就不能让着文琴一些?” 长孙明瀚冷哼一声,转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 果真是个被哥哥宠坏的大孩子啊! 不过,这样直率的性格,意外的不叫王聆歌讨厌,果真是因为脸好么?王聆歌默默唾弃了一下颜控的自己。 是了,在面容上,长孙明瀚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哥哥长孙明灏,相比起长孙明灏的谦谦公子温润如玉,长孙明瀚更为张扬,有几分洒脱不羁的味道。 长孙明瀚瞧了长孙懿一眼,后者一派淡然,他笑一声:“你们都向着她,我哪里欺负得了她?文琴不欢迎我,我便不在这儿碍眼了,我去后花园逛逛,走时记得喊我。” 说完,还真就走了。 王聆歌:“……” 长孙茗月无奈,起身道:“大哥,我去陪着二哥。” 长孙明灏点头,任她去了,转头对王聆歌一笑:“王姑娘见笑。” 王聆歌:“……” 这话怎么答? 长孙懿自然不会叫她尴尬,顺口接道:“五皇兄一向与我言辞上不大对付,你习惯便好。横竖平日也不用看见他,倒是你与茗月如何?” 王聆歌笑道:“九殿下温柔可爱,能与她识得是聆歌的福分。” 长孙懿点头,纠正道:“你唤她殿下,她大约会觉着生疏。” 长孙懿这么一提,王聆歌也明白了,方才长孙懿未到时,长孙茗月与她相对确实不大自在,却极力亲近,她只当长孙茗月是怕生。只是,她怎么又识得了长孙茗月?唤声殿下还能生疏了? 长孙明灏看出了王聆歌的思虑,只笑道:“月儿过些时日便要嫁与嘉和,你是嘉和的妹妹,与月儿算是一家人,唤殿下自然是生疏了。” 嘉和是王瑾的字,王聆歌不晓得长孙明灏与王瑾王珋都这般熟矜的内情,只是心里对长孙明灏印象更好了些。只不过,是要唤嫂子么?长孙茗月也不过是二八年华,较她稍大,可看上去还是个孩子,喊嫂子,真喊不出来。 长孙明灏看她木木呆呆的样子,更是乐了:“你们年纪相仿,月儿又不喜欢那样多的礼数,你唤她月儿便是了。” 王聆歌:“……” 这便是传说中的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吗?长孙懿要她唤自己懿儿,长孙明灏要她喊长孙茗月月儿? 不过,一来二去也习惯了,殿下们高兴就好,王聆歌朝长孙明灏微微一笑:“多谢王爷。” 原本还猜测着这位会不会也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要求,谁知长孙明灏却只是点了点头,道:“你是文琴的贵人,这点小事,倒不必谢我。” 没有推拒王爷的称呼,却也没端起王爷的架子,笑容叫人如沐春风,看得王闻音心神微漾。 总算,是遇着个正常人了。 正当王聆歌满面感动地望着长孙明灏,素桐却匆匆过来与长孙懿说了几句话,长孙懿似笑非笑看了一眼长孙明灏,对王聆歌道:“聆歌,你兄长来接你了。” 王聆歌一愣,骤然明白了是什么事情,她看了看长孙懿,又看了看长孙明灏,打算告退,谁知这一眼看过去,便见长孙明灏面有异色,转瞬即逝,待王聆歌细看时,又是温和浅笑:“我也恰巧有事要寻嘉和,不知聆歌可介意让我一同前去?” 王聆歌自然是不能推辞的。 长孙明灏道了声谢,便见长孙茗月他们也回来了,便道:“我陪聆歌去一趟丞相府,你们先回去吧。” 长孙茗月愣了愣,又看了看长孙明灏,而后道:“嗯。” 长孙茗月情绪显然不对,但王聆歌看不出他们在打什么哑迷。 临行时,长孙茗月还是拉着王聆歌的手邀请她有空多到宁王府走动。王聆歌笑:“那便谢谢月儿啦。” 长孙茗月一怔,看表情好似快要哭出来,下一秒,便是抱住了王聆歌。 王聆歌:“茗月?” 长孙茗月急忙松开,抹了抹脸:“是我失态了,聆歌姐姐,往后你叫我宝儿吧。” 王聆歌懵。 长孙懿很快便解释了:“兄长给月儿赐婚后便赐字宝儿。” 这个解释可以接受,不过那声聆歌姐姐是怎么回事?她记得长孙茗月年纪比王媛大。不过长孙懿并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王聆歌便也只能憋着了。长孙茗月喊的聆歌姐姐,大约也不是她吧。想到这,王聆歌瞭然,果真如此。 这一切,长孙懿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 不过也没时间多说,只能从善如流。 王瑾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见一同出来的长孙明灏,很显然有些诧异,但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王聆歌:不是一家人不如一家门,一家子都是奇葩。 长孙明瀚:嗯,你也是。 感觉,还是有点慢热? 新年快乐,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尘埃落定 直到再被王瑾送回了公主府,王聆歌也还是很茫然,上辈子没有家庭,所以没有见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有也不会吧,毕竟那个时代已经是一夫一妻制了,正常家庭应该也出不了一个女人弄死人家两任媳妇的事情。
第14页 之前因为画舫的事,触怒了王霖,彻查之下,居然从一个徐氏手下的老人口中得知了当年大小姐的死因,换用王聆歌所能用的词彙来解释,便是过敏而死。动手的人,自然是徐氏,也算不得亲自动手,只不过收买了照顾秦书华的一个老嬷嬷,引诱大小姐沈婉去吃了她过敏的事物而已。 秦书礼的死,是徐氏下的手,但秦书华的死,却是王霖的错了。论心机城府,秦书华是战场上下来的人,但凡她有生念,徐氏不可能得手,她活到最后,也只不过是想保住自己的孩子而已,可惜失败了。徐氏大概也是后悔的,当初看着秦书华那副模样没再去管,不然,若是将这个生得像极了那秦家姐妹的四小姐扼杀在摇篮里,怕也没后来这般多波折。 家宅不宁,确实是家宅不宁。 王聆歌犹记得长孙明灏当时一言未发,而王霖甚至不敢看他们。 之后那些歉意,王聆歌其实没有多大感觉,毕竟,她不是王媛,王媛已经死了。 那个时候王珋被长孙明灏叫走了,王霖跟她和王瑾说了很多话,有对不起秦书礼,更多的,却是追忆秦书华,看着陡然憔悴下去的王霖,王聆歌觉得特别荒谬,秦书礼和秦书华一双姐妹,王霖更看中的是谁,仿佛也是说不清楚。只不过长辈之间的内情,王瑾和王聆歌都不想知道。 回公主府的路上,王瑾没怎么说话,王聆歌也没怎么说话,老一辈人中的恩怨,也还真是奇怪,王瑾最后,也只让她好好跟着长孙懿。 毕竟,乱成那样的一个家,王聆歌与王姝之间又愈发尴尬,不回去,也是好的。王霖的锅,不该由任何人担着。 王聆歌也只是静静地听,最后道:“二哥,你回去,也劝劝大哥和二姐。” 王聆歌却没想过长孙明瀚居然又折回来了,吊儿郎当地,瞧见她,便道:“文琴怕你难过,叫我看着你。” 王聆歌无奈,看着她?难不成她还能寻死? 然而她没说着些,只是淡定施礼:“民女见过王爷。” 长孙明瀚摆摆手:“算了,瞧你那心如死灰的样子,何必呢?” 不过这位王爷拖着个万般嫌弃看不起的架子,却也想方设法地说些有意思的事来逗王聆歌,小孩子气,心地却也不差,这一等,便等到了长孙明灏回来,长孙明瀚诧异:“嘉平哥怎么没一起过来?出了这样的事,大哥也该劝着些,不然也把人接回去算了?” 王聆歌惊诧,你们长孙家的人能不能正常行事? 长孙明灏皱眉,终究没下手给自家弟弟一个脑瓜崩:“成何体统?” 长孙明瀚迎上他兄长的目光,不以为然:“宁王府与丞相府不久便要结亲,关系不比从前,如今嘉平哥留在丞相府也是尴尬,接出来又如何了?” 长孙明瀚这话却提醒了王聆歌,在长孙明玉被指给王瑾之前,王家与宁王府,并没有交情,不交好,也不像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双方都不闻不问,颇有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气势。记得有新来不懂事的小丫头问起过,王家的老僕从却都是只字不提,讳莫如深。 而如今看这长孙明灏对王珋的称呼,以及说出的话,却并不像那么一回事。这其中的秘密,大概,还是不要知晓比较好。 长孙明灏凉凉地看了长孙明瀚一眼:“照你说的,不如你去求娶王二小姐?嘉平会感激你的。” 顿了顿又阴测测道:“文琴也会。” 长孙明瀚登时跳了起来:“哥,我是你亲弟弟!” 这可不能看下去了,王聆歌道:“那个,三王爷,五王爷,二姐她,其实没有……那么过分。” 长孙明瀚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倒心大。” 过了会儿,仿佛想起了什么:“大哥,文琴怕是在宫中等你。” 长孙明灏:“……” 长孙明灏还能说什么,看天色,还是赶紧入宫吧。待长孙明灏一走,长孙明瀚便看着王聆歌:“王聆歌,你既然跟在文琴身边,便要有定国长公主府的气魄,文琴她,哪怕是见了皇兄都不必要低头。所以,你那点贵族小姐欲迎还拒的矜持大可收了。” 与王珋熟络的事情已被王闻音知晓,加之有王瑾长孙茗月这层关系在,王聆歌也能算他们半个妹妹,而今唤一声字,也没什么不妥当了。不过,欲拒还迎? 王聆歌猛然抬眼,迎上的便是长孙明瀚的一双眼,目光诧异,而后却是瞭然,她自头自尾不曾反抗过长孙懿,长孙明瀚便将她当做了那妄图攀龙附凤的女子。哪怕与长孙懿不对付,以长孙明瀚的性子,对于那般女子,定然是瞧不起的。所以,王爷您老人家对我是有什么误会?我那完全是怕麻烦。 不过,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不想她柔柔弱弱被欺负吧。 王聆歌笑:“多谢殿下教导,聆歌记下了。” 长孙明瀚点头:“记住就好。” 王聆歌不说话,心里笑嘻嘻,就爱看你这别扭的小模样。 旁观素桐却看不下去了,站了出来,在长孙明瀚面前亦是落落大方:“聆歌姑娘方及笄的年纪,又是丞相府的小姐,算来也就出过那么几回门,大家闺秀都是如此,王爷何苦还取笑她。” 长孙明瀚看着却是与素桐关系不错,点了点头:“我自然不敢取笑她。文琴待你当真不错,竟能将素桐与你。” 王聆歌浅笑,打定主意不去招惹这尊大佛:“是聆歌的福分。” 长孙懿没回来,长孙明灏又不在,长孙明瀚一直在这杵着也没什么意思,便也告辞,临别,却还望了一眼王聆歌:“聆歌姑娘,但愿你能一直像现下这般安分。” 王聆歌:“?” 刚刚不还挺和谐的吗?这句话怎么又出来了?所以说长孙明瀚好像确实从一开始就对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所以,之前的话,到底又是不是关心呢? 不过她也没心思想这些了,她更在意的,是王珋和长孙明灏,这两个人的关系,怎么看都不寻常。王珋一直不乐意待在宁都,王两个是晓得的,王霖对这事却是不闻不问,只字不提,甚至从未要求过王珋常回家。如今留下来,更是因为徐氏之事迫不得已。 说到底,即便是庶出,王珋也是长子,至今未娶妻,考取了功名却偏生要去从商,王霖也不管,这实在太不寻常。 今日看来,这事难道是与长孙明灏有关系? 长孙明瀚说得却不错,长孙懿让素桐跟着她,是她的福分。素桐善解人意,见她发愣,便沏了茶过来,笑道:“丞相府的事,怪不得姑娘,个人有个人的机缘。” 王聆歌看她一眼,点点头,接过了她手中的茶,顺着她的话换了个方向:“素桐,我才发觉,原来我谁都不了解,就连自己的父亲、兄长经历过什么,都一无所知。” 素桐微微笑:“事情既然过去了,追究也没有意义,若是姑娘过意不去,倒不如从现下开始去留意自己在意的人,人嘛,总应当活在当下。”
第15页 王聆歌愣了愣,觉得这话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她的暗示其实挺明显,不过也是了,就连丞相府中的丫鬟都不敢嘴碎将大公子拿来说事儿,素桐一个公主府的人,又怎可能把王爷拿来嚼舌根? 话又说回来,素桐说的这话,也在理,人嘛,总不能活在过往里。 谁料素桐却是继续道:“这道理,也是殿下教给素桐的,殿下还说了,公道自在人心,可恨那些人只听了一面之词,便将殿下传得那般不堪。” 素桐的后半句话,王聆歌其实没听进去。 长孙懿教的道理,只是若长孙懿明白那么多,有何苦给了她这么个身份,还执意唤她聆歌——虽说确实方便很多,也不怕自己反应不过来——世间大多如此,为当局者迷,为旁观者清,不过,自己这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为何感觉越来越迷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乱,改得有点仓促,大概要等考完下一科才能回头再细改一下。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再次入宫 这一日,直到公主府上了灯,长孙懿方回到府中,而后径直入了自己寝殿,只差人来叫王聆歌早些休息。素桐却是问王聆歌要不要去看看长孙懿,王聆歌只轻轻摇头,自己尚且乱成一团,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长孙懿既然有自己的事情,她又何必去打扰,相安无事,不也挺好? 素桐便不多言,服侍她早早歇下,而后还是没忍住,煮了碗面去寻长孙懿。 次日一早,王聆歌便叫素桐唤醒了,与往日不同,素桐执意要服侍她更衣梳洗上妆,事事亲力亲为,又往她头上插了不少这样那样的首饰,王聆歌看着身上那件甚为繁琐的衣裳,还在怔愣中回不过神,素桐又端详了许久,方道:“聆歌姑娘,今日您要随殿下入宫一趟,殿下大约已在门口候着了。” 入宫? 王聆歌猛的看向素桐。怎的之前也没个提醒?叫她完全没有准备。上一回也是仓促,叫她猝不及防,这一回则是事到临头才被告知。 素桐为难道:“殿下昨日才做的决定,素桐也是不能过问的。” 王聆歌:“……” 横竖是长孙懿的锅,也是自己昨晚没去看长孙懿才至于完全不知情,见素桐为难,她也没再问,只是起身道:“罢了,那我现下便过去。” 说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是太过被动了。她摇了摇头,依旧往前走。对方是公主,她又能如何呢? 到了门口,长孙懿果真在等着了,打扮得极为华丽,看见她时,显然愣了楞,而后道:“聆歌,你这一身,很好看。” 长孙懿的话,并不违心,平日里王聆歌为了低调,也怕麻烦,故而总是素淡的打扮,是再寻常不过的闺中小姐儿,叫人不要怎么注意,现下换了一身繁复的衣裳,又叫素桐摁着插了些个珠翠簪花,竟隐隐叫人看出了华贵雍容,倒真是个相府的小姐。 王聆歌却看见了长孙懿眼中的遗憾,只不知,是为何遗憾,莫不是因为穿上这身衣裳的终究不过是她王聆歌,而非长孙懿之前的那位聆歌姑娘? 王聆歌不愿多想,也不会那么傻地去自请换身衣裳。太过多事,不仅自己烦恼,怕还会叫这定国长公主厌恶,坚持不愿被当做他人或许是清高,可落在了别的一些人眼中,何尝又不是矫揉造作。昨日长孙明瀚的话,她可还记着。 被定国长公主看重,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啊? 哪怕声名不好,她终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定国长公主,当今皇帝长孙吟最为宠爱的亲生妹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在某一部分眼里,有些人,就是命好。 她微微一笑,选了另一个话题:“殿下,时候不早了。” 长孙懿没戳穿她的欲盖弥彰,只转身撩帘上了马车,将一只手递给王闻音,道:“聆歌,是懿儿。” 王聆歌就那么跟她对视着,看那双眼,那么亮,那么认真,鬼使神差的,她将手递了过去,笑道:“那便谢谢懿儿了。” 笑容明媚,尾音上挑,说得那般自然,好不扭捏,也正中长孙懿下怀。 懿儿,懿儿。 长孙懿的手顿了顿,而后使力一带,给了王聆歌登车的助力。一路,二人都没再说话,王聆歌却觉着长孙懿心情莫名愉悦,总不能是因为那一声懿儿吧。 还未想明白,便到了宫门口,走了这一段路,天也亮了,王聆歌往外一看,可不得了,陆陆续续的,都有马车到来,从车上下来的人皆是穿着朝服。她这一眼,正正与王瑾对上了。 都是一愣,却听一声响动,长孙懿下了车,回头伸手望着她,她一怔,连忙把手递过去,再抬头时,看见的是一脸复杂的王霖。然后,便见长孙懿往那个方向望去,嫣然一笑。估摸着要被王霖当成挑衅。 王聆歌发现,王霖身后的王瑾别过了脸,嘴角好似在抽动。 哪怕昨日说了愧对王聆歌,王霖也还是对长孙懿深恶痛绝的。果真,王聆歌见王霖别过了脸,不去看这边了。 长孙懿转过头,拉着王聆歌的手道:“聆歌,你且随阿月去,我过些时候自会寻你。” 语气温和,动作轻柔,叫王聆歌鸡皮疙瘩抖了一地,不知道这公主殿下葫芦里卖什么药,大约,是要用“伤风败俗”来噁心噁心王霖? 长孙懿不会这么无聊吧! 不过,阿月是谁?看样子,不可能是长孙茗月啊! 还没来得及疑惑,王聆歌便见一名素衣女子撑着伞款款走来,面容叫轻纱遮掩了,却不妨碍她人遐想那下面的冰雪姿容。 这样一名女子,不知为何却并未引起其余人的注意。王聆歌便看着她站定在自己跟前,道:“王姑娘,别来无恙。” 一听这声音,王聆歌便记起来了,是那竹林里遇到的女子。 容月只看着她:“距离下朝还有段时间,王姑娘,若不嫌弃,不如到我院子里坐一坐?” 是询问的语气,温和有礼,却叫王聆歌感受到了些许不容违逆,这是与长孙懿给人的完全不同的感觉。待王聆歌再回神,她已经跟在了容月身后。 一路,王聆歌都在好奇。直觉告诉她,这容月绝不会是长孙吟的妃子,也不应当是哪个公主,毕竟,皇宫之中,绝无人敢随意着素衣白裳走动。 而且,这容月的居处,未免太过简单。竹屋,竹椅,竹榻,竹案,案上一套文房,另一头小木案上一张琴,琴体乌黑发亮。若说有什么不同,便是那墙上挂的画,有男有女,不同神态,不同风采。 容月却同晓得她心思一般,一面取下面纱,一面道:“容月只不过是这一处的住客,王姑娘不必介怀。若是姑娘好奇,大可随处看看。” 除去了面纱的遮掩,那张面孔却不似王聆歌想像中的那般拥有着天人之姿,是一张颇为清秀的脸,放在各家千金里,再寻常不过了。 得了容月的允许,王聆歌便就近去看那案上正风干的话,画上女子红衣黑发,仰着头,一双眼正正是与王聆歌视线对上了,浓重的悲伤席捲而来,王聆歌吓了一跳,一个错神,再看时,早已没了方才的感觉。这一回,叫她惊讶的是女子的面容,是那样张扬,摄人心魄的美。若说有佳人能倾国倾城,这便是了。
