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犹在耳》 第1页 《言犹在耳》作者: 文案 他老了,只想在这大学里当个辅导员混吃等死。 不用勾心斗角。 不用费心去猜某人的心思。 也不用劳心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更不用天天疲于奔命,过着惊心动魄的日子。 但是世事难料,麻烦不是自己找的。 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真冤。 内容标籤:年下怅然若失黑帮情仇豪门世家 主角:段初言(傅言)┃配角:陶然,顾林,曹平安,傅明谐,韩致远,贺清宇,卓云,赵思聪,闻仪,其他一干路人炮灰┃其它:年下,师生,叔侄,恩怨 (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第1章 陶然提着行李下了火车,就看到写着他们学校名字的牌子,被高高举着晃来晃去。 举牌子的是个胖子,南方九月还很热,胖子满头大汗,但神情很兴奋,旁边还摆着张桌子,坐着一男一女。 他走过去,坐着的那男人抬起头来,肤色白皙,轮廓柔和,还戴着一副眼镜,却并不显柔弱,反而有股儒雅的味道。 很奇怪,这男的可能也就三十出头,却给陶然一种沉淀了很久的古朴感。 他掏出行李袋里的录取通知书,亮给对方看,“请问这是新生接待处吗?” 那男的拿起通知书看了一眼,抬头笑道:“是的,欢迎新同学,你先等会,学校的车子是半小时一个班次的。” 他笑起来,脸部线条愈发柔和,陶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我叫陶然,请问你是?” “我是你们这一届经法学院国贸系的辅导员,叫段初言。”男人伸出手,看样子丝毫不把他当成初出茅庐的学生,这点很得陶然的好感。 他也伸出手,两人握了握。 那边胖子屁颠屁颠地凑过来,满脸堆笑:“我也是国贸系新生,叫曹平安,你好啊!” 这名字,陶然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看在胖子殷勤热切的份上,也跟人家打了个招呼。 他并不算个厚道的人,以前在学校,那张嘴是经常气死人不偿命的。 从他嘴里出来的话,往往骂了人,对方还以为是夸他。 只不过这一次,他眼角扫了段初言一眼,第一次控制自己损人的欲望。 以陶然的能力,很快就与这几人混熟了,他才知道,原来段初言也是刚应聘到这学校来当辅导员的。 另一个女的叫赵岚,是校学生会干事。 由于这城市的火车站与汽车站不止一个,大家分头去接人,又刚好碰上暑假学校有活动,人手不够,所以段初言才临时过来当个帮手。 曹平安也是新生,比他早到还没十分钟,就自告奋勇要举牌子。 不一会,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新生,大家都懵懂期盼,很少有像陶然这样的,谈笑自若,完全不像个新生。 学校班车到了,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班,再晚到的就得自己搭车去学校。 这时又匆匆来了个人。 头发挑染,t恤牛仔,嬉皮笑脸,五官倒是周正,就是一副痞子样。 “诶,等等!这是新生接待处吧?” 那人食中二指夹着录取通知书在他们面前晃了晃,还没等人家看清楚,又收回口袋。 别人都是大包小包,再不济也和陶然一样拎个行李袋,他倒好,就背着个背包。 段初言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也没空多打量他:“走吧,这是最后一趟班车了。” 那人看着他,吹了声口哨:“长得不错嘛,介绍介绍?” 陶然皱了皱眉。 “段初言。” 当事人倒不以为意,从小到大,他修养是出了名的好,不是什么杀人放火不共戴天的仇恨,他一般都很少发脾气。 拿别人的话来说,是面若春桃,心如古井。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去纠正人家。 春桃应该是形容女人的。 他这样的脾性,倒也不是天生的,只不过他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 “这名字真拗口。”那人嘴巴嚼动两下,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叫顾林。” 车行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到了学校。 傍晚时夕阳西下,照在那些有着百多年历史的建筑物上,莫名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 新生下了车,照例要打量一番自己未来四年将在这里度过的地方。 校门口不时有人出入,这群人站在这里,活像乡巴佬进城。 陶然有点不耐烦,却没表现出来,他望向段初言,只见那人站在那,嘴角浅笑,耐性很好地等着大家发完感嘆。 站在陶然旁边的胖子同样很兴奋,却不忘问段初言:“老师,我们现在去哪?” “我先带你们去宿舍,然后再去吃饭。” 一旁顾林的声音传来:“那快点走吧,热死了!” 段初言笑了笑,招呼其他人:“大家先别看了,以后还有四年的时间让你们仔细欣赏,先去宿舍放东西吧。” 他看着身旁这些神态不一的新生,突然有点怀念自己兴许曾经也有过的青春。 大学生活宣告开始。 宿舍是早就分好了的,一顿折腾下来,陶然没想到自己居然跟曹平安和顾林一个宿舍。 还有另外三个人,比他们也没早到多少,正忙着收拾自己的床铺。 南北混杂,口音各异,不过好在大家都是新生,倒也没多少隔阂,没过一会就相约出去吃晚饭了。 陶然因为想顺便把书桌也收拾一下,就没跟他们一起走。 一群人刚走了没多会,敲门声响起,他以为是谁又折返回来,起身去开门,却看见段初言站在门外。 段初言是来巡视新生宿舍情况的,见诺大的宿舍只剩他一人,有点诧异:“他们呢?” “先去吃饭了。”陶然看着他略带倦色的眉宇,“你也还没吃吧,一起?” 那人想了想,笑道:“行,走吧,这学校的食堂还是不错的,带你去见识见识。” 陶然身形高大,加上外貌俊朗,早在初中就被雪片般的小女生情书淹没。 段初言也不过略比他矮半个头,两人一路走去,十分显眼。 “说起来,我觉得你在新生中还挺特别的。” 陶然挑了挑眉。 段初言失笑:“新生之中,就你表现得最淡定,看起来不像新生,倒像个老于世故的。” 在这个学生下火车向他走过来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就记住这个人了。 陶然也很骄傲,只不过他隐藏得比较深,整个人就显得内敛,看起来却更出色。 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如果不是年龄摆在那里,他几乎要以为是某人易容乔装改扮的了。 “我也觉得你不像个大学辅导员。”陶然看了他一眼。 “那像什么?” 对方却闭嘴不说了。“没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快。 上课,饭堂,宿舍,最多再加上谈个恋爱,挥霍下青春。 悠闲的大学生活莫过于此。 段初言也是第一年上任,加上他本身就没什么架子,没多久就跟学生们打成一片。 举凡这些人有什么大事活动庆祝,无不叫上段初言,甚至有些女生连心理问题也跑去找段初言咨询,弄得他啼笑皆非。 军训完,上没几天课,国庆节就到了。 连着放了七天假,很多新生都选择回家,毕竟刚出家门,就算离开一刻也有念想。 陶然那个宿舍却出乎意料没有一个人回去。 段初言也没回家,他一直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十月的天气还很有点热,却已经带着一丝干慡,并不令人难以忍受,很多北方学生刚到这里都不习惯,甚至还有人因为受不了这里cháo湿溽热的天气而回去重读的。 段初言因为职责缘故,每天早晚都要巡视宿舍,现在是节假日,很多宿舍人都不齐,他一排排地看过去,脚步声在走廊上显得有点空荡。 整个三楼,305寝室的灯光是最亮的,段初言光是站在楼梯口,都能听到那里面人声鼎沸的热闹。 自己大学的时候,未必有他们这份折腾劲。 别说大学,可能之前也没有过。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老了,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腐朽气味,即便披着三十多岁的外皮,也掩盖不了下面那颗老态龙钟的心。 曾几何时,人人都要畏惧地称呼一声傅七爷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慢慢地往前踱去。 来开门的是陶然。 看到段初言,他眼里露出几分笑意,伸手去拉他。“进来。” 扑面而来一股热气。 六个人的宿舍,挤了七八个男生,外加三台电脑,不热才怪。 “这是在干什么?”段初言问的是陶然,正围在电脑前的众人却纷纷回头。 “老段,来得正好,过来过来!” 顾林走过来,嘴里还叼着根烟,别人这模样也许粗俗,在顾林做来却显出几分颓废的优雅,难怪那么多女生暗恋他。 也许是他这个辅导员当得太没威严了,这些男生从不喊他老师,总是直呼其名,还有的喊他老段,更让他哭笑不得,女生倒大多是甜甜地喊一声段老师。 陶然扶着段初言的肩膀,不着痕迹地绕过顾林欲伸来拉住段初言的手。 顾林勾起嘴角,露出嗤笑的眼神。 陶然向他投去警告般的一瞥。 两人的交流于无声中进行,除了当事人,谁都没发现这点异样。 在别人看来,陶然跟顾林,性格本就截然不同,偏两人学习成绩还都不赖,家境一样优越,又有许多女生喜欢,这样势均力敌的两个人,有时候生出点暗自攀比的心态,一点也不奇怪。 岂又知道,陶顾两人,不是性格不合,也不是互相攀比,而是气场相斥。 溯源究底,由来已久。 段初言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暗cháo汹涌,却没说什么,只是拍拍陶然,将他放在自己肩膀的手拿开。“你们在干什么?” 陶然只是笑了笑,一边解释:“他们在玩个网路游戏,叫纵横江湖,可玩性不错。” “老段也註册个号来玩玩吧。”曹平安端了一杯水递给段初言。 “我老了,追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的cháo流。”段初言笑着摇摇头。 大学时代他逗留最多的地方,除了学校,就是医院。 “还没玩,怎么知道,你若想跟学生打成一片,就得了解他们的心理活动。” 陶然永远是那么会说话,做什么事情都能让他说点人生道理出来。 段初言失笑,看着画面上那些古典精緻的人物,再想想自己平日堪称乏味的私生活,倒也来了点兴趣。 “要怎么玩,我可不会,你们教教?” 一听段初言也要玩,众人忙不迭让了座位出来,又点开游戏官方网站帮他註册。
第2页 “不如今晚去网吧包夜吧。”站在后面的顾林突然道。 在寝室里玩,七八个人三台电脑,自然不如人手一台来得过瘾,其他人纷纷叫好,只有段初言不甚贊同。 “这么晚了,不好吧?”毕竟都是学生,万一出了点事,他也要负责。 “不要紧,就在学校门口,我们人多,你要是不放心,也跟我们去。”陶然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缓缓笑道。 段初言微微苦笑,他一把老骨头,去跟着这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熬夜? “网吧有包厢,你要是累了,就在沙发上歇会,如果你不跟我们一起去,你今晚也睡不着,走吧。” 段初言无奈,他说一句拒绝,眼前这个人就能说个十句来反驳。 “陶然,你是不是修过心理学?” 陶然笑起来一向很好看,这次也不例外,只是在他看来,却多了几分狡猾。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开锣,大家多多支持 此文肉相对多,同时狗血也随之较多,所以,慎入。 第2章 有时候,网吧跟大学,就像肯德基和麦当劳,彼此相依而生,蔚为奇观。 一进网吧,段初言几乎被那扑面而来的热气和吵杂的人声熏倒,学校里最脏的男生宿舍跟这比起来,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耳边响起陶然的低笑:“是第一次来网吧吧?” 段初言正被吵得耳朵生疼,闻言苦笑。 几人显然常来,跟老闆混得熟稔,寒暄几句就亲自带着他们开了间包厢,关上门,将一切噪音隔绝在外。 回复清静。 段初言暗自松了口气,心有余悸。 他现在越来越受不了这种环境,不要说网吧,连人稍微多一点的地方,他也懒得去。 刚才外面,还有一些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男男女女,拼命按着键盘,口吐粗言。 世风日下啊。 若换了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只怕还不知道网吧是什么地方,今天学理财,明天学用枪。 包厢很舒适,除了电脑之外,还有沙发饮料供客人休息使用,连装潢也显得简洁大方。 不似网吧,倒像酒店。 段初言打量了一圈,眼角瞥见陶然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由打趣道:“我这老古董,没来过这种地方,得仔细瞧瞧。” 陶然微微一笑:“你不老。” 自己本是随口玩笑话,对方却回得认真,段初言一怔,正要说什么,那边已有个男生招呼他过去。 “段老大,来来来,我教你怎么玩,咱哥几个今晚要大杀八方!” “你不被杀就不错了,还大杀八方!” “话不能这么说,爷这不级别还低吗,等追上你们,我就……” “行了行了,废话少说,赶紧的干活!” 说话之间,人已经被推搡到电脑前,註册好了的帐号等着他挑选角色。 段初言在列位“武林高手”的亲切指导下,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学会了基本的新手技能。 游戏以战国为背景,引出上古洪荒神话的支线,画面和人物古朴典雅,不过分花俏,又各具特色,倒也符合他的审美。 陶然他们都在玩这个游戏,并且级别很高,已经是伺服器内数得上名号的人物。 这几人还建了一个帮派,只不过段初言级别太低,低到连帮派都不能加,只得在新手村苦苦打怪升级。 他在游戏里的名字叫不言不语,顾林嘲笑说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木讷。 段初言选了个道士的职业。 仙风道骨,衣袂飘飘。 陶然是战将,顾林是修罗,曹平安则是文士。 其他各人,选的都不一样。 据陶然介绍,为了保持各职业之间的平衡,每个职业都有自己的优劣,这是网路游戏必然的设置。 这个游戏似乎很有人气,在新手村和他一样做任务升级的人多如牛毛,快要把新手村挤垮,而系统对新手照顾得也很周到,不一会,段初言就升到10级。 他觉得很不错了,转头一看,旁边陶然的等级是90。 从10级到90级,距离也不是那么远吧。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再次遭到了顾林的无情嘲笑。 “我们这是二次飞升之后的90级,你才刚出生。” “什么是二次飞升?” “你就这么练下去,一直到90级,可以进行第一次飞升,从头开始,再重新练到90级,然后第二次飞升,再练到90级,就是我们现在的距离了。” 段初言眼前一黑,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三小时下来,唯一聊以自慰的是,段初言升到了15级,可以加入陶然他们的帮派。 【系统提示】:欢迎不言不语加入帮派。 帮派频道瞬间出现了一串字符和对话,来自不同的人,看得他老眼昏花。 【子不语】:欢迎欢迎啊! 【蝶舞翩翩】:这是谁啊,级别这么低就加进来了? 【墨の小陌】:是我们帮谁的小号吧? 【鬼凌波】:难不成是帮主的小蜜? 【日李万机】:哈哈,不会吧,难道是人妖? …… 段初言不知道回哪一条,索性就在那看着许多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刷屏。 从他们的对话中,他才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级别,原本是绝不可能被加入陶然他们这个帮派的。 旁边陶然打下几行字。 【龙飞凤舞】:这是帮主夫人,你们大嫂,以后多罩着点,别让她给人欺负了。 因为他这句话,帮派频道愈发沸腾鼓譟起来。 段初言就算隔着屏幕,也有种迎面而来的巨大压力。 死小孩,开起这种玩笑了。 他无可奈何,又不知道反驳什么好,就算打了字出来,也会瞬间被刷过去。 只好瞪了陶然一眼,却见他对着自己狡黠一笑。 曹平安等人可不是隔着电脑,见到陶然的话立马就跳起来。 “好你个陶玲珑,打起咱们段老大的主意了!” 陶玲珑这个外号,来自顾林之口,意思是嘲讽他做人八面玲珑,讨好不吃力,久而久之就变成寝室其他人调侃陶然的称呼了。 陶然只笑着由得他们说,并不还口,众人也只是闹闹,片刻之后又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号上。 旁边顾林暗自嗤笑一声,删掉自己打了一半的句子。 这次算你赢了。 帮派频道里,依旧很热闹。 【蝶舞翩翩】:龙,你在不在,回我的消息。 【鬼凌波】:帮主,不声不响就娶媳妇了,该给个红包吧? 【日李万机】:9494,咱帮主什么人啊,起码得给个百来万的。 【蝶舞翩翩】:龙,回我消息,你不解释一下吗? 【墨の小陌】:行了,翩翩,私聊吧,你难不难看? 【蝶舞翩翩】:我告诉你,你少管闲事,我看你心里比我还急,光会装是没用的,人家对你没兴趣。 【墨の小陌】: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明白点? 【蝶舞翩翩】:呵呵,什么意思,你自己知道,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段初言看着游戏里这些对话,只觉得啼笑皆非。 这些小屁孩,现实连陶然的面都没见过,就学会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拈酸吃醋了。 那边曹平安他们又纷纷起闹:“陶大帮主魅力无边,这两个小娘皮为你争风吃醋,都快打起来了!” 眼看两人真的要去下战书pk,帮里其他人也不能一味沉默下去。 【红烧牛肉面】:行了行了,都别说了,一人让一步,海口天空嘛! 说话的是曹平安,看他的名字再看其人,段初言忍俊不禁。 【糯米】:两位美女别吵了行不? 【日李万机】:对对,你们都是春兰秋ju,各擅其长,要我选,我都要了,左一个右一个。 【鬼凌波】:别吵了。 【世界只有一人】:有空在这吵不如去杀王朝的人。 最后说话的是顾林,他一发话,帮里就真的安静下来,连带刚才吵架的两人,也不再言语。 段初言有点讶异,看不出平时吊儿郎当的顾林在游戏里这么有威慑力。 顾林见段初言看他,也抛了个媚眼过来。 顾林口中所说的王朝,是伺服器内另一个大帮,与陶然他们这个帮隐成对立之势。 陶然他们这个帮派,叫天下。 究其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一山不容二虎,游戏里其实也如现实人性一样。 游戏小世界,世界大游戏。 【龙飞凤舞】:谁去刷副本?我带 【日李万机】:我去 【鬼凌波】:带上我! 【红烧牛肉面】:亲亲我的帮主大人,别忘了我啊! 玩着玩着,段初言居然真的在游戏里慢慢地摸索出乐趣。 比如说升级其实并不算枯燥,经常有人邀请他加队一起做任务,因为道士职业是很吃香的。 又比如说这个帮派很热闹。 帮派里的人,坐在他旁边的,和隔着电脑见不到面的,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各人不同的性格与作风。 曹平安不用说了,向来是个开心果,他一说话就变成遭到众人一致的笑料,而他也乐此不疲。 而陶然,总是会选择最合适的时机开口。 就算刚才两个女人为了他起争执,他也不会冒失地开口偏袒任何一方。 这样的人,适合成为领导者。 反观顾林,游戏里的他很少说话,甚至显得有些沉默寡言,跟现实很不像。 一宿下来,段初言腰酸背痛,两边眼皮上下直打架。 看着旁边犹自精神奕奕,仿佛还能再战一宿的几个人,他不由苦笑。 果然是老了啊…… 后来自己都忘了怎么离开网吧的,只觉得浑身体力像是透支了一样,比跑个5000米还累。 正想送他们回宿舍就补眠,却被一群人拉着进了他们宿舍,非说让他顺道在这里休息一阵再走。 自己也确实太累了,思忖着这会走出来怕边走边打瞌睡难保被车撞死,便应了下来,随便找了个床铺就躺下。 这一睡下去差点就此长眠,心里一边想着以后说什么也不能陪着这群小孩子通宵了。 他们精力旺盛,自己这把老骨头可折腾不起了…… 耳边仿佛还传来几声模糊的话语,他却听不分明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的缘故,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境里的自己一直在跑。 跑得很远很累,却停不下来,双腿已经像灌了铅似的了,但心里却总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停,快跑! 跑! 快跑! 他再也跑不动了,跑到一棵大树旁边,扶着树剧烈喘息。 周围寂静无声。 不想跑了。 太累了。 不仅仅是身体。 还有心。 “怎么不跑了?” 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炸开,他悚然一惊,蓦地睁开眼。 额头冒着虚汗,全身疲惫不堪。 原来只是梦。 第3章 “醒了?” 说话的是陶然,他走过来,拂上自己的额头。 “怎么都是汗,做噩梦了?”
第3页 段初言这才发现,他是在陶然他们的寝室里,而他躺的地方,正是陶然的床。 “没事……” 微微苦笑,突然觉得喉咙嘶哑疼痛,说出来的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了。 这就是通宵熬夜的后遗症。 陶然倒了杯水,坐在床沿,手扶在他脑后,让他靠坐起来。 他倒不会尴尬,自己早年也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服侍,但对方毕竟是他的学生。 段初言从陶然手里接过水,示意他可以自己来。 陶然笑了笑,没坚持。 温热的水流入喉咙,那种撕裂的痛楚好了很多。 他清清嗓子,扫了眼寝室:“他们呢?” “去吃饭了,一会给我们打包回来。” 说话间,陶然从洗手间出来,拧了条毛巾,递给他。 段初言接过便擦,突然发现那毛巾上淡淡的清香,很像陶然平日身上的味道。 寝室很安静,只剩下不知道谁的床头,闹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怎么了?” 陶然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见他停下擦拭的动作,声音里带了些许诧异。 “没事。” 段初言笑了笑,把毛巾还给他。 门被推开,打破一室沉凝。 陶然望着来人似笑非笑。 进来的是顾林。 他看了看两人,把手里的饭盒放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陶大公子,刚才路上撞见赵岚,她问我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失约了,也没有回她的电话?” 顾林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好看,但因为他嘴唇太薄,总显得多了点刻薄嘲讽的味道。 赵岚就是新生接待时,跟段初言一起在火车站接人的那个女孩子。 她今年读大三,是顾林他们的师姐,因为相貌姣好甜美,又善于交际,在男生中很受欢迎,算得上是校花级别的人物了。 只不过这样受欢迎的赵岚,却独独对陶然青眼有加,不惜放下身段追求。 半个月的时间,让两人走在一起,成为校园里备受瞩目的情侣。 段初言自然看得出陶然跟顾林两人之间有点不对盘。 但表面上大家都一团和气,何况这是别人的私事,他也不好过问。 陶然看了顾林一眼,没吱声。 段初言轻咳一声:“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们才刚熬夜,好好休息。” 说罢起身,陶然按住他。 “多睡会吧。” 被你们盯着怎么可能睡得着? 段初言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我回宿舍去,你们休息。” 最后竟有点像落荒而逃了。 段初言摇摇头,那个孩子,目光锐利得很,一眼就似看透人心。 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自己也不自觉的命令。 实在有点像,他认识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刚来就认识他们,只怕自己不会跟他们走得这么近。 现在倒也来不及刻意疏远了。 真是失策。 回到自己的宿舍,段初言简单的洗漱一下,换上睡衣,又喝了杯牛奶。 胃感觉顿时舒服许多。 这宿舍虽然小,但终归是自己的地方。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刚在陶然他们寝室休息的那一小会,根本不足以弥补通宵的疲惫。 换了当年…… 躺在床上,睡意逐渐袭来。 睡衣跟皮肤接触,磨得有点不舒服。 很久以前,他曾经喜欢穿唐装。 无论是外服或者睡衣,几乎成了他的标志。 傅家七爷,只穿缎子唐装。 现在…… 人老了,就喜欢缅怀过去。 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好想的。 一觉醒来,神清气慡。 这次没有做梦。 段初言觉得心情愉快不少,去食堂打了饭回来,突然有点惦记自己在游戏里的那个菜鸟号。 打开电脑,下载游戏,登陆帐号。 一个15级的道士提着把剑站在风景优美的杭州城外,因为级别太低,还没法换装备,穿的是最简单的道袍,但也显得仙风道骨,很有味道。 他一边打开游戏官方网站的玩家手册浏览新手攻略,一边漫不经心地拨着碗里的饭菜。 嗯,15级就可以做任务赚钱了。 他看了看好友栏,陶然他们都没在线,自己号上一贫如洗,到想买点什么东西都还得跟学生借钱,实在说不过去。 【系统提示】你被半松竹pk了。 红色的醒目字体出现在电脑屏幕上,让他惊愕了一下。 游戏里面那个菜鸟道士,抵不过别人一剑的威力。 一招毙命。 【系统提示】你由于pk失败,被送回奈何桥上,经验-200000。 自己招谁惹谁了? 段初言哭笑不得,搜索出这个人的名字,加为好友。 【不言不语】:请问你刚才为什么要杀我? 【半松竹】:滚! 【不言不语】:死也得让我死得明白吧,我是个新玩家,好像没有得罪你啊?再说骂人是不好,你想啊,如果屏幕对面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那这样你不就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再说…… 【半松竹】:…… 以段初言的脾气,压根就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生气,何况这不过是个虚拟游戏,他说那么多,只不过是故意调侃,让对方抓狂。 【半松竹】:……你比我妈还啰嗦。 【不言不语】:那你肯告诉我原因了? 【半松竹】:我刚以为你是天下帮哪个大号的小号,现在看你这么白痴应该也不是,如果你不想被杀,就不要把你们帮派的称谓亮出来,我是王朝帮的。 他这么一说,段初言就明白了,之前陶然也曾解释过,天下与王朝,誓不两立。 【不言不语】:哦,我明白了,谢谢你。 顺手把帮派称谓隐去。 【半松竹】:我杀了你你还谢我? 段初言仿佛能从这语气看到对方无力的神情,不由一笑,心想这人肯定是个小孩子。 【不言不语】:我刚玩这游戏,什么都不明白,你杀了我一次,告诉我一些事情,也算交了学费上课,应该跟你说一声谢谢的。 对方发了个抚额长嘆的表情。 【半松竹】:从没见过你这么傻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算了算了,算我倒霉,带你去升级吧。 说罢组起队,示意段初言加入。 两人就这样成了朋友,那个半松竹一直到后来都没明白,他是怎么突然就成了冤大头,为这个菜鸟新人疲于奔命的。 半松竹告诉他很多关于这个游戏和伺服器的事情。 譬方说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升级。 譬方说天下与王朝是怎么结下恩怨的。 【半松竹】:话说回来,你不是谁的小号,又是怎么加入天下帮的? 【不言不语】:帮里有我现实的朋友,托关系让我进去的。 对方嗤笑一声,说了句,如果你没有实力保护自己,加入天下就不是荣耀,而是灾难。 段初言深以为然。 但是碍着陶然他们,他也不能说走就走。 左右是个游戏,以后再说吧。 七天长假很快就过去。 陶然因为成绩优秀,在同学老师之间又很吃得开,学生会的人天天来怂恿他加入,其中又以赵岚为最。 他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玩游戏的时间少了许多,连带碰面的频率也下降了。 经常带着段初言去升级的,反而是顾林。 顾林很奇怪,在游戏里的他,经常是沉默寡言的,半天才说一句话,让习惯了现实里他吊儿郎当模样的段初言很不适应。 这一天是周五,明天又可以睡懒觉,大家都很兴奋,说要出去通宵,刚好段初言过来看他们,又被拉着出去。 段初言苦笑:“上一次血泪的教训,我实在是不敢去了,你们去玩吧。” 陶然阻止了他们的怂恿:“我跟初言在宿舍上,你们去吧。” 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 这时候的陶然说话已经很有魄力了,大家嘀咕一阵,倒也没有反对。 顾林看了他们一眼,笑得有点意味不明,没有说话,也跟着走了。 寝室里只剩两个人。 陶然打开电脑,上了自己的游戏号,段初言倒也不是很想玩,就坐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 陶然的号很高级,在伺服器内是数一数二的,他家境不错,在游戏里肯花钱,与其他人拉下的距离不是一点半点。 他一上号,好友信息就开始闪个不停,帮派频道里还有人打招呼。 陶然看也不看,迳自开着号进了一个场景。 里面人很多,熙熙攘攘,接踵摩肩。 “今天是攻防战,你级别低还不能参加,我教你。”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段初言这才回过神来,发觉两人距离不过咫尺。 不着痕迹地想挪开,对方双手却都按在他身体两边的桌沿,牢牢锁住。 “初言……” 对方抓着他的手放在滑鼠上,低下头,嘴唇几乎与他的耳朵相碰。 “先查看自己的装备,然后组队……” 陶然说得很认真,段初言却有点心不在焉。 如果不是对方的声音跟神态都没什么异样,他真要觉得陶然是在蓄意勾引了。 陶然是天下的帮主,理所应当带着全帮的人厮杀。 这游戏的攻防战,就是一方守城,一方攻击,攻守双方不止一个帮派,但却以两个大帮为主导。 天下是攻,王朝是守。 陶然手指翻飞,熟稔地在滑鼠与键盘之间来回,将近身敌方杀个片甲不留。 一马当先,长虹贯日。 简直是吕奉先再世。 纵然是个游戏,却让人忍不住热血沸腾,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痴迷于网路游戏。 这种驰骋沙场,横扫千军的快意,在现实根本不可能体会得到。 看得兴起,便也忘了对方还握着他的手。 “诶,那边没人,怎么不攻下?” 他下意识转过头询问,却刚好碰上对方几乎贴在他耳边的唇。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段初言脸色不变,轻轻移开了些,站起身来。 “你玩吧,我出去会。” 陶然忙抓住他的手:“你生气了?” 他失笑:“出去买包烟,你先玩着。” “我陪你去。” 段初言压下他的肩膀,“你先玩,我一会就回。” 陶然没再言语。 在学校的小卖部买了包烟,他踱着步慢慢往回走。 他没有菸瘾,偶尔为之是调剂心情。 刚才那一幕,他倒没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陶然本来就是个孩子,就算心机再深,也不至于用在他身上。 何况刚才本就是意外。 段初言想的是另一桩事情。 烟雾吐出来,又被夜风吹散。 陶然站在门外,看着这男人上楼,又慢慢地走过来。 菸头的火光在昏暗的走廊一明一灭。 他的身形略显修长,却又不算瘦削,走路的步伐总是慢悠悠的,就像那种看惯了花开花落,又坐拥过无数繁华的人物。 无端端便有份古朴而厚重的清贵。
第4页 就算没有人簇拥,依旧是主角。 也许他刻意低调了,但还是惹人注目。 至少,他注意到了。 陶然想,顾林应该也注意到了。 “回来了。” 陶然扬起一抹笑容,晦暗不明的光线下,竟显得有些熟悉。 段初言没想到他会站在门口等,愣了一下,掐灭菸头,笑了笑:“进去吧。” 攻防战正如火如荼。 陶然离开了电脑大半天,以至于帮里乱成一团,大家都在喊他。 段初言看了陶然一眼,只见他不慌不忙,打下几行字,开始操作。 帮派因为他的存在而逐渐镇定下来,原本处于劣势的他们开始反攻。 段初言在一旁看着,不由得也暗自称赞了一声。 这人果然是块领导的料子,发出指令,分配任务,一切有条不紊。 即使这只不过是个游戏。 但是通常以小见大,他在现实的作为也不遑多让。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自己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未必能做得这么多。 电话声响起,是陶然的。 他接起来,听了一会,眉头微皱,走出寝室,又轻轻地掩上门。 声音自门外传来,含糊不清又刻意压低了,段初言也没兴趣细听,看到陶然的号被他丢在战场中间,一动不动。 帮里又开始询问了。 他照着刚才观战半天的印象,依样画葫芦开着那号,带队攻击了一阵,居然也有模有样。 半晌,陶然推门进来。 他看了一眼游戏战况,随手拿起披在椅子上的风衣。 “初言,你帮我操作一下,我有点事,一会就回来。” 段初言打趣道:“输了我可不负责。” 陶然笑了起来:“赢了我请你吃饭,输了……” 他顿了顿:“也请,就当你的辛苦费。” 段初言知道他家境不错,这点钱不在话下,自也乐得趁机蹭饭。 挥挥手让他快走,把全副注意力投在眼前的游戏上。 第4章 一个刚进游戏的菜鸟操作一个在伺服器内叱咤风云的帐号,是什么感觉? 段初言很不慡。 陶然临走前教了他一些诀窍,但理论跟操作毕竟是两码事。 就像你知道怎么用枪,未必就是神枪手。 游戏中那些人和炮火,看得他老眼昏花。 心里有点愤愤然,其实游戏运营商应该事先声明,本游戏不适宜老年人玩耍。 帮里一群人等着他指挥。 他打字的速度还赶不上人家刷屏的速度。 算一算,顾林他们也该到网吧了,却迟迟不见他们上线。 几个人的名字都是灰色的。 帮里的管理人员少了一大半,害他连指挥权都无法转移。 无奈之下,心想死马当活马医,开着号横冲直撞。 见神杀神,见佛杀佛,只要非我族类,大刀砍过去就没错了。 陶然的职业是战将,一身盔甲,威风凛凛。 站在游戏里,真有常山赵子龙的威仪。 【宋瓷】:拉我。 冷不防看到这句话,段初言一见那人被十几个人围攻,摇摇欲坠,几近挂掉。 想也没想,手里一个血药丢过去。 帮里哀嚎一片。 【日李万机】:老大,你没搞错吧,居然去拉死对头? 【蝶舞翩翩】:龙? 【鬼凌波】:老大,你吃错药了? 段初言仔细端详,这才发现被他救的那个人,称谓是不一样的。 王朝帮主。 …… 段初言无语。 怪只怪人太多,名字叠在一起,又加上那些炫目的光效,老人家一时眼花看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的。 面对帮里汹涌如cháo的疑问,他选择了无视。 烂摊子,就让陶然回来再去收拾吧。 宋瓷。 他又看了看那个人的名字。 对方是文士,白衣如雪,襟带飘飘,拿着把长剑,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一路过去,手下败将无数。 很潇洒,很威风。 只不过这个名字…… 他想了想,把对方加为好友。 只怕那人也没有想过,势成水火的死对头,居然也有加他好友的一天。 【龙飞凤舞】:你好。 段初言随手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过去。 对方没有理他。 段初言再接再厉。 【龙飞凤舞】:冒昧叨扰一下,请问你怎么会起这名字的? 等了半天,对方终于有了回复。 【宋瓷】:家中长辈,喜欢宋朝的瓷器。 段初言看着屏幕,半晌,缓缓嘆了口气,不再询问。 当年谁不知道,傅家七爷,最喜欢的,就是穿唐装,收藏宋瓷。 时过境迁,他自己都快想不起来了。 谁知对方又发了句话过来。 【宋瓷】:你对宋瓷也有研究?你不是本人? 【龙飞凤舞】:我是他朋友,他有事出去了,帮他上个号。 避开前面的问题,对方嗯了一声,也不再追问。 过了片刻,系统传来提示,宋瓷已经加你为好友。 两大敌对阵营的首脑就这么站着聊起天来。 说是聊天,其实两人的话都不多。 但总能说到一块去。 段初言甚至觉得他认识这个人。 【龙飞凤舞】:你是哪里人? 对方说了个地方。 离自己所知道的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也许只是巧合。 他莫名有点怅然若失。 不由从烟盒里抽出根烟,点了起来。 曾经有个人告诉他一天抽菸最好不要超过一根。 现在,不会有人跟他这么说了。 段初言嗤笑一声。 两人休战,但他们背后的帮派就全乱套了。 彼此就在混乱中互殴,也不讲究啥战术了,咱杀一个算一个,杀一对算一双。 法术光效满天飞,看得段初言更加眼花缭乱。 他是因为对游戏不熟悉,所以破罐子破摔。 但是对方帮主似乎也丝毫不以为意。 任凭身后乱成一团。 兀自静静站着。 手机响起,他接起来。 电话那头一片吵杂喧嚣声,隐约还是摔东西尖叫怒骂等等。 段初言眉头一皱,差点就要把电话挂掉。 “段,段老大,不好了……” 曹平安的声音传过来,像是快哭了似的。 他心中一凛,沉声道:“什么事,别慌,慢慢说。” 那边的人仿佛真的镇定不少,顿了顿,结结巴巴说了缘由。 “网吧打架,顾林他们都受了伤,我,我不知道该打给谁……” 当然应该打给110。 段初言不知道该高兴他第一时间想起自己,还是该骂他反应迟钝。 “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别动,我马上过去。” 报警的话,姑且不论闹的事有多大,光是打架斗殴,就得被学校记过处分。 段初言嘆了口气,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心想自己真是劳碌命。 走的匆忙,便也忘了跟游戏里的人打声招呼。 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还站在游戏中。 只是不再说话。 胖子没说是哪个网吧,段初言也懒得问了,直接就奔上次那个。 那网吧离学校不远,但也有十分钟的路程。 段初言走到那里,心想总该结束了吧。 却不料里面桌球作响,仿佛一片混乱。 推开门,只见网吧里乱成一团,桌椅七零八落撂倒在地,连电脑都被砸坏好几台。 他一眼就看到顾林那几个人。 对方人多势众,只有顾林还算在打人,其他几个学生都属于被打的。 曹胖子正缩在墙角,手里攥着个手机,瑟瑟发抖。 整一个弱势群体。 段初言眼角瞥见网吧老闆远远站着,一脸心痛难耐。 一般能开网吧的人,在当地都属于比较吃得开的,别的不说,在警察那里也肯定有关系在,否则光是这一年不定期抽查,就能折腾死你。 这老闆既没报警,也没上前阻止,显是眼前这帮人,他惹不起。 他嘆了口气,认命地走过去。 本以为当个大学辅导员,总该能无风无浪,混吃等死。 结果却总是出人意料。 真冤。 那些人看到居然还有冤大头敢过来,愣了一下。 “这几个都是我的不肖学生,各位能否给个面子,揍一顿也就算了。” 段初言心平气和,不亢不卑,那些人却听得极为不慡。 什么叫揍一顿也就算了,顾林也瞪他。 “你是他们的老师?正好了,你的这些学生在这里捣乱,老子也上不成网,你说怎么办?” “我代他们赔罪就是,各位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老子就计较怎么了!” 世人多是欺软怕硬,遇软越欺,见段初言低声下气,那帮人愈发得瑟起来。 其中一个踢开脚边的椅子,走过来,拽住他的领子。 “小白脸,今个儿你要是肯跪下来给哥几个认个错,我们也就算了。” 周围一片闹笑。 顾林咬咬牙,顶着乌青的眼眶就要走过来,却被他一记凌厉的眼神,钉死在原地。 “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是不好的,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 段初言波澜不兴,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像看几个死人。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带着隐隐的威慑,噎得那几个人一时说不出话。 而后大怒。 拽着他衣领的炮灰甲想也不想,拳头就朝那张脸上挥去。 这是他一生最错误的决定。 曹平安目瞪口呆。 他打电话喊段初言来,本是下意识的动作。 好孩子在危急之时,总会第一时间想到跟长辈求助。 打完他就有点后悔了,段老师来了又有什么有用,还不是多一个挨打的。 然后又打电话给陶然,结果那边提示占线。 看着平日同进同出的哥们,从打架变成被打,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慌乱。 曹平安被打了几拳之后就不敢再过去了。 所幸那几个人忙着收拾顾林他们,也没空来管他。 再这么下去,人怕要被打坏了。 天可怜见,胖子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虽然体型硕大却从没打架斗殴,谁知道第一次会贡献给网吧。 还是报警吧。 他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准备拨下第三个电话。 段初言出现了。 他出手如风,他迅若闪电,他所向披靡……胖子恨不得把生平所用全套在段初言身上。 看着脚下一干倒下的混混,段初言迅速升级,成为他心目中最崇拜的人。 那副文弱的病怏怏形象顿时高大起来。 段老大果然不是白叫的。 人是收拾了,麻烦还没完。 看着那些人怨毒愤恨的眼神和嘴里犹自骂骂咧咧的模样,段初言嘆了口气。 蹲下身,对那为首的人附耳说了几句。 那人脸色一变,闭口不言。 呼喝着其他几个人,一瘸一拐地走了。 段初言转头去查看顾林他们的伤势。 几个人伤得都不清,其中一个怕是连手骨手断了,得去医院。 顾林脸上也青紫交加,但所幸没伤到要害。
第5页 好好的周末,这都叫什么事。 无暇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又拿出银行卡当场赔了网吧老闆的损失,这才带着几个不肖学生走出去。 “这么晚学校医护室肯定关门了,你们几个都跟我到医院检查一下吧。” 其他几个都没意见,就顾林抿抿唇,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只不过原本周正的长相加上那些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实在滑稽。 “不用了,我回寝室擦点药水就行。” “由不得你。” 段初言的声音第一次带了点冷意,见过他方才手段的学生都大气不敢出。 顾林窒了一下。 虽然不情不愿,也没再反驳。 周聿的骨折还算是轻的,只要接驳之后用石膏固定即可。 其他几人也只是外伤,开了点药抹上,注意保养,就没什么大碍了。 只是众人都恹恹的。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顾林,对方缄默。 说话的是曹平安。 他的表达能力实在不算很好,但段初言总算了解了起因经过。 周末网吧异常火爆,曹平安他们几个去的时候,订到的是网吧最后一个包间。 他们前脚刚要进去,后脚那伙人就来了。 对方人多,也想要包间。 网吧老闆面有难色,指着曹平安他们说刚被订出去。 对方就不满了。 说了不少难听话。 但先动手的却是曹平安这边。 那些人不知道说了哪句话触中顾林的神经,他脸色一沉,上去揪着人家衣领就是一拳。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人家流氓地痞出身,说不好还是混了黑道的,没先动手已经算修养很好了。 结果当然是乱成一团。 顾林他们几个年纪轻,身手又灵活,对方也是不会功夫的,胡打胡闹之下,伤亡程度算是降到最低。 段初言听罢,目光依次巡视数人。 波澜不兴的表情看不出心意。 曹平安几个人惴惴不安,生怕他把这件事报上学校,又迫于对方气势不敢轻易开口。 只有顾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医院的走廊灯火通明,几个人坐在长椅上,低着头像小学生挨训。 半晌。 “刚才赔给网吧老闆的那些钱,从顾林那扣,还有你们,医药费也全找他要。” 以顾林的家境,区区小钱不在话下,何况事情是他挑起的,负责也是应该。 曹平安嗫嚅着。“老大,你不骂我们?” “我像你们这般大的时候,早就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去做的。” 言下之意,他们还太幼稚。 段初言靠着走廊过道的墙壁,半眯起眼,白皙的皮肤在灯光的映衬下,隐约还能看见额头上的血管。 他有点近视,但度数不深,平日不需要费劲看什么东西的时候,便没有戴眼镜,此刻少了镜片遮掩的眼神,显得有些慵懒和狡猾,配上那张绯红色薄唇,简直是活生生的老狐狸。 有种说不出的魅惑和风情。 顾林盯着他看,那人转过头的时候,他马上撇开视线。 等周聿上好石膏,几人走出医院,段初言拦了辆车送他们回去,顾林却不上车。 “你去哪?” “喝酒。” 段初言大感头疼,想当年他整治那些人,都没这么犯愁。 就这么一愣神,顾林已经走了老远,剩下曹平安他们坐在车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们先走吧,我去找他。” 段初言生性凉薄,当年能让他费尽心力去照顾的,也只有一个人。 其余那些,入得眼,入不了眼的,也不过是温言数语,面上敷衍。 致远曾说,七爷,小少爷不知道前世修了什么福气,竟得您如此相待。 但对他再好又能怎样,还不是…… 现在倒好,当了这辅导员,倒成了保姆。 就算当初对那人,也没这样亦步亦趋的。 顾林回过头,那人不紧不慢地跟上来。 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静静地等他走过来,再并肩而行。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半晌,顾林终于沉不住气。 在这个男人面前,他的一切伪装仿佛都不攻自破。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 段初言说话的时候,总有种慢腾腾的味道。 听在顾林耳中,却是缓慢而绵长,略带了股磁性的优雅。 “你觉得,我比陶然差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正踏入一间酒吧,顾林似乎知道他不喜欢喧譁,特意选了间相对安静的。 只是两两相拥,接吻爱抚,俱都旁若无人,昏暗的灯光下,溢满暧昧的情色味道。 顾林本想看他变色皱眉,结果段初言扫了一眼,似笑非笑。 他有点郁闷,段初言的表现,总是让人出乎意料,完全不像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服务生将两人领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又端来两杯饮料,就很识趣地走到别处去。 “你为什么会想跟陶然比,你们本来就是不同性格的人。” 懒洋洋地靠上身后软垫,段初言对这地方倒有点新鲜感,以前出外应酬,去的多是高级会所,酒宴典礼,几乎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再年轻些的时候,就算他想来,也没那时间。 “人人都拿我和他比,从小到大。” 顾林嘲弄一笑,端起酒精饮料一饮而尽。 “我们两家是世交,从小就玩到一块,但是长辈总喜欢拿陶然来鞭策我,说他如何好,我如何差,他总是乖乖地遵循着大人们定下的路线去走,而我,偶有越界,就是大逆不道。” 这就是两人的心结所在?不过就是少年人的逆反心理。 顾林却没说完,他喊来服务生又换了杯酒精浓度更高的,这才慢慢道:“高中的时候,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天天跟她一起上学放学,那女孩……很好,陶然的眼光向来跟我差不多,又喜欢跟我抢,我们两个站在一起,别人喜欢他,总是多过喜欢我的,这次却是例外,那女孩喜欢的是我。” “陶然又怎么甘心,也不知道他跟我家里人说了什么,连着几天,我一放学就被家里接走,就连课间休息的时间也派人盯紧我,就是在那几天里,那女生出了事情。” 他吸了口气,又将杯中饮料喝完,仿佛这才有了接着说下去的勇气。 “有一天下午,那女生因为课外活动,放学晚了,但她妈却一直等不到她回家,就出去找,还打电话来问我。” “后来我才知道,她被一群流氓拖到回家路上的小树林里,轮jian之后,又弃尸荒野。” “那群流氓的打扮,就像,就像刚才网吧里那些人一样……” 说到后来,声音竟似野兽的哭泣声,只是脸上没有泪,甚至异常平静。 他与陶然之间的恩怨,不仅仅是看不顺眼而已,是陶然的间接阻挠,让顾林没法去接那女孩,才酿成了后面的悲剧。 顾林恨陶然,可也恨自己。 段初言不语。 他不知道说什么。 阴谋算计,刀口舔血,对他来说本是常见。 生死也不过是等闲。 只是面对着这个哀恸的年轻人,他却说不出这种话。 傅七啊傅七,你那副挥挥手就可以让多少人死于非命的冷血心肠哪去了。 真是越活越回去。 “陶然这个人,其实虚伪得很,明明被你吸引,却还要装出一副正常的样子去泡马子!” 顾林冷笑一声,抹了把脸,像要把所有悲伤都抹掉。 两人坐的位置,是半弧状的沙发,中间并没有任何障碍物。 顾林突然凑了过来。 带着酒精的气息喷在他脸上,近得几乎连对方心跳声都可以听见。 “我就不一样了,你说呢?” 挟着醉意,顾林对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狠狠吻下去。 第5章 段初言原本全身放松地坐在沙发上,听了最末一句话,不由寒毛竖起,未及反应,那人已经抓着他的手臂俯身亲了上来。 狠狠在唇上辗转啮咬,就像一只受伤野兽急欲寻求抚慰,段初言没想到他力道这么大,稍微用力居然还挣脱不开,那人已经撬开他的牙齿,舌头长驱直入,在口腔内翻搅。 酒精味道随着唇舌传递过来,滚烫而炙热,仿佛还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体传过来的那份热度,像焚烧的烈火,排山倒海几欲令人窒息。 顾林看似瘦弱,其实不然,否则也不会在刚才的群殴中脱颖而出,唯独他有还手之力,加上醉酒之人,总比寻常时候力气要大得多,如此牢牢钳住段初言的胳膊,竟一时让他无法架开。 “段初言,跟我交往吧,我不会像陶然那个伪君子……” 喃喃的话语在耳畔响起,顾林咬住那白皙圆润的耳垂,伸出舌头细细舔舐,手放在对方颈项,感受着那微弱的脉动。 起初是借酒装疯,后来却一发不可收拾。 眼前这个人,薄唇微肿,衣领凌乱,原本白皙俊雅的面容在他的深吻下浮现出淡淡的嫣红,昏暗的灯光映在那双琥珀色眸子里,微光荡漾,动人心弦。 他一点也不像个将近四十的人,顾林想。 原本只是为了抢走陶然感兴趣的一切人或事,但是此刻,他心里却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牙齿更用力地咬下去,直到他觉得足以在对方耳垂留下一个印痕。 冷不防肋骨一疼,他不由松开嘴。 段初言正看着他,神情淡漠。 “初言……” 那两杯酒的后劲很强,醉意上涌,他的脑袋有点昏沉,话刚出口,想说什么却忘了。 看着他那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段初言嘆了口气。 “回去吧。” 换作十年前的自己,有人如此对他,下场不是一个惨字可言。 至于现在,就算了罢。 他不过是个孩子。 送顾林到宿舍楼下,打电话让胖子下来接他,自己却没有再上去。 不想再碰上陶然,以免多生事端。 回到自己的宿舍,马上就先洗了个澡。 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和酒吧里浑浊暧昧的气息。 他不喜欢。 男人三四十岁,正是魅力的巅峰。 无论内在与外在,都如陈酒一般散发着醇香,就像段初言。 从浴室出来,一身宽松睡袍掩住下面不着寸缕的身体,正准备上床睡觉,眼角瞥见电脑,想了想,又走过去,开机。 他这次上的是自己的号。 搜索“宋瓷”这个人,居然还在。 加为好友,发过去一句话。 【不言不语】:还记得我吗,晚上上龙飞凤舞号的那个人。 他很少主动去跟别人搭讪,但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实在很特殊。 那人很快回了。 【宋瓷】:记得,这个号才是你的? 【不言不语】:嗯,还不休息? 【宋瓷】:处理点事情,顺便挂着,你刚才跑哪去了? 【不言不语】:学生闹了点事,出去处理了一下。
第6页 【宋瓷】:你是个老师? 【不言不语】:怎么? 【宋瓷】:不像。 段初言挑了挑眉,记得陶然也说过类似的话。 【宋瓷】:你现在在干什么? 【不言不语】:升级。 【宋瓷】:我去带你。 不一会,那个白衣飘飘的文士就出现在他面前。 段初言虽然刚接触游戏,却也知道一个几乎是最高等级的大帮帮主,来带一个不是他小号的新手,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事情。 何况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面之交。 难道这个帮主生性乐于助人? 段初言虽然疑惑,却也不想去问。 沿途许多人看到宋瓷组队带着个15级的小号在低级练功区转动,纷纷要求加队。 宋瓷一概不理。 段初言也很少打字,偶尔对游戏设置提出疑问。 那人总要过了半天才回,但是每次回复,都详细得堪比官方主页。 除此之外,两人基本没有说话。 段初言却挺享受这种气氛。 宁静而悠闲。 只是天下帮却并不宁静。 有人看到段初言跟死对头的帮主在一起,往帮派频道一说,帮里顿时沸腾。 【日李万机】:嫂子,怎么回事呢? 【蝶舞翩翩】不言不语,你没毛病吧,居然跟王朝帮主在一起,你老公可是天下帮主,你还要不要脸了? 【鬼凌波】:嫂子,你想升级我们带你啊,怎么跟那小子混一起了,他可是我们帮的大敌。 【糯米】:都别吵了,嫂子可能刚玩游戏不太清楚。 【蝶舞翩翩】:不太清楚也不可能弱智成这样吧? 就在此时,陶然上了线。 纷至沓来的信息几乎把他淹没,从谴责他攻防战瞎指挥的,到跟他打小报告,说他老婆出轨的,什么内容都有。 等他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些信息,回头想去找段初言。 系统却传来提示。 你的好友不言不语下线了。 在网吧打了群架,又陪着顾林去胡闹,这么一圈折腾下来,只是坐在电脑前,睡意也沉沉袭来。 又跟宋瓷说了几句,他下线睡觉。 段初言有裸睡的习惯,身上有一点点束缚也睡不好。 脱去睡袍,露出下面修长完美的身形,虽然段初言总是自嘲年纪,但他平日不缺乏锻鍊,容貌也不显老,看起来竟似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般。 身体本身就很疲惫,所以入睡极快。 只是却并不踏实。 梦里反反覆覆,总是浮现着一个场景。 他全身动弹不得,像瘫痪一般陷在柔软的被褥中。 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人的重量覆压在自己身上。 温热的唇舌,炽热的气息,在脸上,耳际,身体上流连不去,空气中瀰漫着甜腻的气味,就像一层层蚕丝,把自己团团裹住,再也挣脱不开。 舌头滑过身体的感觉是那么清晰,清晰到不像在做梦。 呼吸道,肺,甚至整个身体,都溢满了香甜滑腻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如同濒死在岸上的鱼,有些难以掌控的不确定感,又隐隐有些期待。 微微的挣扎被那人压制下来,对方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将他引入自己yin乱的陷阱里。 胸口的突起被含住,牙齿辗转啮咬着,传来微微的刺痛,他略皱起眉,正想出声,那人已经松开了嘴,一路往下,蜿蜒细吻。 软软的器具被一手包住,他冷眼看着那人俯下身去,用灵巧的舌头,极尽讨好。 仿佛在看别人的事,但身体终究是有本能的,灼热掌握在他人手里,被轻薄,被玩弄,被蹂躏。 几欲喷薄而出,又被生生压住出口,那种感觉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他即便强忍着不出声,也无法控制从嘴角流泻出来的细微呻吟。 看着他被欲望推上巅峰,又似被一根绳索死死勒住,释放不得,那人笑得十分开心,像是得到一份丰厚的大礼。 我自问没有亏待过你,为什么要如此…… 几不可闻的嘆息淹没在那人的细语和自己的喘气声中。 即便他没有睁开眼,也知道这个房间现在充满了yin靡的味道。 身下一阵撕裂疼痛,硬生生地将他从极乐巅峰扯回现实。 那人硕大如剑刃般的物事,在甬道里缓缓抽插。 缓慢,却不容拒绝。 一点点,慢慢地吞噬他。 随着那种痛苦逐渐麻木,抽插的速度也加快了些,悄悄带起一丝微妙的变化。 他闭上双眼,突然有些绝望。 自己从来就与软弱这个词绝缘,但是此刻,现在,他却恨不得自己能晕死过去。 并不因为对方的行为,而是因为付诸这些行为的人。 然而,对方的动作逼着他只能清醒地承受着这一切。 药物的作用,男人的本能,让这场欢爱的后半段变得极为顺利,柔软的肠壁仿佛有着自主意识一般,紧紧地裹住肉刃,随着对方的律动而变得很奇怪。 不愿看,不愿想,不愿听。 七叔,七叔。 那人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段初言猛地睁开眼,一身虚汗。 却再也睡不着了。 多久没有做这种梦了? 他揉了揉眉心,起身拿出一盒烟。 教师宿舍就在大学内。 这会万籁俱寂,一眼望去全是漆黑,也异常宁静。 顾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知道他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宿舍床上。 胖子正坐在旁边看书。 见他醒了,大拇指一竖。 “好小子,打完群架还去喝酒,纯爷们!” 他扶着疼痛欲裂的头,皱眉。 “我怎么回来的?” “段老大送你回来的呗。” “他人呢?” “送你到楼下就回去了,是我扶着你上楼的,也不说声谢谢!”胖子挤眉弄眼,顾林敷衍地扯扯嘴角。 门被打开,陶然走了进来,曹平安一看到他就嚷嚷:“总算有人回来了,我还怕这傢伙喝醉了不舒服一直没敢走,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出去吃饭了。” 说罢拍拍他的肩膀,推门闪人。 寝室里就剩下两个人,不是冤家不聚头。 陶然跟顾林一起长大,也算得上两小无猜,但正因为两人的喜好太相近了,又互看不顺眼,所以小时候抢玩具,大了又比成绩。 论聪明,顾林也并不输人,只是他不像陶然那样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心思,但说起他最恨陶然的那件事,那个女生的死,却有点冤枉陶然了。 陶然当初也是年少气盛,见顾林跟那女生在一起,看自己的眼神都透着得意,便去找顾林的长辈,却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惨剧。 两个人从小斗到现在二十多岁,输输赢赢,都是彼此之间的事情,唯一一次连累旁人的,也就是这一桩,却惨痛深刻,让两人都刻骨铭心。 从那以后,陶然就很少跟顾林正面冲突,但顾林恨他恨得要命,见了面也只作不认识,当着宿舍众人的面,他们没表现出什么,如果只剩那么两人,那么场面就堪比寒冬。 陶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走到书桌前,不知道提笔在写些什么。 半晌,顾林的声音响起,半带嘲弄:“你喜欢段初言?” “你是想玩玩,还是觉得陶家会接受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见对方不说话,顾林顿了下,冷冷道:“昨天晚上,我跟他一起去酒吧喝酒,并且吻了他了。” 他存心气陶然,说话纯粹去头去尾混淆真相。 果不其然,看到那人的背影僵了一下,他得意地勾起唇角。 陶然站起来,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转过身,面无表情。 “三年前那件事情,我是无心之失,造成那种后果,我很抱歉,死者已矣,无论我再如何弥补,那女生也不可能复活了,但是希望你不要把对我的怨恨,报复到段初言身上。” 对方的前半段话让顾林差点暴走,及至听到后来,却不由冷笑出声:“这么说你是真喜欢我们段老师了?他皮相确实挺不错,皮肤也好,一点都不像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昨晚我吻他的时候,他在我身下喘成那样,估计真上了床也是个风骚yin荡的货色!” 他极尽粗鄙地嘲讽,只为了让陶然动怒。 然而对方表情,一直就没有波动过。 “说完了?”陶然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幼稚冲动的人。“谢谢你提醒了我,段初言既然如此优秀,那我得多加努力一下了。” 关门声响起,顾林闭了闭眼,狠狠地捶向身下的床铺。 他是恨,但陶然也确实说对了,就算再做多少事情,小音也不会活过来。 他恨自己。 他恨陶然。 他更恨顾家。 金碧辉煌的表皮下面,隐藏的是一副副丑陋刻毒的心肠,这些心机阴谋陷害暗算,就像毒素一样将整个顾家层层笼罩,压得人喘不过气。 总有一天,他要离开那个地方。 总有一天…… 陶然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到那个坐在电脑后面的人。 戴着眼镜,斯文白皙,俊雅柔和,但不知道为什么,陶然却总觉得他不像个老师。 虽然他已经低调得很,在学校所有教师队伍中,既不突出也不落后,除了外貌之外,能力没有任何可以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 但是有时不经意这么一瞥,似乎就能看到他不小心忘了收敛的神色气势。 就像是久居上位的人,即便漫不经心也不容反驳。 那人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埋头工作。 陶然轻轻一笑,那人头也不抬。 “怎么了?” 他把一张纸放下,绕过桌子去看,果然看到那人正开着游戏,双手操作愈发熟练了。 专心是专心了,只不过是专心玩游戏。 “这是武术社团的同学托我交给你的,他们想邀请你当特邀嘉宾。” “什么特邀嘉宾?”段初言终于抬起头,一头雾水。“什么武术社团?” 陶然眨眨眼,“这都要怪曹平安他们,把你在网吧大战流氓三百回合的事迹广泛宣扬,这下差不多全校都知道了。” 段初言啼笑皆非,总算明白为什么这几天走路都有人回头看他。 “不行,你们另找人选吧。” “他们这次可是有备而来,都已经磨到系领导那里了,又让我来当说客。”陶然笑了起来,“就当给我个面子吧,大不了从今以后一个月内,我天天请你吃饭。” 段初言想了一下,“再给我几套70级的装备,要极品的。” 真狠。 陶然苦笑,往电脑一看,游戏里的资料显示这人已经69级了,不由咋舌。 “怎么升得这么快,胖子他们带的?” 段初言一笑。“宋瓷带的。” “王朝帮主?”陶然想起那天上线,帮里人跟他告状的事情。“你跟他走得很近吗?” “还好。”段初言语气淡淡,一句带过,没有跟他说这几天都是宋瓷带他升级的。 陶然微微拧眉。“宋瓷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他以前从来不会做带新人这种事情的,而且你还是天下的人……你要小心点。”
