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断天下》 第1页 《智断天下》作者:落天曦 文案 她本是一代巾帼良将,一夜的灭门之灾,使她毅然决定离开故土,踏上复仇之路。 如今,她却乔装为智慧之人,躲在背后搅弄风云,势必夺取天下大势。 当她对这世间心灰意冷之时,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在不经意间,转变了她以往执拗的想法。 【日常食用指南】 1 智者大人vs少年将军 2 一场复仇vs美好未来 3 我的孤独vs你的陪伴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乔装改扮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智千虑(柳雪亦),曲长英 ┃ 配角:筠麟,慕影 ┃ 其它: ====================================================================== 【一】一场合作 第1章 第一章 【天街小雨】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智千虑双目呆滞,一脸疲倦的倚在窗边。看似在寻思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随心的看看外边的雨。 这场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泷国的人,也将近小半个月,没见过太阳了。不是大阴天,便是这样的连雨天,道路上的水,已经积了起来,行成一个个小水洼。 商人无法摆摊儿,百姓也没有机会去赶早晚的集市,断了交易,也断了最近的消息。 然而,有一种说法,却在大家的心里产生了共鸣。 泷国新任国君年纪尚小,德行也有所缺失。自登基以来,从未举行过有关祭天拜神的大典。 可是,一到了自己的生辰,居然要求举国上下,接连欢腾一个月,来和他们那位独一无二的国君陛下,一同庆祝。 新国君那任性荒度的性格,最终触犯了天神,天降雨水,接连不断,就连边关战事,也是屡战屡败。再这样下去,泷国,怕是要灭亡了。 每当想起这些个毫无根据的议论,智千虑都忍不住冷笑一番。 忽然间,门外一阵敲门声响起,智千虑道了一声“进来。” “吱呀”一声,两扇门被齐齐推开,一位身着灰衣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样貌生得十分别致,俊俏的外表之下,还多了几分常人家的女子所难以企及的英豪之气。不过,最令人醒目的,还是她头上戴的那根萤绿色的珠钗。 据说,珠钗源自于她最重要的人。因此,不论她穿哪身衣裳,都会戴着它,也不管和衣裳的颜色是否相搭,倒是和她的名字很相配,绿萝。 “馆主,今日下着雨,那位小公主又来拜访,您看,见还是不见?” “不见。” “那我把她打发了?” “嗯。” “她应该还会来的。” “那就等天晴了再说。这种鬼天气,我可没心思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是,绿萝这就去送走那位公主。” 雨天不去想事儿,是智千虑长久以来的习惯。无论到访者的事情有多着急,她都一概不见。 不多时,透过窗户缝儿,她看到,一位正值妙龄之际的少女,却迈着沉甸甸的步伐,孤身一人离开了。 智千虑知道那个少女的来历,她叫筠麟,是泷国新任君主的妹妹,也是泷国唯一的公主。虽然出身高贵,却是和臣民家的孩子一起长大。 知道了这些个小道消息,自然也就明白了,堂堂的公主千岁,会学大家风范三顾茅庐的原因。 一股凉风袭来,智千虑打了个哆嗦,关好窗户,移步至茶桌旁,斟了一壶水,体会着雨天品茶的意境。 茶杯一起一落,表面上看,那人似在回味着茶水中的甘甜,眼神却时不时撇向茶桌边缘,那封因搁置许久,开始泛黄的信封。 信,至今没有被拆过。 智千虑一直都很好奇信里的内容,时不时拿出信封,端详几分。可一想想寄信人,她又犹豫了:那封信,真的可以看吗? 智千虑摇摇头,又默默地将它收了起来。 “咚咚——” 临近傍晚时分,房间的门,再次被敲响。 “馆主,相国大人来访。” 闻言,智千虑揉了揉昏睡的眼睛,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许是,一个人喝茶太过无聊了。她原本想着眯一会儿就好,哪知,再次醒来都快入夜了。 绿萝站在门外等了许久,一直没听到回应,又提高了些声调,请示道:“馆主,相国大人前来访问,您…” “就说我不在。”智千虑断然道。 “智者千虑,老夫都已经听到你说话了。” 门外,一阵嘶哑的声音蓦然响起。 智千虑无奈地嘆了口气,暗自抱怨着:又来了一个急性子,我还真不擅长对付这种人。绿萝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跟她说过,近日没功夫想别的事嘛,怎么还让这些麻烦的人来会馆。 发完牢骚,她站起身,简单的整理好衣装,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站立于门边的是绿萝,其余两人均是身着官服。 正对着门口的,是泷国威望极高的三朝元老李素恒。他本人正如传言中那样,满身的浩然正气,以及大义凛然之势,这份气质,让智千虑不由得,在心中产生了些许敬意。 站在李老身旁的人年纪不算小,脸上却写满了“我要忠君,我要爱国”等字样。此人,一看就是官场新人,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今年的文科状元,图鸿志。 再看看脚下,二人的官靴已然浸湿,靴身还沾了不少泥土。定是刚下了朝会,便风尘僕僕的赶来这边,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 想必,今日的朝中,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吧。 “不知相国大人深夜造访,千虑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智者一向不拘泥于小节,那老夫也该学学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做法,这种小事就免了。何况,这也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李素恒一脸不愉快,想想刚才智千虑口中道出的,那干脆伶俐的“不在”二字,他就觉得气愤。 “相国大人,请。寒舍虽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美味,一杯温茶,一盘糕点还是有的。” “不必了,我来你这儿,可不是为了喝茶聊天这种闲情雅致的小事。” 此刻,李素恒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她可恨至极,开口问道:“一周前,我军将士出征前往昆海关一事,智者可曾知晓。” “我知道。” “带兵的人是护国大将军曲如风,这件事,智者可知晓?” “这件事,我也知道。” “今日前方战报传来,我军战败一事,智者也知晓了?” “战败?曲如风可是泷国第一大将军,没有人比他更强,难道和他对战的澄国又出了一位不得了的猛将吗?”
第2页 “澄国派出的是安海关守将秦思明,他一直都是曲将军的手下败将。可今日,他好像得到了什么秘诀一样,竟逼得曲将军连连败退。”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即使战败,也无可厚非吧。” “智千虑,你还不肯承认吗,我泷国的情报是你卖给秦思明的吧。要不然,凭他那点能力,怎么可能赢得了我泷国的护国大将军。” 原本静静观看的图鸿志,实在看不下去了,开门见山的质问着。此时,他的脸上又重新刻画着“眼前那人,实在是罪大恶极,真该天诛地灭。” “可笑。”智千虑一脸漠然的道。 “什么?” “我说你可笑。我雪渊会馆的确是以转卖情报为生,我卖给秦思明一些情报的同时,不也给了你们不少好处吗。 曲如风会战败,只能说明他的实力已经大不如从前,泷国的朝臣也到了该换人的时候了。” “智千虑,你以为你是谁?我大泷的朝臣如何,还用不着你这种不知礼仪廉耻的小人来说三道四。”智千虑的话,让图鸿志感到很是气愤,直接破口大骂。 反观李素恒,不愧是三朝元老,这种时候,他都能稳得住。 在他看来,智千虑刚才的话,也不无道理。老国君刚刚驾崩,新上任的国君,也没有什么功德伟绩,做出的决策,难免有所漏洞。 泷国朝中格局动荡不安,外患又是接二连三的发生。要想在这种时候,稳固国内实力,确实有些困难,唯有像智千虑说的那样,换一批真才实学,忠于新君的人才,才是上上之策。 可是,要想换人又谈何容易。民间,有关泷国即将灭亡的流言蜚语,任意肆起,尽管国君也採取了,一些非人手段制裁,却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总有些不怕死的,在到处宣扬,新任国君无德无能无底限。 其中,最能体现这件事的,便是今年参加科举考试的人数,简直少的可怜。没有人,愿意辅佐一位即将灭国的庸君。 李素恒无奈地嘆息一声,道别了智千虑,离开了雪渊会馆。 图鸿志虽是满心的疑惑,可看了看相国大人的脸色,满满的的凝重,也不好继续开口,只能跟在其后离开了。 本来,他二人是打算散朝之后,来此买一份有关澄国的情报回去。不知怎的,在看见智千虑本人以后,又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他们始终觉得身为泷国的臣子,能够让他们低下头的,只有泷国的国君陛下。 所谓的智者千虑,不过就是,一个喜欢倒卖情报的江湖骗子,这样的人,连登上大堂的资格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免费帮忙制作封面的涂画乐园的仙贝大大,推荐一下~ 地址:http://bbs.jjwxc/board.php?board=23&page=1 第2章 第二章 【临海之城】 “我最喜欢的动物就是蚂蚁,它虽然小,却拥有着强大的吞噬之力,无论多么庞大的食物,都能一点点的咬下来。” 相国大人离开后,智千虑倚在门框上,莫名地感嘆。 “什么意思啊?”此话,绿萝听的是一头雾水,相国大人和蚂蚁,有什么特殊的联繫吗? “喂,发什么愣啊,跟我进来。” 闻言,绿萝赶紧脱离了发懵状,跟着智千虑走进房间,并顺手关上门。 智千虑径直走到书架旁,取出一堆写满字儿的纸张,搁在茶桌上,又将它们一张张平铺开来。 “这些是什么?”绿萝好奇的发问,因为,纸张上面写的字儿,她一个也不认识。 “这是澄国安海关的军情汇报。一周前,秦思明托人快马加鞭送来的。” “那您突然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做什么?” “看看而已。原本,泷国的小国君派曲如风前往昆海关的目的,是为了守住城池。如今,昆海关已经保不住了。按照曲如风的行事手段,他必然会做最坏的打算。放弃昆海关,退守南昆。” “馆主,您真会开玩笑。连关口都丢了,还守那城干什么,不是白费力气嘛。” 蓦然间,智千虑停下翻阅纸张的动作,一脸鄙夷地看着绿萝。 被人就这么一直盯着,绿萝感觉到浑身不自在,尴尬的问:“怎…怎么了?” “没怎么。对于一个忘性比记性还要大的人,我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我倒是不介意,再给你讲讲南昆的事情。” 这话,还不如不说呢。我忘性有那么大吗?绿萝很是委屈的,在心里边犯着一阵嘀咕。 泷国刚刚建立初期,还没有南昆这个地方,只有沿海的一个小村庄,名叫昆海庄。 昆海庄傍海而居,那里的渔民以打捞捕鱼为生。每日的收穫,算不上丰富,也绝不会是空手而归,村民的生活,日日都能得到满足。 大海带给村民富足生活的同时,也常常伴随着灾祸。海平面上,时常发生一些海啸,颱风等灾害,袭击村庄,村民苦不堪言,却又无计可施。 那时,就任的老国君泷威帝,是个仁慈善良的好帝王。他不忍心自己的子民受尽磨难,决心靠海建城,打算建立一座城墙坚固,城池深厚的临海之城。 于是,泷威帝亲自率领臣民,为自己建立家园。 几年之后,城池初见模样,众人欢喜万分,唯有泷威帝自己,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座城依着大海而建,今后,自然也会成为边关的一部分。战时,倘若敌人来犯,它又该如何保护自己,不被烧伤殆尽。 泷威帝愁眉不展的,冥思苦想数月,终于,想出了一个极好的点子。 “什么点子啊?” 听完前边的故事,绿萝越发的对南昆这座新起的城池,感到颇有兴趣。究竟是什么点子,能够帮助一整座城的人免于灾难。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把这些军情汇报都找出来,看看……能不能发现一点点线索。” “那,我也来帮忙。” “好啊。” “嗯,要不…算了,我又不认识这些字儿。” “那边的书架上,有我们的情报员搜集来的泷国情报,我还没来得及处理,趁这个时候,一併整理了吧。” “好。” 澄国的文字,绿萝的确不认识。不过,泷国的文字就另当别论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跟着智千虑在北仑生活,了解了这里的风土人情,也学习了不少当地的文化,自然也识的几个泷国文字。 得到吩咐之后,绿萝立即站起身,走到书架旁取出相关资料,一件件认真翻阅,整理。 “这个时候,若是再送出一份大礼给秦思明的话,我们几个,会不会被赶出泷国。”智千虑一边翻着手中的资料,一边自我冷嘲道。 翌日清早。 雪渊会馆的门,还是紧闭状态,门前,便有一人出现。 此人身披一层厚厚的蓑衣,头戴一顶硕大的斗笠,手中持着一柄尚且挂着雨珠的佩剑,似乎是连夜冒雨赶来的此处。
第3页 那人站在门前,大呼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敲门。 他的敲门方式不同于常人,时而激动猛烈,时而断断续续。敲了许久后,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等待着屋内的动静。 少时,门的另一端,也传来一模一样的敲击声。声落之后,那人再次敲击了两次门框,示意,肯定。 一切暗号对接好之后,紧闭的两扇门,被轻轻打开。 开门的人是绿萝。 “好久不见,孤舟大人。” “绿萝姑娘,还是直接称呼我名字吧,以前的身份,我早就抛弃了。” “是。” “她……还好吗?” “馆主已等候多时,请。” 见绿萝避开话题,孤舟也不好意思再深问下去。 进入会馆之后,绿萝根据提前得到的命令,七拐八拐的,将他带入到雪渊会馆最深处的一间房子。 “进去吧,馆主就在里面。” “好,多…多谢。” 孤舟结结巴巴的道谢,左手紧紧抓着的佩剑,咯吱咯吱响,无意间,藏在广袖里的右手,也悄悄紧握成了拳。 “好…好热呀。”说着,孤舟十分干脆的,摘掉了戴着的斗笠。 绿萝见了,“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笑什么?” “这是大清早,哪有那么热。何况,前几天,北仑一直都在下雨呢。” “啊?对哦。” “孤舟大人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有趣。 即使抛弃了过去的身份,可是,一见到我家馆主,就紧张的老毛病,至今保留的好好儿呢。” “你……” 被说中心思的孤舟,感到有些难为情,狠狠地白了一眼绿萝,不再搭理她。 他鼓起勇气决定冲进去,然后一口气汇报完最近的情报,再然后…再然后,也只能站在原地,等待她的下一个命令。 “你?” “嗯?” “你怎么了?” 抬眼间,智千虑看到站着的那人,自打进来之后,脸上始终保持着一副怪怪的表情,很是好奇的问道。 “我…我没事。地…地图还好吧?” “地图很好,辛苦你了。” “千…千虑,那个,等南昆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可不可以…” “对了,等南昆的事情结束之后,你就去澄国的都城永清吧。前段时间,我命人在那里新建了一个据点,正是缺人的时候。而且,你一直都在负责和澄国的人交易,所以,那边的管理,我打算先暂时交给你。” “好。” “对了,你刚刚准备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是说,等事情结束了,我可不可以…休息几天。” “当然可以。” “多谢,馆主。”孤舟道别了智千虑,转身离开了那间光线较暗的屋子。 这样,她就可以彻底假装看不到我的难过了吧。孤舟心里这样想着。方才,紧握的拳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落空,也或许,是此刻看不到了那位,令他心动紧张的人儿。 其实,刚才那一句话,他想说的是:“等南昆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可不可以留在北仑,留在雪渊会馆,留在你的身边?” 绿萝站在门口,看到孤舟又是沮丧着一张脸,心情十分低落地走了出来。即使不问,也大概能猜到,又是因为,被馆主打断了想说的话吧。 这次,绿萝没有上前安慰他,只是静静地目送他离开。待那人的身影完全消失,绿萝转过身透过门缝看向里边。 智千虑还是和往常一样,对于孤舟的一来一去毫不关心。她正在专心的研究着,刚刚送来的南昆地图。 第3章 第三章 【地下城池】 拿到南昆地图之后,智千虑就把自己关进书房,没日没夜的研究着,当年泷威帝留下的城池,究竟有哪些玄妙之处。 此举,不仅关系着南昆的未来,也决定着她六年来所做的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 即将要爆发的南昆之战,若是秦思明没有打下南昆,那就意味着,这么多年来,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将会功亏一篑。 六年前,智千虑选择抛弃一切,毅然决然的离开了故乡,踏上北仑这块陌生的土地。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将泷国,从地图上彻底抹掉。一来是受人所託,二来,她也有自己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智千虑可是花费了不少心血,亲自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探子,专为搜集各国情报而生。 等到这些探子有了足够的能力,智千虑又分别将他们分散在各国,组成一张十分巨大的情报网。 而她本人,就光明正大的停留在泷国的都城北仑,密切的关注着泷国朝局的变化。 平均实力本就不强的泷国,从未挤进大国行列,仅剩的领土,也在多次战争失败后渐渐缩小。 甚至,连国内的舆论,都被掌握在他人的手里。使泷国臣民感到失望的,还有他们的新任国君泷澍麒。 小国君年纪轻轻登基入位,虽怀有着满腔的抱负,想要壮大泷国势力,怎奈只会纸上谈兵缺乏远见,终究难以服众。 尚有些威信存在的泷国两大栋樑,曲如风和李素恒。 一个常常被指使出去征战四方,另一个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提出的建议过于保守,无法应对现下急剧变化的国情。 纵观整个泷国,竟无一人能够站出来主持大局。 从臣心到军心,再到民心,如今的泷国就好像一盘散沙,混乱不堪。 六年了,在智千虑的精准的算计之下,泷国正按照她的预想中那样,一步步的走向下坡路。所以,她绝不会允许,在最后攻打南昆这一步出现什么差池。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当年的泷威帝是如何想方设法的,加固城墙来守护南昆,它始终会有一块脆弱之处。 哪怕是一丝缝隙,只要找到了,定能给南昆致命一击。然而,现实却是,智千虑苦寻无果。 “有时候,我还真佩服先人的智慧。行为做派,总是令人出其不意。” 在过去,南昆号称是泷国的最强防线。那时,智千虑还不以为然,只觉得,不过就是泷国的人,为了夸大自己的实力虚张声势罢了。可如今,要正式面对南昆这座城时,智千虑开始犯愁了。 当年,南昆的加固之处,究竟在哪里?就连,它的强大所在何处,她都没有找到。 地图上的南昆,不论城内城外,都和普通的城池别无二致,甚至,还不如普通的城池。 普通的城池,大都是城关相连,关口和城内二者共同存亡,失去了关口,城池也保不住。 南昆却不一样,比起其他城池关口的险峻,南昆更着重强调百姓的安逸生活,阡陌交通,道路无阻。
第4页 南昆的特殊位置,一方面,远离了最重要的关口昆海关;另一方面,若在城内发生斗争,可是,连一处能够作为防御堡垒的地方都没有。 可越是如此,智千虑越觉得很不安,这样的南昆究竟是凭藉什么,号称最强防御的。 自孤舟送来这张图纸后,已经是第三天了,她却连一丁点儿的收穫都没有。 “啊,我要疯啦——” 智千虑咆哮着,一把抓起平铺好的图纸丢到地上。她微微看了一眼,扔得满地都是的书籍,情报,无助的瘫倒在书堆里。 她觉得……好累啊! “难道,这六年来的辛苦都要白费了吗?”智千虑失了神的,对着空荡的房间诉说着。 “馆主,七里婶让我来问您,您今天中午想吃什…么?”绿萝一边说着,一边敲了门就进来了。结果,一推门,却看到屋内一个人都没有,推门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咦?馆主不是说,不把南昆城池的图纸研究透彻,就不出门吗? 现在,人呢? 看来,就算是馆主那样的人,也耐不住孤寂啊! 嗯,没错。 馆主本身就不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现在,偷偷熘出去一会儿,也挺符合她的性子。 不过,我要不要藉此,小小的要挟她一下呢? 绿萝见书房里没人,心中莫名有点小欣喜。有史以来,她还是第一个有机会,能逮到馆主把柄的人。 “你想…要挟谁?” 智千虑的声音,在空荡的书房内毫无预兆的响起,吓得绿萝全身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没……没有谁?”绿萝尴尬的回答着,缓缓地转过身,那人正站在她的对面,一脸鄙夷的瞪着她。 “你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告诉七里婶,就说我中午还有事,先不吃了。” “啊?”绿萝惊讶的瞪大眼睛。此刻,她深深地觉得,馆主,果然有问题。 平日里,若是有人敢捉弄她,她肯定会玩心大起,缠着对方和她一直玩下去,直到,把对方搞到累瘫为止。 可是今天,她竟然……懒得去理会,甚至,连饭都不肯好好吃,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智千虑耷拉着脑袋,不愿想事情。她觉得,身为一个智者,连一张图纸,都看不明白,简直丢脸。 馆主下了吩咐,绿萝本来是要转身出去的,可没走几步,又折返了回来。 看到正趴在书桌上,满怀伤感的智千虑,她心里也很难过。 这样的馆主,和往日里,自信满满的她完全不一样。 绿萝安静地返回书房后,轻轻蹲下身子,整理着地面上三日来,被智千虑扔得乱七八糟的书和纸。 一本书,两本书,三本书……被放回书架。 一张纸,两张纸,三张纸……被叠起来准备放回书架。 刚刚放好,绿萝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这些纸放反了。又将刚才所有放好的纸,彻底翻了过来,重新放一次,可是,这样也有点不对劲。 除了第一张纸,其余的纸张方向,才是反着的吧。手上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的动作,结果还是一样。 绿萝将它单独拿了出来,仔细端详了半天,发现这张图纸,还蛮有意思的,正面反面,都能看到一座城池。 绿萝很开心的,将自己的新发现,分享给智千虑听,希望那人纠结的心思,能够跟着放松一些。 她还做出一副高深的模样,大赞道,制图人实在是太厉害了,竟然能做出这么有意思的图。 “嗯?你刚刚说什么,地图怎么了?” 可以从双面看,是什么意思啊?听到绿萝的话,智千虑“噌”的一下坐起身来,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特意问了一遍。 “我说,这张地图可以反过来看,是不是很有趣啊?” “反过来?” 这一次,确定不是听错。智千虑匆忙起身,从绿萝手里,接过那张有意思的图纸,只见图头上写着“南昆地图”四个大字儿。 这不是刚刚被自己丢掉的吗,智千虑皱起眉头,将其翻到背面,重新观察。 南昆城池的地图,果然别有洞天,即使是背面,依然显示着它的安逸。街上的小路,虽说是相互交错,却畅行无阻。 稍微想一下,行人走在上面,来来往往的。他们各自忙着自己的分内之事,闲来无事的老人家和孩童们,相互为伴,讲着小故事大道理,怡然自乐。 “我明白了。”智千虑恍然大悟道。 “什么,什么,明白什么?”绿萝一脸茫然地问着。 “谢谢你,绿萝。要不是你,恐怕,我这辈子都参不透,泷威帝当年想出的好点子。” “你想到了?那,好点子究竟是什么?” “地下城池。” 听到这四个字,绿萝默默地张大了嘴巴。长这么大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过,世上,竟然存在着这样的地方。 第4章 第四章 【引海填池】 “地下城池,顾名思义,就是在地底下建了一座城。可这得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才能办得到啊。” 绿萝不可置信的感嘆道,平地建城尚需要上万的脚夫同时进行劳作。可要建一座地下城池,除去建城所需要的人力,还得寻找一个能够提供建立地下城的深洞。 要完成这样一座大工程,绝不可能只依靠几个村夫,渔民就能办的到的。 “按照正常的思路来看,建立一座地下城池,的确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可是,你仔细看图,这图是正反相连的。当年泷威帝想出的好点子,多半就是,将整个南昆城,分为两半。 一半城埋在地下,作为整个南昆城的避难所,另一半留在地面上,供百姓日常生活所需。相当于,在地下城池的基础上又新建了上面的南昆城。 这么算来的话,地下城的建造过程,便没有了原先设想中的那样复杂。而且,南昆靠海,那里的土地,不会像北边的江国那样坚硬。 就算人力挖不动那么大的坑,也可以将适量的海水,引入土地进行湿润。这样一来,挖出地下城池那一步,可是会轻松许多。” 智千虑一边指着图纸上的条条道路,一边解释着。 “能画出这张图纸的,肯定也不是一般人吧,连馆主都是后知后觉的,才找到其中门路。此人,若是活在当世,肯定也是一个令人感到棘手的人物。” “你错了,绿萝。你再仔细看看,这张图,为什么不被人轻易察觉?” 绿萝不明所以的,接过图纸,翻来覆去仔细查看,可还是一头雾水,又默默地将图纸还给了智千虑。 “馆主,我看不懂。” “这不是制图人的厉害,而是建城人,所谓的智慧。 如果我没猜错,画这图纸的,和带领昆海庄村民建城的,应该是同一人,泷威帝。