第16页 纸的右下角,有着一行小:临定国长公主裴怀笙 王聆歌又是一愣,前朝国号是临,前朝确实有一位定国长公主,名字也正正叫做裴怀笙。传闻,这位长公主生有倾城之貌,却因着过于跋扈,眼界过高,终生未嫁。这位长公主的结局,委实不怎么好,在长孙吟攻打宁都,前朝皇帝长孙瑶负隅顽抗之时,却是这位长公主背叛祖先打开城门,降了。 单此一事,便叫多少忠贞之士不齿。 当初长孙吟封长孙懿为定国长公主时,有不少人反对,也有这其中的原因。而对这个封号,长孙懿欣然接受,这也便成为了王霖对她深恶痛绝的原因之一。 此时容月转了回来,见她看着那幅丹青出神,便道:“世间传言,能有几分真假,但凡带了感情,便没资格去评说功过。” 说完,只将茶杯递给王聆歌,微微低头,巧妙地掩饰了眸中闪现的怜悯。 世人只知裴怀笙打开城门降了,却从不过问为何而降,不过,这又与她何干? 想着,便到琴案后坐下,道:“王姑娘可介意将手给我看看?” 王聆歌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到容月对面坐下,将手伸出去。容月托起她的手,细细端详,神色平淡。而后又放下了,道:“你觉得,现下这般,过得如何?” 这问题问得也是莫名其妙,王聆歌心里有些不悦了,不过一面之缘,容月便问这些,到底太过于无礼。容月却是笑了笑,道:“冒犯了,只是有些话,到底想与你说说,你可晓得,你与长孙姑娘,很是有缘。” 王聆歌望着容月,半晌无言,确实有缘,穿越来这里,安安分分十五年,之后也想老老实实混个寿终正寝,谁知遇见了长孙懿,扬名了。 不过,看了半天手相,感情就为了说这个?即便是缘,那可还说不准是良缘孽缘。 话又说回来了,方才容月喊的是长孙姑娘而非公主殿下? 容月微微笑:“这些话,与她说,她是定然不会听的,不知你可愿听我一句劝?” 这还神叨上了。 王聆歌却也好奇这容月能说出什么,便道:“姑娘请讲。” 容月也知她不信,却不恼,只道:“若我说是段孽缘,王姑娘以为如何。” 能如何,良缘孽缘,缘分到的时候,挡得住? 就好像她穿越,说穿就穿,她能说不要吗?也像徐氏,相安无事多少年,一朝一夕坑死自己,都是天道轮回,她说不准,还真跟长孙懿有个因果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留宿宫中 然而容月看着她,仿若在说:你待怎地? 其实王聆歌觉得自己接受能力挺强的,得知撞上了孽缘,心中还是平静无波,她从前倒是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这般容易认命的人。穿越了就穿越了,不受宠就不受宠,长孙懿也一样,遇上了也就遇上了,至少,长孙懿开心是吧。 容月见她这样神色,便道:“看来,姑娘是打定主意留在长孙姑娘身边了。” 王聆歌浅笑,丝毫不怯场:“但随天意去,祸福毋相怨。劳容姑娘费心了,不论良缘孽缘,终归是天定的缘分,闻音以为,现下这样便好。” 容月又多看了王聆歌一眼,好似有些讶异,随后点了点头,不再提这件事,转而与王聆歌论茶。 …… 长孙懿过来的时候,容月与王聆歌正看着一本琴谱,她挑了挑眉,道:“聆歌,兄长想见你。” 王聆歌想了想,长孙懿唤“兄长”的,确实只有一人。整个人便就这么僵住了。不是这么刺激吧,面圣什么的,有点高端哇(⊙o⊙)! 倒是容月施施然收了琴谱,笑道:“你便先去吧,改日有机会了,我们再聊。” 长孙懿去看着王聆歌满脸木然的走到她身边,自己转向容月:“叨唠阿月了,不知阿月你近来可有什么需求,我替你去说说。” 容月也不客气,指了指竹案:“别的没有,只是这纸又少了,我过两日打算去取些。” 长孙懿点点头表示记住了,而后带着王聆歌告辞。 王聆歌总觉着,长孙懿对这容月姑娘称呼亲昵,却又好似有些忌惮。但也没多问,毕竟,这深宫之中,没一个是简单的,知道得太多,也未必是好事。 御花园里,等着的却不止长孙吟。 王闻音看着那围了一圈喝茶的长孙懿,长孙明灏和长孙明瀚兄弟俩,以及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的自家二哥,还有一个未曾见过但有些许眼熟的人,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只木然地一个个行礼。 到了那个不认识的面前,对方笑着自我介绍:“在下洛俭,与嘉和是好友。” 略耳熟。 王聆歌道:“洛公子。” 这一声洛公子出口,王聆歌猛然想起了是为何耳熟了。 “你说洛公子多好个人,怎么就喜欢那位呢?” 言犹在耳。 洛俭洛勤之,礼部尚书之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看相貌亦是芝兰玉树,在朝廷清流中颇受好评,只是有一点不足,传闻,这洛俭,心悦长孙懿。而礼部的洛大人,与王霖一样,最看不惯定国长公主长孙懿。 所以么,洛俭,应当是洛大人最得意的儿子,同时也是最不想认的儿子。 王聆歌没多说话,只是站在一边,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自然有人不会忘了她。不消一会儿,长孙吟便转向她,笑意清浅,叫人如沐春风,有那么一瞬,王聆歌觉着长孙吟倒不像个皇帝,而像那江南才子,温柔而多情。 不过吧,那笑容里,好似有些无奈? “若是再不给你赐坐,懿儿大约要将我生生看出个洞来。你莫怕,只当是在自己家中便好,你瞧你哥哥和洛爱卿不也挺自在?” 王瑾:“……” 王聆歌:“……” 王聆歌:“民女惶恐。” 才说完被长孙懿拉到了一处石椅旁,强行摁下:“兄长叫你随意,你坐下便是了,何必这般客气。” 王聆歌:“……” 果然不是很懂你们长孙家的人! 长孙吟点头:“看见你们关系好,我便放心了。” 王聆歌:“?” 等等!陛下您这样自称真的好么,叫我爹他老人家知道了又该念您了吧!不是,二哥洛公子你们也不劝劝?说真的你们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王瑾和洛俭只当自己不存在,一个满脸漠然一个笑嘻嘻。 长孙明灏亦然。 长孙吟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最终盯着长孙明瀚:“承正,过些时日懿儿她们几个去一趟岭南,路上没个人伴着,我总是不大放心,瞧着你没什么事,倒不如陪她们几个走一遭。” 长孙明瀚一怔,下意识便是推拒:“皇兄,这不大好,兄长手上的事还需人帮着,况且文琴本就是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又何必多我一个妨碍。”
第17页 在周遭看来,长孙明瀚这话,便是在刺长孙懿。 平定南方,确实有着长孙懿一份力气,只是,火烧苦县,落得草菅人命的声名,亦是不争的事实。只是不晓得,长孙懿何必去重游故地。 长孙明瀚推脱,长孙懿却是不慌不忙接了话:“五皇兄此言差矣,五皇兄怎会是妨碍呢?若五皇兄赏脸,懿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长孙吟点头:“懿儿都这般说了,你便依她罢,承雅觉着,我这话说的可是?” 锅推到了长孙明灏身上,而长孙明瀚,对长孙明灏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此刻只能眼巴巴看着长孙明灏,期盼自家兄长莫要将自个儿卖了。 而长孙明灏微笑点头:“皇兄说得很是,我这边有嘉平嘉和帮着,你安心去便是。” 长孙明瀚望着长孙明灏的笑脸,神色悲愤,却半日说不出一句话,长孙吟见此,便点头拍板:“便这样吧,三日后,承正你与懿儿她们几个一同南下,听王瑾说聆歌是头一回出远门,你多关照着些。” “过会儿茗月该进来了,这两日在宫里,你们俩便还是如去年一般住在离忧阁。” 你们仨? 长孙吟端起茶杯润了润喉,继续道:“聆歌不过第二回入宫,也不不太拘谨,懿儿带着你便是,王瑾你大可放心。” 王聆歌:“?” 什么情况,突如其来的叫她入宫,突如其来的去岭南,这一回居然要在宫中住两日? 她下意识便望向了长孙懿。长孙懿在桌下拍了拍她的手:“这是规矩。” 之后便不再言语,而看王瑾,竟是没有疑惑的。 长孙吟又扯了几句,便笑吟吟转向了王瑾:“也无什么事了,王瑾你可要与你妹子单独说上几句?这一别时间可不短,即便是回来了,往后你该要忙起来,王霖大约也不会允许你到懿儿府上。” 王瑾道:“谢皇上体恤。” 长孙吟摆摆手:“毕竟兄妹一场,血肉至亲,都是理解的。” 王聆歌瞧见,长孙吟那目光飘过了长孙懿,而长孙懿不过低头饮茶。长孙吟那小动作,王瑾也瞧见了。 市井里,有着不少关于长孙懿的不好的传闻,朝堂上,只是,长孙懿一直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定国长公主,不论发生什么,长孙吟都不曾责罚于她,那样无条件的包庇。 兄妹一场,血肉至亲,都是理解的。 哪怕是借着长孙吟的名头,王瑾与王聆歌也没能聊多久,此前长孙明灏约了王瑾到宁王府中喝酒。待长孙茗月到了,王瑾也便告辞。 长孙懿还需与长孙吟聊会儿,自有宫女来引王聆歌到离忧阁,许是宫中规矩,那宫女一言未发,王聆歌便只能细细看这宫中景致,一路,王聆歌竟察觉这离忧阁好似离容月的居处不远。 想了一会儿,她终忍不住问了出口:“这一处,好似离容姑娘较近?” 离容月较近,也就说明较为清幽,怎的定国长公主长孙懿会被安置在这样的地方?长孙懿也不像是喜欢寡淡的人啊。 那宫女道:“回姑娘的话,离忧阁往西一直走,便是紫竹仙子的紫竹居。” 紫竹仙子? 王聆歌稍一想,便是瞭然,紫竹仙子,指的大概就是容月。王聆歌点头:“多谢姑娘。” 宫女微微一笑:“姑娘唤奴婢采苓便好。” 剩余的,一句不肯多说,却是长孙懿与长孙吟说完话跟了上来,见王聆歌问起,便给她解释:“离忧阁地处偏僻,鲜有人至,较为安静,不会轻易叫旁人打扰了。” 虽说屋子不止一处,长孙懿却坚持叫王聆歌与她睡在一处,虽说都是姑娘,王聆歌却不习惯与人同榻,也怕冒犯了长孙懿,推辞过几次,长孙懿笑:“我都许你叫我懿儿了,不过同睡一处,何来冒犯之说?” 知晓长孙懿向来说一不二,王聆歌便只能作罢,乖乖与长孙懿睡到同一榻上。长孙懿好似心情极佳,一味望着她笑。 夜里,留了一盏灯,大抵是长孙懿的习惯,之前醉酒那回,却都没在意这些细节。 王聆歌叫她看久了,心里有些发毛,虽说同为女子,有些时候,这距离,还是近了。长孙懿却是不看她了,闭了眼,搂过她,含含糊糊道:“聆歌,我们歇下吧。” 瞧长孙懿蜷着身子,好似孩子搂着母亲,王聆歌也是无奈,长孙懿的年纪,仿佛比她大来着? 王聆歌许久不曾与人同睡,本想着会不习惯,谁料竟也是很快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洛俭:我不瞎!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出手伤人 一夜睡得沉,聆歌音醒时,长孙懿是早醒了的,支着脑袋望着她笑。不过也没磨蹭多久,长孙懿是应了长孙吟下朝后与他手谈一局的,念着王闻音拘谨,便没叫她同去,只让她自个儿四处走走,若是无聊,大可去寻容月。 王聆歌却是不敢乱走的,这皇宫中人生地不熟,得罪了人可不是好玩的。她不想平白出事故。 然而她却没想到,连离忧阁这样偏的地方,都有人会上门寻事。 她也不过在离忧阁附近走走,便见一名妆容精緻的女子往这边来,身后跟着的一列,看服饰,是宫女。 王聆歌自然不认得是哪宫的主子,想着避开,为首宫女却是怒道:“大胆贱婢!你见了我家良妃娘娘为何不行礼?” 王聆歌一怔,自从识得了长孙懿,这些日子来,还真没人给她甩过脸色,不过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她施礼道:“聆歌参见娘娘。” 那宫女又怒:“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满吗?跪下!” 王聆歌一愣,她自然不是不满,只是,这皇宫的规矩,她确实不懂得,毕竟,从未有人教过她啊。她没反应,便有人当她是怕了,宫女正要得寸进尺。良妃却是微微一笑,摆摆手叫宫女退下,对王闻音道:“这位姑娘瞧着面生,大约便是懿儿带来的那位王四小姐吧。王四小姐不懂这些也不足为奇,只是在这宫里,还是要学些东西,并非每个人都能如懿儿一般随性,所幸你今日遇见的是本宫,若到时冲撞了皇后娘娘可如何是好?” 王聆歌低着头,强压着情绪叫自己不要皱眉。这良妃的话,若换了寻常人听,可谓句句扎心,又是暗讽她王家庶出四小姐的身份不必学这些宫中规矩,又暗指长孙懿飞扬跋扈,还将那位传闻贤良淑德的皇后拖下水。 正想着如何脱身才能避免开罪这位妃子,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本公主却不知这除却兄长与聆歌,还有余的人能直呼本公主的名字,许灵,你好大的胆子!” 王聆歌一回头,只见长孙懿款步走来,衣饰华美,妆容精緻,仪态端雅,不似在公主府中随意,看着倒不像个未出阁公主,倒像是这后宫之中的上位者。 王聆歌忽的明白,为何描述长孙懿的言论中,会有以色侍君这一条。怕也没有哪位公主,能随意出言训斥一位妃子,就连前朝那位定国长公主,也是不问后宫事务的。
第18页 长孙懿越过了王聆歌的位置,将其挡在身后,又上前一步,挑起方才那位宫女的下巴,挑眉:“方才,是你叫聆歌跪下?” 那宫女哪敢答话,只顾着发颤,而后颊边一痛,整个人跌坐在地,脸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而长孙懿却是拿着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方才扇那宫女的手,眼神,落在许灵身上。 王聆歌再看那宫女,却见她已昏死过去,这方想起,长孙懿能收岭南失地,那必然是会武的,方才,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劲儿。 许灵哪料到她会直接打人,当即浑身一震,直直看着她:“你,你竟敢打人……” 说着上前拉长孙懿的袖子,长孙懿一甩手,许灵惊呼一声,也是跌坐在地。 长孙懿微笑:“你莫不是忘了许大人从前也曾拿苦县之事做文章,我这种穷凶恶极之徒,不过是给她一耳光,有什么不敢?良妃娘娘莫不是忘了,你是如何爬上这个位置的?” 许灵脸色一白,怒道:“若不是你,阿姐如何会疯!” 长孙懿还是笑:“说话不计后果,还是疯了好,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懿儿,怎么在宫中动起手了?” 再往声音的方向看去,这边跪倒了一片:“参见皇上。” 只有长孙懿仍站着,不为所动:“兄长。” 长孙吟与长孙茗月往这边走来,见了现场,皱眉看向许灵:“怎么回事?” 许灵连忙爬到长孙吟跟前,磕头哭道:“求皇上为臣妾做主啊!臣妾不过是想与王四小姐说说话,谁料殿下她……” 王聆歌:“……” 发生了什么? 不过,看着惨状,确实像是长孙懿欺负了许灵。 许灵还在哭哭啼啼,长孙懿只冷笑。长孙吟径直看向长孙懿,冷声道:“懿儿,怎么回事?” 像是质问那么一回事,许灵还在哭着,却是暗暗勾起了一个笑。 王聆歌心下一紧,长孙吟这是在跟长孙懿兴师问罪吗?抬头正打算豁出去解释。 却听长孙懿发话了:“出言不逊。” 长孙吟皱眉,沉吟半晌,道:“来人。” “除许氏封号,废为庶人,移居映月阁。” 映月阁,也便相当于冷宫了,听闻当年,有一名妃子被冷落后住在那儿,疯了。 “带下去。” “是。” 许灵原本愣愣地,见有人来拖她,却忽而尖叫,声音悽厉:“长孙懿你这个贱人,媚惑皇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勾当!长孙懿,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却没一句是求饶的。自知无力回天,留下的,只有恨。 长孙吟揉了揉额角,道:“定国长公主长孙懿,宫中出手伤人,禁足一日,抄长孙氏族规十次。” 王聆歌一愣,显然没想到长孙吟处理了许灵竟还会罚长孙懿。 长孙懿低眉:“是。” 完全没了方才的跋扈姿态。 长孙吟却是长嘆:“懿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长孙懿抬头笑笑,没有言语。王聆歌看着,只觉得这双兄妹怪异,这却不是她能管的事情。 午膳后,便有人送了纸笔来,长孙懿也没说别的,道了声谢,便去抄书,没有丝毫怨言,也不曾显现出丝毫不悦。 王聆歌有些过意不去,觉着好似也是因为自己才弄出这么档子事来,便自告奋勇地表示由她来抄。长孙懿望了她一眼,道:“动手的人是我。” 这些天相处,王聆歌也晓得了长孙懿确实是个不容人忤逆的性子,便只能作罢了。不多时,皇后澹臺慎儿差人来送了点心,长孙懿与那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说了几句,问了问皇后近况,便又继续抄族规。 待用过了晚膳,天色渐暗,长孙懿便没再继续抄,拉了王聆歌坐下:“聆歌,今日之事,本与你无关,只是,你记着了,我准你与我平起平坐,那这天下,便没人能对你无礼,即便是兄长的妃子,除却皇嫂,也没人能压你一头,而兄长与皇嫂并不会为难你。” 王聆歌愣,这什么意思?与长孙懿平起平坐? 长孙懿却没在这事上多言,继续道:“许灵是我本身便要对付的,这不过是个机缘,而长孙家有族规约束,也不是兄长为难我,我做了错事,自然要担着。” “你明日去看看皇嫂吧,她想见你,又不大方便过来,明日流儿会来接你,我还在禁足,便不过去了。” 次日一早,过真有自称流儿的大宫女前来请王聆歌移步皇后娘娘的凤仪宫。 虽是不安,却无法拒绝,王聆歌也只能去了。 皇后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且不是做作,而是生性平和,叫王聆歌也明白了前一日许灵那对皇后的含沙射影确实是含血喷人。 皇后与长孙懿亲厚,至于为何没去看长孙懿,则是皇后本人也在“禁足”中。 她从前小产过一次,好容易又有了胎,长孙吟大喜过望,却还怀着戒备,头三个月,不许她离开凤仪宫,又拨了亲信守着,谅那些妃子也没胆子在凤仪宫动手。 皇后和善,拉着王聆歌问长问短,如同一个姐姐一般。待流儿来催她歇一歇,她方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忙笑:“媛儿你该嫌我啰嗦了,只是文琴她好容易有个在意的人,便不免多说些,前那几年,她在外头吃了不少苦,习惯了与人疏离,你是不一样的。” 王聆歌点头笑:“娘娘很关心懿儿,懿儿是知晓得。” 唤一次,唤两次,三番四次下来,哪怕现在还有些别扭,王聆歌也习惯喊长孙懿懿儿了。 皇后却是皱着眉摇摇头:“文琴心里其实很温柔,只是不擅表露,她与殿下太像,却叫人担心。” “殿下?” 长孙吟是陛下,那殿下是谁? 只见皇后的目光放柔了,道:“前朝定国长公主裴怀笙,你可听说过?” 怎么又扯上了裴怀笙,前一日在容月处也瞧见了这位长公主的画像。 皇后也不在意她目光一样,低头微笑,好似在怀念什么:“我有过一段时间唤做苏慎儿,是殿下身边当婢女的时候,殿下待我极好,总护着我。” 等,等等,皇后娘娘您曾在前朝公主身边服侍对方这种事就这么随随便便说出来真的好吗? 王聆歌发觉,她越来越跟不上这些人的节奏了。 皇后说完这一句,却没细说,只道:“可惜了那样好的人,媛儿,你莫像我,若能回头,我说什么都不愿离了殿下。” 王聆歌骇然,而今澹臺慎儿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她却当着外人的面说,不愿离了裴怀笙,这样的话,说出来,当真好么? 看皇后神色,却不似玩笑。她笑着摆摆手:“我也乏了,你回去找文琴罢,莫叫她担忧。” 王聆歌没敢多问,便退下了,心里依旧满腹疑惑,裴怀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孙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忽便得模糊了,仿若那外界的传言,都当不得真。