第7页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游戏里带新人是有奖励的,但是一般来说也就只有缺钱花的人才会去带带新人赚钱,像宋瓷跟陶然这种已经睥睨整个伺服器的人,绝不会去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这时候好友信息又开始闪烁。 【宋瓷】:晚上有空吗? 【不言不语】:有。 【宋瓷】:去九幽洞窟刷副本? 段初言正想答应,那边陶然按住他的手,嘴角一扬:“晚上武术社团有活动,你刚答应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 作者有话要说:胖子说纯爷们那一句的时候,我本来顺手就想写春哥纯爷们,后来一想不行,成恶搞文了,于是作罢。 ———————— 到这里为止,顾林跟陶然的性格,我想已经很明显了。 一个冲动暴躁,吊儿郎当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敏感的心,有同学说他很适合做受,其实我觉得攻守皆宜。 一个八面玲珑,说好听点是会做人,说难听点是虚伪。 这两个人的争抢,在咱老段眼里,都跟小孩子抢玩具似的,他们一些过界的行为,他不计较,是不想计较,一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可能为这种小事生气,总而言之,老段的性格其实是蛮强悍的,用温和的外表掩饰强悍的手段。 梦境往往是一个人心理和潜意识的一些反映,再说到前面老段那个不断在跑的梦,其实不是怯懦,而是他不能接受所以潜意识暂时在逃避。 嗯嗯,咱会继续叙述老段他彪悍精彩的人生的。 ———————— 这篇文跟《天算》不一样,天算这个名字来自人算不如天算,意思是你再聪明,有时也摆脱不了命运的捉弄,顺着形势将情况变得自己所能努力的最好,就是成功了,主旨不是为了让主人公无敌牛x,所以喜欢看无敌主角的,建议就不要去看天算。 其实俺比较奇怪的是,我那篇文,并不算红,在连载的时候也没人踩,在完结之后,淹没在无数文海之中,反而有人去找回去评负分,还孜孜不倦连续两天用不同的id,实在是哭笑不得。 如果评负分的同学也在看这篇新文的话,希望你下次不要用“因为文案出现的人炮灰了,所以作者心理变态”这种理由,实在有点牵强b 第6章 体育馆里灯火通明,座无虚席。 武术社团向来是个冷门的兴趣组,在学校诸多社团里面,它所分到的经费不能说最少,但起码也是倒数的了,远远不如那些什么跆拳道柔道之类的社团。 原因之一就是中国武术在训练过程中,往往要比前两者严厉刻苦许多,虽说梅花香自苦寒来,但也由此让许多学生退避三舍。 自从这一届的社长上任之后,就拉了一帮女生入社,连副社长赵岚也是陶然的女朋友,又费尽心思搞了这么一个号称是交流活动的友谊赛,把社团里长得还算端正的男生通通往场上派,企图让他们在切磋中将男子气概发挥到极致,提升社团人气,让更多的人参加武术社团。 段初言被陶然拉到体育馆的时候,这里已经席位已经将近全满。 曹平安他们几个坐在前排,不时向后张望,一见到他们的身影,就不停挥手示意。 “这还是托你的福,特邀嘉宾的身份帮我们混到几个前排座位。”陶然笑着说道。 两人入座的时候,段初言无意间扫了一眼。 顾林并不在,除了他之外,那天网吧里打群架的,倒是都来齐了。 那天之后,曹平安那几个人对段初言佩服得五体投地。 言必称段老大,行必问段老大。 “老大你看,今晚谁会赢,咱中国武术斗得过小韩国那些劳什子跆拳道吗?” 曹平安凑过来,一副恭请他指点江山的样子。 段初言啼笑皆非,他连什么情况都没弄情况,就被陶然给拉来了。 “今晚是打着以武会友旗号的友谊赛,凡是想切磋的人都可以上台切磋,这会有三场比赛是先定好的了,前两场都是武术社团内部的切磋,最后一场是中国功夫对跆拳道。” 随着陶然的解说,第一场比赛的哨声已经响起。 现代社会拿着把兵器上街很不像样,一些冷门的功夫在大学社团里也不可能见到,所以这个武术社团,充其量也只有两个分支:太极拳和咏春拳。 常人学好了,不过是个强身健体的功效,若想到达武侠小说中那种三流高手的境界,没有几十年的苦功夫是不可能大成的。 这也是为什么如今看来,中国武术并没有跆拳道柔道那些东西来得流传广泛。 并非因为它不厉害,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太过博大精深,所以难上加难。 在段初言看来,场上那几个人,基本功夫不可谓学得不好了,切磋起来虎虎生风,还是有些真材实料在的,想必下了一番苦功。 男生看到这些场景就兴奋起来,像看到真人动作片一般。 场馆内喝彩声此起彼伏,把气氛带上一个小小的高cháo,连旁边的曹平安也兴奋地站起来,又被身后的人呵斥着坐下去。 “你不喜欢看这个?”场中很喧闹,陶然的声音并不需要刻意压低。 “不是,就是有点吵。” 从前不要说看,他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打斗跟枪战就不知凡几。 所以现在场中的打斗,在段初言看来,也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而少了实战作用。 “抱歉,我忘了你不喜欢吵闹的。” 陶然转过头,刚好看到段初言的侧面,突然发现这个人的睫毛其实很长,只是平日掩盖在眼镜下面,不易察觉。 他其实本性并不如此温柔,否则也不会那么多年都跟顾林互看不顺眼。 只是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再刻薄的话也说不出口。 段初言注意到他的视线。“怎么?” “没事。”陶然淡淡一笑,目光收回,移向场中。“这第三场才是重头戏,据说有个跆拳道高手的韩国籍学生,要跟我们切磋。” 段初言微微挑眉,倒是来了点兴趣。 两人说话之间,第二场比赛也已经落幕。 一个穿着道服的年轻人走入场中,开始做些准备动作。 座上不时传来女生尖叫和加油声,另一边却响起一些嘘声。 那人抬起头朝前者的声音来源处抬手微笑,对后者视而不见,神情没有丝毫紧张,却隐含得意。 这个韩国籍的留学生,名字叫金学熙。 “这人有两下子。”段初言看了半晌,下结论。 胖子忿忿不平。“老大,这可是韩国棒子啊,剽窃我们一切有文字记载的中华文明,他们自己倒成宇宙祖先了!” 段初言眼睛瞟向场中,第三场比赛是武术社团的社长唐扬亲自上场,一身功夫服,也是帅气威风,引来不少喝彩声。 “耍嘴皮子是没用的。” “啊?”胖子正想继续滔滔不绝,被段初言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堵住了。 “看戏吧。”他勾起唇角。 哨声响起。 双方行礼。 一方抱拳,微微颔首,另一方肃立九十度鞠躬。 场内逐渐安静下来。 不止是段初言,所有人对这场切磋都很感兴趣。 到底是号称实用性强的跆拳道占上风,还是中国功夫赢得满堂彩? 行礼完毕,双方走近,金学熙一个回旋踢,踢向对方面门,动作之快,丝毫不给对手反应的时间。 唐扬的头微微向后一仰,双手挟住对方脚踝处向内侧一扭。 金学熙的身体随着对手的动作而往内一翻,另一条腿随即腾空而起,目标依旧是唐扬的面门。 如此一来,唐扬为了护住自己的空门,就不得不放手。 否则照脑袋这么来一下,任谁也受不了。 唐扬果然松手了。 金学熙稳稳落地,却随即又缠了上去,一环接一环地踢向唐扬。 唐扬伸出手,看起来只是接招,却并不主动攻击。 场内渐渐地有些失望,大家都觉得这武术社团的社长太过懦弱,不敢主动出击。 连胖子也狐疑起来。 “难道我们要输了?” 其实那韩国留学生也是本校学生,而对于唐扬,胖子同样不熟悉,之所以说我们,是因为他的爱国情结发作了。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断定输赢。” 场内绝大多数人,除了像陶然这样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很少人能跟段初言似的神情悠然。 别人看比赛,他像在看电影。 场内两人已经交手了几十招,看起来都是唐扬在守,金学熙在攻。 金学熙咄咄逼人,招式凌厉,旁人都以为他占了上风。 只有段初言和场内的唐扬知道,金学熙不耐久战,已经有点后继无力了。 果不其然,唐扬趁着一个空隙,开始反击了。 跆拳道的重心在腿,平时练的也是腿力,但双手却也不是就此闲置的。 手刀,拳面,拳背乃至手肘,都可以成为过招中的武器。 但中国武术,可就不仅仅是用这几招而已。 唐扬的招数套路,有点近似咏春,但并非承袭正宗,即便如此,也继承了咏春拳中的许多精华,加上他从七岁起,天天苦练,从不缀下,若真的出手,还是相当可观的。 金学熙有点吃惊,不晓得为什么唐扬直到现在才发力。 按照他的理解,在切磋了数十招之后,双方体力都会大幅度下降。 但唐扬举手投足之间,如闲庭信步,毫无迟滞之色。 随着对方开始反击,金学熙从诧异,渐渐地觉得吃力,恐惧。 在一个漂亮的粘打中,对方被摔倒在地,唐扬随即上去扣住他的脉门,以示胜利。 这场不过是友谊切磋,没那么多规矩,所以双方只照着自己的习惯来做,裁判的作用也只是负责宣布比赛开始和结束而已。 其实就算他不这么做,对手也没力气再爬起来了。 全场欢呼。 唐扬的致谢词被淹没在排山倒海的喝彩声中,他抱拳朝四方座位谢礼的时候,甚至还有女生跑上去献花,引来好一顿起闹。 胖子也兴奋得不行,一直在座位上乱蹦乱跳,不过这个时候大家都情绪高涨,倒也没人去说他了。 观众渐渐离席出场。 那韩国学生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 倒还有几个人跑上去围在他周围安慰,只是他都一一拨开,转身朝胖子他们走来。 体育馆的出口有四个,其中一个就在段初言他们正背面。 胖子体型颇巨,杵在过道上,人家过不去,加上心情不佳,也不说话,伸手便将他轻轻拨开。 胖子当然不慡了。 “哟,败军之将,抄袭大王啊!”他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旁边周聿他们都轰然大笑。 韩国人涨红了脸,恶狠狠地盯着胖子,半晌冷笑。 “你们整个学校,只怕也就出了个唐扬,上次校际比赛,多少中国人,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第8页 胖子从鼻孔里哼出气来:“我们天朝上国,怎屑于汝等蕞尔小国一般计较,那都是我们大度让着你,大国风度懂不,行了,看你小样也不懂!” 对方的汉语极其流利,自然听出他话语里的嘲讽之意。 “天朝上国还被八国联军入侵,日本侵华,贵国可是连首都南京都丢了的!” 胖子大怒,他平日极好说话,但一涉及国家问题,比谁都激动。 “我们那叫卧薪尝胆,奋起直追,比你们现在被美国人占领强多了,让你们往东不敢往西,让你们交出花姑娘,你们就得乖乖地交,哈哈哈!” 他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但对方也没好到哪里去。 想也不想,一个拳头就朝他打过来。 胖子身材壮实,但也只是看上去颇具威慑力,比起练过功夫的人,自然大大不如。 眼看拳头到了鼻尖,却停住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出了一身冷汗。 “说不过别人就使用武力,恃强凌弱是你们国家的武道?” 淡淡的眼神瞟过来,声音带着讽意,段初言似笑非笑。 “放手……” 对方扭曲了一张脸,只觉得自己的手骨几乎要被捏碎,连另一边出手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他不敢相信这股力量来自于眼前这个看似斯文无害的人。 段初言欣赏够了他憋屈的模样,终于放开手。 那人咬咬牙,强笑一声:“贵国真是藏龙卧虎。” 再不敢出猖狂之言,仓皇离场。 “老大万岁!” 欢呼的人当然是曹胖子。 陶然一直站在旁边,突然觉得段初言,似乎天生就适合在众所仰望的环境中生存。 就算不经意流露出的魅力,也足以令人着迷。 而到此刻为止,这样的发现似乎还是他一人独得。 陶然笑了。 见唐扬走过来,段初言懒得跟他寒暄,跟胖子随口说了句,转身就走。 那边跟上来的是陶然。 一步之距,里面热闹,外面宁静。 几盏路灯昏昏淡淡地挂在沿路。 两人并肩而行。 “初言。”陶然突然出声,打破这略带清冷的秋夜。 “嗯。”段初言显得有点漫不经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喜欢你。” 那人停下脚步,看他。 半晌。 “与我何干?” 陶然嘆了口气,抬眼望向远处。 “也许你会觉得可笑突然,但我说的是真话。” “我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玩意,不过我对你的感觉,确实是从第一眼开始的。” 段初言不语,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 淡淡的白雾在黑暗中升起,又随即散去。 多么可笑。 傅七平生见过多少繁华光景,吃过多少佳肴美食,也不是没跟女人有过一夜风流,但跟他说喜欢这两个字的两个人,却都是男人,还都比他小了那么多。 七叔,我喜欢你。 他眯起眼,任那烟味在肺中流淌一遍,又从鼻息间淡淡喷出。 陶然看着他无动于衷的神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段初言也不挣扎,只是问了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你父亲对你如何?” 陶然愣了一下,任他再聪明,也猜不出段初言问这句话的用意。 “还好。” 他微微苦笑,其实他和顾林都是差不多的,豪门里纵然有亲情,也是有限。 只不过他比顾林,更快地学会去适应。 “所以你有恋父情结?” 陶然哭笑不得,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绝对没有,其实,”他顿了顿,“我喜欢男人。” 说话的时候,他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但段初言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轻鄙或厌恶。 甚至,连波动都没有。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事实上,他对陶然并无恶感,但也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 之所以没有拒绝他的接近,是因为他从陶然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陶然见他模样,也不强求,只笑着说:“我不会放弃的。” 他知道像段初言这样的男人,说再漂亮的话也没用,对方看的是最实际的行动。 而他,很有信心。 就在他们两个在外面逗留的时候,游戏里,天下与王朝,正展开伺服器有史以来最大的杀戮。 起因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第7章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王朝帮派的一个玩家,组了一个挑战任务的队伍,队伍里面还有天下帮派的人。 队长事先并不知情,等到队伍杀到第九重挑战的时候才知道,当即就把那个队员给踢了。 因为他曾经被天下帮的人杀过。 这个挑战任务分为九重,每过一重难度就增加一些,这个队员被踢,就得重新加个队伍从头杀起。 眼看最后一重挑战近在咫尺,丰厚的经验和奖励都在等着自己,这种感觉就像眼睁睁地看着一张百元大钞掉在自己前面,又不让人去捡一样。 那个人自然气急败坏,找了个机会趁着那队长落单的时候,连续偷袭了对方三次。 他的行为无异于捅了马蜂窝。 一开始只是两人的私人恩怨,到了后来两个帮都参与进去。 双方本来就是死对头,导火索一点燃,马上一发不可收拾。 天下这边,陶然和曹平安他们都不在,但还有其他一些帮派管事。 一声令下,全帮戒严,每人身上都带着几个杀人令牌,见王朝的就点。 王朝那边,宋瓷也不在,副帮主跟其他人自然不甘落后。 许多别帮的人员被无辜牵连。 短短两个小时之内,伺服器内所有练功区场景血流成河。 等到段初言洗完澡上游戏的时候,两帮对峙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世界频道几乎全是互相谩骂挑衅的内容,可怜那些想要收装备或卖东西的正常发言被瞬间刷走。 段初言不胜其烦,索性关了世界频道,但帮派频道却是不可能关闭的。 【日李万机】:嫂子,帮主呢? 对方问的是陶然。 【不言不语】:我不知道。 他说的是实话,两人分手之后他就迳自回宿舍了。 【日李万机】:呃,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 【鬼凌波】:嫂子喊老大上游戏,我们都跟王朝那帮狗日的杀红眼了。 段初言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却显示对方信号忙碌,显然是正在通话。 【不言不语】:他不在。 【日李万机】:那怎么办,老大不在,没人指挥了? 【蝶舞翩翩】:有什么怎么办的,对方摆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想去偷袭的在帮里加我! 段初言看了一会,找到自己好友栏中的其中一人,输入一句话。 【不言不语】:双方死伤如何? 【半松竹】:估计在线的都被杀了一遍,也杀了别人一遍,你没事别出城,像你这种菜鸟是别人最乐意下手的。 【不言不语】:嗯,宋瓷不在? 【半松竹】:帮主中午下了之后就没上过了,怎么,你还认识我们帮主? 那会正是他喊段初言晚上去刷副本的时候。 随着双方死伤惨重,帮里越发情绪化,很多人即使看到王朝帮众去做任务的队伍里有其他帮派的人,也不管不顾地下手全灭,导致伺服器乱成一团。 【不言不语】:不要牵扯无辜的人,这样只会使你们四面楚歌。 然而段初言的话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重视,反而惹来一堆闲言闲语。 【蝶舞翩翩】:行了吧,装什么置身事外,不要以为躲在城里不出来,王朝的人就会放过你。 【日李万机】:哦对了,嫂子你千万别出城,像你这种级别的,别人偷袭最容易了。 【蝶舞翩翩】:呵呵,说不定人家早就攀上王朝的帮主,这条船混不开就去那条。 【子不语】:翩翩,都什么时候了,少说一句,专心偷袭! 【蝶舞翩翩】:哼,你管我! 那个蝶舞翩翩,数次夹枪带棍的,明显都是针对他,以段初言的阅历,自然看得出这小女生不过是迷恋陶然。 所以他连话都懒得回,不过略扫了一眼,又继续专注自己的事情。 像他这个等级的玩家,如果不去练功区练级,简直没法混了。 段初言打开官方网站的攻略,过了一会,决定去赚钱。 赚钱任务的npc分布在各个场景,一样也得经过练功区。 他把帮派称谓隐去,又变了张变身卡,换个形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任世界杀得天翻地覆,两帮唯一一个在线又不参与杀戮的人正在悠哉游哉地赚钱。 尽管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不出二十分钟,第一个王朝帮众将他偷袭秒杀。 死亡之后被随机传送至一个偏远场景,又不过十分钟,第二次被偷袭成功。 不言不语这个号的等级只有70级,对于那些已经二次飞升的玩家来说,想杀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第三次被偷袭是在刚出城的时候。 能够查探玩家下落的,只有同一个帮派的人,别人就算存心想杀他,也不可能守在各个场景,这么快就赶到。 段初言点下脱离帮派的选项,睡觉去了。 这一失踪就是一周。 将近期末,学校里有各种会议和检查,段初言压根就没时间再上游戏。 至于陶然,也莫名其妙请了一周的假,据说是回家去了。 顾林跟曹平安他们虽然还在学校,但几次去找段初言都扑了个空,检查宿舍的辅导员也换了个人。 “唉,以前玩游戏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没了段老大,怎么就感觉那么别扭呢!” 曹平安哀嘆一声,在床铺上滚来滚去,弄得床铺嘎吱作响,上铺的周聿抄起书本毫不客气就往床下丢。 胖子哎呀一声,肚子上挨了一记。 “顾林,你说陶然哪去了?” “我怎么知道。” 那边翻着书的人漫不经心道,头也没抬。 粗神经的胖子到现在都没发现两人之间的不和。 “我说那小子回家也不用回这么久吧,听说你们俩都是本地的,难道就没什么消息?我们帮现在群龙无首,再这么杀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不是有他电话吗,自己问他去。” “打了两次了,都没人接,听说现在除了天下跟王朝,又有个叫九州的帮派崛起了,帮主好像不是本人,是刚买下那个号的。” 顾林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其实对这个游戏并不是很热衷,之所以一样在玩,只不过不想让陶然独占鰲头罢了。 但是现在,他更加关心的时候,陶然这次被喊回家,要如何应付陶家长辈的问话。 你敢跟他们说你喜欢男人?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 陶家跟顾家是世交。
第9页 从清末起,陶家就在做生意,而顾家是官宦世家。 有一回陶家生意出了问题,多亏顾家那时在朝廷说得上话,帮忙转圜过来。 后来民国政府清算遗老遗少,顾家因为没落又拿不出钱,家族旁支还出了个跟末代皇帝逃亡满洲国的汉jian,于是集体遭了殃,也多亏是陶家出钱出力,将他们一家老小都送出国外。 再后来,抗日战争爆发,北平沦陷,陶家大部分生意都被毁了,家族里被查出好些地下党员,差点又被日本人连锅端了,最后还是顾家想尽办法将他们营救出去。 这么多渊源数下来,陶顾两家就算想交情不好也很困难。 只是到了顾林跟陶然这一代,偏偏出了他们两个不知道前世结下什么仇怨的人。 怎么都看对方不顺眼。 从小孩子的赌气攀比到现在,已经缠成一个死结。 两家长辈想解也解不开,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幢古香古色的大宅子,是陶家当年的本家,陶家逃亡国外以后,这幢宅子就流经许多人之手,从封建官宦到民国军阀,主人走马观花似的变换。 却很幸运的没有毁于战火。 一直到陶老爷子生意有成之后,才将这幢已经成为民居的屋子买下来,成为陶家在国内一个住处。 今年冬天很早,雪下得纷纷扬扬,将院子里原本绿意盎然的植物都蒙上一层白色,显得别有趣致。 只是此刻,陶然虽然坐在温暖的室内,背靠着柔软的垫子,手里还端着香浓温热的咖啡,却完全没有心思去欣赏。 “听说,你在学校里认识了一个老师,是你们的辅导员。” 陶老爷子拄着拐杖,坐在藤椅上,看着对面沙发上的孙子。 虽然神情镇定,但细看也能看出坐立不安的心态,还是欠了些火候啊,陶老爷子想。 “嗯。”陶然淡淡应道,喝了一口咖啡。 陶老爷子看似开明,其实骨子里还是传统的那一套。 对他来说,陶然的责任就是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接掌陶家,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生子,开枝散叶。 喜欢男人这种事情,别说陶老爷子,只怕陶然的父母知道了,也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陶然一直觉得自己不像顾林。 他循规蹈矩地按照长辈们的意愿去做,他们让自己往东,自己绝不往西。 所谓的叛逆和自主,就应该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进行反抗,让自己的利益争取到最大化。 而不是像顾林一样,不管好坏,一味叛逆到底。 但是当他现在坐在这里的时候,他开始有点不确定。 不确定自己当初的思路,到底是对是错。 “小林跟我说,那个辅导员长得不错?” “我们只是比较合得来的哥们。” 陶然闻言,眸中浮起一丝嘲讽。 他就知道是顾林说的,能让自己倒霉的事情,什么时候少得了他? “哦,是吗?” 陶老爷子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端起桌上佣人鲜榨的甘蔗汁喝了一口。半晌才慢慢道:“下个月就是你二十一周岁的生日宴会了,你爸已经帮你在国际饭店订了一层,到时候带你们那个老师朋友一起过来玩吧。” 陶然有点意外,没想到陶老爷子居然这么轻松就放过自己,没有继续逼问下去。 “好,我去跟他说说。” 他没注意到陶老爷子微眯起眼,像足了当年商场上算计别人的模样。 姜还是老的辣。 第8章 “你爸最近在做一单生意,对方是个大客户。” 陶老爷子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已经让人帮你请了一周的假,你就跟在你爸旁边学习学习吧。” 陶然微微皱眉。 “这周有课……” “都不是主课吧,我看过你的课程表了。” 陶老爷子的语气就像在谈论天气那么简单,陶然却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操控左右的感觉。 但现在,他终究还是不够强,不够强到可以脱离陶家而独立。 捺下心中不快,陶然点点头。 “我知道了,爷爷。” 陶家的生意主要集中在药材方面的买卖,从清末至今,延续了多年下来,口碑也很好,生意越做越大,也开始涉足其他行业,包括养生药膳等。 在这之前,陶然对于家族生意的了解,也仅此而已。 他不愿意被长辈操纵摆布着自己的人生,又深知像顾林那样暴力反抗,最后只能吃苦罢了,所以一直採取了阳奉阴违的措施。 自己私底下也炒股赚点零花钱投资,但对于家族生意,却很少去过问。 在十八岁以前,陶家也不会让他参与生意上的事情,他们要的只是陶然努力读书,考上一所好大学,拿到一张好文凭。 陶家一向子息单薄,从陶老爷子到陶然,都是一脉相承。 陶老爷子为了繁衍家族,甚至不惜默许陶然的父亲,也就是陶定余在外面养着一个如夫人。 也许是命中注定,那个如夫人也没能为陶家生出一男半女来,反而成为陶定余夫妇之间长达数十年争吵的导火索。 至此,陶老爷子终于死心,将全部培养重心放在陶然身上。 陶然并不很喜欢父亲陶定余。 因为陶定余在外面金屋藏娇,也因为父子之间感情交流非常少。 陶定余不是忙着生意应酬,就是忙着在外面跟他那位如夫人温存。 家里的大宅子,除非适逢大节假日,很少看到他的身影。 但是陶老爷子的命令是违抗不得的。 所以第二天他就很准时地去陶氏的企业报到。 陶定余果然不在公司,助理的说法是,总裁去视察营业部了。 陶然暗自冷笑一声,面上却不置可否,嗯了一声。 需要掩饰吗,不就是去见小妾? 以陶然的身份,自然无人敢分配什么事情给他做,倒是那个漂亮的总裁助理,见陶然年少俊秀,主动热情地为他讲解着公司情况。 陶然虽然喜欢男人,但也并不排斥女人,只是这位助理身上的香水味实在太过浓郁,让他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奈何人家没有自知之明,依旧一味往陶然身前凑。 最后他只得找了个藉口将那助理赶到外面,把自己关在总裁办公室。 这才长舒了口气。 办公室里书籍很多,还有电脑,倒也不愁寂寞。 陶然打开电脑,趁着下载游戏的时间,他仔细地看了看办公室内的藏书,还有桌子上的文件。 书架上的书很多,他本以为多是装饰,但随便抽了几本翻阅下来,却发现里面很多都有详细的注释,在个别地方,还写着读者自己的见解。 字迹是陶定余的。 陶然有点意外,又拿了几本翻下来,发现都是如此。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父亲,其实并不是只会吃喝玩乐的二世祖。 其实陶家的生意,就算在陶定余手中没什么长足的进展,也说不上衰败或退步。 说到底,陶定余守成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 陶然默默思索,直到电脑传来声音,提醒他下载完成。 打开游戏界面,输入帐号,进入游戏。 好友消息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疯狂闪烁提示。 他一一打开,一边浏览,眉头越皱越紧。 【蝶舞翩翩】:龙,你到底去哪了,怎么也不上线,我们帮跟王朝杀起来了! 【日李万机】:帮主,王朝那帮狗日的天天偷袭我们,你赶紧上来指挥啊! 【红烧牛肉面】:喂,陶玲珑,你再不上游戏,这帮派可就要散了,我打了你两次电话都是关机,不打了,天下的人走了一部分,都去了那什么九州了,不过我看王朝那边好像也差不多,哈哈,不亏! 【蝶舞翩翩】:龙你怎么还不上游戏?你老婆离帮了,还私底下跟王朝帮主纠缠不清的。 【鬼凌波】:老大,我们帮走了不少人啊。 …… 陶然打开帮派管理信息,发现原本300人的帮派,现在剩下了213个人。 而段初言并不在其中。 他又特意跑到洛阳城内花钱查询其他帮派的基本资料,发现王朝的情况跟天下差不多。 而新近崛起的九州,人数和规模已经隐隐直迫这两帮。 九州的帮主也是个高级别的老玩家了,只不过一贯低调,不爱惹事。 这次突然大出风头,自己组帮,实在有些奇怪。 他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已经出城走入了练功区。 远远地看见两人,离得不远,似乎正在聊天。 【宋瓷】:我去你的帮派吧,王朝解散了也无妨。 看到这句话,陶然大吃一惊,此时两人已经发现了他,另一方并没有作出回答。 跟宋瓷说话的人,正是新近崛起的九州帮主一叶知秋。 文士,道士,战将。 王朝,九州,天下。 伺服器内三大帮的帮主,因缘际会居然聚到了一起。 其中还有两个帮是势成水火的死对头。 陶然还沉浸在刚才宋瓷那句话的震撼中。 他想去一叶知秋的帮派,而且并不在乎王朝的解散? 是他厌烦了两帮的杀戮,还是故布疑阵? 就在此时,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他的父亲陶定余。 陶定余看到他毫不意外,想是外面助理已经跟他报备过了。 “准备一下,晚上出去吃饭,在那之前,先见个客户,你也一起吧。” “嗯。” 陶然淡应了声,退出游戏,关上电脑。 他对游戏并不是很着迷,就算天下最后解散,他也不会觉得可惜。 只不过,他不喜欢输的感觉。 在他下线的时候,宋瓷与一叶知秋,依旧站在那里。 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并没有说话。 ———————————— 见那个客户的地点,安排在对方的办公室。 生意做到了陶家这样的规模,很少需要他们主动上门去见的人了,这次陶定余的行程,只能说明这个客户是他们想要争取又颇有背景的。 他们父子俩向来没什么话可说的,但车行到半路,陶父却突然问他:“你听过傅明谐吧?” 陶然点点头:“傅氏集团的主席,接掌傅氏三年有余。” 他没说的是,傅氏是黑道起家,从傅明谐的曾祖父那一代起开始做漂白的生意,由于背景强大又目光独到,很快就把一个黑道色彩浓郁的庞大势力经营成一个拥有数十亿资产的上市集团公司。 而在此过程中,需要多少内幕手段,自然讳莫如深。 在傅家,最富传奇色彩的人,却不是现在的傅明谐,而是傅七爷。 傅七爷是傅沖的么子,原名叫傅言,排行第七。 当年的傅七爷,手段通天,黑白两道谁不需要给他点面子,以至于他失踪之后,傅明谐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混乱,才将傅氏整顿起来。 “你需记得,在傅明谐面前,不要提起傅七爷。” 陶定余再三叮嘱,殷切的模样倒像一个指点儿子的慈祥长辈。
第10页 陶然点点头。 他自然是有所耳闻的。 傅七爷这三个字,在傅明谐面前,是提都不能提的。 傅氏的建筑物色调低沉,灰黑相间,看上去很内敛,却又沉淀着一种厚重感。 相较起来,陶家特意高调的新大厦,终归是低了一段。 莫怪陶父如此慎重其事。 商场上,笑贫不笑娼,不管你财富后面的背景是什么,只要有实力,就是强者。 这一次不过是普通的拜会,目的也只是套套交情,人多反而显得生疏。 所以陶定余只带着儿子,并无旁人。 接待的人早已等候在那里,笑容可掬地带着两人上电梯,一路介绍一些情况。 客气而不客套,让人如沐春风,傅氏果然调教有方。 看着陶父满意的神情,陶然忍不住这般想。 那位传闻中暗算了叔叔才上位的傅明谐,到底会是何方人物? 傅明谐的办公室在27楼,那个位置据说也是当年傅七爷在傅氏工作的地方。 室内自然是极宽敞明亮的,只不过一直到他们进去的那一刻,那人还坐在电脑前,似乎很专注的什么。 “傅先生,久仰久仰!” 陶定余热情地迎上去,那人站起来,伸出手,嘴角也微微一挑。 傅明谐的皮相自然是不错的,也不枉这么多年下来傅家的媳妇都是漂亮精緻的外貌。 但刚才那一笑,却让陶然愣了一下。 有点像段初言。 都是一派轻描淡写,稳如泰山。 “客气了,这位是令公子?” 傅明谐看着陶定余身后的俊秀青年。 陶定余忙把陶然推出来。“正是犬子,他还在读书,不像傅先生,已经是青年才俊了。” 寒暄过后,三个人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陶然注意到,傅明谐说话的时候,很有一股气势,连陶定余这样见惯大场面的人,在面对他的时候也有点侷促。 也许是来自于那见不得光的黑道背景吧。 傅明谐亲自沏茶招待他们,用的是一套精美的瓷制茶具。 他的动作十分流畅,像已做过无数遍,行云流水,优雅大方。 似乎注意到陶然的目光,傅明谐温柔一笑:“这套茶具是家叔最喜欢的,以前有贵客前来,他都是亲自沏茶招呼的。” 陶父口口声声叮嘱陶然不要提及那个禁忌的名字,却没想到是傅明谐自己提了起来。 一时间静默下来,陶父忙随便挑了个话题转移开去。 陶然望着满室架上的瓷器,起了一丝兴趣。 “傅先生,这些瓷器精美得很,我可以参观一下么?” 傅明谐笑着点点头。“这些瓷器多是家叔收藏的,后来我又补了些上去。” 陶然起身,沿着架子慢慢走过去,一路看下来,心中满是惊异。 就算他对瓷器没什么了解,也知道这些东西,是来自宋朝五大官窑。 以傅氏的身家,傅明谐自然不用拿些赝品在这摆着。 但如果是真品的话,又需要费多少工夫和金钱去搜罗? 既然傅言已经不在,为什么傅明谐还要放这么多宋瓷在这里? 难道是为了睹物思人? 这也未免过于滑稽了。 走至架子末处,他转身,正好瞥见傅明谐电脑上的画面一角。 不由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傅先生,你也玩网游?” 傅明谐正在跟陶定余说话,闻言笑道:“嗯,我近来总是失眠,医生说我工作压力有点大,建议我做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比如游戏。” 只是那游戏,分明就是陶然他们正在玩的《纵横江湖》。 场合不对,他也不好多问,捺下满腹疑问,听父亲与对方闲聊。 傅明谐在商场上的脾气,并不算得上和善,甚至可谓狠厉手辣。 据说正是傅七爷一手调教出来的。 只是这样的人,却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陪他们在这里说一些毫无内容的话。 甚至最后还答应了陶父的邀请,参加陶然下个月的生日宴会。 陶然不明白,自己有哪点值得这位傅氏当家另眼相看。 回程的时候,将这疑问说与陶父。 陶定余却只是斥他想得太多,陶家与傅氏,本就有生意往来。 傅明谐抽出时间招待他们一番,很是正常。 陶然隐隐觉得古怪,却说不出原因。 接下来又折腾了几天,陶老爷子终于放他回学校。 一到学校,他就迫不及待去找段初言。 这几天被陶老爷子半强迫着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一直没时间给他打电话,有时候打了不是没人接,就是关机。 在见惯了那些人或奉承或虚伪的嘴脸之后,他愈发觉得寝室那几个兄弟可爱,也愈发想念淡然得有些刻薄的段初言。 由于家庭和个性使然,他很少对一个人产生过多的感情,就连赵岚,也只是顺水推舟,而非自己主动去追求。 段初言是个例外。 他自己也说不上原因。 这个时候段初言应该还在办公室,虽然这个并不称职的辅导员经常偷懒。 办公室的门关着,却并没有锁。 陶然敲了敲。 片刻之后,里面传来段初言的声音。 贯是淡淡而懒懒的。“谁?” “陶然。” “进来。” 陶然推门而入,却大出意外。 那人上身赤裸,正背对着他。 身形修长优雅,肌肉分布匀称。 “你在干什么?” 陶然走近一看,这才发现他的背上有几道淡淡的疤痕。 有些是刀伤,还有些圆圆的,似是弹伤。 “换衣服,系活动。” 那人拣了桌子上的运动服,慢条斯理地穿上,一点也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动作稍快。 “这些是什么?” 陶然忍不住伸出手,指尖滑过他背上的伤痕。 这个人,真的是一个大学辅导员? “如你所见。” “你怎么离开天下了?” “没意思。”言简意赅,干脆利落。 “那你去王朝了?” 前几天上游戏的时候,段初言并不在,资料也无法更新查看。 “没有,去九州了。”他随口回道,把衣服换好,便往外走去。 陶然心念一动,突然想起傅明谐办公室内那满是名贵瓷器的架子。 “王朝帮主宋瓷,有没有跟你说过他那名字的来历?” 段初言看了他一眼。“没有,系活动你去不去?” 陶然愣了一下。 “当然去!” ———————————— 天下与王朝的杀戮愈演愈烈。 双方从蓄意地组队偷袭,到现在随便逮到对方的人就杀,一些其他帮派的无辜玩家屡被牵连,不胜其扰。 而在九州,自从这个帮派成立之后,就吸引了很多被双方仇杀逼得玩不下去的玩家,和一些虽然身在天下或王朝却不喜欢偷袭厮杀的人。 九州逐渐崛起。 与天下、王朝势成三足。 而就在此时,王朝帮主突然宣布,他愿意无条件加入九州,王朝原来的帮众,在自愿情况下,也可以跟着他去九州。 整个伺服器譁然。 那天下呢? 第9章 陶然一回来,天下的人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虽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止住杀戮,但有了领头之人,总算不至于人心惶惶,组织零散。 陶然甚至跟胖子他们商量了几个办法,准备用来对付王朝的人。 但是他怎么也没料到,仅仅只有一天,情势就完全逆转。 那天在城外听到的话,居然是真的。 就在他们都去参加系活动的时候,王朝帮主宋瓷将帮主之位让了出来,只身加入九州。 宋瓷毕竟是一帮之主,他这一走,也带走了不少人。 九州实力一下子大增。 等陶然回来,看到的就是一个人数十去其七,只剩个空架子的王朝。 这种感觉,就像你蓄足力气往敌人身上一拳打去,却发现落在棉花身上。 空荡荡无处着力,一口气憋在胸腔,不上不下。 陶然不明白宋瓷究竟唱的是哪出。 他也没空去闹明白。 自从宋瓷加入九州之后,王朝就逐渐没落了。 九州的帮众大都很低调,不会轻易起争执。 而天下失去对手,加上陶然没有多少时间管理,就把帮主之位转让给了胖子。 胖子没有陶然的手腕,自然压不住众人,不久之后,天下也渐渐分化成两股势力。 其中一股脱离天下,另组新帮,与天下、九州隐成对立之势。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天下大势,莫不如此。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大的赢家莫过于九州帮主一叶知秋。 但在那以后,他却极少露面,就连帮派管理,也多是副帮主出面。 昙花一现,极尽璀璨,之后,一片寂然。 仿佛从来没有这个人出现过。 至于原王朝帮主宋瓷,也渐渐地很少上游戏。 陶然曾疑心过他的现实身份,但后来游戏玩得少了,回来又刚好碰上期末考试,这桩事就暂且压了下来。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九州帮主到底是谁。 虽然事隔已久,但是当时他得到这个答案,依旧震撼得难以自持。 世间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莫过于此。 —————————————— 考完期末考最后一门科目的那天,正好是陶然生日。 而监考这门功课的,也恰好是段初言。 待时间一到,学生都散得差不多了,陶然才上去交卷。 “今天有空吗,上次说要请你吃饭的,我来兑现了。” 他没说是生日宴,怕段初言知道之后反而敬而远之。 认识他越久,似乎就越能窥见他的本性。 冷静,凉薄,懒惰,怕麻烦。 表面的温和儒雅,不过是面具而已。 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人能让他动容变色,付出一颗真心? 一个小时后,车到了饭店门口。 段初言坐在旁边,似笑非笑。“这就是你说的一顿普通的饭?” 他也知道陶然家境殷实,懒得细问,却没想到与豪门也扯得上关系。 陶然自知理亏,只能赔笑:“这不是怕您不愿意来么,只能先斩后奏了,既然都到这里了,就赏脸驾临吧。” 车到门前,自然没有再返回去的理,段初言也不再多说,随陶然上了饭店顶层。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一个生日宴,却弄得像商政交流,看来陶家对陶然的重视,非同一般。 宾客见主人公到了,纷纷上前寒暄。 家世不如陶家的,自然想趁机讨好沾光,家世与陶家相当的,也只当做是对陶家未来继承人的一番应酬。 众人见到随同陶然一起来的段初言,以为必是他的好友,什么富家子弟。 只是那一身随意的衬衫长裤,却实在不像。 陶然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有点后悔自己只顾着讹诈段初言来,却忘了带他去换一身行头。
第11页 人靠衣装。 不论什么场合,但凡对别人的第一印象,首先就是衣着相貌。 段初言的气质太过随意沉敛,更不会主动与别人打招呼,加上衣着问题,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却仿佛浑不在意,掠过众人表情,懒懒地踱至一旁。 陶然的母亲,也就是陶夫人走了过来,目光扫过段初言,带了一丝不屑。 ——她自然从陶老爷子口中听了些原委。 但今天是儿子的生日,怎么说也不会落了他的面子,于是堆了满脸温柔笑意。 “你来了,爷爷正想见你呢,你的老师朋友呢,带他一起过去吧。” 陶然看了段初言一眼,摇摇头笑着说:“他不习惯这种场面,我过去就好。” 陶夫人微蹙了眉,显然这个结果与陶老爷子的嘱咐大相迳庭。 人没带到,今天让他来的目的也就白费了。 陶老爷子见孙子对这老师抱着莫名好感,故意在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想让对方知难而退。 陶然聪明无比,自然知道经由顾林之口,陶老爷子对段初言必不会有什么善意。 所以故意找藉口拦着。 他倒不担心段初言受欺负。 以那人的性子,你不犯他,他必不会来犯你。 就在母子俩僵持的时候,陶老爷子拄着拐杖走过来了。 “小然,怎么还杵在这里,今天是你的生日宴,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张叔叔他们都来了,还不过去打个招呼。” 老爷子都开尊口了,陶然也不好当面驳了他的面子,只得瞥了段初言一眼,朝别处走去。 正主儿不在了,要对付一个穷酸老师,还不是小菜一碟。 孙子这种表现,可见也不是对这个男的感情很深,否则早就铁了心不走护着人家了。 陶老爷子心下大定,再看始终站在一旁不说话的段初言。 只觉得这个人,眉目之间有点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但搜遍记忆,却没有这号人物。 所以,陶老爷子只当自己记错了。 想来也是,他何曾会认识这种人,既家世不显,也默默无闻。 那人似笑非笑,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饶是陶老爷子的岁数,也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不由低咳一声,缓缓道:“段老师,听说你在学校帮了小然不少,这次是我让他带你来的,招呼不周,见谅了。” 那人淡淡的,漫应了声。 “还行。” 陶老爷子噎得差点说不出下文。 以两人的身份地位,这人巴结讨好还来不及,怎会用这种语气。 莫非他以为陶家的实力,不足以让他当不成这个辅导员? “小然客人多,可能没空招呼你,这里都是陶家的客人,个个有身份,有地位,段老师有雅兴的话,不妨也认识认识,也许对你以后的前途,多有助益。” 陶老爷子捺下不快,不疾不徐地说道,音量却恰好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这样明显绵里藏针的讽刺,人人侧目的情况下,那人却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慢慢的,那人也笑了,薄唇微微勾起,带起一丝凉意。 “陶老爷子的好意,我必不会忘记的。” 陶老爷子被这句话刺得窒了一窒。 这人处变不惊,冷静得古井无波,就这份定力而言,也不枉自己孙子喜欢他。 只可惜…… 是个男的。 也没什么家世。 若是个女的,指不定是个能干的孙媳妇,将来能为陶家助力。 正还想说什么,门口处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匆匆赶来,拨开人群,附在陶老爷子耳边说了什么。 老爷子脸色一变,再也顾不得段初言,转身就往门口而去。 没人再理会他,段初言也不以为杵,端起餐盘便去夹菜。 身后,陶老爷子洪亮的笑声传来。 “傅先生,小然生日,竟能劳您大驾,真是大为增光!” 回应他的,是一个年轻的声音,音量不大,却能隐约听出个大概。 低沉柔和,端是悦耳。 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人,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段初言嘆了口气,早知道出门应该看黄历的。 连吃一顿饭都不得安生。 不知道现在走人,还来不来得及? 冷不防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 段初言抬眼,是顾林。 陶顾两家是至交,顾林跟陶然再看不对眼,长辈必然也会邀请他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林微一用力,将人扯向餐桌旁的拐角处。 刚好有盆栽挡着,不甚显眼。 “你不知道陶老爷子让陶然带你来,就是为了看你笑话么,怎么还巴巴地跳下陷阱呢?” 他去向陶老爷子告状时,也曾想过段初言会被连累迁怒,但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真正看到这个人在这里,需要当着众人的面,听着陶老爷子的奚落,却心有不忍了。 段初言懒得解释,只淡淡道:“吃完就走。” 现在离开,只会撞上那个人。 顾林翻了个白眼,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你怎么就记挂着吃!一会陶老爷子招待完傅明谐,转头又回来找你麻烦了!” 段初言腹中空空,监考完就跟着陶然来这里,实在没时间去吃东西。 这会耳边听着顾林絮叨个没完,嘴里已经解决了几块蛋糕。 动作迅速又不见狼狈。 将餐盘放下,拿起餐巾抹了抹嘴,见到顾林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由微微勾起嘴唇。 这个人,虽然任性跋扈,却还不够坏。 哪里会有人跑出来拆自己台的道理。 换作是自己,定然安安稳稳地坐在一旁看戏。 “这位也是令公子的客人吗?” 西装革履,剪裁得体。 那人慢慢地走过来,后面跟着一大帮人。 声音慢慢的,低沉不失优雅,深得他当年的教诲。 如此光彩夺目,气势迫人,早已非吴下阿蒙。 还记得自己曾对他说,讲话的时候,声音要慢,慢条斯理,心里越急,说话就要越慢,让人看不出你的情绪,猜不透你的心思,你就赢了大半。 看来他已深谙其道。 一路走来,直到身前,望着他与顾林二人状似纠缠的模样。 笑意盈盈,目光灼灼,惟有声音,半分不露情绪。 陶老爷子疾步上前,干笑了声:“这不过是小然的老师,无关紧要,傅先生请往这边走吧。” 傅明谐不语,只盯着段初言,笑意渐退,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初言也看着他,纵然有再多别扭,心中仍然大慰。 曾几何时,他一手带大,亲自教养的人,也终能站在巅峰,睥睨众人。 这份魄力与气势,不愧是傅家出来的。 目光由他再移至后面难掩激动的人身上,段初言慢慢一笑。 自己临走时,曾叮嘱韩致远需得好好辅佐他,今日看来,这人并没有违背诺言。 很好。 陶老爷子见傅明谐没有挪动步子,心中惊异,目光在段初言与傅明谐二人身上来回打量,不知道孙子带来的这个人,有哪点让傅氏掌门人如此另眼相待。 这倒也不能怪他。 当年段初言应酬,多是敷衍了事,如非必要极少露面。 陶老爷子因为年龄问题,本就很少参加这种聚会,一般都由陶家长子,也就是陶定余代为出面,加上那时陶家与傅氏生意交集少,想巴结也没机会。 仅有一次,也不过是匆匆一瞥,印象模糊。 因着这诸多缘故,兼且段初言穿着普通,无论发式气质,均与之前略有差异。 就算有人见过他,也一时无人认出来。 在他们眼中,傅家七爷,已经是亡故了的人物。 失踪一词,不过是掩人耳目。 本该被陶家众星捧月般的贵客,此时却站在他们面前不动了。 顾林有点不慡,被众多眼光落在身上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素来是随意惯了的,当下二话不说,抓起段初言的胳膊就往外走。 段初言也不想待在这里,便顺水推舟,由着他去。 刚走出两步,就被人拦住。 对方不过是轻轻地抬起手,往顾林身前一拦。 顾林皱眉。 他虽然莽撞,也不至于愚蠢,这个人是陶顾两家联合起来都不敢得罪的,自己区区一个顾家小子,更不会放在他眼里。 只不过他们与傅明谐素不相识,以傅家的实力,又怎么会跟两个不相干的人过不去? 于是顾林瞪着他,那人却看也不看他,只望着段初言。 两相僵持,十足尴尬。 如陶老爷子这般人老成精,也不知道如何开解,这边的骚动终是引起全场注意,陶然从人群中走过来,便见到这奇怪的一幕。 段初言轻轻嘆气,示意顾林放开他。 这小子力道不小,只怕在他胳膊上都留下一圈淤痕了。 那人见他嘆气,盯着他的目光立时黯淡下来,手也随之放下不再拦着。 让段初言想起他小时候在主宅等着自己回去,期待而又怯怯的模样。 心不自觉软了一块。 “我会跟你联繫的。” 那人看着他,似在验证他话语的真伪,半晌慢慢笑了起来。 那笑容耀眼夺目,如朝阳初升。 段初言一向知道这个孩子遗传了一副傅家人的好皮相。 却没料到三年不见,他的风采更胜以往。 “好,那我等你,七叔。” 最后的两个字,他几近无声,化于空气。 但段初言却分明听得清清楚楚,如同一根琴弦在心中崩响。 就像那天晚上这人压着自己,口口声声地在耳畔念着。 段初言迳自走向门口,头也不回。 顾林愣了一下,紧紧跟上,见陶然站在人群之中,忍不住向他投去挑衅一瞥。 第10章 顾林拽着段初言飞快地走出来。 他很不喜欢里面的气氛,这次也是拗不过长辈才来的。 一出饭店,顿时觉得连新鲜许多。 饭店临海,外面是一条连着马路的海滨长廊。 他双手撑在栏杆上,望着黑夜中星星点点的船灯,深吸了口气。 “你居然认识傅明谐,不会是欠了他的钱吧?” 段初言不语。 他当然不会在想什么时候联繫傅明谐。 他只不过在想着如何动用自己隐藏的人脉,远走高飞。 即便已经大权旁落,但是手头仍旧有些资源和力量,可以为己所用。 这是其他人,包括傅明谐所不知道的。 龙困浅滩,也依然是龙。 段初言离开傅家,其实有很多原因。 并不仅仅因为那件事情的发生。 傅家,以及傅家那些权势,其实在他眼中并不看得很重。 这么多年下来,早就倦了。 唯一让他觉得温暖和牵挂的,不过是那个从小看到大的人而已。 只是后来,连那个人也…… 傅家的人,果然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也罢,既然他想要,那就都给他吧。 当时的震惊和痛心,原以为会牢记一辈子,结果再次见面的时候,居然还能那么平静。
第12页 可见时间这玩意,真是个好东西。 唉…… 人老了,心也软了不少。 又或者唯独对这个人,他总有着种种纵容的理由。 即便他做了那种事情,自己依旧狠不下心。 索性放下一切,走得远远。 自此之后,你过得如何,与我无关。 这世上,再没有傅七爷三个字。 也再没有你的七叔。 顾林见身后半晌没有声音,不由转过头,却见段初言也正望着远处海上。 神色缄默深沉,望不透一丝心意。 “要不,我们私奔吧。” 这句话成功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顾林懒懒一笑。 “你想躲避傅明谐,我也厌倦了顾家,既然如此,岂不是一拍即合。” 话刚落音,一个黑影从饭店里面小跑过来。 是陶然。 顾林素来跟他不对盘,一见来人,脸上立时浮现出讽刺的笑容。 “陶大少不在上面应付那些贵妇少女,怎么有空下来了?” 陶然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段初言身上,略带歉意。 “不好意思,是我的疏忽,没想到爷爷他……我送你们回去吧。” 段初言也正想回去。 刚才在上面,那几块小蛋糕,根本不足以解决温饱问题。 饭没吃饱,倒是被来了个瓮中捉鳖。 那个人这么轻易就放他走,想必是料定了自己没有威胁性。 确实,他是心甘情愿地交出大权。 却并不代表愿意再次碰面。 回去之后,还是趁早离职闪人吧。 嗯,他老了,只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舒舒服服地晒太阳。 “载我们去何记吧。” 何记是他们学校旁边的一间小餐馆,干净卫生,价格实惠,很受学生喜欢。 “你还没吃饱?”顾林瞪眼。 “你吃饱了?” 顾林立时闭上嘴。 陶然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找了个藉口熘出来,本是打算好好温言安慰这人的。 他突然想起傅明谐刚才的异样。 堂堂傅家掌门人,商场上人人闻之变色的傅氏总裁,居然也有这样一面。 他拦住段初言,究竟是想干什么。 而这人一句话,竟也能让那人转怒为喜,轻易放人。 段初言啊段初言,你到底是什么人? 陶然去地下停车场把车开出来。 半晌却只身回来,苦笑。 “车子发动不了,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这地方很难打到车,我已经打电话叫司机过来了。” 顾林毫不客气地撵人。“那你可以回去了,一会让你司机把我们两个载回去就行了。” 陶然笑了笑。“没有关系,反正这生日宴会,还不及在何记吃饭来得痛快。” 你也知道。顾林低哼一声,不再说话。 他以为这个伪君子对这种场合向来如鱼得水的,想不到竟也会说出这种话。 车子很快来了。 司机摇下车窗,探出头来。 “少爷,外边冷,赶紧上车吧。” “麻烦你了,张叔。” 陶然边说着,打开前面的车门。 “少爷,刚才我不小心把饮料打翻在前座,还没来得及清理,要不您还是跟其他两位挤一挤坐在后边吧?” 司机憨厚的脸有点为难,陶然顺着车窗往里一看,果然看见他隔壁的座位上一滩暗色水渍。 顾林已经一头坐了进去,陶然无奈,只好也钻进去。 段初言打开另一边的车门,目光无意中一瞥。 观后镜中的司机微垂着头,夜色中表情模糊。 车子上了公路,平稳地向前驶着。 顾林跟陶然相看两相厌,从没这么靠近过,此时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没话找话刺激对方。 “你跟着我们回去,就不怕回头陶老爷子找你算帐?” 陶然正暗怪他多事纠缠,害得他与段初言没了独处的时间,也没什么心思应付他。 “你不如担心一下顾伯伯要帮你安排的相亲吧。” 顾林愣了一下,随即明白,陶然八成是从陶家长辈那里听来的消息,但他转念一想,不由微微冷笑。 “我向来随意惯了,他们也知我性格,烂泥扶不上墙,不会太过强迫我,你就不一样了,陶老爷子为了你,只怕到时候迁怒于初言,累人累己,若有自知之明,不如远远走开。” 一直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段初言睁开眼,转头往车窗外看了一眼。 “这路不对。” 那两人一愣,不约而同望向窗外。 陶然皱了皱眉。 “张叔,你走错了,这路不是回我学校的路。” “没错的,少爷。”司机头也不回。 车子行驶的方向越来越偏僻,拐了一个弯之后,公路上已经少有车辆,只余下昏黄的路灯,照着夜晚的路面。 公路左侧是断崖,右侧则种了一片树木,借着路灯透过树木远眺,还可以看见海上点点渔灯。 这是去码头的路。 “张叔,停车!”陶然喝道。 顾林二话不说,一拳击向前后座的隔板上,砰的一声,指节顿时红肿一片。 他咒骂一声,脚随之往前踹。 “没用的,这是加厚的隔板,连子弹都防。”陶然冷冷道。“张叔,你到底想载我们到哪去,难道你就没考虑过后果吗?” 他的话自然没有半分效果,驾驶座上的人一言不发,只紧紧地抓着方向盘。 车开得飞快,几乎是不要命地往前疾驰。 现在就算是打电话求救,也对眼前困境毫无助益,只能等车速慢下来。 段初言一直没有说话,他脑中快速运转,想着脱身之计。 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对方人多又有枪在手,他一个人想走,纵然不易,也并非没有机会。 但要是加上旁边这两个…… 那么成功率几乎为零。 以后出门,一定要看黄历。 今日诸事不宜。 车开到小树林边缘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陶然与顾林相视一眼。 司机仿佛看出他们的打算,出声道:“少爷,顾少爷,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跳车的好。” 话未落音,几道黑影从车子两旁窜了出来,打开车门,一手拽住一个人的胳膊,还未等他们反抗,枪已经抵在三人太阳穴上。 “不是只有陶家的小子吗,你带这么多来干什么?” 车子外面,有个人走来,问的是司机。 司机下了车子,嘿嘿一笑,十分得意。 “我也没想到,这顾家的也会一起来,正好两家一起,赎金不是更多?” “那这个呢?” 那人叼着烟的下巴抬了抬,指的是段初言。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是一起的。” 那人慢慢踱到段初言面前上下打量着,揪起他的衣领看了看又一把推开。 段初言往后踉跄几步,没有丝毫反抗。 一边是真枪实弹,一边是手无寸铁。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没用的累赘留着干什么,带着还麻烦,就地解决掉算了。” 对方哼了一声,捏着菸头往地上一扔,鞋底踩上去,碾了碾。 “别!” 另外两人一惊,不约而同往段初言身前一拦。 陶然沉声道:“他是我的朋友,你们跟陶家多要一份赎金,他们必然会给的!”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陶老爷子一听段初言也在一起,只怕恨不得这些绑匪顺便把他解决掉。 顾林望了他一眼。“你们无非是想要赎金而已,现在一开始就弄出人命来,善后也麻烦,还容易给警方留下线索。” 那人冷笑一声。“人都在我们手里,陶家敢报警,那是自找死路!” 话是这么说,却也没再行动,那人手一挥,他们眼前一黑,眼睛被布紧紧绑住。 这片地方树木丛生,显得幽深崎岖,特别难走。 陶然他们双手被绑在身后,跟着那些人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终于停下脚步。 低低的说话声与开门声响起,几人被推了进去,解下粗布,视线顿时一片明亮刺痛。 是一个很大的仓库。 连同拿枪在后面推着他们走的人在内,在场有五六个人左右。 “给陶家和顾家打电话没有?” 刚才威胁着要杀掉段初言的人问道,看起来像是众人之首。 “打了,他们再三保证过不会报警的。” “要了多少?” “四亿,给了他们两天的时间。” 陶然闻言倒吸了口气。“两天之内筹四亿现金,你让他们上哪去找?” 张叔顶着那张憨厚的脸笑了起来。 “少爷,我在你们家当了三年的司机,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这点钱对你们来说算不了什么,就算你们筹不了,这不还有顾少爷嘛!” 顾林黑了脸,咬着牙什么也没说。 那几个人看着他们吃瘪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票完了,老子一定要去香港找几个最好的妞狠狠地干上一场,再去澳门赌场玩上个三天三夜!” “老大,你这愿望太容易实现了,我要去找好莱坞的洋妞,洋妞骚多了!” “看你这齣息!” 所有的人闹笑着,有三个人走过来,推搡着陶然他们。 “走!” “等等!”张叔出声。“搜搜身,免得带了什么东西!” “就你小心!”那几个人笑骂着,倒也没反对,双手在三人身上上下摸索了一番。 除了钱包和几串钥匙,什么也没有。 手机早在几人下车的时候,就被搜走了。 陶然三人被带到仓库的一堆木箱子旁边。 对方将他们往地上一推,走了。 顾林颓然靠向身后箱子,大喘了几口气。 半晌,他的声音低低响起,略有些嘶哑。 “我们不会被撕票吧?” 他终究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富家子弟,从小叛逆,却没吃过什么苦头。 这样的遭遇和环境,心中惶恐难安,是再正常不过的。 相较之下,他与陶然两个,已算分外冷静了。 陶然微微拧眉,脑中转着各种办法,却又都被自己一一否决掉。 “你们家人晚一日筹到钱,我们便可多保一日性命。” 段初言淡淡道,脸上没什么起伏。 以一个大学教员的身份来说,他这种反应,实属异数,只是此情此境,没人去注意到这个细节。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眼巴巴等着别人来救吧!” 顾林有些烦躁,看管着他们的人,正坐在不远处,围成一桌打着扑克牌。 司机张叔和那个头儿,不知道去了哪里。 “顾林。” 段初言忽然唤他。 顾林下意识地转过头。 一张薄唇覆了上来,凉凉的,不知怎的带了点雨后糙木的味道。 他愣住了。 —————————————— 等到那些绑匪听见骚动匆匆赶来的时候,陶然跟顾林已经打成一团。
第13页 说是打架,其实双手都被反绑,充其量也只能狠踹对方几脚。 但两人都毫不留情,身上多了几个对方的脚印。 “去你妈的,看你们陶家请的什么司机,把老子也给连累了!” 顾林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陶然。 “干什么干什么!” 几人上前将他们拉开,其中一个又狠狠踹了顾林一脚。 “都他妈成砧板肉了,还不老实点!等你老子把钱弄过来了,看我们怎么……” 那人骂了一半,被另外一个人一扯,打断了。 “行了行了,把他们俩分开,小三,你跟着这小子去那边,剩下两个留在这里!” “我靠,这牌还怎么打了,一个人不闷得慌!” “等你他妈拿到钱,想着怎么打就怎么打,让一百个人排着队跟你打都行!” 被唤小三的男人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揪起顾林的头发给了他一巴掌,又往前狠狠一搡。 “他妈的就你事最多,走!” 顾林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脸被打得肿起半边,却没再反抗,被那男的推搡着往里边走去。 剩下段初言跟陶然两人,还被看管在原地。 “怎么回事?” 张叔同那头儿回来了,刚好看见这一幕。 “这两个傢伙打架,准备把他们分开看管!”其中一人朝顾林啐了一口,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 张叔看了看顾林,走到陶然面前,轻拍他的脸颊。 “少爷,”他还是这么称呼陶然。“我劝你少费点心思,这里很偏僻,陶家不知道你们在哪里,你们也走不出去,乖乖的,等着他们把钱送过来,你们就可以平安无事,继续当你们的纨绔子弟。” 陶然也看着他,在陶家三年,这个人一直低调得让自己没有多加半分注意力。 “你当陶家司机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 “当然。”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上闪烁着截然相反的狡诈目光。“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能进行得这么顺利,恐怕在此之前,你们陶家没有一个人怀疑到我身上吧,潜伏三年,正好要四亿,一年一亿,再加一亿辛苦费,也不枉我给你老子开了这么久的车!” 他越说越是自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你老实点,我们自然会给你条活路走!” 说罢挥挥手,示意他们把人带下去看管。 顾林被独自引到仓库的另一边。 那人把狠狠他推向一边,顾林坐倒在地上,脑袋撞上墙壁。 人似乎昏了过去。 那人观察了一会,见他没有醒转的趋势,便迳自走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顾林慢慢地睁开眼睛。 微微低头,屈膝。 嘴里吐出一枚钥匙。 一面的锯齿稜角高低不平,微闪着冷光。 第11章 陶然他们被绑架的消息传到陶老爷子那里的时候,他正坐在酒店一旁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周围是衣香鬓影,笑语缭绕。  他却如五雷轰顶,一时间脸色煞白,手脚冰冷。  数十年大风大浪的阅历让他勉强镇静下来,嘴唇抖了抖。 “回去,把定余和莹华都叫上。”  “那这里……?”报信的人也是紧张万分,看了看周围歌舞昇平的生日会场。 “继续。”陶老爷子冷冷道,按着扶手的手微微颤抖,旁边的人连忙将他扶起身。 陶然被绑架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要是现在解散宴会,无疑是打糙惊蛇,乱了阵脚。 刚回到陶家大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就匆匆传来。 “爸!这到底怎么回事?!小然怎么会……” 陶夫人一脸惊慌失措,噙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陶定余。 陶定余压根就不是从酒店赶过来的,只不过夫妇俩刚好在家门口相遇。 陶老爷子摆摆手,阻止了她的声音,转头朝陶定余道:“你马上去银行,看能调出多少现金,还有,打电话问问顾家,看他们收到通知了没有,把他们也喊过来。” 陶定余抹了把头上的汗水,也顾不上多说什么,连忙点点头,转身去了。 “爸,对方不会撕票吧……?” 陶夫人急得团团转,却毫无办法。 “坐下来,成何体统!你这样子小然就能回来吗!” 陶老爷子皱着眉头斥道。 他积威已久,陶夫人纵然心情再急,也不敢有异议,只好惴惴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低声啜泣。 陶老爷子摇摇头,暗嘆了口气。 他纵横商场,也奔波一世,奈何儿子跟儿媳都不争气,本以为儿媳名门出生,能成为陶家的助力,结果却连自己丈夫都镇不住,实在是……唉。 惟今,他也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 顾家的人很快就赶了过来。 顾林是顾家次子,上面还有个兄长,早就跟着父亲慢慢地学习接受顾家的生意。 下面还有个妹妹,正在国外读书。 只有顾林,在父母眼中,是最不成器的那一个。 “老爷子!”顾父看样子也是匆忙赶来,形容有些狼狈。 陶顾两家是世交,加上事情紧急,自然没有那么多礼数,陶老爷子点点头,示意他们坐下。 胖子哎呀一声,肚子上挨了一记。 “顾林,你说陶然哪去了?” “我怎么知道。” 那边翻着书的人漫不经心道,头也没抬。 粗神经的胖子到现在都没发现两人之间的不和。 “我说那小子回家也不用回这么久吧,听说你们俩都是本地的,难道就没什么消息?我们帮现在群龙无首,再这么杀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不是有他电话吗,自己问他去。” “打了两次了,都没人接,听说现在除了天下跟王朝,又有个叫九州的帮派崛起了,帮主好像不是本人,是刚买下那个号的。” 顾林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其实对这个游戏并不是很热衷,之所以一样在玩,只不过不想让陶然独占鰲头罢了。 但是现在,他更加关心的时候,陶然这次被喊回家,要如何应付陶家长辈的问话。 你敢跟他们说你喜欢男人?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陶家跟顾家是世交。 从清末起,陶家就在做生意,而顾家是官宦世家。 有一回陶家生意出了问题,多亏顾家那时在朝廷说得上话,帮忙转圜过来。 后来民国政府清算遗老遗少,顾家因为没落又拿不出钱,家族旁支还出了个跟末代皇帝逃亡的汉jian,于是ji体遭了殃,也多亏是陶家出钱出力,将他们一家老小都送出国外。 再后来,抗日战争爆发,北平沦陷,陶家大部分生意都被毁了,家族里被查出好些dixia党员,差点又被日本人连锅端了,最后还是顾家想尽办法将他们营救出去。 这么多渊源数下来,陶顾两家就算想交情不好也很困难。 只是到了顾林跟陶然这一代,偏偏出了他们两个不知道前世结下什么仇怨的人。 怎么都看对方不顺眼。 从小孩子的赌气攀比到现在,已经缠成一个死结。 两家长辈想解也解不开,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幢古香古色的大宅子,是陶家当年的本家,陶家逃亡国外以后,这幢宅子就流经许多人之手,从封建官宦到民国军阀,主人走马观花似的变换。 两个盆子,一个是水,一个是饭菜,丢在陶然他们面前。 用力过猛,水溅了些出来,洒在他们衣服上。 水倒是清水,在还没拿到钱之前,对方也不想把他们折腾出什么毛病来。 只是饭菜就是他们吃剩的了。 陶然自小出生优渥,何曾遭遇过这些,第一顿被人舀了一大勺往嘴里塞的时候,又全数吐了出来。的854d9fca60b4bd07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结果自然是一顿拳打脚踢。 后面就顺利多了。 他心里也明白,想要多一分活命的机会,就得拼命吃下去。 相较之下,段初言就要温顺得多。 无论对方动作多么粗鲁,他总是一言不发,默默地咽下去。 以致于绑匪有时候对他的兴趣,要多过于那两个人。的 “我说,看你样子斯斯文文的,怎么这么镇定?” 餵饭的人停下动作,捏起他的下巴,突然发现这个男人,长相十分俊雅。 那双黝黑幽深的眼珠子眨了眨,露出一丝恐惧。 “我我……”  “还以为你多镇定!”那人哼笑一声,顿时没了兴头,舀起一勺饭菜塞向他嘴巴里。 见段初言猝不及防被呛得咳出眼泪,绑匪哈哈大笑,满脸恶意。 “老子就知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都一副德行,平时傲得要命,落到这个田地才装起孙子来!” 他身体不安地往后缩了缩,小声辩道:“我只是他们的辅导员,不是……” “老子不管你是谁,明天筹不到四亿,你就陪着一起死吧。” 那人看到段初言懦弱的样子就来气,伸手搧了他一巴掌。 儒雅的男人顿时吓得缩成一团,紧紧闭上眼,瑟瑟发抖。 陶然拧眉欲言,却被段初言撞了一下,咬咬牙,捺下到嘴的话。 那人收拾了碗盆,朝外走去。 “你没事吧。”陶然凑了过来,小声问道。 段初言睁开双眼,眼底是一片深沉的冷意。 陶然苦笑。“都是我连累了你……”  “刚才故意引开他注意力。” 段初言淡淡道,双手从背后解放出来,活动自如。 陶然说了一半的话怔在喉咙,随即大喜。 “你开什么玩笑,放人?”张叔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置信。 任平把手机摔在桌子上,烦躁不已。“傅家和四叔那边已经放话了,让我们绝对不能伤害人质!” “老大,就凭陶家跟顾家,也能让傅家出面?” “我怎么知道!刚才他们已经来电话了,要我们放人!”任平也很不甘心,四亿啊,那可以白花花的美金。  “我辛苦在陶家当了三年司机,为的就是今天,眼看钱就快到了,你现在说要放人,你问你这些兄弟答应不?”张叔冷笑,“我跟你们合作,可没料到你是这么孬种的人!” “你知道什么,难道是我愿意的吗!傅家的话,道上谁人敢不给点面子,何况再加上一个四叔,如果今天我们不放人,明天等着我们的就是整条道上的追杀!” “有了钱,你还怕什么追杀!我们大可远走高飞到美国去,到俄罗斯去,他们的势力有那么大吗,任平,就你这副样子,还是趁早回家吃奶算了,别跟我说什么绑架勒索,连个屁你都不敢放!”张叔冷冷道,知道这人受不得激,故意一字一句,往他痛处戳。