第5页 如果,是专门负责天文地理的钦天监,来绘制地图,他们不可能不去考虑到一个问题。 人,若是在密不透风的地下,呆的时间久了,是会病变窒息的。而这张图纸上所画的的通风口,很明显就是后来又补上去的。” “那,南昆城池的弱点,岂不是就在于这些通风口?” “没错。既然是地下城池,通风之处自然是弱点。而且,当年泷威帝建城时,只顾着大家避难,却根本没想到,通风这一重要的问题。等城建好了,才发现的,那也只能将通风口挖到别的地方去。” 话毕,智千虑不禁感嘆道,真是天助我也。 “那我们怎么做?”绿萝也是一脸的兴奋,急切的问道。 “接下来,我们就可以传话给秦思明。战前,只要找机会,将南昆城的通风口堵死。 大部分南昆百姓,便会因为上方空气流动狭小,而感到身体难受,失去抵抗之力。 然后,趁此机会引海填池,将昆海的海水全部灌入到地下城池。这一下子,即使先前没有被憋死的人,也会被淹死吧。” “可是,从地图上看,南昆城池宏伟壮观,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将整座城池给淹掉。” “你忘了吗,泷国只是一个小国。就算南昆城建立的再宏伟庞大,它也是一座小城。而且,在南昆建立之前,那里只是一个小村庄,人口并不多。” “曲如风率领的泷国大军,不也驻守在那里吗?人数不就多了吗?” “那就要看秦思明的能力了,如果他不能按照我的要求,全数剿灭掉南昆,那他就只能用自己的脑袋来补偿我了,我的情报可不是白给的。绿萝,你替我去把孤舟找来。” “是。” 书房内。 智千虑将刚刚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孤舟,吩咐他,定要一字不漏的带给秦思明。 在那之后,又过了三日。 离孤舟出发那天,已过去好久,南昆那边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等到第四日,绿萝终于接到了他的飞鸽传书。 智千虑的法子,果然有效。 秦思明按照她献出的计谋,果然,将躲在地下城池深处的曲如风,给逼了出来。 前方战线上,曲如风万万想不到,秦思明会这么轻易破解了,当年老泷帝的最强防御。 秦思明冷笑一声,告诉他:“曲大将军,单凭末将一人的能力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们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是谁?是谁想出如此阴险的计策,故意陷我南昆数万百姓于死地。” 方才,还聚在一起聊天的军与民,此刻,却只能,分别身处地上与地下两端。一想到这里,曲如风就觉得心中十分悲痛。 尽管,大多数南昆百姓水性甚好,可也有,不少老弱妇孺需要照顾。众人来不及做好逃离的准备,凶猛而入的激流把她们沖走了。 即使有反抗挣扎的,也抵不住城内空气被堵死,突然而发的憋闷,呼吸换气时异常的困难。 地下城内,被海水注满,死的死,伤的伤。存活下来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羸弱老人和一些孩子们,以及训练有素的泷国远征军。 “究竟是谁?”曲如风咬牙切齿的,十分痛恨的怒问道。 “智者千虑。”秦思明一字一句的,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又是她,真是个令人感到厌恶的贱种。” “曲大将军,你可是三军统帅,两军阵前,说这种话,是不是有失身份尊卑。” “即将遭到灭亡的,又不是你们澄国,你当然会这么说。不过,你可别忘了,泷国若是灭亡了,下一个受伤的会是谁?” “那是以后的事,我只知道,谁能夺下泷国这片土地,谁便有了丰富的补给资源。” “妄想。只要有我曲如风在的一天,你们是绝无可能,夺走泷威帝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 “哼——” 秦思明再次冷哼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亲自迎战泷国传闻中的护国大将军曲如风。 双方主将大战两百回合,仍未分出胜负。 秦思明却越打越自信。 曲如风先是在南昆地下城池,经历了一场海水的沖洗,向外逃亡时,又搭手救了人,早就消耗掉他不少的力气。此刻,又跟一个体力超乎常人数倍的,澄国安海关守将秦思明,大战许久。 现在的曲如风,能够站稳,且屹立不倒已是极限。看出这一点的秦思明,一直在寻找时机。 他打算给曲如风最后一击,好早点结束这场战役。然后,将他的头颅亲手割下来,送给智千虑,当做此次攻城,所献计谋的谢礼。 秦思明的佩剑,毫不犹豫的刺向,正在停下喘口气儿的曲如风。 曲如风的力气已经耗尽,深知,必定抵挡不过最后的一击,遂即,站立了身子。对他而言,身为泷国的人,就算死也要站的笔直,堂堂正正的死去。 突然,一道剑影划过,将秦思明那用尽全力,噼下来的剑稳稳的挡住。兵刃碰撞相交的一瞬间,一阵清脆响亮的撞击声传出。 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蓦然地出现在他面前。 曲如风亲眼看见,此人仅凭单手握剑,便接下了秦思明的一番重击,顿时,倍感震惊。 这样的人,当今世上可是鲜有,要么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要么,就是久经沙场的良将。 不然,在这乱世之中,他还真想不出,有什么样的人,尚且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单舟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曲如风已经战败,将他收押,作为俘虏就好,秦将军何必赶尽杀绝呢?” “我这不也是为了遵守约定吗。作为情报的交换条件,我会替那位智者杀掉南昆所有人。而且,两军交战,砍下敌军主将首级,可是必行之事。” “秦思明,你好歹也是澄国赫赫有名的人物,把一个已经落败的对手,逼上绝路,你不觉得……有失大国风范吗?” “单舟先生,你说的这些我岂会不知。我若是今日放了他,那位智者怪罪下来,谁来承担责任。” “我来承担。” 第5章 第五章 【是对是错】 交易之前,智者千虑曾立下明约:雪渊会馆会为秦思明提供一切,他想要的情报。而作为交换条件,他必须杀掉南昆的所有人。 倘若,南昆战乱结束后,荒地上,就算有一名幸存者,也算做失败,秦思明要承担全部责任。 照现在的情形来看,除去泷国都城北仑那边派来的远征军以外,南昆城内尚且有不少活着的人。 雪渊会馆自己的人,主动提出来承担责任,秦思明的内心中欢喜的很,他巴不得,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远远的。而他本人,不仅抓获了泷国唯一的护国大将军,又将不少南昆百姓收作俘虏。
第6页 这对于,他一直效忠的澄国来说,可谓是大功一件。 因为一个名叫“单舟”的人出现,曲如风暂时留下一条老命。虽说是被救了,可他心里,并没有存留一丝感激。 “年轻人,你为什么要救老夫?” “我也不知道,按道理说,违背智者命令的人是註定要被杀的。”孤舟冷冷的说道。 “智者?难道是智者千虑?” “嗯。” “你也是雪渊会馆的人?” “是啊,我不叫单舟,这个名字只是为了图个方便,我本名叫孤舟。” “这个名字听起来也很耳熟。”曲如风自言自语道,“你可听说过,江国的四将领。” “曲大将军为什么这么问?”孤舟面色沉着,故意反问道。 在曲如风的印象里,北方实力最为强盛的江国,曾经培养过四位年轻将领,各个智勇双全,技艺过人,单枪匹马也能独当一面。他们率领的军队,从未尝过败仗,实力强劲的很。 “不这么问的话,老夫还真想不出,这世上除了江国的四将领之外,还有谁叫孤舟。仅凭单手持剑,就能当下秦思明的重击,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当年,澄国国君选择安海关守将之时,就是看中了秦思明天生的神力。他的一击,要是换做普通人,早就命丧黄泉了。” “泷国虽是小国,可曲将军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现在,我是澄国的盟友,而你是澄国的俘虏。这种情况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想,您老心里也该有个数吧。” “既然你是澄国的盟友,为什么会以身犯险,救下老夫。” “人上了年纪,还真够啰嗦的。江国的人是这样,泷国的人也是这样。”孤舟懒得再去理他,转过身离开了原地。 按照智千虑之前吩咐的,即刻动身前往澄国的都城,永清。 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孤舟一边走,一边思考着。 千虑说过,她会想方设法的杀掉泷国所有的人,一个都不留。 可她的决定,是对的,还是错的?那些无辜的老百姓,也一定要成为她复仇的陪葬品吗? 南昆战乱结束了,泷国活下来不少人。 秦思明没有按照约定屠城,我也没有去收拾残局,若是被千虑知道了,她一定会很生气吧。 为了这次战乱,她等了六年,也策划了六年。这一下子,可是相当于宣告她这六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翌日。 北仑的空中,露出久违的一抹阳光。 街道上,商贩们纷纷出来摆摊儿,老百姓们乐呵呵地说道着,近几日各自家中发生的琐碎小事。 许久未见日头的小孩子们,躲在阴凉地儿和天上的太阳神玩躲猫猫,青年才俊们约着书友,坐在凉亭下颇有兴致的把酒言欢。 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各家千金小姐也带着丫鬟们,前往久违的商铺去看看有没有新进的胭脂水粉。 欢闹的人群,热闹的集市,唯独北仑平安街角落的雪渊会馆,有些不太一样,大门紧闭,窗户关严,全无打算开门做生意的迹象。 雪渊会馆二楼的书房内,智千虑双眉紧拧,面色凝重的看着从南昆那边寄来的一封信。 书信上面,前三个字写得最大,一张纸上,占了大半个地方。 对不起。 “呵呵,孤舟,你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儿吗?私自救下曲如风,还跟我说什么抱歉。你我相识多年,你不会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吧。 当今天下犹如一盘散沙,大小国家纷纷扩张实力,想要在这乱世之中站稳脚跟。 而我,就是希望藉此机会将当年的仇人彻底挤出这局棋盘,让他们永远不能翻身。孤舟,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智千虑狠狠地攥紧手中的书信,满腔怒火涌上心头。 她不会去怪孤舟临时“叛变”。 但是,她会恨。 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选择亲自动手。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公平。 为什么善良的人註定死去,而那些罪大恶极的杀人者却逍遥法外? 为什么他们总是能够在危急时分,被人救下,而无辜的人却不行? 此时,智千虑脑海里一片混乱。 她转过身看了一眼,堆满书房的资料与情报,忽然间,觉得甚是讽刺。 六年前,那时的智千虑,年仅十七岁,千里迢迢的来到北仑后,仅凭一人之力,开启了泷国的智者时代。 所谓智者,就是聪明的人。而聪明的人往往是文武双全。文,能玩转计谋摧毁敌方势力;武,能够做到杀人不眨眼,一刀毙命。 智千虑凭藉聪明的头脑,和丰富的战斗经验,再加上处理事情干净利落。 借着泷国的一小片地方,打出一番天地,承受着泷国百姓“崇拜”,享受着各国权贵的敬畏。她的杀伐果断令各国闻风丧胆。 可是,南昆一战,澄国的主将没有下狠手,长居南昆的泷国百姓,也没有被杀光殆尽。 这些,符不符合她的做事风格,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因为这么一件事,智千虑多年的计划,已然失败。 第6章 第六章 【一个抉择】 “馆主,相国大人又来了。”绿萝轻轻的敲了敲门,禀告道。 闻言,智千虑看了一眼门口,觉着倍感心累。她打开房门,看见绿萝独自一人站在门口,一脸担忧的望着她。她也没有多说说什么,何况,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慰?此事行不通,下次重来。 道歉?告诉她,是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可是,已经失败的事情,有什么好道歉的,再怎么说“抱歉”,也无法挽回失败的事实。 索性,智千虑懒得再去猜疑,绿萝此刻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样的,转而,直接问道:“李素恒在哪儿?” “在楼下等候。” 话毕,她便气势汹汹的走向楼梯口,心想着,既然你要来追究,南昆失陷一事,那我就奉陪到底。反正,我已经失败了,没什么好怕的。 果不其然,智千虑前脚刚迈下台阶,李素恒便迎面而来。那人毫不客气地开口道:“智者千虑,你可真是聪明绝顶啊,泷威帝的最强防守都能被你给破解。” “谢谢相国大人夸奖。” “哼,老夫可没心思跟你在这儿玩口水战。” “太巧了,我也没心情陪相国大人说天道地的。” “你……”李素恒被气得,不知该如何接下文,直接开始说教,“智者千虑,你好歹也是一代智者,理应为天下百姓谋福利,岂能反其道而行之。” “相国大人是不是对‘智者’这样的词儿,有什么误解,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要去解救天下苍生。我想做什么事情,我自己可以决定,用不着你们这些没脑子的人,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第7页 “智千虑,你太狂妄了。” “多谢。” 一番论战中,二人还没来得及揭开主要话题。一位妙龄少女蹦跳着,闯进二人的视线范围。 少女年龄虽小,却长着一双十分诱人的杏花眼,白皙的肤色,姣好的面容,粉嫩的薄唇,处处都散发着一股美艷的气息。 然而,她身上却是穿着一袭素裙,不知为何,看起来竟有些俗气。 少女肩上的青丝也四处散落,头上唯一别着的玉簪子也有些脱落,神色中是满满的慌张,以及,夹带着一缕缕显而易见的忧伤。 若不是知晓她的真实身份,现在心焦气躁的智千虑,绝对会命人把她赶出去。 “你就是智千虑?”少女一脸狐疑地开口问道。 闻言,智千虑随意的点了点头,示意:没错。她的双目却一直都在默默地观察着少女,猜测着,接下来那人究竟会对她说些什么话。 会不会是,“智者,请您一定要替我治好长英。” 又或者是,“智者,请您帮长英,救救他的父亲曲如风大将军吧。” 还是,“智者,请您收手吧,不要再剥夺我王兄的领土。” “智者,请您一定要替我治好长英,无论您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我都会答应。”少女开口了,双眼擎满泪水,苦苦哀求道。 “筠麟公主,您…”听见筠麟一开口,便是“长英”这个名字,李素恒差点要吐血。 “您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南昆战乱,曲将军战败被俘,南昆城池沦陷了。澄国势力越发张狂,他们随时都会攻打北仑。国君为了不引起骚乱,想尽办法命人隐藏这次军情。可您却……只顾着曲长英那个不理人世的傻子。” “相国大人,我知道我的决定太过自私。可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别说是南昆失陷,就算是有一天,泷国灭亡了,我也坚持要救他。” 李素恒无奈地嘆了口气,或许是年老的缘故,他实在想不出,筠麟这么固执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曲长英现在已经丧失了,和常人沟通的能力,他不可能被治好。” “所以,我来找这世上,无所不能的智者千虑来救长英。”话毕,筠麟的视线,逐渐转移到智千虑的身上,一脸期待的望着对方。 智千虑顿了顿,开口道:“正如相国大人所说,你王兄的领土正在一点点的失去。若是你来求我,说不准,我还真有办法,替你们留下一小片土地,泷国也不至于灭亡。 可是,一心不能二用,我一旦出手帮你的王兄,便再没心思救你的长英了。你要想好了,究竟,是要帮你的王兄呢,还是救你的长英。” “筠麟公主,请您三思啊,一定要帮帮国君。”听到智千虑还有能力,保留下如今支离破碎的泷国领土,李素恒抢先一步开口,恳求筠麟想好再做选择。 “我选择救长英。”筠麟斩钉截铁的道,“泷国灭亡了,王兄还会复国。若是,错过了救治长英的机会,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要江山要情郎?世上居然还有这么痴情的人啊,要是换成我,我可做不到。 有意思。那我就帮你,救下你的小情郎。我很好奇,你二人将来的结局又会如何。 智千虑瞬间奇心大起,答应了筠麟。 “方才,我们会馆医术最高明的医者,出去巡诊了,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无妨,那我晚点再来。”筠麟道别了智千虑后,即刻前往将军府寻找曲长英,打点一切。 李素恒眼见着,同智者千虑沟通无望,也离开了。门口,一道孤单落寞的背影,更是显得这位心力交瘁的老人,沧桑了许多。 右脚迈出大门,李素恒满腔怨愤地站在雪渊会馆的门前,伫立许久。蓦然间,脸上老泪纵横。身为三朝元老,李素恒为泷国付出了他的一生,亲眼见证了泷国的崛起,发展,以及现在的衰退。 “唉——” 李素恒长嘆一声,抬起那双苍老的右手,一把抹去挂在脸上良久的泪珠。心中默默地祈求上苍,保佑泷国,能够留下一片净土。 人走了,楼也空了。 此刻的雪渊会馆,一片安静,绿萝不解的看着智千虑,很不明白,刚才馆主,为什么要做那样的决定。 “馆主不是很讨厌泷国的人吗,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小公主,救曲长英?” “你不觉得,她很有意思吗?” “谁?筠麟?” “嗯。她身上有着我所没有的东西。” “连你都没有的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在绿萝眼里,她一直所崇敬的智者千虑,是这个世上再完美不过的人。 若她解开头上的束发,换下身上时常穿着的玄色长袍,丢掉手中紧握的棋子。论长相,智者千虑也是一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论智慧,她虽为女儿身,却有着连许多男儿,都不及的深谋远虑;论胆识,她一向都是敢想就敢做,而且每次的结果,都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 如此完美的人,身上也会有所缺失吗?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而我身上缺失的不只是一,还有更多。我所失去的这些,正是筠麟现在所拥有的,所以……我打算帮她。” 听闻此言,绿萝不禁感到有些心酸。六年前,若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该多好。这个世上,也不需要存在着一个名叫“智千虑”的人。 而我,也不用成天,对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喊着“馆主”二字。这样陌生的称谓,虽说已经喊了六年,可我仍旧不习惯。 第7章 第七章 【曲家少年】 “馆主当真要救那痴痴傻傻的曲长英?” 傍晚时分,外出问诊的香薷回来后,听到智千虑决定要救曲家少年时,感到分外震惊。 “难道不救吗?可我已经答应了,香薷,辛苦你了。”智千虑一边忙着整理今日递来的情报,一边应付道。 听这话的意思,香薷顿时感觉“大事不好”。馆主这是要把烂摊子,丢给自己随意处置啊。为什么每次遇到病人,都是这样的结果? “香薷,你的医术我十分的相信。所以啊,曲长英这个病人,你可一定要替我治好了。”智千虑厚着脸皮,“无耻”地要求着。 “好,救人没问题。可是馆主,你该不会不知道,六年前震惊各国的,曲家少年暗夜潜入别度山一事吧。” “我知道啊,那又怎么了?” “曲长英不能救,如果他恢复了常人的心智。以后,绝对会成为我们雪渊会馆的劲敌。” “就算我们不救他,他也会成为我们的劲敌。” “什么意思?” 智千虑这番突如其来的话语,又一次的让香薷感到意外,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蹊跷。
第8页 “先去看病吧,看完你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智千虑站起身移步至楼下的正厅。 筠麟已经等候多时,看到智者出现的身影,主动起身行了敬礼。 智千虑自然的回了一礼,并没有故意去行所谓的面君之礼。 正厅内,一位少年,自由自在的踱着步子,全然没有理会筠麟,在做什么。 智千虑看了他一眼,微笑着问道:“想必,这位就是筠麟公主口中,所说的曲长英吧。” “正是。还望智者能够施以援手,救救我这位久病痴呆的傻哥哥。” “好说。”智千虑爽快答应道。 “曲长英?” 少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转过身看了看声源处,嘻嘻一笑,继续“搜寻”屋内好玩的东西。 “长英,我这里有好玩的,你要不要来看看?” 闻言,少年再次转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欢喜的笑容,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你有什么好玩的啊?”少年一脸天真的问道。 “我来考考你,你知道什么是智者吗?” 少年认真地点点头,直言不讳的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傻瓜见傻瓜。” 闻言,智千虑呆住了,这话……听起来,好像也没毛病。 “那什么是傻瓜?” “智者。”少年口中的这两个字儿,干脆利落的吐了出来。 瞬间,智千虑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一股无名之火,直接涌上心头。 “你刚刚说……谁是傻瓜?” “智……”少年刚想要说,话嘴巴却被突然走过来的筠麟紧紧捂住。 “不要说了,长英。我们是来看病的。不是来讨论这种问题的。” “好的。看病?可我没病啊。” “是啊,没病。要不然,怎么会知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傻瓜见傻瓜这种话。” 智千虑收起刚才的小脾气,用最冷静的目光,一点点打量着曲长英。 少年身上穿着长袍,却也遮挡不住,衣服下的强健体魄。小臂粗壮有力,肌肉的线条若隐若现,这是常年习武之人,特有的身形。 曲长英虽多年痴傻,却从未放弃修行锻鍊,增强自身实力。再看,他的脸上虽然稚气未脱,但是,眼底深处,却有着同龄人,少有的沉着冷静。 想想别度山一事,就连智千虑,都不得不,对这位一夜成名的曲家少年,刮目相看。 别度山,位于江国和泷国的交界处,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既坐拥着泷国天然的地理位置,又拥有着江国富足的生活保障。这里,曾经也是各国争相抢夺的宝地。 然而,不知哪里来的一群土匪,突然占山为王,独吞了此处。一开始,有些不服气的各国国君,也曾多次派人攻打山门,结果,均是徒劳而返。 别度山的山霸王胡三狼,占山为恶,总是趁着闲来无事之时,随意举兵攻打一些小国家,掠夺部分物资,供山里的弟兄们使用。 一些个懦弱的国君,为保自身安全,月月为别度山上,供奉大量的金银珠宝,奇珍异石。 久而久之,一个小小的山大王,逐渐建立了奴役各国的“帝国”。 某一夜,一位年仅十二岁的小男孩,独自爬上别度山,说是代替君主来拜见,英明神武的狼王。 胡三狼看到男孩心中大喜。 男孩的模样长得十分有灵气,小小年纪长了一双桃花眼,让人看了心中荡漾不停。更重要的是,滑嫩嫩的皮肤,如果蒸熟了,咬一口放在嘴里,一定美味到不能自已。 胡三狼当即命人,将其押送至厨房,吩咐厨房的人,做一道美食出来。 男孩乖乖的来到厨房,环视了一周所处的环境,嘴角莫名的斜起一道阴笑,眼神中露出一股凛冽的杀气。 他微微转过身,十分天真地嘻嘻一笑,手中却亮出了残忍的招式,碎心掌。 前来押送的两个小匪贼,还没反应过来,心脏便被人掏空,鲜血喷射在四处,眼中失了神,双双栽倒在地上。 一股血液,顺着手指垂直的方向,滑落到指尖,滴落在满是黄土的地上。少年又走到厨台边,随便拿起一块布子,擦掉手上的血迹。 胡三狼坐在正堂上,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美味。 抬眼间,却看到一个浑身杀气的小孩子,正一步步逼近大堂。 “你究竟是什么人?”胡三狼正色问道。看到男孩指间,隐隐沾着的红色液体,他有些不安。 “刚才,那两个兄弟怎么样了?” “那两个废物死了,简直不堪一击。看在两位辛苦送我去厨房的份上,我给他们个痛快,一人一掌,立即毙命。” 听着男孩狂妄的口气,胡三狼顿时大怒。自别度山称霸以来,还没有谁,敢来挑战他。 就算有,也全部进了他的肚子,自此,连当今世上最强的江国,也要让他三分。 今夜,却在自家的地盘上,丢了两个兄弟,这要是传了出去,不仅丢尽脸面,还要被各国小看。 胡三狼站起身走下台阶,看向男孩的眼神有些改变,不敢再轻视他,就凭他敢独自一人爬上别度山,胡三狼就给他一分敬意。 “小子,留下名字。” “记好了,小爷我名叫曲长英。”话毕,那人亮出掌心,稳稳的对着胡三狼的心脏。 胡三狼握紧拳头,朝着幼小的曲长英狠狠地砸了下来。 曲长英迅速侧身躲过,刚才那一掌也没来得及打出去。紧接着,一个飞身跃过胡三狼的头顶,绕到他的身后,准备再来一发常用的招式,垂心掌。 不料,对方反应极为敏捷,转身之际,又是一拳头,自上而下的砸下来。 曲长英为躲拳头背部贴地。 胡三狼长得人高马大,不比对手那灵活的身段,拳头够不到地面,只好作罢,换做用脚踩。 刚刚抬脚,胡三狼便停了下来,两条腿扭在一起,紧紧的夹住中间,双手也捂住裆部位置。 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让胡三狼这么厉害的人物,都不得不弯下腰。 “哪儿来的死孩子,这是要我老胡断子绝孙啊——” 蓦然间,一阵悲惨的嚎叫,不断地回荡在空中。 第8章 第八章 【暗夜别度】 胡三狼疼的满地打滚,大堂内的兄弟们全都惊呆了,老大竟然被踹了……那里。 “怎么样,爽不爽?”曲长英阴笑着问道。 “孩子啊,大家都是男人,何苦要做的这么绝情?” 此刻,胡三狼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欲哭无泪。 “你干了多少坏事,欺压百姓,残害良家妇女,简直作恶多端。小爷我,只是替天行道而已,算不上绝情。” “替天行道?呵呵。” 胡三狼松开手,缓缓站起身,冷笑一声,反问道,“那么,请问,何为天?何为道?”