第19页 作者有话要说:  阿荨:那个谁,要你这个男主何用哦! 下午开新坑,真·新坑,这一篇的话还是维持写写改改的状态,现在的话赶上了之前进度的一半,之前的进度大概是全长的一半或大半,寒假之后尽量加快速度,争取一月结束之前完成(不过貌似我只要立g基本都会倒),总体来说不会长。 其实拖了这么久之后,想好好写完这一篇真的只是执念了,写写改改是肯定的,但主线走向不会变,毕竟我就只是为了这条线么…… 最后,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同舟南下 第三日一早,长孙明瀚早早便到了宫中,素桐也叫人接到了宫中,长孙吟又嘱咐了些话,一行四人便出发前往岭南,具体岭南什么地方,王聆歌不晓得,长孙懿也不说,只是瞧着长孙明瀚的模样,好似十分不想去。 因着之后要换水路,便没那样麻烦,长孙吟直接派了人驾车将他们送到了渡口。 到了渡口,舟上已有了人,是个公子,长衫玉立,背对着他们,看不见脸,背影有些许眼熟。 同舟这等事,不过寻常,只是王聆歌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定国长公主出行,还需与人同舟? 王聆歌下意识去看长孙懿,正巧瞧见她眉心一跳。 那公子缓缓转过身来,也是面如朗月,风度翩翩。看见了他们,那公子很给面子地一愣,而后行礼,笑道:“洛俭见过二位殿下,王姑娘、素桐姑娘别来无恙。” 听语气倒是完全听不出有什么诧异的。 洛俭,心悦长孙懿那位,之前在宫中没有好好看,如今细细一看,果真是一表人才。 这下王聆歌晓得为何长孙懿眉心一跳了。而长孙明瀚亦是在心底感慨。 若光是心悦长孙懿,那还不至于成为污点,问题是,这洛俭,对长孙懿,可以说是死缠烂打,想尽一切方法与长孙懿产生交集,丝毫不在意面子,长孙懿却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以至于现下但凡宫中宴会或是有长孙懿出现的公众场合,洛尚书他老人家都不许他去,是以,鲜少出门的王聆歌,不知道这事儿。 这头洛俭又说开了:“上月家父令俭回乡查看铺子,俭不敢违父命,故有一月不曾拜会殿下,前日幸在宫中得见,俭不敢造次,而今知殿下未有清减,面色极佳,俭心甚慰,可见这其中,必有王姑娘的功劳。” 洛俭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直叫长孙明瀚别过头不去看他,嘴角微微抽搐,素桐则是眼神放空,闻若未闻,好似早已麻木。至于长孙懿,王聆歌发现,她看洛俭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死人。 而洛俭将话题引到了王聆歌身上,便自然而然要上来搭话,叫长孙懿一眼扫过去:“你离聆歌远点。” 洛俭一脸委屈:“殿下这般,是嫌弃俭么?” 长孙明瀚憋得难受,又不好去骚扰素桐,索性悄悄与王聆歌道:“你莫看他总被贊作‘芝兰玉树’,其实是宁都一等一的不知死活的。” 王聆歌不敢附和这位爷,只能陪笑。 不知死活她倒是看出来了,瞧着洛俭在那儿逢场作戏伤春悲秋,想方设法只为与冷着一张脸长孙懿说话,王聆歌也好奇他是怎么在长孙懿眼前活到现在的。 “咳,殿下,该登船了。” 终归还是素桐提醒了一声。 长孙懿点头,登舟,与洛俭擦肩而过,完全无视对方的存在,随后寻了另一角落,席地坐下,且用眼神示意王聆歌坐到她旁边。王聆歌不明所以,只见长孙明瀚却是很自然地坐到了她隔壁,素桐便只能到长孙懿另一侧。 洛俭也不介怀,还是在舟尾立着。 小舟在艄公的驾驭下,一点一点远离了渡口。 王聆歌也想不明白,两个皇亲国戚,一个重臣之子,怎么就不约而同地选了这么个小舟,就连王家当时下江南,都有着秦书礼陪嫁的画舫。这几人,包括素桐,却没一人是诧异的,仿若觉得合该如此。 长孙懿闭目养神,大约是觉得对于洛俭这种人,眼不见为净。而素桐自登了舟便一直心不在焉,唯独长孙明瀚百无聊赖,见王聆歌一脸疑惑,心下也有些明白,不过到底是在长孙懿眼皮子底下,而王聆歌也不过是诧异而非牴触,他便也没有用过重的语气挤兑她,只淡淡道:“王姑娘你大约不晓得,咱们兄弟姐妹几个,最苦的时候,连这样的舟都坐不上,可没那般金贵。” 王聆歌猛然想起了书本里长孙氏起家的事情,被洛俭这么一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听见了洛俭的声音:“外头将殿下传得那般跋扈,且二位殿下本就是身份尊贵,如此亲民,怎能怨人诧异呢?” 这话,还是站在外头说的。 王聆歌想问,奈何与洛俭不熟,又不好扬声说话,便问旁边的长孙明瀚:“殿下,洛公子为何不进来?” 长孙明瀚没有答,只转了个话题,开始给王聆歌讲这宁都中年轻一辈的名人。 长孙明瀚是难得这般有耐心的。舟顺水而下,长孙明瀚便一直说着。王聆歌也觉得稀奇,以从前的几次见面,长孙明瀚好似是不大喜欢她的,现下约莫是太过无聊了,又不愿拉着长孙懿说话,才来寻她解闷。 不过她倒不在意,她在深闺之中见识少,难得听这些故事,又何必小家子气?瞧着他听见了些趣事便两眼发亮的模样,长孙明瀚难得看她顺眼了些,毕竟,这一会儿,见识少的王聆歌,可是大大地满足了上头有个更为出众的兄长,下头还要叫表妹冷嘲热讽的他的虚荣心。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长孙懿抬了抬眼皮子,道:“五堂兄说着不累,聆歌听着也费神,不过那么大大小小几件事,倒难为五堂兄你说出花来。” 这不,又叫人挤兑了。 那外头也幽幽飘来了句话:“这宁都的事殿下自然是听得多了,若殿下不嫌弃,俭倒是可以讲讲南边的事情。” 王聆歌嘴角抽了抽。 这位公子你晓得你在拆长孙明瀚的台吗? 而没等王聆歌去看长孙明瀚的反应,长孙懿便睁眼看着长孙明瀚:“五堂兄,我这些日子没怎么出门,却是许多事情不知晓了,不知五堂兄可愿讲讲?” 王聆歌:“……” 刚才谁还在嫌弃来着? 她看向素桐,而素桐面无表情,要么是认为不可妄议主上,要么是见惯不惊。 洛俭那边,倒是没了声音。 而长孙懿却是没多久又闭了眼,倚在素桐肩上,王聆歌之前光顾着听长孙明瀚讲故事,现下注意了,才发觉长孙懿面色发白,好似不大舒服,心下一惊,却听长孙明瀚低声道:“她不习惯坐船。” 王聆歌讶异,连忙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了素桐,素桐低了头没言语,好似有些歉疚。 不习惯坐船,又为何要走水路? 正疑惑着,却听见一些动静,以及闻见一阵淡淡的清香,之前一直在外头的洛俭此时走了进来,手里躺着个橘子:“闻着这个,会好受些。”
第20页 没人敢替长孙懿接过来。 长孙懿盯了那橘子许久,终于肯好好看他了:“洛俭,我已有心悦之人。” 王聆歌一愣,全然没想到长孙懿会说这个,只是长孙明瀚与素桐面色如常,显然是早已知晓的。 长孙懿不接,洛俭也不收起来,定定地看着她,道:“殿下心悦之人,亦有心悦之人。” “我知道。” 洛俭笑,眉眼弯弯:“那我也知道。” 长孙懿又不想理他了,闭了眼,好半晌才接话:“那些老头说得不错,洛俭,你真是瞎了眼。” 洛俭很久没有动作,最终,将橘子塞到了素桐手中,素桐见着长孙懿实在难受,终于还是接下了,即便事后长孙懿怪罪她,也好过叫长孙懿现下活受罪。 洛俭退出去以前,仍留了一句话:“长孙懿,我知道我没瞎。” “即便真瞎,我也不想治。” “谁说的准呢?有些东西,一开始就是无药可救的。” 没有敬称,只是你我,甚至,还直呼了长孙懿的名字。 没有人指出这个问题。 长孙懿看了洛俭很久,最终,只是赌气一般别过了头:“随你。” 闹了这么一出,长孙明瀚也不讲故事了,气氛陡然变得压抑,没人敢说话,就这么等着,等舟至渡口。 其实王聆歌是惊讶的,她没想过,长孙懿居然有喜欢的人,而这个喜欢的人,很显然长孙明瀚和素桐都知道是谁,其实这倒不奇怪,奇怪的是洛俭居然也知道,而且还能很笃定地说这个人不喜欢长孙懿。 而长孙懿的意思,也是明确知晓他们之间不可能。 洛俭和长孙懿之间的事情,王聆歌说不好,但她感觉,长孙懿其实并不讨厌洛俭。 至于长孙懿说洛俭喜欢自己是瞎了眼,王聆歌听着只觉得揪心,若这句话是真心实意,那在长孙懿心里,她自己,是得有多不堪? 靠岸之时,已是日暮,这却还不是目的地,是江南一带的临江城,之前长孙明瀚絮絮叨叨时好似提到过,要在这儿留几日。 临江城,王瑾提到过,那是他们两个的母亲,也就是秦书华和秦书礼两姐妹出生长大的地方。只是不知为何,每年家中乘画舫下江南游玩,却都不会在临江停留。 作者有话要说:  背景完全架空,当时写临江的时候是顺手编的,意思就是江边一座城,跟现在的临江没有任何关系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临江之城 “临江多美人,前朝名噪一时卿氏,便是临江人氏。” 这是素桐给她介绍的话。前朝太后卿曼云以及先皇贵妃卿曼雪便是临江出来的,只是卿家后来落了罪,下场不怎么好。 不管怎么说,这临江也算是传奇了,出了两位皇后,一位贵妃,而今一双姊妹又是都当朝前丞相后院——王家出事后,王霖告老,如今丞相的事务由洛尚书代为处理,而王瑾则是接了洛尚书的担子——至于临江这些个美人,也不知是不是天妒红颜,结局都不好。 王媛的母亲那一双姊妹且不提,前朝皇贵妃卿曼雪生下太子后不久离世,太子十岁失踪,后来卿家获罪,皇后卿曼云虽不曾被牵连,却是以死谢罪,走得干脆利落,膝下一双儿女,一个当了皇帝,一个是权倾一时的定国长公主,而后亡国。 另外还有一位,是前朝宋皇后,武将世家,祖业在临江,满门忠烈,只剩了她一介孤女,国破之时,自刎于中宫,留下一封书自谴。 再往前,听闻这临江城有过一次动乱,血染长街,而一场大火,三日暴雨,清干净了所有罪孽,而后,又是歌舞昇平。 如此说来,这临江城的风水,好似实在不怎么好,却不明白长孙懿为何要在此停留。 住的地方名字也看着怪异,唤做往生楼。听闻是当地极有名的一处馆子,只知主家姓萧,真要细说,却不知是什么人物。 萧的话,而今倒是真有个了不得的萧家,岭南萧氏,原是前朝的大家,后几代与裴氏一族离了心,举族返回岭南。而后见天下百姓日子过得苦,长孙吟又有那样的心思,便也就私底下辅佐长孙吟了。 大约,不是那个萧家吧。 往生楼剩了两间房,自然是长孙懿,王聆歌与素桐三个姑娘睡一间,剩下的一间…… 洛俭笑吟吟地看着长孙明瀚:“若是公子不嫌弃……” “嫌弃。” 回答迅速且斩钉截铁,关门的动作更是干净利落,看得跟在后面的小二哥一愣一愣的。洛俭可怜巴巴地看向长孙懿,长孙懿一个眼神都没赏给他,拉着王聆歌与素桐就进了另一个门,独剩洛俭哭丧着个脸。 是素桐先于心不忍了:“殿下,这样不好吧,洛公子他……” 长孙懿给自己斟了杯茶,也叫王闻音坐下,慢条斯理道:“又不是我叫他来的,要不然你去将我五堂兄换来。” 素桐闭嘴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可想不出来,而这一边,长孙懿与长孙明瀚即便是堂兄妹,这样的年龄了,住一处也是不大妥当的,更何况还多了个王聆歌。 长孙懿不讲究,可不是天下人都不讲究。 “懿儿……” “他自然能找着地方住的。” 王聆歌也闭了嘴,虽说她本意不是问洛俭的事,不过,长孙懿说能,那便是能吧。 稍晚一些,王聆歌听到了隔壁房间的动静也不知洛俭是怎的过了这一夜,次日早晨,王聆歌下楼来便瞧见长孙明瀚满脸不悦苦大仇深地折腾着眼前的包子。而洛俭则是给长孙懿递过了一个油纸包:“若说包子,只有这家是最好的,晚一些还买不着。” 长孙明瀚冷眼瞧着长孙懿:“可不是,稀罕得都不肯叫人看一眼,好似能少块肉一般,聆歌你过来,可不能与他争食。” 王聆歌微笑不说话。 经过昨日几乎一整日的长孙明瀚说王聆歌听,长孙明瀚与她也算是熟悉了,抛却了偏见,还是能相处的。只不过,长孙懿还没发话呢,叫她到长孙明瀚那边去?不存在的。怎么说她也与长孙懿熟悉一点不是? 王聆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将跟着长孙懿身边当成习惯了,而长孙懿对此很是满意。 只不过有一点,王聆歌和素桐打死不肯吃洛俭买的包子,所以,她干脆,就没收下,徒留洛俭可怜巴巴的。 话说两日下来,王聆歌也不晓得他们是到临江干嘛来了,看现状,像是在看风景? 倒是还拜访了郝氏的布庄,也就是长孙懿大嫂的地界,郝氏的绣品,现下却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原本还有一个锦绣山庄里的庄主楚雅庄,可楚雅庄之前嫁人了,离了锦绣山庄,锦绣山庄便也由郝家的下任家主郝秀秀接手了。 这一些,自然又是长孙明瀚说的。 少年人,见有人听得入神,也便说得热烈,吸引了王聆歌大量注意力,也让洛俭有机会继续打搅长孙懿。由是,长孙懿忽的站住脚,回头怒视长孙明瀚:“不知五堂兄可不可,妹妹我想着改日送表哥一只鹦哥儿,想必五堂兄能养得有趣。”
第21页 而今王聆歌也晓得这双堂兄妹总有些不对眼,不挤兑挤兑对方总是不太舒服,也便只在旁边笑。 长孙明瀚今日却不与她贫,拉过王聆歌就往前走,继续唠嗑。长孙懿也哑了声,完全没想到他是这么个做法。王聆歌更是整个人僵住了。 那啥,殿下,作为一个古代人,您老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吗? 长孙明瀚一愣,松了手,转身走了,这一日,再没与王聆歌说过话,甚至有时候压根瞧不见他在哪处。王聆歌就纳闷了,他这怎么还别扭上了? 离开临江继续南下,依旧是走水路,这回素桐记得给长孙懿买些橘子了。 一路,长孙明瀚依然不怎么肯说话,跟洛俭一样蹲外头了。王聆歌觉着有些不对,不大放心,便去问长孙懿,长孙懿表示:理他作甚。 舱里剩了三个姑娘,无比和谐。只是素桐比来时更不安。 再一次停下来的地方,是一处唤做莞香的岭南小镇,水乡人家,人不多,也算得上民风淳朴。 王聆歌看着那些人撑着船,带着货物叫卖,听着採莲女的嬉笑声,只觉得新奇,又安逸。 长孙懿说,这一处往北走一些,便是留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苦县留欢 到达之时是白日,哪怕一路舟车劳顿,夜里也没睡好,长孙懿却是马不停蹄地就往北走。 一路往北走,人烟也渐渐稀少,是荒郊野外的地方,走了不知多久,草木渐渐貌盛了些,也有了路,到了这地方,一向打搅着长孙懿的洛俭却也出奇沉默。 “到了。” 忽的一声,王聆歌一抬头,瞧见了一座门楼,上书“留欢”二字,不是长孙懿的笔迹,秀逸好看,没有落款。 长孙懿带着他们往里走,走了不远,王闻音便看见了一些合欢树,花还没开,举目皆是绿叶,一片鲜嫩的翠色。 这时前方却有人来了,是名女子,作妇人打扮,见着长孙懿,道:“殿下。” 长孙懿颔首:“辛苦你了。” 女子摇头笑:“卿萝心甘情愿守在此处,算不得辛苦。” 长孙懿点头,带着王聆歌等人继续往里走,大约是深处百来米,一个略为古老的碑吸引了王聆歌的注意力。 苦县。 碑前,种了一圈萱草。 王聆歌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长孙懿已经跪下了,对着那石碑,磕了三个头。 长孙明瀚和洛俭就这么沉默着看着。 磕完头,长孙懿没起来,倒是素桐也跪下了,王聆歌看过去,才发现素桐早已泪流满面:“前辈们,殿下和我回来看你们了。” …… “五堂兄,我得看着素桐,你先帮我照料一下聆歌。” 长孙懿扶着素桐,眼圈有些红,长孙明瀚点了点头,目送她先行离去,而后才去看一脸茫然的王聆歌,喊她一起走。 直至走回了镇上,跟着长孙明瀚走上了客栈的楼梯,王聆歌才回过神,猛地剎住脚,直直看着长孙明瀚:“殿下,您可不可以告诉我,苦县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之前王霖说的,是不是真的。 长孙懿,到底有没有烧了苦县? 长孙明瀚看了她半晌,点头:“是,你在意吗?” 王聆歌哑了声,她在意吗?在意长孙懿手下有这么多人命吗? 不是在意,也不是不在意,她只是不肯信。懿儿,不像那样的人。 不经意,便将话说出了口。长孙明瀚冷笑一声,道:“王姑娘不了解文琴是什么样的性子,又怎么敢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王聆歌浑身一震,是了,她好似,真的不了解长孙懿。 长孙明瀚又继续说了:“合欢蠲忿,萱草忘忧,不知王姑娘可曾听说过?当年苦县闹了疫病,死人无数,若不封城烧城,尸横遍野的怕不止苦县。” 疫病! 王聆歌从前在书上看到过,鼠疫蔓延之时,留下的只会是一城又一城的尸。 “ 可恨那些人只听了一面之词,便将殿下传得那般不堪。” 从前听漏的那一句话而今变得清晰,言犹在耳。世人只知谁做过什么,却从不过问为何。 合欢蠲忿,萱草忘忧,长孙懿在苦县,在那些灾难中逝去的人离开的地方种满合欢,为苦县立碑,周围栽上萱草,将这地界命名留欢,何尝不是对亡灵的愧疚与祝愿。愿其来生,不负悽苦,一世留欢。 “我想出去走走。” 抛下这句话,王聆歌跌跌撞撞下了楼。 她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身后的长孙明瀚目瞪口呆,而洛俭拍了拍他肩膀,笑得诡异:“你猜,若是她丢了,会如何?” …… 王聆歌跑出去也是一时冲动,等她终于站定之后,剩下的只是茫然。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四周有着晃动的色彩,只是王聆歌分辨不清。耳边,仿佛有人的声音,是哭泣,还是咒骂?还是兼而有之?王聆歌分不清楚,横竖,悽厉而刺耳。 “放我们出去,我不想死!” “阿娘你在哪里,囡囡怕!” “我爹我娘都在里面,快开城门!” 男女老少,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很陌生。猝然有一个熟悉的,说的是“点火”! 霎时间,王聆歌听清楚了,有哭泣,有咒骂,夹杂在了火焰烧灼地声音之中,那样焦灼。王聆歌也看见了,尸横遍野,活人与死人的手臂,都在炙烤中慢慢变得干枯焦黑。有人挣扎着,最终倒下,这些人中,有不少是老人与孩子。从疯狂,到绝望。 大火之后是连天暴雨。 王聆歌看见雨中站了个人,只有背影,看着失魂落魄,那人站了很久,忽然,整个人跪了下去,捂着头弯腰嘶吼:“长孙懿,你不得好死!” 那是长孙懿本人的声音,也不知是怎样的惨烈。 肩膀被一撞,王聆歌骤然惊醒,眼前没有火,也没有尸,有的只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就站在大街上,叫人挤过来,挤过去,更是茫然。人海茫茫,她上哪去找长孙懿? 也是冲动,就连回去的方向,都没记下。 王聆歌,理所当然地迷路了。 不想回去,想找长孙懿,告诉她不是她的错,她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胆子,自己还恍恍惚惚,竟敢就这么在街上乱走。 忽的有人停在了她跟前,用一柄摺扇挑起她下巴,心中暗嘆这是个好颜色,调笑道:“小美人要找人,不如随着爷来,这莲叶镇,还没有爷找不着的人。” 周围也有了各样的笑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用帕子捂着嘴:“是了,这莲叶镇可没有赵公子找不着的人。” 变故突生,王聆歌当即清醒了一大半,她望了望四周,瞧见那些个半卷的珠帘,心道原来自己魂不守舍,竟然误入了花街柳巷,招惹了人。她也没试过这般,只是到底活过了不会将男女大妨看得那么重的一世,便只是往后退:“对不起我走错了,我要去找人了。”
第22页 那赵公子愣了愣,笑得更是开怀:“诶?小美人还真是有意思,不要急嘛,你来陪咱们玩玩,一会儿我自然就帮你找你的同伴。” 说着便搭上了王聆歌的肩,将她往里带。王聆歌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心里本来就是烦闷,又撞上了这么一档子事,脑子里乱得很。 暴躁慌张之下也想不了那么多,正打算扬手一个耳光,却有一声利斥陡然响起,不慎和谐,熟悉的声音,不是这几日的插科打诨,也不是初识时的轻视,沉得却是令人胆寒。那个声音,说的是:“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那赵公子便松了环住王聆歌的手,王聆歌还有些茫然,只看见赵公子颇为痛苦地捂着手臂。 这会儿她也清醒了,只觉得荒谬,她这是,当街被人轻薄了?还遇上了英雄救美? 不怨她自恋,王媛这幅皮囊,确实是生得不错的。 这么一闹,方才的情绪也没了,剩的只有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合欢蠲忿,萱草忘忧。——出自 嵇康《养生论》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无妄之灾 哭笑不得之余,王聆歌也没忘了看向路见不平的这位仁兄,来的人,是长孙明瀚。 他站在那儿,身上的怒气几乎成了实质,逼得周围的人将他身旁的位置空出来。见王聆歌没表示,长孙明瀚一挑眉:“傻站着干么,想留下?” 王聆歌连忙摇头,她脑子可没坏,只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算长孙明瀚有些喜怒无常,也好过这劳什子赵公子。 “还不快过来!” 王聆歌抬脚便要往那边走,那赵公子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把王聆歌拉了回去,怒道:“你算哪根葱,竟敢跟本公子抢人,告诉你,这知县老爷便是本公子的亲姑父,你若是识相点哎哟!” 王聆歌:“……” 只听赵公子痛呼一声,再一次松了手,看见了手上鲜血冉冉冒出的口子,愕然,好半晌,才愕然看着长孙明瀚:“你,你竟敢动手,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长孙明瀚早已一把拉住王聆歌的手,顺势将她带入怀中护着,听了赵公子的喊叫,嗤笑一声:“你动了本王的人,还不许本王讨回公道了?纵是本王今日冲冠一怒为红颜,取了你性命,那倒是看看你那姑父有没有本事动得了本王!” 王聆歌:“……” 虽然说她很慌但也不至于需要被搂在怀里安抚着,从前多少年不都习惯了么?不过她还是很识相地没乱挣扎,安安分分倚在长孙明瀚怀里,一副被保护的模样。 长孙明瀚是有底气的,他这话说到后面,便有了威胁的意味,偏生他还带着笑,睥睨着周围的人,那样高高在上。 围观众人以及赵公子都倒吸一口冷气。 本王。 眼前的,竟然是个王爷。 活的王爷啊! 区区知县,哪里动得了一个王爷分毫?谁不知当今圣上最为护短,定国长公主那样的都能回护,何况是像这般占理的情况。 这赵公子横行许久,今日,算是碰到钉子了。 只见他瞪大了眼,也是情急之下,灵光乍现,他道:“我不信,口说无凭,你倒是拿出证据来!” 长孙明瀚一挑眉,正要动作,却见有官兵开道,一个穿着官服的人疾步走来,扬手便是一个耳光。 “畜生!” 赵公子被打得懵了,愣愣地看着对方。来人不理他,对着长孙明瀚跪下了:“内侄自幼未曾好好管教,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王爷王妃,臣罪该万死。但还请王爷王妃看在他家唯有他一根独苗的份上,饶他一命,臣保准他能记得教训。” 说着瞪向赵公子:“业障,还不快给王爷王妃赔罪!” 