第14页 谁知道任平拧紧了眉,还是摇摇头,没说话。 别人不知道,傅家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还记得他刚出道的时候,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跟着一个叫花青的老大。 那个花青,因为不小心冲撞了当年傅家的小少爷,现在的傅明谐,于是当时的傅家当家人傅七爷轻飘飘一句话,决定了花青的结局。 就在他们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花青的血喷溅在饭菜上,眼珠子瞪得老大,真正死不瞑目,看得坐在边上的他整整一个月吃不下饭。 花青的死,对年少的他是一个很大的刺激,自那以后,对于傅家这两个字,他总有着深深的恐惧,即使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傅七爷已经不在,傅家,仍旧是傅家。 “老大,傅家只让我们不能伤害人质,可没让我们放人啊!” 一旁的小三喊道,他年轻气盛,见钱眼开,更不知道什么叫收敛,在他眼里,只要有枪有炮,谁都能当黑道大哥,根本没什么了不起。 随着他嚷嚷,其他几个人也纷纷出声附和,张叔阴沉着脸没再开口。 “闭嘴!”任平掏出枪啪的一声掷在桌子上,面红耳赤。 “你们要钱还是要命!傅家都开口了,傅明谐的钱你们也敢赚,他是说出钱赎人,但他的钱是那么好拿的吗,你们是不是想死啊!” 陶然他们的位置离绑匪虽然不近,但仓库空旷,争吵声也隐隐传来。 虽然内容听不大清楚,但也可以想见几个人其实也并不是一条心的。 “他们争吵,就没时间管我们,一会我出声引个人来,拿到他的枪,掩护你出去,你出去之后,就跑,不要管我们。” 段初言的声音很低,附在陶然耳畔,几近呢喃。 “那不行……”听到这里,陶然下意识出声。 “闭嘴。”段初言声音淡淡。 “你不走,我不走。”陶然咬咬牙,看着眼前这张俊逸白皙的脸。 段初言的眼镜早在刚被绑来的时候就被扫掉了,没了眼镜遮掩的双眼,显得愈发黯沉,捉摸不透。 @ “你在,只能多一个累赘,多一个人死,我没能力带着你还去救顾林。” “要救也该我去救,你以为你是超人吗,你不过是我们的辅导员而已!” 陶然压低了声音,坚决彻底地否认他的提议。 为了方便密语,两人之间几乎毫无距离,彼此的气息缠绕在一起,竟让陶然微有点迷醉的感觉,虽然明知道场合不对,却仍忍不住多靠近对方一些。 1 段初言嘆了口气,深知今天不说服他是不行的。 “你听过傅家的傅言吗?” 陶然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傅七爷?” “如果我说我就是傅言,你可信?”看着对方完全呆住了的表情,段初言笑了,拍拍他的肩膀。 “我不是在救你们,我只是在救我自己,只有我一个人逃走,我怕你们会大声呼救,让我走不了,以你老子那个司机的行径,如果三个人都不走,被撕票的可能性大于百分之九十。” 陶然没有说话,怔怔地任他解去自己背后的麻绳。 傅七爷,当年那个一手遮天的傅七爷,是眼前这个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很是艰涩:“那你,你为什么会到学校当一个辅导员?” “说来话长,有空再说。” 段初言看着他,冷冷的。“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让你在这里发呆,而是让你更有决断力,不要犹豫,就凭你这个样子,将来也想担当陶家?” 陶然苦笑:“我听你的就是。” 段初言点点头,侧耳凝神去听那边的争吵声,陶然突然伸手拉住他。 “初言。” 无论是傅言,还是傅七爷,都不适合他,在自己眼里,这个人就是段初言。 对方转头看他。 “谢谢你。还有,”陶然顿了顿,“给我三年时间,我会努力追上来,追到足以匹配上你。” 段初言唇角微勾,只当他是小孩子的玩笑。 就在此时,那边传来一声枪响。 第12章 任平扑倒在大半个桌子上,太阳穴流出来的血混着脑浆迸she满地,溅了周围的人一身,那眼睛兀自睁得浑圆。 死不瞑目。 周围一片寂静。 张叔手里拿着枪,站在他旁边,表情冷漠。 “老大!”一声哀嚎,打破了其余几人呆滞的反应,纷纷掏出枪,指着他。 “张、庆、云,你居然杀了老大?!” 张叔慢慢地抬眼扫了他们一圈,皮笑肉不笑。 “他要放人,他不想要钱,你们也不要?我不杀了他,大家有钱拿?” 众人愣了一下,心中动摇,原本想she向他的枪也缓了下来。 慾念是万恶之源,当心中的慾念越滚越大,便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四亿跟一条人命比起来,孰轻孰重? 惟有小三双眼通红,歇斯底里。 “那老大怎么办,你竟然就这么杀了他,我要杀了你!” 他举起枪,几乎是同时,枪声响起。 却是他倒下。 张叔看着身后持枪的人,满意地点点头。 “这就对了,做大事的人,不要婆婆妈妈,现在剩下我们四个,四亿正好是一人一亿,钱到手之后,大家远走高飞,谁也不认识谁。” “那他们怎么办?”其中一人指着任平和小三。 张叔漠然道:“不管了,明天钱一到就走人,他们要查就让他们去查,尸体是不会说话的。” 此时,安置陶然的地方传来一声低呼:“哎哟,我肚子好疼!” 张叔皱了皱眉,旁边一个叫刺猬的人连忙道:“那小子事真多,等我去看看。” 手里拿着枪,往那边走去。 张叔也懒得理他,只坐下来,看着仓库大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旁边还趴着两具尸体,鲜血汩汩,死相狰狞,他却浑不在意的样子,看得另外两人心中发寒,藉口抽菸出外透气。 刺猬转过那些箱子后面,便看见陶然扭曲了一张脸,屈膝蜷着身体,低声呻吟,仿佛很痛苦的模样。 “喂,你怎……” 话未落音,心觉不对,不是还有一个人么? 他正想回头,却已被捂住嘴巴,颈骨咔的一声闷响,随即被扭断。 连挣扎都不及。 动作一气呵成,阴狠毒辣,看得陶然目瞪口呆。 段初言从那人手中拿过枪,示意他过来。 “我出去引开他们,你见机就跑,顾林在仓库那一头,暂时还波及不到。” “你一出了仓库,就往东跑,刚才我记了方向,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联繫陶家的人。” 他悄声说道,陶然点点头,看着他,不由一阵难受,心知这一切都因自己所累,但此时说再多也无用,若今日他们有命出去,自己来日定要…… “你小心。” 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一句话,他盯着段初言,仿佛要将他的样子牢牢记下来。 段初言笑了一下,没说话,随即转身往外走去。 张庆云是越南人,却说得一口流利汉语,这一点连陶老爷子都没看出异样来,可见他心机之深沉,远胜想像。 十年前他从越南偷渡来到中国,辗转流离,最后落脚在这座闻名国际的大都市里,每日在城市最黑暗的角落里过着常人难以想像的生活,曾是军人出身的他做过许多份工作,但都不长久。 后来机缘巧合,从一个熟人口中得知陶家需要一个司机,便想方设法弄了假证件,又找到个机会帮了陶定余一个小忙,终于得以进入陶家。 他本不是为了这份工作,而是为了陶家丰厚的身家,在陶家三年,装成勤恳工作的模样,实际上却暗中摸清了陶家的情况,又联繫了任平等人,耐心等待,精心布置。 过了今天,他就可以回到越南,过着人上人的日子了。 如是想着,阴沉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门外抽菸那两人走进来。“张叔,陶家说什么时候联繫……” 枪声响起,那人话未落音,便即倒在血泊中。 张庆云一惊,反应极快,抄起枪便蹲下。 另外一人也连忙躲开,一边胡乱向声音来源开了几枪。 枪声停止,那边也悄无声息。 张庆云正想绕到后头,却又听见枪响,回头一看,那人胸口中枪,翻着白眼倒下。 “妈的!”张庆云低低咒骂一声,循着箱子一直绕到身后,却看到原本绑着陶然两人的地方已经空荡荡了,只余下两条麻绳。 他在陶家三年,从没听过这个大少爷会用枪,难道是有人来救他? 沉着一张脸,他小心翼翼地走向顾林所在的位置。 陶然出了仓库,便依着段初言的所说的方向,一直往东跑。 天黑路远,还有座树林,他撞撞跌跌,手脚不知被划了多少伤口,但是心中焦急,半分也不敢耽搁。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他双腿已经麻木,只靠一股毅力撑着的时候,前面出现几盏灯光。 他心头一凛,不知道是敌是友,只得缓下脚步,屏住声息,慢慢靠近。 “少爷,你别再往前了,钱已经都准备好了,明天一早交易之前,我们有把握将人揪下来的,现在七爷并没有危险,去了怕是要打糙惊蛇。” 声音响起,话中的内容令陶然心中一动,却还是不敢贸然出去。 被喊少爷的人,似乎久久没有出声。 半晌,才慢慢道:“我不往前,我在这里等七叔,看他平安无事。” 七叔二字一出,陶然再无疑问。 世人皆知现任傅家掌舵人便是当年傅七爷最疼爱的小侄子。 陶然拨开杂糙,正想上前,那边立时有所警觉。 “什么人!” 他未来得及说话,两把枪已分头抵在他太阳穴上。 陶然沉声道:“傅先生,我是陶然,昨晚生日宴上我们还见过的。” 那边静默了一下。 “带他过来。” 声音竟有些压抑不住的颤抖。 陶然被半挟制着走了出去,一眼就看见傅明谐站在车子旁边。 “怎么只有你,七叔呢?”那人望着他,目光灼灼,气势逼人。 陶然喘了口气,长时间剧烈的奔跑令他耗尽精力,现在一松懈下来,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初言,嗯,是七爷,他让我先走,他自己去引开那些人,顺便救顾林。” 那人的脸色慢慢地冷下来,面无表情。 陶然莫名其妙,站在那人旁边的男人却苦笑起来。 “少爷,想来七爷也是……” 韩致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他知道傅明谐为什么冷了脸色,却不知道七爷何以要让这小子先跑,自己独自留下来。 因为从前的七爷,绝不会如此古道热肠。 就算有,也只是对着傅明谐一人。
第15页 ——————————————————— 段初言需得看着陶然平安逃出去,才能折返回去看顾林的情况。 但终究晚了半步。 顾林即使已经挣脱了麻绳,也不过是赤手空拳。 而张庆云拿着枪。 他的身手很利索,早年参加越战的敏捷和反应,此时全派上了用场。 顾林的脖子被勒得紧紧,枪口抵在他的颈动脉上。 张庆云剧烈地喘息着。 同行六个人,除了任平和小三是死在他手下,其余三人,竟是都被解决了。 如果是有人来救他们,现在也早该出来了。 如果不是,那又会是谁? 空旷的仓库显得分外寂静,静得有些可怕。 他死死盯着周围,心中对那个至今没有露面的对手深感忌惮。 “出来!”他吼道。 周围无人应声。 枪声响起,顾林闷哼一声,大腿处鲜血喷涌而出,差点软倒在地。 “你不是想救人吗?再不出来,我就打爆他的头!” “出来!!” 他屈膝在顾林伤口上顶了一下,顾林吃痛,却强忍着不肯出声。 张庆云狞笑。“你这小子倒是硬气,他不出来,我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好了!” 话刚落音,拐角处转出一人。 段初言本想借着张庆云在顾林腿上开枪的当口出手。 但是两人靠得太近,时间又只有一瞬,连他也没有把握,万一稍微偏移方向,那顾林一条小命就没了。 想想,嘆了口气,走出去。 张庆云一看到他,眼睛都眯了起来,原本阴沉的神情出现一丝裂fèng。 “怎么是你?是你杀了他们?” 他怎么也没想到,三名人质中最无害的一个,反而成为最后翻牌的人。 段初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手上那个人,还是别杀的好,走了一个陶然,还有他,不然你人财两空,连一亿也拿不到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对方更来火。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他们又怎么会落到这等田地? 张庆云狞笑。“把枪放下!不然我把这小子的胳膊和腿都打断,让他变成残废,反正一时半会也断不了气!” 顾林咬咬牙,大声喊道:“别听他的,你快走……唔!” 伤口上又挨了一记,他脸色煞白,汗水大颗大颗地落下。 段初言看了他一眼,把枪丢在地上。 他刚才隐在暗处的时候没出手,现在自然更加不会反抗。 “初言!” 枪声伴随着顾林的怒吼声,段初言不由自主单膝跪倒。 张庆云恨不得把枪开在他脑袋而不是别的地方,但现在同伙都死了,只剩他一个,这个人还有用处,所以暂时还不能杀。 “你起来,去打电话,让顾家提前过来,带上一亿,让顾佑存他老婆开车,不能有其他人!” 他就不信顾家为了钱,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 “哪里有电话?” 段初言的声音有点不稳,却没什么表情。 他的小腿和肋下都中了枪,此刻手捂着腰处,血仍透过指fèng渗出来,滴落在地上。 顾林看得双眼通红,却拼命咬着牙,没有出声。 “那边桌子上,你走前面!” 张庆云挟着顾林喝道,死死盯着他,视线不肯挪开半分。 这个人能在片刻之间解决掉三个人,实力可见一斑,如果不提高十二分精神,只怕下个去见阎王的就是自己了。 段初言拖着伤腿,慢慢地,一瘸一拐地走向前面,拿起桌子上的手机。 “电话多少?”他的声音很低,脸色也很苍白,仿佛因为受了伤,虚弱不堪。 “里面有,自己翻,第二个就是!”张庆云莫名有些焦躁,这种等待现在变成了煎熬。 段初言拿起电话低头翻找。 身后传来悉索细碎的声音,张庆云心中警惕,飞快地回头望了一眼。 就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几乎是同时,段初言从怀里摸出另一把枪,对准他的脑袋,扣下扳机。 一枪命中。 惊疑,愤怒,不可置信,在那张脸上呈现出来,又交杂在一起,显得扭曲而狰狞。 鲜血和着脑浆从伤口喷涌出来,溅了顾林满头满脸。 他使劲挣开张庆云犹自死死钳制住他的手,大口大口喘气,只觉得噁心欲吐。 身后,张庆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死相比之前的任平和小三,好不了多少。 “靠,噁心死了……”顾林忘了自己的枪伤,抬脚便想去看段初言的伤势,不料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你怎样了……”他看着段初言,挣扎着要爬起来,身后却传来脚步声,不由回头一望。 段初言手里握枪,背抵着桌角,以此来支撑身体的重量。 唇色泛白,眼神冷冷地,看着跨过张庆云尸体走过来的人。 “七叔,我们回家吧。”那人温柔地望着他,步步走近,连声音也温柔如水。 嗯,他真是教导有方,那人说话的腔调,跟当年的自己学了个十成十。 只是,你现在这副孝顺的样子,究竟装给谁看? “你现在失血过多,要赶紧治疗。”那人伸过手来,要拿走他的枪。 不是没有机会开枪,但他已经没有体力迈开脚步。 谁会知道,他竟会不惜涉险,跑到这里来。 谁会知道,两次见面的间隔时间,竟如此之短。 早知道,他就一个人走了,绝对不会多管闲事,去救那两个累赘。 早知道,他就……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血一直没止住,视线渐渐模糊,手一松,枪落入那人手里。 他突然觉得很累,身心俱疲。 如果在很久以前,第一眼看到这个人的时候,自己不走过去,那么今天,还会有这样的局面吗? 唉…… 真是孽缘。 第13章 番外一 别人都以为只手遮天的傅七爷从小就刀枪不入,无所不能。 当然不是。 傅言从小不爱争,说白了,就是懒散。 你说往东,他说往西,你再说往东,好吧,那就往东。 虽然并不愚笨,但就是懒散,小时候从没跟同伴抢过玩具,大了也没跟别人抢过地盘。 因为那时候已经很少有人抢得过他。 那既然他这么懒,为什么能成为翻云覆雨的傅七爷。 这都是被逼出来的。 傅家是黑道出身,但在傅老太爷那一代,已经致力于漂白事业,并且卓有成效。 傅老太爷战战兢兢,一生勤恳,为人圆滑,八面玲珑,奈何生了个不孝儿子。 这就是傅巍。 巍者,高大雄伟。 但是傅巍,虽然在外表上高大了,却在人格上绝不高大。 他很风流。 风流到不务正业,每每让傅老太爷气得差点心脏病发作,提前蹬腿去见他早死的老婆。 所以傅明谐的父亲傅忻,跟傅言,并不是同母所出。 幸好傅巍还有个老婆,叫容玉凤。 幸好这个词的意思,并不是说他老婆很能干,而是说他老婆出身名门,有着丰厚的身家,可以经得起傅巍折腾。 毕竟,两副身家败起来,总比一副要慢得多么。 傅巍的老婆不能干,却很善妒。 他每偷一次腥,他老婆就跟在后面收拾那女的一回。 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被容玉凤收拾得连小命都没了。 只是那些女人并没有什么来历背景,也因为傅容两家财大气粗,手段通天,所以没人敢捅出来。 傅巍知道自己理亏,也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算有时候闹大了也吼两声,却禁不住容玉凤这么耍泼,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又是不了了之。 而傅言的母亲,正是傅巍众多偷腥的女人之一。 傅言的母亲出生风尘,身份低微,就算傅巍把她宠上了天,她也不可能进傅家的大门。 但是她却不甘心。 想来也是,她的容貌并不输给容玉凤,又有人家丈夫的宠爱,就因为身份问题,两人的地位天差地别。 叫人怎么甘心? 傅言自然是她对付容玉凤最大的武器。 跟傅巍偷情乃至怀孕的时候,她处处避着容玉凤,小心谨慎,但是在生下傅言之后,她马上就趾高气扬了。 无论什么时代,母以子贵,是永远屹立不倒的道理。 那时候傅老太爷虽然没让母子俩进傅家,但也嘱咐傅巍要好好照顾傅言母子,并且不许容玉凤施加毒手。 从此容玉凤对傅言恨之入骨,直欲除之而后快。 其实傅老太爷不让傅言母子进傅家的原因,除了傅言母亲的身份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时傅家并不缺嫡子嫡孙。 容玉凤虽然善妒,但她毕竟还是生得出儿子来的。 而且一生就是三个。 长子傅忻,也就是傅明谐的父亲,次子傅亦,三子傅昀。 还有傅巍那些在外面的私生子,陆陆续续,统共有六个。 算下来,傅言排行第七,还是最小的。 有这样的儿子和儿媳,傅老太爷自然不能指望什么,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孙辈的身上。 可惜他的算盘还是落空了。 容玉凤所出的这三个儿子,都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继承人。 傅亦生性冲动好事,爱逞凶斗狠,十八岁那年在外面跟人打架,结果连命也打没了。 傅昀手段阴狠有余,智谋不足,而且继承了父亲的缺点,极爱拈花惹糙。 本来男人风流,再正常不过,但是有傅巍前车之鑑,傅老太爷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人来接掌傅家。 剩下一个长孙傅忻,既不冲动,也不风流,做事中规中矩,不偏不倚,唯一的不足,也是最大的不足,就是软弱。 试想一个黑道世家出身的大少爷,看到别人受伤流血就禁不住面白如纸,腿软如泥,将来又如何在大事面前处变不惊? 傅老太爷为了傅家的未来,实在是愁白了头发,恨不得天天给死去的老婆託梦,让她重新跳出来给他生个像样的儿子。 话说回来,其实就算他老婆真的跳出来,他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就在这时候,傅言进入了傅老太爷的视线。 傅言的母亲一心想凭藉傅言进入傅家,但在傅言十岁之前,这个心愿却一直未能实现。 纵是耐性再好的人,也会忍不住焦躁,何况傅言他母亲的耐性并不好。 心情好时,也会夸奖儿子几句,顺带语重心长望子成龙督促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只不过这种督促实在棍棒下执行的,并且规定傅言每门功课没考满分就要长跪在家门口忏悔。 心情不好时,那么打骂也是家常便饭。 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傅巍看不见的地方,毕竟他能来看这母子俩的时间也有限得很,因为他的心早就分成了许多份。 傅言十岁那年,傅老太爷举行家宴,让傅巍带了所有的私生子都回本家。 那一年,傅明谐才刚出生,犹在襁褓中嗷嗷吃奶。
第16页 傅老太爷让所有孙子都站在他面前,亲自一一过问生活起居。 傅言寡言少语,神色冷淡,却镇静如初,不像其他人在傅老太爷面前的拘谨,完全不似一个十岁小孩。 这引起了老太爷的注意。 细问之下,竟然大吃一惊,傅言的才智学识并不在他所有兄长之下。 甚至远远超过。 于是傅老太爷心念一动,在傅巍的所有私生子中,独独指了傅言,同意他入住傅家。 容玉凤很不满。 她当然不满,她又不是不能生,而且一口气生了三个,结果老太爷放着嫡孙不要,居然去接外面的野种回来。 但她不敢违抗傅老太爷的命令,虽然自己娘家也算大富之家,但比起傅家来,屁都不是,而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傅家,老太爷一句话,顶得上别人十句。 虽然老太爷把傅言接回来,并送他去读最好的学校,没课的时候,又让人教他种种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俨然将他与傅家其他三个嫡孙一样看待,但是在老太爷看不见的地方,容玉凤依旧能以嫡母的身份教训傅言。 左右是看不顺眼,只要没有显眼的伤痕,不至于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被傅老太爷看到就可以了。 这世上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多得很。 傅言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 十岁之前,是亲生母亲的拳脚棍棒。 十岁之后,是父亲正妻见不得光的折磨。 他当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回到傅家之后,他一直努力学习着各种知识,老太爷让人教给他的东西,他像海绵一样,一滴不漏地吸收了。 枪械,武术,博斗,谈判,心理,如何杀人,如何管理一大帮子人…… 其实这些东西,傅家其他三个嫡孙,同样也能学到。 但也许是出生便含着金汤匙,他们学起来,并没有傅言那样令老太爷欣慰。 所以傅家的嫡孙,傅亦和傅昀两个人,十分讨厌傅言,天天想着法子折腾他。 终于有一次,傅昀的恶作剧,不仅没能教训到傅言,反而让自己从楼梯上滚下来,足足fèng了六针。 在那之后,容玉凤就愈发痛恨傅言。 在她看来,原本应该属于自己儿子的一切,包括老太爷的宠爱,都让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给夺走了。 十五岁那年,容玉凤让人在傅言放学路上狙杀他。 只要人死了,就一了百了。 老太爷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为了一个私生子,杀了三个嫡孙的母亲。 但是她算错了。 傅言还是回来了。 虽然晚了三个小时,而且浑身散发着血腥味。 他只是冷冷淡淡地看了容玉凤一眼,就令她不寒而慄。 那眼里的杀意,只怕她到死都不会忘记。 傅老太爷对此事大为震怒,虽然事后并没有追究,但是自那之后,傅言身边便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就是韩致远。 转眼到了傅言该上大学的年纪,他力排众议,放着国外的贵族学校不去,却考上一处国内的大学。 只不过上大学的时候他也不得安生。 因为那会他的母亲被诊断患上绝症,而且是中期。 所以他大学的生涯,其实就是两点一线。 学校,和医院。 这就像上天的故意捉弄,他性情懒散,却偏偏让他奔波劳累,麻烦不断。 他母亲原本脾气就不怎么好,患了病之后自然更差,只不过傅言却从来不对他母亲出手,就算他母亲打得狠了,也只是伸手挡了一下。 直到有一次,原本应该砸在他身上的热水瓶,砸到傅明谐身上。 那年傅明谐才十二岁,半大不小的年纪,见傅言来医院看母亲,死缠烂打也非要跟来。 傅言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便不让傅明谐进去,只让他在外面等。 结果傅明谐听到里面铿锵作响,二话不说沖了进去。 他看见的是这样一幕。 病房一角,一个女人披头散发,歇斯底里,指着傅言破口大骂,极尽侮辱。 傅言站在门边,一言不发,垂下的手背上被划了深深一道口子,正往下滴着血。 傅明谐急了,正好一个热水瓶砸过来,他下意识上前一挡,傅言大惊之下也只来得及将他拉开,瓶子还是砸在他肩上。 热水喷溅出来,洒在傅明谐身上。 那天之后,傅明谐住了一周的医院,也忘了问后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傅言再没去看过他母亲。 一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傅言的母亲就被送入精神病院的重症病房,好吃好喝供奉起来,医疗设备也一应俱全。 只是不会再有任何人去探望她。 这么说起来,其实傅明谐与傅言的孽缘,要追溯到傅明谐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 满屋子人情冷暖,刻薄嘴脸,惟有那个不知世事的小婴儿,朝他笑得欢快。 再稍大点的时候,也不知是为什么,见了傅言就要缠着他。 只要是傅言在主宅的时间,傅明谐便成天乐呵呵的,黏着小叔不放。 就算几年之后长大了,这种亲近也只多不少。 见着了的人,都说这是小少爷和七爷的缘分。 连傅明谐后来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什么事也不懂的时候,就知道要缠着小叔。 也许是因为那张冷淡俊雅的容颜。 也许是那个独独对自己绽放的笑容。 也许,后来就成了习惯。 像毒瘾一样,难以戒掉的习惯。 傅言二十五岁的时候,老太爷久病不起,撒手人寰,留下遗嘱,将傅家财产分了一些,给傅家的所有子孙。 只是这些,都不能带走,人在傅家的一天,可以享用,可以支配,若想独立出去,属于傅家的东西,分文都不能动用。 而傅家当家人这个位置,留给傅言。 而不是傅家任何一个嫡子嫡孙。 这个消息无异于重磅炸弹,将傅家所有人都炸飞。 傅家当家人,当然不仅仅是指傅家明面上那些生意,还有见不得光的那部分黑道势力。 傅言,这个来历不明出身低微的私生子,居然就飞上枝头当了凤凰。 傅家三个嫡孙中,只有傅忻性格懦弱,不争不抢,对此毫无异议。 但除了他之外,所有傅家人都不服气。 那个时候,傅巍已经不在了,就在傅老太爷逝世的前两年,据说是纵慾过度,死在女人的床上。 这种死因傅家人自然是羞于启齿的,对外只说心脏病发。 所以傅家资格最老的人,就是容玉凤。 容玉凤自然是第一个反对的。 但是她反对也没用,老太爷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有律师作证。 于是她想到了策反。 反正傅言一个黄毛小子,先不说傅氏企业,单就道上那些人,谁会服他? 他凭什么? 但是容玉凤料错了。 她私底下找到那些傅家的元老和其他势力的大佬,许以种种好处,让他们一致反对傅言,改而支持自己的三儿子。 黑道四大势力聚会那天,她中途进场,信心满满,得意非凡,看着傅言冷冷淡淡的面容,准备让他万劫不复。 结果却是自己万劫不复了。 话一出口,没有人附和她,大家都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只有一个人说话,那就是傅言。 来人,把傅夫人送回去。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终于让容玉凤爆发出来,张牙舞爪。 傅言,你这个野种,你别得意,总有一天,你会被人拉下来的,你会死得很惨,我诅咒你…… 下面的话没能说出来,因为她的嘴已经被塞住了。 家门不幸,出此丑事,叨扰诸位了。 傅言看着她被拖出去,转头向所有人微微一笑,斯文儒雅,君子谦谦。 那个时候,众人只觉得这个年轻人手段凌厉,却没想到,在那之后,傅家会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而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傅七爷,自此成为一个令人敬畏的存在。 其实,傅言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在万人之上,体验那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不是他权力欲过重,也不是他欠虐,而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如果不一直往前,就会被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人伸脚绊住。 而傅家,乃至傅家外面,这种人多得很,数都数不过来。 他不想成为万劫不复的那个人,所以,只好委屈别人万劫不复了。 他那位异母兄长的儿子,不仅不因为上一辈的恩怨疏远他,反而一直粘在他身边。 正好傅言也没有儿子,便把他当成继承人来培养。 当年自己所接受过的东西,一样不漏,倾囊教给那个人。 只不过自己是由老太爷请来的老师教授,而他是由自己亲自来教。 曾几何时,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也有长大的一天。 玉树临风,西装革履,身高甚至不下于自己,走在外面,也是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当然,不是纨绔子弟。 他何其欣慰,原来自己当起老师来也是有一手的。 看着桃李长成,成就感不言而喻。 虽然这桃李只有一棵。 如果自己有朝一日离开傅家,也可以考虑一下,去当个老师混混。 想来不至于饿死。 第14章 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帘照she进来,将满屋罩上朦胧的明亮。 所有的摆设,家具,甚至那些瓷器的位置,一如他没走之前的模样,纹丝未动。 当眼睛适应了光线,段初言环顾一周,嘆了口气。 撑起手肘想坐起来,动作缓慢小心,却还是牵动了伤口,撕裂般的疼痛提醒着他昏迷前发生的一切事情。 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换了唐装,柔软的布料在皮肤上摩擦,带来久违的熟悉感。 身体中了两枪,也不知昏睡了多久,精神依旧不见得大好。 推门声响起,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看护服的小姑娘,从未见过。 手上端着一个盘子,放了些粥和小菜。 见他醒了,大吃一惊,忙走过来把盘子放下,又要来扶他。 “傅老先生您醒了?药效没过,我以为要明天才醒的。” 一句傅老先生,让他刚进嘴的水差点一口喷了出来。 那小姑娘却浑然未觉,絮絮叨叨念了一堆,伸手拂他额头探温度,又走过去将窗帘拉开。 落地窗外的风景,依旧那么熟悉,仿佛他从来就未曾离开过。 “我哪里老了?”段初言轻笑,挑着眉,故意逗弄她。 “这家里有两位傅先生,傅先生说您是他小叔,为了区分……” 小姑娘见他神色,不由满脸通红,移开视线。 “傅明谐呢?” 小姑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傅先生好像有急事出去了,之前他一直守在这里的。” 段初言皱了皱眉,他本想一走了之,不料碰上陶然被绑架,连累自己还没来得及走,又回到这里。 现在再想离开,只怕就有些麻烦了。 这三年里,傅家纵使还有不服傅明谐的人在,也都被他收拾妥当了,这会让自己回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明显是多余的。
第17页 那他是想做什么? 这个房间曾是自己最熟悉的记忆,也是难以磨灭的心病,若是以前,他永远也不会再踏进来半步。 那人吃完粥,便转头望向窗外,神色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馨不敢打扰他,默默地收拾东西,过了一会,见那人已经睡着,便端起东西,放轻了脚步走出去。 她本是傅明谐临时请来的看护,自然不认识段初言,听管家说这里面的人是僱主的叔叔,那自然以傅老先生相称,不料闹了个笑话。 这男人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容貌俊雅,举止斯文,哪里是她想像中人家叔叔的模样。 本以为傅先生的外表已足够出众,却没想到这人更胜一筹。 再次醒来,已经接近傍晚。 云霞将天际染成红色,连带着这间摆满宋瓷的屋子,也显出端庄凝重的色彩。 段初言半靠在床上,并不急着起来。 对他来说,现在无人打扰,正适合理清思路。 傅家已经不属于他,他也从没想过要拿回傅家。 一山不容二虎,就算没出过那件事情,他也是迟早要走的,否则他在一日,自然会令有心人别有想法。 无论傅明谐是念旧情也好,为了软禁他也罢,现在自己伤势未愈,确实并不适合走。 不妨便多待几日吧。 让我看看,在这三年里,你究竟做了什么。 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个人。 身形高大,却从没见过。 那人转过身,见他要出去,伸手便拦住,礼数周到,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敬意。 “对不起,没有少爷的许可,您不能出去。” 头还有些晕,他伸手揉了揉眉心,略略眯起眼。 “你是?” “我叫闻仪。” 名字婉约柔和,人却截然相反,一道伤疤在那张浓眉大眼的国字脸上斜斜划过,只差没写上我非善类四个字。 “我从没见过你,新来的?”段初言微微一笑,也不发怒。 “两年前少爷救了我一命,后来就让我跟着他了。” 对方言简意赅,绝不多说一句,见他没有强行要出去的打算,也就放下手。 段初言突然伸手扼向他的喉咙,闻仪一惊,想要还击,却突然想起傅明谐的话,只好把伸到半空的手硬生生改成阻挡,身体一边后退了几步。 谁知对方只是轻轻抓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扭,闻仪便发现他的手劲很巧妙,看似没有花力气,实际上连自己也挣脱不开。 段初言轻笑,放开他,右手却多了一把枪。 正是闻仪时时带在身边的,以防不时之需的。 闻仪大惊,根本没发现他是如何得手的。 如果这个人想杀他,那此时自己已经是死尸了。 “你的身手是沈末教的吧。”段初言把玩着枪,嘴角噙笑。 闻仪沉默。 “沈末,当年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包括你的少爷。” “至于你,还需要多学几年,就这副身手,真碰上反应快一点的杀手,明谐就有危险了,希望你不是他的保镖。” 他意味深长地望着闻仪,拍拍对方的肩膀,把枪还给他。 闻仪受此打击,一时无语,等回过神来,对方已经施施然走出老远。 从屋子出来往右拐,是一片花圃。 曾经他一有空就会到这里来,浇水养花。 他并不是爱花之人,只是这种行为能调节心情,冷静思考。 背对着他的人,正蹲下身子修剪枝叶,专心得没有注意到身后动静。 段初言嘴角微微扬起。 “平叔。” 那人一震,颤巍巍地站起来,转身。 “七爷……” 激动和欣喜的表情在那张老脸上浮现,平叔疾步走过来,似乎想抓住段初言,却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把剪刀,一时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七爷,您醒了,怎么自个儿跑出来了,外面还冷,呃,要吃什么吗,平叔去给你做……” 他絮絮叨叨,语无伦次,段初言却没有半分不悦。 这个老人从他进傅家的那天,就被傅老太爷派来照顾自己,后来自己接掌傅家,又把他拔擢为管家。 “平叔,”他打断老人,“去帮我拿件外套吧。” “是是,我这就去!”平叔拿着把剪刀就冲进屋去。 段初言望着这些花糙。 它们都被照料得很好,就算没有他,依旧热烈地绽放。 这世界也是如此。 没有谁少了谁,会活不下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以为是平叔,头也不回。“平叔,这几年,你过得可好?”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他察觉有异,正想回过头,身体却突然被拥入一个怀抱。 那人站在身后,像害怕他挣脱似的,紧紧箍住。 熟悉而温热的气息在耳畔萦绕,话语贴着鬓间,如同厮磨。 “七叔……” “七叔……” 声音低沉,有些颤抖,比三年前,却又成熟了不少。 “七叔……我好想你……” 段初言任他搂着,一动不动,半晌,才长长地嘆了口气。 他可以对任何人心狠手辣。 他可以对任何人无情无义。 却独独,这个人是例外。 看着他从襁褓的婴儿,到俊秀挺拔的男人,是自己一手慢慢地调教培养。 从他三岁到十岁这七年间,两人几乎寸步不离。 整整二十六年,如父子,如兄弟,这种感情已经深入骨髓,渗入血肉,再也无法割离。 就算那个人,做了那种事情…… 自己也只是痛心,而非痛恨。 “放手。”他淡淡道,感觉身后的人立时一僵,抱得更紧。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七叔……”那人终于松了手,声音半是悻悻,半是委屈。 “我怕我一松手,你又不见了。” 他回过身,只见傅明谐神色温柔而心酸,笑容却是极欣喜的。 许久不见,这个人已经学会用温文儒雅的表相,来掩盖底下的心思。 尽得他的真传。 “我不会走。”在伤好之前。 “真的?”那份欣喜却不似作伪,浑然溢于言表。 “我饿了。” “我们去吃饭。”反应极快地接上,一边伸手过来握住他。 就像小时候一样。 段初言心头一软,没有挣开,便任他握着。 饭菜是刚做好的,热腾腾冒着香味,一看就是平叔的老婆平婶亲自下的厨。 傅明谐在一边笑道:“平婶听说你回来了,特地下厨做的,平时连我也没这待遇。” 嫩滑的鸡肉入口即化,又夹着丝丝葱姜与冬菇的味道。 他并不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少时的变故和这几年在外,生活都是自己打理的,做饭自然也不例外,但是无论他再怎么做,也做不出平婶这味道来。 见他动筷,傅明谐也跟着拿起碗。 一顿饭吃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 但气氛却并不僵持,甚至是有些和谐的。 他们都没有想过,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彼此还能有心平气和坐下来一起吃饭的机会。 ———————————— 顾林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医院了。 偌大的病房,设备齐全优良,却空无一人。 身在豪门,并不就比别人幸福多少,对于亲情这种东西,他早已不指望。 顾林冷冷一笑,突然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段初言肋下和大腿都中了枪,伤势要比他严重许多,不知道怎么样了。 心念一动,翻被下床,右腿还不能使力,就一点一点地挪去门口。 “你在干什么?” 抬头一看,站在门口的人是陶然。 “你来做什么?”顾林停住脚步,一手撑着床沿,“初言呢?” “我不知道。”陶然拧着眉毛,有点烦躁。 自己在碰到傅明谐之后,就被他手下送回陶家。 在那之后,就没再见过段初言,而受了绑架刺激的陶家人更不会轻易放他出来。 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出来,赶紧先回学校找了一番,却没见到人,更听到一个震惊的消息。 那人已经辞职了。 想起见过他的最后一个人是顾林,又匆匆来了医院。 结果又是失望。 “学校呢?”顾林也皱眉。 “学校的人说他辞职了。”陶然抿了抿唇。 “我找遍市内医院的所有住院记录,也没有他的名字。” 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带回了傅家。 他并不知道那人跟傅明谐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为什么当年的傅七爷会不惜放下一切离开傅家,成为段初言。 陶然打听过了,虽然众说纷纭,但真正的原因却无人知晓。 如果两人之间有恩怨,那么他回到傅家,岂不是危险? 两人从小斗到大,陶然的神色变化,顾林就算猜不出全部,也能看出个大概。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什么,你好好休养,我先回学校了。”陶然淡淡说道,转身便走。 既然这里得不到他要的讯息,久留也没有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把那个人的身份告诉顾林。 —————————————— 傅明谐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经常早出晚归。 但只要他在主宅,却总会陪着段初言吃饭。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说的不过是一些生活琐事,对于傅家道上和明面上的生意,傅明谐只字不提。 他不说,段初言也不问。 在外面这三年,他刻意避开有关傅家的所有消息,也懒得去打听。 既然已经交给别人,就没什么好留恋的。 只是今天晚上,已经接近凌晨一点,傅明谐还没有回来。 段初言坐在客厅藤椅上,漫不经心地翻着书,眼睛瞟过挂钟。 小孩子长大了,学会夜不归宿了? “闻仪。” 片刻之后,那人出现在视线之中,依旧沉默,只是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自从那天之后,这人对他说话的语气,明显恭敬许多。 无论身份有何差别,彼此都是男人。 而男人,总是崇尚强者的。 “明谐去哪里了?” 沉默。 “韩致远呢?” 还是沉默。 段初言笑了起来,倒是没生气。 “那沈末呢,你这副身手,应该不全是沈末教的吧。” 这次有了回应。 “我因为过失杀人进了监狱,监狱里打架锻鍊了一些,后来出狱,那帮人还不放过我,找人砍我,刚好被少爷救了,就跟着他了。” 段初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难怪对他忠心耿耿。” 眼前这男人双腿交叠,身形修长,神情闲适。
第18页 一身唐装无疑更将他的儒雅气质完全衬托出来。 闻仪从未见过有人像他一样如此适合这种装扮的。 就像从三十年代走来的,翩翩佳公子。 年龄的消磨不仅无损他的气度,反而显得愈发斯文内敛。 面对这个人的注视,自己如同无所遁形。 闻仪突然有些尴尬,不由移开视线。 “七爷,前几天的事情……请您不要见怪。” 段初言失笑。 “我为什么要见怪,你能对他忠心,自然是很好的。” 闻仪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心底很是奇怪。 他虽然很少在外面走动,也听了一些传闻,都是关于少爷跟这位七爷不和的事情,但是就这几天的观察下来,却好像并不是这样。 他口舌并不伶俐,想要解释,就越发说不清楚,心里着急,不由大窘,挠着头说不出一句话。 门口传来细响,接着是管家平叔一声低呼。 “少爷,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爷的性格不能以常理论之,就像他被侄子ooxx,很多男的正常反应是觉得屈辱,但他的阅历註定他不会有这种感觉,之所以不能接受,是因为他对侄子的感情,是从小到大培养起来如父如兄的亲情,一时之间很难转变过来,所以侄子的路蛮崎岖的。 话说这就是一对别扭叔侄啊…… 第15章 傅明谐出现在拐角处,一袭沉色呢子风衣,长身玉立,手里还提着袋东西。 段初言暗自皱眉,没有说话。 闻仪见了傅明谐,马上微一躬身。 “少爷。” 傅明谐点点头。“没事的话你先去休息吧。” 闻仪走了,平叔也不知道上哪去,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人。 “七叔,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你常带我去吃的那间面馆不?” 段初言笑了笑,表情因为回忆而略显柔和。 “自然记得,那家面馆的汤火候十足,面也够劲道,小时候你一赌气胡闹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哄你,就带你去吃那个。” “那老闆去年去世了,他儿子接着经营,手艺也还不错,每天都有人排长队等着买,我刚路过那里,顺道给你买来一份尝尝。” 其实回来的时候,压根就不顺路,是傅明谐特地让司机绕一大圈,又拍门让那老闆起来专门又做一份。 他把袋子放在桌子上,又打开饭盒,面香自碗里散发出来,令人食指大动。 段初言接过筷子试了一口,眉头微微一挑。 “还是比不上他爸的手艺,但是也不错了。” 傅明谐坐在旁边,神色柔和,一点也找不到小时候的痕迹了,但是眉眼之间,却又确实是傅家人的模样。 如果说段初言像一块光华内蕴的古玉,那么傅明谐就像一把锋芒内藏的宝剑。 在外面的傅明谐,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也许手艺没有他父亲那么精湛,但是那份味道却没有改变过。” 他轻轻一笑,意有所指。 “你受伤了?” 段初言并没有接他的话,迳自吃着面,一边慢条斯理地问道,神情悠然,动作优雅。 傅明谐帮他拿调料的手一顿,脸色不变。 “回来的时候路边碰到个人受伤在求救,顺路送他去医院了。”他并不指望这番话会让段初言相信。 果然,那人放下筷子,伸手过来,解开他的大衣。 西装干净整齐,并没有血污。 傅明谐有点无奈,却任他动作。“七叔,我没受伤。” “把西装也脱下来。” 屋里有暖气,根本就不需要穿这么多,照他现在这种穿法,早该汗流浃背了。 傅明谐嘆了口气,轻轻道:“子弹擦过脖子,流了点血,没有大碍。” 他微侧过身子,翻下衣领。 一道血痕自脖子后面划过肩胛,还微微往外渗着血珠,捂着伤口的衬衫,自然都染红了。 段初言声音淡淡:“平叔,帮我拿点药和纱布来,敷伤口的。” 张平不知在哪应了一声,片刻之后,药已经放在桌上,人又马上走开。 他就是有这种本事,随传随到,又绝不打扰主人,也因为如此,段初言和傅明谐都喜欢用他。 药水敷在伤口上有些刺痛,傅明谐却一动不动,看着那人给自己上药。 脸离自己极近,熟悉的气息吐在脖子上,柔和沉敛,一如小时候抱着自己那种温暖的感觉。 三年,是多少个日夜了,无论走到哪里,都看不到他的身影,无论做了什么,这个人也看不到…… 他微微垂下眼睑,竭力掩住内心想要抱住对方的冲动。 可是不能…… 不能动。 这个人好不容易回来。 这样,就够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查到谁做的。”提及正事,傅明谐嘴角一勾,冷意尽现。“晚上在‘唐风’见贺清宇,回来路上就碰上了。” “贺清宇?” 段初言眉头微皱。“见他做什么?” 傅家漂白已久,极少再做道上生意,就算有黑道背景,也只是为了维持联繫,不至于让生意有所阻滞,跟寻常混黑道的势力并不一样。 但傅明谐口中的贺清宇,则是完完全全的黑道中人,据说他幼时家境并不好,被迫跟着东躲西藏,受尽欺凌,也走上黑道的路子,后来很快混出名堂来,又娶了青白堂当家的女儿,身份跟着水涨船高,现在已经接管青白堂旗下的所有生意,主要是赌场和夜总会这两个暴利的行业,别人在背后管他叫贺章鱼,意思是说他什么都想揽一手,且颇有能耐。 至于青白堂这个名字,则是来源于青帮。 青帮源远流长,从清朝雍正四年到现在台湾和美国的一些城市,都还能看到青帮的活动,虽然它并没有像洪门那样势力庞大,但是在民国时期,影响力是丝毫不弱于洪门的,甚至连蒋介石这样的人物,也曾是青帮一员。 而青白堂的创始人,也曾是青帮中人,当年由于历史等种种原因,他不能回归青帮,便在本城落脚,创建青白堂,数十年下来,已俨然是本城最大的黑道帮派。 傅家与青白堂,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傅明谐又怎么会跟贺清宇扯上关系? “他想跟我合作,投资澳门的赌场。” 澳门的赌场,大都由本地人和葡萄牙人把持,外地人自然很难插手,但傅家在澳门有产业,而且并不小,贺清宇正是看到这一点,所以找上门来。 “澳门的赌场,岂是那么好插手的,贺清宇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点。” 声音不紧不慢,段初言拿起旁边桌子上的茶具开始泡茶。 平叔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摆上一个小炉子。 厅中一时静寂,只余下瓷杯相碰的清脆声。 傅明谐近乎着迷地看着这人的一举一动。 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曾经无数次在自己脸上拂过,握着自己的手教导枪法,听平叔说,他更小的时候,还常整夜抱着哭闹不休的自己在客厅里来回走动,直到他哭累了睡过去…… “明谐。” “嗯?”他回过神来,段初言正望着他,手里拿着热气裊裊的茶杯,递向他。 “抱歉,刚才走神了,七叔说什么?”他接过茶杯,完美的面具下面看不出任何心思。 “你帮我把大学的工作辞了?” 段初言靠向椅背,神情平淡,双眼微眯,似乎在闭目养神,至少傅明谐没看出他有什么不悦。 “那会你中枪受伤,我不想你太劳累了。” 他看着段初言,笑容里带上了一点委屈和讨好,就像小时候撒娇那样。 段初言似笑非笑。 “那傅总裁准备如何处置我?” “七叔……”他倾身,将对方紧紧地搂住,闷闷的声音自段初言肩窝处传来。 “明天晚上,你陪我去参加一个晚宴,好不好?” 他不为所动。“傅家的大小事务,我早就撒手了。” 傅明谐嘆息般地长逸了口气。“如果没有我,你现在早就娶妻生子了吧……” 段初言不语,这种假设性的问题,他无法回答。 他本性随意,早年的经历让他对婚姻这种东西也没抱着什么太大的期望,如果傅老太爷还在,自己也许会跟他父亲傅巍一样,和某个名门淑媛结婚,然后过着貌合神离的日子,但傅老太爷既然死了,他也犯不着委屈自己,一夜风流没所谓,娶回家么,就算了。 “七叔,我……”熟悉的容颜近在咫尺,他却说不出想说的话。 “怎么了?” 段初言眉头轻皱,正想挣开,却突然发现对方那柔软的发丝里居然藏着一两根白发。 他才多大…… 心弦微动,手不自觉松开,静静地任他拥住,像之前那样,伸出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以作安抚。 “明谐。”他淡淡开口。 “嗯。”傅明谐还沉醉于那久违的触感,不想放手。 “我栽培你,不跟你争,傅家本来就是你的,你还想要什么?” 与其一直避而不谈,不如开诚布公,说个明白。 傅明谐身体一僵,久久,绽开一笑. “七叔,你怎么会不明白我想要什么?” “所以我想知道。” 段初言是真不明白,那件事之前,他们可以是世上最相得的叔侄,无话不谈,关怀备至,他曾经以为,傅明谐也是最好的孩子,听他的话,有能力,有魄力,是傅家最好的继承人,所以他很放心,就算没有那件事,也会将傅家交给他。 然而在那件事情之后,一切都变了。 那天晚上,他才突然发现,傅明谐看着他的眼光,并不仅仅是从小到大的依赖和孺慕,还有更多意味不明的晦暗。 七叔…… 七叔…… 三年来,那个声音不时在耳边萦绕,带着沙哑的欲望和酒气,如同魔咒,迫使他去想起。 “如果我说了,你会不会再一次从我身边离开,天涯海角,让我再也找不到你?” 段初言看着他,半晌。 “能像从前一样相处,我就不会走。” “如果不能呢?” 段初言不说话了。 傅明谐自嘲一笑。“我明白了,七叔,你放心,从此之后,我们会像以前一样,我还是你最好的侄子。” 他早该知道,自己这个小叔,心如钢铁,他不想去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勉强他。 但他并不甘心…… “你能想通就好。”段初言淡淡道,望着他的眼神多了一丝柔和。 他们之间,只能是叔侄。 —————————————— 傅家很少举办晚宴,除非像当年傅七爷把傅明谐第一次带出来亮相,宣布他将参与傅氏企业这样的大事。
第19页 物以稀为贵,加上傅家本身的地位,能够得到一张邀请函,无异于自己地位的彰显,众人自然趋之若鹜。 都说傅明谐青出于蓝,比当年的傅七爷手段更加狠辣。 几年下来,傅家内部敢反对他的声音基本都被他剷除了,而外部那些生意上的事情,他也凭着自己的本事,愣是杀出一条路来,商场上,傅氏生意范畴内的东西,傅明谐跺一跺脚,只怕其他企业也要跟着震三震。 但是傅明谐有能力,并不代表他人缘比傅七爷好。 恰恰相反,因为他行事作风比较强硬,有些生意,一旦谈不拢便採取非常手段,对于一些人也不假颜色,所以商场上对傅明谐的评价只有四个字:心狠手辣。 人总是需要点面子和虚荣的,虽然一件事情让傅言和傅明谐来做,很可能是相同的结果,但是他们所用的手段不一样,别人也就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因此,背地里怀恨傅明谐的人,自然要多上不少,当然,很多都不成气候。 然而现在,不喜欢排场铺张的傅明谐,居然要举办晚宴了。 许多人都睁大眼睛看着,想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傅家请柬上的理由是时逢春节将到,大家交流感情。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相信。 他们纷纷猜测傅明谐要么想在晚宴上扳倒谁,要么就是脑袋撞到了。 陶然是主动向陶老爷子要求过来的。 陶老爷子只当是孙子是想还傅明谐去参加他生日宴会的人情,不胜欣喜,当即就同意了,携着孙子一起出席。 顾林却没有来,自从绑架事件之后不久,他就被父母半强迫地送到国外去,限制他的一切经济来源,让他想回也回不来。 傅明谐行事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他的外貌和身价自然是没话说的,又难得还是单身,上有高堂,却不管事,实在是金龟婿的不二人选。 所以这晚宴成了争奇斗艳的场所,上流社会美女不少,气质美女更多,大家都卯足了劲,希望能得一眼青睐,从此金玉良缘,门当户对,龙凤和鸣。 只是当傅明谐与段初言一起出现的时候,场面竟都静了下来。 这里认得傅七爷的人不少,只是大家都不敢认。 试想一个被侄子夺权,又神秘失踪的前傅氏总裁,除了死亡,还能有什么下场? 但是眼前这个人,一身唐装,身形秀颀,清俊儒雅,不是傅七爷,又会是谁。 全场之中,只有陶然看着傅明谐身边这人,神情柔和下来,微微一笑。 他从没见过比他更适合穿唐装的人了。 这一身古风典雅,配着他,果然是相得益彰。 他站在傅明谐身边,不仅毫不逊色,反而别有一派气度,沉敛凝练,淡漠闲适。 就只这副气派,众人一声七爷,也喊得心服口服。 贺清宇朗笑一声,当先迎了上去,伸出手。 “我还以为傅总裁怎么饶有兴致办起晚宴了,原来是冲着七爷的面子来的!” 段初言握住他的手,也跟着一笑。 “都是小辈胡闹,大家随意就好。” 他也没想到,傅明谐带他出席自家的晚宴,只是为了向世人昭示他的存在。 这一刻,关于他的任何流言蜚语,霎时灰飞烟灭。 七叔,我知道你对傅氏没有任何留恋,但你当是为了我也好,为了老太爷也好,傅氏本来就是你的,以前,现在,将来,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临行前,傅明谐对他如是说道。 “怎么,七爷雄心壮志,想要重出江湖不成?”熟识的人纷纷上前寒暄,半是玩笑,半是试探。 不待段初言回答,傅明谐已笑着说道:“七叔从来就没退出江湖,何来重出之说,傅氏现在虽然由我主事,但我七叔说的话,也一样有份量。” 傅明谐扶着他,藉机在他耳畔低语:“七叔,这是我的一番心意,你不要拒绝。” 段初言侧头看了他一眼,心底略略意外,却也没有说话。 傅明谐见他默许,不由大为高兴。 无论如何,这也总算是第一步。 陶老爷子大惊失色。 任他想像力再丰富,也不会想到这个曾经被他冷嘲热讽,又当过陶然他们辅导员的段初言,居然会是傅家失踪已久的傅七爷。 当初陶然被绑架,傅明谐大手一挥,帮忙出了一半的赎金,他虽然知道对方是冲着段初言来的,也没想到对方的这层身份上去。 自己甚至还有过龌龊的想法,以为傅明谐一直单身,又很少有绯闻,说不定是喜欢男人,这个段初言,难保以前跟他有过纠葛。 真相总是让人出乎意料的。 现在陶老爷子思来想去,差点没悔断肠子,想上去打招呼,又担心傅七爷还记着自己当时的嘲讽,搞不好就弄巧成拙。 反观陶然,却大大方方地上前寒暄。 “傅先生,听说当时我被绑架,是你出手帮忙,真是不尽感激。” “不用客气。”傅明谐对无关紧要的人,一向冷淡得很。 陶然浑不在意,只微微一笑,又转向段初言。 “你没事,我高兴得很。” 言语之间,很是亲近熟稔。 第16章 傅明谐不动声色。“你们很熟?” 陶然展颜,仿佛真的因为他没事而感到高兴。 “初言在学校时教了我们很多,在一起也玩得不错。” 傅明谐玩味一笑。 “现在的孩子,对老师也直呼其名了?” 陶然不见失措,闻言也只是轻轻一笑。 “当初就觉得初言不像老师,喊老师未免别扭,还是名字来得亲切,或者,我还是喊七爷好?” 目光却是望向那个人的。 段初言似乎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暗cháo汹涌,神色淡淡。 “跟原来一样就行了。” 傅明谐一滞。 陶然大喜。 彼此双眼对上,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第一局,陶然完胜。 “胖子他们都很想你,什么时候再回学校里聚一聚?” “再说吧。” 段初言只来得及说完这句,便已被许多上来寒暄的人围住,不得脱身。 傅明谐扶着他的手肘不肯放开,其他人也乐得顺道奉承应酬傅氏的现任总裁。 谁知道傅七爷重出江湖是真是假,两边都讨好,总是没错的。 陶然跟傅家没有关系,只好慢慢退了几步,离得他们远些。 这一局,傅明谐小胜。 陶老爷子生怕陶然得罪傅家,一直紧紧盯着这边。 见他们在那边说话,似乎还相谈甚欢,心刚稍稍放下。 结果不一会儿,又看到傅明谐脸色不善。 他以为陶然说错话得罪了这尊大佛,不由紧张万分,也顾不上其它,冒着被傅七爷报复的危险,腆着老脸上前。 “傅先生,七爷。” 傅明谐满肚子火正找不到人出气,就看到陶老爷子走了过来。 “陶老爷子,你年事已高,本来就应该在家里好好享福,怎么也学着年轻人出来参加宴会?” 陶老爷子再糊涂,也听得出傅明谐语气里并不是全然的关心,何况他并不糊涂。 当下马上就联想到自己之前对段初言冷嘲热讽,侄子这是给叔叔出气来了。 不能不回话,这样显得失礼于人,但说的话又不能得罪傅明谐,这可真是一桩技术活。 这样想着,不由看了段初言一眼,只见他脸上波澜不兴,压根就没有什么反应。 陶老爷子摸不准傅明谐这句话的用意,斟酌再三,挑了句最没杀伤力的。 “年轻人的活动,我也想沾沾活力,再说小然还小,不会说话,在场都算是他长辈,老头子不太放心。” “陶老爷子这是不相信自己的孙子,还是他以前得罪过谁呢?” 陶老爷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再次确定傅明谐是来找茬的。 心下不由奇怪:难道不是我得罪傅七爷,而是陶然刚才说错话,惹这凶神不高兴了? 段初言也有点诧异,他虽然对陶老爷子没什么好感,也不至于当面让别人难堪。 这就好比一只蚂蚁跟一只大象,蚂蚁再怎么叫嚣,大象也只会付之一笑。 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威胁的人,他向来是懒得理会的。 但是傅明谐根本不知道陶老爷子曾经对他出言不逊的事情。 这茬找得就未免有点莫名其妙了。 他压根没想到傅明谐这是把对孙子的气发泄到人家爷爷身上,谁让他们都姓陶。 “小辈玩笑,陶老爷子不要介意。” 段初言一抬手,侍者马上端来两杯酒,他拿起一杯,递给陶老爷子。 陶老爷子脸色稍霁,接过杯子,浅尝一口,扬起笑容。 “不行了,老头子老了,不胜酒力。” 段初言笑了笑,把自己杯子里的一饮而尽,优雅从容。 这个举动无疑解了陶老爷子的尴尬,告诉他自己没把那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晚宴请了乐队过来,弹奏的是一些柔和的世界名曲。 周围又渐渐热闹起来,三三两两,或听曲跳舞,或围坐聊天。 果然还是傅七爷会做人啊。 这是今晚大家一致的感想。 曲终人散。 段初言有些倦意。 他很少出席这种场合,就算以前执掌傅家,也是能避就避。 这一晚下来,顿时觉得精力不济,比枪战还累。 这世上最耗心力的,莫过于人与人之间的交往。 他揉了揉眉心,靠向身后软垫。 昏昏欲睡。 身旁坐着傅明谐,他的神色在车窗外斑驳的树影倒映下有点模糊不清。 “七叔。” “嗯?” “……刚才为什么让那小子亲你?” ??? 段初言睁开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 “三年之约,现在还有效吧?” 快离别时,陶然贴在他耳畔,说了这么一句话。 三年之约? 当时段初言挑眉,似笑非笑,看了他半晌。 “如果你三年后,能追上明谐,我会好好考虑的。” 拿明谐作为参照,只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在他心目中,那个人是他最优秀的继承人,最亲近的亲人。 “好,那这三年内,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个请求,不要接受任何人?” 陶然暗自苦笑,追上傅明谐,这可有些难度,但总算还有希望。 “我尽量。” 段初言懒洋洋地回道,但就是他这副模样,这副语气,让陶然无可救药地迷上,一点点沦陷。 从一开始的欣赏,到现在的决心。 陶然的唇几乎碰到他的肌肤,彼此气息缠绕,段初言的耳际被熏得微晕。 从傅明谐的角度看,就像陶然在亲他,而他的小叔,似乎还一脸闲适惬意,没有任何不妥的模样。 跟对他的态度,何止天壤之别。 “他什么时候亲我了?” 段初言只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你不是不喜欢男人吗,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因为我们该死的血缘关系吗?”