第9页 听到对方这么一问,曲长英反而有些答不上话,静思许久,仍旧无言。 “小孩儿,你走吧。雪将军曾经说过,英雄所见略同。既然你也是为了天下百姓,那我不跟你计较今晚的事。” 话毕,胡三狼转身走向宝座,打算休息。 “餵。你刚刚说的雪将军,可是那江国的四将领之一?”曲长英突然喊住对方,开口问道。 胡三狼也停下脚步,他很好奇,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怎么会这么关心雪将军是谁。 “雪将军”只是一个称号,她是江国四将领中唯一的女将军。 此人冰雪聪明,有胆有谋,年纪轻轻便替江国打下东部整片区域,征战沙场的威名,远扬各国。 曲长英打小,就听父亲多次讲过,这位雪将军的故事,心中,很是钦佩这样的女子。 一直期望着,将来有一天,能够在战场上同她比试一番。 若是赢了,就娶她为妻。 然而,不久前,雪将军却不明缘由的消声匿迹,世上再无人能够找到,有关她的半点踪迹。 “雪将军现在在何处?”曲长英的情绪,颇有些激动的问道。 “不知道。”胡三狼果断的拒绝回答。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没必要告诉你吧。” “那我就只好替天行道,逼你说出来了。”霎时间,曲长英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浓烈的杀气,朝着胡三狼猛扑而去。 不甘示弱的胡三狼,轮起板斧,噼向径直冲过来的对手。 二人,在大堂内交战了上百个回合,堂内的兄弟们,看的是两眼直发愣。心中犹豫着,这场架,到底……该不该帮帮老大。 胡三狼,曾经是雪将军手下的一员猛将。两人曾一起并肩战斗过多次,心中,自是十分佩服她的为人。 此刻,有人无缘无故的,想要打听雪将军的事情,胡三狼当然不会开口告知。 “雪将军在哪儿?” “想知道她在哪儿,做梦。老子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 然而,胡三狼那副庞大的身躯,到底是比不过曲长英那灵活的身段。几百个回合下来之后,已然是精疲力竭。 纵然如此,他还是没有透露半个字。 “那你就去死吧。” 曲长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极为愤怒,掌心向上,再次摆出垂心掌的招式。 “小小年纪,心性如此贪婪,长大了那还得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 “雪将军可不喜欢这样的孩子。” “真……真的吗?” 不知为何,曲长英渐渐合起的掌心,紧握成拳,暗自告诉自己,不再发出那套直逼人心的残忍招式。 “为何,你会如此执着于雪将军的事情?”胡三狼见少年慢慢收起戾气,开口问道。 “我很想问她一个问题,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国君荒淫无度,国家即将灭亡,我还该不该效力于它?” 胡三狼有些讶异,他没想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的,是一位年仅十二岁的少年。 这个问题,他也曾经想着,要去问问雪将军。可是,还没等到回答,她人就不见了。 “雪将军在想什么,估计,只有她自己知道。反正,我是放弃了,效力已久的国家,选择占山为王。”胡三狼若有所思的回答道。 “为什么?” “这个残酷的世界,改变了太多的人,就连雪将军也不例外。” “那我也该放弃吗?” “你今天,之所以来到我别度山的目的,是什么?” “杀你,让我的国君认可我。可是,我却从你的口中,听到了雪将军。”曲长英十分认真地回答道。 “哼,小子,你还真有种,连我都敢杀。” “那有什么,只要你死了,我就能扬名天下。我的国君,便会让我出征,我就有机会见到雪将军,跟她一战。 不过,这些只是我原本的设想。现在,她突然消失不见,我的国君也还是不肯认可我。” “所以,你就来杀我?” “不,我不知道该这么办?” 空气中,宁静了片刻。 胡三狼暗想,这孩子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深刻想法,将来,势必会成长为一股不小的力量。 若是任其发展下去,只会成为雪将军的劲敌。 想到这里,手中的板斧渐渐提起了高度,胡三狼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杀意,口中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给我杀。” 一声令下,大堂内的小贼们,朝着曲长英蜂蛹而上。 霎时间,鲜血四处飞溅,一个个活人变成一具具尸体。 曲长英嫩白的小脸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他冷冷的盯着胡三狼,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动手。 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胡三狼死了,他就可以,凭藉此举让世人震惊。也许,雪将军也会在那之后,知道他的名字。 一场生死殊斗展开,嘶吼声,咆哮声,不断地充斥着耳边。 当大堂安静下来时,天也快亮了,曲长英冷静的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稍作歇息后,他随意地捡起脚边一把匕首。 “咔嚓”一下,他砍下了别度山霸主胡三狼的首级,之后,拎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回去了。 和他预想中的一样,曲长英这个名字,远扬各国,他的国君也十分佩服他那过人的胆识。 然而,他的父亲曲如风,却在此时下了禁令。严格禁止曲长英,再次进入军营。 因为,曲长英的作战手段,太过残忍,尚且年幼心思却如此复杂,若是不及时加以控制。以后,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大逆不道的祸端。 这,不符合为军之道。 智千虑淡然的望着曲长英,别度山一事,她始终惦记着。起初,她还想不通,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少年,连胡三狼,都不是他的对手。 今夜一见,智千虑似乎明白了。和她一样,杀人不分理由,只是不得已。 到最后,胡三狼只是一件牺牲品,是曲长英扬名天下的垫脚石。 既是如此,一个深谋远虑的人,又是因为什么,而变的痴傻,呆愣。 或者说,他是为了什么,甘心屈居于此,受人指责? 第9章 第九章 【墨石河岸】 “敢问智者,打算如何医治我长英哥哥的病情?” 筠麟见智者呆愣许久,等得有些不安。莫不是长英真的没救了,连她都没有办法了吗? “公主且放宽心,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能医治好这种病。” “我想听听智者医治的法子。” “俗话说,寻医问药需得探明病源。曲家公子是何时有了此类症状。” 话音落下,筠麟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愧疚之意。 智千虑有些讶异,和香薷对视了一眼,二人全然不理解,这是个什么状况。
第10页 五年前,墨石河旁。 少女脸上满满的怨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失望之意。 “长英,你是不是又去找李冬萱了?” “我没有。” “我亲眼看到,你走进了相国府的大门。” “我们两家父母是世交,临近中秋之夜,母亲大人嘱託我,给萱儿送些糕点过去。” “萱儿?这称呼可真够亲切的,下一次我再问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会称呼她为夫人?” “你,我,萱儿,还有国君,我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 我把你们每一个人,都当做最要好的朋友,这种想法,我从来没有过。” “就算,没有李冬萱,你心里还是会惦记,那位素未谋面的雪将军,不是吗?” 曲长英一时无言,筠麟此话的确戳中了他的心窝。 自别度山一事起,他便满世界的,寻找雪将军,结果,根本一无所获。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从小就仰慕那位雪将军不是吗?” “是。” “所以,你根本不爱我,对不对。” “我说过,我只把你们当朋友。” 话毕,曲长英淡然地转过身,打算离开,继续前往,寻找雪将军的道路。 然而,刚刚走出不久,身后传来一阵尖叫声。 是筠麟在呼救。 曲长英折返回去,只见,不知哪里来的一群毛贼,下山抢夺平民百姓的粮食,以及,还未成婚的年轻女子。 来到墨石河岸的筠麟,自然而然引起了土匪们的注意,被强拉硬扯的,扔在马背上,打算带回去做压寨夫人。 “长英,救我——” 筠麟看到曲长英的身影,大声呼喊道。 毛贼们看到来英雄救美的,不过是个小孩子,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放了她。”曲长英面容冰冷的说道。 “小屁孩,哪凉快哪呆着去,别来打扰爷几个的好事儿。” “你的好事,是别人家的惨事。” “你是要多管闲事吗?” “是又怎样,我还管定了。我要替天下百姓,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这些杂碎。” 闻言,带头的毛贼忍不住哈哈大笑。 “孩子,你还小。世道险恶,为了活下去,老百姓也会成为强人。 替天行道? 恐怕,只有你们这些,未涉人事的小孩子,才会这么说吧。” 曲长英静静地看着这些毛贼,反而觉得,对方说的话很有道理。 即使灭掉一个胡三狼,还会有另一个胡三狼出现。 世道黑暗,我又何苦光明。 几个毛贼,看着曲长英失去了抵抗的心思,互相使了个眼色,举起手中的刀棍朝着去曲长英砍去。 “长英,醒醒啊——” 筠麟趴在马背上,再一次大声呼喊道。 毛贼的刀越来越近,曲长英却选择闭上眼睛。 黑暗中,他依旧能准确的判断出,对方攻击的方向。 他淡然一笑,再次发出垂心掌,挨个击倒,那些个弱不禁风的对手。 四周,终于安静了,曲长英缓缓睁开眼。 看到筠麟一脸的担忧,他走上前去,解开绑着她的绳子。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曲长英淡淡的道了一言。 “你又要去找雪将军?” “不是。” 曲长英否认道,“我把你送回城门口,待会儿,自然会有人来接你。之后,你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我不,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筠麟,你是君,而我只是一介草民。恕长英无能,还没有保护君主的资格。” 曲长英躬身作揖道。 听此话语,筠麟才知道。 原来,对曲长英而言,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君和臣? 霎时间,倍感心寒。 就好像,在寒冬腊月里,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热不起来。 她从小,便爱慕着曲长英,然而,她的爱,始终都是一厢情愿。 闹也好,哭也罢,即使热脸贴着冷屁股,也换不来他的一句“我也爱你”。 这一次,她累了。 始终追着别人,却得不到回应,真的会累,她最后的耐心,也被磨光了。 正当她心灰意冷之际,曲长英却突然,将她揽入怀中,转了个身。 筠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绷着小脸怒问,既然不爱我,又何必挽留我。 “望公主恕罪。” 曲长英言语恭敬的道歉,身体却控制不住的向下倒去,后脑勺,不断有新鲜的血液流出。 这时,筠麟才看到,站在曲长英身后的毛贼,正一脸怨愤的,瞪着他们二人。 看到对方眼里,满满的杀气,她有些害怕。 久居闺阁,何时见过这等场面,脚步,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 毛贼扬起手中的棍子,肆意的散发着心中的怒火,准备对着筠麟,也来一记痛打。 他们得不到的东西,也绝对不会,任其随意潇洒活下去。 “快蹲下。” 见状,曲长英在后边,急切地大喊道。 方才,因为头部重伤,曲长英感到眼前一片模糊。 耳边总有一些,杂乱的嗡嗡声,阻挠他判断对手的攻击方向。 这一战,他打得极为困难。 位于一旁的筠麟,同样害怕的闭上眼睛。 片刻之后,四周恢复了安静。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毛贼被解决掉了,曲长英同样浑身是血的倒在前方。 待她跑上前去查看时,他已经失去意识了。 墨石河一战,曲长英再没有恢复过,正常人的状态。 满心愧疚的筠麟,时时刻刻伴其左右,悉心照顾着他。 听着筠麟公主说完这段故事,智千虑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之意。 不知,是该说这小公主痴情,还是该说这曲长英绝情。 “绿萝。” 智千虑一声呼喊,门外走进来一名身着灰色长裙的女子。 “我看公主神色有些疲惫,你且带公主前往客房,休息片刻。” “是。” 绿萝收到命令,应了一声。 “不,我不累。我要陪着长英。” 眼见着智者下了“逐客令”,筠麟断然拒绝。 “公主,江湖规矩,医者治病救人尚有自己的方式,该回避的还是得……” 话说到这里,智千虑故意停了停,看了一眼筠麟脸上的表情,等候着对方的反应。 筠麟静思良久,缓缓站起身,跟着绿萝出去了。 第10章 第十章 【君臣之礼】 “少年英雄曲长英。” 智千虑看着仍在屋子里,四处转悠的那人,冷冷的“赞嘆”道。
第11页 闻言,曲长英放下手中把玩的器什,缓缓转过身,淡然的回应着: “不敢当。智者千虑,才是聪颖过人。 六年来,靠着江国这张庞大的势力后盾,站在我们泷国的地盘上,把我国人玩的是团团转。 当真,配得上江国第一英雄的称号。” “曲家少年果然不傻。” 香薷站在一旁道,“相国大人动用了,府上一切能用的力量。 一直想找机会,探清我们雪渊会馆的根底,却始终没能找到门路,竟然被你给知道了。” “李老是文官,探测军情这种事,本就不是他所擅长的。” “说说吧,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会来我们雪渊会馆?” “就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才来。” 智千虑:为什么要装疯卖傻? 曲长英:为什么抓着我们泷国不放? 智千虑:筠麟公主一心一意待你,你当真狠得下心? 曲长英:你是智者,将所有的赌注放在孤舟一人身上,难道没有想过后路吗? 这二人,各自问各自的,谁也不肯退让一步,气氛一下子跌入冰点。 “孤舟大人和我们馆主,是多年的挚友,怎么能说是赌注,请曲公子注意自己的言辞。” 站立一旁的香薷,突然插话道。 曲长英收起眼中,一部分的戾气,再次发问。 “为什么非要抓着我们泷国,不肯放手,你们江国的人,一向自以为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小国家吗?” “呵呵,我起初也这么想。后来我明白了,越是小国,越不安分。” 智千虑的言语,有些激烈,似乎心里边,憋着一股无名怒火。 “好啊,那我倒想问问,我们小国家怎么招惹,智者您这尊大佛了。” 曲长英冷嘲热讽地追问着。 智千虑淡然一笑,默不作声。少时,她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 曲长英是难得一见的少年英雄,却无缘无故痴傻多年。 这件事,如果被他的国人知道,一切,不过都是他,故意装出来的,那……会有怎样的结果。 想着想着,智千虑便脱口而出。 曲长英有些震惊,早就听说智者千虑,胆子极大,没想到,她竟然敢这么玩儿。 泷国国君一直隐忍她多年,是因为惧怕江国的势力。 如果此时,她抖出一件泷国军民欺君罔上,还被外族人知道的事情。 谁能保证,年轻气盛的国君澍麒,不会铤而走险。 “你一定要这么做吗?”曲长英忍着心中的不满,确认道。 “那就试试喽。反正,身败名裂的又不是我。” 曲长英一时无言。 尽管他自信聪颖,然而,在面对智千虑的深谋远虑,他很清楚,并没有完胜的把握。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既然答应了筠麟要医治好你,就一定会做到。” 智千虑娓娓道来,“你看,这样可好,我会对外宣称是我医治好了你。 这样,既能保住你的名声,也能让我们雪渊会馆,再次声名远扬。” “一石二鸟,好啊。不过,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我的国人,被你任意摆布玩弄。” 曲长英怀着一腔热血,激动的说。 “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做。如果你这真有这样的心思,又何必装疯卖傻。” 智千虑断然否决了他的话。 曲长英低头不语。 她说的没错,他与国君虽是好友,可国君从未信任过他,总觉得他的能力有待提高。 即使是,别度山一战,也没能让国君开始任用自己,反而,得了一个肆意妄为的莽夫之名。 “我猜,你的小国君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不敢信任你,你的能力太强。” “怎么说?” “你是武臣,如果一个军民的力量,远远超过了国君的想像,你猜,他会怎么做? 按照常理来说,他会感觉到,自己的王位有所威胁。” 话毕,智千虑静静地观察着,曲长英脸色的变化。 果不其然,他表现出一种极其无奈的神情。 这样的话,不论,是换成哪个忠心耿耿的武将,都会觉得心寒。 相国大人李素恒和曲如风是莫逆之交。 曲如风出战南征时,他常常跑到将军府去看曲长英。 有时候,也会对着曲长英,故意自言自语的说几句,今日朝中发生的大事。 还会偶尔感嘆一下,如果,曲长英不是傻子,那该多好。 久而久之,曲长英对朝中大局,也掌握了不少。 可他,还是选择忍住心中的难耐,国君胆小懦弱,他的猛然出现,只会让对方感到危险。 这样的事情,他尝试过。 墨石河一事发生之前,他曾暗自跟踪过,频繁往来于雪渊会馆的孤舟,无意之中,得知了智千虑身后的背景。 曲长英兴奋地将此事,悄悄告知泷国的小国君澍麒。 本以为,国君会对自己大加赞赏。 哪曾想,国君竟然提出,要他永远的,远离军情搜集的事务。 震惊万分的曲长英,追问了理由,却只得到了,十分可笑的五个字。 “江国太强了。” 他独自走在路上,目光呆滞的望着黑暗的天空,冷笑一声,感嘆。 “世间都在自私,我又何必清廉。” 时至今日,他依然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正如智千虑所预料的那样,曲长英恢复常人的状态后,果然在泷国内引起不小的轰动。 欣喜之际,又忍不住对雪渊会馆另加一番赞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久了,连泷国国君澍麒也挑起了兴趣,想要见见这位传说中的智者千虑。 听闻召见,智千虑当然会答应。 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鸿门宴也好,召见贤才也罢,她等这一刻,已经等好久了。 她说,在泷国潜伏六年,为的就是这一刻。 看着铜镜里,那张马上就要苍老的容颜。 智千虑仿佛看到,一个少女正在将自己大好的年华,赌在了一场没有尽头的仇恨之上。 “太子妃当真要离开?” 慕辰钊站在边关上,看着城墙下去意已决的儿媳妇,大声发问道。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灭族之恨不能不报,如果不能亲手手刃仇家,我枉为江国四将领之一。” 少女含着泪愤恨的说完此话,欲转身离开,无意中,瞥见了站在城墙角落里,偷偷望着她的太子。 少女犹豫了,低下头微微一笑,还是选择了她最应该走的道路。 “既然太子妃心意如此坚定,那么按照一开始的约定,太子妃回来之时,便是我江国一统天下之日。” 少女点点头,向着城墙上的国君,以及,墙角之下的太子,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第12页 第11章 第十一章 【鸿门之宴】 听到曲长英的病已经治好,国君也很开心,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决定要为曲长英办一场宴会来庆祝庆祝。 “陛下,臣有本奏。” 自从得到宴会的消息,图鸿志便跪在御书房外请求面圣。此时,已经过去将近三个时辰,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他还是没有放弃。 “我说你们烦不烦,长英和本王从小一起长大,我为他办场宴会怎么了?” 国君打开书房的门,气沖沖的走了出来,看到一直在耗着时间的图鸿志,顿时怒发冲冠。 “陛下,您误会了。微臣不是要阻拦您开宴会,而是,这场宴会雪渊会馆的智者千虑,绝对不能参加。” “为什么呀?我还就想趁此机会,看看这个女人,在本王面前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智千虑聪明绝顶,城府深厚,她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图鸿志苦口婆心的提醒着,分不清好歹的国君。 “哎呀,不就是有江国的人给她撑腰嘛,这有什么可怕的。害怕江国的人,又不止我们一个。” 澍麒随口一说,图鸿志彻底惊呆了。 这是一国之君该说的话吗? 还有,那个智千虑居然和江国还有联繫? “王兄。” 一阵悦耳的女声响起,澍麒抬眼一看,是他的妹妹筠麟。 今日的她,穿着十分的亮眼,一袭桃色长裙,衬托出她粉嫩的脸蛋。修饰的妆容,也增添了不少气色。 和平日里,素裙包裹全身的土里土气比起来,此刻的筠麟,显得很有精神气儿。 “今日,王妹似乎很有雅兴嘛。”澍麒忍不住打趣道。 “王兄说笑了。”筠麟躬身拘了一礼,恭敬地回话。 看到还在跪着的图鸿志,筠麟也学会了关心近日的朝中,是否又有大事发生。 澍麒无奈的摇摇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能由图鸿志自己去解释。 弄清楚了来龙去脉,筠麟笑了笑,建议道:“今日的晚宴,不如带上图爱卿。若是智者千虑敢玩什么花样,图爱卿一举拿下她不就好了。” 筠麟的话音落下,二人齐齐望向国君澍麒,等待着最后的回答。 “随你们。” 澍麒无奈的甩甩衣袖,准备前往永和殿,参加晚宴。 国君到达时,儿时的玩伴都已就坐等候,只是,这次的座位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 曲长英的左边位置始终都是国君,而右边的位置,却是李冬萱和筠麟持久不变的战场,而今日,占据这一位置的则是声名显赫的智者千虑。 酒过三巡,澍麒作为国君,率先开口:“早就听说,智者千虑深谋远虑,聪颖过人。我们泷国南部唯一的战线已经被攻破,不知,智者对于此事有何见解?” “不敢当。国君年轻有为,广收天下雄才,当属一代贤君。”智者千虑直接转移了话题。 不过,这番话,却让坐立一旁的图鸿志捏了把汗。 天下谁人不晓,泷国国君荒淫无度,贪图享乐,不理朝政,如今,这么直接说出来,岂不是故意在讽刺国君。 可这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泷国能够像那个小小的雪渊会馆一样,纳集天下英雄豪杰,招收各路能人异士,也许,还是有翻身的可能。 只是,不知道国君会如何理解这句话。 “智者过奖了,本王也只是普通人,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智千虑尴尬的笑了笑,心里有些无奈,猜不出,他这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大自信。 “酒已足,饭已饱。闲着也是闲着,我倒是想起个有趣的点子,刚好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什么有趣的点子?”澍麒有些兴奋的问道。 “我们来一局竞猜游戏。若是我赢了,陛下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可以。”澍麒爽口答应,道:“智者,是要怎么玩?” “在座的人数刚好是双数。我们两人一组,然后,同时说出一个字,字一样,就算赢,字不一样,就算输。” 这个游戏,听起来甚是无趣,除了筠麟以外,没有人感兴趣,但是,又没人抵挡得住她的死缠烂打。 毕竟,她是想和曲长英一组,然后和他同时说出“爱”字。 然而,抽籤分组的结果却是,曲长英和智千虑,澍麒和图鸿志,李冬萱和筠麟。 一对是君与臣,二人意见不一,始终找不到相同的字眼。 一对是结怨已久的死对头,观点截然相反,更是胜利无望。 还有一对,虽是第一次合作,却不知哪来的默契,连胜了好几局。 看着大家兴起,智千虑淡然的一笑,默默地说了一个“死”字。 此时,众人皆欢,似乎并没有在意这突然而来的一个字。 趁此机会,智千虑亮出袖子里准备已久的掌式,向泷国国君发起偷袭。 眼看着就要逼近目标了,手腕却被凭空出现的一股握力控制住。 方才从她口中说出的那个字,尽管声音很小,可是,紧挨着她位置的曲长英还是听到了。 也可能,从一开始,他就在提防着智者千虑。 智千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坏了所有人,图鸿志紧紧护着国君一步也不离开。 曲长英的眼神,始终都在紧紧地盯着她,预防着她的下一步行动。 果然,智千虑选择了反抗。 然而,寡不敌众,她还是败下阵来。 泷国,天牢。 “你是智者,这么没脑子的事情,我不相信是你干出来的。” 由于曲长英的阻挠,智千虑事情搞砸,被丢进大牢,得知此事的李素恒顾不上晚休,连忙从相国府赶来,亲自审问她。 “相国大人真是抬举我了。”智千虑依靠着冰冷的墙壁,随意地回应着。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要你们泷国灭亡。” “我们只是一个小国,你为什么总是跟我们过不去?” “相国大人,可曾知道江国的柳无眠。” 说话间,智千虑的眼神,一直都在关注着李素恒的反应。 不过,和她预想中的不一样,李素恒的老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惋惜。 柳无眠,一代忠良,是江国最为德高望重之人,对国君忠心耿耿,待将士赏罚分明。 此人,在军事见解上,也有自己很独到的想法。而且,还一手培养出了,名扬四海,威震天下的江国四大将领。 可是,六年前,不知是何原因,突然传到各国的柳家灭门一事,让不少敬仰柳无眠的人心痛不已。 一夜之间,柳家上下惨遭毒手。 一代英豪柳无眠的尸体,竟然被人砍的四分五裂。 临终前,他的妻子紧紧地抱着他的尸块,不肯撒手。 他还有一对儿貌美如花的女儿,至今尸首未明。