赵公子哪里想得到眼前这个真是王爷,自己还调戏了王妃,出言相逼,可以说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王爷饶命,王妃饶命!” 长孙明瀚:“……” 他啥时候多了个王妃? 王聆歌:“……” 难道跟王爷站一块的女人就非得是王妃?不能是公主啊! “五堂兄,你先带嫂子回去,这儿的,便交给懿儿。” 清亮的声音响起,称呼指教长孙明瀚虎躯一震,几乎脱口而出问对方发什么疯。 原本忽的插入了的一把慢条斯理的女声便叫地上跪着的二人不安,那话一出,更是将他们吓得魂飞魄散。 定国长公主,长孙懿到。 王聆歌稍一思量,觉得还是如长孙懿所说的做好,毕竟公主殿下的心思最好别乱猜,而长孙明瀚与她是一般无二的想法,具体可见这位爷居然一把把她抱了起来,飞檐走壁。 两辈子头一回被公主抱啊!王聆歌如是想。 待长孙明瀚抱着王聆歌离开了,长孙懿微微一笑,随手点了一个人,道:“你与本公主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长孙明瀚将王聆歌带回住处时,并没有走正门,而是到后院直接翻墙翻窗。倒也不是为别的什么,只是若这样直接从大堂入,难免会叫人觉着怪异,长孙明瀚并不喜欢他人探究的眼神。他这表现,王聆歌很满意。 洛俭不在,素桐也未归。王聆歌一路都没动静,长孙明瀚便当她是吓晕过去了,谁料将她放到床上一看,却见她睁着眼,一脸平淡。 “别是下傻了吧……” 王聆歌看着长孙明瀚自言自语一般念叨了一声,又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由咬了咬后槽牙,道:“聆歌多谢王爷出手相助。” 一时尴尬,长孙明瀚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你没吓到?” 王聆歌:“……” 王聆歌:“吓到了。” 长孙明瀚一脸不可思议:“不可能啊,正常小姑娘遇到这样的事情不是应该手足无措哭哭啼啼的吗?” 王聆歌磨了磨牙,如实道:“实不相瞒,聆歌确实是吓了一跳,受惊之后慌乱之下差些就一个耳光过去了。” 长孙明瀚退开一步,一脸惊恐地看着王聆歌,而王聆歌面无表情,装都懒得装了。 一盏茶后,长孙明瀚在怀疑人生,而王聆歌默默地泡茶,并很体贴地没去打扰这位年轻人。 其实长孙明瀚的想法相当正常,在王聆歌跑出去之后,他忽然想起了这只是个普通姑娘,到找到她,看到她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那样对待,长孙明瀚忽然就怒了,也是那一刻,他更清楚地意识到,王聆歌,这个姑娘,跟长孙懿不一样,她跟长孙明月一样,是深闺里长大的普通女孩,鲜少出门,对一些事情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不会像长孙懿一样,在遇到危险时能保持镇定,迅速提刀迎敌。这种时候,恐惧,无措,确实是一个正常长大的女孩的反应。 那时候心里忽然就有些难过。 长孙明瀚不可控制地想到,如果王瑾在,她定不用受这样的委屈,到底是他疏忽,如果之前不曾用那样的冷言冷语来激她,而是好声好气与她解释,那这些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哪怕没有造成最坏的结局,但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第23页 是自己太急躁了,才叫王瑾捧在手心的妹子受了委屈。 当时,一心自责的长孙明瀚并没有去注意姑娘的反应,故而,发现姑娘如此淡定之后,不得不修补一下自己摇摇欲坠的三观。 说好的普通姑娘呢?说好的柔善可欺呢?说好的被捧在掌心呢? 对了,被捧在掌心。会把王四小姐捧在掌心的,从来都只有王瑾一人,而王瑾不可能一直护着她,所以,就是受了太多委屈,又不敢信别人,才会强作镇定的吧!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长孙明瀚心里更难受了,他看着王聆歌,语气放软:“你别怕,我哪儿也不去。” 他到床边坐下,回忆着自家大哥安抚小妹的样子,轻拍着王聆歌的背,安抚她:“我在这,就跟你二哥在这一样,没人敢欺负你。” 王聆歌:“?”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王聆歌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多谢王爷。” 见王聆歌有了反应,长孙明瀚忽然就松了一口气,信誓旦旦:“我会跟你二哥一样护着你的!” 王聆歌:“???” 虽然对方看着像个疯子,但女孩子听到这种话总还是会感动的。一感动,猝不及防的,就红了眼眶。 —— “我不回去。” 次日清城,长孙明瀚买了些包子去敲隔壁的门,听见的便是王聆歌这样一句话。他不由挑眉,前一日长孙懿回来时,王聆歌已经睡过去了,长孙懿没将她吵醒,只是与长孙明瀚说了声,觉得她受惊过度,想叫长孙明瀚先将她送回宁都,长孙明瀚想着她受了委屈难过,也应下了。谁知现下却是她不同意。 长孙明瀚也不等里面同意了,直接就推门走了进去,只看见王聆歌直视着长孙懿,目光坚定,而素桐站在旁边,一脸焦急,洛俭不知何时也过来了,抱臂倚在一边,皱眉看着王聆歌。 王聆歌只看着长孙懿:“懿儿,我不回去,好不好。” 长孙懿挑眉:“聆歌,你需要好好休息,若是想出来,我过段时间再带你出来便是了。” 王聆歌摇头:“我中途回去,二哥晓得了缘由,必然会担心。懿儿,我不回去。而且,我真的没事……” 是一口咬死不放松的架势。长孙懿没接话,显然还是想她回去休息的。长孙明瀚见状,将手里的纸袋子放到桌上,拍了拍长孙懿的肩膀:“文琴,罢了,这两日我陪她四处走走散散心便是,她中途回去,确实会叫嘉和担心。” 长孙懿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心说他何时这样好声好气地与自己说过话,只不过,长孙明瀚说的,她都懂得,王瑾是对王聆歌最好的人,王聆歌的性子,自然不希望叫他为自己多操心。有长孙明瀚承诺护着,王聆歌自然不会再出事,只不过,长孙明瀚陪她散心?真的不会叫人更郁闷吗? 接到自家堂妹怀疑的目光,长孙明瀚喉间一哽,却听王聆歌道:“多谢殿下。” 她确实不打算回去,没什么大事,何必平白无故叫王瑾忧心? 现下她已经习惯唤长孙懿“懿儿”了,那声殿下,指的自然是长孙明瀚。长孙懿又是挑眉,王聆歌何时与长孙明瀚这般熟悉了? 没等她探究,长孙明瀚已经问起了另一件事情:“对了,文琴,那畜生呢?” 以长孙懿的性子,那位赵公子恐怕是没好下场了,只不过,若是长孙懿做得出格,难免又叫人传出些不好的话来,回去后,王霖必又要做些文章。 长孙懿却是笑了,长孙明瀚看见了她那笑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只听她缓缓道:“就算是我无缘无故将他杀了,也没人敢说什么,况且,他动了我们家的人。”顿了顿,又道:“这一处的官,也是时候该换了。” 那声“我们家的人”,长孙明瀚总觉着意味深长,联想到昨日那些人不明所以的称呼,长孙明瀚又打了个寒战。洛俭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素桐低着头,王聆歌一脸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究没人与她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人物已经崩得差不多了(破罐破摔)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再访故人 长孙明瀚也确实没有食言,之后两日,都带着王聆歌四周逛逛,到了第三日,洛俭却前来拦了长孙明瀚,对王聆歌笑道:“王姑娘,今日将殿下借在下一日可好?” 他这话说得古怪,引得长孙明瀚一挑眉,显然是不满。王聆歌与长孙明瀚闹得熟悉了,听了他这话便觉得好玩,现下只大大方方笑道:“洛公子哪里的话,我都麻烦了殿下两日了,哪里有老缠着殿下的道理,之后跟着懿儿便好,这两日,也多谢殿下照顾了。” 说完,自然而然去门外寻独自等着的长孙懿——素桐这几日住在留欢,便没跟在长孙懿身边。长孙明瀚望着她背影,低声道:“也不算麻烦……” 说话猛然回神,侧头看向洛俭,洛俭是笑着的,与平日所见一般无二,细看下,却也有些僵硬,想来,今日洛俭竟不缠着长孙懿,这也是稀奇,同行一场,总不能不闻不问,他便道:“怎的突然想起找我?” 洛俭笑道:“殿下要去看那人,我总不能死皮赖脸跟着。” 那人,说的便是长孙懿的心悦之人。而这一点,王聆歌自然是不晓得的。 …… “殿下,我们这是去何处?” 随着长孙懿一路走到了一处村庄里,王聆歌只觉得稀奇,看长孙懿的模样,像要拜访什么人,只是,定国长公主,竟还会在这样偏僻的地方有故人么?长孙氏也不是这一边人。长孙懿没多解释,只道:“探访故人。” 长孙懿没有多说,王聆歌便也不好多问,毕竟,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 最终,她们停在了一处宅子面前,是个小院,算不得大,看着也颇为古旧,看来,长孙懿要拜访的,是这处院子的主人。 果不其然,长孙懿上前拉着门环叩了叩门,每一下都小心而认真。敲过门,便带着王闻音退到一边等候。过了片刻,门开了,走出来的是一白衣男子,清俊,淡雅。王聆歌却总觉得那身白衣有些刺目,毕竟,穿这样的素白,看着总是不大好的。 男子瞧清楚了门外的人,露出了浅浅一个微笑,叫王聆歌想到了八个字:低眉浅笑,古井无波。是了,这男子的笑,到底还是太冷了,不带情绪,仿佛只是出于礼节。想起长孙明瀚的笑,时而开怀,时而讽刺,总还是有情绪的。不过,无法否认的是,他笑得很好看。 除却笑得好看,声音也是不差的,他道:“长孙姑娘,王姑娘,别来无恙。” 奇也怪哉。 王聆歌听过唤长孙懿文琴的,譬如说长孙明瀚兄弟,听过唤她懿儿的,譬如说自己和长孙吟,更多的是唤她殿下的,这“长孙姑娘”一称,今个儿还是头一回听。以及,他如何知晓自己信王?联想到从前,王聆歌恍然大悟,这位公子怕是也将她认错了,认成了长孙懿心中那位“聆歌”。
第24页 这么说来,那位聆歌姑娘到还真是有意思。 不过,果真是故人啊。 长孙懿这头也是微微笑:“萧公子别来无恙。” 对于此聆歌非彼聆歌一事,只字不提,她不提,王聆歌自然也不会自作主张去多嘴。 萧公子将她们带入了院中坐,叫她们随意,自己则是去了给她们沏茶。 王聆歌四处看了看这个院子发现里头着实简陋,只院中一株海棠树极为显眼,海棠树下,竟是立了一座石碑,碑上的字迹极为清晰:故显考贤妻白棠之墓。 看上去,还是座新坟。 萧公子出来时,恰恰看见王聆歌看着那海棠树下的墓碑,笑道:“怀笙从前便极爱热闹,你们来看她,她定然是开心的。” 长孙懿点头:“裴姑娘心善,想来必能投个好人家,热热闹闹过一生。” 萧公子摇摇头:“富贵也好穷苦也罢,还是一家人齐齐整整平平静静的好。” 王聆歌却已全然愣住,裴怀笙,墓碑上吗,明明刻的是白棠,为何变作了裴怀笙,前朝定国长公主裴怀笙,这名字忽的提起来,还真是如雷贯耳。而能与裴怀笙扯上关系的萧公子,那也便只有一位,前朝前丞相长子,萧止。 怎么说呢,这两人放在一起,还真叫人觉着有些微妙,裴怀笙是叛国,而萧止则是脱离了岭南萧氏,叛族。传闻长孙吟曾亲自来请过他,被他拒绝了,理由很简单,萧止终此一生,只侍奉一朝君主。 这话旁人听着却是可笑的,前朝最后一个皇帝,因着他爹萧怀远的缘故,从不曾重用他,倒是长孙吟,一向待他亲厚,长孙吟称帝后,他不愿入朝为臣,长孙吟却还贊他忠孝,最后,大多是笑他愚忠,不识好歹。 却不知长孙懿是如何与他有了交情。 许是见她还对着墓碑发愣,萧止微微笑:“裴怀笙毕竟是子逸明媒正娶的妻,我便只能刻了白棠这一名,立了座衣冠冢。” 是了,前朝定国长公主,是有驸马的,并且是逼着驸马贬妻为妾,从原配手中夺来的名头,而那位驸马的原配妻子,正正是萧止的妹妹。这些个事情,早已被编作了戏曲,四处传唱,只不知道,戏中极其疼爱妹妹的萧止为何没有恨裴怀笙,还为她立衣冠冢,当真是色令智昏吗? 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王聆歌还真看不明白,高门大户,乱的可以。 “宁都如何,可还顺利?” 是萧止问了这句话。 长孙懿点点头:“都好。” 沉默了一会儿,长孙懿道:“萧公子当真不愿回宁都为兄长谋划?” 只是平淡的问句,之后的内容却是叫王聆歌惊奇:“你若到了宁都,兄长总还有办法替裴姑娘洗白,你也不必过得这般简陋。” 这后面的话,听着却像关怀,关怀? 洛俭,我已有心悦之人。 殿下心悦之人,亦有心悦之人。 忽的想起长孙懿与洛俭的话,王聆歌又是一阵心惊,长孙懿所谓心悦之人,莫不是便是萧止? 却见萧止摇头,还是在笑:“怀笙当初既然那般选择,自然是有她理由的。况且,若我到了宁都,怕也不是为长孙姑娘的兄长谋划了。” 他这话说得不无道理,长孙吟并没有对当初裴氏的人赶尽杀绝,而是将人留在了宁都,依旧是叫他们锦衣玉食,不过是没了自由,若萧止当真与传闻中那般一样,为谁谋划,还真说不准。 顿了顿,又听他道:“况且,怀笙说了会归来,我要等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认真思考把这篇文改成无cp的可行性 郁结……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定国之名 “我愿降,只是,你需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殿下请讲。” “其一,不得伤害宁都百姓;其二不可杀害裴氏子孙。” 过后的事情,世人皆知。定国长公主裴怀笙一声令下,宁都城门、宫门大开,定国长公主府上势力镇压暴动人民,迎长孙吟为新君,长孙吟进入皇宫后,寻到了毒发暴毙的裴长瑶,与含恨自刎的皇后宋清遥。长孙吟下令将裴长瑶与宋清遥收殓,以帝王、帝后之礼合葬,念宋氏满门忠烈,立碑纪念。他果真遵守了约定,不曾伤宁都百姓一分一毫,也不曾害裴氏子孙性命,只是将他们留在宁都,叫人时刻看着。 也是之后,前朝的阴暗被披露,数个曾有大功的家族的衰落展现在天下人面前,而长孙吟愿在他们子孙中选取贤才,扶持能用之人,还他们公道,岭南萧氏,便是其中之一。且长孙吟继位后,各地贪官污吏皆开始整治,日子,到底是舒坦了些。 新君不差,却总是有人要挨骂的,这口诛笔伐的对象,便成了裴怀笙。不管新君如何,裴氏养她成人,前朝君主厚爱她,赐她定国之名,她这一降,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便是不忠不孝、大逆不道。 世人道她贪生怕死,道裴长瑶有这样一个妹妹是上辈子造了孽。她生得倾国之色,便被骂做红颜祸水祸国殃民,故事里翻起旧帐,美貌即是蛇蝎,谋划即是恶毒,骄纵即是跋扈,独行则是目中无人。 故事里,定国长公主就是个笑话,贪生怕死的愚昧,倾覆了整个国家,也断送了自己——在故事的结局里,长孙吟入城之时,裴怀笙失足自城墙上落下,当场毙命。 却没多少人记得当年女子最后一席话。 “苍天在上,怀笙今日叛国,再无颜面作裴氏子孙,再无资格进入裴氏世代阴宅,生前不忠不孝,死后不得安宁,是怀笙当得的报应,恕怀笙今日不愿白衣送故国,却以红妆祝天下子民世代安宁,亏欠之处,唯有以命相抵。裴怀笙,终究曾是大临的公主。” 说什么贪生怕死,她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活下来。 “阿止,待到飞雪盈门之日,便是怀笙归来之时。” 当年她不顾旁人阻拦,执意回归宁都,留下这般承诺与萧止。只是岭南飞雪,何其难得?萧止所在之地,更是百年不遇,她便是没想过要赴约。 也便是萧止,死守着一个不可能兑现的诺。 “即便没有她,我也不会入朝。” 这话,王聆歌听着,只觉得半真半假,但萧止那笑容,确确实实是古井无波。长孙懿也不曾多说什么,人也看过了,便带着王聆歌告辞。 走出了不远,长孙懿道:“聆歌,他便是我心悦之人。” 王聆歌没多大惊讶,这她猜到了,只是,见了一次萧止,她也明白,长孙懿和那个人,不可能的。长孙懿却笑:“你不必那般担忧,我心悦他,与她无关。” 所以,洛俭心悦她,也与她无关么?想来不尽然吧。 “我和兄长,都不认为定国之名是个笑话。” 所以呀,哪怕在世人眼里长孙懿背上背着苦县的罪恶,哪怕定国之名沦为笑谈,长孙吟也将她封作定国长公主,他们眼里,定国长公主从来都不是笑话。
第25页 从到了岭南那一日起,长孙懿便不怎么喜欢说话,也不爱笑,不拜访旁人的时候,便独自一人闷在屋子里,王聆歌也大抵知道了原因,到底是觉得亏欠了,毕竟,苦县那样多人的性命,便在她一念之下,毁之殆尽。 “殿下还说了,公道自在人心,可恨那些人只听了一面之词,便将殿下传得那般不堪。” 最初时候素桐说过的话又回响在耳畔,公道自在人心。长孙懿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再来一次,她也会这般选择,可是,没有错,没有悔,未必没有愧。 合欢蠲忿,萱草忘忧。只是斯人已逝,这样的赔罪,怎么够? 王聆歌不敢打扰长孙懿,便想着街上四处走走,长孙明瀚自然不放心她独自一人,也便跟了去。王聆歌怕麻烦,又不是家中娇纵出来的,故而不会使性子,与长孙明瀚处久了也发觉这人很多时候就是嘴贱,其实大大咧咧好处得很,这样下来,关系倒是极为和缓,不至于相看两生厌。 也是偶然,王聆歌没想过在这地方还能遇着故人。 对比起分开的时候,对面姑娘的容貌有了些许变化,可姑娘身边的人,王聆歌却不至于认错,毕竟啊,苏景苏公子,初见之时惊为天人,举世间大约也找不出第二个有这般容貌的来,长孙明瀚也算得上是俊朗,往他对面一站,就有些逊色了,莫说男子,即便是女子,对比之下也要失了颜色。 小归微微笑:“王姑娘别来无恙。” 仪态落落大方,全然不似旧仆见了旧主。王聆歌愣了愣,也笑,她早从当初小归以为她睡去时那句话听出了小归的不寻常,苏景能将她赎走便是证实,故而如今话到了口中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小归也看出了她的迟疑,继续道:“我姓苏,名子归,王姑娘还是如从前一般唤我小归就好。” 王聆歌点头:“小归,没想到还能在这一处遇着你,我都快认不出了。” 言语间又重逢惊喜,更多的还是客套。苏子归也是微笑着算作附和,道:“姑娘亦然。我与大哥一向四处走走,此番路过探望故人,也没想着还能遇见。” 王聆歌奇道:“大哥?” 她还以为苏景跟小归该是别的关系来着。 子归这回是真乐了,也猜到王聆歌将什么想岔了,解释:“苏景便是我大哥,我还有个二姐,也是这般出色的容貌,只是我生得有点对不起自家哥哥姐姐,走出去总叫人不信他们还有这样一个妹妹。” 王聆歌自知误会了,也有些过意不去,听了她这么一句,赶忙解释:“其实子归很好看了。” 从前不觉得,现下才发现苏子归生得是十分耐看的类型,夸一句好看,也是事实。 苏子归掩着嘴乐,乐够了,方道:“王姑娘过誉了,从前我还不放心,现在看来,你过得也不差。” 苏子归说这话时,看的是长孙明瀚。 王聆歌:“?” 她过得如何,又关长孙明瀚什么事? 苏景却是在这时候发话了:“王姑娘放心,子归看人从不会错。” 紧接着又道:“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告辞了,就此别过吧。” 蒙圈状态的王聆歌只是木然点头,目送二人离开后,回过头,却发现长孙明瀚眉头皱着,一副沉思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半年前的存稿告罄,接下来,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以及,男主不要了……要来没用……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风平浪静 便是在拜访过萧止的第二日,素桐也归来了,五个人便打点着该北上了,北上倒是不曾走水路,洛俭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三匹马与一辆车,然后,便胆大包天地扔下了贵为王爷的长孙明瀚给素桐与王聆歌两个姑娘驾车。 长孙明瀚与长孙懿面面相觑。 长孙明瀚实在不好意思将三个姑娘扔下,独自去找洛俭算帐。 长孙明瀚嘆了口气,认命地去驾车。 王聆歌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她确实不会骑马,更不会驾车。于是乎,一路上,她便频繁地问长孙明瀚累不累,热不热,要不要喝水,要不要歇歇,藉此来表达自己的团结有爱之情。闹得长孙明瀚哭笑不得:“我没那般娇气,聆歌你顾好自己就行。” 洛俭绕回来找长孙懿时恰好听到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地望了长孙明瀚一眼,长孙明瀚则是没好气:“若你来驾车,你也有这待遇。” 洛俭哈哈笑了几声,看着长孙懿马速愈发快了,连忙赶上,又留下了长孙明瀚在后头。 走陆路却是比走水路慢了许多,一路上也还要歇息,不便过于劳累,停停顿顿的,也走了许多日。 也不知是哪儿来的默契,他们方进城,王瑾与长孙明灏、长孙茗月一同站在城门下等着。几个人自然是停车问好,王聆歌下车来时,长孙明瀚还极为温和地上前扶了一把,看得王瑾与长孙明灏皆是眉心一跳,长孙茗月惊讶道:“二哥待聆歌姐姐真是好呀。” 长孙懿与长孙明灏乍一听只觉得这话有种怪异的感觉——作为长孙明瀚的亲妹妹,长孙茗月幼时曾无数次被逗哭过。王瑾的关注点却不太对:“这称呼好似不对吧,宝儿好似要比四儿大上两个月。” 宝儿? 王聆歌一愣,才想起从前长孙懿提到过,宝儿是长孙茗月的字。看来,二哥与未来二嫂关系发展得不错呀。 王聆歌点点头:“宝儿确实比我大上两个月。” 王聆歌没忘记上次长孙茗月的要求,喊长孙懿懿儿都喊这般久了,不过一声宝儿,真没什么压力。王瑾却是一愣:“四儿?” 他想提醒王聆歌喊错了,话到嘴边却出不来,喊错了,那该喊什么?殿下吗?人家长孙茗月都没意见,喊嫂子的话……感觉又不太对…… 倒是长孙明灏意味深长地看了长孙明瀚一眼,不过一眼,便叫长孙明瀚汗毛倒竖,他道:“不过是称呼,有什么对错的,嘉和,他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这话一出,长孙明瀚的脸彻底黑了,皮笑肉不笑道:“大哥,你忘了,妹夫与我同年,你也不过大我两年,这一处,可没有不年轻的。” 那声“妹夫”咬得重,叫王瑾一下子没了声音,倒是长孙茗月瞪了长孙明瀚一眼,笑道:“是了,那二哥你打算何时娶妃呢?” 长孙明瀚痛心疾首,深深表示“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死丫头还没嫁胳膊肘就往外拐。长孙明灏成功将仇恨转移,功成身退。 王聆歌瞅了一眼他们几个,干脆去找王霖:“二哥,家里最近如何?” 王聆歌这些日子放松惯了,说话也没了从前的拘谨,王瑾不过一愣,转而便笑得欣慰:“都好,大哥现下进了宫,便没空来接你。”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也是过来等勤之一同入宫议事的。”