第20页 傅明谐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哪里有半分在外人面前冷淡自持的样子。 在段初言面前的他,就像一个要不到糖的委屈小孩。 看这人因为自己的质问,面容一点点冷淡下来。 傅明谐抓着他的袖子,将头埋入对方肩窝,闷闷的声音从他肩膀处传来。 “七叔,你是我一个人的,就算这辈子只能是叔侄,我也不想你跟别人好。” 段初言嘴角微微抽动。 一个要三年之约。 一个要他终生不娶。 虽然他自己没什么所谓,但是被人拉扯着逼迫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只是…… 万般例外,也只是因为身边的这个人。 段初言突然想起那天无意间看到他藏在黑发里的银丝,心头微酸。 “你一天不娶,我就不娶。” “真的?” 傅明谐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 段初言不再理他,闭目养神。 傅明谐却兀自高兴不已。 就算知道他的伤心,很可能是在博取同情而已,但自己终究还是忍不住心软。 算了。 谁让他叫傅明谐呢。 这世上,总是有个例外的吧。 “七爷,少爷,后面好像有辆车跟着我们。” 说话的是傅家的司机老许,在傅家做了很多年,深得傅明谐信任。 傅明谐要跟段初言独处,自然不能有太多人挤在一起,就愣是把其他的保镖都赶跑,只剩一个闻仪,坐在前座,老许旁边。 也亏得这两人心理素质过硬,对刚才一幕,愣是忍住不出声。 为人手下,首要一点,就是嘴严。 老许这么一说,闻仪马上紧张起来,眼睛看向车子观后镜。 果然见到一辆黑色别克开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正不紧不慢地缀着。 “少爷,怎么办?” “甩掉他。”傅明谐冷冷道。 老许应声加速,车子开到十字路口,又突然一个大转弯,往右一拐。 幸好现在是深夜,马路上没有什么行人。 七弯八绕又跑了一段,还来不及喘口气,后面那辆车又出现在视线之内。 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跟着。 老许不由泄气。 “少爷,只怕甩不掉啊!” 闻仪也皱紧眉头。“要不直接回家,看他们敢怎样,总不能欺负到我们地盘上来吧!” “不能停下来,也不要回家,对方有枪。” 段初言淡淡道,“不要回头看,就这么一直开,尽量走曲线,对方可能是杀手。” 因为想一击毙命,所以不急着开枪。 老许和闻仪同时倒抽了口冷气,老许握着方向盘的手一个打颤,车还真成曲线行驶了。 傅明谐摸向座位下面,拿出两把贝雷塔92f,递给段初言。 段初言接过枪,微微皱眉。 “你到底招惹了哪路人?” 傅家早已漂白,跟黑道几乎脱离了利益纠葛。 在他执掌傅家期间,除了父亲正妻容玉凤跟他过不去,三番两次找人暗杀他之外,他几乎没有碰到什么仇杀。 但是就他回来的这几天,已经碰到过一桩针对傅明谐而来的事件。 而眼前这桩,明显也是来者不善。 他到底树下了多少敌人? “想杀我的人很多。” 傅明谐不仅没有丝毫惧意,反而还微微一笑。 “所以七叔,你最好还是待在我身边,免得我哪天运气不好,我们就阴阳相隔了。” 任是段初言这样修养深厚的人,也忍不住有种想捏死他的冲动。 他们已经有了警觉,对方自然不容易下手。 但是这样你追我赶,兜兜转转也不是办法,段初言他们总不可能陪着对方转一晚上。 “这里离市南还有多远?”傅明谐突然问道。 段初言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 市南是这座城市一处最繁华的商业区,基本上每天都是通宵营业,车水马龙。 那种地方,除非在高处狙击瞄准,否则不可能在仓促之间从人群之中找出目标。 老许估摸了一下。“大概还有半个小时路程。” “那就往那里开。” 车子里没有人说话。 大家都聚精会神,注意着后面的情况。 傅明谐忽然轻轻一笑,伸手握住段初言。 “七叔,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跟你怄气,结果半夜跑出去,在酒吧里跟人打架,人家拿玻璃瓶子扎我,你伸手帮我挡了一下?” 段初言微微一顿,没有出声。 他当然记得。 那是很久以前,傅明谐也才十多岁的时候,正值少年人最叛逆的青春期。 其实在傅明谐身上,几乎没有出现叛逆期的特徵,惟有那一次。 那会傅老太爷还没死,缠绵病榻,就差一口气了,容玉凤觊觎傅家大权,三番两次旁敲侧击,傅老太爷不放心把家业交给这个志大才疏的儿媳妇,便让人给段初言找了不少名门小姐,催促他快点结婚。 傅明谐自然不愿意段初言结婚,那会他对段初言的感情,还朦朦胧胧,不知其所以然,但在他看来,就算是让这个小叔单身一辈子,也好过娶个女人,忘了侄子。 当年的傅明谐还是个少年,在傅家没有任何话事权,充其量也只能去找段初言表达自己的意见。 想当然,沟通以失败告终,段初言虽然疼爱他,也不可能贸然答应这种离谱的要求。 他一赌气,离家出走,半夜去了酒吧,学人买醉。 结果随便乱撞,进的那个酒吧,是个同性恋酒吧。 傅家少爷一举一动,都有人跟随保护。 他前脚踏进去,后脚就有人去报告段初言。 傅明谐皮相本来就是极好的,傅家几代基因择优汰劣,造就了一个清秀的傅小少爷。 进了这种酒吧,又一脸闷闷不乐,自然有人上前搭讪。 傅明谐岂是好相与的,几句下来,谁稍微出言不逊的,都被他一拳打过去。 到后来连出面调解的保安也惨遭毒手。 他从小被傅七爷栽培,这十几年的培养,自然不是白搭的。 谁能在他手下讨了好去? 但这种酒吧,一般都有当地一些小黑帮当后台。 闹到后来,已经从单挑变成群殴。 傅明谐不管不顾,见人就打,但他赤手空拳,脑袋又昏昏沉沉,总有失手的时候。 眼看一个酒瓶子下去,他可能就要血溅当场。 一只手伸出来,帮他挡住。 那只原本覆着唐装缎面的手,被玻璃渣子深深地扎了进去。 血顺着袖管流下来,滴落在地上。 原本白皙的手背鲜血横流,狰狞刺目。 傅明谐呆住了,酒醒了大半。 “回去吧。” 傅七爷望着他,只说了三个字,神情柔和,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违逆小叔的任何意思。 除了后来…… 傅明谐见他脸上浮现出回忆的沉思,不由嘴角微扬,眼神柔和。 “就是那一次,我才真正意识到,七叔对我的重要性。” “我跟自己说,就算有危险,我也会挡在你前面,不会让你再流一滴血。” 自己握着的这只手,他再也不要放开。 傅明谐默默念道。 车外惊心动魄,车内却温暖安静,不一会儿,已经到了市南。 第17章 市南这个地方,几乎汇集了本城最繁华的路段,道路两旁基本全是商业区,灯光璀璨,彻夜不眠,酒吧与商铺林立,多的是通宵玩闹不归的人。 虽然这里没有禁止车辆通行,但是由于人流庞大,开着车慢行,还不如走路快,所以基本上看不到车辆的身影,有急事的人宁可绕点远路,也不会选择走这里。 “把车开到一边,然后赶紧下车,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打电话让致远到那边路口接我们。” 老许和闻仪答应了,都是满脸凝重。 “少爷,七爷,一会我们先下车,前后护住你们。” 闻仪是第一回遇到这种事情,以往的理论现在要付诸实践,何况身边还有两位傅家最重要的人物,所以显得有点紧张。 傅明谐声音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用不着这么谨慎,对方在人这么多的地方,很难瞄准,如果误伤别人,就等于失去机会,还会让自己暴露,我们只需要走快一点就行了。” 闻仪看了看段初言,见他脸上没有反对的神色,不由跟老许相望苦笑。 这两个都是不怕死的主儿,见过的场面比他们吃过的饭还要多。 但抱怨归抱怨,傅明谐的话他们也不能不听。 车开到路边,闻仪先下车,左右张望了一番,并没看到先前跟踪的那辆车子,反倒随后下车的傅明谐吸引了不少目光。 等到段初言也跟着打开车门出来,周围凝聚的目光就更多了,甚至还有一些学生妹停下脚步,兴奋地掏出手机来抓拍。 老许看到自家老闆的脸色有点不善,连忙上去挡住那几个学生妹的镜头。 闻仪则护着那两人往路边走去。 段初言很少来这种地方逛过,饶有兴趣地走走停停。 傅明谐则握着他的手,那人走到哪,自己便跟到哪。 段初言懒得挣开,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这两个人的服装实在有点惹眼,一个西装笔挺,一个唐装飘逸,走在路上,不招人注目也很难。 何况两个大男人居然还牵着手。 这两个人倒是不畏世俗眼光,只苦了老许和闻仪,一边遮遮掩掩左右观望,一边还要接受四面而来的诡异眼光。 傅明谐眼角瞥到一处地方,心念一动,拉着段初言走进去。 店铺里音乐震天响,小姑娘们穿着时下最流行的服饰跟着音乐拍拍子,一边站在门口大声吆喝。 段初言皱了皱眉。“太吵了,你有兴趣?” 傅明谐神秘一笑。“你等等。” “先生,要买什么吗,请过来这边看看,都是今天刚来的!” 店员热情地迎上来招呼,见傅明谐摆弄着一条牛仔裤,不由脱口而出:“先生,您是买给儿子穿的吧,这条裤子款式比较正式,适合年纪稍微成熟一点的,年轻人可能更喜欢那边的……” 傅明谐嘴角抽动。 “我看起来很老吗?” 他面无表情,只有段初言听得出那丝隐约的咬牙切齿,不由觉得好笑。 小伙子还没觉得自己说错话,兀自很兴奋地介绍。 “您就适合西装革履,气派!我们这也有西装专柜,要不您去那看看?” “不用了。” 傅明谐挑了几件衣服,往段初言手里一塞。 “七叔,你去试试。” 段初言看着手里的衣服,有点无奈。 “这玩意是给年轻人穿的。” 他就算之前在学校,穿着也没选择过这种紧跟cháo流的风格。 “你也不老啊,再说可以混淆耳目。” 傅明谐狡黠一笑,有点撒娇的意味。“一会我也去换上。” 段初言不置可否,倒也没再拒绝,拿着衣服进了换衣间。
第21页 片刻之后那个人走出来,傅明谐只觉得眼前一亮。 段初言虽然年届不惑,但身上并没有那种腐朽陈旧的气息。 平时的唐装只会将他那副慵懒雍容的风度愈发衬托出来,现在换上色调明亮的休闲服,却完全是另一种气质。 柔和清俊,秀颀修长,如果鼻樑上再架上一副眼镜,那活脱脱就是一个知识分子。 谁会想到眼前这个人居然会是曾经翻云覆雨的傅七爷。 傅明谐捺下上前狠狠吻住他的冲动,眼角扫过,也有不少人被他吸引了目光。 心底突然有些不喜。 他走上前去,正好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七叔不管穿什么,都很好看,以后别总是穿唐装了,多换换别的风格。” 段初言看着这个人掩不住欣喜的模样,就像一条欢快的牧羊犬摇着尾巴在打圈,十分忍俊不禁,差点伸出手去揉他的头,又一想他已不是当年张着小胳膊要自己抱的孩子了,只得捺下这种心思。 心头莫名有些怅然,也不知是吾家有侄初长成的欣慰,还是因为发生那件事情之后三年不见的缘故。 两人再走出店铺,已经完全换了一副装束,只怕现在熟人离远了看,也未必认得出他们。 傅明谐心中有种诡计得逞的快感,一边向身边的人介绍一些百年老店。 段初言似乎也听得颇为认真。 两人好像又回到从前。 没有丝毫隔阂的时候。 那时候的傅明谐,心中对着这位小叔,只有仰望,钦佩,孺慕。 恨不得一生一世都陪在他身边,怎么敢起半点猥亵的心思。 只是后来,人事变化,心情种种,都不复当初了。 不知不觉走过几个路口,一辆车子停在对面路边,站在车旁的人正是韩致远。 看到韩致远,段初言就想起一个人来。 “沈末呢?” “我派他到香港了。” “他和韩致远都是我留在身边保护你的,致远只能帮忙处理生意上的事情,论身手,他比外面请来的那些保镖靠谱多了,为什么要把他调走?” 段初言仿佛没注意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声音依旧不疾不徐。 “香港那边的分公司出了点事情,我派他去处理了。” 傅明谐温柔带笑,“七叔,你刚回来,不要管这些烦心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段初言微微一怔,不再言语。 也是,人总会长大的,这个人的能力出众,已经足够独当一面,自己没有必要,再事事过问。 他已经不是当年张着小胳膊要自己抱的孩子了。 心头再一次冒出这句话,他有点走神,便疏忽了周围的环境。 “七叔,你……” 耳边传来声音,却戛然而止,自己的胳膊被一阵猛力往左扯去,身体也不由自主往侧一歪。 段初言反应极快,马上从自己的思绪中解脱出来,反手揪住他的衣领就往后一带。 但对方似乎料到了他的动作,死死抱住他不放手。 枪声响起,他只觉得怀里的身体一震,伴随着一声闷哼。 他们的枪早在下车的时候就落在车上了,两人身上等于没有任何武器。 周围满是惊叫和慌乱的声音。 闻仪上前挡在他们前面,一边掏出枪想对着声音来源处she击。 但人实在太多了,又是惊慌失措到处乱跑,闻仪怕误伤路人,也不敢随意开枪。 这一耽搁,就失了先机,凶手早就逃之夭夭。 鲜血从傅明谐的背部汩汩流出来,瞬间染红了半片衣衫。 他微微拧起眉头,闭了闭眼。 “七叔……” “别说话!” 段初言低喝,抱住他的手不敢移动半分。 韩致远早就喊了救护车,但是医生还没到,警车倒是呼啸而来了。 疏散人群,有警察去做。 跟警察沟通解释,有韩致远去做。 以傅家的关系,闻仪携带枪械,充其量也只是个小麻烦。 但对于这个区的警察局长来说,如何摆平自己辖区内傅氏总裁被枪击这件事情,才是大麻烦。 这些事情,段初言暂时都没有心思去理会。 他现在全副的心神,也只有怀里这个人而已。 “七叔,我常常在想,如果,我没有做,那件事情,你肯定也不会,不会,离开这三年……” 傅明谐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煞白,双手犹自环在他的腰间,不肯放开。 “但是,但是,我不后悔……” “你不要说话了,医生很快就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段初言的声音很温柔,神色也很温柔。 他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拂去他额上的薄汗。 “有些话,今天不说,我怕以后,以后就,就没机会了……” 他勾起唇角,似乎想笑,却牵动伤口,脸色一抽,汗如雨下,唇色死灰。 段初言微微低下头,将耳朵贴在他唇上。 此刻,两人紧紧地抱住对方。 外界一切喧嚣,都与他们无关。 “七叔,我喜欢你。” 微弱的声音敲入耳膜,清晰无比。 段初言闭了闭眼,心头一酸。 傅明谐却费力地扬起一笑。 “这句话,我想说很久了,今天不说,怕,怕以后没机会,你……” 抱着段初言的手一松,他失去意识。 段初言慢慢地抬起头。 “救护车呢?” 他的神情和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 韩致远却分明看到他眼中一掠而过的杀机和死寂。 ————————————————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意味着外面漫长的等待。 段初言不知道当初他在手术室里昏迷不醒时,别人是什么感受。 他只知道现在自己的内心,从未像现在这样纷乱。 对于他来说,现在躺在里面的那个人,生命中超过三分之二的时间,几乎都是跟自己在一起的。 从他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扑到他怀里,鼓着胖嘟嘟的脸颊喊小叔,跟着他像甩不掉的尾巴,到现在风度翩翩,独当一面,手腕出众。 就算不刻意去记,那一幕幕也像不会褪色的照片一样,牢牢印在心上。 段初言生长的环境,并不是那种充满爱与关怀的普通家庭。 而是处处算计,步步惊心的豪门大宅。 母亲喜欢他,因为他是男孙,能让她一步登天,得到荣华富贵。 傅老太爷看重他,因为他的表现优秀,是最好的继承人。 其他人拥戴他,是因为他的手段,让他们心服口服。 所有人都不是出于纯粹的爱或恨,每做一件事情,必然带着一些目的。 惟独是这个侄子,从在襁褓中开始,就爱对着他笑,爱缠着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喊的不是爸爸或妈妈,而是叔叔。 二十多年下来,他们之间的羁绊,早就深深牵扯在一起,无法割离。 这种关系,也早已超越血缘,甚至是世间的任何一种感情。 发生那件事情以后,段初言一避就是三年,他并不是不知道傅明谐到处在找他,但他故作不知。 就算彼此感情再好,也总有一些界限是不能超越的。 他只觉得心灰意懒,自己全心疼爱的孩子,竟然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情。 是想让他主动让出位置,还是别有所图? 他懒得猜,也不想去猜。 他们是叔侄,是两个男人,这两重禁忌的关系,註定事情不可能有后续。 然而人生总是充满意外。 因为陶然被绑架的事情,他们再一次见面。 原本掌握好的分寸,在这个人面前,又一点点地崩裂。 他老了。 不想考虑太多。 不想猜别人的心思。 不想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傅明谐怎么想,与他无关。 但是,这个人满身是血躺在自己怀里,笑着说七叔我喜欢你的那一刻,他的心乱了。 “七爷。” 沉稳的声音响起,韩致远站在他面前。 他是最忠心的助手,能力也不错,跟着段初言,从少年到青年,两人彼此十分熟稔。 所以段初言才会把他放在傅明谐身边。 即使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了,他旁边也永远有可用的人。 而这三年里,韩致远也确确实实,尽忠职守,在傅明谐身边不曾离开。 段初言睁开眼。 眼底一片平静。 “警方那边已经谈好了,闻仪去做个笔录就行,他们保证会尽快侦破,抓到凶手。” 段初言嗯了一声,神色淡淡。 “动用道上的力量找人,谁把那个人交出来,或者把他背后的人供出来,给一千万,包庇的,傅家也绝不会放过,到时候别怪我没有事先说明,谁来也没人情讲。” “是。” “还有,跟四叔那边联繫,就说我明天请他喝早茶。” “是。” 交代完事情,段初言揉揉眉心。 “离他进去有多久了?” “一个小时。” 见他面无表情的模样,韩致远忍不住出声,“我刚问了,这种手术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您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吧,少爷会没事的。” 他是个孤儿,从小被傅老太爷看中,从孤儿院领养回来栽培,本来是想让他跟着傅家嫡孙傅忻的,结果傅忻遇事懦弱,难成大器,老太爷就让他待在段初言身边。 这一待,就过了许多年。 两人虽然名分上下,但是以段初言的行事,是绝对不可能无端苛待别人的,而韩致远看着他从傅家三少爷,到人人口中的七爷,彼此情分,只多不少。 “不用了,我在这里坐着就是,你先去办我说的事情吧。” 段初言衣服上染了大半鲜血,甚至裤子上也血迹斑斑,看起来触目惊心,只是他本人却似乎毫无自觉,坐在椅子上,眉目冷静沉凝,没有半分慌乱。 韩致远看在眼里,不由暗嘆了口气。 他跟随段初言多年,对这叔侄俩的纠葛,多少也略知一二,眼前这人看上去不动如山,内心却未必如此。 那些人千不该万不该,伤了傅明谐。 他们也许是忘了,傅言就算改名叫段初言,也还是傅七爷呀。 平时看起来再无害的龙,也是有逆鳞的。 第18章 番外二 他是故意的。 自己本有能力躲过那一枪,但是他偏偏迎上去。 如果这样能达到目的,那受点伤也没什么。 只是,中枪的地方还真疼。 —————————— 傅明谐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跟那人有着同一个姓氏。 而且,两人之间相差了整整十岁。 而傅明谐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却也是跟那人有着同一个姓氏。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从一出生,就能跟他在一起。 先天的血缘,和后天的羁绊。 他们亲如父子、兄弟……情人。
第22页 如果说这是夙缘,那么一切要追溯到二十六年前。 他的父亲叫傅忻,是傅家的长子嫡孙。 论地位,论亲缘,都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可是偏偏很不争气,虽然名字谐音“负心”,但傅忻却一点也不肖似其父,甚至不像其母——那个泼辣厉害的容玉凤。 傅忻懦弱怕事,只喜欢收集古董,不喜欢参与傅家事务。 正是他的这种性格和能力,让他不必掺和进傅家的争斗,也无须看亲人之间彼此勾心斗角,互相算计的嘴脸。 容玉凤对这个儿子实在是恨铁不成钢,失望透顶,只好转而把注意力放在另外两个儿子身上。 可惜天不如人愿,二儿子傅亦,手段过于阴狠,为傅老太爷所不喜,剩下一个傅昀,十八岁那年就没了。 可气啊!生了三个儿子,居然顶不上人家只生一个。 如果没有傅言,那么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还好,她盼来了一个孙子,傅明谐。 可惜的是,连这唯一堪称优秀的嫡孙,也不是与她站在同一战线的。 如果说傅家历代的基因造就了傅家子孙一副好皮相,那么傅明谐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听很多人说,他小时候,长得那叫一个粉雕玉琢,人见人爱。 凡是有人对他笑,他也回忆灿烂的笑容。 凡是有人要抱他,他一概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但是平叔说,七爷小时候,要比你更好看。 平叔,小叔怎么会这么疼我的? 年少时,他也曾不解过。 平叔努力想了老半天,这才慢吞吞地回道,可能是因为小少爷小时候喜欢看漂亮的人,见了七爷就流着口水伸手要抱抱,那会您还不太会说话,但是力气可大了,抱着您的姆妈差点把你摔了,后来七爷走过来抱你,你还把口水全涂在他身上,弄得七爷衣服…… 平叔还没絮叨完,他的脸就黒了一半。 原来两人的初见,是以自己形象全毁为代价的。 不过还好。 流在那人身上的是口水,不是童子尿。 他的记忆,几乎都是跟那个人有关的。 那只修长的手,握着他的手,教他枪法。 那只温暖的手,扶着他的肩,矫正他练习拳脚的姿势。 那只白皙的手,在他学习过度发烧的时候,拂过他的额头,低声安慰。 从少年懵懂到逐渐晓事,他才慢慢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所压抑着的感觉是什么。 是当初想要紧紧抓住他的手,再也不放的欲望。 他很想这么做,然后笑着跟那个人说,七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看我们的手,像不像夫妻? 但他不敢。 那个人虽然在他面前,是温和儒雅,慈爱宠溺的小叔,但是每个人,都有一条底线。 如果跨过这条底线,他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苦苦隐忍。 他知道小叔有一个母亲,说起来他还得叫声奶奶。 只不过这个女人不被傅老太爷承认,自然进不了傅家的门,就连死后,也不可能享有傅家的香火。 他也知道那女人好像有什么病,小叔得常常去医院看她。 只是每次回来,或多或少都带了些伤。 大都是在手臂上,青青紫紫,许多不大不小的淤痕。 这也是他掀起那人袖子才发现的。 有一次,他偷偷跟在小叔后面,想去看看怎么回事。 结果半路被发现了,那个人有点无奈,却也没有撵他,只让他乖乖听话,不准胡闹。 他当然是答应了。 小叔进了医院病房,让他乖乖地在外面等。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却听到里面起初没有声音,后来就传出时大时小的怒斥和辱骂,内容越来越不堪入耳。 岂有此理,他的小叔,怎么可以受这种侮辱。 就算是他亲生母亲也不行。 推门进去,却看到迎面飞来一个热水瓶。 他想也不想,就挡在前面。 结果当然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 只不过,在那以后,小叔再也没有去探望过那个女人。 真好。 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小叔来看他。 他仰起头,对那个人说,小叔,等我长大了,我来保护你。 那人只是一笑,没有说话。 倒是旁边平叔哎哟一声,我的小少爷,你就安分一点吧,这次为了你,七爷可被夫人……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这时候傅言抬起头,轻轻地瞥了他一样。 被奶奶怎么了? 他追问道,平叔口中的夫人,就是容玉凤。 平叔憨厚一笑,没再说下去,他对小叔的忠心毋庸置疑,不被允许的话,平叔绝不多说半句。 没什么,你安心养伤就好了。 那人的手拂过他的颈项,带着温暖的抚慰,但那种触感,却令他微微战慄。 七叔,我要变得跟你一样强。 哦,为什么? 那人挑眉,轻轻一笑。 那样子的话,你就不会被任何人欺负了,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七叔不需要别人保护,但如果你能做到,七叔会等你。 凤眼微微眯起,那人薄唇勾起,也许只当他是一个小孩子的玩笑。 但他,却记住了这句话。 他骨子里流的,确实是傅家的血。 看上的东西,想尽办法,用尽手段,也要得到。 但他的七叔,不是东西。 是他年幼时的仰望,是他稍大时的孺慕,是他成年后的思恋。 如果说认清一份感情需要三年五载才算不是一时冲动,那么他已经整整用了二十六年。 傅明谐很清楚,血缘和性别,是横在他们中间的沟壑。 而他的七叔对他,也仅仅是一份亲人的感情。 但他偏偏想要逆天而行。 就算这要用尽一生的时间,就算死后会下地狱,他都不在乎。 所谓世俗规律,那是给愿意自我束缚的人看的。 他只不过是想爱一个人罢了。 偌大的傅家,有一个人看出他的心思。 他叫沈末,是傅老太爷指派的人。 情敌之间的敏锐度,无疑是很高的。 当然沈末并没有表现得很露骨。 他甚至没有像傅明谐一样,借着侄子的身份天天赖在那个人身边,有时候还装嫩装可爱,亲亲抱抱吃豆腐。 沈末几乎就像是傅言的影子一样,跟随,却不多话。 据说他家里以前出过事情,父亲原本是个建筑工人,结果因为施工现场安全措施没有做好,他父亲从十几层的轮架上掉下来,摔死了,包工头和建筑公司互相推诿,就是不给赔偿,建筑公司后面还有政府高官的背景,他母亲伸冤索赔无果,一病不起,活活气死了。 沈末当时才十五岁,拿着把刀去找那建筑公司的老闆,趁他站在路边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一刀捅过去,结果对方没死,自己反倒进了监狱。 后来他在监狱里认识了个人,那人见他聪明又懂事,便经人辗转介绍给傅老太爷,老太爷看过他的经历,找关系让他出来,训练了一段时间,就让他待在傅言身边,跟着自己这个孙子。 从那以后,一直到后来傅言掌管傅家,他跟韩致远两个人,就成为傅言的左右手。 沈末这个人,是万言不如一默,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的奉行者。 他不像韩志远那样善于沟通,如果没人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甚至可以一直沉默下去。 但是他对傅言,却是特别的。 这种特别,并不是体现在话里行间,而是日常点滴。 也许傅言本身并没有留意,但是傅明谐却注意到了。 所以,他看沈末很不顺眼。 这种不顺眼在某个时期涨到了最高点。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他的小叔已经奠定了自己在傅家的地位,再也没人喊他私生子,报纸杂志写这位傅家总裁,也只会用豪门最有价值单身汉这样的定位。 但是这样的傅七爷,居然还没有结婚。 明明有无数女人前仆后继,心甘情愿地贴上来,配得上他的女人,也不是没有。 但是偏偏傅家七爷,就是不结婚。 从三不五时的绯闻来看,他并不是个不喜欢女人的男人。 也许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儿都这样,四十好几还流连花丛的人,也多得是。 傅明谐倒是暗自窃喜。 虽然他也不喜欢那些跟傅言一夜风流的女人,但相比起来,总好过他结婚生子。 至少目前来看,说明他并没有看得上眼的女人。 最好在他变得足够强,能够与这人势均力敌时,他最好不要有任何结婚对象。 但是一个人破坏了他的计划。 这个人就是沈末。 沈末不知道哪根筋抽到,突然对傅言提起傅老太爷的遗言。 傅老太爷临终前,曾经希望傅言赶紧结婚,给他生个曾孙,好延续傅家的香火。 当时傅老太爷咽气的时候,很多人都亲耳听到了这句话。 但是除了沈末,没有一个人有勇气对傅言提出来。 傅明谐敢打赌,沈末一定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不想让自己得手,所以干脆破釜沉舟,绝了自己的念想。 傅言却没有发火,只是看了沈末半晌,居然同意了,说自己会好好考虑。 自己筹划了多年的心思,居然差点就被这人给毁了。 不可以的。 原本已经准备耐心等待的心情,一下子焦灼起来。 如果那个人结婚,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一想到那人轮廓优美的薄唇,很可能从此吻在别的女人身上,一想到那人白皙修长的双手,很可能从此游走在别的女人身上…… 他就嫉妒得几乎发狂。 如果…… 如果最后註定什么也得不到,那倒不如…… 成全了自己吧。 费尽心思设计了一个借酒装疯的假象,那人靠躺在床上,连呼吸之间的气息,仿佛都带着春药的甜腻。 七叔……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想要亲他。 想要压在他身上。 想要吻遍他全身,再狠狠地进入他。 让他身上布满自己的烙印,宣誓自己的存在。 这样,他才不会再感觉这人的飘渺与捉摸不透。 七叔…… 明谐,你太让我失望了。 那人看着他,眼神没有半分波动,平静得就像冬天里的冰湖。 他苦笑,依旧毫不犹豫地吻下去,手一边覆上他的眼睛。 七叔,不要这样看我。 我会很难受的。 凌乱,吻痕,浊液,情迷,yin乱。 整整一夜。 直到后来,一向自制力甚好的傅言,也忍不住微微呻吟,沉沦于欲望之中。 他早已料到这人会反击。 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而且他的反击并不是骂他报复他,而是直接失踪。 人间蒸发。 整整三年。 傅明谐不知道这三年自己是如何过的。 其实他的手段已足够厉害,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没了傅言在身边的他,就像一头没了约束的猛虎。 急欲噬人而后快。 日夜不休的追查,也终于有了结果。
第23页 消息上说,那人也许正在一座大学里,当着辅导员。 怎么可能?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傅家七爷,什么时候喜欢这种成天需要罗里罗嗦的职业了? 疑问过后,是继续深入打听。 还真的就是。 差点就冲过去找他了,千钧一发,还剩半点理智。 如果自己就这么去了,那隔天等来的估计又是他远遁的消息。 这一次再想找人,也许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于是捺下性子,慢慢地等待时机。 每天只能从消息上看到他的点滴。 今天国贸系有活动,他去参加了。 今天是休息日,他去公园了。 他跟学生一起去网吧上网了。 他们在玩一个叫纵横江湖的游戏。 他的闲暇时间几乎都在玩游戏。 傅明谐觉得自己就是个可耻的偷窥狂。 但他又按捺不住想要知道他近况的欲望。 所以只能继续可耻地痛并快乐着。 一个破游戏有什么好的! 他看着消息,有点忿忿不平,脸上一会嗔怒,一会傻笑,弄得韩致远差点以为他老闆面部神经失调。 游戏……游戏? 他心念一动,开始打开那游戏的官网慢慢看。 打听到那人在哪个伺服器,又兴沖沖地跑去建了个号。 不行,这号的级别这么低,怎么保护他? 他买了个高级别的号,又改了个名字。 宋瓷。 因为那人很喜欢收藏宋代的瓷器。 这个伺服器里面有两股势力,天下和王朝。 他所买下的这个号的身份,就是王朝帮主。 而那人所在的帮派,是天下。 天助他也。 因为一次攻防战,那人主动跟他打招呼,询问他这个名字的来由。 家中长辈,喜欢宋朝的瓷器。 他故作镇定,心里则像快要炸开一般。 那人只是有点怀疑,却没有追问。 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后来,就顺利多了。 那人以为他是老玩家,不时会询问他有关游戏的设置。 天知道他都是对着游戏官网,一个字一个字地查,再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下来。 所以速度很慢,却详细得堪比官方攻略。 隔着电脑,明明知道是对方,却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就像一只只毛毛虫在他心头爬动。 两人练级到很晚,那人说要休息了。 他刚答应一声,突然想起那人有个习惯,喜欢裸睡。 想像着电脑那边,那人不着寸缕的香艷场面,不由就冲动起来。 三年前那一夜的滋味,毕生难忘。 本以为会这么一直下去,直到两人成为知交,那人主动提出见面。 这一次,他会耐心等待。 这是上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 但是他没有想到惊喜来得如此之快,虽然伴随着惊吓。 他的学生被绑架,所以他也被牵连了。 浑身浴血的样子,几乎要让他心跳停止。 七叔…… 他眷恋地望着眼前这张容颜。 三年时光,不曾将他改变,有的只是越发沉淀的儒雅。 这个男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永远是那么迷人。 他终究是回来了。 回到自己身边。 真好。 …… ……他本想用苦肉计,挡下那一枪,藉机表白的。 结果话没说完,就疼晕过去了。 真他娘的。 第19章 四叔不是一个名字,它跟傅七爷一样,只是一个称呼。 只不过七爷姓傅,而四叔没有姓。 今日的四叔,外表看上去已经是一个慈眉善目的长者,但是谁在他面前,也不敢不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四叔。 四叔身上,有着很多传奇人物的经历。 早年坎坷,只手奋斗走到今天,虽然早已退居幕后,但他八面玲珑,人脉甚广,在黑白两道,任谁都得给他三分薄面。 这座茶楼的历史,几乎跟四叔的年纪一样大。 它的装潢并不精细,很多墙壁甚至已经有点斑驳脱落,但是许多人却喜欢到这里来喝茶。 要的就是那份古朴的感觉。 四叔此刻正沿着茶楼的楼梯慢慢爬向二楼。 对他来说,这几乎是每天的必到之地了。 自从不过问俗事之后,他推拒了许多约会,潜心养鸟栽花。 但是今天有点不一样。 往常都是他早早地到茶楼里来,今天他走到二楼的时候,那里却已经多了一个人。 “好久不见,四叔老当益壮。”段初言笑着,慢慢地起身,拉开自己旁边的一张椅子,让四叔坐下。 “哪里哪里,后生可畏,七爷也风采依旧啊!”四叔哈哈大笑,也不客气。 “四叔就别取笑我了,以前怎么喊我,现在也怎么喊,您这句七爷,我可不敢当。”段初言浅笑自谦。 “昨天听人说你今天要请我喝茶,这不,天还没亮我就巴巴地起床了,你这杯茶可不是人人喝得着的。”满头银发,满脸皱纹的他,就算走在路上,看起来也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曾经叱咤黑道长达数十载。 “怎么,一走走了三年,现在倒是捨得回来了?” 段初言跟这位四叔的渊源,来自七年前。当时四叔有个表弟,在国内一次大的政治斗争中被牵扯进去,差点就判无期了,树倒猢狲散,何况那会四叔已经金盆洗手,退了下来,根本帮不上多少忙,他知道傅家人脉广,在政坛能说得上话,自己跟傅家老太爷也有几分交情,无奈之下求上门来,后来在段初言的周旋下,那人终于得以脱身出国,换个角度说,四叔也因此欠了段初言一个不小的人情。 “不瞒你说,这次请四叔来,是有一件事。” 段初言说得很慢,神色平和,连倒茶的动作也很优雅,一点也看不出有事要说的急躁。 四叔暗贊一声,他活了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的人,从来也没看到有人跟这傅家七爷一样,练得一身淡定不惊的修养工夫,就算当年的傅老太爷像他这种年纪时,也未必有他这份定力。这样的人,活像生来便该号令别人,而不是屈居人下的。 “四叔应该也听说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我那侄子,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惹下仇家,中了枪,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段初言淡淡道,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把四叔面前那杯茶斟满。“您知道,傅家早就退了出来,论黑道人脉,也比不上您。” 话说了一半又顿住,那人捏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姿势放松,神情闲适,仿佛傅明谐中枪躺在医院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四叔苦笑,知道这人是想让自己开口。 “七爷想要我查出凶手?” 段初言浅浅一笑,看着他。“四叔说呢?” 四叔被那目光逼得无法,只得轻咳一声:“依道上的规矩,背后那人,就算知道,我也不能轻易说,何况我并不知道,你就当可怜我一把老骨头,最多也就只能帮忙问问那杀手的消息,拔出萝蔔带出泥,知道杀手身份,剩下的以傅家的能力,并不难查吧。” 那头静默许久,终于响起声音。“也可以,那就有劳四叔了。” 四叔松了口气。 —————————————— “七爷,去医院吗?” 从茶楼出来,老许坐在驾驶座上,微微侧首。 “去老宅。” 老许有些诧异,以致于不由得转身看了段初言一眼。 傅家有两处宅子,老宅是傅老太爷生前所住,傅老太爷死后,段初言就搬到新宅,傅明谐也跟着过来,现在老宅里住的,是傅忻夫妇,和傅巍的正妻,容玉凤。 容玉凤虽然年纪已高,也早就奈何不了段初言,但祖宅就是她的一亩三分地,所以对段初言来说,那里绝不是什么愉快的行程,而在以前,他确实很少踏足老宅。 闻仪刚来不久,不知道这段往事,也没人无事跟他提起,见老许神色古怪,不由捺下满腹疑问。 傅家老宅很大,前后有两个院子,后院现在被改成花园,是傅忻养花养鸟的地方,前院有棵松树,树龄就连故去的傅老太爷也说不清楚,多少年来一直屹立在那里,看着无数悲欢离合。 来开门的是琴姨,也算是傅家的老人了,还是当年跟着容玉凤一起过来的娘家人。她一看到段初言,不由愣了一下,半晌才讷讷道:“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段初言刚进傅家的时候,这琴姨帮着自家小姐,暗地里不知欺负了他多少回,只是岁月流转,当年横眉竖目的中年妇人,如今也是白发苍苍了。 段初言懒得跟她计较那些往事,却不代表她能忘记,后来段初言接掌傅家,手段雷厉风行,琴姨才知道当年那个少年其实并不简单,他之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默默承受,只不过是隐忍不发而已。 “你想找小姐,还是……” 自从当年明白过来之后,琴姨对这个人一直有着一种恐惧,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害怕被报复,对方一个眼神过来,也能令她疑虑半天。后来听说他失踪了,本来以为这下可以高枕无忧了,重新接掌傅家的人,又是小姐的嫡亲孙子,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又会出现自己的面前。 “大哥呢?”段初言不答反问,他问的是傅忻。 “在后面花园,你……” 话没落音,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高声咒骂。 “傅言,你这个贼娘生的贱种,你还敢过来!”年龄和行动力并不妨碍容玉凤的嗓子,就算脸上爬满皱眉,她的声音永远那么尖锐刻薄。 段初言轻易躲过对方狠狠划过来的指甲,容玉凤失了着力点,一下子扑在闻仪身上,她停也不停,抬起手就往闻仪脸上搧去。 闻仪弄不清她的身份,还在想着躲开好还是挡下好,迟疑之间,一巴掌已经落了下来,脸上顿时多了五道指印。 “呸!你们一群狼狈为jian的,把我孙子还给我!”容玉凤喘着粗气,狠狠啐了一口,满嘴恶毒粗鄙。 “还不把傅夫人扶下去休息。”段初言神色不变,淡淡的眼神扫向琴姨,她心头一抖,赶紧上前扶住容玉凤。 “小姐……” “你放手!”容玉凤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她,指着段初言的鼻子。“你这个私生子,还敢到这里来,我孙子怎么样了,肯定是你害死他的,肯定是你!” 对这个女人,段初言压根就不想说话,他看也不看她,转身走向后院。 容玉凤张牙舞爪就想扑上去,却被闻仪拦住,半抓半扶地带走。 当年夺权失败加上在医院以治疗的名义被软禁了几年,容玉凤早就有点神志不清,平时如果没人带着,她连这宅子都出不了,今天听说段初言来了,却突然就清醒过来,连骂人的语气也没有变过。 辱骂声越来越远,等在门口看着这一切的老许不由嘆了口气。
第24页 谁说荣华富贵就好了,这傅家的荣华富贵还少了?也没见这里头有几个开心的人。他在傅家待了这么多年,早就看得清清楚楚,还是他跟家里的老婆子那样就好,钱不在多,够用就行,要不再多的钱,也不见得有命花啊! 后院简直就是傅家的另外一片天地。 糙木虫鸣,花影相映,经营这里的人,明显花了一番心思,甚至还在院子中间凿了一条水道,像溪水一样贯穿院子,两旁绿意错落,很是诗情画意。 一棵柳树旁边,有个人蹲着身子在那里不知道掘着什么。 “大哥。” 傅忻转过身,有点诧异地笑了一声。“诶,七弟,怎么来了?你等等啊!” 他把小铲子丢到一边,双手在裤子上擦了一下,站起来,抹去头上的汗水。 “你怎么来了?” 问的话跟琴姨一模一样,语气却是截然不同。 如果说这个傅家除了傅明谐,还有什么人事让段初言觉得还有些好感的,那就是傅忻夫妇。 当年的傅家长孙,喜欢收藏古董,喜欢这喜欢那,就是不喜欢读书和做生意,而且生性懦弱,见血就晕,在傅老太爷看来,简直是傅家的耻辱,后继无人,也正因为如此,他后来才会同意让段初言进傅家。 这样的傅忻,如果生在书香世家,可能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但是长在傅家,明显是投错了胎,就连后来傅忻娶的老婆,也跟他一个性子,两人在傅家,几乎就是过着自得其乐的日子。 段初言对这个大哥,一直谈不上什么厌恶,傅明谐从小就很粘他,两人反而因为这个缘故,也曾有过不少接触,他并不会把容玉凤的所作所为加诸在这个大哥身上,有时候反而觉得傅忻这样的性格,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明谐受伤了,你知道吧。”他静静地站在那里。 “晓钰去医院看过他了,那会你不在,回来说没什么大碍。”他口中的晓钰,是他的妻子,傅明谐的母亲。 “你自己不去看看他?” 傅忻挠挠头。“不用了吧,晓钰都说他没事了,他从小就爱跟着你,有你照顾,我们很放心。” 他一向很少过问傅家的事情,就连当年段初言失踪,他也是半年之后才知道的,也许在他看来,儿子还比不上这院子里的花糙重要。 段初言突然有点无力,跟这少根筋的大哥说话,还是直白一点好。 “大哥,明谐从小与我亲近,你可怨恨过……毕竟,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孩子是孩子,他有自己选择的自由,就算我们是他父母,也不可能强求他喜欢谁,不喜欢谁啊,七弟,你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明谐的伤势有什么……”傅忻不由紧张起来。 摆了摆手,打消他的疑虑,段初言突然也不知道自己到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本来心里有点乱,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消了大半。 他看着眼前的花糙,自己养花,只是为了调解心情,但傅忻养花,却纯粹是为了快乐。 “如果,你儿子对你说,他喜欢男人呢?”段初言收回目光,淡淡出声。 傅忻愣了一下,微微苦笑。“这个问题,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要说老实话,我当然希望他找个好女人结婚,但要是他自己高兴,我也不能摁着他的脖子逼他喜欢女人不是?人吶,还是要跟着自己的心走。” “孩子高兴,做父母的也就高兴了。”他看着今天明显有点反常的段初言,脸上现出一些关怀的神色,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七弟,这些年,我知道你一直活得很累,爷爷加在你身上的担子,本来是应该我来承担的,但是我没用,”他嘆了口气。“所以累了你,还有明谐,还好你身边有明谐,这孩子从小就喜欢你,这样也好,你不至于孤家寡人的,哎,说起来,也是我跟你嫂子的错,没好好上心,结果弄得你现在这个年纪都还没结婚……” 他本来就不是嘴巴特别伶俐的那种人,平时组织措辞也要想个半天,年轻的时候在老太爷和自己母亲面前,有时候紧张得半句话也憋不出来,这时对着段初言,越说越愧疚,却也越说越流畅了。 段初言有点哭笑不得,也不去打断他,任傅忻在一边犹自絮絮叨叨。 他这个人,从小就懒得沾惹麻烦,之所以走到今天,大半也是被逼出来的,而最大的麻烦,莫过于现在还躺在医院的那个人。 二十六年的孽缘,怎么是说断就能断的,他不是不明白对方的心思,只不过一直在装糊涂。 那个时候,无法接受,一个疼爱了二十多年的晚辈,对自己说喜欢。 避了三年,以为可以避开,结果一切又回到原点。 傅忻没心没肺,但有一句话是说对了。 人要跟着心走。 傅明谐的心,他是知道了。 那么他自己的呢? 第20章 “七爷,电话,是韩大哥。” 车子刚开不久,从闻仪手里接过电话,韩致远的声音自那头传过来。 “七爷,傅氏这边出了点小麻烦。” “什么事?” 傅明谐不在,傅氏的一切,都由韩致远暂时在打理,韩致远能力到哪里去,段初言自然一清二楚,索性也就不过问,反正傅明谐死不了,早晚也会回去上班的。 “傅昀把少爷受伤的消息散布出去,又加以夸大,导致现在外面风评不太好,傅氏的股票一直在下跌,还有,他请来律师,拿出老太爷的遗嘱,说少爷已经快超过一个月不能视事,要求他根据遗嘱让出总裁位置。” 傅昀一向急功近利,但对事情的处理和考虑却实在不怎么样,他会想出这一招,段初言也不奇怪,只是他居然会想起搬出傅老太爷的遗嘱,就令段初言有些意外了。 遗嘱上面的这条,不是没有,但是事隔多年,又不重要,很多人早就遗忘了,包括他。 傅忻是没指望了,在傅明谐甦醒之前,傅氏这个摊子,也只有段初言能收拾。 “七爷,去傅氏吗?”司机老许转过头询问。 “不了,还是去医院。” 段初言挂断电话,脸上没什么表情,眉间却漫上淡淡倦意,只是靠向身后软垫,闭目养神。 闻仪转过头想接过手机,却发现那人头微微歪向一边,似乎已经睡着了。 闻仪自从跟着段初言之后,对他的印象,已经从负气出走,却被少爷悉心保护的傅七爷,变成手腕厉害,无所不能的傅七爷,却忘了这人也是个人,也会累,会生病,这几天他几乎都在医院守着,日夜不眠,现在累得睡过去,也是很自然的。 闻仪伸手将车内暖气调高一些,又拿了张毯子,轻轻覆在对方身上。 兴许是累极了,那人竟也没有察觉,褪去淡漠懒散的面容显得清俊平和。 傅明谐终于得以从重症监护病房里转移到普通病房,正如所有病人一样,静静地躺在床上,似在熟睡。 段初言关上门,将一切阻隔在外面,除了他,这几乎是一个白色的世界。 他从没见过傅明谐如此脆弱的一面,这个侄子在他面前,永远是撒娇耍赖功夫一流,即使自己知道这只不过是他的面具,也乐意装作不知。 伸出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拂过,把半遮住眼睛的刘海拂往一边。 他的眉很修长,眼睛肖似其母,两相糅合,就显得有些阴柔,但这只是他闭上双眼时的假象。 一旦睁开眼,五官马上就变得有些凌厉。工作的时候,这张脸时常是冷肃或严厉的,足以让半数傅氏员工避而远之,但是对着某个人,则立时就像换了个人。 “我该拿你怎么办?” 声音若有似无,似是幻化在空气之中,那人的食指却微微一动,仿佛有所感应。 段初言见状却笑了,摇摇头,不自觉带了些宠溺。 “你啊,就算是昏迷不醒,也还记得折腾你七叔。” “不……” 那人微微蹙眉,嘴唇张阖,眼睛却还紧闭着。 “不要……” 表情有些扭曲,其他几个手指也跟着颤动起来,似乎正陷入噩梦之中,急欲抓住什么东西,又使不上力气。 一只手握住他。 熟悉的触觉从指尖传来,暖了他微凉的手指。 唇角满足般地逸出口气,眉头又慢慢地松开,不再带着痛苦。 段初言坐在床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任他握着,并不挣开。 这个姿势一直保持了一个小时。 “七叔……” 傅明谐睁开眼,那个人的面容便映入眼帘。 苦肉计果然奏效了。他想。 第一眼看到的是这个人,真好。 还好老子没杀身成仁,不然就亏本了。这是他的第三个想法。 过程并不重要,手段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傅家向来不缺心狠手辣的主,傅忻夫妇是个异类,傅明谐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仅要对别人心狠手辣,对自己也要狠得下心。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当然,他的七叔可亲可爱,绝对不是狼,这只是比喻。 发现自己的手跟这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心里更加欣喜。 赶紧抓得更紧些,生怕他放手。 段初言有点无可奈何。 “你不渴?” “不渴。”傅明谐喜滋滋的,用沙哑粗糙的声音回答。 “放手。”段初言面无表情。 “七叔……”翻脸如翻书,傅明谐马上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给你倒水喝。”段初言皱眉,有点啼笑皆非,当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傅明谐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视线从他起身倒水到拿水回来,一直没移开过。 “七叔,我刚做了个梦。” “嗯?” “梦见你跟我说,再也不想见到我了,我每前进一步,你就离我远一些,我跑起来追你,但是你越飘越远,很快就不见了,让我再也找不到。” 小心翼翼试探着段初言的反应,他慢慢说道。 但对方只是静静听着,没什么表情。 “那会心急如焚,好像这里,一下子空了。”药效还没过,他有些费力地抬起手,指指自己的胸口。“还好,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只是一个梦。” “你在这里,真好。” 段初言扶起他的脖颈,把水杯微微倾斜了餵他,他母亲以前因病入院,他去照顾了不少回,这个动作做起来驾轻就熟。 天气有些干燥,加上长时间没有进水,傅明谐的唇有点开裂,但是唇形依旧优美。 水缓缓地流进去,喉结上下滑动,他微眯起眼,明显舒服很多。 喝了水,当然更有力气说话。 有些话也得赶紧说。 “七叔,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傅明谐抓着他的手,紧紧不放。 “三年前的事情,本来我心中只有歉意,却一点也不后悔。”
第25页 “本来我以为,可以忍一辈子,只做你的好侄子,就这么待在你身边,也很好,可是……”他嘴角微扬,划出一个苦笑。“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但是现在我后悔了,我宁可你打我骂我,甚至把我赶出傅家,也不希望你一转身,从此消失在我眼前。” 说了太多的话,以致于微微喘气,段初言并没有什么抚慰的动作,只是这么看着他“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我收回昏迷前的话,只要像从前一样,无论如何都可以。”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心结,终于在今天彻底揭开。 傅明谐料到了今天,也有了一切的思想准备,但是却始终看不透这人此刻的表情,究竟意味着什么。 因为预料不到,所以心悬在半空,就像等待一场审判。 他面对生意场上所有的人和事,永远是成竹在胸,运筹帷幄,惟独这个人,是唯一的例外。 段初言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就像打破平静的湖面。 “我对你的感觉,不是爱情。” “我知道。”傅明谐很平静,但即使早已料到答案,在亲耳听到时,还是禁不住失望。 这二十六年来的追逐和仰望,让他要如何捨弃? “但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父子,叔侄,可能兼而有之,这辈子没有一个女人能让我心乱,但唯一一个让我心乱的人,是你。” 看着他明显震惊的表情,段初言嘴角微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尝试去接受,不过时间,可能会比较长。” 幸福来得太快,以致于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傅明谐的表情从呆滞,僵硬,到扭曲,最后是欣喜若狂。 “你是说真的?!” 段初言似笑非笑,不再开口。 傅明谐不顾身上的创口还在疼,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这个人,似乎生怕他下一秒就反悔。 他之前说放弃的话,当然是假的。 只不过是以退为进,试探那人的真心。 如果这人依旧拒绝,那么自己用尽一辈子的时间,也要继续这份追逐。 血缘,同性,这些都不能成为障碍。 他傅明谐要的人,老天也不能阻拦。 就算需要再多挨几枪,他也认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妄念,居然真的有了回应。 即便不是他最想听到的答案,但是对比起拒绝来,已经是天籁之音。 不顾一切,吻上那人的唇。 即使他会生气,也不想放开。 轻轻地亲吻着这柔软唇瓣。 身上的伤口火燎般疼痛,但比起心中的感觉,再多的痛苦他也能忍耐。 只要这个人不消失,不远离。 就算只对他轻轻一笑。 自己早已深陷其中,万劫不复。 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面唇舌交锋,缠绵辗转。 舌尖划过那人口腔里的任何一处,就连舌根也被全数扫荡。 男人的欲望向来很容易被撩拨起来。 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个词,并不是空穴来风,女人会先动心,然后才动情,而男人往往在动心之前,就已经动情。 更何况他对这个人,整整渴望了那么久。 三年前那场疯狂的情事,只能令他食髓知味,而不是断绝念想。 段初言并没有拒绝他。 他不是清心寡欲的柳下惠。 在学校的这三年,不是没找过女人,只是很少。 心底一旦放开隔阂,行为方面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他一直所在意的,从来不是傅明谐对他做的事情,而是自己对他的感情。 亲如父兄的血缘羁绊。 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其他了么? 杀伐决断的傅七爷,无法对这个问题做出肯定的回答。 但那唇覆上来的时候,除了温暖上升至火热的感觉,还有一些其他,在不知名处发芽,炸开。 情动悄然,慾念萌生。 “七叔……” 拉开些许距离,傅明谐微微喘气,有些无辜地看着他。 下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挺立起来,连略显宽阔的病服裤子都能看出轮廓来。 一面是伤口的疼痛,一面是欲望的疼痛。 两种痛苦截然不同,却同样让人难受。 真是冰火两重天。 “你的枪伤还没好,要慢养,切忌上火。” 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来,方才情慾被撩拨的迹象仿佛褪得干干净净,段初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微微一笑,举止从容。 傅明谐苦笑,他现在知道这人肯定是故意的了。 好不容易有了进展,却有心无力,男人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 需要苦苦压抑欲望是什么感觉,傅明谐此刻再清楚不过。 眼前这人,自己硬逼不得,勉强不得,强取豪夺不得,非得细火慢熬,如同烹饪一般,将滋味经由火候烘托出来。 自己万般手段,到了七叔面前,唯有束手而已。 那方面的欲望不得纾解,傅明谐只好转移话题来转移注意力。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傅氏没什么事情吧?” “刚才韩致远打电话来,说傅昀对外散布谣言,对内拿出老太爷的遗嘱。” 傅明谐冷笑:“他也只会这几招而已,但现在我没法出面,倒需要让他嚣张几天了。” 段初言嘴角微扬。“其实现在让他占了上风,也未必是坏事。” 傅明谐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唇边笑容意味深长:“那就要麻烦七叔了。” —————————————— 会议室内,韩致远连同傅氏超过半数的高层,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不遂之客。 “傅昀先生,这里是会议室,有什么事情,请你到我的秘书那里登记一下,找时间约见。”韩致远对着来人冷冷道,面无表情。 “韩致远,你少给我装蒜,老子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傅昀冷笑,“要是不想你主子颜面尽失,你最好抽出时间来招待我,我可不介意把傅家的丑事往外宣传宣传!” 韩致远沉默片刻,宣布会议延后,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他跟傅昀。 “傅昀,有什么话,请快点说,我时间不是很多。” 傅昀刚要发作,好歹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硬生生忍下来。 “我要傅氏一个副总裁的位置,外加百分之十的股份。” 韩致远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疯子。“傅氏不是养老院或菜市场。” “老爷子死的那天,你也在,律师念遗嘱的时候,你别告诉我你没听到,”傅昀哼笑出声。“谁超过一个月没有管理傅氏,谁就得让出位置,我那侄儿从受伤到现在,也快一个月了吧?” “一个月到,自然有律师出面交涉,不劳傅昀先生费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韩致远不动声色,就是油盐不进。 他对傅家这位三爷,实在没什么好感,年轻时不学无术,逞凶斗狠也就罢了,后来又流连花丛,拿着傅家的钱去挥霍,看上一个女星,人家见他既非青年俊杰,也没有雄厚身家,压根看不上眼,便当面拒绝了,他恼羞成怒,竟然喊了道上一批流氓,将这女星又是轮jian又是拍照,事情被捅出去,闹得沸沸扬扬,那会老太爷还没死,是他最后出面,硬把这件事情弹压下来。 “三哥,听说你找致远有事?” 声音从门口传来,刚好出现在傅昀身后。 傅昀没来由的一抖。 第21章 傅昀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颇有他死去二哥的风范,傅家能让他忌惮的三个人,傅老太爷死了,只剩下段初言和傅明谐。 三年前段初言突然失踪,傅氏上下猝不及防,很是混乱了一段时间,他本以为自己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结果还没等他筹划好,那边傅明谐雷霆手段已经把傅氏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的大哥傅忻是个窝囊废,却没想到会生出这样一个儿子。 “哟,是咱们七爷,自从你回来之后,我还没去看过你呢,真是不好意思啊。” 傅昀笑得阴阳怪气。 有段初言和傅明谐在,他在傅家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可恨傅氏那么一大片诱人的产业,没有一点是他的。 “三哥憔悴不少,夜夜笙歌,还快活吧?” 段初言也微微一笑,温雅的面容说着毫不相符的话,他从傅昀身边走过,在韩致远旁边的椅子坐下。 韩致远暗自松了口气,悄悄地离开会议室。 傅昀再不济,也是傅家的人,他实在不怎么好插手。 “我风流快活,自然不用你操心,倒是你,傅氏总裁的位置被一手养大的白眼狼给抢了,难道你就心甘情愿么?” “走了三年,现在才回来,发现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天地了吧,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男人没权没势,活着有啥滋味?” 他这番话,倒说得有七分真心,当初段初言突然离开,傅昀费尽心思,也只打听到他与傅明谐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傅昀的推断,这事只大不小,否则他这七弟也犯不着放弃傅氏,说不定还是被流放的,那么他与傅明谐之间,怎么可能和好如初? 只要有一丝裂痕,他就有机可趁。 “三哥说了这么多,口也干了吧,坐下来喝口茶,慢慢说。” 段初言对着端茶进来的助理笑了笑,低声道谢,可怜这小女生霎时红了双颊,不知东西南北。 傅昀说了一堆,谁知道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压根不为所动,连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他冷哼一声,绝对不相信这个人心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老爷子临死的时候,虽然没分给我什么东西,但我好歹也是傅家的人,你要是想坐回这总裁的位置,我倒可以帮你。” 段初言微微挑眉,似乎有了一点兴趣。“三哥能怎么帮我?” 见他动心,傅昀有点得意,正想和盘托出,耳边却想起那人的话,当下不敢大意,只是斟酌着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只要你同意跟我合作,自然有人会跟你谈的,我那侄子做事太绝了,完全不给别人留余地,别说傅氏的对手,就连着内部,也未必所有人都服气。” 段初言点点头。“那我就等三哥的好消息了。” ———————————————— “所以傅言就同意了,我看他跟我那侄子的恩怨,还真不小!” 傅昀得意洋洋地说完,抱着怀里的女人,狠狠亲了一口,手伸进人家低胸上衣里乱摸一阵,惹来对方一阵笑闹。 “傅言答应了什么?” “他答应跟我们合作啊!”傅昀理所当然地说完,斜睨了贺清宇一眼,“贺老弟,你不会是被这些女人迷昏头了吧,这些骚货也没多漂亮啊!” 贺清宇嘴角一扬。“我去看看场子,你玩得尽兴点。”