第13页 “智者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因为,我就是那未见尸首的柳雪亦。” 第12章 第十二章 【礼贤下士】 “智千虑就是柳雪亦。” 听到这样的消息,曲长英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 那……她不就是江国四将领之一的雪将军吗? 曲长英来到牢房,探望着他寻找已久的那个人。 此刻,他是迷茫的,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这里。 是一个敬仰过,江国四将领威名的他国小兵? 还是一位心怀怨愤的泷国百姓? “少年英雄有事吗?你站在那里已经好久了。”智千虑善意提醒道。 “你真的是柳雪亦?”话出口后,曲长英又后悔了,他不就是因为这个来的这里吗? 闻言,牢房内的智千虑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我说,柳家发生的事,和我们泷国没有关系,你会不会收手?” “你有证据吗?” “有。我可以去找国君,将六年前出使江国的名单拿出来跟你对峙。” “可那也没用了吧。我现在犯下的是弒君之罪,必死无疑。” “我不觉得你是那种甘心死去的人。” “的确不是。” “所以,你打算发兵北仑?以你的能力,办成这种事,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闻言,智千虑点了点头,随意地道:“没错。” 曲长英蓦然的提起警觉,稍作思考后,他又问,“你为什么要来参加宴会?” “我来,就是为了亲自查看,你们泷国究竟是有多么的不堪一击。因为,你们真的太弱了。” 曲长英静静地望着她,一时无言。 “我在北仑待了这么久,为的就是寻找仇人。六年了,完全杳无音信。我不知道,我的情报哪里出了问题。” 蓦然间,智千虑竟然和一个她并不熟悉的人,诉说着她的无奈。 也许,南昆一战兵败之后,她心中不好的情绪压抑了太久,以至于,连诉说对象是谁,也都懒得去计较了。 “我来帮你找仇人。” 不知为何,看到这么落寞无助的智千虑,曲长英的心中开始泛起一丝心疼,他开口道出,想要帮助她的想法。 智千虑淡然的笑了笑,没有去理会,六年都找不到的人,再多一个人找,不是一样的结果吗? “我是泷国的人,何况,国君也是我的朋友,办起事情来,还算方便一点。智者真的不打算再考虑考虑吗?” “你们那位国君,应该不会这样想吧。” “国君年纪小,一直以来都是被保护着长大,观点看法上,难免有所缺失。可他也不是那么任性的人,你说的那句广纳贤才,他很认同。” 话音落下,曲长英瞅了瞅,智者千虑面容上的一成不变的表情,顿了顿,又接着提议道:“不如,我们合作怎么样? 我帮你找到仇人,你帮我完成一统天下之梦。但是,我有个条件,你也要答应,以后,你不能再为难我们泷国。” 听闻此话,智千虑开始沉默了,她在短暂的整理思路。 六年前,泷国太子澍麒尚且年幼,还不具备出使别国的能力,仇人应该不是他。 “其实,那年去过江国离介的泷国使臣,还有一个人我很熟悉。” 眼见着,智者千虑有些犯愁,曲长英再次开口道。 “是谁?” “我的父亲。说不准,关于柳家一事,他也会知道些什么。” 此话,倒是说到了智千虑的心坎儿处,她收起无谓的眼神,转而,坚定的道:“好,我跟你合作。” 那一瞬间,智千虑想着,如果仇人真的在泷国,她势必会,亲手将这个肆意妄为的小国家,彻底摧毁。 如果不在,这次的合作,就当做是六年来的补偿好了。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提供给秦思明的引海填城之计,使得我泷国南方战线已然被攻破。若是再想不出挽救的办法,昆海关将会彻底沦为澄国的领土。” “你是不相信我吗?” “没有。只是,面对这样的情况,我的确想不出破敌之计。” 曲长英的面色上,有些尴尬,自己天天想着为国效命,可一旦遇到真正的问题,他便会茫然不知所措。 “我需要纸和笔。” 按照智千虑的要求,曲长英特意跑去御书房,问国君借了笔墨,又折返回牢房。 只见,智千虑在纸上写下寥寥几字: “即日起,雪渊会馆将停止与澄国一切的情报交易。” 书写完毕,智千虑将手中的信摺叠好交给曲长英,并告诉他,一会儿到了雪渊会馆,只要将它给递给一个叫绿萝的女孩子就好。 每次,雪渊会馆无人坐镇的时候,智千虑都会将大小事务,委託给她处理。 待一切办好之后,曲长英又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国君。 闻言,国君澍麒登时大喜,立马站起身来,扬言说,他要亲自前往大牢,去迎接智者千虑出狱。 此时,还没有离开王宫的图鸿志,再一次的站出来,阻止道:“陛下,此举万万不可。 那智者千虑,曾多次害我泷国边关防线,陷入危难之际,此番合作,理应是她的补偿才对。” “图爱卿,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广纳贤才? 之前,智千虑控制我们国家长达六年久。说实话,在本王心里的确对她不满意。 可是,现在边关情况危急,在这当中,唯一能够守住,泷国最后防线的只有她了。” 猛然间,听着这番话,图鸿志突然又觉得自己的国君,似乎又有点懂事。 遂即,他撤回了步子,尾随着国君一同前往天牢。 在澍麒的心里,他一直都想要做个明君。他也努力着,想要百姓带给安康富足的生活。 怎奈,他的身边只有一个年迈迂腐的李素恒。 曾经,他的好朋友曲长英,早已痴傻多年,为此,他无数次地哀嘆过,上天不公。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澍麒也会埋怨自己当年为什么不选择相信他,反而,害怕了他那双血淋淋的手。 “我们携手建立一个城高墙厚的大国,让江国,澄国这些个看不起我们的狗眼,日后只能仰望着我们。” 这是,他们在儿时一同立下的誓言。 他明知道曲长英这么不顾一切,都是为了曾经说过的话,可最后,他还是无法接受一个手段残忍的臣子。 那时,澍麒始终在考虑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我也犯了错,欺压别的小国,长英他会不会,像端掉别度山的土匪窝那样,轻而易举地杀掉我。 至于,新任为官的图鸿志,他算的上是年轻的一代,可是,他的想法却和保守派的相国大人一样,只知道求和,闭关锁国。
第14页 泷国的位置,恰好处于北方的江国和南方的澄国,两大国的交界处,就算想要避开退让,也只能是有心而无力。 澍麒一直期盼着,有个能人贤才出现,并辅佐他,打破泷国现在尴尬的局面。 当他听说了雪渊会馆智千虑的名字时,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礼贤下士。 只不过,被拒之门外了。 现在,曲长英为泷国争取了这样的机会。 澍麒丝毫没有去计较,过去发生的事情,心中反而计划着,要正式邀请智千虑,担当泷国最高的智者。 当他抵达牢狱之后,亲自取来了钥匙,打开牢房的门,迎接智者千虑,顺便不忘记,道明自己的想法。 “国君。”智千虑微微一笑,躬身拘了一礼。 这个礼是君臣之礼,也是她对这位小国君的肯定。 见状,澍麒上前一步走,亲自扶起拘着礼的智者。 王宫内,瑛岚宫。 筠麟公主卸下身上的装束,独自一人坐在窗前,不禁感嘆着世态变化的太快。 不过是,去了一趟雪渊会馆而已。 曲长英多年的痴傻之症,一下子就被治好了,不仅如此,他还找到了仰慕多年的“雪将军”。 在最后,筠麟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看来,她始终爱着的那位少年,终究还是无法也去爱她。 不知,是窗外的风太大,还是桌前的烛火太呛,筠麟的眼角,悄悄地留下一串眼泪。 “没想到,他真的找到了,心心念念许久的那个人儿。” 第13章 第十三章 【合作首战】 入夜。 澄军主营。 “什么?雪渊会馆不肯提供新的情报给我们,这是为什么?之前,不是说好了要合作吗?” 看过侦察兵刚刚送来的情报,秦思明是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其中暗藏的玄机。 “这个女人心思繁杂,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我看啊,直接跨过昆海关,打进泷国的国都北仑,杀进雪渊会馆,将这个女人一刀砍死,好一解心头之恨。” 秦思明的副将解护,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破口大骂着。 “不可。雪渊会馆人才辈出,绝不可能轻易攻下。要不然,她一个人在泷国为非作歹六年久,泷国的小澍麒又怎么可能忍气吞声,不做反抗。” 秦思明断然阻止了,副将那不经大脑思考说出来的想法。 “我甚至怀疑过,她的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强大的势力,在支撑着。 一个女人,能在战争年代只手遮天,我能想到的,也只有江国的太子妃,柳雪亦。” “江国的太子妃?她的娘家柳无眠将军一家子,不是早在六年前,就被灭门了吗?” 闻言,解护很是诧异的问道。 “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当年,柳雪亦年仅十岁,亲口说出的一番大道理,在万国宴上,震惊四座。 小小年纪,便能在战事上,展现出深谋远虑的一面,实在是难得。 十二岁,凭藉着超出常人的军事头脑,智斗我澄国十万雄兵,还逼得我们一路退回安海关。 能力如此强盛的人,却在一场灭门案中,被一个不知姓名的刺客杀死,你觉得……这可能吗?” 听完这番话,解护稍作思考后,反问道:“秦将军是怀疑,雪渊会馆的智千虑,和江国的柳雪亦是同一个人?” “不,这些只是我的猜疑。智千虑到底是谁?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断了雪渊会馆的信息源,要想继续打进泷国腹地,怕是会增加难度。” “说的是啊。” 秦思明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慢慢思考着对策。 片刻之后,他缓缓道:“先按兵不动吧。如果智千虑真的是柳雪亦,便不会轻易倒戈。六年前,柳家灭门案一出,很多人一度怀疑是泷国的人所为。” 解护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别了主将秦思明,怀着满腔的怨愤,迈着轻浮的步子,一路走回副营。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送走了副将解护,秦思明默默地感嘆一句,又坐回了主帅的位置上。 没有了消息来源,一时间,他有些束手无策,只能静静地待在军营里等候。 等到天亮了,再做打算。 然而,待一切安静下来后,秦思明又觉着心中有些不安。 一双筹谋的眼睛,瞥过前些时日,刚刚做好的昆海关地形沙图。 许是,今日得到的消息,令他太过震惊,以至于一直都心神不宁,紧张了许久,将视线收了回来,脑子里竟泛起了些许困意。 秦思明对着空中,打了个哈欠,缓缓拉下眼帘子,后脑勺倚靠在木椅上,想要眯一会儿。 睡梦之中,秦思明似乎听到,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阵悽惨的嗷叫声。 他无奈地撇了撇嘴角,觉得外边太过吵闹。 紧接着,还有接连不断地兵戎相交的撞击声。 秦思明皱了皱眉头,寻思着:大概是,有人趁着深夜,凝神苦练着什么招数吧。 不多时,外边的声音越发的嘈杂,秦思明缓缓睁开睏乏的双眼,也没了方才的睡意。 倏地,一股鲜红的血液,飞溅在主营的帐篷上,强行闯进他的视线中。 秦思明“腾”地一下,立刻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暗自道,大事不好,迅速地将佩剑握在手中,一边沖向大帐外,一边扯开嗓子大喊着: “有人夜袭大营,快,防备。” 然而,就在他掀开营帐帘子的一瞬间,上空,有一圆形之物,被强行抛了下来。 秦思明眯眼一看,那物看起来比西瓜小了点,又比南瓜大了点。 “砰——”的一声。 那未知之物,突然落地,却好像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慢慢地向前滚动,直到滚落到了秦思明的脚边,才悄然止住。 秦思明终于看清了,那物体的本来面目,然而,身子却蓦然地僵在原地,整个人都彻底呆住了。 一瞬间,他为刚才那一番无知的想法 ,感到悔恨。 整座大营都被偷袭了,哪儿还会有瓜,这……分明就是他的得力副将,解护的头颅。 此刻,解护的眼神,和他活着的时候一样,充满了各种无名怒火,那副凶猛的气势,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恨之人,准备好要把对方撕成碎片一样。 秦思明微微闭上眼,感到甚是惋惜。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副营那边已经没有了任何声响,远远望去,只剩下一片黑暗。 他猜想着,看来副营的兵力,已经被全数歼灭了。 方才,只是一个打盹的时间,便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澄军大营,就这么被人悄声无息的偷袭了,他都不知道,不仅如此,还失去了一位得力的副将。 此时,秦思明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冷静下来,疯狂的大吼一声,斥声道:“是谁这么不讲道义,我都挂出了免战令,还要打进来。
第15页 一定是泷国的人。南昆,上次昆海没淹死你,这次就让我亲手弄死你。” 昆海岸边。 智千虑回过头望着身后,呈现出一片火红之势的澄国大营,嘴角边淡淡的斜起一道微笑。 然而,她的眼神,却是习惯性的淡然,以及一丝从未有过的冰冷。 那日,离开大牢之后,她便和曲长英商量好一同出发,带着国君澍麒,在临行前派来的几位亲信,连忙赶往南昆。 来到南昆之后,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一行人同泷军主力汇合后,稍作停顿,又重新起身。 智千虑亲自上阵,编制好了尚且留在南昆的些许兵力。 一切事宜安排好之后,恰逢此时,正值暗夜之际。 由曲长英率领着,临时集结起来的军队,按照智千虑给出的指示,成功夜袭了澄营,并且,砍下了秦思明副将的首级,还救出了被困在澄营的父亲曲如风。 在澄军主营那边,一无所知的秦思明,连这些到底是谁干的,都没有弄明白,只是凭着一腔悲愤,扬言要连夜举兵攻打南昆。 抵达之后,秦思明率领着澄军,肆无忌惮的闯进了南昆城。 岂料,城中早已提前埋好了伏兵,至于,缺少人手的地方,一律用赶制出来的飞天火石来弥补。 对此,泷国的百姓本身是极力反对的。 哪知,智者千虑竟然直言不讳地说道,反正,因为之前的引海填城,整座南昆城池已经面目全非了,也就不用再去介意,火石会把城内烧成什么样了吧。 而另一边,曲长英则带着从澄营那边返回来的将士们,留在昆海岸边,准备彻底截断秦思明的退路。 所有的事情,都在顺利的进行着。 然而,在智千虑的面容上,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有多开心的样子。 对她而言,今日一战,不过是件你赢我利的交易罢了。 泷国若是打赢,而她也能因此能够知晓,仇家,究竟是谁的利益。 南昆城门之前,曲如风看着自己的儿子,不再疯疯癫癫,也没有了少年是的飞扬跋扈,甚是欣慰。 此次一战,这场毫无纰漏的谋划,更是令他惊喜万分。 “长英啊,你长大了,能够担当起重任,为父很是高兴。” “多谢父亲。” “说起来,为父看到你在带兵打仗上一事上,很有天赋,我相信再过个几年,当你的战绩略有小成之时,定可以同那江国的四将领,一举齐名。” 曲如风毫不掩饰地在众人面前,夸赞着自己的儿子。 曲长英尴尬一笑,道:“抱歉,父亲,孩儿要让您失望了。这次的破敌之计,不是我想出来的。” “哦?那是谁?” “柳雪亦。” “柳……柳无眠之女,柳雪亦?” 猛然间,听到这个过去的名字,曲如风惊讶的瞪大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了确认清楚,又特意问了一遍。 只见,曲长英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看样子,不像是凭空捏造一样。 转念一想,就泷军目前的糟糕的情况来说,单凭一次反击战,就能够打赢澄军,实在不是普通人能办得到的。 可若是谋划之人,换成是江国的柳雪亦,此一战,就算赢了,也是在意料之中。 “她……还活着?” 不知为何,曲如风的话音里,竟带了些许庆幸。 “曲将军别来无恙啊。” 忽然间,耳边响起一阵女子的声音,曲如风满心欢喜的循声望去,然而,一转头看到的那位来者之人,不免,又有些失望。 “智千虑?你来干什么?” “父亲不认识柳雪亦吗?” “也不能怪曲将军眼拙。在江国时,我家馆主只出席过,十三年前的那次万国宴。据说,当时,地图上还没有泷国的区域。” 智千虑身旁的一名妙龄女子,故意说出了当年泷国还十分弱小的事实。 瞬间,本就是深夜时候,四周的气氛,一下子寂静到令人窒息。 智千虑轻咳一声,道:“曲将军勿怪,香薷的身份,是雪渊会馆的医者,多数时候,都是在做些救援的事情。待人接物方面有失礼数,是千虑疏于管教了。” 闻言,曲如风怔了一下。 那位总是不屑一顾,还目中无人的智千虑,忽然间,变得彬彬有礼,倒是颇有大家风范的模样,配得上她智者的身份。 然而,也是那一番话,曲如风确信了曲长英说的话。 柳雪亦,就站在他的面前。 “父亲,有一事孩儿答应过智者,一定要找您问清楚。” “何事?” “是关于柳家灭门案一事。” 第14章 第十四章 【泷国使臣】 “六年前的那场万国宴,我作为泷国的使者,率领了一小队人马,不远万里前往离介。 长途跋涉之后,江国的太子代替国君,亲自站在城楼上迎接。然而,在使臣会馆里,负责招呼我们的,却是声名远扬的柳无眠柳将军。” 南昆城内。 战后,泷军临时搭建了几件帐篷,主将曲如风,以及国君澍麒派来的援兵曲长英一行人,全部待在主营里。 年轻的将领们,认真听着曲如风一点点回忆着当年的部分细节。 “敢问柳将军,江国国君为何年年都要举行这万国宴,小者到各国百姓,大者到太子郡王,都要择优后参加,这不是劳民伤财吗?” 看到那位柳无眠,还在使臣会馆里徘徊,曲如风主动上前询问。 像泷国这种小国,频繁的参加这种大型宴会,完全得不到好处,反而是,一次次的加重百姓的徭役赋税,来补充紧张的国库。 听闻此话,柳无眠却表现出一脸的平静,心里边倒是对眼前之人,产生些许敬意。 这种问题,他听过很多次。 然而,能够站在百姓的角度上,去考虑事情的使臣,此人,还是头一个。 柳无眠笑呵呵地反问道:“可否,请教使臣大人的名字。” “泷国曲如风。” “方才,曲大人的问题,我家小女十岁那年,就替国君回答过。 这万国宴,光从表面上看,确实是在较量各国之间的综合实力。可实际上,不论是哪一国来说,它都好比是一面镜子。 你我之间,有比较才能知晓高下;有竞争,才会有前进的方向。” 闻言,曲如风默默地沉思,如果从这种角度来看,这万国宴,对他们这样的小国家,也还是有好处的。 只是,有一点他还是放心不下。 万国宴,正如其名,世间各国使臣齐聚于此,若在此刻,江国国君想要趁机挖取各国情报,可是一个大好的时机。 “不过呢,还有一个好处,不知道曲大人有没有注意到。” “还有什么好处?” 眼见着,曲如风愁眉不展的。
第16页 柳无眠心想,量他也一时放不下心,这件事的坏处,索性打算直接点明一些事,此人,看着也不像是贪得无厌之辈。 “万国宴上,若是能趁机和一些邻国交好,也算是稳定了自家的边界,不受周国的欺压。” “哦,柳将军言之有理。”闻言,曲长英犹如醍醐灌顶,恭敬地拜了一礼,坦然道:“在下受教了。” 柳无眠笑眯眯的挥手,道了句:“好说,好说。” 得了聪慧之人的指点,万国宴开始前,曲如风带着一些小礼物,走访了各国使臣住宅,尽量的和他们打好关系。 此前,受泷威帝所託,曲如风得为即将登基的澍麒小国君,建立一个较为安定的边界环境。 那时,他正愁着该怎么做才好,突然间,泷国也接到了江国万国宴召开的邀请函,很实时地给了他,这一契机。 之后,曲如风凭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和深思熟虑的远见,开始让各国使臣,对这个新起的小国家,刮目相看。 使臣会馆对面的街角,柳无眠在暗中望着不断活跃的曲如风,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看什么呢?” 忽然间,耳畔想起一阵清脆的声音,柳无眠清楚地听见了,却没有理会。 “请问,柳将军是怎么想的,居然要帮那小小的泷国?” 那阵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柳无眠颇为无奈的转过身,一脸幽怨的盯着,面前个子矮矮的少女。 “哎呦,雪亦,我是你爹啊,你怎么能喊我柳将军呢,我还当是谁呢,差点吓死我。” 柳雪亦很是无语的望着她父亲,默默地吐槽:“我的亲爹呀,你这转移话题的能力,真的不怎么样啊!” “你确实吓到我了。”柳无眠厚着一张老脸,死活不肯在女儿面前承认,自己的“笨拙”。 柳雪亦坏坏地道歉,还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老长,道:“抱歉啦,爹——” “不用啦,雪亦——。” 看到亲爹,还特意学着自己的模样,柳雪亦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居然跟个小孩子似的,爱闹腾。 “可是,爹爹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要帮泷国?” “雪亦可还记得,为父之前说的那位同门师弟。” “不记得。爹爹这是藉口,如此混乱的年代,多数国家都是父子相向,兄弟相残。 爹爹仅凭一句同门之义,就要帮助一个陌生人,这个理由,实在是说不过去的,好吧?” “你都明白了,还要爹爹非说不可吗?” 闻言,柳无眠故意作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柳雪亦放弃了,不再追问。 少时,柳无眠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脸好奇地反问回去:“雪亦啊,你都已经很多年,不曾参加万国宴了,这是因为什么呢?” “爹爹。” “嗯?” “您太无聊了。” 一时间,空气好像凝固住了。 “唉——” 话题结束后,父女二人心有灵犀的齐齐哀嘆一声,不由得嘆息,这世道,真是够荒凉的。 江国,号称当今世上第一大国。 表面上,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 实际上,朝局风起云涌,动荡不安。 江国国君慕辰钊生性好战,征服疆域无数,自登基以来,不断地扩充着江国的版图。 威震天下的江国四将领,更是替他将四方边境收入囊中。 慕辰钊为了方便管理,又将这些战败的小国,统一划分为十六藩属国,分派四将领分别驻守。 大致划分为: 西部的划分区域为西霆,荆越,潦瓦,落晓,由孤舟镇守。 东部的现有格局是东涞,流汀 青岸,朝麓,守将为柳雪亦。 南部的分割局势有乌南,初峰,音莲,峦地,有浮线掌管。 北部边境的守卫,慕辰钊则是交给了太子慕影亲自监督,他手下的疆域分别是北空,归阳,沉阔,罕台。 在这之中,有些藩属国的百姓,不愿意承认慕辰钊的统治,各地暴动时常发生。 然而,他的解决方法,更是让其余的人感到寒心。 不肯臣服者,杀 不听劝告者,杀; 不安分守己者,杀。 面对一位总是施行暴/政的国君,柳无眠深深觉得痛心。 一个国家,若是国君好战,纷争不断,何来安定之所? 表面的安和现象,又能维持多久? 朝廷上,他也多次上书劝谏过,最后,得来的不过是,国君的一顿谩骂。 慕辰钊以为,武,能定国,亦能治国。 而柳无眠主张的仁义安定之法,不过是弱者的一种特殊表现方式。 对于国君这样的想法,柳无眠实在是无可奈何,一个体会不到民众疾苦的国君,又能盼着他去理解什么事。 退朝,离开王宫之后,他满目茫然,胡乱的走在路上。 不知不觉中,竟然又走到了使臣会馆,恰好,碰到了刚刚外出回来的曲如风。 “夜已大深,柳将军怎么到这里来了,莫不是来打听什么消息的?” 曲如风故意打趣道。 不过,这个玩笑,实在让人尴尬的很。 “不不不,老夫只是随处走走。” “随处走走,就能走到使臣会馆,柳将军也真是厉害。” 柳无眠微微一笑,不予置之。 此刻,他的一门心思只在,该如何劝谏国君,能够改变他那固执的想法。 见着对方没有什么反应,曲如风似乎感觉到了,方才的言语有些失礼。 虽然,那不是他的本意。 他想要开口道歉,却看见柳无眠又背着手离开了。 回忆落下,天已大亮。 “之后,我便没有见过柳将军本人,当我再次听到有关他的消息时,已然变成了一句噩耗。” 话到此处,曲如风颇为惋惜地道。 “那……为何会传出,是我们泷国的人害了柳将军?” 曲长英有些不解。 刚才父亲的描述中,泷江两国,好像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反而,彼此间是以礼相待。 “只怕是,当年的什么话,不知何时又被什么有心人听去了。” 提起此事,曲如风也觉得无奈的很。 他很清楚的记得,柳家出事那天,使臣会馆的所有人,集体被下了蒙汗药。 等泷国这边的使臣,挨个醒来之时,各国使臣均已离开,整个使臣会馆,只剩下他们一行人。 面对这样的答案,智千虑始终不能相信。 难道,这六年来,她做的都是错的吗? 那么,这六年来,苦心积虑培养的情报网,也是白费力气吗? “将军,大事不好。” 突然间,一位将士面色慌张的跑了进来,打断了智千虑的思路,只听那人慌忙的禀告着:
第17页 “秦思明发神经了。” “什么?你说清楚点。”没头没尾的话语,曲如风听的是一脸茫然。 此时,智千虑突然站起身来,打断话,道:“不用说了,我们过去看看。” 闻言,从刚才低落的情绪中,将神思抽离,智千虑才想起来,泷澄两国开战前夕,她曾经收到过一封密报。 昆海关之下,本应还有一个名叫昆海小庄的地方,那里的住户并不是很多,邻里间居住的地方又有些分散。 因而,一直未能引起国君的关注,只当他们是傍海而居的渔民。 然而,真正引起所有人注意的是,前些时候,昆海小庄的住户,集体病变身亡一事。 病因不是很明了,死状却极其惨烈,各个口吐白沫,满目鲜血,面色犹如黑炭一般漆黑。 更为惨烈的是,每副尸体都像是被毒虫蛀过,各个地方,全是坑坑洼洼的残洞。 此事,传到雪渊会馆之后,智千虑也曾派遣香薷,前去探查过这些尸体,看看究竟是何原因。 奇怪的是,一旦带有温热的物体,碰到它们,尸体便会自行焚烧起来,根本不得触碰。 第15章 第十五章 【名曰“乱神”】 牢房门口。 “啊——” 随着智千虑一起走的是曲长英,他们二人刚刚到达此处,便听到里边有阵阵的嘶吼声传来。 牢房内部。 秦思明的嘶吼声,不断充斥着耳边。 当智千虑亲眼看到,那位大名鼎鼎的神勇之士秦思明,此刻,竟然是这么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更是震惊。 她紧皱着眉头,一时间有些分神。 和之前收到的密报所描述的,昆海小庄的居民死后状态大致相同,秦思明也是口中不断地涌出白沫,双眼布满血丝,面色有些发黑。 忽然间,安静地牢房内,传来一阵稀碎的声音,智千虑竖起耳朵,仔细一听,秦思明的嘴里,似乎还在碎碎念着什么话。 “泷国不灭,疆土难扩。” “泷国不灭,疆土难扩。” “……” 碎碎念时,秦思明使劲儿地拉扯着手上的铁链,想要挣脱束缚,却只是徒劳无功。 闹腾了小半天,兴许是累了,他又安静了下来。 曲长英迈出脚下的步子,准备上前去查看查看,这“澄国第一勇士”打算在泷国的大牢里,搞些什么名堂。 “餵。” 曲长英大呼一声。 闻声,秦思明置之不理,只是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喂,我在跟你说话。” 秦思明的动作没有变,眼神却透过披散下来的头发,悄悄投向喊着他的人。 “秦思明,你不是很厉害吗?现在,怎么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 曲长英不以为然的靠近了牢狱,话语中带着一番挑衅,眼见着,里边的人无动于衷,便放松了警惕。 “呃啊——” 伴随着一阵咆哮声倏地响起,秦思明“腾”的一下子站起来,趁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曲长英的方向猛扑过去。 “咚——”的一声。 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秦思明来不及准备好站立的姿势,手指刚刚碰到牢房的木头,整个人又重心不稳,狠狠地栽倒在地,面容上被摔得鼻青脸肿。 “长英,再来一次。” 静立一旁的智千虑,突然开口道。 “什么?” “我说,你刚才挑衅秦思明的动作,再来一次。” “他咬人。” 曲长英指着牢房里的“怪人”,一脸无辜的抱怨道。 “我知道,所以,你在再衅他一次,看他咬不咬得到你。” “那万一咬到我怎么办啊?” “我带了全天下最好的医者来,放心,你不会再痴傻个好几年的。” 曲长英难过的撇撇嘴,无言以对,心中暗自嘀咕着: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怪物”咬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会这么说。 不过,抱怨归抱怨,曲长英还是乖乖照做了。 和刚才一样,秦思明的反应虽然迅猛,可还是,没有碰到曲长英,他人就摔倒在地。 看着眼前这一幕,智千虑思考良久,却始终想不出这是为什么。 突然间,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探了出来,伸向离牢房最近的曲长英。 小心—— 智千虑很想说这句话。 可那只手似乎感应到了,来自不远处戒备的目光,遂即,加快了袭击目标的速度。 一瞬间,智千虑还没反应过来,曲长英那细嫩的脖子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攥在手心。 秦思明不愧是澄国第一勇士,远远看去,那个动作,就像是一个人捏着一团即将要丢掉宣纸那般容易。 智千虑一个疾步上前,朝着悬在空中的胳膊,狠狠地一踢。 那只“手”感受到了疼痛,立刻收了回去。 然而,另一只手,却蓦然地抓住了智千虑停留在空中的腿。 “嘶——” 被狠狠地抓住后,一股有劲的力量传来,智千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长英,砍了它。” “我下不去手。” “这都什么时候了,快点行动。” “可你腿断了,我们还怎么合作,你还报不报仇?” 瞬间,智千虑彻底无奈了。 这熊孩子分明是在惦记着,刚才让他无偿挑衅秦思明的事情。算了,求人不如求己,还是自己想办法脱身吧。 忽然间,小腿上疼痛越发的加重,智千虑忍着疼,看了一眼秦思明,发现他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面容上,已经分不清是眼还是鼻,黑漆漆的一片。 口中的白沫,越积越多,顺着脖子的线条,逐渐滑下,然后滴在狱服上。 眼眶里,不断有血液往外涌出。 神色中,似乎早已没有了常人该有的意识。 此刻,他已经完全沦为一具,只懂得杀人的活体人偶。 渐渐地,智千虑也有些忍受不了,小腿悬空着被抓住,一时间也挣脱不下,疼痛又在不断地加剧。 她感到,很是痛苦。 忽然间,一道亮光反射过来,智千虑感到有些刺眼,迅速躲过。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却看到,一股黑色的鲜血肆意飞溅。 不过,她终于摆脱了秦思明的控制。 曲长英丢掉手里的匕首,连忙上前问候她有没有事。 智千虑摇摇头,示意没事,又小心翼翼的捡起被丢掉的,那把沾有秦思明血迹的刀子。 “秦思明死了。” 空气突然宁静下来,曲长英看着已经没了动作的秦思明,暗自惋惜,澄国一代枭雄,最后,居然是在牢狱中,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了却一生。
第18页 亲眼目睹了那一幕,智千虑也是无奈的摇摇头。 离开牢房后,智千虑直接去找了香薷,把牢房内的事情,简单和她道明之后,又将那沾有秦思明血迹的匕首递给她。 以此,智千虑想着,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得到命令的香薷,彻夜研究着匕首上的血液。 果真,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香薷立即跑去主营,将这一惊天大秘密,告知众人。 匕首上的血迹,掺杂了一种特殊的药物。 此药物,名叫“乱神”。 正常的人,若是在无意中服用此毒,又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很快便会毒火攻心,加速死亡。 临死之前,脑海中还会出现一种未知的幻象,扰乱心智。 此药,由于配制方法独特,即便分清了配方中有哪些草药,若不清楚调制顺序,还是无法弄出相应的解药。 中毒者,只能慢慢等死。 过去,澄国的上一任国君为了控制反抗者,时常会在他们身上使用乱神。 后来,澄国边疆稳定之后,老国君为了不让此毒物,被有心人拿了去伤害他人,还特意下令禁止,绝不可再次使用乱神。 “究竟是什么人,下手如此歹毒。” 闻言,曲长英有些于心不忍。 秦思明虽是敌人,可好歹,也是守护一方的边关将领,这种死法,对他来说,很不公平。 “这种毒/药的使用者,在这世间,仅有一人,澄国现任国君华天。”香薷向大家解释道,“当初,乱神的配制方法,也是他亲自研究出来的。” “有这样的国君,百姓能活下来也是不易啊。” 曲如风无奈的道。 单是对付一个好战的江国慕辰钊,就足够让人头痛不已,现在,又莫名的杀出一个喜欢玩毒的澄国华天。 势单力薄的泷国,在无依无靠,人才匮乏的情况下,还能够保住昆海关不被攻破,似乎已经是得到极大的恩赐了。 有时候,曲如风不得不暗自庆幸着: 若是智千虑没有及时断掉情报,久经战乱的秦思明,也不可能会在情急之下,冲出澄营,一路打到南昆,还顾不上后退的路。 相反的,如果秦思明是在深思熟虑之后进攻,昆海关的安危,恐怕没有人能够保证得了。 说来说去,不外乎一个道理,乱世之中,谁若是能够掌握一手的情报,谁就有机会操纵各国的进退。 曲如风便深知此理,闲暇之际,又开始佩服自己儿子的智慧,居然能够说动智千虑,合作。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一片衣角】 一面浮纱。 一双喜烛。 一对儿新人。 江国的太子慕影和柳家长女柳雪亦,终于能够喜结连理。为此,慕辰钊准备提前在万国宴上,特意宣传一番。 万国宴上,觥筹交错,歌舞昇平,各国使臣的脸上,均表现出一副皆大欢喜的样子。 至于,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慕辰钊也清楚的很。 他还是很满意的点点头。 不管这些人对万国宴的设立,有多么的不满,能够乖乖赴宴,就代表着,他们还在惧怕着江国的实力。 趁着酒兴,慕辰钊当众宣布了太子的喜讯,各国使臣纷纷献上祝福,唯独柳无眠只是尴尬一笑。 宴会之后,柳无眠立刻起身离开了,他很不满意这场婚事。 对于国君而言,太子和雪亦的婚事,无非就是,他可以顺理成章的,制约柳家的一个幌子罢了。 柳家世代为将,柳无眠的大名,更是远扬四方。 战场上,当机立断的决策,干净利落的手段,从不去拖泥带水,延误战时。 清城时,不会滥杀无辜,温厚对待失国失家的百姓,如此是非分明的将领,不由得令各国心生敬佩。 到了柳雪亦这一代,更是很好的延续了父亲的作战风格,凭藉机智的头脑,一点点的稳定了江国东部的领土。 近几日,她又开始尝试着,训练出一批专门致力于,搜集军情汇报等事务的眼线,美其名曰,情报兵,打算开闢出两国交战的新方式。 谁掌握的情报多,谁就有机会制定出更为全面的作战方式,以此获得胜利。 听闻此举,慕辰钊显然有些坐不住,倘若柳家真的有造反的心思,光是柳无眠就很难对付,现在,又来一个准备卖弄情报的柳雪亦。 为以防万一,慕辰钊决定,柳雪亦接下来的行事作法,必须得有人管束。 自古以来,联姻,就是解决两国锋芒相针的最好办法。 只要将柳雪亦带进慕家的深宫大院,她还有什么心思对抗夫家。 不过,慕辰钊想到的这一点,柳无眠也能想得到,可他还是没有拒绝。 柳家不是乱臣贼子,所以,这场婚事只能答应。 如果提出反抗,反而坐实了,柳家想要造反的罪名。 相对的,在外臣眼里,慕柳两家的联姻也只是百利而无一害。 江国四将领,慕影实力最强,柳雪亦善于用兵。 这二人一旦共同出击,所到之处,势必会呈现出一边倒的场面,可谓是,强强联合。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打破了原来的一切。 江国太子成亲那日,新娘子突然消失不见。 太子慕影着急的派人四处寻找,等到发现太子妃之时,她整个人却昏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柳家府上一片血光,各个角落都散发着死亡的迹象,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横卧在院子里。 慕影一点点向前移动,靠近太子妃的躯体之后,蹲下身子,伸出食指,反覆试探了她的鼻息,发现,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他拼命的摇晃着,她那副昏睡着的身体,一遍遍的呼喊着她的名字。 良久之后,柳雪亦终于醒了,一睁眼,却看到家人,一个个的都倒在地上。 一双墨黑的眸子里,映照着血红色的大院。 这一幕,是她从未想得到的。 霎时间,柳雪亦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嗡”的一下变大了,整个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嗓子眼儿里的声音,也变得嘶哑。 那双曾经充满温柔与甜腻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害怕与无助,脆弱的眼眶,再也擎不住,不断往外涌出的泪水。 “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她惧怕着,哭泣着,大吼着,快要崩溃了。 “爹……娘……小珮……” 柳雪亦双手撑着地面,一点点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向前走着,她准备走进屋子里。 在她心里,一遍遍的乞求着: 爹娘您们一定不能有事。 小珮年纪还小,若是被她亲眼看到这种事情,真的是太残忍了。 可是,进门之后,摆在她面前的,哪有什么尸体,而是,一堆被噼的七零八落的尸块。 “啊——” 柳雪亦一下子僵在了原地,等她反应过来时,心底的那道防线,再次崩开。
第19页 到底是谁? 是谁这么残忍?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柳家? 她无奈的质问着,抱怨着,整个人僵硬着。 某一瞬间,她真的哭不出来了,心中的伤痛,正一点点转化为痛恨,憎恨,愤恨。 我说过,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家人。 仇家是谁? 呵呵。 你最好把你的狐狸尾巴藏好了,否则,被我揪住了,我一定拔光你的毛,掏出你的心肝肺,将它剁成肉酱。 不仅如此,你的子孙后代,我一个都不放过,我要让他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柳雪亦像发了疯一样,对着天地间,愤怒的大骂。 “雪亦,你……” 此刻,连慕影都不忍心再看下去。 曾几何时,浴血沙场的他,什么场面没见过,尸骨堆成山,鲜血流成河。 可是,这种特意把尸体,噼成一块又一块块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一夜之间,江国庄严肃重的将军府,竟然变成了一座尸体横飞,血肉模糊的不详之处。 慕影走上前去,心疼的将太子妃拥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她,安慰道:“爱妃莫要悲伤,保重身子要紧。你还有我,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家人。” 此话,听着再怎么暖心,可又怎么能弥补全家被杀的钻心之痛,柳雪亦断然地推开了太子的怀抱。 她向着屋子的深处,又走了几步停住,看着地上到处都是父母双亲,不经意间,目光也彻底失了神,再没有了常人该有的感情,犹如活着的死尸一般。 柳雪亦蹲下身子,慢慢地收起地上的尸块,尽量的去拼出父亲的模样。 母亲的尸体也被人一噼两半,很容易拼凑,但是,上半身的双臂,却在临死前紧紧抱着父亲一部分的身体。 柳雪亦又一点点将其掰开,想要去凑齐双亲完整的样子。 等她做完这些事,天边已经翻起了鱼肚白。 柳雪亦移步至将军府外,目光的视线望向黑暗的天空最远处,那唯一的一点亮光。 “我爹一世英明,到最后……反而……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天理何在——” 她仰天长啸,再一次地发出内心深处的质问,满怀的愤恨集中在拳心,纤细的手指骨,被莫名来的力量紧绷得异常分明。 朝廷中。 知此噩耗的国君慕辰钊,也是心痛不已,当即下令,按照江国王侯将相最高的礼数,厚葬柳无眠夫妇二人。 对于柳家的数十名家丁,也都赐予了一块下葬之地。 柳雪亦跪谢过国君,便离开了早朝,独自返回家中。 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静思,将所有认识的人,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细细想着,究竟什么人,会对柳家生出这般莫大的仇恨。 想来想去,她还是没有什么头绪,竟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兴许是,因为昨夜的事情,而太过不安,就连睡梦中,柳雪亦都在惦记着过去发生的事情。 父亲生前虽是武将,却一向宽厚待人,从未立下过什么恩怨情仇。 母亲深居简出,很少与人有过什么往来,即使想要出去散散心,也只会去庙里拜拜菩萨,顺便求菩萨能够赐给两个女儿一些福气,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 “噹——”的一声响。 突然间,书房的门被人从外边狠狠地踹开,柳雪亦猛然一惊,坐起身来,梦境也被强行打断。 “爱妃,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太子慕影慌里慌张的闯进了书房,一脸惊喜的道。 “你在我家找到了什么宝贝啊?”柳雪亦一脸无奈的问道。 自昨夜的事情之后,她便一直忧心忡忡,还总是说,只想在自己回家待着。 慕影很不放心,便把自己常用的物什,从东宫搬到了柳府,也打算住在这里。 可是,自从太子这尊贵的身份人儿,在柳府住下之后,便没有过一天的安分,不过,也正因如此,将军府倒也没有那么冷清。 只是,这太子殿下成天在各个屋子瞎倒腾,时不时还找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想着,一定得找件好东西,逗他的太子妃开心一下。 柳雪亦自是也没什么心思去管身外之事,也懒得理会太子,每次翻出了些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可是,这次不一样。 慕影将一片衣角,亮在她的眼前。 这是一片特殊的衣角,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官服更为确切,当今天下,纯正的颜色,只有朝廷才能够使用。 不过,江国的国君慕辰钊一向是热血沸腾的人物,容易牵动人心的正红色,也被他定为江国官服的特殊标识。 因此,在江国本土上,从未出现过其他颜色的官服。 尤其是,黑色。 只因为,国君不大喜欢,太过沉重的颜色。 “爱妃你看,这是衣角上是哪国的花纹?” 闻言,柳雪亦将思绪转移到慕影手中的衣角上,静思片刻,她忍不住想要问一句:“嗯?我家哪里来的泷国衣物?” 第17章 第十七章 【雪渊会馆】 黑云覆城, 有雨滴落, 滋润万物, 洗净尘埃。 柳雪亦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泷国的服饰。 当年,泷威帝建国时,特意命人制作出此副图文的官服,还大肆宣传了一番。 当时,由柳雪亦率领的驻守江国东部的军队,因为离着泷国边境不远,也都有所耳闻。 此图纹寓意为,无论世道有多黑暗,一场干净清凉的雨,总会洗净所有的污秽。 猛然间,柳雪亦想起一件事来,此前,举行万国宴之际,父亲曾在私底下,和泷国的一位使臣有过交谈。 那时,父亲本是一番好意,没想到,泷国的人居然恩将仇报。 柳雪亦当即站起身,一把躲夺过太子手中之物,拿着它兴沖沖的跑到了王宫,一路上,狠狠地将它攥在手心里,暗自发誓。 “泷国!我要你所有人陪葬。” 御书房。 大概是被仇恨沖昏了头脑,柳雪亦直接开口向国君道出: 陛下,我已经想好了,我决定要去泷国的都城北仑,寻找仇家,希望国君能够准以允许。 为了让国君应允,柳雪亦还提出,不仅如此,她的归来之日,定会是泷国灭亡之时。 见状,慕辰钊无言,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他看得出,太子妃似乎去意已决,想必,再多说些挽留的话,已是无用,遂即,点头答应了。 得了允诺,柳雪亦便准备好了家当,决定隔日后出发。 夜里,她躺在床身翻来覆去的想着,此去泷国,只为一个目的,报仇。 为了不忘记自己的初衷,她为自己取了一个别名,叫作智千虑。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她决定要好好的利用自己的所长,彻底击垮那个自以为是,恩将仇报的小国家,泷国。
第20页 翌日,天明。 “爱妃,真的想好了?” 出发前一天,慕影望向柳雪亦的眼中,尽是满满的不舍。 我该如何做? 我该不该阻止她? 我的“妻子”会听我的话吗? “谢过太子美意。现在的我虽是太子妃,可仍旧是柳家的长女。这是家仇,我若不报,枉费父母双亲多年的养育之恩。” 话毕,柳雪亦恭谨的拘过一礼,以示歉意,道:“还望太子能够谅解。” “我不怪你,你多保重。你孤身一人在泷国,若是有什么人故意为难你,你就派人告诉我,我一定会带着江国北军踏平他们都城。” “是,谨遵太子令。” 柳雪亦嘻嘻一笑,乖巧地抱拳接令。 慕影看着爱妃脸上,那抹故意挤出来的笑容,那一瞬间,在他的心底深处,莫名涌出一丝说不出的繁杂。 到了泷国,柳雪亦并没有去打扰任何人,而是选了北仑最为隐蔽的角落,独自建立了据点,名为雪渊会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潜心的进行着,暗处的情报工作,将泷国的国情,现状等消息卖给各国。 她盘算着,若是藉助别国的手,从外部除掉泷国,也不外是一件大好事。 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担心,会被旁人说是,江国的人故意欺负,一个尚且还是雏形的小国。 本来,一切都顺利得很。 然而,泷国的相国大人李素恒,却不知从何处得知,泷国之所以屡战屡败,是因为雪渊会馆的智千虑所导致的。 一开始,李素恒原以为报信人只是在信口雌黄。 他想着,雪渊会馆的智千虑,就算是再聪明,终究是个女人,又怎么可能会拥有支配一国之力的本事。 事实上,李素恒嘴上再怎么说不信,也抵不住心里的动摇。 来者之人故意道出的一句,“信不信由你。” 此话一出,更是让他心底那根弦,紧绷起来。 一日,相国大人李素恒怀着一副十分忐忑的心情,来到了那个他从未踏足的大门。 “这一切,莫非真的是出自智者之手?” 李素恒站在雪渊会馆的大堂,满是疑虑地问着对面之人。 闻言,柳雪亦只是淡然一笑,未做回答,顺势,将他引至书房。 书房的面积,从地下开始,一直延伸到雪渊会馆的最高处,整整七层。 书架的每一层,角落的每一处,都堆满了纸张,书籍。 那一瞬间,李素恒看得是目瞪口呆。 “这……不会……是……” 柳雪亦的脸上,依旧挂着不知是何意味的笑容,无谓地道:“我的手里,不止有你们泷国的情报,还有澄国,沐国,汐国,甚至是江国。” 此话,若是凭空聆听,李素恒还是会认为,不过是区区一介女流之辈,何足挂齿。 可是,眼前数之不尽的军情,国情,以及各种民情汇报,都让他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情报,真的太多了。 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能做到这一步,将世间各国的情报集齐一处。 不仅如此,已经是一代智者的柳雪亦,还向泷国的相国大人坦白了,自己手下已有的兵力。 能够治病救人的医者, 专研作物产量的农者, 不断提高实力的武者, 各式人才一应俱全。 瞬间,李素恒有些恍然大悟。 雪渊会馆能够在一年之内,便发展的如此壮大,自然不会是一句空穴来风。 柳雪亦还告诉他,重要的是,雪渊会馆的力量,除了这些明面儿上的,还有为了搜集情报而专门训练的一批眼线。 这些人,暂时不会聚在雪渊会馆,而是长期分散世间各国,无形之中,便组成了一张十分庞大的情报网,而屋子里的这些东西,就是来自他们之手。 听完这些话后,李素恒心知肚明,那个智者千虑这么做,无非就是让他不要再插手雪渊会馆的事情,否则,只是加快了泷国被灭的步伐而已。 可是,细细想来,就算智千虑依然站在泷国的地盘上,李素恒能想尽一切办法去除掉她,但是,却收不了她手下这张巨大的情报网。 何况,一个女子在战乱纷争的年代里,就能拥有此等手段,想必……背后应该也有一股不小的势力在做支撑吧。 随意出手,会不会给泷国带来更大的伤害? 犹豫许久后,李素恒最终选择了忍气吞声。 “我已经做到了我想要的,为什么始终是一无所获? 到底是哪里不对? 仇人……好像不在泷国。” 睡梦之中,智千虑猛然惊醒。 六年来,只要一闭上眼,柳家出事的那一幕,就会出现在她的梦里,似乎是在提醒着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报仇这件事。 可是,醒来之后,她又是一片迷茫。 仇人又在哪儿呢? “咚咚咚——” 蓦然间,门外,一阵敲门声响起。 智千虑看了一眼栓好的房门,未做回答。 敲门的人没有放弃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动作,他一直都很小心,想着会不会吵醒屋内尚在睡梦中的那人。 可是,不知为何,握成拳的手却控制不住的想要敲门。 他,想看她一眼。 “千虑,醒了吗?” 良久之后,曲长英仍未听到回应,只好开口问道。 “我知道你肯定醒了,我……” 说着说着,他还是停下了想要说的话。 他也觉得,这么突兀的跑来别人的房门口,还打算对人家说,我有话想跟你说,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何况,现在还是大半夜。 这要是换做旁人,怕是要产生一番误会了吧。 曲长英还在犹豫中,面前的房门,被“吱呀”一声地打开了。 “你有事吗?”屋内的那人站在门口,问道。 “我……” 其实,没什么事。 就是……天快亮了,也睡不着了,想跟你说说话,就这些而已。 这番话,曲长英仍旧没有说出口,默默地抬起头看了看,还是一片漆黑的天空。 他放弃了想说的话。 一来,他们现在还只是合作,他摸不准智千虑的心思。 二来,如果这么说了,反而让对方厌恶了,又该如何是好。 智千虑静静地等着对方开口,半天了也没等到一个字,随口道了一句:“少年英雄,若是没事,我就回去睡觉了。” “别啊——” 听闻智者要回去,曲长英连忙挽留。 智千虑先是一愣,紧接着又是微微一笑。 她觉得,这么较真的曲长英,还蛮有意思的。 “我不是什么英雄,智者以后,千万不要再这么喊我了。”
第21页 “那喊你什么?” “叫我长英好了,就像我爹那样。” “……” 闻言,智千虑无奈的撇撇嘴,朝着他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 如果换成是六年前,她和他是一样的年纪,绝对会一巴掌飞上去,然后,再给他一个大嘴巴子,并潇洒的骂回去: “死孩子,说谁老呢。” 第18章 第十八章 【跃下城楼】 深夜,睡不着的二人又结伴爬上了城楼。智千虑望着前方一片近乎死寂的黑暗,不由得感嘆世道的凄凉与无情。 战争,就是死亡。 很快,她又摇摇头,暗自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心存仁慈。 六年前,柳家被灭,心狠手辣的仇人又何曾有过半分的仁慈。 “我总觉得秦思明那件事,和昆海庄被害的百姓有所联繫。” 见智者有些心神不宁,曲长英立即转移了话题。 不过,这句话,他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没想到,智千虑的反应却立即警觉起来。 “华天?这个毒夫子,心也狠,手段也狠。”智千虑脱口而出的咒骂道。 “一提起华天,你就这么生气。难不成,你还跟他有什么过节?” “是以前发生在战场上的事情,算不上过节。那时,都是为国效命而已。” “我曾听父亲说过一个故事。 多年前,江国有一名白袍小将,独自披挂上战场,带领三千东军,智斗澄国十万雄兵。 后来,兵败如山倒的澄军投降了才知道,他们输给的是一位年仅十二岁的少女。” 智千虑微微一笑,道:“都是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正所谓巾帼不让鬚眉,在我看来,不论那件事过去多少年,她都是我最最憧憬的……” “馆主,大事不好。” 绿萝火急火燎地赶来,站在城楼下大声呼喊道。 曲长英想说的话,又没说出去。 “何事?”智千虑看到是绿萝亲自跑来报信,目光立刻凝聚起来,一股严肃的气息渐渐瀰漫全身。 “秦思明的部下跑了。方才,我带领几个人夜巡,发现关押澄国残军的牢房大门,被人撞开了一个角。 说来也奇怪,洞口不是很大,刚好容一名女子的身形通过,也不知,那体型健壮的澄兵是怎么逃跑的。” 怎么逃跑?还能怎么跑? 华天的毒,让秦思明都乱了心智,即使再来一发能够缩减身躯大小的怪药,也没什么好稀罕的。 这下,果真大事不好。 智千虑很清楚,如果在此时,被澄国的人知道了她现在的行动,场面将会失去控制。 刚刚在澄国都城永清建立的据点,也派遣了不少人,他们的安危便很难得到保证。前不久,就连孤舟也去了那里。 更重要的是,如果一切无法收场。到时候,回到江国,面对国君和夫君二人该如何解释,也是一个问题。 “给我追。” 智千虑立即下令,凡是雪渊会馆的人全部出动,只要不让秦思明的部下回到安海关,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可以。 “这会不会有点……强人所难。”曲长英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惑。 南昆之后是昆海关,关口之后,便是一片茫茫无际的昆海。 不到一刻钟,天空开始发亮,想必,那位逃跑的残兵已然飘荡在昆海上。 何况,雪渊会馆的人大部分来自北方,不识水性。就算有几个水性好的,又怎么能赶上提前出发的人。 “我知道这么做很过分,可你要知道什么是舍小取大。” “那我问你,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就算被澄国的人知道了我们在合作,他们也只会把矛头指向我们。 可我怎么想,现在的你也不会是那种心怀天下的人,为了我们泷国的未来着想。” 被说中心思的智千虑,脸上渐渐浮现出她内心的不安,索性直接坦白,道:“没错,我是在自私,我担心会失去江国这座强大的靠山。” 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理解她的想法,江国的势力还不能失去。 她当初来到泷国,就是为了要带着这片土地回去,可如今,却食言了。 倘若,这些事被国君知晓,不止雪渊会馆保不住,还有可能会害到泷国。 慕辰钊若是在此时率兵南下,江国的势力绝不可能仅凭她一人之力就能阻挡得了。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支尚且留在江国的东军,正无人照看。 这些事情,现在解释的话,似乎有点晚了。智千虑急忙跃下城楼,朝着昆海的方向狂奔而去。 “千虑——” 曲长英意识到自己方才好像说错了话,想着要开口道歉,却已然来不及,脑袋一热,没做多想跟着跳了下去。 哪知,由于太过心急,跳下去后重心不稳,反而崴了脚。 “怎么都从城楼上往下跳,这俩人一定是疯了。” 看完全程的绿萝,默默地吐槽道。顺势抬头看了一眼那俩人刚刚待过的位置,还好靠近城墙角,而不是在正中间。 随后,她也追上了前面二人的步伐。一帮人风风火火的赶到昆海岸边。 到达之后,智千虑才发现还有一支不名身份的骑兵部队驻守在那里。 是什么人,应该不会这么巧的是澄国的人吧? 按照澄国地形图分析,送一份战报去都城,至少也得三日的路程。 不是澄国的人?那又是谁? “秋夜?” 曲长英看着为首的马背上的人,兴奋地招手大呼道。 远处的那人,听闻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定睛一看,脸上露出同样的兴奋。 “长英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 曲长英一时语塞,该找个什么理由呢?总不能在三军面前,说自己是为了追智千虑才一路跑到这儿的吧。 “你脚怎么了?”曲秋夜一脸天真的继续追问。 “哎呀,我没事。” 曲长英见状感觉不妙,秋夜一向喜欢刨根问底,弄个明白,便立即转移话题。 “对了,你不是应该在北仑守城吗,怎么你也跑来南昆凑热闹啊?” “筠麟公主说要来南昆看看受伤的百姓,国君派我前来护送。” “筠麟也来了?” “两位,此事可否暂且搁在一边。”智千虑突然插话道,“你们刚才在岸边有没有看到,一名身穿狱服,体型娇小的男子准备渡河。” “你说的是他吗?” 闻言,曲秋夜立即转身,朝着某个方向一指。 果然,有个和智千虑所描述一样的人,那男子正畏畏缩缩的抱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我见他拼了命的要渡海,就拦下了。” “很好。”