第26页 洛俭:“!” 王瑾微笑:“洛大人也有告老的意愿,陛下觉得洛家公子才惊艷绝,如今是块未经打磨的璞玉,想着要委以重任。” “所以,勤之你还是别想着推脱了。” 王聆歌被他最后一句话说得一懵,然后就发现王瑾压根没看着她,而是对着洛俭,笑得不怀好意。 这些个事,又不是王聆歌可以过问的了。 一路归来风尘僕僕,长孙明灏等人自然是不会叫他们在城门口吃太久的灰,王瑾瞧过了自家妹子,也便先拖着洛俭告辞了,长孙明灏将长孙明瀚领了回去,王聆歌与素桐则是跟着长孙懿回了定国长公主府沐浴更衣,洗去一路疲劳。 长孙懿还需回宫复命,说是复命,实际也不过是去见长孙吟一面,叫自家兄长安心。长孙吟见了长孙懿,自然是高兴的,唤人布茶,要与长孙懿好好聊聊,长孙懿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坐了。 “懿儿果真是变了。” 长孙吟总是笑着的,太过温和,叫人看着不像个君主,可他偏偏又是。长孙懿也不反驳,随手掐了片叶,道:“兄长说是便是。” 长孙吟瞧她垂着眸,一副乖巧模样,终于有了些如长孙茗月一般的女儿态,心下也是感慨,人,果真可以改变一个人。自王聆歌入了公主府,长孙懿心情似乎总是不错的,出来之前传回来那事。只是,还有别的一些传闻…… 他抿了口茶,半真假笑道:“懿儿你可晓得,现下都没人再说你以色事君了,莫不是我年老色衰,或是懿儿有了新欢?” 长孙懿又何尝不明白长孙吟在暗指什么。她与王霖一向交恶,却“惊鸿一瞥”下替王聆歌解围,并在宫宴之时青眼相加,叫一直默默无闻的王闻音出了一回风头,而后,又在王聆歌“意外”落水后火急火燎将人接入了公主府。 哪怕不受宠,王聆歌那也是王霖的亲闺女,天晓得外头现下是怎么传的。 王霖觉着家丑不外扬,却也有人想看笑话呢。 长孙懿轻笑,有些懒散:“这般也能叫人说成大逆不道,莫非是要我向兄长讨要几个世家子做面首他们才肯安心?我喜欢男子还是女子,与他们何干。” 这般便又算是疯言疯语了,长孙吟是习惯了的,笑道:“说起面首,倒也未必是所有人都心不甘情不愿的。” 有人避之不及的,自然也有人求之不得。 长孙懿动作一顿:“呵呵。” 那个求之不得的,自然就是洛俭了,洛俭回了宁都,也不知会继续整出些什么么蛾子,这人什么都好,只是但凡遇着与长孙懿有关的事,就没试过以正常方式处理。想起这厮上回堪称轰轰烈烈的求娶,长孙懿额角青筋又跳了跳。 礼部洛大人迟早被这无法无天的不孝子气出病来。 后半句是洛大人原话。 只不过,还是怪可惜的,在长孙吟看来,长孙懿与洛俭却是真般配。 长孙懿却不管自家兄长遗憾不遗憾,道:“兄长,若是哪家闺女合适,你便给他赐婚吧,任性也是有限度的,君命在上,他万不敢抗旨。” 长孙吟听了她这话,果真开始思索,半晌,问道:“王姝如何,虽是庶女,也是相府的小姐,才貌双全,如今据说性子也收敛了,也不算委屈了洛俭。” 长孙懿睨了他一眼:“妒心太重,要娶你娶。” 长孙吟:“……” 这是亲妹妹! 长孙懿嘆了口气:“罢了,待懿儿物色好了,只求兄长开开金口,赐他一纸婚约,懿儿便先谢过兄长了。” 长孙吟沉吟片刻:“这恐怕得拖一拖了,洛俭是个可造之材,如今丞相与礼部尚书均要空缺出来,我看着,王霖的大儿子和洛俭都该忙上一阵子,可不能耽误了别家姑娘独守空闺。” 长孙懿一怔,而后大惊:“兄长打算叫他们住进宫里?” 长孙吟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又聊了几句,长孙吟终究是说起来岭南的事。 长孙懿笑:“兄长可是怪罪懿儿草菅人命?” 那调戏了王聆歌的赵公子,长孙懿确实杀了,手段残忍,顺带一纸书送达郡太守处叫那县令一家落了大狱,那赵公子的母亲当场晕厥,至今下不了床,父亲也叫她令太守以教子无方为名充了杂役。 哪怕罪不至此,定国长公主话一出,谁敢反驳? 长孙吟却摇摇头:“懿儿不曾判断失误过,我如何能怪罪?” 长孙懿却不领这个情:“兄长却不知,有些事,懿儿错得离谱。” 待到暮色渐沉,长孙懿回到公主府时,抬眼便看见王聆歌站在公主府门前翘首以盼,且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笑逐颜开,心中不由一暖,下车几步上前拉她:“怎的站在这外头等?” 王聆歌笑道:“横竖没什么事,等等又何妨,咱们进去吧?” 长孙懿点头称好。 一顿饭,加上素桐,一共是三人一起吃,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菜色,却能吃得有声有色,万分和谐。吃过后,王聆歌也如往常一般与素桐回了自己住处,素桐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对她行了郑重一礼。王聆歌一惊,连忙去扶她:“素桐,你这是做什么?” 素桐却执意将礼行完,方起身,笑道:“聆歌姑娘,素桐从未见殿下笑得这般开怀,多谢聆歌姑娘。” 素桐字字句句说得认真,她是在苦县一事之后才跟了长孙懿的,长孙懿不是不会笑,却极少笑得这般如释重负。长孙懿高兴,她也是由衷地开心,见她如此,王聆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从前是我偏信一面,懿儿本就是极好的人,值得旁人待她好。” 说完,与素桐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之后每一日,王聆歌都去寻长孙懿一同用膳,偶尔也跟着素桐学着做一些点心,王瑾也时常来公主府看她,日子和谐美好,丝毫不受外界传闻影响。宁王府的兄妹也爱来坐一坐,唯独长孙明瀚再没有来过,听长孙懿说,他自请去了守边,不久前便辞行了,走得相当低调。 王聆歌有些惊讶,却没有多问,听着长孙懿的语气,对这件事似有不满,她又何苦给长孙懿添堵,顶多,寻个机会去问长孙明灏便好,现下长孙明灏待她就兄长一般,他便也将长孙明灏当做了哥哥。横竖待长孙茗月嫁后大家都是一家人,王聆歌又是跟长孙懿混惯了的,便不在乎那么多规矩。 对此,长孙懿乐见其成,长孙吟则还是“懿儿高兴就好”的态度。 便就这般,一直过了两年。 期间长孙茗月早已嫁入了王家,刚给王瑾添了个大胖小子,王霖心情好,那段时候连带着对长孙懿也有几分好脸色。 除此之外,到也没什么其余变故,王珋如今忙了,常着家,却总不出门,王霖也不催他亲事,一副儿大不由爹的态度。长孙明灏也是,妹妹都抱上儿子了,却没听他有娶妃的意图,长孙吟也不提这事,倒是长孙明瀚,一年不过回来三次,三次皆是祭祖,来去匆匆,仪式结束便赶着回去戍边。
第27页 有大臣提议过给长孙明瀚娶妃,并推荐了自家姑娘,谁知叫长孙明瀚一一拒绝了。边关两年,当初跋扈的少年而今更加沉稳,多了种坚毅。 长孙明瀚回来时也会拜访长孙懿,给她带些新鲜小玩意儿,二人之间从前针锋相对的气息也因许久不见而弥散。只是,自始至终,长孙明瀚都没赏过王聆歌一个眼神,仿佛从不认识这人一般。 王聆歌觉得莫名其妙,却也没有问。大约,是自己不知何时惹到过这位爷了吧。可能是因为她与长孙懿的传闻? 不管真假,到底是有伤皇家颜面。 只是王聆歌也不想管,反正长孙懿也不在意,说两句也不会少块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当头棒喝 眨眼便又是上元,自从住到了公主府,每每上元长孙懿便都会亲自领着王聆歌去逛,最初的新鲜感没了,每一次却还都是会雀跃,毕竟,如今不是一个人逛,而是跟作为“朋友”的长孙懿一起。 自苦县归来之后,王聆歌与长孙懿是没了芥蒂的,而她从前没怎么与同龄女孩交流,如今有长孙懿主动,十二分真心待她,她自然就不会去辜负了对方。女孩子之间的友情,一旦打破了那道墙,建立起来是很快的。旁人兴许还会因为长孙懿的身份而不敢靠近,譬如素桐,但王聆歌不至于,若她介怀身份差别,要么是因为不熟悉,要么是不想给双方惹麻烦,这两点,在长孙懿身上都不适用。 与小姐妹一起逛街,一起看首饰看小玩意儿,买一双糖人或面人从街头走到街尾,看沿街奇形怪状的灯笼。两个人,在熙熙攘攘的欢声笑语中,再不会被衬托得遗世独立孤苦伶仃。 这种感觉,不管是于王聆歌而言还是与长孙懿而言都是多少年可遇不可求的。有时候,缘分便是那么神奇,你自个儿想去争取的时候,未必也就能遇到当真能走在一起的人,而王聆歌第一眼看长孙懿,其实是带着茫然的,后来的一系列事情,也都让她觉得莫名其妙,但到了最后,两个人相处着竟然很是和谐。 从未想过,与自己最为亲近的,一心想让自己吃好喝好住好玩好的人,居然会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存在。若是上辈子,有个人来跟王聆歌说,你孤苦多年,将来会有一个公主来到你生命里,把一切最好的捧到你跟前,你不是公主,却与公主一般无二,王聆歌是不会相信的。 而如今,看着因为贪杯而兴致高昂的长孙懿,王聆歌心中也是无奈,她自己也小酌了几杯,现下有点发晕,只能勉强扶稳了她,向一直在后头跟着的素桐使了个眼色,素桐正打算上前,长孙懿却忽然开了口:“聆歌,我这辈子最感激的事情就是遇见你。” “我从前就想着,一定要把你找回啦,把最好的都给你,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是王霖的女儿,王霖的女儿,怎么可能叫聆歌呢?” “不过你说过聆歌是你的真名啊,所以我一直都在找。” “还好,我虽然做了那么多错事,上天却没有断定我十恶不赦,还将你还给了我……” “聆歌,我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害你,也不会让别人再害你了。” 长孙懿还在絮絮叨叨,她每每喝多了酒,便是现下这副模样,当年王聆歌刚到公主府的时候是,现在也是。而王聆歌,却一点一点清醒了。 有些东西,是她偷来的,不过,大约也是上天垂怜吧。长孙懿的聆歌回不来了,所以,就让她顶替了这个位置。该感恩的,不是吗? 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一脸着急的素桐,语气平静:“先帮我扶她回去吧。” 素桐赶紧走过来,张了张嘴,然而王聆歌垂眸避开了她的视线:“我明白该怎么做。” 素桐急道:“不是这样的……” “先扶她回去休息,喝了酒吹风要着凉的。” 打断了素桐,王聆歌不由分说便要将长孙懿带回去,她不想听到任何解释。谁都没有错,或许长孙懿也没将她当做别人,而是真的觉得她就是当初那个人。 长孙懿很好,可惜了,一腔真心错付,白白便宜了她。 该感激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习惯在把气氛搞得差不多之后(大概?),转折…… 在最早的故事线里,篇是无论如何he不了的,然而我昨天忽然就有思路了…… 让我认真想想用哪个。 最早只打算写一个五万来字的小故事,现在我总有一种十万字完不了的感觉(希望这个g可以跟别的一起倒掉) 今天先继续短着吧,我缓缓qwq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变故忽生 变故总是突然出现的,不然也不至于被称为变故了。只是这一回的变故,实在是打得王聆歌猝不及防。 长孙吟从来都护着长孙懿,而许多大臣也并非真的从未认可过长孙懿,当年收复南边长孙懿却还是功不可没的。就如同王霖参了长孙懿那么多年,直到他不干了,长孙懿定国长公主的超然地位却还是没动摇过。 如今最活跃的那两位都离职养老去了换上了他们的儿子,却还是时常有人与长孙懿过不去。王珋曾提过,可能这就是乐此不疲吧,折腾的还是长孙吟。 此外,王瑾还极为含蓄表示过,王家和长孙家可能风水犯沖,祖上积累下来的冤孽,具体原因不详。结果被向来脾气极好的王珋瞪了。 不过联想到他当初说这话时长孙明玉害喜害得厉害,将他折腾的够呛,王聆歌也便将这归为二哥二嫂的家务事了。 却有一时,南边动荡,不知哪儿来的贼寇一鼓作气,闹得民不聊生,官兵都无法。他们打着“忆苦”的名号,声讨朝廷,口口声声说要叫长孙吟交出长孙懿,以长孙懿之血慰苦县已故百姓之灵。 洛俭事先说出“臣以为不妥”,王珋紧跟其后,接着是更多的朝臣。长孙懿既然有了“定国”的封号,那自然不是能随随便便推出去的,她的生死,甚至不能由她自己决定。 长孙吟震怒:“一派胡言!不过是贼子蓄谋已久,搬弄是非!叫长孙明瀚带兵镇压了便是!” 旋即宣布退朝。 长孙懿出了声:“皇上!” 众人看过去时,一向被免去礼数的定国长公主而今跪着,直直看着长孙吟:“皇上,臣妹既然承了这定国封号,便当给百姓一个交代。求皇上将此事交由臣妹处理。” “长孙懿!” 长孙懿还是跪着,长拜:“求皇上成全!” 长孙吟脸色阴晴不定,最终,道:“定国长公主长孙懿冲撞兄长,禁足府中,无朕指令,不得外出!” 说完,拂袖而去。 底下噤若寒蝉,当众人面,这是长孙吟头一回给长孙懿难堪。看过去时,却能见长孙懿一双拳头握得死紧,骨节发白。 当日,长孙吟亲卫护送长孙懿回府。王聆歌门口站着,只见长孙懿紧抿着唇,脸色极差,正待开口问,却听长孙懿道:“我们进去吧。”
第28页 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得可怕。 王聆歌从未见过长孙懿这般模样,登时一惊,急急忙忙跟上,回过头时,却发觉那队亲卫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长孙懿情绪不大对头,吃过饭也不与她闲聊,只让她先回屋。 次日,长孙懿没有去上朝,倒是长孙明灏下朝后来看她了,回避了王聆歌,与长孙懿在书房说话。 长孙明灏离开后,长孙懿脸色更差,几乎没了言语。 王聆歌也是这才晓得了长孙懿被禁足一事。 第三日,王聆歌习惯性寻长孙懿用早膳,找了一圈却没看见人,便以为她是奉召入宫了,谁料到了黄昏,还是不见归来,想着如往常一般出门去等,却见两个亲卫如门神一般杵着,心下奇怪,见对方带着疑问看她,便解释道:“我在此等懿儿归来,还请二位大哥行个方便。” 两个亲卫诧异:“殿下不在府中?” 王聆歌一愣:“殿下不是入宫了么?” 二人脸色一时间变得十分难看。恰在这时,王瑾赶着马车到了道:“音儿,殿下昨日派人叫我接你回家住两日,可是出事了?” 接下来便是兵荒马乱,定国长公主出逃,皇帝大怒。 最终,长孙吟看着公主府门前跪了一地的人,脸色阴沉,良久,对洛俭和长孙明灏道:“承雅勤之,你带五百亲卫南下一趟,务必将懿儿带回来。” 不是洛大人,也不是洛爱卿,而是勤之。 王聆歌叫王瑾带回了丞相府。 王聆歌一头雾水,只能追问王瑾,王瑾也是一知半解,王珋却在听闻长孙明灏也过去了的时候变了脸色。 王聆歌追问之下,王珋将朝上的事说了,王聆歌还没反应过来,旁听的长孙茗月却是一下子红了眼睛:“这可如何是好,但愿洛大哥和大哥能将七姐平安带回来。” 原来,早在长孙懿册封之时,这事便闹过一次,有苦县遗民在长孙懿游街之时公然行刺,所幸未能得逞,长孙懿受了些皮外伤。 这件事被压了下去,故很少人知晓,那行刺者如何处置的却也无从得知。 所有人都明白,不了了之,是因为长孙懿的愧疚,苦县,一直都是她的弱点。 才解释完,便见王聆歌直直看着王珋:“大哥,我要去南方一趟。” 也许是与长孙懿待久了,现下的王聆歌,再不是当初唯唯诺诺的模样,说出的话,有种不容否定的气势。 王珋点头:“我陪你去。” 王瑾正要说话,却叫长孙茗月按住了手:“大哥安心,皇兄那头,我会入宫帮你们说的。” …… 岭南留欢,等待着长孙懿的确实是故人。当年,长孙懿其实收留了两个孩子,是一双兄妹,妹妹还小,懵懵懂懂,哥哥却早已长成了桀骜不驯的少年,妹妹跟着她回了府,哥哥却是抵死不从,趁长孙懿不备,从山崖上滚落下去。 素桐从来没有因此责备过长孙懿,毕竟,长孙懿尽力了,她哥哥不从,是命。因此,长孙懿也没告诉过素桐,她哥哥便是心心念念用长孙懿祭奠苦县的人。 而今,她当初没能成功救下的人,在留欢的那座匾额前,骑着马,居高临下看着她,说出的话,无非是控诉她草菅人命,还将他妹妹掳了去为奴为婢。 长孙懿只是冷眼看着他。 这人从前也闹过,长孙懿留了他一命,只因他是苦县人,恨她,也可以说是无可厚非。 而今,这人,想毁了留欢。 长孙懿闭了闭眼,道:“卿萝在哪?” 对方挑眉,笑得畅快:“哈?你是说你留在这里的好狗吗?这样不明是非的东西,死了最好。” 长孙懿心中一凉,看着他:“我再问你一遍,卿萝在哪?” 对方哈哈大笑:“在哪,还能在哪?我将她的骨灰,撒到了你脚下这片土地里,成我了爹娘的祭品。” “苏梧!” 咬牙切齿,已是盛怒。若不是因为愧疚,她当年,就不该留下苏梧这条命来! 见她发怒,苏梧更是欣喜,宛如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啧,公主殿下原来也知道爱惜人命,当年怎么就没想过苦县那么多人也是人命呢?” “哥哥,殿下是迫不得已的!若非如此,天下生灵涂炭!” 熟悉的声音响起,长孙懿一惊,看见了身后人中混入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素桐不知怎么做到的,竟然混入了长孙懿带来的随从中。 苏梧神色一凛,而后哈哈大笑:“生灵涂炭?还真是个好理由,冠冕堂皇。” 随后笑声止住,眉宇间恨色暴露无遗:“天下生灵关我什么事,你凭什么用我爹娘的性命,用苦县的叔叔伯伯兄弟姐妹的命换那些跟我们无关紧要的人,他们死活,管我们什么事?你们这些人,都该死,都该替他们陪葬!” 说着,他搭弓引箭,直指素桐:“你既然替她出头,不如像之前那条好狗一样,证明一下自己到底有多衷心?” 素桐一怔,没有躲。长孙懿怒道:“苏梧,她是你妹妹!” 苏梧笑:“妹妹?这样认贼作父的东西,就该到黄泉之下跪着向列祖列宗请罪!” 话语间,苏梧手指一松,那箭直直向素桐射去。 “殿下!” “懿儿!” 王聆歌与王珋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长孙懿将素桐推开,一手赤手空拳要抓住那根箭,只是离弦之箭,哪有这么好拦?便是剎那,掌上鲜血喷涌,两方已然乱作一团了 事到如今,自然是没什么好谈。 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处身厮杀之中,王聆歌本该慌乱惊恐,只是不知怎的她居然给不出该有的反应,只是愣愣地,被长孙懿一把推到了素桐身边,然后被素桐和王珋护着,其实,三个人中,没一个是身手好的,但至少都淡定,没人添乱。 王聆歌一直都在注意这长孙懿那边,长孙懿和苏梧是直接对上的,此刻居然处了下风,而素桐一眼瞥过去,居然至于阵脚大乱,不顾一切要往那一边去。 “长孙懿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洛俭的怒吼,素桐的崩溃,与长孙懿的失手都不过发生在一瞬间,落在王聆歌眼里,就是一片刺目的血光。 她最后听见的,是洛俭的怒吼和素桐的尖叫声,真的是,很吵啊。 王聆歌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家,自己的房间里。素桐不在,也没有旁人在,那么安静,安静到可怕。 她有些茫然,这一觉,睡得浑浑噩噩,从前的事,仿若一个梦,不知真假。连同与长孙懿的相遇,岭南一行,都那么虚幻,就好似她只是睡了过去,做了个梦,再醒来时还是在家中,自己的闺房里。 怎么就不能一梦醒来回到穿越前呢? 然而,当看见小案上的那张琴时,她明白,这不是梦,因为,相思在她这儿。大约,是公主府的人将她送了回来。