第26页 说罢也不等傅昀反应,迳自走了出去。 一个婊子养的东西!傅昀在心头冷哼一声。 “老大?” 李之跟着贺清宇,从抢地盘的小混混走到今天,自然看得出他现在是喜是怒。 “可能我做错了。”这间夜总会是贺清宇的产业之一,迎面走来的小姐少爷自然都认得他,纷纷停下脚步喊贺爷,可他理也没理,一直出了大门,这才微微嘆了口气。 李之从没听过这几个字从贺清宇口里说出来,不由大吃一惊。 “发生什么事了,老大?” 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李之连忙拿出打火机帮他点上。 这烟是一个很廉价的牌子,贺清宇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可以说得上呼风唤雨,但是烟却只抽这一个牌子的,十数年没变过,李之一直觉得这是老大念旧的一种表示。 “我原来以为,傅昀再不济事,起码也能在别人面前装个样子,但是现在看来,他那副样子,也就只配装个孙子。” 狠狠抽了一口,烟雾从鼻孔里吐出来,贺清宇冷笑,就像褪去了白天在社交圈子里的羊皮,露出里面粗鄙嗜血的真面目。 “傅家还真是歹笋跟好竹,什么人也不缺,傅七爷那种人物,居然也有傅昀这种亲戚。” “老大你是指跟傅昀合作的事情?”李之总算听出点端倪。“我看那傢伙可能会守不住话,到时候跟别人一说,就……” 贺清宇点点头。“他虽然是个窝囊废,现在还可以当个烟雾弹用,再说,我自然有办法让他离开不了我。” 李之的脑袋并不算很灵光,他充其量只是个忠心的手下,而不是个聪明的手下,所以很多话贺清宇并没有跟他说。 “傅家七爷,是个有意思的人,过几天,市东那边有个会所开张,到时候写张请柬送过去。” 李之答应一声,接着挠挠头,面露难色。 “老大,夫人那边,打了好几通电话过来,说要见你……” 贺清宇的脸色一点一点冷下来,李之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半句。 “她再打电话过来,就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啊……” 李之苦了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贺清宇已经走远了。 “诶,老大,等等我……” —————————————— 傅明谐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鬼。 这不是装的,这是真的。 因为他身体还没好,就胡乱折腾,把刚fèng好的伤口又撕开一道口子。 但如果从头再来,估计他仍旧会不顾一切吻住那个人。 心头所爱就在眼前还毫不动心的,就不是男人了。 “七叔……” 他奄奄一息地睁开眼,发出微弱的声音。 意图博取心上人的同情。 “四叔死了。”段初言的声音很平静。 傅明谐面容一整。 “今天早上他打电话给我,说有些线索,来了之后再详谈,结果,在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抢救无效。” 傅明谐呼吸一窒,饶是他再不在意,也知道来者不善,以前这个人不在身边,自己也没所谓,现在既然多了一个人,他当然不可能再这么漫不经心。 “警方截取了他的电话记录,知道他临死前跟我有过联繫,让我明天去做笔录。” 傅明谐皱眉。 “哪个不长眼的警察敢喊你去,我回头跟他们局长……” “这些都不重要,”段初言打断他的话,看着他。“重要的是,究竟是谁想杀你?” 傅明谐微微苦笑。 “要说有动机的人,还真不少。”他觑着段初言的脸色,有点小心翼翼。“这三年来,傅氏收购了不少小公司,或者兼併了其他企业,当然断了不少人的生路,所以估计恨我入骨的挺多。” 段初言嘆了口气,真有点拿他没办法。“那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把沈末派到香港去,要知道他的能力能帮上不少忙。” 傅明谐闭上嘴,低下头继续装可怜。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吃醋吧。 “医生说你的伤,起码要静养两个月,这段时间,你就暂时不要管了,等我把这些事情清理完毕,再还你一个清静的傅氏。” 傅明谐乖乖点头,毫不在意管理权出让,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这人肯重新接手傅氏,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不会再走了? ———————————————— 去警局之前,段初言已经派人跟市局里的领导打了招呼。 他没有逞英雄主义的打算,一个人再有能耐,也没有权势来得管用。 只是没想到了警局,来接人的竟然是局长。 他看到段初言,露出一脸苦笑。 “七爷,上头来了些人,今天可能由不得我作主了,还请见谅……” 段初言挑了挑眉,不掩诧异。 本城地位特殊,市警察局长也相当于省警察厅级别了,连警察局长都做不了主,只怕对方来头不小。 来到会议室门口,闻仪被拦下来,他眉头一跳就要发作。 段初言拦住他。“你在外面等我,半个小时我还没出来,去找傅氏的律师。” 闻仪点点头。“七爷小心。” 局长在一边干笑。“言重了,还有哪里比这里更安全的,上面就是想问傅先生几句话而已。” 昨天只说请他来做笔录,今天看这架势,倒像是审问。 段初言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神色依旧淡淡。 局长只能送他到会议室门口,里面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 他们对望一眼,做了个手势。 “傅先生请坐。” 那位置上摆着一杯茶,热气腾腾。 礼数都还周全,就是几个人面色严肃,看来今天不会轻易罢休。 段初言坐了下来。 唐装衬着秀颀身形,容止内敛优雅,自有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 仿佛只是真的来赴一场茶会。 三人中唯一的女警微微皱眉,她下意识已经将这个人定位为一个为富不仁的形象。 “傅先生,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足以起诉你蓄意谋杀现任傅氏总裁,你的侄子傅明谐,希望你跟我们合作,坦白从宽。” 段初言身体一顿,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眼里溢满笑意,像是听到一个滑稽的笑话。 “各位警官有什么证据吗?”他的声音既不低沉也不高昂,却极好听,让女警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一时忘了下面的话。 旁边的人瞪了她一眼,把话接下去。“傅先生认不认识这个人?”他从桌上文件里抽出一张照片,半提着展示在段初言面前。 “四叔?” “不错,据我们所掌握的资料,陈鑫信在道上的名号叫四叔,昨天死于车祸,正好我们要调查一宗走私毒品案,所以盯上了他,没想到牵扯出傅先生你。根据他死前的电话记录,是发现了什么,并且是要去见你的,但是没等你们见面,他就死了。” 那些人盯着他,目光灼灼。 段初言笑了笑。“所以?” 看来自己昨天就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了,只不过对方顾忌他的身份,又不想打糙惊蛇,所以只说请他来做笔录。 见他这个态度,那年轻警官不由皱眉。 “所以现在我们有权怀疑你因不忿傅氏被傅明谐抢走,想要对他进行谋杀,又因真相被发现,急于杀人灭口。” 他们经手的大案要案不少,也没少见过这种油盐不进的人物,只不过这些人通常都是一开始嘴硬,到后面都像打焉了的茄子,尤其是站在审判台上的时候。 “警官同志,你这句话里面,句句都是你的猜测。”段初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你们想破案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让我过来逼供,显然不是好办法。” “请注意你的措辞。”年轻警官差点拍案而起,好歹想起自己的身份,强压下怒火。“你跟陈鑫信的通话记录,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关心侄子的安全,一边请警方调查,一边请道上的朋友帮忙查一查,也算不上什么犯法的事情吧。”段初言神色悠然,看着他们,丝毫没有火气。 三人对望一眼,年轻的警官看着段初言,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傅先生,这里空气好,也有茶喝,你不妨慢慢想,想到有了头绪为止,我们不急的。” 说罢起身,另外两人跟着他,关上门走了出去,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 他们确实是证据不足,但那桩毒品走私案又极重要,其中还可能牵涉到数名重要官员,所以才会不得已出此下策,反正打着查出枪杀傅明谐真相的旗号,听说傅家这叔侄俩面和心不和,这个傅言就算事后再闹,也闹不出什么来。 这就算是软禁了? 倒是个新鲜的体验。 段初言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受过这种待遇,但他也不恼,缓缓地靠向身后垫子,闭目养神。 会议室里自然有摄像头,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拍下来。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中央空调里吹出来的冷风将温度一点点降下来。 虽然现在是冬天,但室内一般都有暖气,所以段初言穿得并不多,加上这段时间一直休息得很少,他开始觉得额头上有点热度。 对方原本想用这里安静到极点的隔音效果来加强他的恐惧和不安,这点对段初言来说反倒收效甚微。 自己还答应了那人,晚上回去陪他吃饭的,嗯……看来今天是赶不及了。 第22章 闻仪虽然跟着段初言不久,也学聪明了不少。 眼见周围的人神色都不太对劲,等会议室的门关上,转身就拿起电话打给韩致远。 韩致远大吃一惊,警察那边只说去做笔录,没想到来了局长也压不住的人。 他担心段初言在里面受什么委屈,便放下手头开了一半的会议,一刻也不敢耽搁,亲自跑了趟医院,请示傅明谐。 话听到一半,傅明谐的脸就全黑了。 韩致远聪明地住了嘴。 “他娘的,没证没据也敢扣人,那几个警察什么来历,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傅明谐破口大骂,如果他没受伤,只怕现在都已经冲到警察局了。 “少爷,那几个人连局长也不敢得罪,肯定是上面有人,现在七爷在那里面,估计没少受罪,得赶紧想个办法。”韩致远神色冷静,跟了傅明谐这么久,早已知道要如何应付他的怒火。 傅明谐面沉如水。“帮我拿电话过来,准备车,我要去警察局接人。” 韩致远皱眉。“你的伤……” 后面那半句话,在傅明谐的目光中消音了。 他暗暗苦笑,别人都说傅明谐傅少爷六亲不认,其实他最大的软肋,就是世人眼里跟他不和的亲叔叔。
第27页 “卓队长,电话,阎老亲自打过来的……”焦急的面容凑过来,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卓云一愕,咬咬牙:“就说我不在。” 裴影瞪大眼睛,“现在我们又没有确切的证据,万一……” 卓云不耐,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赶紧回话,又转头去看监视器里面的影像。 裴影无奈,只好对着电话那头胡乱找了个藉口,赔笑道歉半天。 “卓队长,你疯了么?阎老的电话你也敢拒接,现在我们又没确切的证据,如果到最后证实傅言真是无辜的,你家老头也保不住你呀!” 挂了电话,裴影气急败坏对着他吼道。 “看狐狸露出尾巴,总是需要时间的,如果能等到这一刻,就算挨点骂也值得,你要顶住压力。”那人头也不回,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早就掌握了一些情况,上面说三年前傅言突然大权旁落,傅氏被他侄子傅明谐全面接管,就在他回来没多久,又出了傅明谐被枪击这档子事,而且还让他们查到,傅家可能跟毒品交易有关。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傻的人,平白无故把权力交给别人,让别人主宰自己的生死,怎么看都是傅言不忿自己被夺权,又捲土重来,勾结外人,想把侄子杀了,好抢回傅家的权力。 卓云嘴角勾起冷冷一笑,他这份自信,就来自于他虽然年纪轻轻,却早已破过无数大案要案的经历,也正因为如此,上面才会容忍他们有时候不按司法程序出牌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能再坚持一会,就能突破里面那个人的心理防线,到时候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他也不担心…… 裴影正想对他说什么,那边座机电话又响了起来。 “餵?” “让卓云滚来听电话!” 她皱了皱眉。“请问你是?” “我是他老子!”那边传来一阵怒吼,可以想像说话那人正暴跳如雷,声音直透话筒,连不在电话边的卓云都听到了。 裴影的耳朵差点没被吼聋,赶紧把烫手山芋丢给他。 卓云不情不愿地接过电话。 “爸,什么事?” “你赶紧给我放人!” “爸,你不明白事情经过,你别干扰我办案行不行!”他敷衍了一句,就要挂电话。 “臭小子,你敢挂老子电话试试!老子告诉你,没证据就赶紧给我放人,晚了连老子都保不住你,傅明谐告状都告到阎老那里了!” 卓云冷哼一声。“我抓了傅言,傅明谐感谢我还来不及呢,还假惺惺地学人家演什么亲情戏,酸不酸?” “你他妈少废话,赶紧给我放人,尽惹麻烦!” 那边说完,砰的一声挂断电话,想来火气甚大。 裴影暗暗吐舌,有其父必有其子,卓队长这火爆脾气,不是没有来由的。 卓云挂了电话,脸色就像快下雨的天气,阴云密布。 门突然被推开,进来的是三人小组里的另一个人,高子聪。 “队长,傅明谐来了,要求我们放人,怎么办?” 卓云脸色阴沉,看了监视器一眼。 里面那人正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眼,姿态放松,似乎已经睡着了。 “放人。”他从牙齿里迸出两个字。 到手的鸭子飞了,刚有眉目的线索又断了,怎么能让他火气不大? 妈的,这些纨绔子弟,别的不会,就只会拿关系来压他! 他在心里骂骂咧咧,却浑然忘了自己在别人眼里,可能也属于有背景的一员。 傅明谐推门进去的时候,原本冷硬的面容几乎要崩溃掉。 那人歪靠在椅子上,闭着双眼,仿佛安然恬睡,只是那微红的双颊,明显散发着不寻常的热度。 上次受伤是意外,那么这一次,在自己的身边,却还是发生了这种事。 轻轻握住他的手,那人多年练就的反应让他微微一震,睁开眼。 “明谐……?” 段初言皱了皱眉,手揉上眉心,却怎么也揉不散那股倦意,眼皮沉重得仿佛要闭上,理智却告诉他这不是合适的场合。 “七叔,我们回家。” 傅明谐柔声道,他的伤还没好,是坐着轮椅被推进来的,若然不是,早就上前把段初言扶住。 纵然心里有再多的怒火想发泄,但此刻他眼里只容得下一个人。 其余的事情,都可以往后推。 “七爷。”闻仪伸手想扶着段初言,却被他摆手止住。 坐了片刻,感觉清醒不少,段初言起身,抬头看向靠在门口的卓云。 “警官同志,我可以走了么?” 声音不急不躁,优雅从容,卓云却听得满肚子火气,知道这是对方明知故问,故意激怒他。 “说不定下次有事,还得请傅先生回来协助调查。” 他皮笑肉不笑,看着这个人,不掩厌恶。 哼,明明是个被夺了权的废物,有什么好得意的? “配合警方一向是我们良好市民的义务,但也许下次回来,我见到的就不是你了。”段初言含笑回道,从他身边走过,一点也没有被软禁将近两个小时的愤怒。 反而是卓云明显有点恼羞成怒,两人的情绪仿佛置换了。 傅明谐冷笑一声。 “你叫卓云是吧,要不是你有个好老子,我看你警察的生涯也就到这里了。” 说罢再也没看他一眼,作了个手势,身后的人连忙将他推出去。 卓云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转头抄起桌子上的水杯往地上狠狠一摔。 砰的一声,碎片四溅,吓了进来的其余两人一跳。 就算卓云脾气火爆,裴影也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态过。 “卓队?” 卓云静默了一会。“把手头的资料再翻出来,我们重新研究一遍。” ———————————————— 薄被覆在身上,身后是柔软的被褥,段初言的精神松懈下来,显得分外疲倦。 傅明谐看得心疼不已,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 “那帮狗娘养的,居然这么对你,以为傅家好欺负不成?”他冷冷笑着,毫不掩饰嗜血的目光。 段初言神色淡淡。“傅家内部,是要清理一下了。” 傅明谐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我念在傅昀这几年挺安静的份上,就没去动他,但是监视一直都没少过。” “他跟谁有联繫?” “贺清宇。” “是他?”段初言抬眼,又很快垂下,没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仿佛十分睏倦,微微闭上眼睛。 “七叔,你发烧了,不要管那么多,先好好休息。”他柔声道,伸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嗯……”低低应了一声,阖上眼,沉沉睡去。 傅明谐看了他半晌,目光几乎要柔出水来,上身微往前倾,在那额头上印下一吻,又把头枕在对方胸口上,感受着那规律的心跳声,就像小时候听了无数次那样熟悉。 段初言是在骚扰中醒过来的。 昏睡的时候,总觉得有一只手在他胸口游移,让他不得好眠。 对方好像知道他正在发烧,比以往睡得更沉,很难马上做出反应,于是大肆吃豆腐,偏偏自己陷入昏睡,浑身绵软好像不受指挥。 不用想也知道那个人是谁。 烧还没退,却被另一把火点燃,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你在做什么?” “给你按摩啊。”躺在旁边那人笑得一脸无辜。 段初言神色不变。“我发烧,你受了枪伤,等会这把火点起来,你觉得是谁需要承受后果?” 放在他胸口上的手一顿,傅明谐脸皮讪讪,又凑上来咬着他的耳垂撒娇。 “七叔,我想你了……” 那只手一直往下,薄被下不着寸缕的身体,让他毫无阻碍地长驱直入,摸上对方两腿间微微勃起的硬物。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在这种带着明显挑逗意味的抚摸下没有反应,何况这人眼中沉淀了浓厚的爱恋和依赖,几乎占了他半数生命的时光。 “七叔,你也兴奋了吧……我来帮你……” 那人在他耳边低低地笑,手灵活地握住那团半勃起的柔软,拇指抵住顶端,其余四指握住周身,轻轻捋动,感受着男人的欲望在自己的掌心变得滚烫坚硬。 段初言被他撩拨得有点难受,禁慾许久的身体像是一下子被点燃起来,不由轻轻皱眉,伸手阻止他。“你……” 他还是不太习惯,二十六年来都把眼前这个人当成子侄来疼爱的,可是忽然之间,似乎一切都改变了。 “嘘……”傅明谐俯身吻住他。“如果你还不习惯,那就交给我,七叔。”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条布巾,覆在他眼睛上,绕到后脑勺的地方打了个结,力道不重,刚好蒙住双眼,又让他轻易没法挣脱。 段初言一来身体发烧,浑身发懒,没什么力气,二来怕碰到他的伤口,犹豫之间,竟已失去了主动权,那人也是吃定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纵慾的人,但是此刻全身绵软,眼睛被缚,双手被人压制住,莫名有种未知的被动,竟因此燃起丝丝快感。 薄被从腰间滑落下来,遮不住腿间的欲望,更将全身暴露在旁边赤裸裸的目光之下,这人的身材好得不似他应有的年龄。傅明谐赞嘆地想着,俯身吻上他的脖颈,带着轻轻啮咬的力度,伸出舌头濡湿了覆在血管上面的皮肤。 把玩着那已经坚硬似铁的欲望,他无数次想过这个人躺在他身下的香艷模样,现在终于不再是梦,却比梦中的要刺激百倍,甚至比三年前,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七叔……” 那人微蹙起眉,似是有点不适,因发烧而散发着热度的身体,染上了一层浅浅晕红的颜色,比其他时候更加令人心驰神往,平日冷淡懒散的神色不复得见,取而代之的是被欲望折磨和急欲获得释放的纠结。 傅明谐并不是不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但对着这个人,他永远都会失去冷静。 自己伤势还没好,对方的身体也需要休息,他只是希望浅尝辄止,但是显然,局势往往并不是由主观因素控制的。 “我听说,生病的时候释放欲望,能让身体更快好起来……”故作不经意地咬住那人胸口突起,感受到这具身体轻微的震动,傅明谐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却又略带恶意地堵住那出口处,不让他释放。 “放手……” “不……我很喜欢看七叔失控的样子,尤其是在床上。”他伸手解开蒙在那人眼睛上的布,趁着那人还没完全适应光线的时候,狠狠吻住他的唇。 唇舌探入口腔的每一处,模拟着性交的动作,那边手指灵活地套弄揉捏,力度恰到好处,上下围攻,让一向自制力良好的段初言也禁不住有点意乱情迷。
第28页 这是在听到他的表白之后,两人第一次如此接近,不同于三年前的强迫,彼此心甘情愿的沉沦总是要愉快很多。 段初言虽然不是一个纵慾的人,但在情场上也没少经验,当然知道怎样才能让对方在床上投降,但却从未有过一次像现在这样,他清醒地辗转在这人身下,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七叔……我常想,还好我是你的侄子,可以近水楼台……”那人趁着彼此喘息的空隙,贴着他的唇,呢喃出声。“要不的话,看着别人对你做这种事情,我想我会疯掉。” 别人不会像你这样,对自己的叔叔……段初言想轻斥,话却说不出口,自己的弱点已经被对方狠狠擎住,身体伴随着对方的动作一点点攀上巅峰,就像突然之间冲刺突破终点一般,倾泻而出。 第23章 在外面三年,段初言忙着隐藏身份,安顿自己,根本没空去想那些男女情事。 唯一的那一次,不提也罢。 所以基本上这几年来,他都处于半禁慾的状态。 此时此刻,就如同心底禁锢已久的野兽被放出来,再也栓不回去。 心理上那一点不适应,在傅明谐的刻意引诱之下,也逐渐消失殆尽,只余下身体最本能的欲望,在彼此之间缠绕束缚。 不知不觉被那人折腾出一身汗来,原本迷惘的神智居然清醒不少,段初言微微喘了口气,缓过神来。 “七叔,感觉如何?” 那人凑过来,笑容中带了点恶意,将沾了他浊白粘液的手放到唇边轻舔,十足引人堕入地狱的撒旦模样。 “你的滋味,真是好极了……”傅明谐倾身吻上他,唇上还留着淡淡的膻味,他故意伸出舌头将一些残余拨到他口中,又紧紧吻住他不放,迫段初言咽下。 段初言从没遇到过这等无赖,以往在床上,那些女人何尝敢这么做,从来都是他说了算,但是傅明谐这番举动,却别有一番刺激与风情。 只因这个人占了他生命中极重的分量,又因两人经历过种种,他早已不如当初刚知道时那样震惊和反感,所以对方的行为,反而在不经意间合理化了。 这却也在傅明谐的算计之中,在如何得到自己小叔这件事情上,他向来是不遗余力的,只不过手段更加隐蔽和柔情,人也更有耐心。 段初言伸手去探他下身,果然早就勃起,只不过睡衣宽松,很难看出来。 “这小傢伙,竟然这么大了……我记得当年抱着你,你哭闹不止,尿湿了我一身,也不过就拇指大小……”他微带戏嚯地笑着,屈指弹了一下那形状,马上感觉到对方身体一僵,将他抱得更紧。 “七叔……”傅明谐被他提起陈年往事,饶是脸皮再厚,也不由老脸一红,恨恨道。 自己有伤在身,医生再三叮嘱不能做剧烈运动,这才同意他回家休养,但是此刻这把燎原的火又要怎么熄灭? “你要负责。” 他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抓过段初言的手,覆在自己的欲望上面,隔着睡裤,段初言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下面贲张坚硬的形状,温度灼手。 段初言微一挑眉,嘴角带了点暧昧,手从睡裤里滑进去,握住那滚烫,开始轻轻揉捏。 傅明谐舒服得眯起眼,头略略仰起,那人随即贴上他的唇,将他刚要出口的喘息,悉数吞入腹中。 段初言的动作很温柔,不同于刚才傅明谐对待他的激烈,他总是从从容容,慢条斯理,仿佛要将人溺毙在他那一汪温雅深潭中,虽然傅明谐知道他的本性绝不是如此,但仍旧忍不住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无论是这人的哪一面,温文儒雅的面具或底下那懒散随心的本性,都是他追逐了二十六年的阳光和信仰。 他想要将这个人,牢牢地锁在身边,抱在怀里,浸入骨血,永不分离。 ———————————————— “记者会安排在什么时候?”段初言翻着手里的文件,漫不经心道。 “明天下午。”一边傅明谐的秘书战战兢兢,她是两年前刚来的,对段初言一无所知,也一时摸不透这老闆叔叔的性情,显得有些拘谨。 傅明谐需要休养,暂时接管傅氏自然落在段初言身上,这三年里,人事变动了不少,连带制度也做了一些调整,他整整花了半天的时间去了解,又把这几天积压下来的文件批完,天色就已经是傍晚了。 上次傅昀在外面散布不利于傅氏的谣言,导致傅氏股票轻微下跌,虽然后来止住跌势,但也需要他露个面对外稳定人心,并宣布一些傅氏下个季度的计划。 段初言点点头,合上文件,秘书连忙递上一杯茶。 他有点意外,傅明谐是不喜欢喝茶的。 仿佛注意到他的视线,秘书忙道:“总裁特别交代您喜欢喝茶,这里一直都常备着,是雨前龙井。” 想起那个人,眼中多了点笑意,端起茶喝了一口。“走吧。” “去哪?”秘书一愣。 “下班了,你不回家吗?”段初言瞟了她一眼,秘书反应过来,脸色通红,她今天只顾跟着段初言的节奏走,连下班时间都忘了。 段初言笑了起来,觉得这小姑娘很有意思,做事利索却难得心思简单,是个好助手,秘书被他笑得更加尴尬,恨不得挖一条地fèng钻下去,心里偷偷说了句,总裁的叔叔真帅,堪称大叔中的极品。 走到楼下,车子已经在门口等着。 开车的是闻仪。 他摇下车窗,探出头。“七爷,老许今天请假了,我来开。” 段初言颔首,没有多问。 车子开到半路,他突然说:“往左拐,去前天的行龙街。” 一个称职的手下是不应该多嘴的,闻仪应了一声,没有问原因,只是往后侧过头。“七爷,行龙街口那可能会堵车,我绕路从另一头进吧?” “可以。” 车子往右拐,路线照着闻仪说的开去。 行至一半,段初言突然出声:“停车。” 闻仪不明所以,仍是照做了,车子缓下速度,在路边停了下来。 “七爷?” 身后一片静默,他心里奇怪,回头一望,只见段初言正看着窗外某个方向,似乎在端详什么。 闻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在斜对面约五十米处,站着两个人。 面朝着他们的那个人,是韩致远。 他似乎正跟另外一个人说着什么,冷着脸,跟平时的表情有点不一样。 像是有点轻蔑,又有点不耐。 背对着他们的那个人,看不到正面,但从背影看,身材颀长,穿着牛仔裤跟t恤衫,有几分清慡秀气的感觉,是个年轻人。 那t恤背面印着一个校徽,段初言认了出来,是他之前当辅导员的那所大学。 韩致远似乎说了什么话,刺激到对面的人,那人一下子激动起来,大声地喊了两句,跑了。 天色有点昏暗,距离又有点远,段初言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子。 当然,韩致远也没发现他们。 “走吧。”半晌,段初言出声。 他从来不知道韩致远跟那所大学的学生也有打交道。 行龙街是本城一条有名的古董街,有上百年历史的老店,也有刚开没多久的小摊子,琳琅满目,赝品真品,一应俱全,只看你的眼光,以前闲暇之余,段初言很喜欢到那里逛一逛,挑一两件玩意,也是种乐趣。 不知道为什么,段初言突然很想来这里,打了个电话,告诉傅明谐自己的去向,说晚点回家。 侄子知道自家小叔的那点嗜好,自然不会阻止,只是撒娇一番让他早点回去。 傅明谐无赖的一面,只有他才能看到,任谁也想不到平日里冷厉的傅总裁,在某人面前居然是这样一幅表现。 这条街并不长,逛逛悠悠一个小时也能走完。 段初言漫无目的地走着,可怜闻仪在后面寸步不离。 他实在被上次的事情吓怕了,这个总裁叔叔在总裁心目中分量有多重,别人不知道,他不可能不了解。 前面有个小店,是本城老字号,从清朝开到现在,古董店易了五代主人,都是同一个家族一脉相传下来的,十分难得。 段初言是熟客,店主人自然认得他,他一走进来,马上热情地迎上来。 “七爷,好久不见,精神不错啊!” 段初言微微一笑。“瞿老也老当益壮。” 这家店主人很有意思,觉得段初言对古董方面的认识,有很多与自己不谋而合,把他引以为知己,一度甚至竭力想把自己的孙女介绍给他,刚好有一次傅明谐跟着他过来,当场便黒了脸色,说了一堆刻薄话把对方吓傻了,那会他还不知道傅明谐心里所想,只当他是小孩子被抢了注意力所以不痛快。 老瞿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有件宝贝,给你看看。” 见他这副模样,段初言也来了点兴趣,这老瞿眼界很高,寻常古董轻易不会让他露出这种神色的。 “你几年没来,我一直藏着,也没找到个能一起鑑赏的,这玩意我又不敢拿出来,怕是太惊世骇俗。” 他说的这般郑重,段初言的胃口彻底被吊了起来,便让闻仪留在外面,他跟了进去。 “什么东西?” 老瞿引着他走进内堂,弯下腰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杂货里摸索了一阵。 之所以叫杂货而不是古董,因为它们都是有瑕疵的,卖不了大价钱的,但是有些人,买不起真正值钱的东西,到这里挑一些不是赝品的残次品回去,也是一种安慰。 找了半天,总算搬出一个铁盒子,其实段初言也看不出那是什么材料,乌漆抹黑的,上面带着锁。 老瞿开了锁,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块不规则的残片,不知道是什么材料,边缘有一处镶嵌着精緻的花纹,像是一面古镜的碎片。 “这是?”段初言对古董认识再多,也不过是个业余的,他压根认不出这个似镜非镜的物体是个什么东西。 “七爷,你听过秦王照骨镜吗?”老瞿很兴奋很期待地看着他。 段初言一怔,正要说什么,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又有客人来了。 老瞿皱了皱眉,大步走出去。 “不好意思,先生,这里今儿提早关门了,您明天……”老瞿下逐客令了。 “你要是忙,去忙就是了,我自己在这里看。”那声音很熟悉,慡朗中带着痞气。 段初言走了出去,那人也正好转过身对上他。 “原来七爷也在这里。”他笑道,目光灼灼,伸出手来。 闻仪紧张兮兮地盯着对方,贺清宇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段初言握上去,对方的手干燥有力,攥住他的手狠狠握了几下,就像他的为人,富有掠夺性。 “贺先生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第29页 “买两件玩意送个朋友,听说这里的货不错,过来看看。” 贺清宇一身黑衣黑裤,高大俊朗,单看外形,能迷倒不少小姑娘,只不过当你知道他曾经眼睛眨也不眨将跟过自己七年的女人砍断手脚时,你就不这么想了。 “听说七爷对古董很有研究,今天能不能赏个脸,帮我介绍一两件,来日一定厚礼酬谢。”贺清宇笑得很是灿烂迷人,话也说得很斯文,但是骨子里那股流氓气质却是掩不住的,霸道而嚣张。 他跟段初言两人站在一块的时候,就像磁体上截然相反的两面磁极,格格不入。 “研究不敢当,只是略有兴趣。”段初言还是那副样子,不疾不徐,礼数周到。“不知道贺先生想要什么样的,瓷器,还是玉器?” 如果是送人的礼物,这两种东西是最合适的了,段初言认真的询问,仿佛真的想给他介绍。 贺清宇却有点踌躇了,他想买古董是真,送人也是真,只不过不是送给什么重要人物,而是他在床上的新欢罢了。 小蹄子附庸风雅,非要弄一件漂亮的古董,说也彰显彰显自己的品味,恰好贺清宇今天心情不错,又路过这里,想起她的要求,就进来了。 他对女人,仅仅只是对现任新宠在有限范围内予取予求,而不是色慾薰心无限度满足一切要求。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段初言。 犹豫也不过一瞬而已,他很快扬起笑容。“就玉器好了。” 他对古董真是一窍不通,也不想委屈自己装成行家,段初言依照他的要求在诸多玉器中仔细挑选,他就跟在旁边随便看看。 人家看古董,他看人。 看的是段初言。 这人斯文儒雅,有知识有品味有手段,堪称钻石王老五中的金刚钻,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负面的传闻,就算有,也只不过是早年一直为人诟病的出身。 段初言是个私生子,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但在他当年掌管傅氏之后,这桩算不上隐秘的传闻却很少有人提起了。 这就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社会,你有能力,你足够强,就没有人敢小看你。 贺清宇一直觉得段初言跟自己有点同病相怜的意味,但段初言要比他幸福多了,起码他有一个傅家,而自己什么也没有,完完全全是靠着自己的脑袋和双手,走到今天。 所以他狂,他嚣张,他有这个本钱。 上流社会那些人看不起他是很正常的,就算身家再雄厚,他也是个流氓,贺清宇从来不掩饰这一点。尽管人人都在他的赌场或夜总会流连不去,但是该表现自己高贵的时候,谁也不会落下半步,就像上次在傅家晚宴上,许多人不经意看向他时,流露出来的那种眼神。 然而眼前这个人,他所表现出来的,只有平和的客套跟寒暄,而没有丝毫轻蔑或鄙视,半点没有。 他跟傅昀,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贺清宇玩味地想。 这样一个人,真的跟他表面呈现的一样完美吗?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秦王照骨镜,纯粹是信手拈来随口胡诌,本文不是玄幻文盗墓文,咳咳,请大家不要联想。 然后关于更新的问题,有时候我经常会更新完又去修改里面的一些错字和细节,所以可能大家的收藏夹会出现多次更新的时间,只要标题上没有出现(补全)的提示,那就不是内容上的增加,如果不想理会可以直接无视哈。 附秦王照骨镜出处: 《酉阳杂俎》卷十《物异》 秦镜。舞溪古岸石窟有方镜,径丈余,照人五藏。秦始皇号为照骨宝,在无劳县境山。 五藏,通五脏。 其实我对这个东东一直有好奇,如果是真的存在过,那么这块镜子应该是类似x光一样的东西,曾经有个野史笔记也曾记载过类似的镜子,但是要小很多,而且在秦代之后,后来掉落河中,不复得见。 历史永远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轶闻,真假难辨,这就是历史的魅力。 第24章 贺清宇与傅家有生意往来,跟傅明谐也打过交道。 都说傅明谐是傅七爷一手教导出来的,但是两个人的做派,明明是南辕北辙。 一个斯文儒雅,一个刻薄冷厉,除了有几分神似的轮廓,其余的,截然不同。 这个传闻中被流放又回来的傅七爷,到底是怎样的人,贺清宇很有兴趣,但这却不是他跟段初言套近乎的目的。 “这副玉镯怎么样?” 他回过神,段初言递上一个打开的檀木盒子,里面放着一对镯子,玉色清润,一看就是好玉。 贺清宇差点笑出声来,据他所知,那个新欢喜欢金银,喜欢钻石,喜欢钞票,他不觉得她对这种典雅蕴藉,一眼看不出价值的东西会有兴趣。 他倒觉得,这对镯子很适合这个人。 但做戏要做全套,他还是作出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这可得谢谢七爷了,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可有雅兴去吃个便饭?” 段初言微笑婉拒。“今天太晚了,改天吧。” 他转头向店主人。“老瞿,贺先生是我的朋友,这副镯子你就割爱吧?”他说话很有技巧,双方面子都不落,尤其是那句贺先生是我的朋友,让贺清宇通体舒泰。 论家世背景,傅家根深蒂固,傅七爷要看不起他这个暴发户,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但起码在面子上,丝毫没有给他难堪,反而陪他在这里浪费时间,这就不能不让他高看一筹。 早就听说傅家七爷会做人,果然名不虚传。 老瞿满脸不高兴,他好容易盼来个能跟他讨论下个人爱好的人,却被硬生生打断了。 这店是自己的,多赚一点少赚一点都没所谓,全看店主人的心情,于是老瞿没好气道:“这对镯子是别人从坟里头挖出来放在我这寄卖的,送人当礼物您不怕不吉利吗?” 段初言知道这小老头在别扭什么,哭笑不得道:“你这镯子,我三年前就看你摆在这里,那会你说是你祖传的东西,出价太高没人要,现在我帮你找了个买家,倒推三阻四了?” 老瞿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倒是没再反驳,段初言也不理他,对贺清宇笑道:“这镯子成色不错,你要是觉得还可以,就买下吧,不是从墓里出土的。” 既然段初言都这么说了,贺清宇自然没二话,问了个价格,拿起支票慡快地写下一个数字给店主,把盒子里的玉镯拿出来放进兜里,从头到尾没端详一下。 末了贺清宇对段初言说:“你今天有事,我也不强求,但总得给我留个电话吧,要不下次想谢谢你,还得跑上傅氏大楼,万一门口保安看我像流氓不让我进,那这恩情不是一辈子还不了了?”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顾盼飞扬的痞气,却并不让人反感,段初言笑了笑,把号码给了他。 被贺清宇这么一搅和,再逗留下去,时间就晚了,段初言索性跟他一块走出来。 这条路属于步行街,禁止车辆通行,所以贺清宇也把车停在路口,两人便这么并肩而行,闻仪跟在后面,奇怪的是,贺清宇身边居然没有带一个人。 以他的际遇和处境,想要他死的人,比起傅明谐,只怕只多不少。 “七爷这么急着回家,家里有人等着?”他笑得暧昧,语气却很轻松,似乎只是随口问起。 段初言没有否认,只是微微一笑。“贺先生不也是。” 一个年轻人,从他身边匆匆走过,那身上穿着和背包,就是刚才跟韩致远说话的人。 那人的头微垂着,仿佛满怀心事,更没有注意到段初言,但是在距离那么近的情况下,段初言还是看清楚了他的五官轮廓。 心头一凛,便有点走神,连贺清宇在旁边说话也忽略了。 “七爷?” “嗯?”他略略回过神,脸上依旧是人畜无害的温文。“抱歉,今天有点累。” 贺清宇理解地点点头,没再多问。 回到家,傅明谐早就坐在那里等着,旁边摆着热腾腾的饭菜,像是刚做好端上来的。 “七叔,你回来了。” 他贴上来,拥住段初言,闻仪早就识相地闪人了。 “你还没吃饭?”段初言皱了皱眉。 “等你一起吃,一个人吃没意思。”傅明谐笑容灿烂地放开他,舀好汤放在他面前。 “你伤还没好,要按时吃饭,下次就不要等我了。” “不等你怎么吃豆腐……”傅明谐嘀咕了一句。 段初言正在给他盛汤,没听清楚。“嗯?” “没什么,今天累吗?”傅明谐扬起笑容,端起汤边喝,他在外面笑的时间全部加起来都没有在段初言面前笑的多。 “还行。明天下午的记者会,别忘记了。”段初言神色柔和,家是一个能让人放松的地方。 “明天早上我跟你一起去公司,到时候一起出席。” 段初言点点头,又随口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傅明谐觉得这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跟心爱的人一起吃饭,说说话,拉家常,当然,如果能做其他一些事情,那就更美好了。 吃完饭,段初言进浴室洗漱。 他很爱洁净,在有条件的情况下,绝不会委屈了自己。 热水从莲蓬头喷洒出来,浇在身上有种淋漓畅快的感觉,浴室里白雾蒸腾,印出他那全身赤裸的身体轮廓。 段初言闭上眼,全身放松,任热水的暖意将整个身体包围起来,心里想的却是刚才擦身而过的那个少年。 那五官,不能说十分,起码也有三分神似。 神似自己。 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但是乍一看上去,却还是有种相似的感觉,也许是眉眼,又或者是神情。 韩致远…… 轻轻一响,门被打开。 自己被从背后圈住,身体的触觉告诉他,那人同样不着寸缕。 段初言有点无奈。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侄子的精力居然这么旺盛。 连身上有伤,也念念不忘吃豆腐。 “你的伤好了,医生不是说不能碰水的?” 傅明谐拉过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段初言转过身,看到一条已经结痂,被拆了针线的疤痕。 “已经没什么大碍的,医生说不能长时间做剧烈运动而已。”傅明谐咬着他的耳垂低语。“只要短时间的,就没关系。” 段初言又好气又好笑,那人死死抱住他不放手,一边圈住他的欲望轻轻套弄,情慾的气息伴随着白雾蒸腾在里面缓缓瀰漫开来。 “七叔,我想你想得发疼,尤其是这里……” 那人用半撒娇的口吻,说着情色的暗示,唇顺着脖颈蜿蜒而下,一路细吻轻吮,他爱极了段初言淡定的神色在欲望的刺激下渐渐绷紧放开的模样。 段初言闭了闭眼,他无意压抑自己的感受,但是在这种情景下,他并不习惯。 “先让我洗完,出去……”声音微微暗哑。
第30页 “就在这里,男人忍着不好。”傅明谐带着恶意的笑声,知道对方已经情动,不由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一面伸手沾了些沐浴液,往他身后探去,在那幽闭的入口,轻轻打转绕圈,充满挑逗。 感觉到那人的身体一震,他更抱紧了些,不让他挣脱,对方顾忌他的伤口,也没有真用上力气,半晌,慢慢地缓和下来,放松身体,傅明谐趁机将手指滑进去,有了热水和沐浴液的润滑,进得更加顺畅了。 “……”段初言微微蹙眉,仰起头,那似快要折颈的天鹅般的隐忍神情,让傅明谐恋到了极致。 这副神情,只有他能看到。 他知道论身手,段初言并不在他之下,何况自己还带着伤,之所以一直放纵他进行下去,也只不过是因为对自己的包容。 心中溢满感动和幸福感,前戏差不多了,傅明谐冷不防将手指抽出来,挺身狠狠地刺进去。 身体紧紧贴着那人的背部,就像两具合二为一的躯体,yin靡而令人激动。 硕大的火热就像一根铁杵插入体内,让段初言差点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全身绷紧,却架不住那人缓缓抽戳,引燃起体内深处暗藏的火焰。 傅家不出古板固执的人,尤其有那么个风流的父亲傅巍在前,但人毕竟不是野兽,除了性爱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所以从前他不缺床伴,却也很少纵慾。 只不过那些床上的对象,从来都只是女人而已。 在那之前,他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自己一手养大的侄子,做着这样的事情。 “七叔,你咬得我太紧了……放松点……” 那人故意在他耳边说着不堪入耳的话语,一边将火热牢牢楔入对方体内,那根器具仿佛有着最忠心的意志,没有主人的命令,绝对不从那温暖的穴口中拔出。 段初言被他搅得有些难受。以前与女人做爱,虽然也欣赏她们在床上激情的模样,但更多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他往往都掌握了主动权。 但是现在,如同整个身体被控制在对方手中,连快感都是随着对方动作而变化的。 那人牢牢握住那前端,堵住出口不让那汁液流出一分一毫,一边加快了身下的动作。 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器具钉进去。 又缓缓地退出来,仿佛带着无限眷恋。 两人剧烈地喘息,段初言很少发出声音,但有时猝不及防被对方挺身一撞,禁不住从嘴角逸出的低吟,却让身后的人愈发痴狂。 这样一个强大的人,他的小叔,在自己身下,脸色cháo红,辗转呻吟的模样…… 光是想像,傅明谐就觉得浑身发热,何况是真刀真枪的上。 忍不住想看看那人现在的表情。 这么想着,将自己扶在他腰上的手挪到上面,捏住那人的下巴,扳过来,凑上去,吻住。 身体的一端紧密相连,另一边唇舌交缠。 血缘让他们密不可分,而现在,则是更进一层。 傅明谐快活得很。 他搂着这个人,将呻吟化作热吻,猛地往前一顿,同时放开自己钳住这人前端的手,感觉彼此身体痉挛,自己she在那体内和那人喷溅在自己受伤的滚烫热液。 “七叔,我爱你……” 段初言很疲倦。 他一个将近四十的人,忙了一天之后,还跟傅明谐在浴室上演了一场激情戏。 尾椎部隐隐痛楚。 另一个人却很精神。 他休息了许多天,躺到身体快要发霉了,终于找到个机会,得偿所愿。 这一次,没有春药和强迫的阴影,他的小叔,在清醒的状态下,接受了自己。 两人躺在床上,薄被下的春色引人遐思。 段初言拨开他的狼手,淡淡道:“你再撩拨,我不保证后果,到时候被上的人可能是你。” 褪去了情慾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斯文儒雅的模样。 只见那人笑得一脸无辜。“只要你有这性致,我可以捨命陪君子的。” 如果世界上有脸皮大赛,那傅明谐的脸皮之厚,肯定抵得上防弹玻璃。 段初言嘴角抽动,实在拿这个无赖没有办法。 他闭上眼只作未闻,但那人又伸出一只手,在他身体上游移。 “小叔,我给你按摩。” 傅明谐嬉皮笑脸的,手在他肩胛处按捏着,力道恰到好处,段初言被他弄得昏昏欲睡,神智开始模糊,那原本正经按摩的手渐渐挪到下面,开始带着情色的味道。 半是无奈地睁开眼,看着他。 对方同样回以一脸无辜的神情。 “你要是不想睡,我们来讨论下明天记者会的事情。” 傅明谐哭笑不得,举手投降,又抱住那人喃喃撒娇。 “我不过就是太久没见你,一时把控不住。” 心头一软,任他抱着。 “小叔……”闷闷的声音自颈窝处传来。 “如果我以后做了什么事情,你会不会原谅我?” 段初言失笑,自己都纵容他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原谅的。 “傅氏已经是你的,你还做了什么需要我原谅的?” “总之,你要相信我。”他抬起头,直直看着段初言,不再装傻充愣,神色一如在外面,正经认真。“我爱你。” “嗯。”心头暖暖的,嘴角不由带上一丝笑意。 第25章 傅氏发展到今时今日,经营范围已经远远不止是它赖以发家的运输业,很多年前傅老太爷深谋远虑,开始向房地产业和电影业发展,那时候大陆刚刚开放,谁都不会料到它的前景将会如此辉煌。傅老太爷力排众议,将傅氏总部从美国迁到大陆,说要落叶归根,当时政府正谋求引进外资,傅老太爷作为爱国侨商,无疑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因此令大陆高层另眼相看。 这许多年下来,当初的远见变成今日的实力,谁提起傅老太爷,都只能竖起大拇指而已,但傅氏最难得的,不仅于此。都说富不过三代,偏偏傅氏从老太爷到傅七爷,再到傅明谐手上,虽说个人行事风格不一,但结果是傅氏依旧屹立不倒,甚至还有蒸蒸日上的趋势,这就不能不让人佩服万分了。 傅昀散布傅明谐受伤的消息,算盘打得很响。不说傅老太爷原本有那条遗嘱在,就说傅氏群龙无首,以段初言当年远走高飞的情况来看,他的回归只会加剧这对叔侄的矛盾和裂痕,傅明谐定会想尽办法防备段初言,而段初言肯定也有将傅明谐拉下来的想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傅昀觉得自己说不定就是那个渔翁,到时候自己就算没有贺清宇的资金支持,也能成功入主傅氏。 实际上傅昀只是有点自作多情,他所使的那些小绊子对于傅明谐来说,连隔靴搔痒都算不上,所以贺清宇才会将他这颗棋子视为可有可无,跟手下冷笑着说出那番话来。 这次新闻发布会的内容主要是傅氏向外界宣布下个季度一些发展计划,娱乐记者对傅氏在电影方面的动作感兴趣,而社会资讯记者当然更加关注它在房地产乃至运输方面的未来动向,以便明天在自己所负责的版面上大书一笔。 当然更重要的是,傅氏掌舵人傅明谐在这次发布会上的露面,这对于傅氏本身来说,是一个澄清谣言的信号,而对于与会者来说,则是最好的发问时机。 都说傅氏总裁受了重伤,而傅氏也一直对谣言保持沉默状态,外界本以为就算傅明谐亲自出现,也是坐在轮椅上,结果人一露面,却是精神飒慡,西装笔挺。 流言蜚语不攻自破。 然后,大家关注的焦点,却不是在傅明谐受伤的事情上了。 韩致远念了傅氏一些财报和计划,大都是照本宣科的官方语言,没有什么可以挖掘的东西,完了之后,就是外界人士的提问时间。 “请问傅总裁,现在电视选秀十分红火,不知道傅氏今年可有向这方面进军的打算?” “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傅氏在电影行业也才刚起步,还需要向行业老前辈讨教。”傅明谐难得这么谦虚,他脸上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看起来心情甚好,让一些熟悉他的人大为吃惊。 “傅总裁,听说你之前曾经中枪受伤,不知道凶手抓到没有?” “这种事情就要问警方了,我们是很相信警方的实力的。”嘴里说着,似笑非笑瞥了远远站在门口那人一眼,气得对方牙痒痒。 卓云本是不用来的,但上次那件事情对他刺激颇深,一听到傅氏有发布会,他就要了一个出场名额,结果没见到段初言,只有傅明谐。 “傅总裁,外头都有传言,说您与令叔,也就是前任总裁傅言不和,今天他也没有出席发布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未来傅言会参与傅氏的决策吗?还有,您受枪击的事情,会跟令叔有关吗?” 这个问题有些敏感,那年轻记者一问出口,下面就起了小小的骚动,显然大家都很想知道答案。 卓云在一旁幸灾乐祸,他为了调查手头这宗案子,查了很多资料,知道三年前傅氏这对叔侄曾经发生过一些不愉快,导致傅言被排挤出傅氏领导层,虽然不知道他这次为什么又回来了,但两人想必不会好到哪里去。 止住想代他回答的韩致远,傅明谐敛了笑容。“你是哪家报社的记者?” 那记者说了个名字,颇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 傅明谐盯着他看了半天,直看得人家心头发毛,这才缓缓一笑。“你问的这个问题,应该是警方才能回答你的。”他似不经意扫了卓云一眼。“负责这桩案子的卓警司,是位经验丰富的高级警官,刚从外地调过来,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那记者被说得满脸通红,偏又反驳不得,只好怏怏坐下。 门口的卓云狠狠瞪了傅明谐一眼,他发现段初言并不在现场。 负责跟人的是另外两个搭档,也不知道他们跟上没有,同样不见人影。 段初言去了哪里,傅明谐也不知道。 在发布会开始之前,他接到了一通电话,接着就匆匆走了。 跟着他的只有闻仪。 当赵思聪按下那串号码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手微微发抖,等待着电话那边说话的声音。 “你好。” 一个男人的声音,不低沉,很好听。 他深吸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镇定些。“你好,请问你是傅七爷吧?我是明谐的朋友,想和你见个面,说一些你感兴趣的事情,跟傅明谐有关,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那边静默了一会。“就现在吧。” 赵思聪飞快地说了个地址,然后挂断电话。 心跳声砰砰作响,比以往要快很多,他跟自己说,赵思聪,没什么好怕的,你要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高子聪跟裴影也很郁闷。 自从那天段初言到警局一游之后,他们的主要职责就是跟踪段初言,向卓云汇报。
第31页 结果对方连续很多天不曾走出过那幢傅氏的大宅半步。 好不容易出来了,人却跟丢了。 原本一见段初言出来,车子就紧紧缀上,高速公路全程跟踪,但是一下高速,对方七弯八拐的,转眼就失去踪影。 “怎么办,回去跟卓队怎么交代?” 高子聪有点犯愁。 裴影坐在副驾驶座上,冷着脸不说话。 卓云可不会因为她是女人就宽待一些,在他眼里,只有属下,没有男女之分。 那边来了个人,手里拿着两听可乐。 “两位好,这是七爷请两位警官喝的,说跟踪他那么久也渴了,注意休息一下。” 闻仪忍住笑不去看那两人脸上精彩万千的变化,把可乐塞到裴影手里,转身就走。 等他走远了,高子聪忍不住哀嚎一声。 “娘的,这下肯定会被骂了!” 那所大学离本城并不远,这也是当初段初言会选择这所学校当辅导员的原因。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此刻赵思聪正坐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屋里,望着窗外。 室内开着暖气,但他的手依旧有点冰凉,脸色也不是很好。 等了大约一个小时,那个人终于来了。 虽然素未谋面,但他一眼就认出来。 其实他们两个人并没有相像到让人混淆的地步,何况中间还有年龄段的差距,只是眉眼之间有几分神似,乍一看上去会产生错觉,如此而已。 那为什么…… 他不由攥紧了藏在桌子下面的手。 “你好。” 那人走过来,一身唐装很惹眼,引得旁人纷纷回头,但穿在他身上又是如此合适,赵思聪很明白,换了自己,绝对穿不出那个味道。 “你好,傅先生,我叫赵思聪。” 他并没有站起来,看着服务生过来询问那人喝点什么,那人要了一杯茶,服务生应声离开。 并非节假日的午后客人不多,整个咖啡屋显得很安静。 段初言没有说话,他等着赵思聪先说。 “请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情。”他深呼吸,压下紧张的心情。“我以明谐朋友的身份,请求你,离开这里。” 亲昵的称呼和突兀的要求并不能令段初言变色,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挑一下。 “哦?”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但是你的回来,让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其实,”赵思聪渐渐镇定下来,话也说得更流利了一些,他觑了段初言一眼。 “我知道你们的事情,是他告诉我的。” “他对你的感情,不过是从小到大的依赖,产生的错觉,你们这样的,是悖德的。” “如果外界知道你们的关系,不仅对他,还是对你自己,都没有任何好处。” “要是你对他还有一点亲情的话,就请,请……” 他后面的话,在对方的注视下消了音。 那人的目光并不慑人,相反平静无波,他根本无法从中看出对方的半丝想法。 反而是自己因为太过紧张而心跳加剧。 为了避免对方看出自己的情绪,他低下头,从背包里摸索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移至段初言面前。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请看这个。” 照片上,两个人站在车子旁边,似乎是刚下车。 傅明谐伸出手,整理着少年的衣领,另外一个人笑得很羞涩,彼此看起来十分亲昵。 段初言扫了一眼。 “说完了?” “嗯……”赵思聪愣了一下,惴惴不安,对方的反应,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一双眼睛,仿佛能看透自己的内心。 他不由庆幸自己并没有加油添醋。 “你喜欢他,但你不适合他。” 那人不愠不怒,轻描淡写,仿佛刚看完一齣戏,而坐在对面的人是表演者。 赵思聪心头一震,不知怎的,竟莫名有股怒意升起。 “我不适合,难道你就适合了?别忘了你们的血缘关系,你们这样,”他咬了咬牙。“是乱伦。” 段初言嘴角微扬,指节轻扣在照片上。“这张照片从哪里来,你比我更清楚吧?” 他的呼吸在那一刻有种快要停顿的错觉,那人随着说话声,眼神慢慢转冷,他清晰地看到杀意从对方眼中一闪而逝。 “你在读大学,青春年华,前途大好,不要因为一时迷惑,而误入歧途。”淡淡说完,无视对方已经被自己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来的神情,段初言起身,走人。 赵思聪并没有去了解过跟自己说话的这个人,有着怎样的过往,他只知道对方是那位帮助自己的傅先生的叔叔,是自己心上人的血亲。 他其实并没有错,只是想追求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只可惜用错了对象。 刚出了门口,电话响起,传来一个慡朗的声音。 “七爷,我是贺清宇,上次说过要请你吃饭的,不知道今天赏光与否?” 段初言笑了一下。 “却之不恭,贺先生想去哪里吃?” 挂了电话,一边欲言又止的闻仪上前来。 “七爷,少爷那边还等着您回去呢……” 段初言想了想。“就跟他说我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那少爷要是问起……?” 那边段初言摆了摆手,转身上车,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闻仪苦笑。 反正要承受怒火的人不是他。 “七叔去哪里了,闻仪也不知道吗?” 发布会之后,傅明谐回到傅氏的办公室,对着前面一堆没有批完的文件,心里想的是晚上要怎么跟段初言一起度过,结果左等右等,却等不到人。 “刚才闻仪来电话,说有个学生约了七爷见面,我想可能是赵思聪。” 傅明谐愣了一下,脸色从笑容消失到晴转多云,不过瞬间。 “贪心不足蛇吞象,他得到自己所能够拥有的极限,就想要奢望更多。”他面无表情。“他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韩致远沉声道:“要不要跟七爷解释清楚,不然只怕有误会……” 傅明谐冷笑一声。“我不想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打扰七叔,找个机会,让他身败名裂,只要不出人命,怎么都行。” 老闆已经有了决定,韩致远也只是束手聆听而已,他只希望傅明谐不要在听了自己下面的话之后暴跳如雷。 “还有一件事情。七爷有约,说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跟谁?” 韩致远轻咳一声。“贺清宇。” 他实在太了解傅明谐了,果不其然,只见老闆的脸色霎时乌云密布,只差没滂沱大雨了。 七爷,明明是你点的火,为什么要我来灭? 韩致远暗暗悲鸣。 人没有跟踪到,反而被对方发现行踪,还派手下送饮料来羞辱,当警察当到他们这份上,拿块豆腐撞死也就算了,最惨的是,还要站在这里接受卓队长如寒冰般的目光审判。 “你们这样就回来了?” 阴恻恻的声音令两人不约而同抖了抖,高子聪低下头装可怜不吱声,裴影声如蚊吶地辩解道:“对方好像很懂反侦察,我们足足跟了一个多小时,才……” “你也知道跟了一个多小时了,人家一早就知道你们在后面跟踪,耍够了才告诉你们,这很值得自豪么?” 卓云看到他们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两人小媳妇样似的站着,又不知道要骂什么,只能挥挥手。 “好了,从今天起,段初言由我来跟,你们有另外的任务,上次的事情之后,我们申请的人手被暂时搁置了,这段时间就我们三个人,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那两人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卓云看着他们,冷冷道:“你们之前破案的锲而不捨哪去了,拿出雷霆小组的精神来!” 他们三人,连同从前的伙伴,因为破过许多大案要案,战绩辉煌,在警界中被誉为雷霆小组。 但是现在,曾经有八人之多的小组,只剩下三个。 两人一震,抬头挺胸,抬手敬礼。“是!” 第26章 车子开到贺清宇说的地方,他早就站在那里,一身黑色风衣,嘴里叼着根烟,不改流氓习性,看起来痞气十足,却让人移不开眼。 “真是准时!”贺清宇看看手錶,笑了,似乎很高兴段初言给他这个面子。 “贺先生的面子岂能不给?”段初言也笑了,边从车上下来。 他一直挺佩服眼前这个人的,虽然妻子的娘家是他最大的助力,但这个人能够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小混混走到今天这个地位,靠的不仅仅是那些只能锦上添花的人而已。外界一直以为贺清宇是通过裙带关系走上来的,殊不知他早在娶汤荣德的女儿之前,就已经掌握了青白堂过半的权力。 “七爷一喊贺先生,我就浑身不舒坦,自己本来就是流氓出身,还学人家装学究,实在太不知好歹了。”贺清宇特意加重了七爷两个字。 段初言微微一笑,从善如流:“那贺老弟想带我去哪里开眼界?” “当然是好地方,只是不能开车去。”贺清宇熟络地搭上他的肩膀,段初言也没拂开,闻仪在后面赶紧跟上。 七弯八绕,终于停在一间小店门口。 这小店所在极为偏僻,一条小巷狭窄得连车子也开不进来,难怪刚才贺清宇会那么说。 两旁都是民居,只是破落老旧,看楼龄起码都在二十年以上的,墙角长满青苔,早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一会试过他们的东西,你会马上爱上这里的。”贺清宇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随即朝店里喊道:“赵姨,来客人了!” “诶!来了!”女声从小店的隔间传出,一个中年妇女走了出来,看到他们几个人,露出点诧异。 “阿宇,从没见你带客人来啊,这两位是?”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闽南口音,显然不是本地人。 “我朋友,你给来三碗馄饨吧,加多点蒜茸!”贺清宇引着段初言坐下,闻仪则坐在隔壁的桌子。 “好嘞!”女人两只手擦擦两肋的衣服,边拿出抹布把他们的桌子抹了一下,边跟他开玩笑:“你从没带你老婆来过,倒带了朋友过来!” “我老婆不识货,这朋友可不一样!”贺清宇似乎跟她随意惯了,语气神情又跟平时不太一样,仿佛对着一个亲近的长辈。 女人转身进去忙活了,小隔间传来锅碗瓢盆和她跟别人说话的声音,间或还有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响起。 “七爷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段初言收回打量的目光,闻言一笑。“来过。” 他又不是正宗的豪门贵公子出身,小时候因为私生子的缘故,跟着母亲住在一起,大家都以为他是单亲家庭,别说学校的同学,就连邻居孩子也总是学着自家大人的口气骂他野种,他受到的白眼和欺凌绝对不会比任何一个苦孩子少,直到十岁那年进了傅家,这种情况才有了改善。