第22页 智千虑冲着他满意一笑,又立刻收起笑容,朝着那名男子走去。 接着,众人便看到这样一幕: 一只脚轻轻抬起,智千虑冰冷地望着那唯一逃了出来的秦思明部下,脚尖绷直,牟足了力气,狠狠地踹了出去。 宁静的夜里,突然一阵脆响传来,一副骨头紧接着就断了。 那名男子倒下之后,曲秋夜整个脸都扭曲了,嘴巴凑近曲长英的耳边,小声地问道:“大哥,这女人谁啊,一脚就踹死了一个人,也太可怕了。” “柳—雪—亦。” “什么——”曲秋夜惊讶的大叫了出来,眼睛瞪的圆熘熘的。 忽然间,他感到对面似乎有一股凌冽的目光正在盯着他,曲秋夜僵硬地转过脑袋,朝着目光的来源处,尴尬一笑。 “有事吗?”智千虑淡淡的问道。 “没……没有。” “我有。” “啊?你……你说。”曲秋夜结结巴巴的回应着。 曲长英看着他那副德行实在想笑,可智千虑也在,只能先忍着。 然而,他的模样也没多好看,想笑又不敢笑的奇怪样子,活像一只腮帮子鼓鼓的癞蛤/蟆。 智千虑白了他俩一眼,无奈的道了句:“笑吧笑吧,憋坏身子了可不好。” 第19章 第十九章 【智者之意】 筠麟公主亲临南昆,整座城的百姓纷纷走到城门口迎接。 南昆守城军,到曲家父子率领的远征军,以及曲秋夜从北仑一路带来的骑兵,三支军队在此处汇合。 浩浩荡荡的铁骑,恢宏磅礴的气势,似乎是在告诉所有人,泷国绝不会轻易灭亡。 城没了,还有人。 只要有人在,一样能够重建南昆。 窗外的欢呼声不断,智千虑闭上双眼,静静地听着这一刻。 曾几何时,她率领不到三千的东军返回都城离介的时候,也是举国皆喜,上下欢腾数日。 以此,来庆祝柳家才女智斗澄国十万雄兵,且顺利地守住江国东部边界不受外来之敌的侵犯。 “馆主。” 随着一声呼喊,智千虑微微睁开眼,看到是香薷走了进来。 和往日不同,此时的香薷,心里好像有什么不满,就差在那光滑的脸蛋上面,再补四个字:“我不开心。” “干嘛?” “据香薷观察,馆主近日脸色有些不好,会不会是劳累所致。” “不碍事。” “我有一事,不知该讲不该讲。” “这里又没外人,讲。” “当年的仇人,已经确定了不在泷国,馆主完全可以直接走人,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替他们打这一仗。耗人耗力还不讨好,泷国的人只会感谢他们那位少年英雄。” 香薷是直性子,一向把事情分的很明了,黑是黑,白是白。 智千虑也预料到,她早晚一天会说这番话,自然而然也想好了应付她的理由。 “只是一个小小的补偿。” “真的只是一个补偿吗?” “你想让我说什么?” 两人的话语,一瞬间僵住了。 “雪姐姐,胡三哥的仇,你就不管了吗?当年你一声不吭的就走了,留下三千兄弟置之不理。 胡三哥不放心你独自一人,一路尾随而来占山为王,只想着能够在什么时候照应着你。 没想到,反被人一掌打死,你却……” 你却无动于衷,反过来和泷国的人狼狈为奸。 智千虑微微一笑,站在香薷的角度上看,她也会说出这番话。 可香薷还是忍住了,因为,在她心里,柳雪亦始终都是令她很尊敬的一个人。 “香薷,我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看不出来吗?你心里也很清楚,不只是我,所有的东军都没有回头路了。” “我们不是还有孤舟大人吗?” “有谁都没用。现在,我们就好比是一只被折了翅膀的鸟儿,无法再飞翔,只能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好好疗养。” “雪姐姐……” “香薷,我现在要做的是给你们一个安身之处。还有,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是,香薷……听话就是了。” 乖乖的待了片刻,香薷又悄悄地瞅了瞅智千虑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平静如水。 微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轻轻拂过耳侧的几缕青丝。 智千虑站起身关上了窗子,或许是不愿意吹风,又或许是不想再去听外面的嘈杂声。 “雪姐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香薷收起方才的情绪,再次发问道。 “待会儿告诉曲如风,一定要封锁了秦思明已经去世的消息。” “南昆城欢呼声一片,封锁还有用吗?” “有用。别忘了泷澄两国中间还有一条宽广的昆海阻隔,跟着秦思明一路追来的澄军全部被关押起来,现在没有人能够传消息回去。 战后,安海关守将秦思明却始终未归,想必,在澄国关内,定会掀起一番大乱。 只要泷国能瞅准这个时机,一口气反扑上去,不给安海关的人留一丝喘息,澄国的第一条防线,就会轻而易举的被解决掉。” “没错,安海关群龙无首,军心不稳,泷国若在此时出击,简直占尽了优势。可是……” “有什么问题吗?” “雪姐姐,我们真的要帮泷国打天下吗?” “不是帮他们,是帮我们自己。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们现在也没有栖身之地,所以,只能跟他们合作,暂时依靠他们的力量。” “那……你的家仇怎么办?” “接下来就是澄国,终究是要打到华天的王宫门口,刚好也可以找他问个清楚。 当年,柳家遭到灭门一事,他有没有参与。” 待一切事宜商议好之后,智千虑静静地坐在屋子里,等待着曲长英的敲门声。 果不其然,安顿好那位远行许久的筠麟公主之后,曲长英便迅速赶来智者的住处。 智千虑很是欣然的打开门。 “千虑,我有话跟你说。” “太巧了,我也有话跟你说。” 遂即,她将方才和香薷计划好的,关于攻打安海关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曲长英听。 “封锁消息,并趁势占据安海关。” 闻言,曲长英是满脸的兴奋,心中暗自道,这简直就像是一场博弈。 有谁能够确定,安海关的人从昨晚到现在,没有人返回澄国的都城永清去搬救兵。 “不会有人去的,就算有,华天也不会给他们一兵一卒。 华天就是太过自信,他十分相信自己的毒,所以,当年的江澄一战,才会败给我们东军。”
第23页 “那我现在就去找父亲调兵。”话毕,曲长英起身准备离开。 智千虑望着那道背影,顿了顿,又道:“对了,长英,你刚刚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吗?” 闻言,曲长英尴尬一笑,转移话题道:“啊?哦……好像没事了。” 话毕,道别了智者千虑,曲长英推门离开了。 在前往议事堂的路上,曲长英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智千虑那么做,是不是在委婉的告诉他,把不该说的话,最好都憋在肚子里。 傍晚时分。 曲如风安顿好南昆的事务,率领两万大军渡海而行。 在海上横渡三日后,终于抵达了澄国边界,安海关。 泷国大军趁着浩浩荡荡之势兵临关下,而安海关内失去了领头人物,内部乱做一团。 将士们的脸上纷纷挂着不安,却没有人提出要逃跑。 安海关下。 智千虑使了个眼色给曲长英,让他出去叫阵。 曲长英摇摇头,不愿意,还一脸不解地问道:“安海关的人现在没有抵抗之力,我们强攻进去,不就行了。” 智千虑冷冷一笑,伸出手指勾了勾,示意他靠近一点。 待凑近那人耳旁,她小声地说:“你该不会,是想让你们的小国君,在这种时候,背上一个滥杀无辜的骂名吧。” “你这是在拿国君来压我吗?” “难道我说的有错吗?” “没有,智者说得很对。” 曲长英满脸无奈地咬着牙,从缝儿里挤出一句“赞嘆”的话。 话毕,他很不情不愿的,向前迈出几步,轻咳了一声,遂即,大声道:“城内的人听着,只要你们乖乖缴械投降,我们国君仁慈,绝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 第20章 第二十章 【不战而胜】 泷国国君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 城墙上的人们摇摇头,不禁冷哼一声,这种话,骗骗三岁小孩子还可以。 泷国的人居然把它挂在嘴边,还放在两军阵前,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自古以来,衰弱的国家一旦遭到毁灭,城内的百姓只有被斩草除根的下场。 何况,安海关内大部分都是习武之人,泷国国君真的放心接纳,曾经是敌军的他们? 静候片刻,城楼上没有一丝动静。 智千虑也站出来,大声发问道:“安海关的各位将士,近日,华天可曾给过你们解药。” 少时,城墙的某一处探出一颗脑袋,那人畏畏缩缩的看着下方,乌泱泱的一片黑,胆怯的发出质疑: “你是谁?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你该不会也是国君派来试探我们的细作吧? “我是智千虑,告诉你们个不幸的消息,秦思明死了。” 智千虑毫不掩饰的,冰冷地说着最后的五个字。 什么? 秦将军死了? 听此消息,躲在城墙下的将士们,纷纷站起身来,重复地问着一个问题:“我们将军……阵亡了?” “不是阵亡,是华天的毒害死他的。” “你撒谎。” 一道稚嫩的声音冲着智千虑大吼着,似乎,很抗拒这个不争的事实。 略过那位心智不成熟的将士,智千虑将视线放在安海关上的副将燕雨舒身上。 她直白地告诉他,秦思明临死之前,血液曾沾在了一柄匕首上。 那漆黑如墨的血滴,让人看了不禁觉得肠胃有些蠕动。 经医者研究后,得知,他生前应该服用过大量的不明药物,才导致血液变色,身躯变异。 而这世上,能随意弄出这些奇奇怪怪的药物的,不外乎一人,便是澄国国君华天。 瞬间,安海关上一片寂静。 智千虑望着上面的一道道人影,心底的那根弦,突然被紧绷起来。 这话,真的能说动心如死灰的安海关将士吗? 然而,不管有没有用,都得试试才能知晓结果。 她继续道:“我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你们可以好好考虑,究竟是准备毫无意义的和我们拼个鱼死网破,还是乖乖投降让出关卡,好得到一份调制好的解药。” “国君……不,是华天,他的毒/药配置方法独特,从未有人能够破解。你让我们如何相信,你手里真的有解药?” “呵,你也太小看雪渊会馆的人了。智者说有,就一定会有。”曲秋夜突然在此时放声道。 “喂,你不要乱插话啊。”听见自己人这边有人说话,绿萝先是一惊,紧接着小声地提醒道。 “我这是在帮智者助威。”曲秋夜压低声音回应。 “馆主在跟他们玩心理战,只要能让他们放下戒心,安海关不攻自破。现在倒好,全被你给打乱了。” 闻言,曲秋夜一脸新奇地看着绿萝,他第一次领会到,原来两军交战还可以这么“打”。 不过,转念一想,这么做反而对泷军很有利。 之前,接连经过几战后的泷军,早已是元气大伤。 途中,虽有一些像曲长英这样的智囊团,以及曲秋夜率领的北仑骑兵前来助阵。 一股全新势力的加入,使得泷国三军士气高涨,怎奈,还是抵不住身心俱疲后的劳累之感。 前几日,主将曲如风和军师智千虑临时决定了要拿下安海关,三军将士又不得不在昆海上飘荡数日。 等众人抵达安海关之时,多数人已然乏力。 另一方面,就算安海关的人有毒物控制着身体,可他们手里也应该还有暂时缓解的药物。 若是此刻开战,泷军能够取胜的把握,并不大。 相反,如果将敌军的软肋狠狠抓住,并彻底击垮心底那道防线,便会省去不少事情。 而智千虑,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 那日,秦思明毒发身亡,活得其血液之时,智千虑便吩咐香薷,一定要赶在大军出发前,制作出可以暂时缓解“乱神”之毒的药物。 哪怕,只有一颗。 “我这里确实有解药,但是,我还不能给你们。万一你们得了解药后,又翻脸不认人,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事实上,这一瞬间,智千虑心里也没有什么把握。 这药,到底管不管用,还是另一说。 “那也总得让我们试一试吧。” 安海关上,燕雨舒主动提出请求。 “雪姐姐——” 一时间,香薷也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忍不住喊了那人的名字。 “没事的,我相信你。” 智千虑冲着她右侧的那人,嘻嘻一笑,从袖子口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高高地举在空中。 蓦然间,城楼上,便有一只颤颤巍巍的手伸了出来。 智千虑凝神望了望,将手中的药瓶子转递给曲长英,托他帮忙抛上去。 空中划过一道弯弯的弧线,药瓶子成功的被送了上去。
第24页 城上,燕雨舒拔起布塞,倒出瓶子里唯一的一颗药丸,将其送至正在发病中的那位将士口中。 城下,一片安静。 “香薷,那药真的管用吗?”绿萝有些不安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制药的时候,我曾试过一次,那黑血确确实实的褪了颜色,但是,是在冰凉的匕首上。 可是,用在鲜活的人体上是否奏效,我也不是很有把握。” 香薷双眉紧扭在一起,内心满是忧虑。 不止是她们二人不安,安海关下,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屏息凝神的,注视着城楼某一处。 过了好一会儿,智千虑清晰的感觉到,手心竟然冒出了不少冷汗。 抬眼见,便看到城楼上,燕雨舒的脑袋再次探了出来,开门见山地问道:“姑娘,果真是智者千虑?” “是。” “雪渊会馆的人?” “没错。” “姑娘刚才说的……算话吗?” “算。”智千虑面容坚定地道,“只要尔等放弃抵抗,打开城门迎接我们入关,我一定会双手奉上解药。” “如果你们食言,那我安海关岂不是轻易失守?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死的壮烈一点,也对得起安海关的百姓。” “既然有生的机会,为何不尝试一下?不过,我可提前说明了,安海关我们是破定了。 关破城亡之时,根本没有人会记得你们做过什么。而华天更是懒得关心,你们是否为他拼过命。 他只知道,他的领土是在你们手里丢掉的。” 此话一出,燕雨舒彻底动摇了,左手渐渐地伸向了高挂的“澄”字旌旗,犹豫片刻之后,猛然的将其拔下。 “噹啷——”一声响。 安海关上,原本竖立着的一支长矛,重重的掉在地上,紧接着,将士们纷纷跟着丢掉手中的兵器。 寂静的关口内,四周不断有沉铁物撞击地面的声音,一阵阵声响,显得格外清脆。 “打开城门——” 燕雨舒一声令下,在泷军主力军队的正前方,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大路直通安海关内。 见状,智千虑终于松开了心底紧绷的那根弦,长舒了一口气。 常言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在智千虑的印象里,父亲生前,时常会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不论是亲自出战,还是给弟子们讲解军事战略,柳无眠总是一次次的着重强调。 他希望,年轻的一代人能把“善道”,当做最基本的战理来使用。 每次讲到这里,他都忍不住哀嘆一番:世间纷争太久了,不能再让无辜的人白白流血了。 时至今日,智千虑仍记得,她第一次披上戎装之时,父亲叮嘱她的话,也是一句。 泷军顺利入关之后,曲长英立即在安海关的城楼上,插好“泷”字大旗。 入关之后事宜颇多,三军上下,忙里忙外,奔波了一整日。 夜幕降临,智千虑好不容易得了点空闲时间,趁着身旁无人,立即熘了出去,随便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在那里独自发呆。 然而,她的一连串动作,都被站在哨关上的那人尽收眼底。 负责夜巡的曲秋夜,偶然瞥见了孤独行走在深夜里的智者。 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来回转了两圈,曲秋夜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一跃跳下哨台,朝着智千虑的方向奔去。 “智者。” 听闻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智千虑昂起头一望,看到居然是北仑骑兵将领,兼筠麟公主的贴身护卫,曲秋夜。 “不知智者此时可否方便,卑职有一疑问想不明白,还请多多指教。” 曲秋夜躬身拘了一礼,甚是认真的道。 闻言,智千虑淡然一笑,反问道:“哦?到底是什么疑虑这么难解,曲校尉但说无妨,千虑若是想得到,一定会告诉你。” “末将思来想去却始终不理解,秦思明逝世的消息为什么要封锁,我们不是紧接着就来到安海关了吗?何况,行程三日之久的昆海,消息一时半会儿也传不去吧。” 曲秋夜缓缓道出了心中的疑虑,而智者却只是淡然一笑。 “消息不一定要口口相传,还有飞鸽传书,狼烟传战报等方式。封锁消息不是怕让什么人知道,而是为了,不让它这么快的就传到永清。 假设一下,若是被华天提前知道了战场上的情况,他一定会及时制定应对之策,到那时,再想要掌握大局,只怕有余而力不足。” “智者不是说过,华天很相信自己的毒,不会派兵过来吗?” “华天是不会派人打过来,但是他会提前加强防御,我们要想打过去,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听闻智者一席话,曲秋夜深深觉着,此言十分有理。 不过,这并不是他的目的。 方才,他之所以找来,只是想随便找个话题,和智者单独聊聊,顺便拉近一下二人之间生疏的距离。 柳雪亦,这个名字。 不止是曲长英时时惦记着,和他们同一辈分的少年才子们,不论是属于那片领土的,已经鲜有对此女子,从不心生仰慕之意的人存在。 她,既是少年们想要挑战的对手,也是其愿意为之卖命的人。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柏树之下】 泷军大营。 按照约定,入关之后,智千虑会提供给,原驻在安海关将士们需要的解药。 作为雪渊会馆医术高明的医者,香薷带领后营的大伙儿们,不眠不休,夜以继日的赶制。 “智者,这解药……还需要多久能够调制出来。” 等了两日,原安海关副守将燕雨舒内心有些不安,特意跑来泷军前营询问。 然而,智千虑也只能告诉他,再等些时候,香薷已经尽力去做了。 闻言,燕雨舒的面色渐渐变得凝重,无奈地向智千虑诉说着将士们的情况。 “智者有所不知,自打秦将军离开以后,大伙儿手里所留的缓解药物越来越少。 有几个身子骨弱得弟兄们,抗不住毒/药侵体,就在前几日毒发身亡了。 此时,离上一次毒/药的发作已过去数日,若是智者,还不能弄出些东西来,恐怕,我们安海关真的是要没人了。 其实,私底下,我们也有想过,如果是战死沙场,我等绝无怨言。可万万没想到,一条条人命,竟然全部葬送在那个昏君的手里。” 听闻此言,智千虑心里也感到有些愤懑。 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如此草菅人命,这和亡命徒有何区别。 然而,她却只能忍着内心波动的感情。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可以恣意妄为的年纪。 “燕将军稍安勿躁,雪渊会馆一向信守承诺,答应你们的事,绝对办得到。”
第25页 “多谢智者。” 智千虑的一番郑重承诺,倒是让眼前那人觉着舒心了些许。 话音落下,燕雨舒向着她躬身行了一礼。 片刻之后,智千虑看到那人,还没有离去,面容上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燕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也不知……智者有没有听说过,丽关的纪闵?” “略有耳闻。只是,我有些不解。纪闵的胆小是出了名的,那为何,十多年来,依然能够稳坐,丽关镇关大将军一职?” “这就是,我想说的,智者千万不可请看了此人。” “哦?”智千虑作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反问道,“一介贪生怕死之徒,有何可惧。” “纪闵身边有一员猛将,名叫时柏溪。据说,他以前是出家弟子,因为犯了僧规戒律,在佛祖面前杀了人,最后,被住持赶出了寺院,无家可归的他,一路流浪到了澄国。” “出家弟子?” “是的。不过,柏溪功夫极高,他若是亲自出战,得胜的把握,不亚于江国四将领。” “好,我知道了,多谢燕将军提醒。” 智千虑微笑着致谢,亲自送走了燕雨舒,并再次安慰对方,解药一定会交到各位将士手中。 当硕大的帐篷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智千虑在口中一遍遍的默念着,刚才听到的那个名字。 时柏溪? 释……柏溪? 柏溪? 千年柏树下,流淌着一条无名的小溪。 有一出世不久的婴童,咿咿呀呀哭个不停。 当年,灵济寺的住持化空大师外出做法事,归返途中,却被阵阵啼哭声所吸引,一时间好奇心起,便循声走去,不成想,竟发现了孤单的,躺在竹篮里的小孩儿。 他俯身探望,看到那婴童见了人,就天真地咯咯笑出,似乎并不惧怕这险恶的世道。 化空大师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便将这孩子带回寺院,悉心照料,耐心养育着他。 溪水长流,光阴荏苒。 那时,被带回来的婴童,一天天的长大,渐渐长出了标緻的轮廓,剑眉星目,英气逼人,还夹带着浑身的浩然正气。 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大概正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模样。 化空看着他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独自猜想,当初,若是把这孩子放在俗尘中,现下,定会被人称作是龙凤之才。 为此,灵济寺吸引了不少香客。 这其中,女子居多。 佛祖面前不得撒谎,故而,很多人来此,都是打着斋戒的名义,只为一睹小沙弥柏溪的旷世美颜。 久而久之,去的人多了,灵济寺的香火也鼎盛了,不明真相的世人,还以为灵济寺的菩萨,比其他地方的更灵验呢。 江国东军的千户长胡三狼,听说有这么灵验的菩萨,心中有些小激动,想着一定要好好拜拜。 于是,他立即备好马,打算吃过早饭后准备去求福,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赶往那处。 此前,他曾问过柳夫人,这金光大佛瞅着好看,可他真能听得到我们说话吗? 柳夫人笑了笑,耐心的告诉他:“常言道,心诚则灵,心善则造福子孙。 我呀,就是求个平安,希望上天能够保佑老爷和雪亦每次出战,不要受伤。 也希望,珮亦长大以后能够找个好人家,不要重走姐姐的路。” “夫人说的哪里话,雪亦可是巾帼英雄,受三军将士景仰,国君也十分看重她呢。” “你呀,和老爷一样,就知道为国,为军,为民。我这当娘的,怎么能忍心娇滴滴的大闺女,成天到处奔波,累得和他爹一样。 我就盼着,天下能早日一统,老爷和雪亦乖乖回家,和我们好好吃个团圆饭。” 之后,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柳夫人便告辞离去。 无意间听到了柳夫人的心思,胡三狼很认真的把它放在心上。 对他而言,凡是和关于柳家父女二人的,胡三狼都会十分慎重的对待。 自那以后,胡三狼总是往寺庙里边跑,抱着万分的诚信,把柳夫人说的话,在佛祖面前,求了一遍又一遍。 他希望,柳家人能一生平安。 为了这个小小的愿望,胡三狼跑遍了江国大部分的寺庙,求了各路菩萨保佑,一直持续了好多年。 翌日,胡三狼终于抵达了灵济寺。 正殿。 胡三狼虔心的行过一整套礼数之后,缓缓站起身来。 “施主不远万里来到灵济寺,只是为了求他人平安吗?” 忽然间,背后有一阵稚嫩的声音响起,听起来,似乎是很认真的在问,胡三狼不禁笑了笑。 “柳将军一家,待我恩重如山,我只是尽些小小心意罢了。” “施主说的,莫非是……柳无眠大将军?” “正是。没想到,你们出家人也会关心我们将军啊。” 胡三狼一边转过身,一边笑呵呵的问道。 然而,回身之际,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眸,仿佛从未被这污浊的世界晕染过。 小沙弥站在门外,胡三狼依旧看得到,在他身上所具有的,那种莫名的亲近感,似乎早已註定了,让他学不会去排斥别人。 这种令人在无意间,就能敞开心扉的感觉,胡三狼很幸运地遇到过两人。 其中一人,是性情温和善良的柳无眠; 另外一人,则是对将士万分信任的柳雪亦。 眼前这个小沙弥,这是胡三狼遇到的第三人。 “礼诚心至,心诚则灵。柳将军一家定会善始善终,好人有好报。阿弥陀佛。” “多谢。敢问,小师父如何称呼。” 胡三狼拜了谢礼,顺势问道。 “小僧法号柏溪。” “柏溪小师父,您的吉言我一定会传达给柳将军。”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祈求众生平安,施主不必挂心。” 两人又是互敬一礼。 胡三狼微微点头,拜别了眼前的小沙弥。 然而,在返回东军的路途中,胡三狼却发现,不知是为何,柏溪的样子,竟然循环往复的,浮现在他的脑海深处。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三哥,别害羞。】 “三哥。” 听闻有人呼喊着自己,胡三狼回过头一看,知道是孤舟,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他看到,那人正一脸坏笑的站在他身后。 “三哥近几日是怎么了,一直心神不宁的,难不成……看上哪家姑娘了?” “去去去,臭小子,瞎说什么呢?” 胡三狼白了他一眼,不忘记再补上一拳,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咒骂着,小小年纪不学好,非要学人家调戏良家少女,挑逗纯情俊郎。 “诶?此言差矣,我这是在关心三哥的终生大事啊。”