第29页 也便是这时,一个丫鬟端着茶水进来,她皱了皱眉,确实不是梦,她在家里的丫头,也不再是小归了。那丫头看见她醒了,喜道:“四小姐你醒了?奴婢这便去通知二公子!” 见她就要出去,王聆歌连忙唤住她:“大哥在哪里?” 王珋在哪里?之前的时候来怎么样了?长孙懿伤得重不重,会不会危及性命? 她当时看着那一刀结结实实砍在了长孙懿身上,心是扎扎实实提到了嗓子眼。她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鲜血在一瞬间染透了长孙懿的衣裳,骇人得很。 那丫头答道:“大公子在养伤,二公子与小宁王在议事。” 小宁王,哪位? 王聆歌皱眉:“不必喊二哥了我要去看看,你带我过去。” 王聆歌说完就翻身下床,落地那一刻只觉得有些眩晕,马上便站稳了,抓起叠放在一边的衣裳套上,开始整理。这丫头从前只听说过四小姐温柔懦弱,哪想到王聆歌这般果断,忙道:“四小姐,您身体还未恢复!” 王聆歌整理好衣裙,看了丫头一眼,语调平缓不怒自威:“我说了,带我过去。” 丫头吓了一跳,再不敢违抗了,这四小姐,分明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想来不是她能招惹的。 她自然不知道,王聆歌从前便独立,百依百顺的性子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该有的态度,而跟了长孙懿这么些日子,耳濡目染,当然不需要再是当初那任人摆布的相府四小姐了。若还是,便对不起长孙懿那样去抬她身份了。 王聆歌一路无阻地到了王珋的住处,绕过了屏风,得了应允入了内室,便见王珋半躺半坐在床上,脸色有些许苍白,并看不出上哪儿了,但屋里头确实有着药味与夹杂在药味中的淡淡腥味。 只是王聆歌没料到长孙明瀚与王瑾居然都在,想到丫头说二公子和小宁王在一处,王聆歌便对长孙明瀚施礼道:“王媛见过小宁王,小宁王万安。” 长孙明瀚一怔,别过视线,叫她免礼。王聆歌站起,站到自家二哥身后。长孙明瀚只当她不在,依旧与王珋聊着,问他伤势,王瑾也是一言不发,他们也没久聊,长孙明瀚道:“我还需到七妹府上替她安顿其余人,便不多叨唠,我大哥,便拜託嘉平了。” 王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过两日我便过去,你放心,我会顾好他。” 长孙明瀚点头:“我自然信得过你。” 他们这对话王聆歌也听不懂,只觉得诡异,不知长孙明灏是怎么又出事了。不过,大约也是受伤了吧,叫一个伤员去照顾另一个伤员,可忒不人道,又不是没人手,只是王珋自个儿都不介意,王聆歌也没什么好说的。 送走了长孙明瀚,王瑾也没多留,由着王聆歌关心过大哥之后,将她送回了房间。王瑾本不欲多言,却被王聆歌拉住,王聆歌看着王瑾,没什么表情:“二哥,二嫂为什么不在?” 王瑾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噎了噎,道:“去看她哥哥了。” 王聆歌点了点头,继续问:“那定国长公主呢?” 王瑾这回倒是答得自然:“受了点伤,看你受了惊吓,素桐又要照顾她,就让你先住回来。不过,她已经不是定国长公主了。” 王聆歌一怔,王瑾便继续解答:“封号要改,诏书还没下。” 封号要改。这个变故,也突然了些,不过,以长孙吟对长孙懿的偏袒,总不会是在害她。这些王聆歌没兴趣,她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我去找她。” 别的她不想管,长孙懿待她不薄,如今长孙懿受了伤,按情分,她总不该自个儿在家里安逸。 王瑾没说话,外头却传来了王霖的声音:“让她去。” “我王氏儿女,本就该知恩图报。” 王霖拍板,王瑾自然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而除此之外,王聆歌也得到了更多消息。 她晕过去之后所没看见的,譬如说,苏梧是素桐,也就是苏桐亲手斩杀的。 老宁王得知自己差点失了一个侄女,连呼三声造孽,自请南下,镇守岭南一带,长孙吟便封了他镇南王,并让他在长孙懿下葬后再离开。长孙明灏不知处于什么原因不愿继承王位,宁王这封号便落到了长孙明瀚头上。 也是这一刻,王聆歌才明白,作为皇家的长孙氏,当真是骨肉情深,而长孙懿对长孙氏的功劳,可能不仅仅是攻下岭南。 …… 王聆歌没想着能在公主府遇见长孙明瀚,长孙明瀚也没想过王聆歌有朝一日居然能好好打扮,而且很是适合艷丽的颜色。不过,这也都是因为长孙懿喜欢,王聆歌觉得,伤者高兴就好。长孙明瀚也没与她说话,只是摆摆手让她过去了。 王聆歌熟门熟路地就摸到了长孙懿的房间,此前也去看了素桐,其实王瑾还是隐瞒了,素桐伤得比长孙懿还重,毕竟她不同长孙懿是战场上下来的,要是没有苦县的事,她完全就可以当个普通姑娘。 长孙懿除了王聆歌亲眼见到被砍的那一刀之外,还受了别的一些伤,如今在昏睡,偶尔会醒过来,需要多多休息。 王聆歌没多打扰她,只是抱着琴去了湖边的亭子,也是长孙懿很喜欢的地方,她想,要在长孙懿能下地来找她之前,把相思练好。她觉得长孙懿有点可怜,最心心念念的人其实不在身边,但至少,她希望,自己能做到最好。 一天一天地练,闲暇去看望长孙懿和素桐,偶尔去看看王珋,乐此不疲。 后来,这事也传遍了大江南北,都说,全宁都的百姓都听见了琴声,缥缈空灵,宛若仙乐,只是琴音哀恸,令人难以承受。那之后,背井离乡者纷纷回家探望,那远方的父母,苦苦等待着的姑娘,都等回了等待的人。 有人说,那首曲子,叫相思。 当然这都是扯淡的。 他们听见琴声的时刻,别说公主府,即便翻遍了整个宁都,也未必能翻出王聆歌这么个人。 这些,王聆歌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练着练着眼前一黑,身边的场景就换了,小桥流水,东篱桑麻,唯独相思被她稳稳抱在怀里。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好在这一刻也没人看见,不然可要将人吓死。 既然相思在,那定然就不是魂穿,她找到了溪边,果真看见熟悉的一张面孔,她无法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是尽快搞清楚自己在哪里。说起来,这周围的景致,也有些许眼熟。 王聆歌又检查了一下相思,发现那原本鲜红的穗子不见了,也没多在意,正打算离去,却被溪边的一点斑斓吸引了注意。 有人。 她小心翼翼靠过去,发现是个姑娘,看身形,应当也不过十三四岁,不知为何竟然流落到这一处。再细看,更是惊讶,小姑娘的眉眼,分明就是一个缩小版的长孙懿。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更新好像忘记解锁了qwq 感谢看到这里的亲 ☆、公主少年时
第30页 王聆歌不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会在这样子的情况下遇上长孙懿,当然,如果说只是长得一样但不是同一个人的话也不无可能,但这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虽说王聆歌本身的存在就已经是相当匪夷所思了。 当务之急,还是救人,人救活了,才可以知道身份,以及知道有关的消息。 王聆歌将相思背好,蹲下身,扶起小姑娘,这才发觉小姑娘浑身冰凉,好歹,还有呼吸,只是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一阵阵发颤,也不知道是在发冷还是发热,小姑娘不重,将她抱起来倒是没费想像中那么大的劲儿。 如今这种情况,只有王聆歌一人的话那还真是束手无策,她身上也没有能脱的衣裳了,而小姑娘身上的衣裳是必须换掉的,王聆歌咬咬牙,眼前闪过了最早时候看见的竹篱,而实际上,竹篱是在一个门里的,那是一户人家,在人烟稀少的位置,孤零零的一户人家。 作为一个不认路的外来人口,王聆歌只能去求助此地的唯一一户人家,尽管,实在是冒险了。 然而没等王聆歌斟酌好到底怎么开口,院里就出来了个老妪,瞧见她们,先是一愣,而后疑惑道:“你们……” 王聆歌生怕对方不肯帮两个不知为何出现的陌生人,急道:“阿婆您能不能救救我妹妹,我不知道哪里去找大夫。” 老妪愣了愣,看了看王聆歌怀里头的小姑娘,忙道:“这冷天怎么就落了水,快先进来。” …… 王聆歌觉得自己的运气大概是真的很好,早些时候有王瑾顾着,后来遇上了长孙懿,现下居然又在荒郊野外的遇上了个仁善的婆婆,对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居然不多问计生就肯收留,不仅给她们找了换的衣裳还给她们煮了姜茶驱寒。 王聆歌闻着院里的药香有些恍惚,之前还愁着不知道怎么办,如今遇上个好人居然能一手包办了,留着她一个人看着对方忙里忙外自个儿帮不上忙,有些不知所措。 老妪照料病人好似是熟手,打理好小姑娘之后搬着小脚踏过来跟王聆歌面对面坐着,守着药罐下的炉火,王聆歌三番四次想开口,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组织语言,老妪看了她一眼,道:“小丫头你也别急着解释,普天之下也就那些个事,今个儿救个人,也是给公子积福,便是公子在,也定然会救你们的。” “当年那姑娘无亲无故不知底细,血里捞出来似的公子都能带回来养在身边,你这姐妹不过是落水,算不得什么。” 王聆歌:“……” 总觉得遇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不过对方到底是伸出了援手,王聆歌也只能诚恳道谢,以及问自己能帮上什么。那老妪笑了笑:“姑娘若不介意,给我弹首曲子吧,很多年不曾听过了。” 老妪眼中的怀念不似作假,而这个要求也丝毫不过分,王聆歌也不用多犹豫,就把相思放了下来。 相思所奏,最相思。王聆歌甚至还没弄明白自己想奏什么曲子,相思的调子便已经流淌出来了,很显然,老妪有过那么片刻的惊讶,但没出声,直至王聆歌将整支曲子弹玩了,她才意味深长地看着王聆歌:“想不到姑娘这般年纪,便能将相思练到这样的地步。” 顿了顿,又给了一句评语:“技艺炉火纯青,只是终究还是有所欠缺。” “如果有机会遇上公子,兴许他会教你。” “……” 老妪站起了身去取了个瓷碗,将药罐从火上取了下来,乌黑的药汁落在雪白的瓷碗里,造成了挺强烈的视觉冲击,更浓郁的苦涩味道就这么弥散开来,老妪将碗给了王聆歌:“去吧,良药苦口。” 老妪是跟王聆歌一起进到屋子里的,这会儿小姑娘竟然已经醒了,睁着眼,一动不动,看见王聆歌跟老妪进来也没什么反应。王聆歌觉得喉间哽了些东西似的,老妪却如同不觉得小姑娘反应有什么不对一般,从王聆歌手中拿过碗,走了过去:“先喝药。” 小姑娘坐起身,居然问也不问,接过那碗不知该苦成什么样子的药,仰头就这么灌了下去,若非知道内情,王聆歌简直要认为这两人本身就认识,或者说,是一对祖孙。 老妪看着她喝完了药,接过了碗,嘆了一声:“你们这些小姑娘。” 而后便端着碗出去了,很贴心地给两个姑娘留了自己的私人空间。 王聆歌看了小姑娘好一会儿,确定她并不打算先说话,便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姑娘?” 小姑娘看着她,问了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不是“你是谁”,而是“你叫什么名字”,仿佛对于对方是敌是友根本就不在意的样子 ,王聆歌愣了愣,道:“王聆歌,真名。”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加上最后那两个字,小姑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叫长孙懿,临江人士。” 这话说得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王聆歌根本就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户籍说出来,不过,人没错就好,她笑了笑:“我知道你是懿儿,我是来找你的。” 至于临江人士什么的,长孙吟出身于临江,这谁不知道? 长孙懿对她的反应很是诧异,然而也不过片刻便恢复了淡然:“我会回去。” 王聆歌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跟你一起。” 长孙懿终于是露出了见鬼的表情,或者说,是那种“你是不是傻”的感觉,她看着王聆歌,斟酌了片刻,一字一顿道:“王姑娘,您救我一命,若有机会,我必然会报答您,但您何必……” 话音戛然而止,长孙懿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想说很久的话:“活着不好吗?” 王聆歌笑得眉眼弯弯:“跟你一起更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长孙懿觉得自己会死,但事实证明长孙懿最终是没死的,但不管如何,王聆歌希望自己能跟着长孙懿,毕竟长孙懿现在身体也不太好,孤身一人,少不得要多受些苦,她虽然也没什么用,但至少,本质上,不能算是“弱质女子”。 如今没有了丞相府千金的身份绊着,她自然就不用收敛,不要脸一点,也是可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姐妹相逢 王聆歌与长孙懿在这一处住了七日,临行之前,老妪还给她们取了两套换洗衣裳,却坚决不要报酬,而事实上,王聆歌身上确实没什么盘缠,而长孙懿虽说并没有说出流落至此的原因,可身上的东西却还是齐整的,也算是运气相当好。最终,王聆歌取了头上一支金簪,留在了长孙懿睡过的屋子里,权当是这几日的药钱,至于别的,既然老妪坚称是为了她家公子积福,王聆歌也不好强人所难,坏了她这份心。 说起来,那簪子也是从前长孙懿给的,如今倒能用作她的医药费。 这会儿的长孙懿,不大爱说话,兴许也是因为王聆歌就是个生人,叫她戒备着,或许也只是像王聆歌当初一般不想平添麻烦,横竖只要王聆歌不开头,长孙懿便不会主动言语。
第31页 两人同行北上,一路上王聆歌都声称是长孙懿的姐姐,长孙懿仿佛是为了遮掩身份,也都没有反驳,甚至连王聆歌自作主张叫她闻琴也都没意见。 倒不是王聆歌想别的如何,她也不在意叫长孙懿懿儿,只是那日她坚持要跟着长孙懿的时候,长孙懿便说的很清楚了,她如今是戴罪之身,从家里逃了出来的,王聆歌跟着她,说不准要被牵连。 王聆歌便更不肯让长孙懿独自走了,毕竟,路上两个人,扮作北上投靠亲戚的乡下姐妹,也就更好照应。王媛的名字是不能用的,王聆歌的名字倒是应当没问题,不然后来长孙懿为何照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聆歌”? 而给长孙懿取化名的时候,王聆歌便干脆用了她将来的字的谐音,闻琴。 王聆歌,王闻琴,听着也像一双姐妹,虽然这双姐妹生得不算相像。 一路北上,也不好太招摇,或是步行或是乘法=舟,也遇着了不少热心人,有艄公见是两个弱女子,还叮嘱千万小心,天高皇帝远,有蛮横不讲理的,自然也有民风淳朴,很久以前,王聆歌上学的时候,便听舍友说过外公外婆所在的村落的当年与后来,当时王聆歌也没想过,会用这样的方式见识到。 若说许多新奇的东西能叫王聆歌欣喜,那么长孙懿却是一直都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来一般。 王聆歌也没多说什么,一路只是想方设法回想着从前的喜好,去哄长孙懿。 长孙懿的态度第一次出现松动,是在临江城以西的沿江城,突然在大街上碰见了长孙茗月,王聆歌也是诧异的,长孙茗月那声急切的“姐姐”一出口,长孙懿一瞬间终于有了不同的表情,是慌张,下一刻,她就看向了王聆歌:“聆歌姐,这是二伯家的三姑娘吗?” 王聆歌还没反应过来,长孙茗月就停在她面前,带着责备,快言快语接上话:“聆歌姐你说怎么都没跟小姐姐介绍过我!” 活像个跟姐姐赌气的小姑娘,而这一头长孙懿已经眼巴巴看着她了。若是能说真名,长孙懿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还刻意说出她名字,王聆歌忽然就想起了当初长孙茗月那句“叫我宝儿吧”的要求,笑了笑,道:“闻琴,这是你宝儿妹妹。” 长孙茗月朝着长孙懿笑了笑:“闻琴姐!” 长孙懿在她希冀的目光下,摸了摸她的头:“宝儿好。” 长孙茗月嘻嘻笑着去挽王聆歌的手,眼神却没离开过长孙懿:“姐姐既然来了,就没道理过门而不入,婶娘都等好久了!” 整个过程,王聆歌完全是被动的,同时她也很震惊,毕竟初遇长孙茗月的时候,长孙茗月就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天真温柔的姑娘,只是现下一看,却未必如此,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是不可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自己姐姐的暗示并且顺畅地接上的,这个速度叫王聆歌心惊,而她对王聆歌的信任,也叫王聆歌不解。所以说,只要是长孙懿信任的人,长孙茗月都能做到丝毫不怀疑? 长孙茗月把她们带到了一个卖布的小房子里,光线昏暗,摆设陈旧,故而,也是人迹罕至。长孙茗月一进门,就扬声道:“婶娘,侄女把聆歌姐姐和闻琴姐姐带过来了。” 里头迎出来一个妇人,钗荆裙布,朴素却依旧掩不住骨子里的风华,是个生面孔。妇人看了一眼长孙懿,连忙道:“哎呦这小姐妹俩怎么自己就出来了,可受了不少苦吧,丫头你去将门关了,咱们今日先不做生意,好好招待一下聆歌和闻琴。” 长孙茗月照做了,而妇人熄了店里的烛火,将长孙懿和王聆歌一同拉上了楼,长孙茗月则是跟在后面,四人一同进了妇人的卧房。 卧房的门也掩上之后,王聆歌忽然就觉得尴尬了——这儿另外三个人很明显是一家的,就剩了她一个外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有点赶,先这么多qwq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将来打算 王聆歌正打算开口,便听长孙懿道:“聆歌救过我一命,一路护着我上来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她知道我是谁。” 妇人这才点了点头,朝着王聆歌一笑:“聆歌姑娘见谅,我唤做澹臺毓秀,是两个丫头的大伯娘。” 王聆歌:“……” 敢情连那句婶娘都是假的。 王聆歌自然不会去质疑什么,选了另一个称呼:“长孙夫人也是关心懿儿,接下来是否要我回避一下?” 看澹臺毓秀的模样,是要跟长孙懿和长孙茗月说些事情,她一个外人,应当也不大适合在场。谁知澹臺毓秀只是摆了摆手:“聆歌姑娘不必见外,懿儿向来是有主见的,她既然能将你领过来,便是不担心你听了去,况且,也不算什么重要事情。” 王聆歌诧异地看向了长孙懿,却见长孙懿干脆别过了脸,也不与她对视,仿佛在撇清关系。澹臺毓秀含笑朝王聆歌点了点头,看着长孙茗月给几个人斟好了茶端来,自个儿也坐到了长孙懿身边,方收敛了笑容,道:“明瀚一直是跟在你大哥身边的,明灏在阿珋家,有阿珋帮着,阿瑾又是个懂事的,出不了问题。” 明灏与明瀚不用说也就是长孙茗月的两位兄长,后来宁王府的那两位,至于阿珋,若单单是一个字王聆歌还确定不了什么,只是再加上那个“阿瑾”,王聆歌总觉得,这怕就是她想到的那两位。只是头一回从不认识的人口中听见王珋和王瑾的名字,还是以这样亲昵的称呼,可以看出,王珋当初,与长孙家的关系是真的很好。 不过也是,王霖是开国的丞相,陪着长孙吟打上来的,从前两家关系好倒也不稀奇,这么说来,王霖对长孙懿的恶感,怕不全是因为“嫉恶如仇”了。 而澹臺毓秀还在继续。 “……裴长瑶能逼得那么急,说明你大哥那边肯定是很顺利的,裴怀笙那边已经构不成威胁了,岭南那一边萧家有些艰难,苦县……” 说到苦县,澹臺毓秀苦笑了一下:“……苦县很坚持,那一处的县令下了令,谁敢投靠萧家,便暴尸荒野,如今,只能是强取。” “另外,你大哥想争取过来的那个萧家公子怕是争取不来了,我从前跟他和裴怀笙都接触过,他所求与裴怀笙所求不一样。” “裴怀笙也是,她会做出她认为‘正确’的选择,但不可能投诚,我觉得最终可能……” “玉石俱焚。”长孙懿闭了闭眼,接过了澹臺毓秀的话茬:“她毕竟是临国的公主。” 顿了顿,长孙懿深吸了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临国的,定国长公主。” 她说的很郑重,王聆歌也不知道这样的语气代表着什么,她记得裴怀笙的,之前在宫里,在容月那一处看过画像,也在萧止那一处,见过她的衣冠冢。所以说,这位公主最终是死了的,可能,就是长孙懿所说的“玉石俱焚”。