第32页 反观傅明谐,自小含着进汤匙长大,又有许多人的诸般呵护,就连段初言也对他疼宠万分,从没受过半点委屈,他才是真正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的人。 贺清宇显然也想起他的身世,自知说错话,便笑着转移话题。 “这家小店,从我十几岁就来吃了,赵姨的馄饨很地道,但是店子开得偏,她又不愿意搬,所以才没多少生意。” 说话间,一个少女端着盘子走出来。 她染着金色头发,化着浓妆,穿着火辣,跟刚才那女人简直是两个世界的。 “贺哥,你怎么没那么久没过来了?”少女噘着嘴,放下盘子,把碗端出来。 贺清宇没有回答她,反而皱了皱眉。“你今天不是该去上学吗?” “我不舒服,请假了!”她朝贺清宇做了个鬼脸,转头打量段初言。 “hi,我叫阿may,你叫什么,你是贺哥的朋友吗,他从没带别人来过这里的……” 少女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贺清宇头疼不已地制止她。 “行了,少说两句,跟机关枪似的,你还有点女人味吗?” “是啊,我没有女人味,我想跟你混的,你非不愿意要!”她瞪眼怪叫。 段初言舀起一个馄饨尝了一口,不由称赞:“用料很足,汤底也很地道。” 阿may闻言很得意。“那是当然,我阿妈做的,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叫段初言。”他笑了一下,令少女惊艷。 “你笑起来多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帅的男人了。”随着惊嘆声,少女越凑越近,简直像快亲上去似的,贺清宇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横在两人中间,就像分开牛郎织女的银钗,把她的脸按回去。 “回去回去,男人说话女人不要插嘴!” 阿may很气愤地把他的手抓下来,端着剩下的一碗走到闻仪那桌面前,砰的一声放下,又转身跑回隔间去了。 “贺老弟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真是令人意外。”段初言慢慢吃着,好整以暇地微笑。 “她爸死得早,她妈以前也光照过我,有些情份。”贺清宇压低了声音,明显是不想让隔间里面那对母女听见,脸上神情是少有的正经。 段初言不动声色地微笑倾听,对他的印象却又改变了一些,那声贺老弟倒也叫得真心真意。 好与坏,不过都是在人心之中的评判,正是因为利益不同,所以才有了对立与恩怨。 “你的头发沾了些灰。”他突然抬手,在段初言的肩头轻轻一拂。 动作自然,毫无迟疑。 段初言侧头,果然看到他手指上沾了些灰尘,似乎是刚才走入小巷的时候碰到的。 “七叔。” 两人向门口望去,只见傅明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 气势迫人,笑意却温文。 地址自然是闻仪给的,段初言看了他一眼,后者连忙低下头。 贺清宇却朗朗一笑。“傅总裁也来了,不如一起进来吃一碗。” “谢谢,那就不客气了。” 他本以为傅明谐会拒绝,谁知对方居然真的走进来,在段初言旁边坐下,笑容满面。 贵公子模样的傅明谐跟这间小店格格不入,赵姨从隔间里闻声出来,见状有点不知所措。 “赵姨,你再煮一碗吧,又来了客人。” “好好!”听了吩咐,女人忙不迭往里面走,少女阿may探出头来好奇张望,又被她母亲拽了回去。 “讨厌,阿妈你干什么……”未竟的话语消失在门里。 “傅总裁怎么也来了?” 傅明谐看了看旁边的人,嘴角含笑。“我接家叔回去。” “傅七爷带着保镖,听说他本人也身手不凡,傅总裁未免太小心了些吧。” 贺清宇舀起一勺辣椒放进汤里搅了搅,话中有话。 傅明谐面色不变,依旧笑道:“世道乱,上次才遭了枪杀,不敢再大意了,七叔从小最疼我,现在大了,轮到我来保护他。” 贺清宇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呵,没想到傅总裁这么孝顺。” “过奖,贺先生家里还有亲人吗?” “连老婆也算上的话就有。”他吊儿郎当的流氓气质又流露出来,笑容中带着自嘲。 傅明谐脸上微悯,说了几句道歉和安慰的话,显得十分真挚。 段初言慢慢地吃着馄饨,微笑着看两人上演一出暗cháo汹涌的对手戏,并不说话。 多了傅明谐在场,饭一吃完,人自然也就散了。 贺清宇从头到尾都没带一个人,直到出了巷子,才看到有人匆匆赶在,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两位,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先走了。” 他朝两人点头致意,转身上了一辆极拉风的兰博基尼,扬长而去。 回程的路上,段初言只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也没有询问记者会的详情。 或许在他心里,傅氏的事情早就与自己无关。 傅明谐几次想开口,看到他微微阖眼的侧面,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了想,心里暗嘆口气,覆上那人的手,握紧。 段初言并没有挣脱,却也没有睁开眼睛。 傅明谐知道他七叔的心思向来很不好猜,却没想到飘渺至此,有时候他在想什么,他想要什么,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自己喜欢他,强迫他也喜欢自己,而他就这么一直妥协与纵容,就算接受不了而远走,也从来没有指责过他。 傅明谐面对任何人,从来都是成竹在胸,惟独对自己小叔,百般惶然,万般没辙。 下了车,傅明谐不由分说拉住他往内走,一直到房间里,关上门。 “七叔,你就没有什么事情,想问我的?”他看着段初言,面无表情。 段初言嘆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神色柔和。 “你希望我问什么?” 傅明谐哑口无言,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烦躁,面上却半点不露。 “真的一点都没有?” 段初言是个再低调理智不过的人,他不想说的话,不想被问的话,没有人能从他嘴里套出来,无论对方手段如何高明,也因此傅明谐才觉得分外挫折。 七叔是男人,他当然了解,但他却不喜欢这种似乎什么都被瞒着的感觉,他也是个男人,他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向自己坦诚,彼此能互相了解。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什么东西,明明身体靠着这样近,却还觉得有距离。 段初言嘴角微扬,笑容里浮现出些许调侃。 “你这么着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爱上这么一个理智到了极点的人,傅明谐只能投降。 他拥住段初言,将头埋入对方的颈窝,闷闷道:“你这样,会让我感觉你其实并不那么喜欢我。” “我生命里超过半数的时间都跟你在一起,还说我不喜欢你。” 段初言有点无奈,手抚上他的头发,自己亲眼看着这个人,从嗷嗷待哺的小娃娃,长成杀伐决断的男人,这种心情,如父如兄,颇有种吾家有子已长成的欣慰,又因为两人之间的特殊关系,蒙上一层暧昧。 “不是像父子兄弟一样的喜欢,而是情人,夫妻之间的喜欢。”傅明谐抬眼,直直对上他的视线。“我跟赵思聪之间,什么也没有,可是你这种反应,实在让我觉得很挫败。” 他微微苦笑,看着这张依旧闲适从容的脸,心中不由愈发烦乱,忍不住对着那人的唇,狠狠吻上去。 段初言猝不及防,身体被按着撞上门板,随之而来的是狂风暴雨般的唇舌交缠。 傅明谐以往的动作,都是和风细雨,就算三年前对小叔下了药的那一夜,也是极尽温柔之能事,但这一次,却挟带着粗暴与蛮横。 段初言被撞得肋下一疼,来不及反应,便被捲入一场情色肉慾的风暴之中。 对方的力气很大,他的脖颈被迫着微微扬起,承受突如其来的压力,舌头深入口腔翻搅,将淡淡的烟糙味过渡给他,下巴被捏住,银丝自两人最亲密的交接处牵引出来,看起来愈发yin靡。 衣领凌乱,衣服被揉得折起皱褶,露出半片胸口,傅明谐低头含住小叔胸膛上的突起。 段初言微拧起眉,压下欲脱口而出的呻吟,低低喘了口气,那种声音和情致却更让某人压抑不住欲望。 想要撕裂他的衣服,想要与他做最亲密的接触,想要把他的心挖出来,让自己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舌头在辱头上轻舔绕圈,手滑入他的裤子一直往下,握住那已经微微勃起的欲望。 “七叔,如果没有这东西的反应,我肯定以为你是无情无欲的……” 恨恨地低语,傅明谐带着一丝报复般地轻轻咬住泛红的突起,不出意料地感觉到对方身躯一震。 段初言微感无奈:“看我失控,你就这么……唔……” 下面的话没能说下去,男人最致命的弱点被掌握在别人手中如玩具般玩弄蹂躏,任谁也没有办法保持冷清。 第27章 “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东西阻隔……” 他沿着对方的心脏往上,一路在锁骨附近留下湿吻,又吻上那人微微仰起的脖颈,轻咬着上下滑动的喉结。 段初言生性内敛,即便在这种时候,也不减半分优雅,如同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走出来的人,只是上衣的扣子解开大半,露出一片留下斑斑吻痕的胸膛。 眉间微拧,却是半带宠溺和无奈,他发现自己面对傅明谐的时候,总是在退让与妥协。 自己对傅氏没兴趣,却可以为了他留下来。 自己对男人也没有兴趣,却可以忍受他对自己做这种事情。 暗嘆了口气,段初言半眯起眼,低头吻上那人的唇。 傅明谐又惊又喜。 七叔虽然接受了他,却从来没主动吻过他。 这次的举动,是不是意味着他开始接受自己了? 唇舌的交缠往往是燎原的火把,傅明谐几近迷醉地吸吮着那处柔软的地方,只觉得自己以往所接触过的女人,都及不上这人的万分之一。 心心念念了二十六年的人,一旦梦想成为现实,傅明谐只恨不得天天晚上都能跟这个人抵死缠绵。 可惜对方不是能任他揉圆捏扁的路人甲,而是傅家七爷。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接近,施展浑身解数,不时耍点小计谋,趁这人心软的时候,才能得逞。 嗯,今生今世,只怕也再无一个人能让七叔如此相待了,如果他结婚生子的话,也许还有可能,但现在,甚至以后,他肯定不会让这种可能性发生。 这个人,是我的。 “两年前的一天,我的车子差点撞上他,赵思聪……”傅明谐咬着他的耳垂,低低耳语。“我看他长得有几分像你,又没钱上大学,就资助他……”
第33页 其实就算他不解释,段初言也不会问的。 有些事情,他或许会放在心里琢磨思考,却不会放上檯面让别人看见,这是他的性格,但是傅明谐这样做,却让他的心莫名柔软了一些。 “你以后结婚的话……”他抚上对方的发丝。 “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傅明谐打断他,吻上他,恶狠狠地。 早在爱上这个人的时候,他已经有这样的打算,以后,如果有需要,就去领养一个小孩,如果不行,从傅氏旁支中过继一个,也是可以的。 段初言嘴角微扬,没反驳他。 他有傅明谐这样一个长房嫡系的侄子,所以他不结婚,没有人会催他,说不定还有人偷偷庆幸,不用让一个私生子的后代来继承傅家,但是傅明谐就不一样了。 傅明谐看到他的笑容,不由心头一沉。他知道七叔现在对自己的感情,其实更像一种长辈的退让,包容他做的一切,却并不相信他们两人会像现在这样永远在一起。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动心…… 心底虽然有点不悦,脸上却还不动声色,傅明谐收敛了心事,暂时将全副心思放在眼前。 他伸手探向那最柔软的私密处,却被那人止住。 只见段初言似笑非笑,轻轻吻了他一下。 “如果你想要的话,这次让我来,好好疼爱你。” 最后那句话让傅明谐差点没被口水呛死,赶紧换上一副委屈的神情。 “七叔,我想要你……” 那人不为所动,手指灵巧地解开他身上的衣服,拉开西裤的拉链,伸进去,慢慢揉搓。 “你很用心,所以应该让我来犒劳你。”段初言轻笑。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门边厮混到床上。 段初言低头,含住他的欲望。 傅明谐一阵惊喘。 从他那个角度看,那人摘了眼镜,斯文俊秀的脸因欲望而染上微晕,却莫名带了股魅惑,将他心底那只兽活生生勾引起来,又百般撩拨。 “七叔……”他哀哀叫了一声,下身更加勃发,精神却受着莫大的煎熬。 做梦都想着紧紧拥住他,然后狠狠地进入,将欲望停留在那紧窒的体内。 但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现在的他只能处于被动的位置,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叔好整以暇地调戏着他。 “别紧张。”那人轻笑着调侃了一声。 傅明谐望着天花板默默对着自己哀悼,自己这哪是紧张? 段初言原本只是想逗逗他,结果发展到这个地步,反而觉得再进行下去也无妨。 对方的欲望在自己的精心抚慰下,已经高高勃起,一柱擎天。 他伸手沾了些欲液,往对方身后探去。 拇指按压着轻揉,待入口放松一些,便将一根手指慢慢伸进去。 吻上那人僵硬的神色,他止不住好笑:“我被你上的时候,怎么没见像你这么委屈,嗯?” 傅明谐委委屈屈地看了他一眼,其中博取同情心软的成分居多,奈何这人这次软硬不吃了,动作未见缓下来,还增加了一根手指。 傅明谐不知道这人哪来的技巧,明明从来没有喜欢过男人,技术却驾轻就熟,没多一会就被他弄得满头大汗,前端原本有些疲软的欲望又精神奕奕地顶起来。殊不知段初言学习能力极强,一切都是依样画葫芦,要怪就怪他自己种下的根。 “七叔……”他有点受不了了,抓住那人的手微微瞪眼。 段初言一笑,俯身进入了他。 手指跟男人慾望的尺寸还是很不一样的,段初言的动作轻柔缓慢,远没有他那么强硬霸道,但饶是这样,也让傅明谐皱眉不已。 之前在床上,就算跟别人,也是他上别人的份,别人婉转承欢的份,哪会像今天这样,要躺在别人身下,被动地承受。 但傅明谐这时候也才知道,之前自己对小叔做的那种事情,对男人而言有多么难以接受,不仅仅是心理,还有身体上的痛楚。 摩擦引起的灼痛之后,慢慢地滋生出一种异样感觉来,段初言缓缓前进,直到顶住那处突起,对方的身躯震动一下,才又慢慢地退出来。 “放松一点。”他吻了吻对方的眼角,神色温柔。 傅明谐抚上他的脸,带着壮士赴死般地决绝:“能看你这么笑,再上我两次我也甘愿了。” 段初言哭笑不得,但看对方眉头并不如之前那般紧皱,也知道他没那么痛苦了,便缓缓动作起来。 这人在床上极温柔,仿佛不捨得对方受一点痛苦,跟自己那种攻城掠池似的霸道完全不一样。傅明谐想,在那之前跟他上床的女人,必定是享受并幸福着的。 心中泛起一丝淡淡的酸味,他拥紧了那人,彼此融合与动作愈发和谐,体内快感一波接一波的起伏,终于,几乎是同时到达高cháo。 “享受否?”段初言摸着他的眉角笑问。 “不赖。”他顺势抱住对方一个翻身。“好了,现在轮到我了。” “……” ———————————————— 再次醒来的时候,段初言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疼难受的。 转头看枕边,已经空无一人。 昨晚两人不知道颠鸾倒凤了几次,那人竟然一直精力旺盛彻夜未眠地折腾他。 他终究是有些年纪了,不堪这种极消耗体力的运动,累极了便沉沉睡去,连那人何时起身都没察觉。 揉了揉眉心,穿好衣服,他走出房门,管家平叔赶紧迎上来。 “饭早就做好了,就等您起来呢。” “明谐呢?” “少爷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要去参加什么会还是什么仪式的,让我别叫醒您。” “是电影首映礼。”闻仪接上话。 “哦对对,看我这记性,人老了就是不行。”平叔拍拍脑袋,向厨房走去。 闻仪一说,段初言倒有些印象了。 之前听说傅氏今年花重金投资了一部电影,请了不少明星参演,首映礼自然要请傅明谐出场的。 平叔向来了解他的口味,菜式都是些清淡的粥点。 段初言用完饭,走到客厅,正好看见平叔在看电视。 屏幕上显眼的帷幕前面,是现场直播首映礼的盛况,记者介绍完到场的明星之后,又将镜头一转,给了傅明谐一个特写,又慢慢拉开。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傅氏集团总裁傅明谐先生,这部影片据说就是傅氏今年的重点投资之一,而根据业内资深人士的评价,这部电影无论从制作上,演员演技,或者整体情节方面,毫无疑问会成为本届金像奖候选。不知道接下来傅氏在电影方面,还会有什么动向呢?” 记者甜美的声音伴随着镜头的转移,屏幕上出现两个人。 傅明谐,和旁边一名长相精緻小巧的女星。 两人并肩站着,女星笑容甜美,见现场记者提出照相的要求,便往傅明谐身边靠了靠。 “关小姐,听说你心目中的理想对象,是稳重成熟的事业型男人,不知道傅总裁,是不是你的白马王子啊?”一旁有记者起闹。 关姓女子眼神一瞟,风情万种,柔柔道:“我们只是好朋友。” 话虽如此说,神情姿态却表露了一切,那边记者随即识相地拿起相机。 “不如给两位照张相。” 傅明谐嘴角微扬,看起来心情甚佳,也没有拒绝,手伸至对方腰间虚扶。 镁光灯下,两人颇为亲密。 想来明天报纸上又有新的绯闻头条了。 “这种女人怎么配得起少爷!”平叔人老眼不花,自然看出那女子的企图,不由愤愤不平。 段初言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 一整个下午,他都在花圃里琢磨那些花,末了等天色渐晚的时候便出了门,让司机老许开车带了一段路,却中途下车步行,让他把车开回去。 这条路靠近南市,也颇为繁华,却是酒店和夜总会居多,白天的时候一片萧索冷清,但是一到夜幕降临,立时灯火璀璨,纸醉金迷。 闻仪跟在段初言后面,忍不住问:“七爷,我们去哪里?” “泡妞。”那人慢条斯理地开口。 身后闻仪差点没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说是闲逛,其实不过在散步,两旁酒店与高级会所林立,他却看也没看上一眼。 闻仪心中奇怪,不知道七爷怎么会想起要来这种地方。 这边还在狐疑,段初言前脚已经进了其中一家。 他目瞪口呆,赶紧跟上,闻仪起初以为段初言只不过是在开玩笑,却没想到是真的。 这间会所看起来规格不低,占地面积也很大,能开这种场所的人一般都有后台或是黑道背景,这间会所的老闆后台必定要更硬一些。 大陆法律是不允许公开开设赌场的,所以许多高级会所或者夜总会,大都有这种地下赌场存在,只不过没有摆在明面上而已。 卓云掩不住心里鄙夷,却仍快步跟了上去。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种世家纨绔公子哥,除了来这种地方,还能去哪里。 在他看来,傅家七爷被架空大权,镇日无所事事,也只能来这里消遣寂寞而已。 对方二人被大堂经理接了进去,他想要进的时候,却被人拦下来。 “怎么,你们不是打开门做生意?”他心急跟上段初言他们,又不想张扬惹来注目,只好压低了声音质问。 “不好意思,先生,请问您订位了吗?” 侍应生看这人神色举动,都不像是个客人,又不敢得罪,一边赔笑,一边等着主管过来。 其实卓云外表高大俊朗,穿着虽然是便服,也不寒酸,只是他心急跟人,加上气场不对,脸上自己有些流露,跟以往来享受作乐的人截然不同,侍应生天天接待客人,眼力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卓云挑眉,正想说话,却听见前面响起一个声音。 “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的。” 他转过头,只见段初言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第28章 卓云倒是很沉得住气,还跟段初言打招呼。“傅先生。” 段初言含笑,慢慢道:“真是巧,卓先生也来了,相逢不如偶遇,一起进去?” 尴尬在卓云脸上一闪而逝,对方没有称呼他卓警官,显然是不想揭穿他的身份,这又让卓云觉得有点奇怪。 以他对段初言的作为,这人应该趁机落井下石才是。 一旁侍应生连忙赔笑道歉,卓云也无心多想,赶紧跟上段初言,和他们一起进去。 这里挂的是高级会所的牌子,实际上却是应有尽有,从洗浴按摩到地下赌场,很多本城甚至国内的高官富商都喜欢流连于此。据说这些小姐,但凡姿色稍微差一点也进不来,这里名义上并不提倡特殊服务,但是如果一些贵客有需要,或者小姐本身自己愿意,会所不会阻止。
第34页 大堂经理察言观色,段初言一行人虽然是第一次见,他也不敢怠慢,忙带他们开了个包厢,又送上各式水果饮料。 “三位是想按摩,还是?” “听说这里的赌场花样很多,我想见识一下。”开口的是段初言。 “我们这是正经会所,哪来的赌场呢,这是国家明令禁止的,您别开玩笑了。”经理一脸惊讶,其实也是试探,以防有些雏儿闯进来,给会所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段初言笑道:“哦,难道没有吗,上次你们贺爷还跟我提过的,原来是糊弄我。” 贺清宇的名字一搬出来,经理就明白了,他再三道歉,又说:“三位先稍等一下,我这就找人领你们过去。” 经理退出去,过了一会,进来的是三名年轻女人,旗袍装束,身材窈窕。 她们笑容满面,分别在三人旁边落座斟酒。 坐在段初言旁边的女子先娇笑道:“我叫娇娇,不知道几位先生怎么称呼?” 她笑起来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举止也没有任何轻浮不雅,看得出经过严格训练过。这里的小姐一般都只是陪酒而已,偶尔有客人手不规矩,只要不太出格,都是不管的,当然也要看客人的身份。 闻仪看了看段初言,见他没有反对,便道:“这位是傅先生,我姓闻,那位姓卓。”顺手拿了些小费放在桌上,数目可观,让她们忍不住美目一亮。 “傅先生?本城有个傅氏集团,规模庞大,听说曾经还有个傅氏七爷,手段通天,这个姓真好。”这个娇娇极会说话,开口便是奉承,却不落痕迹。 段初言也不说话,只是含笑着听她说,愈发让娇娇觉得捉摸不透。 到这里的客人,就算只是来赌钱,也没有见女人贴上来还不趁机摸个小手的道理,何况她们三个人长得并不差。 卓云显然很不适应这种地方,嫌恶地看了自己旁边的女人一眼,沉着脸没有说话。 三个男人都不开口,只好由女人来活络气氛,她们极会说话,尤其是那个叫娇娇的,简直称得上妙语如珠,段初言偶尔回个一两句,氛围慢慢地转圜过来。 门轻敲几声,打开,进来一名侍应生。 “几位久等了,是现在去赌场,还是?” “现在去。”卓云连忙开口,引来段初言一声轻笑,他忍不住转头剜了后者一眼。 “那请跟我来。” 以往去赌场,客人都会喊上小姐作陪,这次他们没有开口,娇娇几人也不敢擅自跟去,只好留在包厢里面面相觑。 坐电梯到负一层,又走了一段路,侍应生跟守在门边的保镖说了几句,推开门。 门的另一边,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人声鼎沸,热闹之极。 一张张赌桌前面,围着一些面孔,神色各异,映出人性深处最真实的一面。 卓云甚至认出一些人,都是他父亲的同僚,或者国内知名富豪。 他以前办案子,也曾接触过不少这种地方,却没有见过一个像现在这样规模宏大,金碧辉煌的,这根本不是一个赌场,而是一个地下赌城了。 “大厅是可以赌钱的,这里也有包厢,给不同需要的客人,有些客人喜欢熟人一起玩,也方便谈一些事情。”侍应生一边介绍着,“几位要是想下注,直接填支票或付现金都可以,这里也可以刷卡,会有人给您兑换成筹码的,如果不熟悉规则,每桌也会有人专门介绍。” “祝你们玩得愉快。”他微微躬身,礼数周到。 “去换一份五十万的筹码。”段初言淡淡道,闻仪应声而去。 “真是阔绰。”卓云在一旁冷笑。 段初言却不恼。“卓警官会玩什么?” “没玩过。”他硬着声音。 段初言嘴角微扬。“我也不会,那就随便玩点吧。” 卓云不信这个人真的不会赌博,可接下来的事情完全跌破了他的眼镜。 段初言找了张玩二十一点的桌子坐下来,刚好还有个空位。 其他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庄家发牌,没人有空朝他望上一眼。 每一局的赌注,都是由玩家随意的,最低五千。 其他人纷纷把筹码往前推,最多的下了两万。 段初言也下了筹码。 十万。 一桌的人全往他那里看。 庄家笑了几声:“这位先生,你可要想好了,起手无回啊。” 段初言也微笑。“想好了。” 拿牌。 段初言要了四张,牌面上的点数是十八点。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点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要牌。” 庄家看了他一眼,再给他一张牌。 同桌其他人要牌完毕,纷纷亮出自己的暗牌,最多的是二十点。 段初言也翻出暗牌。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一点。 “这位先生运气真好。” 庄家笑了起来。 但是接下来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个人看起来跟其他客人一样平常,但是他每次总是不多不少,赢了所有人。 甚至有好几次翻出来的牌是ckjack。 从来没爆过一次牌,仅仅输了一次。 偏偏他下的赌注又很大。 所以赢起来分外惹人注目。 渐渐的,连别桌的客人都过来围观。 庄家额头上冒出汗,朝一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这位先生真是厉害。”庄家干笑,开始拖延发牌进度,心里下意识已经把这个人归类为来砸场的了。 一般来说,来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他们轻易不会得罪,但是也从来没有一个像这个人一样,出手那么阔绰,从一开始的十万,到现在的一百万。 来这里赌钱的人,也就图个娱乐,不是真的想从这里赚到钱。真想豪赌的人,早就上澳门或拉斯维加斯去了,所以像段初言这么奇怪的人,他们还是第一次碰上。 “嗯,今天运气不错。”段初言也笑,优雅内敛。 “行了,适可而止!”卓云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服,压低声音。 这个人难道没注意到那些人难看的脸色吗? 有几个人已经认出段初言来,上前打招呼。 “原来是七爷,怎么这么有雅兴,到这里来消遣了?” 段初言也回以微笑。“过来玩玩,小赌怡情嘛。” 怡你的大头! 卓云忍住想骂人的冲动,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来跟人和查案的,怎么成了陪人赌博了,而且段初言的行为已经引来不少人驻足,难保有一两个是认识自己的,到时候就麻烦不小了。 周围保镖本想上前,看有人跟段初言打招呼,倒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说话间,新一轮发牌开始。 段初言又想下注。 那边传来一声调侃。 “七爷,那天请你吃了顿便宜的饭,你心里不痛快,也不用这么砸场吧?” 听到来人声音,众人都松了口气。 老闆来了。 段初言看向来人,微微一笑。“不这样的话,也找不到你。” 他并没有留贺清宇的联繫方式,想让人查又过于麻烦,也小题大做。 于是直接找上门来。 贺清宇走过来,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他肩膀上,状若亲昵。 “七爷想玩什么,说一声就是,要我亲自上场也没二话。” 他是这里的主人,客人自然大都认识他,纷纷打招呼,贺清宇在人群中走出来,笑容耀眼。 段初言却注意到跟在他后面的保镖,微低着头,线条冷硬,身板笔直,看上去就像上过战场的人。 警察,尤其是卓云这样的警察,见到贺清宇这种流氓头子,自然就像看到天敌一样。 但他只是冷冷地看了贺清宇一眼,又马上移开视线,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异样,贺清宇也没注意到他。 其实就连卓云的老子也很奇怪,他自己在官场上八面玲珑,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嫉恶如仇的儿子来,若不是有父亲的背景摆在那里,以他的性格,就算立了再大的功劳,也不可能做到现在这个职位。 “我不会赌博,只是来找你的。”段初言还是那句话,摊手而笑。 这话在看了他刚才的表现之后没人相信,但贺清宇却点点头。 “去包厢聊吧。”他看了卓云一眼。“这位眼生得很,是?” “我的朋友,姓卓。”还是段初言帮他回答,卓云也没有出声,只是静观其变,他不知道段初言为什么不揭穿他的身份,还帮着自己隐瞒。 贺清宇伸出手跟卓云握了握,寒暄一番,引着他们往包厢去。 刚才那三个女人还坐在那里,一见有人进来,纷纷看向门口,结果见到的却是老闆,都站起身来,不掩惊讶。 段初言几人坐了下来,侍应生赶紧上前询问:“换人吗?” 贺清宇转向段初言,以眼神询问,后者笑道:“贺老弟作主就行,我们随意。” “那就不换了,这几个在这里也算数一数二的,哦,现在怎么说来着,综合素质?”他意有所指地调笑,带了股流氓气。 三个女人立时娇笑不依,适时调节氛围。 段初言拿起一瓶酒倒了几杯,边笑道:“在这里赌不过瘾。” “哦?” “你在这里赢了,都是自己的,有什么意思,赌钱嘛,玩的不就是心跳。”他端起一杯,轻啜一口,灯光映着红酒,照出一种微醺的旖旎,露在外面的脖颈曲线显得优雅而魅惑。 “有道理,哪天上澳门去玩玩心跳。”贺清宇笑了起来,与他碰杯。“其实我一直想在澳门开一家赌场,但是澳门的赌场,被葡萄牙人和本地人把持着,外地人轻易进不去。” 段初言微微一笑。“这种暴利的行业我也很喜欢。” “傅家在澳门有产业,想进军博彩业并不困难吧?” 他笑容渐淡,喝了杯酒,半晌才慢慢道:“三年前傅氏有这个意向,计划书也写好了,不过后来就搁浅了。” 贺清宇看着他,只觉得这个人低头敛眉的模样,有着说不出的禁慾色彩,他本身对男人没有兴趣,这时候也忍不住心中一荡。 “我帮你。”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脱口而出。 傅家叔侄的不和,外界早有风闻,从三年前段初言大权旁落无故失踪,到三年后又突然出现,这中间有多少暗cháo汹涌波涛曲折,当事人三缄其口,众说纷纭,都是臆测的多,证实的少。 贺清宇会这么说,段初言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和惊喜。 两个人交情不深,如果合作,纯粹也是因为利益。 段初言淡淡一笑:“多谢,不过生意场上的事情,亲兄弟也要明算帐,能够彼此双赢,那是最好的了。” 贺清宇流氓出身,说话向来直白,尤其不喜欢那些自恃身份话中有话的人,但是段初言说话,虽然也慢条斯理,却丝毫不让他反感。 人通常都会被第一印象所影响,所以他有这种感觉,也不足为奇。
第35页 他也是人精,怎么会听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段初言不希望欠他的人情,双方互惠互利,才是最让人放心的交易。 心下明了,贺清宇笑了起来:“七爷说得不错。” 卓云看着他们你来我往,说些生意上的事情,只觉得乏味无比,却也不好表现出厌烦,只能装成很感兴趣的样子倾听,他们喝酒,自己也跟着喝。 男人聚在一起,聊的不外乎是生意,金钱,女人,贺清宇说话直白,甚至带了些粗俗,段初言却不以为意,有时候还会接上两句。 一开始是红酒,接下来是啤酒和低度的白酒,几个人都不是不会喝酒的人,你一杯我一杯,时间也过得很快。 喝了酒的段初言异常安静,大多时候是贺清宇在说,他就这么坐在一旁,脸上挂着浅笑,眉角间有些醉意,却不明显,沾了酒水的薄唇在灯光下显出些许红艷。 门外轻敲了几声,有人推门进来,附在贺清宇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我有点事情,你们先喝,要什么尽管叫。” 他暧昧一笑。“喜欢什么女人,也别跟我客气。” 段初言点点头,揉了揉眉心,眼皮半敛,不掩微醺的神色。 贺清宇关上门,闻仪对那三个女人说:“七爷想休息,你们先出去。” 娇娇三人彼此对视一眼,不情不愿地起身离去,她们不能违逆客人的意思,但是平心而论,这三个人是很喜欢待在这里的,能陪着老闆不说,眼前这位七爷的举止风度,跟那些急色暴发户般的客人,简直是天上地下。 房间内只剩下三人,卓云虽然也喝了不少,但还很清醒,他看段初言昏昏欲睡的模样,正想起身,不料手突然被抓住,那人靠过来,将大半身体的重量放在他身上。 卓云正想推开他,耳边传来一句低语,几近呢喃。 “你想查的东西,去洗手间看看。” 第29章 听到这句话,卓云心中何止是骇然,简直如惊涛一般。 段初言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自己来这里,并不是仅仅是为了跟踪他? 脑袋高速转动,还没等他想出什么话来回答,对方按住他手背的手往下压了压,似有催促之意。 卓云一凛,一把推开他,起身整整衣服。“我去上个洗手间。” 段初言顺势往后一靠,微阖上眼,没说什么,仿佛快要睡着了。 从隐藏摄像机的角度看,就像段初言喝醉了趴在卓云身上,又被他推开一样。 而他附在对方耳边说的那句话,连闻仪都没听清楚。 “老大,小德那边来电话,说我们在北面的仓库被炸了。” “谁做的?” “暂时还不知道,有风声说是刘飞那帮人做的。”曹其栋挂断电话,恭敬道。 他就是刚才站在贺清宇旁边的那个保镖。 李之急急插话:“妈的!刘飞那帮人,不过是股刚崛起的小势力,怎么就敢跟我们作对,会不会是条子干的?” “急什么,派人去查查。”贺清宇看着前面的屏幕,有点漫不经心。 屏幕中,段初言歪着头靠在沙发上,似乎是睡着了。 房间内只有他一人。 卓云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破绽,让段初言知道他的目的,但此时也顾不上想那些,他出了包厢就往这一层的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收拾得很干净,用上好瓷砖铺地,又装饰得跟五星级总套套房一般,但是卓云可没这个心思去欣赏,他翻来覆去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个人该不会在骗自己吧。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他怕逗留的时间太长,有人进来,又或被发现,只好暂时作罢,顺手打开水龙头洗手,视线刚好触及镜子前面的花瓶,心中不由一动。 贺清宇推门进去,段初言依旧靠在那里,闭着眼睛,脸上染着未退的红晕。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无疑是极有魅力的,在年近不惑的时候,依旧看不出一丝老态,并以他温文儒雅的举止,散发着独特的风采。 连自己这种不喜欢男人的人,也在某些时候,会被不由自主地迷惑。 他伸出手,轻轻地碰触对方的脸,指下触感散发着热度,似乎酒精的作用还没过去,那人也没有睁开眼睛,依旧安静地沉睡着。 贺清宇心神微动,手指移向他的嘴唇,在那柔软的唇瓣上面,轻轻摩挲。 卓云疾步走出洗手间,左右望了一下,向包厢走去。 一路上并无异常,看来没有引起任何怀疑,他暗自松了口气,推开包厢的门,却看到那个人微微倾身,脸几乎要跟段初言的相贴。 “七爷!” 卓云心里一惊,忙装成醉酒微醺的模样,扶着额头喊道。 那人不慌不忙地转头,起身,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卓先生?”贺清宇一笑,朝他走来。“你跟七爷很熟吧?” “还好,七爷以,以前在生意上帮了我不少……”卓云眼神迷惘,大着舌头说话,歪歪斜斜的身体就像快倒下,一副醉鬼模样。 “那就麻烦你多照看他了。”他拍了拍卓云的肩膀,走出去。 刚才贺清宇临走的那一眼,看出了他一身冷汗,深觉此地不宜久留。 等那人走远,卓云走到段初言旁边,拍着他的脸颊叫醒他。 这里有隐藏摄像头,他不敢做些让人起疑的行为,只好把段初言扶起来,那人却仿佛沉沉昏睡,没有清醒的迹象。 闻仪不知道上哪去了,连自己主人都不管,卓云在心里骂了他一万遍,也想丢下人自己走,但一想到他还想从段初言口中知道一些事情,又不得不拖着这个并不比自己轻多少的身躯往外走。 门外侍应生见两个醉鬼踉踉跄跄地往外走,认出他们是刚才老闆亲自接待的贵客,连忙上前询问:“先生,要不要在这里先休息一下,我们有房间的。” 卓云恨不得赶紧离开,哪里还有什么心思休息,嘴里却骂骂咧咧的:“滚!不用你管!我们,我们再找地方喝去!” 一手抓着段初言的胳膊,一手向侍应生挥去,对方冷不防被他推了个趔趄,不敢再拦了。 “老大……?”曹其栋看着屏幕,转头询问。 “让他们走。”贺清宇淡淡道,“去查查,究竟是谁炸我们仓库,如果是刘飞那帮人,就照规矩做,不用跟我说了,是条子的话就告诉我,还有,尽快想办法把那批货转移了。” “是。” 出了贺清宇的地盘,卓云不知道要把这傢伙往哪带,迎面一辆的士驶来,他赶紧拦下,把人塞进车,自己也跟着进去。 “先生,去哪?” “随便!” 司机莫名其妙。“随便是哪里?” 卓云语塞,胡乱说了个地址。 下了车,他把段初言拽下来,正想往楼上带。 他不知道段初言的地址,又不能拖着他回警局,只好回自己家了。 手臂穿过他腋下将人架住,冷不防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睛。 那人眼神清明,嘴角轻扬,哪里有半分醉意。 卓云愣了一下,发现自己被耍了。 心底来火,赶紧推开他,像碰了什么脏东西。 段初言不以为意地笑了。“谢谢卓警官了。” 卓云对这个看似温文实则狡猾的人没有任何好感,只是冷冷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想找什么东西。” “卓警官难道不是想调查一宗毒品案吗?”段初言把他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笑容无害。 “少打马虎眼!”卓云有点烦躁,这个人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在他的算计内。“你怎么知道贺清宇有嫌疑,又怎么会知道能在洗手间找到?” “我想看看你找到的东西。”段初言敛了笑容,望着他。 卓云迟疑了一下,把东西从口袋里掏出来。 摊在他手心的,是一包白色粉末,装在塑胶袋里。 “这是高纯度的海洛因,我早就怀疑那傢伙在走私毒品,果然找到这个。”卓云脸色有点凝重,这种事情本来不该跟段初言说的,但对方知道那间会所的洗手间藏有毒品,说不定还知道其他一些线索。 卓云被派来调查这起毒品案,原本怀疑跟段初言有关,又刚好碰上傅明谐被枪击的事情,一开始走错方向,后来找到些线索,顺藤摸瓜,这才扯出贺清宇这么一个人物。于是他假意还将段初言列为嫌疑对象进行重点跟踪,实则暗地里调查贺清宇,却没想到段初言早就知道了。 “协助警方是市民的义务。”段初言呵呵一笑。“我怀疑傅氏内部也有人跟这桩案子有关,到时候就要劳烦卓警官的破案能力了。” 卓云看他。“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你就不怕我趁着破案的机会把傅氏搅得天翻地覆?” 段初言失笑。“第一,你没这么厉害,第二,那与你的信念不符,公报私仇可不是卓警官的作风。” 卓云咬牙切齿,这人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贬他? 还想再说什么,电话声响起,他掏出来按下接听键。 “餵?……什么……嗯,知道了,继续调查,有什么消息马上通知我!” 挂了电话,他神情有些古怪,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段初言道:“北面有个仓库爆炸,是贺清宇的。” 段初言神色平静,却有意无意地说了句:“这样的话,如果贺清宇还有存货,只怕会急着转移。” 卓云神色一凛,像是被提醒了什么。 ———————————————— 傅明谐离开首映礼现场,第一件事情就是给管家平叔打了个电话。 “平叔,七叔呢?” 那边传来平叔的声音。“七爷他吃过晚饭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傅明谐皱了皱眉,心道现在都三更半夜了。“我吩咐你开的电视,下午七叔起来看到了没有?” “看到了,七爷还陪我看了好一会呢。” “那他说什么了没有,或者有什么不一样的表情?” 可怜平叔转动着生锈的脑袋回忆了老半天。“……好像没有。” 傅明谐刚挂了电话,外面客房敲门声响起。 走过去开了门,站在门外的是今天参加首映礼跟他合照的那个女星。 一身睡袍,领口在丰胸处堪堪掩住,露出半片高耸的春色。 “傅先生,我有点事情请教,可以进去聊聊吗?”她说得很含蓄,眉眼嘴角间浮着一丝暧昧。 傅明谐挑了挑眉,直看得对方面红耳赤,这才慢慢道:“关小姐,这么晚还不睡?” 一边让开身体侧身一站,对方以为他也有意,喜上眉梢地走进来,心道天下男人都一个样。 傅明谐多金又单身,自然是许多女人嫁入豪门的希望,更难得的是他今天过来参加电影首映礼,自己又刚好是主演,与他下榻同一间酒店,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第36页 娱乐圈多的是女星飞上枝头找到一张豪门长期饭票,尽管能够善始善终的人并不多,但很多人都觉得自己会是特别的那一个。 “傅先生真是会享受。”她走过去拿起一瓶红酒朝傅明谐晃了晃,笑靥如花。“不请我喝一杯?” “自便。”傅明谐倚在玄关处看着他,同样也穿着一身睡袍,双手环胸,似笑非笑。“不知道关小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 她愣了一下,放下酒瓶,慢慢地走过去,一直到两人身体几乎要贴到一起,鼻息咫尺可闻。 “我房间的洗浴设备坏了,酒店说今晚客满,没法换房间,能不能在傅先生这借用一下?”媚眼如丝,简直是赤裸裸的挑逗了,她就不信这个男人这样还会不动心。 果然,傅明谐笑了起来,伸手揽住她的腰,她低呼一声,感觉自己被紧紧搂住,不觉双颊绯红。 修长的手指在睡袍的腰带上轻轻一挑,活结被轻而易举地挑开,露出下面白皙滑腻的肌肤,纵是她胆色再大,这时候也忍不住羞涩起来。“傅先生……” 那人将她一把横抱起来,却不是走向那张柔软的大床,而是朝门口走去。 “傅先生……?”还没来得及疑惑,那人已经将门旋开。 “你这种货色,脱光倒贴,我还得好好考虑一下,既然你那么想勾引男人,我就让你如愿……”傅明谐咬着她的耳朵,如情语呢喃一般,内容却十足恶毒。 她脸色一白,不及反应,身体已经被抛在地上,门啪的一声关上。 走道上是地毯,她并没有受伤,但是刚才那么一折腾,已经露了大半春光出来,不少人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又有路过的服务生看着她,让她羞愤万分。 她一心只想着攀高枝,却忘了这个人的作风向来是毫不留情的,又怎么会对自己例外,傅明谐这种人物,要什么女人没有,对于自己看不上眼又不自量力的,自然不会客气。 如果这个女人碰到的是段初言,对方可能会客客气气地把她送出去,还不落对方面子,可是她碰上傅明谐。 傅明谐的行事作风,不仅跟他父母不似,与段初言也大为不同,倒是颇有傅老太爷年轻时的风范,惟一能让他软化退让还心甘情愿的,只有傅家七爷。 天地良心,他跟那个女人合照,只不过是为了一点小小的私心,绝无爬墙的企图。 看来效果并不显着,七叔心里想什么,连他有时候都摸不透,何况是管家平叔。 他靠在门口,闭上眼睛。 刚才被那个女人勾起来的火,只会让他更想念那个人。 现在的他,在做什么? 手慢慢地挪向下身,探入睡袍里面,握住自己已经灼热的欲望之源。 七叔微笑的模样。 七叔看着他微带无奈的模样。 七叔被他压在身下,双目微闭,隐忍着喘息的模样。 那个人,那个人…… 想他,很想他。 天天在身边的时候,还觉得相处时间太少,何况现在相隔万里见不到面。 这种思念融了血肉,几乎要刻到骨子里去。 他捋着手中的滚烫,想像着进入那人的场景,想像着那人斯文温雅的脸染上微晕的神色,想得发狂。 “我爱你……” 他低低地嘆息一声,身体一震,白浊的液体洒在手心。 第30章 机场大厅。 傅明谐止不住自己在人群中寻找的念头。 为此他不惜放弃乘私人飞机回来的便利,只不过为了能看到那人来接自己的惊喜。 可惜还是失望了。 “少爷,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是平叔来接的。”韩致远咳了一声,“也许他没转达清楚。” 眼神一点点地沉下去,傅明谐没什么波动。“嗯,车来了?” “在外面等着了。” “等谁?”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傅明谐转头,那人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长身玉立,脸上挂着微笑。 “七叔。”他的脸立时亮了起来,并作几步走到那人面前。 若不是顾忌着大庭广众,他就要抱住段初言狠狠吻下去了。 一些本不在希望之中而又出乎意料的好事,就是惊喜。 上了车,待前座与后座隔起一道屏障,确认韩致远他们无法听见之后,傅明谐马上握住段初言的手不放,喜笑颜开。 “我想你了。”一个毛茸茸的头颅凑过来,低音里含着撒娇之意。 段初言脸上看不出愠色,话语也慢条斯理,内容却令他心头一惊。“先是赵思聪,现在又是女明星,你想玩到什么时候?” “七叔这是在吃醋吗?”笑容缓缓地在嘴角扬起,复又染满眉眼各处,及至神情微微欣喜。 段初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不是爱情,所以三番两次想引我吃醋?” 傅明谐早就知道这个人心思七窍玲珑,通透无比,也压根没想过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他。 “在外地的这几天,我发了疯似的想你,比你离开的那三年还要想。”抬起握着他的手,放至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如果你的答案是否定的,我会很伤心,但是我会更加努力,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并不仅仅因为我是你的侄子。” 明知道这个人在自己和外人面前完全是两面派,他的脸也并不适合做那一副情深款款的样子,段初言还是忍不住被他逗乐,笑嘆了口气。 “我怎么会不在乎你。” 傅明谐呼吸一窒,只见那人视线微移,转向车窗外,似乎在出神,又带着些回忆。 “你出生没多久,我就抱着你,那会,心里想,这个小小的,软软的东西,脆弱得很,不小心一用力,恐怕就没了。” “再长大些的时候,又学会了黏人,走到哪就跟到哪,有一次晚上哭闹,非要我抱着睡觉。”段初言嘆了口气。“换个人抱都不行。” “我就这么抱着你走了一夜,结果隔天考试打瞌睡,卷子都没完成一半。” 傅明谐从没听他提起过这段往事,而自己小时候的记忆,大半都没了,现在听来,心底不由涌起淡淡的酸楚和暖意。 “所以我们两个人的夙缘,是上天註定的,从我一出生就註定了,我一定会爱上你。”原本焦躁难安的心情因为他而平和下来,傅明谐握着他的手慢慢收紧。 “你跟谁在一起,我没有出声,不代表我心里舒服。”段初言淡然的表情说着截然相反的话。“每个人都会有独占欲,你希望能够独占一个人,我自然也这么想,但是有些事情,未必一定要说出来,我不喜欢把事情都明明白白地说出口,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不了解?” 傅明谐心头一热。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听段初言说出自己的心意,此时感受,已远非惊喜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七叔……” 手摸上他的唇角摩挲,渐渐地带了些暧昧的色彩。 车子有隔音效果,前座根本无法窥见这里的情况,所以傅明谐放心大胆为所欲为。 一只手解开那人身上繁复的唐装扣子,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腰,慢慢地加深这个吻。 段初言几乎被对方如狂cháo漫涌般的热情淹没,唇舌被激烈地交缠住,手也被紧紧按住,整个人处于被动的姿势。 手刚想抽出来,就又被按住。 那人凑近他耳旁,轻轻呢喃,带了几分yin靡。 “七叔,是你不对,我们对彼此再了解,毕竟是两个人,你应该早一点,让我了解你的想法……” 磁性的声音挟带着热气喷在他耳廓处,让段初言不由微微一震,随即吐了口气,闭上眼,身体慢慢放松。 那人把盘扣一个个地解开,并不急于伸手进去,而是从一边拿出个皮制的手铐,双手环住段初言,将他的手往后铐住。 微睁开眼,眸中带了些轻责,却并没有挣开。 “我只是想,”傅明谐抬眼,满怀无辜,嘴角却泄露了一丝恶作剧。“让这场欢爱更刺激一点,也算是对七叔的小惩大诫啊。” 段初言瞪了他一眼,重新闭上眼睛,似是懒得理他,又像放弃挣扎,任他施为。 jian计得逞,傅明谐笑得很愉快,继续刚才未完的工作。 扣子被解到第四个,胸膛露了大半出来。 唐装的款式本就有些宽松的,但穿在段初言身上,却像衣架子一样恰到好处,被布料裹在下面的身体,充满着矫健与修长的美感,锻鍊有素让下面的肌肤一直保持着紧绷的弹性,傅明谐任由自己的手在上面游移,一边发出满足的低嘆声。 唇在脖颈,锁骨,胸口,腰腹处蜿蜒而下,印下一个又一个的印记,如同记号一般,宣示着自己的所有权。 又拿出一个眼罩,轻轻戴在他眼睛上,对方微微一动,没有说话。 “七叔别担心,没有了视觉,听觉跟身体的触觉会变得更敏感。”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他的耳垂和颈后动脉处,感受着自舌尖传来的规律搏动,傅明谐笑道。 也许是蒙上眼睛之后外界的刺激影响加大,又或许是男人天性受不得撩拨,等到傅明谐把手伸进去握住对方欲望的时候,那东西已经微硬了,顶端濡湿滑腻,染满手心。 他却浑不在意,将对方的腰部微微抬起一些,褪下他的裤子,又低下头,含住那根半挺立起来的欲望。 那人身体一僵,出口的声音带了些低哑。“明谐……” “嘘……”因为吞吐着欲望的声音有点模糊,傅明谐模仿着性交的动作,张口含住,直到顶住喉咙,才又慢慢地退出来,舌头伴随着退出的动作,轻轻滑过。 灼热的气息自鼻间缓缓吐出,身体的巨大快感,让段初言几乎不能把话完整地说完,因为双眼被蒙住,傅明谐无法看见他的眼神,只能从那嘴角泄露的喘息和微晕的脸色猜出那人的心境。 能够看着心上人在自己身下逐渐放开防备,缴械投降的过程十分快乐,傅明谐忍住想要狠狠插入的欲望,倾身吻上他的唇,将所有喘息呻吟都封在缠绵之间。 “你感觉到了吗,车在行走……还有外面的人声……”他重新俯下身,吮着那微微颤动的顶端,感受到那人因为自己的话而忍不住兴奋起来的身体,不由轻轻一笑。“外面那些人,要是知道我们正隔着车窗,在做这种事情,不知道有什么感觉……” “七叔的身体很敏感,是因为我的话吗?……别人肯定想像不到,手段通天的傅七爷,双手被缚,蒙着眼睛,连男人的弱点也被握住的模样……” 段初言不作声,即便眼睛不看,耳朵也不可能不听,这些yin秽下流从那人口中吐出来,又源源不断地传入他的耳中,就算他不想听,身体也忍不住发生反应。
第37页 唯一能令他失态至此的人,此刻正含着他的欲望,像在品尝一道佳肴,细细舔弄,吮吸,然后再下筷,大快朵颐,吃干抹净。 “嗯……”又一次释放被掐住,段初言低低喘了口气,汗水濡湿了眼罩,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被如此对待。“放手……” “除非七叔答应我……”那人将他的欲望吐出来,又用手握着,唇舌转而攻向他的胸口。“以后对我的感觉,不再隐瞒。” “我喜欢听七叔说出自己的心意……”同样压抑欲望而沙哑的声音响起,却意外带了一丝魅惑的色彩。“” “嗯……”略显困难地吐出一个字,汗水沿着眼角滴落下来,看起来更像是泪水,傅明谐被他这副难得脆弱的模样逗得心痒难耐,却不得不强行按捺住,等待一个一直想要的答案。 耳边隐隐传来车水马龙的声音,间或还有路人说话声,段初言甚至感觉到车速慢了下来,似乎正经历着塞车或红灯,然则自己的身体受制于人,连欲望也不能纾解,对比可能会被曝光于大庭广众之下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以致于连身体的细微反应也显得清晰起来。 “七叔,我听不清,你这种答覆,是好还是不好?”略带恶意地摸索着对方炙热涨疼的欲望,不意外地感受到那具身体轻轻一震,傅明谐也是满头大汗,却不得不苦苦忍耐。 段初言微仰起头,重重喘息了一下。“答应你……” 目的达到,傅明谐心头一喜,温柔地吻了吻他的嘴角,解下他的眼罩。 眼睛慢慢睁开,还不太能适应骤然的光线,眼神在那一瞬间显得有些茫然,眼角略染上清润,衬着那身凌乱的唐装和吻痕斑斑的胸口,让傅明谐看得几欲控制不住,却还有最后一丝理智苦苦压抑着。 本想惩罚别人,但现在看来,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他暗自苦笑,覆上对方的唇,手中动作加速,很快让对方释放出来。 车子在行驶了一段路程之后彻底停了下来,前座传来车门开关的声音,片刻之后,他们所在的车窗被轻轻敲了一下,示意目的地到了。 而此刻段初言犹自衣衫凌乱,脸上红晕未退,只是眼神恢复了清明,神色也回复平静。 “还不解开?”浸染了欲望的声音不如往常清亮,却多了几分低哑的味道。 傅明谐抽出纸巾拭去刚才喷在手掌上的白浊,又吻了他一下,这才解开身后的手铐。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在车上藏了这种东西?”沉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帮他扣上衣服扣子的手顿了顿,傅明谐咳了一声,不敢隐瞒:“在网上买的。”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现在都流行网购,很方便。” 言下之意,不是他想犯罪,而是犯罪工具自己送上门来。 打开车门,韩致远他们早就等候在外面,神情也没什么异样,傅明谐揣测不出段初言的心情,又有点做贼心虚,只能乖乖地跟在后面。 平叔早就做好饭菜,摆好碗筷等着他们。 一顿饭下来,段初言的脸色缓和许多,傅明谐这才慢慢放下心。 “七叔,你昨天,是不是去见贺清宇了?” 他并不是想掌握段初言的行踪,而这个人也不会容忍别人这么做。 段初言点点头,舀起一勺汤,平婶熬的汤水向来火候十足,他和傅明谐都极爱喝。 傅明谐皱了皱眉,思忖着要怎么开口。 “他以前想借傅氏的路子走运输,我对他没什么了解,加上他的背景,就回绝了,但他似乎并不死心,还搭上三叔。”顿了一顿。“前两天,听说市郊一个仓库被炸了,警方也开始盯上他,七叔,跟你有关?” 段初言嗯了一声,面上波澜不惊。“是我让人炸的。” 疑问变成肯定,傅明谐毫不意外,他太了解这个人了,温雅的面容下面隐藏的是何种雷霆手段。 他微微拧眉。“你不该只身找上他,我不希望你有危险。” “他派人杀你,我怎么也该讨回一点利息。”段初言喝了口汤。“你不用担心,现在手忙脚乱的人是他,卓云不知究里,就来调查案子,却不知道本城水有多深,手头稍微有点权力的官员,只怕都跟贺清宇离不开联繫,要是没有我助他一臂之力,他这案子,还不知道要查到何年何月。” 傅明谐嘆了口气,他们这叔侄俩真是心有灵犀,这边自己刚暗中着手对贺清宇旗下的产业进行打压,那边他小叔就炸了人家一座仓库。 第31章 贺清宇确实有点焦头烂额。 官商勾结,自古如此,他当然也不例外,黑道混出了一些名堂,就像学当年傅家的样子开始漂白,由于上下关节都打通了,自己的娱乐城和夜总会甚至还有官员家眷投资入股,经营得风生水起,本地这一块生意,没人敢掠其锋芒。 但是这种情况在几天前出现变化。先是那些暗中给他撑腰的官员纷纷被请去喝茶,然后是对方想要抽身中止合作,贺清宇派人打听了几次,都没听说过本城将要来一次廉政大清洗的消息,正在贺清宇设法挽留对方之际,就传来仓库被炸的消息。 仓库里有存货,虽然不多,也损失不小,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转移货物,免得另外一个仓库也遭受损失。 “老大,我们什么时候把货抽出来?”李之很着急,如果连这次的货物也没了,不仅跟美国那边没法交代,金钱上的数目也很可观。 “李哥你别急,让贺哥好好想想吧,万一这仓库是条子炸的,说不定他正等着咱们转移呢。”曹其栋沉声道,他跟了贺清宇四年,在所有亲信中算是资历比较浅的,但是为人成熟可靠,做事有条不紊,贺清宇很器重他。 “栋子说的是,”手捏着烟从嘴里抽出来,贺清宇长长地吐了口气。“条子未必知道我们另外一个仓库的位置,贸然行动只会打糙惊蛇。”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人便没再开口,静静站着等他下决定。 “五天后,凌晨三点,转移吧。”贺清宇沉吟半晌,缓缓道。 吃完晚饭,段初言进了书房,顺手打开电脑。 本想上去看看新闻,结果却在桌面发现一个游戏图标。 《纵横江湖online》 那是他前几天下载的,却一直没上去过。 熟悉的游戏界面,人物角色,还是那个仙风道骨的道士,站在上次下线的地方,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好友信息闪个不停,点开便是一串。 【红烧牛肉面】:老大你去哪里了啊?怎么不声不响就辞职了? 【红烧牛肉面】:老大我们好想你啊,新来的辅导员是个女的,还是个没结婚的老处女,动不动就到男生宿舍检查卫生,趁机揩油。 【红烧牛肉面】:老大你怎么也不上游戏啊? 【红烧牛肉面】:老大,顾林出国了。你知道吗? 曹平安的消息很多,每一条都是不同日期的,段初言看得微微一笑。 眼前又浮现起跟着他们去通宵的那个晚上,帮他们在网吧打架的那个晚上。 这些消息中间,还夹杂着一条陶然的。 问他过得如何,因为没有联繫方式,也不方便找上门,却没想到他连游戏都不上了。 言语之间,透出淡淡的惆怅。 惟独顾林,没有给他发过半点消息。 对段初言而言,那段校园的日子,久远得如同一场梦。 梦醒了,一切回归现实。 即便连一年都不到。 看完所有消息,他又在游戏里逛了一圈。 天下帮的帮主早就换人了,一个他不认识的。 段初言翻了翻帮派人员记录,发现自己还有点印象的,几乎都不在这个帮了,惟一觉得眼熟的,就是那个曾经暗恋陶然而找他的茬的小姑娘,蝶舞翩翩。 物是人非,现实尚且如此,更勿论一个虚拟的世界。 好友消息又亮起来,段初言点开。 【红烧牛肉面】:老大? 【不言不语】:嗯,是我。最近怎么样? 隔了一会,没见回答,他正打算下线,不料对方激动得很,一口气发来一大段话。 【红烧牛肉面】:老大我可想死你了!不行了,学校我混不下去了,课上得无聊不说,那个老处女辅导员,天天变着法子折腾我们。我们305宿舍也散了,顾林失踪了,陶然跳级读大三去了,一年到头都碰不上他几面,大家都玩得没什么意思了,生活空虚啊!老大,听说你很有钱,不如我去跟你混吧! 这番满腹牢骚的话看得他忍俊不禁,只是其中一个消息让段初言有点意外。 【不言不语】:顾林失踪? 【红烧牛肉面】:是啊,陶然没告诉你吗,一开始是顾林家里把他送出国去,不久我们就听说顾林失踪了,他在那边的学校说他连着好多天没去上课,后来怎么样,我就不太清楚了。 顾林向来叛逆,别人不清楚,段初言再明白不过。 他厌恶顾家,厌恶陶然,厌恶自己原有的一切。 当初他可以为了气陶然,故意亲近自己,那么现在同样可以为了离开顾家而不择手段。 只是像他这样毕竟习惯了优渥生活的大少爷,又能去哪里? 曹平安见了他,就像贫苦大众见了党,拉住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段初言一直挺欣赏胖子直白纯朴的性格,便也没有打断他,偶尔询问一两句。 学校还是那个学校,只是人已经不是那些人。 人心随着时间而变化,或成熟,或堕落,这都是自己的选择。 每个人,终归有自己的路要走,别人替代不了。 “在看什么?” 一双手揽上来,背部贴上温热的身体,鼻间传来对方沐浴后的淡淡香味。 “你是宋瓷吧?”段初言头也不回,淡淡道。 圈住他的手顿了顿,响起傅明谐有点讪讪的声音。“我就知道你能一眼认出来。” 那个时候,他刚确认七叔的下落,知道他改了名字,甚至去做一份根本想像不到的职业。 经过那件事情之后,自己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连开口喊一声七叔的勇气都没有,就怕这人一个转身,从此天涯海角,再无踪迹。 那种遍寻不至的痛苦,他不想再经历。 所以起了个暧昧的名字,说一些似曾相识的话语,在一边默默地陪他升级,希望水滴石穿,金石可镂。 有一次,两人明明约好晚上却刷副本,他却临时反悔,说有活动,自己心里不知道把喊他去参加活动的人问候了多少遍祖宗,打出来的字却还要装成冷冰冰的语气,实在是纠结万分。 “那时候天下与王朝相战正酣,却突然崛起一个叫九州的帮派。”自从段初言回来,傅明谐就没再碰过这个游戏,本来这也不过是他博取心上人欢心的工具。此刻看到游戏界面,便又想起一些事情来。“那是七叔吧?”