第26页 “哦,是吗?那有劳了啊。” “三哥,你快给我说说,究竟是哪家的姑娘,我去告诉我弟,让他巡城的时候,顺便帮你照看照看。” “我谢谢你们。”胡三狼被孤舟的好奇心缠得没办法,又给了他一个白眼,随口道,“不过,还真没有谁。” “什么叫没有谁?那到底是谁?” “我这俩天……一直都在担心一个孩子。”胡三狼若有所思的说道。 猛然间,他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眼神儿撇向孤舟时,那人正一脸狐疑的望着他。 “三哥不是没成亲吗,哪儿来的孩子啊?”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欠揍啊?” “不不不,三哥,我错了。” “他叫柏溪。” “是那个灵济寺的小和尚?” “诶?你知道他?” 胡三狼一脸惊讶的望着孤舟,心中还有些小小的不服气,现在的这帮混小子,小道儿消息还真灵,不出门都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了。” 孤舟十分无奈地回答,言语中带着一股浓浓的酸意。 “绿萝那死丫头天天缠着雪亦,说要去灵济寺拜拜佛,求一段上好的姻缘。 可事实上呢?不就是为了专程去看一眼那个和尚嘛。 三哥,你说,现在的女子,是不是都好这一口啊?” “我觉得柏溪小师父挺好的,为人善良温和,举止谈吐间,文质彬彬的。” “是吗?反正我是没见过。不过,三哥的文采倒是有所增进啊。” 孤舟昧着良心,连连赞嘆道,眼神中,却时不时漏出一丝诡异。 胡三狼看了一眼,感觉后背直发毛。 良久,孤舟慢慢地吐露出此刻的小心思,道:“三哥,我觉得……你才是口味儿最重的。 你一个糙老爷们,不赶紧找个媳妇儿成家,居然像个大姑娘一样,成天惦记着灵济寺的小和尚。” 闻此言语,顿时,胡三狼觉得自己的一番热情,遭到了莫大的“羞辱”。 本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心意,没想到,到了孤舟嘴里就变了味儿,还被造谣出这么多有的没的。 不知不觉中,胡三狼手里紧握成拳,狠狠地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孤舟。” “哎。” “你小子,最近……是不是又皮痒痒了?” 胡三狼嚯嚯地划着名拳头,孤舟尴尬的笑了笑,意料到大事不好,撒腿就跑。 少时,柳府的院子里,到处都是孤舟嗷嗷的求饶声。 等一切安静下来时,才发现四周围上来一群人,纷纷好奇这二人,刚才是因为个什么事儿闹这么欢腾。 然而,当众人得知前因后果时,这些个围上来的人,就像提前约定好的一样,各个满脸通红,故意做出一副十分难为情的样子。 绿萝:“三哥,该不会是断袖吧,不喜女子,光追着男儿跑。” 香薷:“哇,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三哥,真有你的。” 孤帆:“不是有句话叫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嘛。三哥,你还是死心吧,我哥已经心有所属了。” “……” 一番议论之后,胡三狼彻底无语了,瘫坐在地上的俩人,莫名的感到一阵阵闷热。 唯独,柳雪亦一个人在状况外,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孤舟大人,你一个西军将领,怎么老是往我们东军跑。” 霎时间,周围寂静无声,一股名为尴尬的气息,瀰漫开来。 还能是什么,因为孤舟大人暗慕你呀。 孤帆好想替他哥哥说出这句话,然而,孤舟却突然递来一个眼色,示意: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咚咚咚。”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将目光转移到来者之人身上,是柳府的门卫,那人将手里的信封双手奉上。 “大小姐,太子特意派人送来的请柬。说是为庆祝太子凯旋而归,要在东宫举办宴会。您看……如何回复是好。” “太子常年驻扎北部,很少回城,是该去见见他。何况,请柬都接了,哪有不去的道理。” 柳雪亦回屋,认认真真地理好了妆容,之后,迈着悠然的步伐,坐上了东宫派来的车子,步入深宫。 “说实话,我不是很理解。义姐明明知道王宫似海,为何还要答应太子的邀请。” 绿萝站在原地,望着空荡无影的大门口,随心地发问道。 “如今,世间格局动荡不安,国君却偏偏选择年轻的四将领,而忽略成熟稳重的柳将军,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吗?” 香薷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却突然反问道。 绿萝摇摇头,表示不解。 “一开始,我也不明白。后来,我去问了雪姐姐,才知道,那是因为国君开始忌惮柳将军的实力,担心国家大权反被掌控。” 柳家势力逐渐强大,柳无眠在军中威望极高。 江国四将领中,除去太子慕影以外,其余三位都是他亲自培育出来的人才。国君担心这些龙虎之才齐聚一堂,早晚会带来麻烦,便对他们委以重任。 四将领柳雪亦,孤舟,浮线,慕影,被分别被派往,东西南北四处重要边界,进行防守。 其中,能力最强的柳无眠则留在都城离介,国君亲自监视。 柳家的地位,逐渐被削弱,国君的疑虑却仍然没有消除。 然而,柳无眠能做的只是对国君,太子百依百顺。他不希望,因为他一个人的原因,带来成千上万将士们的生死相残。 “谁叫我们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香薷无奈的说道。 闻言,一众人等,纷纷嘆了口气,摇摇头,转移话题。 绿萝一脸期待的发问:“三哥,你什么时候再去灵济寺?” “我……” “三哥,明天就去。” 还未等胡三狼开口,孤舟便抢先一步替他答道。 绿萝:“真的吗?那……带上我好不好?” “我也想去。”香薷嘻嘻一笑,补充道。 绿萝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她,心想:这姑娘,平日里像座冰山似的,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凑热闹。 “我……我可没说要去啊。” 胡三狼一脸懵,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呀,绿萝和孤舟瞎闹腾也就不说了,怎么连香薷也…… “三哥,别害羞嘛。明天孤帆也休息,到时候一起去啊,我还特别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把你们都迷得神魂颠倒的。” 绿萝:“诶,孤舟大人,万一你见了那柏溪小师父,一不留神也改变了心意,那……我义姐怎么办?” 孤舟:“切,不可能。”
第27页 此时,孤帆默默地在一旁吐槽道:“三哥不就……沉沦在那位小师父的美颜中,无法自拔嘛。哥,你确定你能行?” “小帆,你是向我还是向着他们?” “这还用问吗?” 孤帆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骄傲。 “就是,还是兄弟好,关键时刻向着我。” “谁说的。我当然向着雪亦姐姐了。” “……” 这一次,孤舟哑口无言,扶首哀嘆一声,自言自语的抱怨着:完了,兄弟长大了,留不住啊—— “噗。” 一向“厚颜无耻”的孤舟大人,此刻,竟然抱怨自家兄弟不靠谱,看着那画面,众人不禁捧腹大笑。 蓦然间,又引来一番吐槽。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至灵济寺】 翌日,天刚刚亮。 江国西军主将孤舟,外加东军一大批知名将领,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出发,赶往江国东南部一座小庙。 灵济寺内,住持听闻这般大人物一下子全部等候在自家寺院门口,急忙放下经书,火急火燎的小跑出去迎接。 哪知,到了门口,西军主将孤舟却不紧不慢的告诉他:“化空大师,不必惊觉,我等只是想换个地方静静心而已。” 住持化空松了一口气,抹了把挂在额头上黄豆般大小的汗滴,恍然大悟道:“哦,这样啊。感情这一大早的,诸位就是跑来吓唬吓唬老衲的吗。” “哈哈,化空大师真是好生幽默,是在下失礼了。” “不敢不敢,孤舟将军,请。诸位将军,请。” 众人跃下马背,尾随着住持,一路来到寮房。 此刻,天已全亮。 僧人们用过早起后的斋饭,便开始了一天的念经坐。 自打来到灵济寺后,绿萝一直静不下心,在寮房外走来走去,寻思着,或许哪一瞬间,便看到了那个叫作柏溪的小师父。 据传言说,那位小师父的模样好看的不得了,若说他是人世间第一美男,都不为过。 屋内的胡三狼摇摇头,看不下去了,尾随出来,道:“喂,绿萝,就算你这么一直盯着,那小师父也不会一下子蹦出来啊。” “谁说的?万一呢?”绿萝嘟着嘴,不服气的回应道。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就不能矜持点吗?” “嗯……三哥这么排斥绿萝,莫非是想要金屋藏娇?” “藏……藏……什么?” “出家人六根清净,还望施主高抬贵手,饶过小僧。” 莫名传来的一句话,打断了方才那一番的“争执”,绿萝和胡三狼一脸茫然的互视了一眼。 接着,他二人便看到,不远处有一位僧人慌里慌张的朝着他们这边跑来。 仔细一看,那僧人模样长得格外精緻,浓眉大眼,英气逼人。 不知为何,那人却在自家寺院里仓皇逃窜,似是有什么人在其身后追赶。 “柏溪?”胡三狼的口中默念着,眼前那人的法号。 闻言,绿萝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视线彻底放在那位僧人身上。 见状,柏溪猛然停下脚步,呼呼地连喘好几口气儿,双手合十拜了一礼。 “是胡施主啊。” “小师父,你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里,难不成,后边还有豺狼虎豹追着你不放啊?” “啊?没……没有。” “那你怎么急成这个样子?” “对了,胡施主,您也是来斋戒的吗?” 见柏溪立即转了话题,胡三狼觉着不好继续追问下去。 然而,柏溪的问题,又让他尴尬不已,总不能,直接告诉他,鄙人只是来看看小师父的。 仔细想想,好像有点荒唐。 “早就听闻,灵济寺的斋饭不同于别家,口味十分独特,三哥嘴馋的很,便特意跑来想尝一尝。” 绿萝面带微笑,十分“厚颜”的解释道,可一时间,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理由了。 “天下斋饭都是一个味道,小僧替住持感谢胡施主的赏光,我这就去告诉厨房的师兄早些准备。” “有劳了。”胡三狼拘礼道。 话毕,柏溪转身离去,走廊拐角处,一道黑影悄悄撤离。 待柏溪离去之后,绿萝将目光转移至胡三狼身上。 “三哥,你有没有看到?” “看到了,从柏溪小师父跑过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要不……我去看看。” “不可以,这里是寺庙,不是战场。佛祖在天上看着,若是鲁莽行事,只会给那位小师父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孤舟从寮房里不紧不慢地走出,阻止了那二人不经过大脑思考的冲动。 “可是,孤舟大人……” 绿萝有些不理解,想要辩解些什么。 比如,那道黑影不是什么好人。 再如,那道黑影很有可能是敌国派来的细作。 “家尚且有家法,国亦有律令约束,佛门自有佛门的规矩。” 孤舟依然是一副坚决的态度。 此番话语,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绿萝低头静思着,仅凭一道身影,就稀里糊涂的追上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倘若,正逢在两国交战之时,方才,她那冲动的行为,只是白白送命而已。 少时,一众人等用过斋饭之后,又诚心的诵经礼佛,待一切事宜弄好之后,孤舟带领着大伙儿返回都城离介。 唯独胡三狼不放心,隔几日便往灵济寺跑一趟,去了灵济寺后,除非是亲眼看到柏溪平安无事,否则,绝不肯乖乖返程。 日复一日,每每都是如此。 入冬。 按照惯例,江国骑兵会举行一场久违的冬猎。 江国始发地源于北方,是一个十分好战的名族,大多数百姓自然也传承了老一辈人的习俗,成为好战的子民。 而其中,最能体现此事的便是,冬猎。 到时,江国以东西南北四军为首的军队,会接连的驻扎在,都城郊外的狩猎场,等待赛事的开始。 如此隆重的场面,凡是封官加爵者,身兼军职者,必须参加,且还得携带着家中妻或儿。 冬猎之际,胡三狼被“禁足”数日,再没有去过灵济寺。 接连几日,都未曾看到胡三狼出现的柏溪,不知为何,竟也有些失魂落魄。 “柏溪师弟。” 同是穿着一身青袍的僧人,途径院子中央时,看到墙角那边一动不动的柏溪,遂即,开口呼唤道。 “圆清师兄。” 看到有人朝着他走来,柏溪赶紧收好思绪,回到眼前。 “师弟在想什么?” “没什么,随便发发呆。”
第28页 “师弟牵挂之人,该不会是那位东军的胡千户吧?” “不……不可能。” 被问中心思的柏溪,小脸“唰”的一下红了,嘴上却是连连否认。 “师弟是出家人,万不可动不该有的心思。” “多谢师兄教诲。” 看到师弟乖乖听话,圆清也放下了心。不过,似乎还有什么事憋在心里,未曾吐露。 少时,稍作思考后,圆清还是开了口:“对了,那位陈施主,有没有再为难你?” “那倒没有。他最近一直没来庙里,反而,让我感觉清净了不少。” “那就好。” 似是放下了心中的“巨石”,圆清习惯性地拍了拍柏溪的肩膀。 “对了,师弟。过两天住持师父要举行的施粥布恩一事,你可千万不能马虎啊。 往年,你总是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去厨房,喝师父给那些可怜百姓准备好的米粥。” “师兄,说笑了。往年,那是我年幼不懂事,今年,一定会好好帮师父的忙。”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痛在你身】 江国,号称当今世上第一大国。 朝廷中,能征善战者,不计其数。足智多谋者,也不在少数。 而在民间,却是另一番景象。纵眼望去,疆域虽辽阔,土地却贫瘠,百姓民不聊生。 到了冬时,频繁的雪天,寒冷的雪地,让不少人迈不出家门。 甚至,边疆地区,时不时会出现路有冻死骨的“景象”。 人生在世,本应行善积德,却有人被一斗米困住了头脑,抛妻弃子,杀人掠夺。 灵济寺的住持化空慈悲为怀,每到月中十五之日,会拿出寺院里存粮,帮助那些无家可归,飢肠果腹的妇孺之人。 故而,逢此时节,灵济寺的门前,都会围着满满当当的人,只为接受一碗热乎乎的白粥。 与之相对的,灵济寺的弟子们便跑进跑出,忙得不可开交。 然而,有一人除外。 “柏溪,你怎么还在睡觉。” 圆清怒气沖沖地推门而入,直奔炕尾,一把揪起捲成团儿的被子,睡梦之人才睁缓缓开朦胧的眼睛。 “师兄,有何贵干?” 柏溪开口闭口,吐着不清不楚的几个字,蠕蠕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的样子。 “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弟明明答应过我,接济日,不会添乱好好帮忙的。” “知道了,我这就去忙。” 话毕,柏溪自顾自的整理着僧袍,穿好罗汉鞋,打算起身出门。 圆清站在一旁,瞅着他脸色有些难看,收起了刚才那番不好的情绪,又上前寒暄。 “师弟,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没有啊。”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哦……昨晚天儿太冷,没睡好而已。” “那……” 圆清还想继续追问些什么,却看见柏溪弯腰拘了一礼,转身走出了僧寮。 双脚迈出门槛后,脚下的步子变得越来越急促,柏溪时不时地瞅瞅周围,提心警戒着,似乎是在躲避着什么人。 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 走着走着,便来在了正殿的门前。 “师兄们都去忙了,这里应该没人吧。” 柏溪碎碎念着走了进去,抬眼间,看到了殿内庄严肃重的如来佛祖,“噗通”一声,双膝跪下,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着“阿弥陀佛”。 他十分诚心的祈求着,佛祖能原谅他撒过的谎。 因为,那不过是一句荒唐的理由。 陈岩,一个将他彻底推入阿修罗世界的罪人。 大殿内寂静无声,柏溪紧闭着双目,一遍遍的背诵经文。 忽然间,一对儿强有力的双臂,将他从背后紧紧环抱住。 柏溪猛然睁开眼睛,来不及多作思考,拼命地挣扎着。 “小柏溪,终于被我抓住了吧。这回,我看你往哪儿躲。” 一阵淫/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缕急促的热气在脖颈处徘徊。 一股贪婪的温热在身体上游走。 大千世界,如此无礼之人,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陈岩。 “陈施主,不可。这里是正殿,佛祖在上,我等罪人万万不能忤逆他。” 柏溪一边挣扎,一边试图劝说着。 被骚扰了许久,他也清楚了对方的心性。 陈岩就是一只饥渴的野兽,言语相劝根本不管用。他的一整套动作,始终没有停过,将怀抱之人压在身下,一点点舔舐着他未包裹住的地方。 柏溪在拼命的抗拒着,怎奈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乖乖顺从。 自从“阴谋得逞”后,陈岩越发猖狂,竟然开始撕扯着,那件表示早已与世间断绝联繫的僧袍。 那只不安分的手,渐渐移向下方,半途中,却停止了行动,改变方向。 陈岩抱起面容已然颓废的小师父,靠在佛祖脚下的桌子,“心疼”地望着那张惊恐的小脸。 “地面太凉,我怕你感染风寒。我们换个方位好不好?也让你天天敬奉的佛祖,看看我们小柏溪有多听话。” 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柏溪的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怒意,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不止是惊恐,还有愤怒和忏悔。 一剎那,他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折磨,脑海中闪过一丝杀意,扭过头看了看,堂上还在燃烧的蜡烛,又回过头望了一眼上面贪婪的那人。 柏溪的右手迅速伸向烛台,将其紧握在手中,甩掉迟迟不肯熄灭的烛身,牟足了浑身的力气,胳膊上青筋暴起,将烛台上的烛尖,狠狠地扎进那人的脖子。 顿时,一股鲜血飞溅出来,落在上方的金光佛身,滴到柏溪嫩嫩的小脸上。 终于,那人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陈岩含情脉脉的望着呆住的柏溪,竟然笑了出来,口中十分努力的道出六个字。 “小柏溪……你快逃。” 什么? 一瞬间,柏溪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明明扎上了他,他不怪我?反而要我快逃? 陈岩使出身上仅余的一点点力气,伸出手宠溺地摸着眼前那张极好看的面孔,再一次告诫道:“快走啊。” 话毕,他感觉到,身体有些沉重,重到他快要支撑不住,任凭身躯随意栽倒下去。 都说,人死的那一刻,神智会异常的清醒。 临终前,陈岩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情,或许,对于柏溪而言,他每一次的出现,似乎都是一种累赘。 可是,那人却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难听的话。 柏溪的温柔与善良,反而成了他一次次,堕落在罪恶深渊后的藉口。 陈岩发过誓,只要能得到他,我愿意付出血的代价。
第29页 现在他做到了,所以,他自私的闭上了双目,离开了这个他一直想要挣脱的浑噩世间。 原本,他是江国国舅大人陈继明之子,陈王后的胞弟,而他自身实力也不弱,也曾带着军队打过仗,每次收穫的得胜品颇为丰厚,故而,深受国君器重,未来一片光明。 怎奈君臣之道,难免意见相左,国君与柳无眠便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国君慕辰钊天性好战,主张以武治国;柳无眠胸怀天下,推崇以德服人。 这二人意见不一,在朝局的大事中,总是僵持不下。 陈岩眼见着场面尴尬,多次提出,柳将军的方法,能让天下百姓免遭生灵涂炭,可值得一试。 不曾想,他这一番雄图大志,竟招来无尽的白眼。 陈王后担心弟弟的无心之言,会给自己在后宫的地位带来不利,多次在枕边,和国君诉说弟弟还小不懂事,以求撇清无干的关系。 而国舅大人,陈岩的亲生父亲,竟背着他向国君进尽谗言,来保住自己的乌纱帽。 当他知晓父亲和姐姐的荒唐行为后,不禁觉得有些悲哀。 奸臣红颜,蛊惑君心,一国之君又不明事理,一意孤行,忠臣良将反倒被当做贼人一样,被提防着。 最后,不仅自己变得里外不是人,反而落下不少无中生有的话柄,遭人唾骂。 陈岩仰天长啸,天理何在?却发现,这世间根本没有人会搭理他,心灰意冷之际,只好醉生梦死,日日流浪街头。 那时,江国正是初春,还比较冷,就这么瘫倒在大街上,即便被冻死冻伤,也是自找的。 陈岩微微一笑,自嘲着,既然已经放弃了生的念头,若是死了,反倒是一种解脱。 不料,一件青袍扬在眼前,遮住了视线,也打断了他的思路。 青袍落在身上,余温将他那冰冷的身躯紧紧裹住。 一张被冻得通红的小脸,突然闪现在他的面前,虽说是个小光头,却是浓眉大眼。 小光头嘻嘻一笑,那种善良亲近的感觉,就好比,寒冬里的雪梅一样独特。 陈岩那几缕脆弱的魂魄,一下子就被勾去了,顿时,把所有的不快抛在脑后。 那一瞬间,他暗自下定决心,要活下去,还要好好报答小光头的“救命之恩”。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疼在我心】 许是在浑浊的世间待的太久,渐渐地,陈岩忘记了自己的该有的目的,开始想要掠夺救命恩人的存在。 哪怕,到最后是用命来换。 柏溪呆呆的定在原地,看着陈岩一动不动的样子,开始慌了。 他将烛尖准确的刺进了那人的脖子,本意只是单纯的想让他感觉到痛,然后,拿开他那只骯脏的手。 又怎会料到,不偏不倚的刚好扎进了动脉,鲜血犹如泉涌般喷射而出。 此刻,神圣庄严的大殿,一片血红。 “师弟,这……这是怎么回事?” 起初,圆清不放心面色沉重的柏溪,独自一人行走,便远远的跟在后头,看着柏溪走进大殿,以为他只是去诵读几遍经文便会出来。 等了有些时候,他还是没见着大殿门口,有半只身影出现,一时心起,便走上前去看了看。 然而,展现在眼前的一幕,令他完全不敢去推测,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佛祖满目慈祥,金身却无故沾满了罪人的鲜血。 柏溪双膝跪在地上,僧袍被撕得破破烂烂,面色更加难看。 还有一位,灵济寺的常客陈岩,一脸死相的倒在血泊里。 圆清一步步走了进去,反覆试探了他的鼻息,却只能摇摇头,又猛然转过身,眼睛犀利地瞪着回不过神儿的柏溪。 “师弟,你这是犯了杀戒。”圆清厉声斥责道,“身为出家人,应当慈悲为怀,怎能如此放肆。为了一点小事就要动手杀人,这跟前些时日,往南走的土匪有什么区别。” “呵呵——” 大概是听到了圆清的话,柏溪冷冷地大笑着,道:“师兄真是好人啊,面对这种场景,都能高谈阔论下去。” “柏溪,你是要造反吗?” 圆清大怒。 “你当着佛祖的面儿杀人犯戒,按照戒律处置,是要受仗责之刑,再被流放荒野。 念在你年纪尚且幼小,我还打算替你跟住持求求情,不要把你赶出去。可你,竟然不知好歹。” 柏溪的脸上,依旧不变的是冷笑。 圆清是看着他长大的,柏溪是打心眼儿里,尊敬这位师兄,也很听他的话。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圆清师兄有些变了,凡是遇到威胁他利益的时候,总是翻脸不认人。 一开始,柏溪觉得有些难过,到后来,却也麻木了。 陈岩的亲生父亲陈继明,为了一丁点点的好处,地位连自己的儿子都能出卖,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可值得依赖。 “杀人啦,杀人啦——” 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柏溪循声望去,只见,圆清大呼小叫着跑了出去。 灵济寺,一向清净。 有人在寺内如此喧譁作恶,无疑是在亵渎神灵,嘴里念念着的话语,实在是不堪入耳。 何况,此时又是接济日,众多贫民百姓集聚门前,这要是传出去,灵济寺终于积攒起来的香客,怕是要丢失了。 “师父,杀人了。” 圆清慌慌张张地跳出门口,面色惊恐的说着。 “放肆,住持师父一心行善,何事做过这等恶事,师弟休要当众胡言乱语。” 一位同门师兄,看了看住持充满怒意的脸色,赶紧替他圆场道。 “师兄,你误会了。我不是说师父杀了人,我是说,师父大殿有人杀人了。” 话毕,那些个准备将手里的碗,送到嘴边的百姓们,一下子呆了神。 和尚杀人啦? 那……这粥里……会不会……? “圆清,你这般譁众取宠,成何体统?” 化空终于开口了。 “师父,我是说真的。柏溪仗着有您撑腰,竟然在大殿上公然造次,杀了国舅大人的儿子,陈岩。” “什么?” 闻言,化空惊呆了。 怎么回事? 在他眼里,柏溪从小伴着青灯古佛长大,乖巧听话,一心从善,虽说正值年少之际,却鲜有平凡人家的孩子那般难以控制的戾气。 至于,国舅大人家的儿子,名声虽不太好,可也算是上过战场的人,自身有些好本事,不至于就这么死了吧。 然而,当化空亲眼看到一片狼藉的大殿,他感觉,好像有人刚刚从上面给他浇了一盆水,凉到了心窝里。 “柏溪——” 化空蓦地大吼着这个名字。 “住持师父。” 闻言,柏溪跪在地上,整了整身上七零八落的衣片,磕头拜了一礼,道:“师父,徒儿有罪,往后,怕是不能再伴你左右了。”