第32页 聊到这里,澹臺毓秀也嘆了口气:“可惜。” 长孙懿也点头:“很可惜。” 长孙茗月只是在旁边听着,不抬头也不发话,仿若一切都被隔绝在外,与她无关。 过了一会儿,长孙懿道:“我会回一趟临江,到时候直接南下,苦县的事情,我会处理。” 这句话一出,王聆歌并不觉得诧异,只是觉得心里有些难受,长孙懿会担下苦县的事情,然后,背着骂名,背着千百条人命,不得解脱。然而长孙茗月却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长孙懿,澹臺毓秀也是皱眉看着长孙懿:“懿儿,你要知道你其实跟小月一样,只是个姑娘。” 话里话外都是不贊同。 长孙懿摇了摇头,终于是露出了一个微笑:“六岁那年,我成了长孙懿,习武九年整,不是为了事到临头称为一个普通姑娘的。” “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我为民,力所能及之处,焉能束手旁观。” “兄长说,不是不能忍,而是他希望人处于世间,都能看见希望,而不是与父亲一般,与从前那位萧丞相和他的儿子一般,兢兢业业一辈子,平白遭罪,裴氏与萧氏、卿氏离心,宋氏满门忠烈却也落得了如今独女惨死的下场,临朝,气数尽了。” “而兄长想要的,我定会竭尽全力。” 字字笃定,却听得王聆歌遍体生寒,她看着长孙懿,忽然就开了口:“一定要去吗?” 岭南一行,对于如今这个一心追求美好,一心想帮助兄长的长孙懿而言,代价实在太重,也许,这就代表了今后不少年午夜梦回时立于沖天火光与血色中的懊恼与绝望。顿了顿,她又小声补了一句:“太危险了。” 长孙懿看了她一眼:“即便再退一步说,那县令的做法,也是罪该万死。” “我若不去,怕是会后悔一辈子。” 不去,会后悔一辈子,可现在的长孙懿不知道,去了,也会后悔一辈子。 最终,王聆歌点了点头:“我陪你去。” 这一回,她陪着长孙懿去,如若实在没办法,那就由她来动手,不让长孙懿手上不得不沾上这么些人命,那将来,长孙懿的声名也会好上许多,王霖也不至于再因为苦县的事对长孙懿深恶痛绝,长孙懿,会是那个堂堂正正的定国长公主。 至于今后,长孙懿是理解也好,怨她恨她,哪怕再也不会找她对她好也没关系,一报还一报,这是她欠长孙懿的,就算没有长孙懿,王媛大概也会在王瑾的庇佑下长大成人嫁人生子,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王聆歌这个人。 不过,容月说得很是,她跟长孙懿,还真是孽缘吶,到头来,坑进去的还是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民之秉彝,好是懿德。——《诗·大雅·烝民》 意思是人与生俱来的常性,追求善美是其德。 看见咱们家懿儿那高高立起的g了吗? 突然发现之前的称呼有很大问题,然而暂时不想改了,咱们忽略它好吗? 一不小心好像又快要完结了……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进入苦县 对于王聆歌同行的要求,长孙懿起初是不同意的,二人对视良久,澹臺毓秀笑了笑,打破了这片沉寂:“若有什么,不妨摊开来说,你难得回来,我与小月先去买些吃食,也算犒劳你们一路舟车劳顿。” 澹臺毓秀说完,朝着长孙茗月歪了歪头算作示意,长孙茗月立马站了起来,:“是了,这么久不见姐姐,自然是要去买些东西来好好做顿饭,姐姐也别说不用,聆歌姐是客,合该好好招待的。” 别说长孙懿本身便不打算拦她们,就是长孙懿打算拦,澹臺毓秀也不会继续留着,倒是王聆歌看着她们走了出去而长孙懿没有丝毫要阻止的样子,诧异道:“她们这样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长孙懿瞥了她一眼,换了个坐姿,已经是要谈事情的严肃模样:“若是成日闭门不出,才会叫人生疑。” 她顿了顿,看着王聆歌:“如果说你是想趁早站边,那你这些日子来的作为,已经足够叫我记挂着便感恩了,你就是一个普通姑娘,何必?” “虽然不知道你求什么,但我能许给别人的东西不多,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跟着茗月与跟着我,并没有什么差别。” 长孙懿说这些话,用的是很认真语气,在她设想中,王聆歌的反应可以是各式各样的,譬如大怒,责问她怎么能将自己的一腔“真心”用回报来衡量,譬如沉默,接受她的意见,譬如委委屈屈,地表示自己不是这样的想法。其实,如果王聆歌真的只是提前站队,那长孙懿还是会有些许失落 然而王聆歌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依旧淡然:“就如同懿儿自己选择了去苦县一样,我也是自己选择跟随懿儿的,如果非要说我有什么想要的,那大概就是一直跟着懿儿吧。” 长孙懿:“……你等我回来再跟着也一样。” 王聆歌:“我觉得不一样。” 长孙懿:“……” 不管如何,最终王聆歌得偿所愿,长孙懿的态度也很明白,爱跟跟,死活不管,后悔的话随时可以离开,不过,若是到了苦县,想离开便不那么容易了。 长孙懿的想法,是打入苦县内部,直接从县令处着手,而若有王聆歌在身边与她假扮姐妹,总比她孤身一个女子容易得多。所幸在此之前,长孙吟手上那把名为长孙懿的刀尚未正式出鞘,不然,要以女子之身混入苦县,怕是不比男子容易——不能说长孙懿自傲,她的能耐,不仅长孙懿清楚,她自己也清楚。 离开沿江前往临江之前,王聆歌应澹臺毓秀的要求奏了一曲,依旧是相思,王聆歌的琴艺是十多年实打实磨出来的,加之天赋不低,澹臺毓秀和长孙茗月连同长孙懿都结结实实被她惊到了,而之后,长孙懿看向她的眼神更为复杂,王聆歌却是泰山压顶我自岿然不动,去意已决。 不过,听过了王聆歌一曲,澹臺毓秀则是有了新想法。 原本长孙懿是反对的,只是在澹臺毓秀与王聆歌的极力支持之下,事情还是与她本身的设想出了偏差,长孙懿原本只打算装作被澹臺毓秀苛待过的绣娘——澹臺毓秀在临江是临江第一绣庄的掌柜,与宁都锦绣山庄的庄主有着亲缘关系,在她们的圈子里可以说是领军人物——而长孙懿则是被这个领军人物针对排挤的可怜孤女,一併对澹臺毓秀的夫家长孙氏恨之入骨,得知苦县坚持抵制长孙氏的招安,不远千里前往。 而王聆歌加入之后,便有了别的选择。据澹臺毓秀收到的消息,苦县的县令夫人犹爱琴,当年也是做琴女时与苦县县令相遇,石材脱离了困境,故而王聆歌与长孙懿是以长孙吟父亲府中趁乱逃出的琴女及其妹妹的身份流落到苦县卖艺的。 而苦县茶馆春风楼新来了一个落魄琴女的事,也很快传到了县令夫人耳中。
第33页 王聆歌和长孙懿被请到了县令府中,一切进展,都要比想像之中顺利。 而实际上,这县令虽说对大临有些偏执了,却不见得不是一个好县令,苦县的生活水平不算差,县令家较之长孙懿从前见过的其他要清苦许多,对于两个外来女子,也依旧是好好招待着,并不会因为对方来历不明就万分苛待。而县令夫人本身虽是诗书人家,却也混得清贫,在遇着县令之前,全副身家也就剩了母亲给她的琴。两夫妇知恩,也一向是乐善好施的。 只是不知为何,父母官好,百姓面上却还是愁苦。 王聆歌与长孙懿以姐妹相称,也是被安排在一处的,就身份而言,并没有露出破绽。 只是县令夫人仿佛身体不太好,近来有些咳嗽,也发热,汤药不止,与王聆歌见面聊天时也不愿耽搁太久,急急地就叫王聆歌离开,甚至都没有见长孙懿一面。 种种症状,都叫王聆歌想起了当年长孙懿火烧苦县的缘由。 县令也见了王聆歌两面,王聆歌关心过县令夫人的身体情况,却叫县令硬生生转了话题。 长孙懿出行不受限制,每日白天便也出去买些吃食或是小玩意儿回来,晚上二人一合计,发觉这苦县中许多百姓家中都有人生病,而便是街上的小贩,也渐渐有人因身体不适而不再出摊。 这不是好兆头。 交换过消息之后,两人皆是心情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相思为信 最初的时候王聆歌还企图粉饰太平,先安抚住长孙懿,只是有时候哪里瞒得住?王聆歌自己也不清楚,长孙懿到底懂多少东西,会多少东西,不过,若当真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或是一个只知蛮力的莽夫,后来又怎能受长孙吟看重? 而且那些个满街窜过的益发肥胖、时常横尸街头的耗子,王聆歌连自己都骗不了。 当长孙懿笃定地说出是鼠疫的时候,王聆歌倒是没有丝毫惊讶,她只是笃定地看着长孙懿:“会好的。” 都会好的的,电视上的女主,还有某些故事里的穿越女,不都有方法减缓疫情吗?后世鼠疫不也能够控制吗?如今疾病肆虐,也不过是因为卫生条件跟不上,无法控制病菌的扩散吗?是怎么做得来着?酒精消毒,把不干净的东西统统烧掉,干净的水源,对,水源,她没办法弄出净化水的东西,但她可以去找干净的水源 王聆歌看着长孙懿,信誓旦旦:“明天一早,我就出城去找水源,这些人能救的,懿儿你信我,千万等我回来。” 长孙懿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也好。” 这声“也好”里头包含的感情怪怪的,仿佛释然,王聆歌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猛地拉住了长孙懿的手:“懿儿,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等我!” 长孙懿微微笑了笑:“我信你,从临江开始我就说了信你的,聆歌。” 临江城,是在临江城,长孙懿才开始正式接受王聆歌这个“同伴”的存在。她们在临江城,遇见了一个比较特殊的人,活着的裴怀笙,当时裴怀笙身边还带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年轻妇人,风尘僕僕行色匆匆,竟然是要南下,相遇之时,是在热热闹闹的大街上,裴怀笙裹着头巾,却掩不住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起因是王聆歌扶了扶为了护着年轻妇人差点被挤得摔倒的裴怀笙,裴怀笙道谢,之后长孙懿与裴怀笙打了照面,并没有想像中的针锋相对,而是平淡无奇,裴怀笙朝着她们点了点头:“长孙姑娘。” 王聆歌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认识,一时间有些愣,很快就有别的事情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萧止来了。萧止看到长孙懿,也是愣了愣,很快就别开了视线,低声跟裴怀笙说了句话,裴怀笙点了点头,又转向长孙懿:“去岭南,将来要回宁都可就难了。” 她这话说得心不在焉,没什么感慨,丝毫不像一个离开皇宫落魄南逃的公主。她也确实是随意说说,萧止看起来很是关心裴怀笙的样子,可王聆歌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裴怀笙最终还是回了宁都的,以定国长公主的身份,将大临王朝送向了灭亡,自此,青史留名,遗臭万年。 此刻,裴怀笙的漫不经心,叫王聆歌觉得,这个人,或许一早就想到了自己的结局。 临别时,裴怀笙又说了一句:“会好的,你哥哥和你,都会好的。” 这一句倒是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刺得萧止别过了头,不忍去看,可王聆歌听不懂。这不过是一次短暂的相遇,不必多做停留,只是擦肩而过的时候,王聆歌想起了长孙懿当初说过的那个定国长公主,很多东西,王聆歌说不清楚,可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挺不容易,据说,若她不回宁都,城会破,江山会易主,一切都只是迟早的事,她去了岭南隐姓埋名,陪着喜欢的人终老一生也不是不可以,而她,选了最不讨好的结局,以自己的除名,给了裴氏一个实际上也算不上体面的体面。 至少,后来,她担去了所有骂名,至死,她是那个□□无度的跋扈长公主。 “殿下保重。” 一句话来不及思考就脱口而出,裴怀笙愣了愣,忽然笑了一声:“谢谢。” 事后长孙懿看了王聆歌很久,最终只说了一句:“你是个怪人。” 王聆歌笑得无所谓:“或许吧。” 确实是个怪人,不然干嘛要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看到一个只是听说过看见过画像的人都忍不住去关注,混吃等死不好么? 在那之后,长孙懿对王聆歌的态度就莫名好了起来 ,甚至,还送了她一副琴穗。 相思加上了琴穗,就是最初的模样了,王聆歌也不知道长孙懿是哪儿找来的穗子,鲜红似血,长孙懿也说不清楚,只含糊道:“从前编的。” 确实是从前编的,只是材料从哪儿来的便不得而知了。 而今,长孙懿说信她,却没有说等她,确实啊,长孙懿想的,大约是叫她离开吧,毕竟,多留一日,染上疫病的机率便要增加,长孙懿那样的人,怎么肯叫别人来冒这样的险? 王聆歌想了想,洗过手,把相思取了下来,笑道:“懿儿,我再给你奏一曲吧,到时候相思寄存在你这儿,你可要替我好好顾着。” 长孙懿的重点却不在王聆歌的话上,她看着相思,有些诧异:“这把琴,叫相思?” 王聆歌点头:“是叫相思,当年有个特别好人将这把琴送了我,且告诉我一句话,且以相思奏相思。” 长孙懿:“是特别重要的人吧。” 王聆歌笑着表示肯定:“是特别重要的人,所以说,懿儿,我一定会回来取的。” 说完这句话,也不管长孙懿的想法,直接就开始拨动琴弦,果真,长孙懿只能将未出口的话咽回去了。 次日早晨,王聆歌是提早起来了的,天微微亮,她动作也轻,无论如何,不曾吵醒长孙懿,相思被她放在了桌面上,显眼得很。
第34页 她相信,长孙懿会等她回来,物归原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独剩相思 长孙懿最终还是没能等回王聆歌,先一步来拜访她的,是苦县县令,也不过几日功夫,中年人却仿佛沧桑了几十岁,他看着长孙懿:“这座城,死了很多人了。” 这一点,长孙懿知道,不然王聆歌也不至于那么急切地要去寻找水源。疫病来得猛烈,如今的苦县,每日都有新的哭声,渗人,却又叫人无能为力,甚至连苦县的大夫,也都染上了疫病,想来也是,需最近距离接触病人的,可不就是医生么。 县令又道:“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他们也是会死的。” “很早就开始了,救不了,所以,她们不能离开。” “可有的人,还有生路。” “我知道你是谁,所以,如果你有心,请你让你的人,把那些能活下来的人,带出去。” “剩下的,我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长孙懿看了县令很久,最终,沉默着点了点头。她的人,确实有在的,只是不敢轻举妄动,可长孙懿没想过,县令放话不许苦县中人去投奔外头,却是因为他们会给外头带去灾厄。 良久,长孙懿起身:“长孙懿,定不负大人所託。” 之后,便是官兵破城而入,挨家挨户将一些年轻男女以及少部分的老人儿童强硬押出城外,闭合城门,长孙懿也出来了,抱着相思,她答应了县令会带这些人离开,也答应了王聆歌等她回来,然而便是在她打算安抚群众的那一刻,身后爆炸声骤然响起,她惊异回身,回应她的,是沖天的火光,不知起于何处,却在飞快蔓延,浓烈的黑烟沖天而上,昭示着这场大火本是人为。 原本负责押人的将士们一愣,纷纷看向长孙懿,就等着她一声令下,组织救火,然而长孙懿咬了咬牙,再次转过身:“救什么火,都不许去,守好门,跑出来一个,军法处置!” 这些人来之前,是接了死命令的,不得违抗长孙懿一丝一毫,军令如山,即便这样的命令莫名其妙,他们也不能违抗。 却不代表他们也能眼睁睁看着…… 民众里已经有妇女对着长孙懿跪下了,哭声中夹杂着救救父母子女的哀求,长孙懿余光里是沖天的火光,她深吸了一口气:“尔等把幸存者押至朝县,等候安排。” 这是苦县县令最后的心血,不能毁了,任何人都不能。 可苦县中的人,对于这些人来说,是亲人,叫一个人放弃生病的亲人,那是不可能的,特别是苦县之中的人,哪怕看着周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也有人仍旧坚信,那是可以治的。 方才的作为,已经让很多人认为这把火是在她的授意下放的了,她也不想,再把罪名推回到县令身上。 就这样吧。 …… 同一时刻,王聆歌其实就在长孙懿身后不远处,看着那个抱着琴的姑娘缓缓跪下的姑娘,她能看见对方在颤抖,却咬牙撑着,不让自己的视线从火光中移开。王聆歌知道,这每一分么一秒,都会刻在长孙懿的记忆之中。 她上前,站在长孙懿身后,抬起手,捂住了这个姑娘的眼。姑娘脸上其实早已湿润一片,可她触碰不到,就如同,她一双手挡在长孙懿眼前,其实也是无济于事——长孙懿根本看不见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离开苦县的那一天起,一切都变得很怪。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消失。 她说了她一定会回来取相思的,可是,这也算是食言了吧…… 就跟故事里的一样,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最终被一场大雨扑灭,那一场雨,会洗去所有的罪恶…… 长孙懿跪了那么久,王聆歌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那么久。 会死人的吧。这种时候,王聆歌居然还想起了这样的东西。 会不会死人不知道,可是,她该走了。 她松开了手,也是那一刻,长孙懿若有所感地回了头,对上了王聆歌的视线。 自然,是什么都没看见。 最终,长孙懿是被在得知她前往苦县之后结束了手上事情就马不停蹄赶过来的长孙明瀚抱回去的,长孙明瀚到的时候,长孙懿倒在雨中,早已没有了意识,之后大病一场,几个旬日里,都是昏昏沉沉,偶尔醒过来,只是坐着,没有任何表情,不哭不笑也不说话。 两个月之后,她看着过来看她的长孙吟,她哑着声,说出了两个月里的第一句话:“事成之后,兄长可以吧苦县给我吗?” …… 因为苦县,长孙懿身上便多出了些许不好的名声,之后将养了一个月,她带着从长孙吟手上得来的兵马,与长孙明瀚一同,将剩下几块难啃的骨头收复。过程出奇顺利,人皆道都是因着有了长孙明瀚看着,才没在出现苦县那样的事情,而长孙懿这个名字,在那一段时间里,甚至于能止小儿夜啼。 长孙懿是回去看过苦县留下来的人的,长孙吟给了他们去处。 那些幸存者,多是对长孙懿恨之入骨,长孙懿也不介意,她也不过是看一眼,只是这一眼,却发觉了一个被众人排斥的小姑娘,缘由,便是小姑娘为她说了一句话。 为仇人说话,便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长孙懿指使着在长孙吟授意下跟过来的侍从,将那个小姑娘带了出来,长孙懿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道:“我叫苏桐。” 长孙懿发觉小姑娘好似并不怕自己,便道:“你不恨我?” 小姑娘低着头,想了想,而后抬头看着她:“您不是坏人。” 长孙懿也不知小姑娘是哪里来的信心,能这么笃定地说出这句话,只是小姑娘紧接着又说了下一句话:“我能跟着您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好想一下一下收尾的事情,大概这一周就先不更这一篇了……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 ☆、等候之人 原本处在悲伤之中的王聆歌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整个人也还是懵逼的,水自她口腔鼻腔灌入,周边都是她扑腾出的泡泡。 又穿越了吗?一穿越就要死了吗?让懿儿等了那么久,真是不甘心…… 等了这么久,到最后居然还是要分别,懿儿会难过的吧,也是懿儿傻,不过萍水相逢一个人,就抱着琴找了那么多年,最早时候的冷淡模样,装给谁看呢! 便是在王聆歌胡思乱想的时候,周边又是一阵动静,有人拉住了她,带着她往岸上游去。 是有人救她吗,就是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 王聆歌整个人迷迷糊糊被扯到岸上,猛地呼吸道了新鲜空气,一口呛住,咳得天昏地暗,仿佛要将肺咳出来。之前是呛了水慌了神,实际上也只就是呛了一口水,奈何王聆歌自幼怕水,如今满是劫后余生的慌乱,只不过,之前目睹过苦县三天三夜的那场大火,水也忽然变得亲切了许多。