第38页 段初言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两个大帮对立,他一个新手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与其等着别人来保护,不如自己强大起来,这种行事十分符合段初言的作风。 “你坐山观虎斗,自己落得个逍遥自在。”傅明谐咬上他的耳垂。 他还记得那时候伺服器杀得昏天昏地的场面,导火索却是由眼前这人而起。 “我就知道,我的七叔,无论在现实或是虚拟,永远都是最出其不意的那个人……”厮磨着他的背部,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傅明谐倾身侧头,吻上那张薄唇。 缠绵吸吮,一吻下来,两人气息都有点粗喘,唇角湿漉漉的,泛着水泽微光。 “七叔……我们下午的事情,还没做完。”傅明谐望着他,神色在无辜与恶意之间徘徊,却让人生不起反感。 他不提下午还好,段初言一听便微挑起眉。“下午?你说手铐还是眼罩,要我帮你回想吗?” “七叔……”他死皮赖脸抱着对方不肯放手,抓着段初言的手往自己下身探去。“你摸摸,它一直就没解放过,你就忍心看着自己的侄儿因为欲求不满而死吗?” “那倒有个好办法。”段初言嘴角噙笑,不为所动。“打赢我,就让你上。” 傅明谐眼前一亮,自己的身手虽然是这个人一手调教出来的,但这些年自己没有落下,在年龄方面也有优势,未必没有胜算。 “七叔,那我们在这里打,还是去外面……”他轻吻着对方的脖颈处,“在外面的话,打完了你没力气,我还可以抱你进来。” 饶是段初言修养再好,听了这番话也忍不住苦笑。 上天派这个人来,就是他最大的劫数。 两人一打起来,就不是点到即止那么简单。 至少段初言出手绝对不会留情,逼得傅明谐也不得不认真应付。 当初傅老太爷为了培养段初言自保的能力,除了给他韩致远和沈末两个得力助手之外,还派人教他功夫,有很多次容玉凤的刻意谋害,多亏了他的身手,才侥幸避过。 至于后来之所以每次从医院探望母亲回来便伤痕累累,那是因为他不想还手。 名师出高徒。傅明谐领悟力不差,加上小孩子塑造性强,在段初言手把手的教导下,身手是很不错的,虽然很少派上用场,但并不代表他会停下练习。 有时候工作太忙,到俱乐部里找陪练对上一两招,是纾解身心压力的最好途径。 一个没防备,脸上着了一拳,傅明谐痛得咧嘴龇牙,微微苦笑:“七叔,你真狠……” 话没落音,又一个横腿扫过来,他话也没来得及说,就地一个驴打滚,很是狼狈。 迫不得已,为了抱得美人归,他打起全副精神,渐渐开始还手。 半个小时下来,两人身上都挂了不少彩,却仍然没有分出胜负。 段初言接住噼过来的凌厉手刀,屈膝往对方腹部狠狠一撞,动作几乎同时进行,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傅明谐唔的一声,脸色发白,一手按着胸腹处,缓缓倒下。 以这人以往的记录,自然不排除苦肉计的嫌疑,段初言冷冷看着,并未上前。 傅明谐抬起头微微苦笑,神情灰白不似作伪。“上次的伤口,还有点疼。” 眉头微锁,心中一动,段初言不及细想,疾步走过去。 “我看看。” 傅明谐挪开手,一边不停地喘气,段初言正想掀起他的衣服查看,冷不防眼前一黑,随即被压倒在地上。 眼前是那人放大的笑脸。“七叔,你输了,兵不厌诈。” 段初言嘆了口气,不再辩解。 输就输在心软上。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既然输了,自然要履行诺言。 他们事先已经约好,履行的场地,方式,都由赢家说了算。 傅明谐兴致勃勃,嬉皮笑脸:“七叔,全身都汗湿了,我们去洗澡吧。” 不由分说拉起段初言往浴室走。 进了浴室,傅明谐打开热水,雾气霎时瀰漫开来。 水将两人身上都打湿了,他却阻止对方想脱衣的动作。 “让我来。” 唐装的扣子被一个个解开,直至不着寸缕。 光是什么也不做,看着眼前这个人,傅明谐觉得自己就能硬起来。他深吸口气,也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手沾了些沐浴液,开始在对方身上游移。 “七叔一点也不显老。” 与其说是洗澡,倒不如说是调情,呢喃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段初言闭上眼,任那双手在自己肩上滑过,又慢慢地摸向前胸。 手指按住两颗突起,细细地揉捻,直至那颜色由浅变深,对方的气息也由浅变深。 傅明谐知道他的七叔已经情动了,微微一笑,却不急着抚慰下面那处,两只手还在上面抚慰摩挲,又半跪在地上,凑近对方胸腹,舌头在肚脐周围打转。 段初言被撩拨得微拧起眉,不知道他都是从哪学的调情手段,但这话到了嘴边,却只余下隐忍的喘息而已。 他越不出声,傅明谐便越是兴奋。 他的七叔对他而言,是一件珍贵的宝物,他着迷于看他在忍耐与失控之间徘徊,最终与自己一起沉沦欲望的海洋之中。 前戏做得足够了,他这才张口含住对方已经微硬的勃起,百般讨好挑逗,直到那还有些软的欲望在自己的嘴里完全硬起来。 按了些沐浴液在掌心,往对方身后探去,在那入口处慢慢绕着圈,在完全润滑之后,才把手指伸进去。 一根,两根,傅明谐捺下自己几欲喷薄而出的慾念,耐心地将那人身体最深处的反应彻底挖掘出来。 抽出手指,走到他背后,就着身体相贴着的姿势,将欲望刺进去。 低低嘆息一声,傅明谐紧紧拥住怀里的人,如同要揉入自己骨血一般用力。 第32章 “卓队,可以叫弟兄们行动了吧?”高子聪压低了声音。 卓云没说话,只做了个手势,让他再等等。 他们正躲在一处荒废了的建筑物后面,盯着前方不远处。 夜色下,十几个人在那里抬着箱子往车上搬运。 有个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站在那里,像是头儿。 “我觉得有些不对。”卓云皱紧眉头,突然道。 “什么?”高子聪有点奇怪。“我们接到的线报,证实是可靠的,而且现在他们也确实在这里了。” 为了这桩案子,他们特地从警局调来二十几个人,埋伏在这里,就等着对方出现之后一网打尽,他不知道卓云的犹疑从何而来,这不像他的为人。 “算了,没什么,可能是我感觉错误。”卓云微微抬手,他所在的角度正好让藏在暗处的自己人都能看到他的动作。 卓云做了个手势,倒数三二一之后,众人从暗处冲出来,持枪对着正在搬运的人。 “不许动,蹲下!双手放在头上!” 工人们一愣,继而一脸惶然,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蹲下来。 卓云穿过他们,走向那个黑色风衣的男人。 “我们现在怀疑你们在这里私运毒品,有什么话,你可以回警局再说!” 枪口指着他,一手拿出手铐,将对方手腕拷上。 曹其栋的嘴角扬出一丝嘲讽,慢慢道:“警官先生,我们犯了什么法?” “不是跟你说了吗,像你这样的人渣,在牢里坐一辈子都不为过!” 卓云还没说话,高子聪从后面走过来接上话,面露鄙夷。 “你确定吗?” 曹其栋也不反抗,就任卓云这么抓着,脸上挂着冷冷的笑容。 卓云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 “你看着他!”他对高子聪交代一声,转身走到那些密封的箱子面前。 “打开箱子!” 一个警察找来工具撬开箱子,只见最上层裹着一层厚厚的塑料布,看不见下面的东西。 卓云冷哼一声,哗啦一声掀开盖布,却愣了一下 满箱整整,装的全是冷冻的海鲜。 “警官先生,哪条法律规定半夜运海鲜也犯法了?”曹其栋的声音适时传了过来,带着意味不明的嘲笑。 “唔!……”他的话戛然而止,却是被高子聪用枪托打了下去。 不详的预感终于变成现实,卓云的脸色阴云密布,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旁边有人过来请示:“卓队,既然没有证据,那……” 卓云吐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气闷一倾而尽,然后才狠狠道:“放人,收队!” “警官先生半夜办案,真是尽职,可惜我们也是好市民。”曹其栋捂着后肩,似笑非笑,那笑容看得卓云他们碍眼之极,又奈何他不得。 高子聪百思不得其解。“卓队,我们明明收到了可靠的线报……难道是贺清宇故意放出来的风声?” 卓云不语。 这种事情对于办案的刑警来说也算常见,但是他现在却经不起这种失误了。 这件案子涉及不少官员,卓云本来就顶着很大的压力,好不容易说服局长放行并调人给他,现在行动失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 “老大,你那会没有看到,那个警察的脸色,简直就是精彩!”小德手舞足蹈,表情加动作进行解说。 曹其栋站在旁边,脸上没了在码头边面对卓云时的笑容,显得有些阴沉。 将烟捻灭在菸灰缸里,贺清宇轻轻一笑,抬起头。“货安全转移没有?” 曹其栋点点头。“转移了,刚接到李哥打来的电话,已经装船出海,到时候出了公海,那些警察就奈何不了我们了。” “还是要小心点,最近国际那边也盯得比较紧。”贺清宇淡淡道,“今晚我回家吃饭,有什么事情你们就打我电话。” 贺清宇夫妻感情并不和睦,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曹其栋他们作为下属,更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应是。 “你是说,对方有可能已经把货转移了?”局长坐在桌后,脸上看不出喜怒。 “是的,这次是我的失误。”卓云有一说一,只是他的态度并没有得到对方赞赏。 “卓云,为了查这件案子,你调用了多少人力物力,可是到现在还查不到人家的一丁点证据,上次你拿回来的那包海洛因,虽然可以找人来问话,但是人家死不承认,我们是没有任何办法的,何况贺清宇那个会所,鱼龙混杂,那些人别说你,连你爸都未必惹得起!” 局长见卓云面无表情,不由嘆了口气。“小卓啊,我跟你爸也是老战友,老相识了,他儿子来这里查案,我能帮就帮,但是有些事情,我也不可能一条担子挑到底的,你明白吧?”
第39页 “我明白。”卓云淡淡道。 “上面给了我不少压力,都要求你罢手,至于毒品走私案,你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就当不存在吧,这几天你好好休息,佩枪放在我这里。” 静默半晌,卓云从腰间抽出佩枪,放在桌子上,神情漠然。 出了警局,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卓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厌恶过特权阶级,自己生长在高干家庭,父亲一言九鼎,虽然对他甚为严厉,但自己从小到大,前途也一帆风顺,加上他自己能力出众,周围人人奉承,几年下来,职位上平步青云,成了警界中人人欣羡的青年才俊。 在没出这件事情之前,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很多时候自己办案的便利,其实都有赖于老爹的背景,还有自己的身份职位,只是这一次,终于撞上了铁板。 他是临时调来这里的,对这个城市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本来就不熟悉,他老爹的人脉关心也没能派上多大用场,加上自己一来就是查案,查的又是触犯许多人利益的案子,自然只有吃瘪的份。 局长所说的“休息”,其实就是暂免职务,让他不要插手这个案子。 卓云嘆了口气,想让自己融入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却发现那些人脸上都带着匆忙的行色,远远跟自己格格不入。 一辆车从他身边驶过,却开得很慢,几乎与他同行。 卓云有点奇怪,不由看了一眼,发现对方车窗玻璃是特制的,从外面看不见里边。 对方将车窗慢慢降下来,露出一张温文尔雅的脸。 “卓警官这是要去哪里,送你一程?” 是段初言。 卓云不知道自己对这个人,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观感。 说他不讨厌,他对自己说话时,尽管挂着笑容,卓云却总感觉到对方带着一种一切了如指掌的疏离。 说他讨厌,这个人偏偏还给他提供线索,也没有其他有钱人身上那种趾高气昂,目空一切的气息。 沉默了片刻,他淡淡道:“不用了,多谢。” 对方似乎也不勉强,笑了一下,关上车窗。 卓云眼角一瞥,却刚好看见一辆车从前面开过,车窗并没有关上,让他得以看见驾驶座上的人。 就是那天晚上他们去围截却碰了钉子,对着卓云露出一脸嘲讽的人。 曹其栋。 这个人物,卓云再熟悉不过,那天晚上回来之后,他就去翻档案,发现他手头上曾经有几条人命,后来只被判了个过失杀人致死,坐了几年牢,又被放出来,传闻中跟了贺清宇,是他一个很得力的助手。 这些文字还历历在目,他心里咯噔一下,就想追上去,突然又想起自己身上连佩枪都没有。 犹疑之间,对方的车已经向右拐进前面的路口。 他疾步跑向段初言所在的车,用力拍着车窗。 车窗再次落下,不待对方说话,卓云急急道:“载我一程,追前面那辆黑色的奔驰!” 段初言也不多问,打开车门让他上车,重复他的话又交代司机一遍。 卓云不知道段初言为什么如此热心,但此刻的他也来不及多想,全副心思都扑在前面那辆车身上。 黑色奔驰又开了一段路,车速慢了下来,终于在路边停下。 看见曹其栋一下车进了一条小巷,卓云有点坐不住,生怕人跑了,马上就想下车追上去,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他。 他转过头,段初言微微一笑。“别着急,我知道他要去哪里,现在追上去很容易被发现。” 卓云皱眉,心中有许多疑问想问他,却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不得不强捺下来,过了一会,只听段初言的声音传过来。 “下车吧。” 坐在前座的闻仪见段初言下车,也想跟来,却被阻止。 “你在这里等我。”段初言说完,带着卓云走了。 “七爷……”闻仪的话没说完,他无可奈何地跟司机老许对视一眼,少爷让自己跟紧七爷随时保护他,但这个人,实在不是自己能够劝得动的啊。 卓云跟着段初言在小道里七弯八绕了半天,才见他停住脚步。 “你……”后半截话吞进肚子里,因为他看见了曹其栋。 曹其栋站在一间简陋的小店里,空荡荡的小店只有三张桌子,除了一个正在跟他说话的中年妇女之外,没有其他客人。 中年妇女的脸色随着说话时间的加长不停变幻,由平静渐渐转为愤怒,又夹杂着惊惧,最后又慢慢平静下来,带着一股冷漠。 看得出来,两人并不是朋友,而且似乎发生了某些争执,那个女人显然知道他的身份,带了几分忌惮。 卓云突然有种预感,这件案子的突破口,也许就在这个女人身上。 他并没有冲动地跑上去,只是转身对段初言道:“我们走吧。” 段初言也不问原因,只是笑了一下,与他一起走回去。 两人出了路口,段初言正想上车,卓云突然道:“谢谢你。” “客气。”段初言嘴角挂着笑容,在卓云看来却顺眼多了。“卓警官放心,我这么帮你,也是为了各取所需。” 卓云低哼一声:“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今天也多亏了你。” 他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既然事实证明之前自己对这个人的看法是偏见,那么实事求是也是应该的。 段初言一笑置之,没再多说,上车便走。 卓云站在原地,望着车子远离,脑子里将一切线索和头绪整理了一遍,转身往警局方向走去。 ———————————————————— “少爷,七爷来了。” 傅明谐按下免提键,韩致远的声音自那头传来。 冷厉的脸色马上变得柔和,傅明谐扬起一抹笑容,变化之快让一边的秘书嘆为观止。 “让七叔进来。” “很忙?”那人推门进来,朝秘书点点头,把小姑娘又闹了个大红脸。 “不是。”傅明谐起身迎上去,又对秘书说:“你先出去吧。” 待门重新关上,他才搂住那人,半真半假地笑道:“七叔的魅力真大,连我的秘书也不放过。” “喊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段初言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开自己,两个大男人在办公室里搂搂抱抱显得很别扭。 “我记得你喜欢听钢琴,有个地方的菜式不错,新聘了个琴师,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到七爷赏光?”生活渐渐平静下来,傅明谐开始检讨以前对段初言的疏忽之处,三年前那次强迫不说,在那之前,他们之间,基本上都很少有过浪漫的时光,以致于彼此分离的三年里,他回忆起来,多是七叔为他做了什么,而自己为七叔做了什么,竟然寥寥可数。 下班时间的路段原本就拥挤,如果再出个交通意外,那就是雪上加霜。 满身是血的女人躺在马路靠近路口的地方,面目全非,生死不明。 四周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交警拉起警戒线,也没能隔断众人高涨的好奇心。 “哎,可怜啊,才三十几岁的样子!” “我刚亲眼看到了,一辆大客车冲过来,这女的刚好拐过路口,被撞飞了,看那样子可能骨头都碎了!” “那司机呢?” “早跑了,这女的伤势不死也残,被抓了肯定得重判!” “要我说,现在的司机都丧尽天良了啊……” 围观群众叽叽喳喳,指着受害人议论纷纷。 没过一会,救护车呼啸而至,医生跑下来做了个急救,半晌却只是摇摇头,众人就知道这个女人八成是当场死亡了。 车上下来的救护人员七手八脚把死者搬上车,又开走了。 留下一滩血迹在马路中间,由鲜红渐渐干涸至黑色,触目惊心。 傅家的司机看着前面一排长龙的车子,皱起眉头。 “少爷,前面怕是出了交通意外,我们还是绕路吧。” 傅明谐看了一下,不太在意。 “也行。” 车子左拐,向另一条路驶去。 而距离他们不到两百米的地方,一宗车祸,刚刚结束。 段初言也许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第33章 那个人称赵姨的女人,低垂着头,手指绞着衣服边角。 卓云看着她,不发一言。 多日的挫折,已经让他练出不少耐心来。对方不说话,他也就不催促,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尾指指节轻敲桌面。 布置简单的小房间里静得仿佛连他们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这个房间是局里专门为了问话而设的,色彩单调,几乎没有任何摆设的房间,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是很容易让犯罪嫌疑人产生焦躁不安的心理,如果她心里有鬼的话,疑虑就会更重。 原本以卓云现在的情况,局里是绝不可能再让他插手任何案子的了,但他通过自己父亲的关系向局长求情,又得到这么一次机会,如果从这个女人身上再找不到突破点,那么等待他的,也许就是调职或离开。 赵姨抬起头,一脸愁苦。 “警官,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放我出去吧,我女儿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卓云沉声道:“据我所知,你丈夫生前是贺清宇的手下,因为替他挡枪死了,所以贺清宇平时很照顾你们,是吗?” 这点赵姨无法否认,于是点点头。“我老公以前是跟贺先生有交往,但他具体在做什么,我也不晓得,只知道他每个月都有拿生活费回来养家。” 卓云对这番说辞不置可否,只是续道:“你女儿今年十六岁,刚上初三,平时花费大手大脚,我查过,她平均每个月都要花上千八百块买衣服和化妆品,以你那间小店的经营状况,是不可能维持这笔开销的,这么说,她的钱也都是贺清宇给的吗?” 赵姨沉默一会,也承认了:“平时贺先生会给她一些零花钱,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她二一推作五,死不认帐。 “既然贺清宇这么照顾你们,那为什么你不趁机要求换一间大的店面,或者搬到比较好的地段呢?” 坐在卓云旁边,一直没出过声的裴影接上话:“还有,我们翻过资料,你以前是一家歌舞厅的小姐,跟贺清宇的岳父,也有一些来往,每个月花费动辄上万,后来你还用这些钱盘下一间饭店想做大,但是没过多久,突然就嫁给你丈夫,过着贫苦的生活,像你这样对未来有憧憬和野心的人,为什么会甘愿窝在一间一天都没多少客人的小店里过日子?” 赵姨神色一变,她知道警方喊她过来,肯定会去调查她的背景,但没想到对方竟然事无巨细,连一些鲜为人知的往事也给翻出来。 “我过腻了那些生活,想换种方式,只要有口饭吃就行了。”她勉强笑道。 裴影冷不防抓过她的手臂,捋起她的袖子,赵姨一惊,却已经来不及缩回去了。只见她手腕上,带着一只玉镯子,莹光碧绿,通透可爱。
第40页 “赵妙仙,你这只镯子,是从哪里买的?” “地摊上买的。”赵姨嘴唇张阖,吐出一句。 “但是我们注意你这只手镯很久了,也曾拍下来请专家鑑定过,事实证明这只镯子不是什么地摊货,它是上好的翡翠,价值起码上万,哪家地摊卖这个,带我也去瞧瞧?”裴影半调侃半嘲讽地道,赵姨被说得僵了脸色。 “警官,我不知道你们想调查什么,但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麻烦去问贺先生!”她坐直身体,敛了之前一直畏缩忧愁的表情,冷冷地看着他们,反而多了几分姿色。 卓云的手机响起,他接起来。 “餵?……嗯好……好,知道了,挂了。” 他挂掉电话,对赵姨道:“前几天去你店里的那个人,他已经承认了,为了你自己,我们劝你也最好坦白,到时候还可以在法庭上为你求情。” 赵姨皱了皱眉。“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卓云笑了一下。“你不相信?那我再多说一些吧,那个人叫曹其栋,是贺清宇的得力助手,他这次去找你,是贺清宇让他去的。” “他就是贺清宇身边的一条狗,拿着鸡毛当令箭,还想管到我头上!”赵姨开始有些色厉内荏了,她知道自己的小店地处极为隐蔽,对方除非跟踪到曹其栋,又从她口中问出些东西,否则不会如此自信。 卓云态度倒是悠然,仿佛刚才那通电话给了他极大的帮助。 “其实你现在不用说也可以了,有曹其栋的口供就已经足够,我们会很快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把东西找出来的。” 赵姨冷笑:“他?他知道我把名单放在哪里,这份名单一出来,本城半数以上的官员都得下马,他知道个屁,贺清宇敢把这样的事情告诉他?!” 戏肉来了。卓云与裴影对视一眼,道:“既然名单不在他那里,那到底在哪里?” “在……”赵姨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冷冷看着两人。“你们在骗我?” 卓云耸肩。“我们是在骗你,曹其栋根本就没有被抓,他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这一切都是你说的。” 赵姨咬牙。“那你们也休想从我嘴里问到什么!” 裴影盈盈笑道:“但是刚才的话,都有机器录下来了,你不说,我们把这段话放出去,你觉得自己能活得过三天吗?到时候可能死了都不知道是谁杀的吧。” 赵姨神色大变,显然自己也想到了,盯着他们的眼神似要将两人生吞活剥一样。 “赵妙仙,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们,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如果你跟警方合作,我们还可以保护你安全,如果你要是现在从这里走出去,你就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赵姨的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冷冷道:“我跟你们合作,你们能保护我吗,还有我女儿。” “当然可以,我们已经派人过去,将你女儿也接到安全的地方了,你很快就可以看到她。” 赵姨抿了抿唇。“名单我可以给你们,不过只有半份,你们去找贺清宇的老婆,她手里头,还有另外那半份。” ————————————————————— “我去到那里的时候,她已经被警方的人带走了。”曹其栋不笑的时候,面部线条很是僵冷,看上去莫名就有股杀气,所以当他说谎的时候,那一丝不自然的表情,也没人察觉。 他并没有告诉贺清宇,那间小店自己去过两次,第二次才是贺清宇让他去的。 在那之前,他就意识到这个女人的存在对于贺清宇来说,迟早是个隐患,所以瞒着贺清宇只身去到那里,想让她拿出名单,谁知道那女人精明得很,压根就不上当,任他威逼利诱,死活也不肯松口。 第二次他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空荡荡的小店站了几个警察,而赵妙仙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 他远远地看了一眼,便回来了。 “老大,那赵姨不会是招了吧……”李之有点急了。 贺清宇摆摆手,止住他的话,抬头看向曹其栋。“你是说你还没跟她碰面,她就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曹其栋顿了顿,道:“是的。”他没有说出自己之前也去过一次,是因为他知道自作主张的下场。 李之狐疑不已:“老大,赵姨的位置很偏僻,条子怎么可能摸到那里去,会不会是有人带路?” 曹其栋脑海里亮光一闪,蓦地接上话:“带走人的警察,就是那天傅言带来赌场的人,也是后来在码头堵截我们的那个人。” 李之的话给了他灵感,索性将一切推到傅言头上,就都解释得通了。 李之呀了一声:“老大,你上次不是说过,你带傅七爷去过赵姨的店里吗,难道……” 他话没有说下去,李之虽然脑子不算灵光,但别人的脸色还是会看的,尤其是自己的老大。 贺清宇面无表情,眼中却有一丝意味不明的东西,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寒意。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突然问起另一件事:“上次我让你们办的事情,如何了?” “她不肯把孩子给我们,价码加到二十万也没有用,后来我不得不让人把大的解决了,制造了一起交通意外的假象,小的那个现在已经安置好了。”曹其栋斟酌着言辞,他担心贺清宇说他手段太过了。 谁知贺清宇眉头也没抬,只是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之在一边笑道:“傅家对我们不仁,我们也用不着跟他仁慈,可怜那个傅七爷,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流落在外。” 曹其栋没有作声,他只希望赵妙仙的嘴能严实一点,不要太过轻易就让条子撬开了。 贺清宇淡淡道:“尽快把人保释出来,今天晚上我就要见到人。” “是。” “哈,卓队,你真是高!”裴影笑容满面,毫不吝啬地对卓云竖起大拇指。 高子聪也吐了口气。“这下总算扬眉吐气了,看那帮龟孙子还敢不敢小瞧我们!” “嘿,子聪,你可不知道,刚才卓队接电话的时候,神情装得跟真的似的,连我都差点信了,也难怪赵妙仙那女人会相信。”裴影绘声绘色地形容着。 “别忙着兴奋。”卓云打断他们的聊天,皱紧双眉。“这件案子远没有我们想像中那么简单,据赵妙仙供称,那份名单是贺清宇向本城官员受贿的名单,关键时刻也是他威胁这些官员的最好工具,不过她手头只有半份。” “卓队,你怕她说谎?那我现在亲自去她说的地方把那光碟搜出来。” 卓云沉吟片刻。“你和子聪一起过去,找到了马上送过来,她说得语焉不详,我想看看那份名单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心一点,事关重大。” 裴影和高子聪点点头。“我们明白。” ————————————————————— 傅明谐觉得最近的生活真是太如意了。 他跟七叔两个人,从波折重重到现在风平浪静,七叔终于开始接受他,撇开身体上的接触,光是七叔开口对他说的那一段心情,就足够让他在心底乐不可支。 现在白天到傅氏上班,下午回到家,段初言一般都会在花园里浇花。 他贴上去厮磨一阵,吃过晚饭,又是愉快的两人世界。 有时候想起来,真如做梦一样。 傅明谐愉快地回想,嘴角不自觉哼着谁也听不清楚的小曲。 “少爷,你今天很高兴啊,中彩票了?”老许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笑道。 他是傅家用了很多年的司机了,偶尔跟老闆开个小玩笑是没所谓的。 “老许,你一直以来都表现不错,下个月起给你涨薪水。”傅明谐笑眯眯的,答非所问。 老许大跌眼镜,让他意外的不是自己加工资的事情,而是少爷那张很少在外面笑的脸,居然春风满面。 电话响了起。 他接起来,是韩致远。 那人向来沉稳有力的声音,这时显得有点狼狈。 “少爷,傅氏起火了。” 等到傅明谐折返回傅氏的时候,火势已经基本熄灭下来了。 起火的地方在二十三层,也就是总裁办公室所在,整间办公室被烧得面目全非,很多重要资料是没有电脑备份的,又或者来不及录入的,全部付诸灰烬。 损失对傅氏来说并非不可挽回,毕竟现在已经是电脑资讯时代,很多东西都存在电脑里而不是纸上,但是还是会在短期内造成不小的麻烦,尤其是一个安保严密的傅氏企业,居然被人潜进去纵火,消息一旦被媒体曝光出去,又会有一些负面影响。 纵火犯很容易就抓住了,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跑,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西装。 闻风而来的一个记者趁着警察和保安不注意熘到那个纵火犯前面,话筒对着他。“为什么你要纵火?你跟傅氏有什么过节吗?” 那男人的神情里有丝癫狂,半哭半笑,要不是警察抓着他,估计他的动作幅度更大。 “我原来就是傅氏的员工,傅氏对员工很刻薄,工资少得要命,好端端地炒我鱿鱼,我没钱养家餬口,家里老婆孩子都要我养……哈哈哈,烧死你们丫的!烧死你们!资本家,吸血鬼!” 记者点点头,为抢到第一手爆料而暗自欣喜。 保安反应过来,连忙横在中间将记者与那男人隔开。 傅明谐下了车,看到的就是这混乱的一幕。 “没有人员伤亡吧?”他问韩致远。 韩致远苦笑:“没有,那一层的人都走了,但是有些资料,可能就很难复原了。” “他怎么进去的?” 傅氏企业用的是员工磁卡,一名员工对应一张卡,方便上下班打卡,也是身份的一种认证,那个男人能被保安放行,那必定是他手中有卡可以通行,保安也才没多注意。 “查过了,他手里用的卡是傅昀的。” 韩致远想不通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为什么要让人来做这种蠢事。这个人被抓了个现行,作为唆使者的傅昀,难道又能讨到什么好处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的情节渐多,未免大家看得有点晕,我整理了几条情节出来。 1、名单问题,贺清宇现在有把柄在小警察手里啦,不过名单只有半份,还有半份在贺清宇的老婆手里,为什么只有半份捏?下章揭晓。 2、贺清宇对七爷的感觉变化,甚至还抓了……嗯,这得归结于七爷自己太自信也太疏忽了,居然有这么大个弱点在别人手里,咋办? 3、傅昀出来捣乱,傅氏被纵火,记者乱写,侄子你别高兴得太早了,你跟七爷想过平静安稳的生活,还早着呢。
第41页 第34章 贺清宇跟他老婆感情不和,这不是一个秘密。 当年他岳父还没死的时候,贺清宇为了博取岳父信任,自然是对老婆百依百顺,无所不从,但饶是这样,他岳父还不放心,于是在临死前,让贺清宇把名单交给他老婆,以免他以翘辫子,女儿就被人甩了。 贺清宇二话没说就照做了,只不过中间耍了个心眼,交到他老婆手里的名单,只有半份,也就是说,只有本城受贿官员的名字,还有半份,是具体受贿的事项,他自己另外藏了起来,光有半份名单,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等于白费。 而赵妙仙因为救过贺清宇,那时候他还不是呼风唤雨的黑道大佬,这份过命的交情让贺清宇跟赵妙仙之间有种特殊的信任,所以贺清宇才会放心地将半份名单放在赵妙仙这里。任谁也不会想到,在一个偏僻小巷里开馄饨店的老闆娘,手里边居然会有这么一份重要的东西。 以上这些,都是赵妙仙告诉卓云他们的。 卓云他们不得不佩服贺清宇的心机,也许是混黑道的人,心里总是有种危机感,所以他做什么事情,都留着一手,以作退路。 现在他们手上,只有赵姨,也就是赵妙仙的半份名单,当务之急,是在贺清宇老婆那里,找到另外的半份。 虽然人家夫妻感情不好,但是这种事情关系到双方的荣华富贵,他老婆怎么也不可能松口的吧,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他们也不可能贸贸然闯进别人家里,把他老婆请来喝茶问话。 卓云为此差点没愁白了头发。 他很清楚,这份名单对贺清宇来说也有莫大的用处,他绝对不会轻易毁去,但是现在赵妙仙在自己手里,贺清宇不会笨到想不到半份名单极有可能已经暴露,那么另外一份,还会留在他老婆手里么? “卓队,别想了,先喝杯咖啡吧。”裴影将他从一叠厚厚的卷宗里解救出来,递上一杯热饮。 卓云嘆了口气,抬起头。“时间紧迫,再找不到线索,等贺清宇转移名单,就来不及了。” 裴影皱眉。“贺清宇夫妇感情不和,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据说贺清宇一年到头也没回过几次家,每次回去都只有吵架,贺清宇的老婆从小娇生惯养,是个大小姐脾气,我看要不是有那份名单在手,贺清宇不会容她到现在。” 高子聪在旁边摸着下巴思索,一脸八卦。“这么说贺清宇不是憋了很久,在外面有很多情人吧,他老婆就不怕染病啊……哎哟!”裴影一个拐肘,让他抱着肚子说不出话来。 卓云也瞪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裴影却似想到什么。“卓队,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约贺清宇的老婆出来谈谈?” 见那两个男人都露出不可取的神情,她继续道:“女人的心思,还是女人最了解。你们七弯八拐,想尽办法要接近他老婆,搞不好他老婆可能也想跟我们联繫呢,女人爱一个男人,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恨一个男人,同样也可以恨不得他死,我就不信贺清宇这么对他老婆,他老婆还能无动于衷,一味帮着他。” 卓云有点不可思议,仿佛她在说天方夜谭。“你觉得可行?” “换个角度想,如果我是他老婆,看到自己的老公,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反而天天躺在别人的床上,我宁可一脚踢了他,换个新的。” “卓队,你别说,我还真觉得裴影说的,可以试试。”高子聪在一边插嘴。“都说最毒妇人心,以贺清宇他老婆那脾气,能忍贺清宇到现在,搞不好他每次回家,都在饭菜里下慢性毒药的。” 卓云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那边卓云为了查案绞尽脑汁,却没想到这边因为一宗纵火案而有所突破。 傅昀对唆使纵火案抵死不认,但证据确凿,由不得他抵赖,警方在调查过程中,还发现傅昀竟然吸食毒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毒瘾一犯,他在问讯室内流泪打滚,痛苦难堪,情状十分狼狈,原本咬死不松口拒不交代的死硬在警察答应让他纾解毒瘾之后一溃千里,什么都交代了。 也许连贺清宇也没有想到,警方对他束手无策,却在傅昀身上找到线索。 毒品是贺清宇给他的,一开始只是很少量的尝试,日久天长,但是傅昀后来自己忍不住,就跟贺清宇拿货,货自然没有白拿的,为了能够继续吸到高纯度的海洛因,傅昀不得不做出一些条件交换,拿着一些傅氏的资料来换取自己所需。 贺清宇一开始接近傅昀,只不过是为了安置一颗日后可能用得上的棋子,却没想到这颗棋子终究会自己做出一些他也无法掌控的事情来。 傅明谐合上文件,靠向柔软的靠垫,闭目养神。 门被轻轻打开,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他睁开眼,露出笑容。“七叔。” 那人走到沙发旁边坐下。“除掉了傅昀,这下可以睡个好觉了?” 嘴角笑容一僵,傅明谐下意识想装傻,话到了嘴边,却只是嘆气。“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不安现状,一心想挖傅氏墙角,清理了倒也无妨,只是不需要这么激烈的办法。”段初言慢慢道:“这样做,傅氏声名也会受损,你同样得花时间去修补。” “有七叔在,我就是再累,心里也舒畅。”他坐下来,倾过身去,在那人嘴角印下一吻。 段初言任他吻着,微微一笑,正想说话,电话响起。 “你好。” “七爷。”贺清宇的声音自那边传来,清缓平和,没了平时的痞气,显得有些诡异。 “你跟傅明谐联手对付我,感觉不错吧?” 察觉对方的沉默,贺清宇在那边轻笑起来。 “七爷,你有了侄子,可别忘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你儿子可爱得很,我见了都忍不住想亲一下,你就不想见见他吗?” “别着急,我会给你寄一盘光碟去,里面还有一缕头发,记录着你儿子的样貌和剪下他头发的过程,你大可拿着那缕头发去验dna,就知道究竟是不是你们傅家的血脉了。” “……” —————————————————— 废弃的仓库里,烟雾缭绕。 贺清宇坐在椅子上,看着男人被人带进来,挑了挑眉,略显讶异。 “我以为七爷至少会带个保镖来,没想到单枪匹马,真是胆色非凡。” 段初言笑得温文无害,即便站在别人的地盘上,也无损于他一身的气度。“你让我带谁,闻仪么,他是你的人,我想,带他一起过来,也许比单枪匹马,还要更加危险。” 贺清宇笑了起来,没有一点恼怒。“七爷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次去你那家的赌场的时候,中途他突然不见,也就是在那个时间,你刚好进来,时间上,未免也太巧了些。”段初言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面对着贺清宇。 贺清宇也不去问闻仪的结局,在他看来,那只不过摆在段初言身边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有了,自然锦上添花,没了,也无伤大雅,他本就没奢望从闻仪这种人物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七爷好气魄。”贺清宇神色变幻莫测,笑容也意味深长。“把我逼到这等地步,还能从容不迫,只身前来,由不得我不佩服。” 段初言笑容淡淡。“不知道贺先生能否让我见见孩子?” 傅家血脉单薄,除去傅昀不说,傅忻只有傅明谐一子,而段初言年近不惑,膝下却无所出,说不希望有子嗣,那是假话,但是这种事情不能强求,他也不希望随便找个女人应付了事。从小经历母亲与父亲正妻的事情,就知道女人一旦心里有了恨意,家里就永无宁日,他自然不愿意重蹈覆辙,后来又多了傅明谐,他也便未再刻意想过。 贺清宇那个电话,让他震惊之余,实在也别无反应,光碟,dna,一切结果都显示着,屏幕里面那个牙牙学语笑得一脸无邪的孩子,就是他的血脉。 想来想去,在他离开傅家的那三年里,似乎曾经有过那么一个女人,那么一个荒唐的夜晚,隔天女人不知所踪,他只当是一夜风流,也不再追查过。 于是,竟然有了这么一个意外。 而他自己丝毫不知晓,还需要眼前这个人来告诉他。 贺清宇起身走了几步,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微微一抬。“七爷这是求我,还是命令我?” “求你。”段初言接得慡快。 贺清宇噎了一下,再一细看,只见他脸上表情淡淡,实在看不出哀求的神色,不由冷笑:“七爷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那贺先生想怎样?” 这个人,因觊觎傅氏,勾结傅昀,枪击傅明谐,被他们打压得走投无路,如今警方掌握了足够证据,四处通缉他,贺清宇无法,只得舍了偌大基业,暂时躲避起来,只是人走茶凉,他现在一失势,实在也无人肯伸出援手,单看这仓库的环境,便可想像他处境的狼狈了。 狗逼急了,尚且会咬人,何况孩子在他手里,段初言实在不想再刺激他。 “我想怎样?”贺清宇反问道,表情讽刺。“闻仪那个废物,八成是念着傅明谐对他的恩情,从来没告诉过我,你们叔侄俩根本就没闹翻过,所谓不和,只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假象,方便别人照着陷阱自己跳下来。” 见段初言不搭腔,他又冷冷续道:“我带你去赵妙仙的店里,是真想让你尝尝手艺,结果你却把我出卖了。”手下微微使力,他看见那人的下颌被自己捏出一片红痕,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段初言嘆了口气,不想解释,只说道:“如果你正正经经地来进行生意往来,傅氏自然是欢迎之至,实在没必要玩这种手段。” “傅氏在运输业根深蒂固,人脉甚广,有了这条线,我以后的毒品走私还成问题么?”贺清宇看着这个人,心里说不透是什么滋味。“傅明谐虽然有能力,但手段狠辣,不留余地,早就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要不是你回来,他压根就成不了事。” 他低下头,两人近在咫尺,鼻息间几乎都是对方吐出来的气息。“七爷,你真碍事,可偏偏,”另一只手,摸上他的脸,顺着对方的轮廓勾勒下来。“我现在还不想杀你,你说怎么办?” 这仓库里,还有贺清宇几个心腹,段初言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是有人在外面把风,搜身之后才放行,但是现在,周围空荡荡的,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风声不知从何处吹了进来,又呼呼地透出去,屋顶上铁板被风掀起又落下的声音,显得分外刺耳。 “你放了人,我保你们离开国境。”段初言看着他,平静道。
第42页 贺清宇仿佛听到什么笑话,笑了起来。“你报警,我也不怕,我是混混出身,烂命一条,大不了同归于尽,七爷你就不一样了,你这一死,只怕你那个侄子,就得难过死了,还有那个已经死了妈的孩子,这下真成孤儿了。” 对方软硬不吃,饶是段初言头脑过人,也摸不透他的用意,只能保持沉默。 只听见贺清宇突然道:“我倒有个好主意。” 第35章 “还查不出来吗?”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令原本就提在半空的心颤了一下,与此对应的是傅明谐冷得几乎要结冰的脸色。 韩致远嘆了口气,眉宇间不掩疲惫。“本城也不算小,何况以贺清宇的能力,想躲起来,能让所有人都找不到。” “我们警方会尽力的。”卓云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是沉重的打击,好不容易找齐线索,甚至连贺清宇老婆手中的半份名单都弄来了,结果主犯现在却不知所踪。“现在相关部门并没有他的出入境记录,可见人还在本城。” 傅明谐没有搭腔,他压根就不知道段初言接到的那通电话里,贺清宇究竟跟他说了什么,何至于让他不顾一切只身赴险? 事发之后,连同闻仪也仿佛人间蒸发,消失得一干二净,现在他只后悔一早没有把闻仪从七叔身边拔掉,当初却只想着引出贺清宇做更多的事情之后再一网打尽。 七叔,你别有事。 强压下心中的担忧,傅明谐闭了闭眼,已经两天没有合过眼的眼里满是血丝。 闻仪现在也很后悔。 无数前辈的鲜血证明,卧底是一份毫无前途的职业,但是他偏偏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他原来就是贺清宇的人,一次意外中进了监狱,坐了几年牢,出来之后被人寻衅,刚好傅明谐路过救了他一命,贺清宇将计就计,让他继续待在傅明谐身边,不时向他汇报一些动态。 不久之后,段初言出现了,他跟贺清宇都没有想到,这个传闻中曾经呼风唤雨的傅七爷,对傅明谐而言竟有非比寻常的意义,叔侄俩并不像外面传言那般水火不容,而傅七爷离开傅家,似乎也别有内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一面向贺清宇传递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一面却瞒下傅家叔侄之间的纠葛,以致于贺清宇错过了利用傅明谐这个弱点的大好机会。 现在卧底的报应来了,自己既不见容于贺清宇,也不可能继续待在傅明谐那里,成了黑白两道人人唾弃的丧家之犬。 闻仪躲在离贺清宇仓库不远的地方,苦笑地想着。 他如果再聪明一点的话,就应该远走高飞,到两边人马谁也找不见的地方,享受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居然会想着救下贺清宇手里那个无辜的小孩。 我只是为了还傅明谐那条命,他默默地说服自己。 “你觉得我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说完那句话之后,贺清宇顿了一下,反问道。 段初言迳自是一味的沉默,刺目的仓库灯光照在他脸上,竟给人一种异样脆弱的感觉,即便也许真实情况并不是这样,但贺清宇也觉得稍稍痛快。 一直以来,他并不想杀这个人,或者说,在他知道段初言回来之后,只不过想拉拢这个不得势的傅七爷,这样自己对于傅氏,就更加有胜算。 这个念头在两人相遇之后稍稍起了变化,眼前这个人,儒雅温文,彬彬有礼,却不是一贯的虚伪或高高在上,他对任何人,仿佛都是这种态度,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改变。 看他低着头挑拣古玩的神情,把玩着古董对自己说哪一种更适合作为礼物的谈吐,坐在赌桌前面淡定自若的风采,喝醉了酒倒在包间沙发上的神态……贺清宇从没见过哪个人,比他更适合穿唐装。 曾几何时,仅仅只是想要拉拢的心态,变成了接近与交往,他甚至着迷于从这个人口中听到自己是他朋友的那句话。 可惜,终究结局还是不如人意。 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两人走了不同的路。 若是一开始…… 他敛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回本已伸至半空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瓶子,邪气一笑:“七爷不是想见孩子吗,你把这两个瓶子里的东西,随便挑一瓶喝下,我就让人带他出来。” 瓶子里面的液体都是无色的,瓶身也没有标籤。 贺清宇收到段初言投过来的疑惑眼神,慢慢道:“这两个瓶子里装的,一个是高纯度海洛因,一个是催情药物。” 见段初言没有说话,他笑了起来:“本来我只准备了海洛因那个瓶子,可是后来无意间又得了这瓶,这是人家给我的,说喝了之后十分钟内,任你阳痿,也会马上想找个女人去操。”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声音渐小,俯身在段初言耳畔,气息喷在对方肌肤上,十足暧昧。 沉默半晌,段初言终于开口:“我选前者。” 他的声音极其悦耳,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听不出半分紧绷,放在以往,这是贺清宇最欣赏的,但现在,他却有点痛恨对方的镇定。 段初言的选择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海洛因这种东西,一旦沾染上毒瘾,就不是普通的戒毒那么简单,因此它也是黑道上有些人用来控制手下或敌人的最好手段。 段初言不想选,但是现在,敌强我弱,只能见机行事。 贺清宇盯着他:“你选毒品,堂堂傅七爷毒瘾发作在地上哭泣翻滚的样子,我可想像不出来,给我一个理由?” 对方兀自沉默,他不怒反笑,捏住段初言的下巴微微往上抬。“你不会是想,除了那个姓傅的,以后再也不跟任何人上床了吧,你想为他守身?” 段初言自然不会回答这种问题,他的眸子贯来黝黑深邃,让人看不透半点情绪。 “可我偏偏不想如你的愿。”贺清宇慢慢说道,把其中一个瓶子放在桌子上,又捏起另外一个,松手。 铮的一声,瓶子在地上摔个粉碎,玻璃碎片与液体散落一地。 “不好意思,手滑了。”贺清宇笑了起来,眉眼飞扬,带着痞气,一如两人初见。 “现在,你还有选择吗?” 第36章 段初言嘆了口气,拿过桌上那个瓶子,旋开盖子,一饮而尽。 他不去问自己喝了之后,贺清宇是不是就真的会带人出来见他,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一切话事权都掌握在别人手里,顷刻之间即可翻覆,确认什么都没有意义。 贺清宇挑了挑眉,有点讶异于他的慡快,旋即笑出声。 “七爷还真是迫不及待,就这么想见自己的亲生骨肉,还是,”他故意压低了声音,缓缓道。“想被我上?” 段初言神色淡淡。“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让敌人喝海洛因。” “不要紧,如果傅明谐来了,正好让他看看他亲爱的七叔,跟别人上床的样子。”贺清宇从他手里拿过空瓶子,丢在地上,愉悦的神情看不出半分走投无路的窘迫。“其实自从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操男人的感觉,是不是很刺激,怎么连傅明谐这种骄傲的人,都忍不住对自己的叔叔下手?” 他伸出手,拇指按着对方的唇,辗转揉弄,将那张浅色薄唇,硬生生捏出一些艷色来。 “七爷的滋味,就真的让人难以忘怀么?” 贺清宇像是要故意折磨对方一般,慢慢地,一颗一颗地解开他的扣子。 解到第三颗的时候,停住了。 “李之。”他朝外门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有人应声进来。 “老大?” “把那个孩子带过来。” “老大……”李之看了段初言一眼,迟疑道。 “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贺清宇脸上没什么表情。 李之想了想,鼓起勇气。“老大,今晚船就来了,我们还是先准备一下吧,这个人,可以当成人质,傅家的人紧张他,肯定会想办法阻拦条子追上来的,到时候出了国境,想做什么不就都可以了?”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违逆贺清宇的意思,只是贺清宇却并没有发怒,只是重复了一遍。 “把那孩子带过来。” 李之的眼里染上了些许愤怒,却是朝着段初言的,在他看来,是这个人让自己的老大变得如此异常。 “是。”他终究还是低下头,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李之抱着一个孩子走进来。 段初言只消一眼,就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的血脉。 当初贺清宇寄过来的光碟里看不情切,现在面对面,眉宇轮廓映入眼帘,心中便立时有了答案。 活生生是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一岁左右的孩子并不可能了解自己的处境,却也完全不怕生,在李之怀里东张西望,不时咯咯发笑,小脸红扑扑的,可爱之极。 贺清宇从李之手里接过孩子,逗弄了一下,转头问段初言:“这孩子,是不是很像你?” 段初言不说话,望着孩子,眼神却分明柔和下来。 贺清宇见状,抱着孩子,半蹲在段初言面前。 “一会药效发作,七爷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哭着求别人上你的场面,也许很精彩呢。” 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段初言淡淡道:“你想要什么,傅家都可以满足你。” 贺清宇摇摇头:“原来我想要傅氏帮我运毒品,可是现在不需要了,这次动静那么大,我在本城已经无法立足,警方四处通缉我,你那个亲爱的侄子,想必也正为了你愁白了头发。” “你看,我现在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你却还有孩子在我手上,傅七爷联合条子一齐来算计我,到头来,究竟谁输了?” 段初言低低道:“我输了,你别动他,要我怎样都可以。” “是么?”贺清宇笑了起来,神色愉悦。“你先把衣服脱了。” 段初言二话不说,伸手解开自己的扣子。 现在已近夏天,天气并不冷,他只穿了件薄长袖外衣,衣服一脱,上身便赤裸裸地暴露在灯光下。 修长白皙的肌肤在日光灯管的照耀下,白得有些刺目。 贺清宇静静看了片刻,突然出声:“李之,你出去。” 李之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还是转身离开。 仓库门关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静寂的夜里分外刺耳,贺清宇把孩子放在桌子上,朝段初言走去。 孩子突然从温暖的怀抱里离开,有些不高兴,小手臂扬起,嘴里呀呀出声:“抱抱,抱抱!” 手摸上那毫无遮掩的身体,蓦地捻住胸口突起,贺清宇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体一僵,不由一笑:“七爷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吗,当年你执掌傅家的时候,我还不过是一个道上的小混混,听说傅家大名,却从来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这样子,站在傅家七爷面前,任意施为,而他,动也不敢动一下,因为他儿子在我手上。”
第43页 桌子离两人有一段距离,贺清宇手里还拿着枪,就算他能脱身,对方只要伸手按下扳机,孩子就完了,所以段初言不敢轻举妄动。 见他不说话,贺清宇半眯起眼,打量着这个人。 他从来也不喜欢男人,更没跟男人上过床,道上谣传哪个大佬喜欢美貌少年,他也只是嗤之以鼻,但是眼前这个人,却令他有点迷惑。 无可否认,段初言确实很有魅力,并不是那种雌雄莫辩的外貌,而是沉敛温雅的气度,使得他那副柔韧修长的躯体,也不可抑制染上一层禁慾的色彩。 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蹂躏,看他的表情不再淡然,身体不能自持,对着他哭泣求饶。 或者,这就是傅明谐也对这个叔叔如此执着的原因? 贺清宇恶意地揣测着,枪抵上对方锁骨,慢慢往下,在经过突起处,故意缓缓打圈,揉按了一阵,直到看着那颗淡色辱头变硬,才继续往下,经过腹部,在对方的欲望处停住。 “七爷,我倒真有点服气了,这药的药效这么强,你居然也能作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枪口描绘着微微勃起的形状,他凑近对方,唇几乎要印上段初言的。 “可惜,男人最脆弱的地方,出卖了你。” 第37章 段初言闭上眼,没有说话,略显粗重的喘息在两人之间回荡,咫尺可闻。 贺清宇被对方的反应也撩拨得有些心痒难耐,不由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倾身上去,唇舌交缠。 他的吻不同于傅明谐,而是更加激烈的扫荡,带了些决绝的味道,舌头抵住对方下颌处,侵略性十足地进攻,不给段初言半刻缓神,与其说接吻,倒不如说是一味地掠夺,便连口腔内最隐秘的部分也没有放过,仿佛不死不休。 半晌之后,两人稍稍分开,残留的涎液牵连出一道银丝,在灯光下纤毫毕现。 贺清宇意犹未尽,又伸出舌头,沿着他的唇形细细描绘了一遍,这才离开。 “难怪很多人把上男人作为一种乐趣,七爷的滋味还真是不错。”他亲过的女人自然不在少数,但段初言带给他的感受却截然不同,没有女人绵软的舌头,没有女人娇吟的作态,却更带着一种别样的刺激和快感。 莫怪人人都崇拜路西法,堕落本就比上天堂要更加快乐。 被冷落了许久的孩子口中呀呀作响,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却没有哭,只是在桌子上爬来爬去,似乎想站起来,然而嫩白如藕的小手臂不足以支撑身体的重量,好几次又重重跌坐下去,幸而桌子够结实,没有跌落之虞,只是睁着两只黝黑浑圆的大眼睛瞪着他们,似乎充满好奇。 贺清宇顺着他的视线,回身望了一眼,轻轻一笑:“这么可爱的孩子,你也很想抱抱他吧?” 枪口一直没离开过那处敏感的地方,热吻过后,勃起的形状仿佛又明显了一些,他故意用枪口轻轻摩擦,一边抬脚插入对方的双腿之间,撑开幅度。 贺清宇啧啧出声:“听说孩子小时候看了什么印象深刻的场面,就算长大了,也会有一些记忆的。”边说着,边凑上前去,咬住那人的耳垂,微微用力。“你说他会不会记得现在这一刻?” 段初言半敛下眼睑,睫毛轻轻颤动,脸色有些异样的微晕,此刻他已经被贺清宇逼到墙角,两人几乎交叠的身体在灯光的照映下投she出长长的影子。 若说贺清宇没有心动,那是假话,但是他没有外力的诱惑,起码还能控制得住,另外一个人的体内,药效却正慢慢发酵膨胀,向四肢百骸蔓延开去。 没有持枪的那只手摸上他的腹部,慢慢地探入裤裆,几乎就要握上那具灼热。 门外突然传来几声喧譁,贺清宇反应极快,手飞快地缩回来,一手勒住他的脖子,枪口地上他的太阳穴,挟持着人,往桌子走去。 门突然被打开,进来的却是李之。 “老大,条子快摸过来了,我们快上船吧!”他喘着气,话说得很急。 贺清宇突然很想看看段初言的表情,可惜从他这个角度,是看不到的。 “他们到哪了?” “估计再十分钟左右,就该找上这里了!” “栋子呢?” “在外面把风呢,东西都收拾上船了,我们一上船,马上就可以开!” 贺清宇沉吟了片刻,当机立断:“你抱着孩子,走!” 几个人出了仓库就往东走,借着夜色,段初言总算看清周围的地形。 这处地方跟他第一次被绑架时的环境很像,仓库废弃已久,被孤零零地遗弃在荒郊野地,周围都是高低不平的坑坑洼洼,贺清宇他们走得很急,地上的碎石又特别多,李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孩子被他护在怀里,也没有哭。 段初言的胳膊被反绑在身后,贺清宇的枪口顶着他的颈动脉,只要他稍有异动,马上就可以开枪。 仓库的灯光早就被关了,卓云他们就算摸到这里,估计也要进去搜查一番耽误一阵,贺清宇手里有人质,浑然有恃无恐,脚步虽急,却并不见得怎么慌乱。 又走了约莫十分钟左右,一行人就上了小道,远远地,已经能看见码头,几艘中型货船和不少小船错列不一停靠在那里,也分不清哪艘是贺清宇安排好的。 等他们走近码头,就见有人从其中一艘船探头出来,朝他们招手。 “贺哥,你们快走,我断后!” 出声的是曹其栋,贺清宇点点头,说了一句:“栋子,辛苦你了。”又疾走几十步到了船边,便拽着段初言的胳膊往船上跳。 船上的人帮着贺清宇将段初言拽上船,突然惊叫一声。 枪声随之响起。 贺清宇反应极快,将本已想安置在船上的段初言一把又抓了起来勒在臂间,转身面朝来时的方向。 一把枪抵在李之的太阳穴上,怀中的孩子被他后面的人抱着。 “放人。”闻仪冷冷说道。 “你真有能耐,想玩无间道,还背叛我。”贺清宇望着他。 闻仪脸上意味不明,声音低低的:“贺哥,我对不起你,但我不能看着孩子死。” 贺清宇笑了起来:“真没想到混个黑道还有良心,你想还傅明谐的恩,嗯?” 闻仪没再说话,只是用枪指着李之,一手抱着孩子。 李之右手中了枪,他手里的抢早已被闻仪踢到水里去了。 “老大,不要管我,你们快走!”他咬着牙,狠狠道。 贺清宇看着他们,慢慢后退。 闻仪一直没敢放松警惕,也亏得今晚月色很好,其他船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灯光,让他足以看清所有人的表情。 他盯着贺清宇不放,而对方一直后退直到船舱门口才停住。 经验和直觉让闻仪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却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自己的太阳穴也被人抵住。 贺清宇笑了一声:“你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有?” 闻仪心头一凉,那人的声音已经钻入自己的耳朵。 “你也可以放人了。” 曹其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动作和语气与闻仪刚才如出一辙。 闻仪看了看形势,心头挣扎一番,终究不得不垂下手。 “把枪丢到地上,踢远点。”曹其栋道。 闻仪咬了咬牙,依言照做。 枪被踢远的那一刻,曹其栋又朝他小腿开了一枪。 闻仪低低呻吟一声,不由自主跪倒在地上,却仍不肯放开孩子。 李之趁机脱身出来,转头狠狠踹了闻仪一脚。“死叛徒!” 孩子似乎终于被枪声惊吓到,左右望了望,小嘴一扁,在闻仪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随着孩子哭声,枪声再次响起。 这次却是曹其栋倒了下去。 “栋子!”李之惊怒交加。 趁着这个机会,闻仪大喊一声:“接着!” 随即用尽全力将怀中孩子丢了过去。 从暗处窜出一条人影,牢牢将孩子接住,翻滚了一圈。 李之举起枪便连开了几枪,可惜对方反应敏捷,枪声都落空了。 贺清宇并没有进舱,只是抵着舱门,手臂紧紧箍着段初言的脖子不放,枪口对准他的太阳穴。 “不要伤害人质!”卓云盯着他们,沉声道。 他话方落音,四下隐藏的警察便都持枪跑出来,黑压压的枪口对着他们。 贺清宇笑道:“你们大可开枪,开了枪,我正好有人陪葬。” 卓云深吸了口气,神色冷静:“你想怎样?” “让你手下那些废物都退到二十米远,让船开走,一直到公海,要是我发现有人追上来,就一起死吧。” “若你敢伤害他一根毫毛,我要你连码头也出不了。”冷冷的声音响起,傅明谐自另一边走出来,后面也跟着一些人。他只盯着贺清宇与被他挟制着的那个人,面色冷厉,带着浓重的杀气。 贺清宇闻言大笑:“傅总裁,你这话说得好吓人,我充其量也就是一死,你就不一样了,七爷要是没了,你还指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子,怎么说都是我比较划算!” 李之狠狠道:“你们还不照做,真要我们开枪打死人质吗?” 卓云咬牙,脑海里进行着天人交战。 傅明谐朝他冷冷道:“卓警官带着人避开吧。” “该避开的是你,这里是警方办案,闲杂人等不要靠近,再说你这是非法持有枪械。”卓云扫了一眼他手中的枪,毫不示弱。 贺清宇见几方人马僵持不下,枪口挪了个位置对准,按下扳机。 砰的一声,段初言小腿上的鲜血从子弹进去的地方汩汩流出,而他低垂着眉眼,竟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勒住他的贺清宇才能察觉出他身体一震。 “七爷真是够硬气。”贺清宇笑道。 傅明谐却没有这么冷静了,他神色变了变,盯着段初言看了好一会儿,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卓云心头一凛,也不得不挥手让人后退。 船缓缓离开码头。 贺清宇他们一直站在船上,直到确定那些人的she击范围达不到那么远,也没有追兵时,才带着人进了船舱。 借着灯光,段初言苍白如纸的脸色显露出来,闭着眼靠在船舱内一言不发,汗水随着发际滴落下来,贺清宇吓了一跳,赶紧抚上他的额头。 触手所及,一片冰凉。 刚才因药效而cháo红的脸色早已褪得干干净净。 贺清宇皱眉,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他都不希望让段初言失血过多而死,即便这个人曾经足以翻云覆雨,现在这种情况,也只是一只无牙的老虎罢了。 找来医药箱,剪了些干净的纱布,给伤口撒药,又一圈圈紧紧缠上。 “你忍耐一下,在这里没法把子弹取出来,等去了越南……”贺清宇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那人的睫毛颤了一颤,没有说话,灯光下的脸色显得分外脆弱。 贺清宇心里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怜意,亲了亲他的嘴角。
第44页 “那个孩子已经被警察救回去,现在想必已经在傅明谐那里,你可以不用担心了。” 船在水面上平稳地行驶着。 他让李之进来看着段初言,自己朝驾驶舱走去。 开船的人也是自己的人,贺清宇问了几句关于方向和路程的事情,又转身回转船舱。 毫无徵兆的,枪声伴随着李之的低呼声突然响起,船舱处传来一阵短暂的打斗声,接着是重落水的声音。 贺清宇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心又陡然提了起来,他握紧手中的枪,疾步走至船舱。 船外静悄悄的,只是却不见李之的身影。 “李之!”贺清宇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他心头一凛,不由抓紧手里的枪,慢慢打开舱门,走进去。 从白手起家到在本城黑道上一手遮天,贺清宇的手下不少,但真正称得上心腹的,也只有几个人,李之就是其中一个。 曹其栋已经死了,如果李之再有不测,他等于断了左膀右臂。 打开舱门,他一脚踏了进去,来不及看清舱内情形,一把枪随即顶在他头上。 “把枪放下,踢远点,让你的人把船停了。” 段初言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夹杂着淡淡疲惫和沙哑。 贺清宇一怔,恢复镇定。“是你杀了李之的?” “把船停了。”段初言不回答,只是依旧重复。 贺清宇听出他的声音中隐含的痛苦之意,知道以他现在的状况,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在苦苦支撑罢了。 李之毕竟不是三岁孩子,在跟一个拿枪的成年人搏斗过程中,段初言消耗了太多的精力,想要在那么短时间内解决他,爆发力和敏捷度都是必不可少的,更别说他腿上还有枪伤。 僵持之间,两人都听见不远处传来另一艘船的声音。 内海经常碰见夜船是常事,只是贺清宇仔细观察段初言脸上的神情,分明察觉他那几不可见的放松,不由嗤笑一声:“原来是在等帮手,你觉得你那个侄子,有可能英雄救美?” 第38章 段初言没有说话,手臂勒住贺清宇胁迫他走出船舱。 手擦过脖子的时候,贺清宇分明感觉到那手上都是冷汗。 “你伤得不轻,又经过剧烈搏斗,我不想杀你,只不过想等我脱身之后就放了你,何必那么拼命。”贺清宇柔声诱惑,浑然没有生命受到威胁的紧迫感。 忍住眼前阵阵发黑的晕眩感,段初言尽量用平淡的声音回答:“如果不是你对傅氏下手,这一切本来不会发生。” 贺清宇微微一笑,“那你开枪吧,死在你手里,我很愿意。”说罢伸手抓住他,反身将那人压在身下。 段初言反应极快,当即按下扳机。 咔嚓一声,并没有预料中的枪声响起。 趁着他怔愣的那一瞬间,贺清宇使力,将他的手腕一扭,令其脱臼,把手枪从对方手里抽出来,丢至一旁。 “七爷真是狠心,幸好这把枪的子弹已经用完了。”那人的唇贴着段初言,呢喃出声。 错算一筹。 段初言闭了闭眼,没有说话,胸口急剧起伏。 “于公于私,我都不想杀你,不要逼我。”贺清宇一笑,将他另一只手腕也扭断,又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拽起来,从自己的风衣内袋里摸出另一把枪,半拖半抱地将人带出船舱。 “如果想他死,你们就尽管上船吧。”对着另一艘船上的来人,他冷冷道。 船灯扫过,将两人的面容神色照映得清晰无比。 面色苍白的人靠在贺清宇怀中,虽然神情平静,却掩不住虚弱和痛苦的情状,傅明谐神色冷厉,拳头攥紧,面上却忍住不露半分。 “不要伤害他。” “傅总裁越紧张,就显得我越有胜算。”贺清宇笑着,枪口沿着怀中那人的太阳穴直颈动脉蜿蜒而下,看得旁人触目惊心。 “我让你们不许跟上来,你们却违背诺言,你们说该怎么办?” “我带人退了就是,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人,只管说,以傅家的能力,你想出国境,继续过以前的逍遥日子,也不是不可能。”傅明谐盯着他冷冷道。 卓云原本是极反感这种话的,但此刻看了看段初言,张口欲驳的话又吞了回去。 “我知道傅家有这个能力。”贺清宇悠然道,“但是你们违反游戏规则,就要受到惩罚。” 说罢枪口下移,众人屏息凝神地看着他,冷不防枪声响起,段初言另一条腿也中了一枪,鲜血喷涌而出,他低低哼了一声,微垂下头,仿佛晕死过去。 傅明谐几欲发狂,偏偏又发作不得,话从牙fèng里一字一字蹦出来。“别伤他,我来当人质。” 贺清宇摇头。“我对你没兴趣,游戏继续,在这艘船靠岸之前,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不然下次开枪的地方,可能就是七爷的另一只手了。” 傅明谐无法,只得退了回去,连同那船,远远开走,直到只剩一个黑点。 贺清宇放松下来,低头一看,那人早已失去意识,连唇色都近乎惨白,他这才感到不妙,连忙拿出医药箱,帮他止血上药。 手拂上对方额头,一片滚烫。 贺清宇皱眉,他失去了最心腹的手下,对傅家和那帮警察,早已恨之入骨,但对杀了李之的段初言,却不知怎的恨不起来。 也许因为本来就是自己先去招惹他的。 何况他想要脱身,还得靠段初言。 这样想着,一时心绪起伏,五味杂陈。 离靠岸还要一个多小时,对方的体温却越来越高,贺清宇无法,只得找来湿毛巾敷在他额上,又一直给他餵水。 段初言神智不清,只觉得有片柔软的东西落在自己唇上,清凉的水汩汩流了进来,让火热疼痛的喉咙舒服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双眼,视线内的景物如叠影般晃了半天,才渐渐清晰起来,而腿上两处枪伤和手腕的伤处又如火炙般疼痛难耐。 段初言微微侧首,便看见那人正靠在他旁边,似乎睡得很沉,眼下淡淡黑影,显然也因为之前的变故而疲惫之极。 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是绝不可能趁对方熟睡加以暗算的。 贺清宇也很清楚,所以才放心睡觉。 他只不过醒了片刻,那人也醒转过来,见他睁着眼睛,愣了一下,手贴上来,试了试额头的温度。“退烧了,不过腿上的子弹还得取出来,快靠岸了,忍忍吧。” 段初言嗯了一声,神色平静,并没有多加追问。 恐怕连两人都没有想到,现在此刻,居然是两人在一起时最和谐宁静的时候。 只是这种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船便靠岸了。 段初言被贺清宇半架着往岸上走,两条腿都受了伤,每走一步都是锥心的疼痛,只是他忍耐力实在太强,不仅没有呻吟一声,连痛苦的表情都很少流露,贺清宇这才知道这个人意志力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这里是一个充满异国风情的港口城市,段初言从未来过,因为该国政治环境等因素比较复杂,这个地方又处于边境,所以人员复杂,三教九流,无所不在,没有人跑上来盘问他们,每个人见到的古怪事情,也许比这样的多得多。 “老大,我们先去酒店吧,已经订好了的。” 贺清宇在越南有不少基业,这也是他被a城警方通缉却有恃无恐的原因。狡兔尚且三窟,贺清宇比兔子还狡猾,自然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的。 “先去医院。”他淡淡道。 医院是个私人小医院,医疗条件还算不错。 做手术的时候,贺清宇一直在旁边看着,医生要求他出去的时候,他只消冷冷一眼,便让对方噤声。 子弹取了出来,手腕也包扎好了,但腿一时还恢复不了,需要坐着轮椅。 “我死了两个手下,你伤了两条腿,算是扯平了。”贺清宇看着他,神色看不出情绪。 “那么我现在还有什么价值?” “没有了,在这里,那帮条子奈何不了我,你侄子也暂时动不了我。”贺清宇走过来,挑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但你不能走,以你侄子睚眦必报的个性,一旦你回到他身边,他估计会千方百计给我找些麻烦。” 段初言没再询问,贺清宇送他进这医院,已经说明不想杀他,也许是不想树下傅家这个强敌,也许是其他原因,反正早晚都会知道,段初言不想为一些自己想不到的事情烦心。 养伤期间,贺清宇将段初言迁入自己在这里的宅子,每天跟他待在一起,议事的时候也让他旁听,似乎丝毫不怕他泄露机密,就连晚上睡觉,两人也同床共枕。 虽然什么事情也没做,那人最多也不过是环着他的腰入睡。 但这样在外人看来依旧十分古怪,可惜段初言的年纪和外貌并不适合美少年这个名词,否则流言和谣传只怕会更多。 更诡异的是,有时碰到一些事情,贺清宇还会来询问他的意见,通常时候段初言都不置可否,三缄其口,偶尔也会给他一些建议。 贺清宇在这边的生意渐渐顺利,元气也在逐步恢复,毒品走私还在照做,段初言对这种东西没有任何好感,但他阻止不了别人的想法和行动,如果不涉及傅家利益,他不过是个独善其身的人,宁愿冷眼旁观,也很少多嘴。 两人说话的时候,外人绝看不出彼此曾经火拼过,曾经到了想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境况,只会以为是一对交情不错的老朋友。 他们就以这样一种微妙的方式相处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段初言的腿伤渐好,可以抛开轮椅和拐杖慢慢行走。 贺清宇靠在墙边,看着他在花园散步,神色莫测。 “我已经通知傅明谐,估计他明天就会到了。” 静默片刻,段初言轻轻嘆气。“多谢,承情。” 即便受伤,他的举手投足也并不失礼,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如果他哭泣求饶或者誓死反抗,贺清宇就可以很痛快地解决掉他,但眼前这个人完全不是这样的反应,贺清宇反而不知道要如何对待他。 段初言说话的语调很慢,似乎在边想边说,无数次自己跟他说话的时候,看见随着他思考的动作,额前散发垂落下来,挡住那双内敛沉静的眼睛,他总是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拨开,又竭力忍下这种冲动。 对这个人,并不是没有杀心,在船上的时候,如果不是要将他挟持做人质,只怕早就将他打死,但是时过境迁,却没了那种心情,贺清宇不承认自己也有下不了手的时候。 刚才段初言说的两句话,包含了两个意思,他马上就听出来了。 多谢是谢他这些天的照顾,谢他没有杀自己,还送他疗伤。 承情是指回去之后他会约束傅明谐,不会让他找自己麻烦。 傅家七爷,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 贺清宇突然想起有人说过的这句话,原本自己只是一笑置之,但现在他信了。
第45页 不由又有些暗自庆幸当初没有下手,这样一个人,即便是做敌人,也让人觉得痛快淋漓。 傅明谐天没亮就赶过来了,贺清宇让他单枪匹马,他就真的单枪匹马,没带任何人。 男人总是敬服强者的,贺清宇对这个人的观感稍稍改变了些,只是他不明白,仅仅只是血缘关系,真的足以让他为段初言做到那么多? “人呢?”傅明谐举起双臂让保镖搜身,一边盯着贺清宇沉声问道。 “如果我说死了呢?”贺清宇饶有兴致地反问。在对方来之前,他并没有告知段初言的情况。 “我已经交代好了,如果我回不去,傅氏会动用一切力量追杀你,就算你保镖再多,毕竟也百密一疏,能够跟你同归于尽,也算不赖。”傅明谐冷冷道,没有为他的恐吓所动容,但内心如何波折,却无人知晓。 “怎么看也是我比较划算。”贺清宇的笑容里也没多少笑意,他对傅明谐没什么好感,但并不代表他不重视对方的能力,这人说得出做得到,自己早就领教过。 两个男人互相对视,如同两头雄狮,用眼神凌迟着对方。 一声低咳传了出来,伴随着拐杖轻轻落地的声音,青灰色唐装的衣角映入傅明谐的眼帘。 心中一跳,他转过头,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正站在转角处,不由欣喜若狂。 “七叔!” 贺清宇双手环胸,嘴角勾起嘲讽的角度。“傅总裁对令叔的感情之深厚,真是令人惊嘆!” 最大的弱点掌握在别人手里,任是他有通天的手段也会方寸大乱。 傅明谐本已报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来这里,却没想到一切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 贺清宇没有多做为难,傅明谐不知道他的七叔跟对方达成什么协议,两人竟还似多年老友一样道别。 出了门,车子早已停在外头,司机探出头来,朝段初言他们招呼道:“七爷,贺爷吩咐我送你们到码头。” 段初言点点头。“麻烦你了。” 傅明谐纵有满腹疑问,也得暂时压下,小心翼翼扶着段初言上了车。 贺清宇倚在门边看着他们离去,面无表情。 “贺爷,你怎么放他走了,以后恐怕麻烦不小。”小德从他身后走出来。 曹其栋和李之都死了,小德也是跟随贺清宇多年的老人,忠心耿耿,自然被提拔上来。 “人活着,也就是那么回事,有时候觉得太无聊,没滋味,有那个人在,我也就不寂寞了。”他淡淡道,引来小德苦笑,他实在无法理解自己老大的思维,明明是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的局面,怎么一转身就握手言和皆大欢喜了。 在道上混一天,就得随时做好没命的准备,贺清宇从白手起家到现在,不知死过多少次,早就不把性命当回事,也就是他这股狠劲,对别人狠,对自己狠,成就了他今天的局面。 但是在没碰到段初言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寂寞这种情绪的。 有一个跟自己并不知心,甚至还会出卖自己的老婆,有一帮忠心耿耿,肯为他出生入死的手下,有一片偌大的基业,虽然这次损失不小,但现在也逐渐恢复了元气,世界那么大,不需要非得局限在a城,风头过了再回去也是一样。 喝美酒,玩女人,有钱,有权,他曾经以为这就是一个男人的全部了,但是为什么自己内心深处,有时候还会觉得空荡荡的? 直到碰见段初言,刻意接近,敌对,患难,微妙的和谐相处,这么多日子下来,他竟然觉得心情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也许,这才是自己不杀他的原因吧。 第39章 番外三 傅明谐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跟小屁孩争宠的时候。 路都还走得歪歪扭扭的孩子,脑袋却聪明得很,大人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被他牢牢记在心里,冷不防就冒出一两个单词,逗得旁人乐不可支。 这个孩子的得来,完全是意料之外,但是现在有了他,傅家的继承人也就名正言顺了。 幸好孩子的母亲死了,傅明谐想,要不他就不止跟孩子争宠了。 孩子的眉眼轮廓很柔和,平叔说跟七爷像了个十成十,但是性格却跟傅明谐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小时候有这么讨人嫌么。傅明谐嘀咕着,面对这个孩子,他的感情很复杂。 段初言很疼这个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就像他当年疼爱傅明谐一样,这也是令某人吃醋的重要原因。 然而牙牙学语,粉嫩可爱的孩子终究是让人恨不起来的,何况傅明谐原本想要过继一个傅家旁支子弟作为继承人的念头,也因为他的到来而作罢,顿时省事不少,以后他与段初言想过两人世界,还得赶紧将这孩子培养起来。 唔,傅明谐把他称为小鬼,而段初言喊他宝宝,平叔和平婶叫小少爷,韩致远则跟着段初言叫,总之五花八门。 “是该起个名字了。”听了平叔的提醒,段初言似也想起来,微笑道。 “这一辈轮到明字辈,就叫傅明白算了。”傅明谐略带恶意地说道,他的打算是,等到这小鬼再长大一点,懂得自己名字的含义后,一定会被这个名字给气死。 傅明白,不明白。 这个如意算盘在段初言轻飘飘瞟过来的一眼后消音,某人马上摇着尾巴涎着笑脸蹭过来讨好。 “七叔,我这不是开玩笑么。” 威风八面,心狠手辣的傅总裁的这一面,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 平叔在一边摇头晃脑。“不是有个词叫睿智,聪明嘛,要不就叫明睿,小少爷长大之后一定聪明无比。” 韩致远也来凑热闹。“不如叫明玥,寓意好,也朗朗上口。” 段初言微微一笑。“还是让宝宝自己选吧。” 宝宝瞪着黑珠子似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众人冥思苦想,不由咯咯直笑,伸手朝着段初言的方向。 “抱!” 段初言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叫爹地。” 宝宝迟疑了,歪着脑袋想了半晌,又看了看傅明谐,拧起眉头似乎万分纠结,段初言不愿看他苦恼的样子,便说:“不叫便不叫吧,不要皱眉头。” 话刚落音,宝宝咧着一张牙都没长齐的嘴,声音嘹亮地喊了出来:“七叔,鹅爱你!” 段初言一愣,哭笑不得。 傅明谐瞬间黒了脸,这话是他与段初言两人独处时他最常说的,有时候见他不解人事,也就没有刻意避开他,没想到这个小鬼模仿能力这么强,什么都记在心上。 他有预感,这小鬼,也许会是他的天敌。 宝宝的名字最终还是定了下来,平叔弄来一堆卡片,上面写着不同的字,让他选,最后他抓了个“策”字,就此取名为傅明策。 只不过段初言还是依旧喊宝宝,而傅明谐照样叫小鬼。 宝宝两岁生日,穿上一身火红色的唐装,活像一只圆滚滚的球,又像一个散财童子,衬着粉嫩皮肤,便可以想见长大之后的俊俏模样。 平叔和平婶没有子女,对这个小少爷简直疼到心肝里去,宝宝喊东,他们绝不往西。 小寿星喊着要去玩,捧着月亮的星星们自然惟命是从,但是那天刚好段初言在北京那边视察分公司,连着几天下大雪,天气恶劣,航班被取消了,只好在电话里跟儿子说一声生日快乐,傅明谐也正好去了美国,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于是陪过生日的重任就落在平叔和平婶身上。 宝宝嚷着要出去买雪糕吃,平叔心想离家不远,也就没带保镖,牵着宝宝的小手去了超市,结果买好雪糕付好钱,一个转身,发现人不见了。 平叔不由大惊失色,又急得满头大汗,找遍了整个超市,可就是没找着那小祖宗。 也许是随着人流跑到外面去玩了,也许是被拐走了,也许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好打电话求救。 段初言因为天气原因赶不回来,傅明谐却不顾一切当晚就从美国飞回来了,另一方面,一帮人四处出动找了半天,却还是没找到。 傅明谐下飞机的时候,前来接机的韩致远一脸灰败,像是几天没睡好觉。 傅明谐不由皱起双眉。“还没找到?报警了没有?” 韩致远嘆了口气。“找是找到了,只是……只是你家里来了个不遂之客。” 也许是韩致远那副哭笑不得,欲言又止的神色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傅明谐一路上都在猜想这个惹人头疼的小鬼究竟是闯下什么大祸。 回到家,平叔早就在门口等候,他脸上同样也是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 傅明谐进了屋,转过玄关,就看到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旁边坐着小鬼傅明策。 “你在干什么?”傅明谐问的是小鬼,那人却也因为他的话转过身,让傅明谐愣了一下。 轮廓柔和,像极了一个人。 段初言。 但不是他,傅明谐一眼便认出来了。 “赵思聪。”他沉下脸。“你来这里做什么?” 对方苦笑了一下,还没有说话,旁边傅明策扯扯他的衣服,大声洪亮地喊道:“爹地,陪我!” 傅明谐皱眉,走至小鬼身边,轻揉他的头发。“宝宝,他不是你爹地,你爹地还没回来。” 宝宝疑惑地端详着赵思聪,又望了望傅明谐,还是一味地认定:“是爹地!” 傅明谐有些头疼,又不能对小鬼发火,只能转移目标。“你怎么会跟这小鬼碰上的?” 赵思聪看了他一眼,垂下头,轻声道:“我在外面碰见他,他非拉着我回来。” 他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和反应来迎接傅明谐,索性不去看他,但心中复杂,滋味翻涌,实在不是一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 宝宝不管不顾,只是要赵思聪陪伴,连傅明谐也拿他没办法,不知道这小鬼是真分辨不出来,还是故意给他添堵。 幸好雪很快就停了,天气放晴,段初言也就回来了。 只是他一进屋,就看到自家孩子抱着一个神似自己的人喊爹地。 傅明谐生怕他误会,早已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拼命解释。 “宝宝。”段初言蹲下身体,伸出手。 傅明策一看到父亲回来,马上就沖了过来,直直扑进他怀里撒娇,早已把刚刚还抱着不放的赵思聪忘到一边。 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有两个爹地,疑惑的神情满是问号。 “那我就先走了。”跟宝宝相处两天,心里不是没有感情的,何况这个孩子实在很可爱。赵思聪低声道,起身就想走。 “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宝宝这两天都缠着你,给你添麻烦了。”傅七爷素来八面玲珑,面面俱到,什么人都不会得罪,就连这个少年,也被他脸上的笑意弄得愣了一下,迟疑起来。 傅明谐刚想出声反对,被段初言似笑非笑的一眼扫来,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天地良心,他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都怪平叔!
第46页 正在厨房忙着帮老婆打下手的平叔,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第40章 番外四 曾经他以为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城市。 纸醉金迷,霓虹幻彩,一切跟他走之前,并没有两样。 还是川流不息的街道,匆忙来往的人群,每天重复着一样的节奏,过着一样的生活。 曾经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很乏味,这样的人生没有意义,所以他走了。 但是现在,他站在本城最高的建筑物,俯瞰着下面众生,突然觉得以前的观点是错误的,应该改变的,也许不是生活,而是他自己。 三年前他从父母给他安排的学校里逃脱出来。 不顾一切,不计后果,没有想过未来,只想着从那座令人窒息的牢笼里离开。 在顾家,他排行不上不下,从小就不是受到父母注目的老大或老么,更因为自小顽劣,更加不被长辈喜欢,虽然顾家有钱,但钱并不能买到幸福。 既然如此,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四处闯祸,最终成了父母眼中最没用的孩子。 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跟他玩到一起去,他总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兄长和妹妹也因为父母的冷落而疏远他,豪门中亲情本就稀少,对于顾林来说,他几乎从来没有在那个家庭里感受到温暖。 直到陶然的出现。 其实他还记得那个午后,陶然被大人牵着手来到顾家,他本以为他也会跟其他孩子一样去找自己的兄弟姐妹玩,但是陶然却在大人们聊天之后迳自跑到他面前。 “你是不是没有人一起玩?”这是他们初次见面时,陶然说的话。 这个人真讨厌,他想,继续蹲着身子堆玩具,没理会他。 “我跟你一起玩吧,我有更好玩的玩具。” 陶然没在意他的冷淡,拉起他脏兮兮的小手,朝屋里走去。 顾林愣了一下,居然也就这么被他牵着走。 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这份小小的友谊能够天长地久,可也没想过这么快便破裂。 没过两年,他们都上了学,还都在同一个班级,周围的人开始有意无意地将两人进行对比。 你看,陶然多棒,学习成绩那么好! 就是,小小年纪,还那么有礼貌,长得又漂亮,长大了肯定是个帅哥。 你们家顾林,这学期成绩退步比较大,我让陶然跟他同桌,一对一帮助,这样对孩子的成绩有帮助。 顾林,你跟陶然不是好朋友吗,为什么你们差别这么大啊? 顾林…… 陶然…… 欣羡,崇拜,喜欢的目光,都是落在他身边那个人身上。 至于他,再次成为遗忘的对象。 许多年以后,他会觉得自己当初一心想要争宠,赢取大人关注的行为很幼稚,但是不可否认,周围的环境,常常会对一个孩子的身心产生巨大影响。 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渐渐变得愈发顽劣与叛逆。 大一入学那一年,他碰到一个人,至今都无法忘怀。 顾林还记得他刚下火车的那一刻,在举着学校牌子的胖子旁边,那个人站在桌后收拾东西,斯文儒雅,彬彬有礼。 “诶,等等!这是新生接待处吧?”他赶紧上前问道。 “走吧,这是最后一趟班车了。”那人没朝他多看一眼,顾林眼角一瞥,看到身旁陶然欣赏的目光。 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想也不想就冒出一句:“长得不错嘛,介绍介绍?”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不是他们的初遇如此仓促,又或者没有陶然在旁边,也许,可能,会有另外一种结局? 但是世事永远没有可能这个假设。 他见到陶然对待那人的态度很不一样,心下也起了别的念头。 把这个人追到手,然后再甩了他,到时候,陶然的反应,必定很精彩。 当时的他没想过自己对这个人的感觉,到底是出自本心,还是因为陶然。 自己也许料错了,他不像个普通的大学辅导员。 身手不错,对那帮小混混也没怯场过,眉间泛着淡淡的寂寥。 对他身份的好奇,愈发强烈。 渐渐忘了最初的目的。 被绑架的那次,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脖颈快要被勒断般难受,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如擂鼓般的跳动声。 也许是要死在这里了,那时候他想。 恨自己一个富家子弟,什么都不会,只能坐以待毙。 更笑绑匪绑错了人,陶然跑了,顾家不会为了他出高额的赎金。 可是,那个人一步步从暗处走出来,打破了他的自悯。 “你手上那个人,还是别杀的好,走了一个陶然,还有他,不然你人财两空,连一亿也拿不到了。” 段初言调侃似的语气,却让他突然有种感动。 这个人让陶然先走,却没有抛下他。 在那之前,他从来未曾想过,居然有一个人肯为了他,放弃安全,身陷险境。 后来自然是化险为夷,那人受的伤很重,据说还被傅家带走了。 他约略听说过傅家叔侄的恩怨,心中很为段初言担心了一阵。 只是,就算再怎么担心,自己也无能为力。 在外人看来,他是顾家二少爷,风光无限,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顾林不过是个废物,一个离开了顾家,就什么也不是的废物。 再后来,他便没再见过那个人。 连去跟陶然打听消息都不能。 绑架事件更让父母觉得他是个累赘,商量好将他送出国留学,并说好等回来就结婚。 连结婚人选都有了,顾林见过那女人,跟顾家门当户对,长得也算清秀,同样也有着名门千金的所有毛病。 他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甘心,不愿意,不想要。 这样的人生,并不是他自己的。 所以,他逃了。 逃得远远的。 走了一条跟其他人截然不同的路子。 混黑帮,打架斗殴,甚至杀人。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还记得脑浆连同鲜血从那个人脑袋上迸she出来的情景,之后的一个月,没有一晚不做噩梦。 但总有麻木的一天,再残忍的事情做多了,也会变得没有感觉。 他渐渐习惯于拿枪的感觉,习惯杀人的感觉。 当年的顾家二少爷,成了杀手。 他的父母若是知道,只怕立马装作没有这个儿子,并且与他断绝关系。 事实上,在外人眼里,顾林这个人,也确实失踪了整整三年。 又回到这个城市,是因为接了一宗委託。 当然是杀人的买卖。 他的手现在最擅长的就是拿枪,他的脑袋现在最擅长的就是计算狙击的角度。 目标是一个富商。 这富商家有娇妻,又金屋藏娇,包养了一个女人,买主不知道是他仇家,还是他老婆,这种事情在顾林的职业生涯里并不少见,他所要做的只是完成委託,得到钱。 三年里,他的外貌和身形都变了很多,连气质也天差地别,只怕他父母当面都未必认得出他来。 他不再是那个任性妄为的顾林。 而是冷血无情的杀手。 断绝了一切人的联繫,除了那些同为杀手的同僚,或许还有一两个朋友,以往那些生活,竟都像一场梦似的。 心里还是想见一见那个人的,就算他跟他没有后来,那么看着他过得好,心里也有些安慰。 抱着这样的想法,每天都有一段时间,到能看到傅家大门的地方待着,有时候抽着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等那人出门的时候。 有时候是他坐在车里一个人出来。 有时候是他牵着一个小男孩出来。 他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还拄着拐杖,从前的他健步如飞,身手利索,从来没有腿脚方面的毛病。 那个小男孩很活泼,也很可爱,眉宇之间跟他很相似,不知道是他的儿子,还是傅明谐的儿子。 偶尔有一次,还看到傅明谐与他一起出来,两人俱都坐在车内,谈笑风生,看他的神情,似乎很愉悦,他的侄子还偷空亲了他一下,那人没有半分意外,样子自然得很,看起来早已习惯对方的动作。 他从不知道,傅家叔侄竟是这种关系。 心底有些意外,却又慢慢释然,还有些挥之不去的惆怅。 其实本没什么所谓的,只要自己过得痛快便好了。 这些年,看多了人与事,他早已慢慢地悟了过来。 也有些后悔自己年轻时的性情,也有些后悔自己曾经错过了不少事情,更错过了不少的人。 但是时间总在慢慢地往前,有时候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也不可能重来一遍。 他又去看了父母,看了陶然。 父母明显老了不少,大哥小妹也都结婚了,父母当了祖父母,含饴弄孙,快活得很。 陶然继承了陶家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身边也有了个未婚妻,美丽可人,知心解语。 大家都过得好,就足够了。 脑海里有时候还会浮现出一些往事,但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当回那个顾林。 很多事情,已成回忆。 总有一天,会慢慢地湮没在心底。 再也想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正文就完结了,所以这两天我先把番外写好,把大家的结局都安排好。 顾林的结局,其实在我安排其他人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来了,表打我tt我一直觉得,以他这样的性格,一定得吃亏之后才能成长,所以他走的路,与旁人也不一样些,毕竟不是所有的人,最后都能无忧无虑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总有些人要为自己年少的任性付出代价,尤其是顾林这样的性格。 第41章 番外五 傅家到了傅明谐这一代,早已是大富大贵,贵不可言。 所以傅明谐是真真正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 身为傅家长子嫡孙,他从小就被捧成了月亮一样,要什么有什么,幸好长辈们虽然疼爱,却并不骄纵他,该严厉的地方丝毫不放松,但即便是这样,依旧养成了傅明谐略显霸道的性格。 而这种性格常常表现在一些小事上,让人哭笑不得。 有些地区和家庭,到现在还保留着孩子抓周的习俗,傅家也不例外。 傅明谐周岁生日那天,被长辈们抱到大厅里,光滑的地板上摆满了东西,笔墨,玉石,书册,甚至是做成元宝形状的金银饰品,总之琳琅满目。 抓周发展到现在,已经变成一种形式,不过是讨个吉利,没人会去琢磨孩子抓的东西里是不是决定了他未来的发展。 小孩子见到新奇的东西自然大为高兴,一周岁的傅明谐还不大会走路,没有大人搀扶的话他走没几步就坐倒在地上偷懒。 眼下大人们都站在边上笑眯眯地看着他,小明谐左望右望,就是等不到别人来抱他,扁扁小嘴,索性爬了起来。 抓起毛笔,把玩了一会,丢到一边,又爬向一尊小玉石弥勒,这个太重了,抓不起来,就用推的,推累了就歇一会,继续爬去抓别的东西。 如此几番折腾,终于忙活完毕,他望着眼前的胜利品,咯咯直笑。
第47页 长辈们目瞪口呆。 段初言则看着脚下一堆东西,刚满十岁,才进傅家不久的他虽然很早熟懂事,也对眼前的状况有点哭笑不得,手足无措。 这个粉粉嫩嫩,胖乎乎的小侄子,将所有东西都搬到他脚下,然后坐在地上歇了半天,又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跟前,软软的小手臂往前一伸。 意思很明显,要抱抱。 段初言蹲下身,略显吃力地抱起他。 傅明谐眉开眼笑,心满意足地趴上去,小爪子将自己的七叔抱了个严严实实。 “咿呀……的,呀……” 牙都没长齐的嘴巴嘟嘟囔囔,除了段初言谁也没听明白。 我的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 这是傅明谐人生的第一条准则。 傅忻夫妇虽然不掺和傅家的大事,整天没心没肺似的沉迷于自己的爱好,他们也并非不疼爱孩子,只不过比起寻常父母,当然也算不上尽职。 比如说傅明谐还在襁褓的时候,无缘无故哇哇大哭,管家或保姆抱起他,第一时间带他去找的不是傅忻夫妇,而是段初言。 因为他们知道,将小少爷抱去给他的父母看的话,他们通常只会有两个反应,束手无策,跟着团团转,或者愁眉苦脸地说要不带他去给小七看看。 小七就是段初言。 傅明谐的性格不知道遗传自谁,从小特爱折腾,傅忻夫妇只管生孩子,不管陪孩子,闲来无事也会抱起孩子逗弄轻哄一番,但要一对喜欢出外旅行,要么待在花棚里打理花糙的夫妇整天守在旁边照顾,是不可能的。 那时候段初言刚进傅家,忙着学习傅老太爷布置下来的功课,忙着适应傅家的环境,周围的人虽然没有像容玉凤那样动不动就苛待他,时常给他脸色看,也不过是疏离有礼而已,对他来说,这个家里唯一不会抱着其他目的接近他的人,只有那个小小的,连话都说不全的傅明谐而已。 所以当小明谐终于能够说出一两个让人听得懂的单词时,当他终于会称呼人的时候,第一个喊的不是爸爸或妈妈,更不是太爷爷或奶奶,而是小叔。 这个简单的,突然蹦出来的词彙,让段初言的心如同崩裂了一角的冰川一般,开始被阳光慢慢融化。 如果说所有的事情,必然有一个起因,如果说所有的纠缠,都有一个开端,那么,这句小叔,也许就预示着两人未来的命运,必然牵扯在一起,至死方休。 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布置了一道陈腔滥调的题目,让孩子们画出自己心目中最喜爱的人。 所有人画的,不是爸爸就是妈妈,不是爷爷就是奶奶,要么就是老师,可是在一堆歪七扭八的图画中,偏偏有那么一张,下面写着两个硕大的字:小叔。 老师好奇了,叫来傅明谐:“这个人是你小叔吗,你为什么最喜欢他呀?” 傅明谐理直气壮,想也不想就回道:“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理由!” 最喜欢的人就是小叔。 这是傅明谐人生的第二条准则。 傅明谐七岁的时候,段初言已经十七岁了。 十七岁,正是花季般的岁月,情窦初开,含苞待放。 何况段初言俊秀挺拔,性情沉稳,正是小女生们最喜欢的类型,每逢情人节这样的节日,他总是捧了一大堆东西回家,表白信,巧克力,鲜花等等。 段初言不愿平白与人难堪,何况上学放学也有司机接送,就把东西都拿了回来。 可是有一个人很不高兴。 段初言把礼物随手放在房间的床上,就去洗澡了。 但是当他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东西全不见了。 只有小恶魔坐在他床上,双眼闪闪发亮,望着他亲爱的七叔。 “明谐,是不是你又调皮了?”带了些玩笑的语气,段初言颳了刮他的鼻子。 傅明谐人小鬼大,听出段初言没有生气的意思,马上顺着杆子往上爬,扑上去抱住对方撒娇。 “七叔,那些女生想要癞蛤蟆吃天鹅肉!” “从哪学来的词,东西呢,都被你扔哪去了?”段初言想把身上的粘皮糖掰下来,谁知黏着力太强了,温软的小身躯死赖着不肯松开。 “巧克力我给平婶了,让她给她女儿吃,信撕了丢马桶冲掉了,还有花拿去送我爸了。” 段初言哭笑不得,不知道该夸他干净利落,还是骂他自作主张。 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可是傅明谐年纪还太小,没有听过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句话。 所以当他有一天看见自己的七叔和厨房一个佣人的女儿站在花园里说笑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那种好像心爱的玩具被抢了的感觉,让他心里愤愤不平,几乎要冲上去把他的七叔紧紧抱住,再把那个讨厌又难看的女孩子远远推开。 最后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绕了个打圈子,告诉奶奶容玉凤他不喜欢那个佣人,让奶奶把人家炒了鱿鱼,那个碍眼的女人自然没再出现过。 这样曲折晦暗的心思,出自一个八九岁小孩子,说出去,只怕也没人相信。 也许只能归根于豪门教育让小孩子都过分早熟。 段初言当然不会去注意到这个细节,他跟那个女孩子,也不过是偶遇多聊了几句,以他的性格,面对别人带着倾慕神情的笑容和话语,自然不会拒之于千里之外。 七叔是我的,谁也不许抢! 这是傅明谐人生的第三条准则。 第42章(结局) 匆匆三年时光,便是如此流过。 段初言在贺清宇那里养过一段时间的伤,枪伤早已痊癒,只是其中一条腿伤了骨头,自此也留下了后遗症,慢慢走路的时候,倒还看不太出来,要是想要走快一点,就需要拐杖了,而且每逢下雨天的时候,关节就会隐隐作痛。 傅明谐心疼无比,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买到。 “不用揉了,现在没什么感觉。”段初言对这件事没有表示出任何情绪,内心深处,他觉得自己这次能够活着回来,已经是幸运,何况还多了个孩子,世事不可能十全十美,用一条腿来换,也算值得了。 傅明谐当然不可能这么看,他连这个人受一点伤都会心疼半天,何况是这样的问题,背地里他不知找了多少名医大家,只是给出的答案都差不多:七爷的腿本来就受过几次枪伤,这次又刚好穿过骨头,旧患加新伤,也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了,这种情况还能正常走路,已经是最好的了,想要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别动,医生也说平时多做按摩是有效的。”手抹了些药油,在关节处轻轻揉搓,傅明谐的动作很轻柔,连带着神色也柔和起来。 只是后来揉着揉着,不知怎的就揉到了床上去。 傅明谐解开身下人的衣服,在那具身体上留下自己的印记,段初言微微喘息,却只是嘆气般喊了出来:“明谐……” 傅明谐想要发泄,却又捨不得,最终只能愤愤地盯着他,像要咬下一块血肉似的咬住那胸口的突起,一边呢喃出声:“我当初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 时隔三年,那种后怕依旧不时想起,更令他患得患失。 他的动作让段初言不得不蹙眉仰首,露出一大段白皙的肌肤,愈发惹得对方兽慾大发。 手伸向下面,握住那根还柔软得如同海绵一样的物事,轻轻揉搓,连带着后面的囊袋也没有放过,唇舌却在对方胸腹处流连,牙齿先啮咬一番,舌头再似疗伤挑逗一般地滑过打圈,搅得对方忍不住低吟出声。 “七叔,你的身体越来越敏感了,这三年的时间没有白费。”傅明谐低笑,手指像是要仔细打扫似的,寻找每一处敏感,连同皱褶,也一一抚过揉弄,时而五指併拢轻轻捋下,时而又用拇指抵住那埠的小孔缓缓摩挲,感受着手中的器官渐渐地变硬变热,直至滚烫。 “下午还有个会,你收敛一点。”段初言在情事上一向很克制,多是傅明谐先撩拨他,就算现在这样的时候,也只是低低喘息,蹙眉忍耐,殊不知对方最爱看他这种情态。 总有一种禁慾般的庄重,让人忍不住想要撕裂他的表象,看他在自己身下脸色cháo红,逸出身影,身体各处吻痕斑斑,哭叫着求自己让他解放。 带着这种想法,傅明谐总是喜欢到最后一刻,才允许亲爱的七叔释放自己的欲望。 手沾了些那头漫出来的透明液体,涂在身后入口处,细细抹过,又将手指伸进去打转抽插,一边在那人耳边说些yin词秽语:“七叔,你看我的手指,在侵犯你,虽然没有那话儿又粗又大,但感觉应该也不赖吧……” 段初言闭目不语,那副模样惹得傅明谐愈发想要蹂躏撕碎他。 手指不由加快抽插的动作,一面又多加了一根,慢慢地撑开那入口,直到逐渐润滑充分,他又抽出来,将自己的欲望送上去,一插到底。 对方被他的动作弄得倒抽口气,眉头拧得更紧,似乎还没适应过来,傅明谐却觉得自己炽热的欲望被紧紧裹住,如缎如绸,舒服得他想要马上释放出来。 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多,想要永远停留在这里面,跟他结合,骨血相融。 粗重的喘息中夹杂着禁忌与爱欲的暗语,傅明谐将这些未说出口的话,全部化为行动,略显粗暴的抽插动作反而让这种情慾越发高涨,最终攀至顶点。 “晚上的宴会,一起去么?”傅明谐轻吻了他的额角,将被子拉高覆至他的胸口。 “我对那种场合没有兴趣,你去就够了。”激情过后,段初言全身有点乏力,将身体半陷入被褥中,懒懒道,只是那副半眯着眼漫无焦距的模样无意间极其勾人,让傅明谐恨不得又压着他再做一回。 可惜身有要事,只得捺下冲动。 傅明谐起身穿好衣物,柔声道:“那个小鬼,你下午就别去接他了,好好休息吧。”他指的是那个从枪口下救回来的孩子傅明策,今年不过五六岁,也不知从哪学了一口甜言蜜语,人见人爱,就连住在祖宅那边,一年到头出不了几次家门的容玉凤和傅忻夫妇,对他也喜爱不已。 “嗯,看情况吧。”折腾了一下午,段初言有些疲倦,闭着眼,声音低低的,他毕竟受过伤,年纪也将近不惑,精力大不如前。 傅明谐吩咐平叔做好粥点端过来,便出门了。 段初言却没能睡多久,电话声就响起了。 “你好。”睏倦未消的睡意令他的声音也蒙上浓浓慵懒,段初言有点低血压,一被吵醒,头就有点疼。 “初言。” 声音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让他怔了一下。“陶然?” “你还记得我。”那边笑了起来,从容不迫。“有时间出来一会么,好久不见了,我想见见你。” “好。”静默片刻,段初言道。
第48页 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 从谈吐,气质,到外貌。 若不是这人坐在对面,只怕在人群中匆匆照面,他也认不大出来了。 现在的陶然,俨然已经成熟稳重,脸上带着微微笑意,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摧毁他的笑容。 “这三年,你过得好不好?”他望着段初言,仿佛想从那平淡的表情里看出一丝端倪。 “还可以。”段初言端起咖啡,对方的话让他执杯的手顿了一顿。 “你的腿怎么了?” “一些旧伤。”段初言淡道,不愿多提。 陶然笑了一下,也没追问。“你还记得三年之约吗?” “记得。” “这三年里,我用尽全力去改变自己,跳级,毕业,做生意,努力想做一个配得起你,能够跟你平起平坐的人。”陶然神情认真。“现在,那个约定还有效吗?” 段初言当初与他走得近,不过也是因为他的性情极似傅明谐年少时候,后来与傅明谐重逢,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虽然嘴上没说,心底早已默许傅明谐留在自己身边。 他这样看似平和实则寡情的人,这一辈子,能够去喜欢一个人,已经很是难得,再多一个,却是无能为力了。 段初言微微皱眉,在想要怎么说才不至于让对方更容易接受。 陶然何其聪明,看见他的神色,心底却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他嘆了口气:“是不是我晚了一步?” 不是一步,而是二十六年。 段初言不知如何解释,索性沉默以对。 陶然的脸上渐渐现出几分寂寥,随即又被笑容掩盖。“既然如此,那我便只有祝福你了。” “谢谢。”段初言唇角勾起,神情柔和,看得陶然略略失神。 如果自己这三年与他寸步不离,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但世上没有如果。 也许那个人对段初言用情,比自己要深得多。 所以他註定失败。 步出门口,抬头便看见熟悉的车子停在路边。 边上站着个男人,一身风衣,高大挺拔,引来不少路人回首注目。 嘴角不觉微扬,他缓步走过去。 “七叔。”那人一见是他,眉开眼笑迎了上来,扶着他的手肘,亲密无间,毫无避忌。 “你怎么来了?” “会议提早结束,晚上的晚宴我也不去了,宁可陪着你。” “小孩儿脾气。”语气淡淡,却无生气的痕迹。 “宴会怎么比得上你重要,看着那些庸脂俗粉,还不如跟你多待一刻……晚上想吃什么,我们去买你最喜欢吃的干面好不好……” 略带撒娇的语气响起,又很快被风吹散,不复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言犹在耳全文到此完结,很多朋友问,怎么不多写一点,但是我想,两人已经在一起,该经历的都已经历过,接下来的,就应该是幸福了,这些尽在不言之中,也就不用再提了,再写下去,只怕大家不说我骗字数,我自己也没有感觉了。 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古镜”这个笔名,也许要跟大家说再见了,从今以后,我将会用一个新的名字开设专栏并且写文,新名字叫“梦溪石”,专栏地址请点击:梦溪石海,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先收藏,新文大约会在一周之后与大家见面,题材是古代宫廷文,总之么,不会让大家失望的,嘎嘎请大家多多支持哟o(∩_∩)o哈哈~ (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