第35页 王聆歌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一抬头,看见的是熟悉的景致与熟悉的面孔,登时放下心来,想开口道谢。 “啪。” 刚缓过来的王聆歌直接被一个巴掌又扇蒙了。跟着巴掌到来的是长孙明瀚噼头盖脸的一顿骂:“长孙懿这还活着呢你搞什么!洛俭都没上吊你投什么湖!你不想活没人拦着,长孙懿看重你,你便不该叫她醒了伤心!” 王聆歌:“……” 感情长孙明瀚当她是投湖了,这气得,都对长孙懿直呼其名了,不过也不对,这应当不是把对她的怨气撒到长孙懿头上,而是对长孙懿本身就有的怨气。王聆歌觉得这锅她不太想背,毕竟经历了那么些个事本来心情就不好,一回来就落水里还呛着水了,上来又是一巴掌,是个人都不开心。于是王聆歌一脸怨怼地看着长孙明瀚:“谢谢你救了我,但我觉得我有必要说清楚,我不是自己跳下去的,所以,你的职责,我不接受。” 长孙明瀚大惊:“公主府之中,竟还有人敢对你动手?” 王聆歌:“……” 这位大哥对不住,小女子不太能跟上你思路呢。不过长孙明瀚这么想也实属正常,毕竟正确答案穿越的落点错误什么的,不管对哪一个时代的人来说,都还是有些超纲了。 这会儿王聆歌也没多少心思搭理长孙明瀚,直道:“不是,我失足,我去找懿儿了。” 王聆歌揍得果断,长孙明瀚只能一个人留着摸不着头脑。 说来也是稀奇,长孙懿昏昏沉沉了这么段时间,居然就在王聆歌貌似失足落湖实际上穿越到几年前又回来了之后,醒了。醒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了已经换过衣服过来的王聆歌,王聆歌头发还湿着,等服侍着长孙懿喝过水换过衣服歇过一口气,询问长孙懿要不要找个御医来看看的时候,长孙懿拉住了她手腕:“聆歌,我听见你弹琴了,我听见你叫我别等了,叫我回来。” 长孙懿神色还有点茫然,也不知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可王聆歌知道,在最后,那场大火熄灭,长孙懿独自站在雨中的时候,她看着长孙懿,说:“懿儿,别等了,回家吧。” 当时的长孙懿,不为所动,她看不见王聆歌,也听不见王聆歌的话,她在等那一个等不到的人。 王聆歌一时哑然,曾经,她也悄悄羡慕过那个被长孙懿等了那么久找了那么久的人,哪承想是自己,如果知道长孙懿会等这么久,她一定不会将相思留下,不过,如果她不曾将相思留下,长孙懿不曾等她不曾找她不曾对她好,她也不可能去救长孙懿,不可能去缠着长孙懿,他们之间的一切就不可能存在,那也就没相思什么事了。 说起来,这穿越了一遭,相思也没能带回来,王聆歌留给长孙懿的信物,就是长孙懿赠给她的故人所留的信物,这个故人又是她本人…… 大概,她跟长孙懿的缘分就是天註定吧。 她笑着回握长孙懿的手:“懿儿,当初送我相思的那个特别重要的人,叫长孙懿,谢谢你,等我这么久。” 长孙懿猛然瞪大了眼:“聆歌?” 王聆歌点头:“是我,如今我都知道了,闻琴妹妹可介意我挟恩图报?” 长孙懿依然有点诧异:“为什么……” 王聆歌笑:“当初我年岁不对你都能笃定地说找的人是我,现下反倒迟疑了?” 长孙懿沉默,就连当初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能这么笃定地认为王媛就是王聆歌,反正,就是笃定。如今,看着心心念念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告诉自己自己没认错的时候,长孙懿反倒是蒙了,也头一次,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还是,头一回在跟长孙懿的事情上完全占上风,王聆歌心情愉悦,笑意不减:“如若你答应我让我挟恩图报,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长孙懿眨了眨眼,突然垂眸:“我许诺过,聆歌要的东西,我都会尽力。” 她这话一出来,王聆歌忽然就有些不好受了,得有多傻,才会因为一点小恩小惠掏心掏肺?她松开了长孙懿的手,去关上门,又回头坐下:“懿儿,有些事我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我确实,回到了那段时间,跟你相遇的,是现在的我。说起来,你当初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奇怪,不顾一切地想缠着你?那是因为我已经遇到了你,后面发生过什么事我都知道,虽然只是一知半解,所以,苦县的事情,我特别不想你一个人面对。” 她吸了吸鼻子:“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会觉得诡异。可惜最后,我还是毁约了。” 一段话语无伦次地说完,长孙懿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毫无波澜,良久之后,又低了头:“谢谢。” 一滴水打湿了手背,长孙懿在哽咽:“谢谢你回来,聆歌。” 王聆歌一瞬间就慌了神,她没想到王聆歌会是这样的反应,她还没想出安慰的话,就见长孙懿猛地抬了头:“我为了等你回来取相思,一直活着,谢谢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差点给忘了…… 再不写完我整个人要疯…… 话说明瀚啊你这样是娶不上媳妇的,你是我带过最差的一个! 嗯,最早的脑洞就源于莫比乌斯带,两个人并非是两个面,而是被翻折过的同一个面,因也是果,果也是因,现在跟之前的区别就在于之前是一个走不出来的悲剧现在被我打破了qwq 恩感谢看到这里的你,辛苦了!新年快乐~ ☆、正文完 长孙懿清醒之后的第二天,圣旨就下来了,夺长孙懿封号“定国”,改号“文琴”。 这一点,在长孙懿意料之中,苦县事了,很多东西,她也没兴趣去投入心思。 又次日,洛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娶长孙懿。他如今已是丞相,这样的动作一出来,吓傻了文武百官,长孙吟只说待定,当日下朝,年轻有为的洛丞相被已然告老还乡的前洛尚书请了家法。 到底还是没打下去。 下午,长孙懿带王聆歌入宫,给长孙吟道过平安之后,拜访了容月,容月还是颇为惊诧,但最终也只是笑吟吟告诉他们劫数已过。 她亲自给长孙懿与王聆歌斟了茶,漫不经心对长孙懿道:“你还睡着的时候,长孙公子找我问过,我当时也没料得,你的偏执竟能善终。” “我所见过的,以定国为封号的,当初是没一个能善终。” 长孙懿笑得轻松:“如今也不是了。” 不再是定国长公主,再过段日子,等人们将这一切淡忘,也就不用再担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了。 容月微笑:“也是。”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向王聆歌:“也万万没想到王姑娘真能跳出那个轮回,王姑娘今后也就拜託了孤身的命,此生有人相伴,不必忧愁。” 王聆歌愣了愣,长孙懿却捏了捏她的手:“就借阿月吉言了。”
第36页 容月也并不打算将话说一半留一半地故弄玄虚,继续道:“相逢一场即是缘分,王姑娘,牵挂处,即归处,有些时候,来时路,并没有那么重要。” 这话说的很清楚了,王聆歌也学着长孙懿的样子谢过了容月,终究不敢多言语--她有些拿不准,容月到底是什么人,总不能也是个穿越的吧。 回到公主府后,长孙懿给她解了惑:“阿月一直都住在皇宫里。” 一直,不管是长孙吟改朝换代之前还是之后,容月就在那里,不知道住了几个春秋。 从未有人敢冒犯容月,毕竟,不知何方神圣。 兴许真是神圣吧,在那一处的某一眼,王聆歌觉得,挂在墙上的某把琴,生得其实很像相思。 之后果真就是风平浪静,王聆歌依旧长住公主府,偶尔回王家探望父亲及兄长,与王霖关系缓和了不少。 初次以外,王聆歌在公主府也时常遇见来探望长孙懿的长孙明瀚,自从经历了跳湖的尴尬事件之后,两人间更是怎么看对方怎么不顺眼,长期挑刺,久而久之,旁观者长孙懿认为,这两人中间有些东西变了味,当局者迷,但她不说。 便是在长孙懿安分了大半年,有些人提心弔胆大半年终于要放下警惕的时候,洛小丞相十里红妆迎娶文琴长公主,将一众人又活活吓傻了一回。 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小宁王长孙明瀚求娶王家四小姐王媛。 两件事搭起来,带出的震撼并不比王家大公子与小宁王兄长私定终身小--诚然前提是这两个人私定终身的事没有传出来。 横竖这些事不是他们能管的,洛丞相终于得偿所愿成了长孙懿的人,而一向不与女子亲近的长孙明瀚也选出了自己的宁王妃,登时宁都待字闺中的姑娘们芳心碎了一地,百官只想着到时该给出什么表情--毕竟他们当初还以为长孙懿是看上了王媛,结果这才过多久,居然就要各自嫁人? 宫里的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逗着小皇子,聊起这事也是满面笑容:“懿儿也找着自己的未来,聆歌也能过好,陛下可能放心了吧。” 长孙吟一手娇妻一手儿子,还有什么不满足:“慎儿说的极是。” 澹臺慎儿手下轻拍哄着儿子,有过片刻失神,紧接着,便又是和缓如初。 作者有话要说:  耗不下去了…… 正文就到这里吧…… 之后大概就解释一些小问题,也就剩下一点点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长孙懿篇 其实最初连长孙懿本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王聆歌,那不过是一个不知来处的姑娘,说出的话也不知道有多少是能信的——她说她不会放弃相思琴,可说不定这只是个藉口。 长孙懿也有想过,王聆歌应该早就离开了吧,毕竟求生是人的本能。离开了也是好事情啊,如果王聆歌离开了,长孙懿甚至连被背叛的感觉都不会有。 确实啊,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罢了。 然而长孙懿还真就是在意了。 她也有想过,这也许,就是她为自己的贪生怕死找的藉口吧。明明,在苦县犯下的罪过足以让她以死谢罪无数次,她却还是苟延残喘着,在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之后,抱着一个可能并不成立的承诺,苟延残喘着。 即便心知肚明,也唾弃自己这不着边际的想法,长孙懿还是选择了寻找王聆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每一次跟人提起,她总爱将王聆歌美化一番,告诉所有人那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救过她的命。 也确实是救过她命,还是两回。第一回是捡到她,第二回是给了她继续偷生的理由。也当是为了纪念这个救过她两回的人吧,长孙懿求了长孙吟给自己赐字,同音文琴。 不合规矩,但长孙吟也同意了,他晓得妹妹回来的时候抱着的那把琴,是妹妹的救命恩人的。 相比起长孙懿自以为是虚情假意的不知所谓的感情,长孙茗月却是真心看重王聆歌的,长孙懿求了字,长孙茗月也去求了,就是宝儿,就算不能做字,也要作为小名。 兴许有些事情,虚情假意久了,就会连自己都骗过去,当了真,找一个人久了,也就习惯了。长孙懿也不明白,怎么就找不到这么个人呢? 疑惑之间,她也问过容月,不知何方神圣的女主笑得平淡:“你们的缘分,本就是逆天抢来的。” 长孙懿当时没听懂,直到那一次上元节,于灯火之下,她看见了王霖的四女儿王媛,她直觉没有认错,既然容月都说了是逆天抢来的,那说不准,就是她呢? 如果说是她,那也难怪找不到。 后来王聆歌跟她说自己是个异世来的魂魄的时候,长孙懿一点也不惊讶,本身,王霖名字里有个霖字,又怎么能给儿女起名聆歌? 如此一想她也是释怀了,同时也暗嘆这抢来的缘分的神奇,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受过王聆歌的恩惠,才会一门心思想补偿,谁料得王聆歌正是因为将她的“补偿”当做恩惠才想着报恩? 阴差阳错,好在二人都不是恩将仇报的,也便都能善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容月篇 起初感受到了“相思”的气息的时候,容月其实是挺头疼的,她万万没想到那两位能胡闹到这样的地步,估摸着还要相思定情。 只是都在下面待了那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过淡定地算了算,且熬过了这一遭,再去管那些个有的没的。 其实相思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起初那两位便是因这把琴闹得不可开交,可终究,也是神器,神器护主,此番跟了下来,自然是要掀出点儿浪。 可容月也万万没想到相思竟直接错了时光,用这样的方式叫二人相见,当因果相生,谁也不能避开谁。 开了灵智的琴,为了自己两个主人逆了天,自然是要遭罚的,将来如何她管不着,她只晓得自己不想就这么掺和进这件事里。 也不知是冥冥之中若有所感还是相思给了指引,她这头领了宣纸要司本职,记录前朝那些人物,那头长孙懿便找上了门。 她自然不能因为怕麻烦的私心就不管这遭糟心事--若长孙懿寻了死,那位归了本位后也不知会不会找她麻烦--故而她对长孙懿道:“你们的缘分,本就是逆天抢来的。” 逆天抢来的缘分,是良缘是孽缘、是去是留,都得自个儿掂量着。 长孙懿还不是长孙懿的时候便极有主见,如今成了长孙懿这一点也还是不曾变过,她留了,找了,也找到了。 相对于长孙懿,容月对王聆歌可就宽容得多,当说的都说了,还是叫你自个儿掂量着选,不出意料,王聆歌也选了留。 相思了却夙愿归来的时候,容月简直都没了脾气,眼睁睁看着一把琴变成了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眨着眼睛看着她:“容家姐姐。” 容月没个好气,点了点小娃娃眉心的硃砂:“我可以用五百载功德保你一回,你可得保证乖乖听我话。”
第37页 小娃娃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谢谢容家姐姐!” 自此,容月的住所多了一个小童,可爱得紧,可总也没人敢多说什么--听闻容月一直住在此处,前朝便是如此,不知活过了多少岁月的姑娘连皱纹都不见分毫,如今这小童更不只是从何出冒出。 容月倒也不打算一直将相思留着,待长孙懿与王聆歌百年后归了本位,她便将相思送走,那二位的纠葛解开与否也与她无关,从前的情分更是不必记下。 旁的仙人度过劫难,尚可回归来处,她却还要继续在这深宫之中蹉跎时光,无人敢犯,却也无人敢近。 没有原谅,也不会有人为她引路,接她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嗯,长孙懿跟王聆歌原本是好友,就是中间有点误会,这次是下凡历劫的,顺带冰释前嫌。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辛苦了~ ☆、萧止裴怀笙篇 岭南小院,白发老人坐在躺椅上,只看着小院的门口,身边立着的青年总忍不住劝他:“舅舅,天冷,您回屋吧。” 老人抬头看过青年一眼,又重新看着门檐:“你回去吧,我自个儿心里有数,也叫你母亲不必担忧我,媳妇临盆,你不在身边也总不是个事。” 青年喉头一哽,想起了当年老人讲过的,他出生的时候,母亲疼了大半夜,愣是没掉出一滴眼泪,母亲的泪,都在当初听闻父亲噩耗的时候落光了。 他没动静,老人也不管他,只在他兀自教导:“即选了这条路,便好好走着,天下安稳,百姓也才有着落。” “你也不必劝我,她说过,飞雪盈门之日,便是她归来之时。我得等她回来。” 青年心里无由来地一酸,想起的是母亲说过的老人的当年,说过的那位绝代风华的女子,也想起了穿街走巷时无意听见的高墙内传出来的戏词,曾经的故事,都叫人编做了戏本,当初权倾一时的定国长公主裴怀笙,背走了所有的骂名——如今这位定国长公主已与常人无异,那位却再也摆不脱 连带眼前的老人,也被一句“才华横溢,奈何愚忠”定了一切。 如今岭南萧家已经不再是岭南萧家,天降明主,萧氏族人入世,唯独这大逆不道的一位,被除去了名姓。 那帝王也曾请过他,可他固执地不愿出山,说什么“萧氏儿女此生只事一朝君”,可他的前半生,分明连事君的机会都不曾有过,他的忠诚,最终只被判作愚忠。 却无人知晓,而今朝中的能臣之一,却是他手把手教出来,送入了这朝堂,他希望妹妹的孩子,能代替他父母看一场太平盛世。 公平么?不知。 甘愿么?甘愿。 青年忍了忍,终究还是问出了口:“舅舅……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初他问过母亲,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母亲说出的话,与那些戏文里的评价一般无二:“愚忠。” 而今,他看见老人极浅地笑了笑,说出的还是带了那两个熟悉又刺耳的字:“她啊,愚忠。” 明知天下人不会感激她,却还是要背负叛国之名,从那城墙之上,一跃而下,可不是愚忠? …… 骤然一个白点飘过,看不真切,青年未能回过神,老人却愣愣地看向了门口。 未能纷纷扬扬,不比当初见过的鹅毛大雪,可那星星点点,不是雨,也不是冰雹——那分明是雪。 萧止怔然看着门口,也不知是不是幻觉,熟悉不过的身影,面容仍停留在了离开之时,年轻,鲜活,漂亮得紧。 姑娘站在雪中,朝他微微笑:“我回来了。” ——阿止,待到飞雪盈门之日,便是怀笙归来之时。 …… 岭南的上一场雪,是百年以前,百年难得一遇,而今,依旧没能给地面铺上薄薄的一层。 雪中,有人故去,也有人迎来新生,青年站在院中,听着屋中的啼哭,与母亲讲述了这件事,听的人不过微微点头,生死,平淡无奇。 那一年,他有了一儿一女,一名听雪,一名知春。 听雪,知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篇可以说是我的私心了,原本沈源的故事是单独的一篇,可如今也真的写不了了,就把结局放出来。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辛苦了,真的辛苦了。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