第30页 “傻孩子,你……你怎么能犯下如此大错,你让为师如何是好?” 化空脸上的冰冷逐渐消失,恰恰相反,更多的是心疼。 过了今年的年尾,柏溪才是一十又三。 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幕,化空一直都是将他视为自己的接班人,那样精心栽培。 可如今,这些个打算,只能变成是他自身的一个空想。 “来人,将柏溪拉下去,痛打五十大棍,棍责之后,立即将他赶出寺庙,不得有误。 另外,从即刻起,柏溪……这个人,与灵济寺,再无半分……瓜葛。” 说话时,化空使劲儿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跪在地上的小徒弟。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了。 那张人人称赞的面孔,到头来,竟成了他身败名裂的垫脚石。 戒律弟子将柏溪带走之后,很快,院里便传来一阵阵的敲打声。 让他意外的是,柏溪居然没有再像小时候因为背错经文,受到戒尺责打那般哀嚎哭闹。 棍棒敲打声越是清脆,化空的心越是疼痛的厉害。 十多年前,是他将这个孩子亲自抱了回来。 十多年来,也是他将这个孩子亲手抚养长大。 十多年后,他万万没想到,又是他亲口说出,将这个孩子赶出寺院,这种话来。 悲愤之下,化空感觉胸口闷得慌,大吸一口气,本想着让自己舒服点,却把气儿憋在了心口上,吐不出来,昏倒过去。 昏迷之际,化空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柏溪又回到了当初遇到他的地方,千年柏树下,那一条无名的小溪。 这一次,柏溪不再是那个啼啼哭哭,光着小脚丫的婴童。 他是一位留下披肩长发,穿着一身玄色长袍的俊美少年。 见状,化空笑了,是会心一笑。 他对着少年说:孩子,走的久了,要记得回家。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江国】 大清早,慕辰钊刚刚从温柔乡爬出来。一整夜欢腾后的爽快之感,令他心情大好。 陈王后服侍国君多年,自是十分了解他的脾性,故而,深得宠幸多年。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国君宠溺的付下身子,一门心思地沉醉在陈王后的香肩。 突然间,殿外传来的一阵吵闹声,搅了他二人的“雅兴”。 “你放开我,我要去见国君。” “国君仍在就寝,旁人不得打扰。” “胡说什么,按理说,国君是我女婿,我凭什么不能见他。” “按礼数说,天子脚下,岂可容你这等泼皮撒野。” “大胆,我是江国的国舅,连国君都给我留一份薄面,你这连把儿都没有的臭东西,敢在我面前放肆。” 殿外,声音太过嘈杂,慕辰钊实在忍受不了,这些个叽叽喳喳的“烂鸟”,起身下床,打开房门。 当他看到是国舅和方公公在争吵,更是一脸怒意,这陈继明平日里仗着有些“身份”,飞扬跋扈的模样,让人看了直想作呕。 可是,碍于陈王后的面子,慕辰钊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嚷嚷什么?还让不让本王睡觉了。来人,给我拉下去,每人痛打二十大板。” “噗通——”一声,陈继明当即跪了下来,两行老泪挂在脸上,哭天喊地的说自己大有冤情在。 “国舅大人从不为本王分忧,也不替本王考虑过什么。反而,每月拿着官府的俸禄,衣食无忧,斗米充足。 你还有何冤情,非要跑到本王的寝宫说不可。” 此话一出,着实让陈继明大吃一惊,又赶紧补了几个响头,道:“求圣上开恩,微臣知错”。 “行了,看在王后的面子上,本王不跟你计较。”慕辰钊淡然道。 反正,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微臣还有一事,求国君一定要为我做主。犬子虽生性顽劣,可他心眼儿不坏,万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什么?弟弟死了?” 方才,陈王后听到殿外那声音,是父亲的声音,便悄悄躲在门后聆听。 不曾想,竟听到了弟弟不幸离世的噩耗,一时间情绪失控,身子瘫软倒下。 国君赶忙扶住王后,命人速速将太医带来。 走不快的,那就剁了他的脚; 收拾不完东西的,就砍了他的手; 犹犹豫豫耽误事情的,割了他的脑袋。 太医院的人拼死赶来,为陈王后把了脉,告知国君,王后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所致,再加上刚才情绪激动,才昏厥过去。 只要喝些调理气血的汤药,不日,便可康复。 慕辰钊终于放下了心,不断地安慰着心情悲痛的陈王后,大概是哭了许久,有些乏困,双眸慢慢合上后,竟睡着了。 慕辰钊俯身亲吻了陈王后的额角,看着她已熟睡,方才安心离开。 移步,至御书房。 “究竟是怎么回事,陈继明,这一大清早的,你是成心不想让本王好过,是不是? 先是扰了本王的清梦,接着,又把王后吓倒。 你觉得你有几个脑袋,可供那刽子手过把瘾。” “国君饶命啊。不是我,是灵济寺那帮臭和尚。” 陈继明仍旧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甚是委屈的说着。 “这帮秃子胆大包天,借着神佛的名义,破戒杀人,重要的是,他们杀了我儿子。 我们陈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我还等着他传宗接代呢。 他就……就…… 哎呦喂,我的国君啊,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慕辰钊一脸嫌弃地看着,国舅脸上这副甚是无趣的样子,表现出一种极度的厌恶。 “灵济寺?你儿子不是成天往灵济寺跑吗?理应是那里最受欢迎的香客才对。 这……空穴来风的事情,国舅可万不能轻信。” “那是因为……那帮和尚贪得无厌,觊觎之心已经占据了,他们应该遵守的清规戒律。” 陈继明巧舌如簧,花样辩解着。 “行了行了,你先下去吧。稍后,本王自会寻人去往灵济寺,查清事情经过。 倘若,你儿子真是无辜的,本王也不会让他白死。” 慕辰钊听得不耐烦了,随随便便几句话,就把满心悲愤的陈继明给打发走了。 出了大殿后,陈继明一直心有怨愤,不肯离去。 国舅家的儿子,在庙里被人活活捅死,不仅仇家没有找到,连句反抗的话也没有,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想到这里,陈继明转了方向,走向陈王后的寝宫。 到达时,使了些银两,命人通报了一声。 宫内,当陈王后得知,是父亲前来,立刻放下手中捧着的药碗,三步并作两步的沖了出去。
第31页 不过,她只是不爱喝那苦涩的汤药,仅此而已。 “父亲来这里做什么?” “娴儿,你弟弟死的不明不白,为父心里甚是悲痛。” “父亲年事已高,记性也差了,您不是说过,陈家没有陈岩这个儿子吗?” “王后怕是不懂,这当爹的,再怎么责备孩子们,还不是怕他们将来不成器。 哪曾知晓,这孩子竟自作主张,当众认同柳无眠那个老东西的想法。” “父亲和陈岩的观点,向来不一,这怪不得旁人。” “你到底帮哪边说话?” “父亲,您太贪心了。你让国君帮你主持公道,又置天下人于何处,今后,国君还怎么面对他的子民。”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你才嫁过来几天,就这么为你的夫君说话,连你的父亲都不要了吗,你弟弟的尸首也不管了吗?” “我……” 陈王后一时语塞。 “陈娴,我告诉你,别忘了你今天的地位,是谁给你带来的。 如果不是我把你送进宫里,到现在,你还说不准会在条街上乞讨呢。” 无论,陈娴对她的国君爱得深沉,都改变不了她真实的身份,她只能一次次地听命于贪得无厌的陈继明。 多年前,一次祭天大典,国君慕辰钊乘着龙辇,行走在街道上。 那时,还是街边一个小乞丐的她,被国君英明神武的模样所吸引,期盼着,如果能够再多看他两眼多好。 可是,大典之日,主街被清理的一干二净,连一件杂物都不曾看到过,又怎会让一个叫花子出现在国君面前。 陈娴摇了摇头,独自幽神,自言自语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情。”陈继明站在陈娴的身后,冰冷地告诉她。 三日后,王宫便会举行一年一度的选秀,到时候,出众之人,可是有机会当上贵妃的。 陈娴心动了,没有什么能比守护在国君身旁更让她开心的事情。 孰不知,她只是一个替代品。 陈继明的亲身女儿和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私奔了,临近选秀之日,已经报了名的陈家实在无能为力,只好从民间随意找来个女子代替。 令陈继明很满意的是,这个叫陈娴的女孩子很乖巧,也很听话,按照他一步步备好的棋局,一点点走到了国君的身边,还成为国君推心置腹的女人。 “国君。” 夜已深,陈娴钻进那人的怀里,口中仍在轻轻唤着心爱之人的称谓。 “王后有什么心事吗?”国君突然发问道,“本王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胞弟不明不白的死去,家父心里不痛快,臣妾看了也觉得难受。” 话毕,陈娴的眼角挤下一行梨花泪。 “王后,莫要难过,本王替你们陈家做主。” “多谢国君。”陈娴道了声谢,紧紧的抱着她深爱的人。 “王后哪里话,一帮和尚竟敢随意行凶,真是罪大恶极。” “臣妾也觉得,灵济寺实在是太过狂妄,应该杀光那帮人面兽心的假和尚。 对了,臣妾还听说,他们中间有一个叫柏溪的小和尚,更是过分,勾引女子,偷盗抢掠,还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王后言之有理。出家人就应该六根清净。 心不静,还修个什么佛。干脆将所有的和尚庙,尼姑庵统统夷平,一个不留。”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柏溪】 屠尽修行弟子,血洗清净佛门。 此诏令一出,立即引来一番争议,民间乱作一团,朝廷上众说纷纭。 “国君对王后娘娘的爱,真是矢志不渝,即便是在神佛面前,国君依旧会选择王后娘娘。” “启禀国君,此举万万不可。江国未来的社稷还需要神佛来保佑。” “臣附议,佛门乃是清修之地,亦是天下苍生的寄身所託,摧毁了庙宇,天下不少百姓便会无家可归。” 闻此消息后,柳无眠也开口阻止。 慕辰钊高居王座之位,俯瞰群臣,发现反对的意见,远远大于贊同,顿时,心中泛起一阵怒意。 “看来,本王想要做什么事,诸位爱卿是非要拦着不可了。试问,如果爱卿家的夫人,留下眼泪,你们会怎么做? 屠佛一事,就这么定了,谁来求情,就和那帮秃子一样的下场。” 朝后,满疆闹得沸沸扬扬。 有些地方不满当代国君的□□揭竿起义,各地战报不断递送至御书房,一封封,一摞摞,堆成一座小山。 在慕辰钊眼里,就算天下人恨透了他,也绝不会让王后受到一丝委屈。 他微微闭上眼,小憩片刻后,写下诏书。 急诏四将领,近日,各地战事连连爆发,众卿速去平息不得有误。 江国四将领亲自出马,起义军没活动多久,挨个被镇压下去。 战后,江国恢复了平静。 又一个春季到了,江国四军准备招兵买马。前几日,国君已发话,要攻打西部一个国家,洵国。 江国四将领纷纷忙得不可开交,西军主将孤舟也少了往东军跑的机会。 而东军将领柳雪亦,似是有什么心事,整日窝在自个儿的房间里呼呼大睡,懒得去操心,一切事物,都交给了得力助手孤帆处理。 “将军,有发现。”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声音,柳雪亦猛然睁开眼,内心涌起一阵烦躁。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走到门口,一脸鄙夷道,“不是跟你说过吗,有什么发现,你去处理就好。” “可是……这件事,我……”孤帆一脸委屈,结结巴巴地道,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到底什么事?” 孤帆将手中刚刚整理好的花名册递到她面前,柳雪亦随意一瞥,便被正中间的那个名字吸引住了。 时柏溪? 释柏溪? 柏溪。 “你确定……这是同一个人?我记得去年年底,司徒大人报上来的户籍统计里,佛门弟子,一概被清除掉了。” “禀将军,起初,末将也这样认为。可是,我们几个会认错人,三哥不会。” 蓦然间,柳雪亦的面色越发凝重。 见状,孤帆也有些不安。 就因为一个释柏溪,泱泱大国江国被搅得天翻地覆。 先是国舅陈继明之子陈岩被杀,后是陈王后悲痛不已病倒数月。 震惊世间的江国屠佛一事,更是让国君背上了一个“昏君”的骂名。 而释柏溪本人,自打陈岩逝世后,再无露面。据传言,此人犹如过街的老鼠,在路人的谩骂之下,哀嘆至死。 此刻,这个人,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柳雪亦告诉自己,绝不能容纳他的存在。
第32页 父亲在朝中的地位日渐衰微,私底下屡次遭到奸佞小人在背后嚼舌,国君对柳父的信任,趋于平淡。 如果在这个时候,将柏溪这尊泥菩萨收入麾下,柳家也会跟着遭殃。 “孤帆听令。” “末将在。” “将这个名叫时柏溪的新兵,给我赶出东军大营。” 冰冷的言语,淡漠的眼神,绝情的柳雪亦。 孤帆将刚才听到的话,一字一字的全部灌入耳朵里,这样的柳雪亦,这是他第二次见到了。 当孤帆将话语一字不差的传给胡三狼时,他以为,三哥也会和他一样失望透顶。 怎料,三哥只是摇了摇头,嘆口气道:“也不能怪她,柳将军的力量已被削弱的所剩无几,柳家也只剩雪亦一个人在支撑着。尽管如此,国君还是对柳家不放心。” “那……柏溪怎么办?”绿萝静坐一旁问道。 “我再想想其他办法。”胡三狼继续言,“小帆,你要记得,在这个世上,你无论讨厌谁都没有关系,可就是不能讨厌雪亦。” “为什么?三哥,雪亦姐姐已经变了,她不再是我们认识的柳雪亦了。” “你错了,无论她变成谁,那颗为柳家,为东军的心永远不会变。” 孤帆心里虽有些不痛快,可还是乖乖点头。 “三哥的心思,真是越发敏锐,连我义姐的想法都能读懂。” “哎呦,我就是一粗人。大老爷们儿哪懂什么女儿家的心思,绿萝听话,可别再笑话你三哥了。” “所以……刚刚那话,你究竟是从哪儿偷听来的?” “偷听?哼,我怎么可能偷听?” 胡三狼打算厚着脸皮死不承认,他想着,反正又没有人当场抓到他。 “那番话,他是偷听了我和夫人的对话。” 帐外,一阵声音传来,众人齐齐转身,看到是柳无眠出现,在场的所有人一起向他拜了军礼,包括,角落里的一张陌生面孔。 “柳将军。” “好了,大家都不是外人,这些繁文缛节就算了吧。” 此话音落,众人恢复了原先的状态,柳无眠随便找了个座位,屈身坐下。 接着,他将目光放在角落那人身上后,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中暗自赞嘆道:“不愧是令天下人为之动容的面孔,果真是好看的紧吶。” 一身玄色长袍着身,胸口处下拉的衣领,看似严谨却不失柔和。 一头乌黑长发散落至肩侧,挡住一小部分的脸,看似冰冷却不失温和。 一双清澈眸子来回转动,时不时将视线移至他处,看似动摇却不失平和。 柳无眠暗暗自嘲着,活了大半辈子,也见过不少人,此时,竟然在东军的阵营里,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深深吸引了许久。 “义父,您……可还满意柏溪这个新兵?” 见着柳无眠半天没动静,绿萝猜测,想必义父和她们一样,被初次见面的柏溪给“勾”走魂儿了吧。 “义父,您觉得柏溪好不好啊?” “好好好,哪儿都好。” 噗—— 众人汗颜,一向亲民爱民的柳将军,居然也有这么接地气儿的时候。 “那您认为,柏溪有没有资格留在我们东军。” “你们东军将领不是雪亦吗?怎么都……看着我干嘛?” 说着说着,柳无眠终于察觉到了帐内,隐隐瀰漫着的一股“诡异”气息。 绿萝先开始了第一波劝说。 “义父,您不知道,白日里,我那义姐已经发话了,要把他赶出军中。” 孤帆又紧随其后。 “是啊是啊,师父,您帮我们求求情吧。柏溪现在一个人出去,定是死路一条,您忍心这么好看的少年,就……就死于非命吗?” 胡三狼瞅着时机差不多了,赶紧附和。 “小帆说的对,一般情况下,这好看的人啊,心也善。流浪街头,沿边乞讨,实在是可怜得很,末将想想都觉得悲痛。” 三人叽里哌啦地说完,这下,只剩最后一个人了。众人将目光全部集聚一出,紧紧盯着,居然在神游中的香薷。 绿萝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香薷终于回过神儿了,却突然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便连忙点头称赞,道:“嗯,我觉得大家说的非常对。” 自然而然地,招来一片白眼。 香薷一脸无辜的看着大家,难道刚刚说错什么了吗? 怎么没人说话呢? 众人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唉——” 此时,柳无眠起身,嘆了口气,道:“明晚,是珮亦的生辰,届时,定会邀请大家前来赴宴,到时候,可不准有人缺席。尤其是,柳家的新成员。” 柳无眠神秘的笑了笑,准备自顾自的离开营帐,却看到众人又行了一礼。 这一次,他没有多说什么,反而,继续往前走,离开营帐没多久,便听到身后一阵阵的欢呼声。 吼吼—— 赴宴。 不准有人缺席。 尤其是新成员。 柳将军这意思,不就是已将柏溪视为自己的弟子,准备带进柳家大门吗?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东军】 翌日,天微微亮,柳雪亦早早收拾好衣妆,坐在窗前等待着午时的到来。 她多次告诫自己:今日,是妹妹珮亦的生辰,万不能在爹娘面前露出不喜之色,让他们二人担心。 许是一个人太过寂寥,无意间,又将身侧的兵书展开阅读。 兵家鼻祖曾经说道:“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少阴,太阴,太阳。” 本就不存在与世间的事务,硬是被一些闲来无事之人,道出个,有。 此番道理,说的不正是现在的柳家吗? 我父柳无眠一生光明磊落,又何曾想过背叛国君。 反倒是那整日沉迷于美色的昏君,不分好歹,日日想着如何削弱我柳家的势力,枉费我父亲一片赤胆忠心。 他日,若能寻得机会,定要代替父亲,争得国君的信任。 “咚咚咚——” 突然传来的一阵敲门声,柳雪亦收起方才犹豫的心思。 “义姐,醒了吗?” “是绿萝?” “是。” “门没锁,进来吧。” 早起的那段时间,柳雪亦曾出门散了散步,回来后懒得再带上门,寻思着,再过不久众人也都醒了。 “义姐,今天可是起了个大早。刚刚在门外听到有声音,我还以为听错了。” 进门后,绿萝故意逗趣着说。 “很早吗?我每天不都是这样吗?” “哦,也不知道,每天是哪些人睡到日上三竿了才睁开眼。”
第33页 柳雪亦撇了撇嘴,甚是“气愤”地道出三个字儿:“你,出去。” 绿萝嘻嘻一笑,一下子瘫坐在床铺上,“厚着脸皮”,摇头说不。 柳雪亦白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看书。 空气中,突然静了下来,绿萝悄悄瞅了瞅柳雪亦此刻的神情,轻咳一声,又转移了话题。 “今天,孤舟大人也会来府上。” “他是爹爹的大弟子,自然也是珮亦的师兄。师妹过生日,师兄哪有不来的道理。” “真的吗?那……常年驻守南边的浮线师兄也会回来吗?” “当然会,所有人都得回来。” “所有人?” 绿萝一脸兴奋的追问着,柳雪亦一开始不以为然,只当她是因为久别重逢的喜悦。 然而,当所有人积聚大堂,挨个给珮亦赠送贺礼时,无故多出来的那张面孔,使得柳雪亦这才恍然大悟。 绿萝一大早的来寻她,哪里是什么探望,分明是来探风声的。 想看看,当她在得知柏溪来柳家赴宴后,会不会为之动怒。 柳雪亦很清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 于自身而言,多了个朋友;于柏溪而言,有了个栖身之地。 那一刻,她心里又有些不解。 这是一个战乱频繁发生的年代,无论是谁,随时都面临着命丧黄泉的危险。而他们几人,却在这种时候,捡了个烫手山芋回来。 更让她感到无奈的是,每个人脸上挂着一丝难以言喻地喜悦,很欢迎新成员的到来。 就连不懂事的珮亦 都死死抱着柏溪的大腿,不肯撒手,张着樱桃小嘴,奶声奶气地称赞:“哇,好漂亮的哥哥,小珮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哥哥。” “义姐,饭都凉了,什么时候能动筷子啊?” 绿萝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乖乖坐在一旁,不敢动弹,可肚子也太不争气了,一个劲儿地咕咕叫,没办法,只好又一次的厚着小脸,恳求道。 没想到,她这一开口,竟然,引来一大片的支持。 香薷也是一脸委屈的样子,轻声道:“雪姐姐,我好饿。” “我也是。” 孤家两兄弟一起捂着肚子,一起哀怨着。 “还有我。” 紧接着,又是浮线,胡三狼,以及时柏溪。 “小珮也饿。” “爹爹也饿。” 可越是到后边,画风越不对劲,一个个的脸上,都是一副调皮的模样,故意打趣儿。 瞬间,柳雪亦双眉紧皱,一脸无辜的转向柳母,可怜巴巴地抱怨道:“娘,您看他们。” 统帅三千东军,智斗澄国十万雄兵的雪将军,居然在众人面前,朝着自己的母亲撒娇,自然,招来一番闹笑。 笑过之后,不知为何,竟让在座的男子们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怜爱之意。 也许,这才是身为柳家女儿该有的模样吧。 现在的柳雪亦,更多的是被人称作为“雪将军”,既能披挂上阵,斩杀敌军主将,亦能玩转阵局,一举拿下边关要塞的军事天才。 饭后,茶点时间。 “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柳雪亦突然想起来,时柏溪现在是初入东军,对各方面事务也不太熟悉,需要有个人来带他,那,谁会有这个时间。 她开口问了一次,无人作答。 又问了一次,还是没人理睬。 “怎么?人,我是同意留下了,可,该谁来带,你们自己决定。” 孤舟:“对了,今晚国君说要去西军巡营,我……先回去了啊。师父,告辞。师娘,保重。” 孤帆:“啊,我也想起来,今天东军的花名册没整理完,绿萝,要不要一起啊?” “好啊。”绿萝很开心的点点头,跟着孤帆往外走的事后,还不忘顺走了一个人,香薷。 三人一起拜别柳家两位尊者,便自行离开了。 “胡三狼,人是你带来的,你……” “哎呦哎呦……我肚子好痛,哎呦……要拉了,那个……雪亦,我先撤了啊。” 话毕,某人一瞬间熘得没影儿了。 “你……就不能讲得稍微有……内涵点吗?” 柳雪亦呆呆的站在原地,撇撇嘴,心里暗自咒骂:三哥也真是的,每次把人带回来,都会丢到我这边。 “夫人,我看今日天色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好,一切都听老爷的。” 柳父站起身后,一把将幼小的珮亦抱在怀里,柳夫人恭顺陪在一旁。 看到爹娘二人恩恩爱爱,和和睦睦的,柳雪亦甚是欣慰。 一切准备就绪后,柳无眠不忘记叮嘱自己的女儿:“雪亦啊,我们带着珮亦出去走走,家里的事就交给你啦。” “好嘞。”柳雪亦爽朗答应。 当人们挨个离去后,堂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嗯?家里的事……家里有什么事吗? 你们都走光了,不就只剩我和时柏溪了吗? 这些人……分明就是故意的,想趁此机会让我多了解了解时柏溪的为人,也好承认他在东军的存在。 你们,真的是……够了。 当明白了所有人的良苦用心之后,柳雪亦渐渐放下心中的担忧。 既然大家都同意时柏溪留下,想必也是做好了,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准备。 柳雪亦将目光转移至柏溪的身上,回想起那天,之所以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赶他走,实在是不愿看到,因为她自己的一丝仁慈而让以后得东军,让柳家跟着受牵连。 关于灵济寺小和尚释柏溪的传言,她听的太多了,无非就是他的模样长得有多么好看,性格是那么的和善。 此刻,当他本人站在面前时,柳雪亦的心中却泛起了一丝丝的好奇。 比如,一个和尚为什么要杀人? 再如,在看到人死的一瞬,他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最后,杀人之后,又去了哪里,竟然连专门管理户籍的司徒大人都没有查到蛛丝马迹。 听了这些问题,柏溪微微一笑,如实回答了柳雪亦想知道的一切。包括,为什么偏偏选择东军? 柏溪告诉她,杀人,是因为一时失手造成,并非本意。 陈岩死的那一瞬间,他很后悔,可是已经无法弥补了。 尽管陈岩总是逼他做些违背常理的事,却从来没有说过抛弃他,甚至,陈岩临死的时候,还希望他能逃得远远的,不要和宫廷有所牵连。 可是,国君却不依不饶,非要对佛门弟子赶尽杀绝。 走逃无路之际,柏溪开始蓄起了长发,和几个师兄弟一起,在南部边疆揭竿起义。 那时,虽已预料到,四将领会亲自出面,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结束了,仅仅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便将起义的火苗完全遏制住。
第34页 起义军被灭,为首的几位首领纷纷被杀,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死伤无数。 柏溪却凭着一张美到令人窒息的面孔,活了下来。 在牢狱中的那几日,牢头也被那精緻的面孔所吸引,对柏溪表现出颇有好感的样子,不忍心他被杀,私自将他放走。 之后,柏溪一个人孤独的流浪在世间,不知道该去哪里,稀里糊涂的走到了小时候住持救起他的地方。 到了春季,原本想着出来透透气,恰逢江国东军在招兵买马,便跟着众人一起前往报名。 而他,之所以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找胡三狼,希望自己有个去处。 屠佛一事之前,除了陈岩,只有胡千户是真心待他,不曾有过半分欺骗。 柏溪还说,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无依无靠的时候,向胡三狼提出,求一个安身之地。 那人非但没有因为他的过去,表现出一丝厌恶,反而,很是欢喜他能主动开口。 那一瞬间,柏溪误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能够久居的地方。 哪曾想,柳家突然遭噩,主将柳雪亦不辞而别,胡三狼也是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柏溪也决定了要走,却没有选择跟着他。因为胡三狼的离开,意味着他的又一个归处,没了。 孤独之际,只好自己寻找下一个落脚地儿。 作者有话要说: 兵家鼻祖曾经说道:“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少阴,太阴,太阳。” 这一段的内容借鑑了,三十六计中的无中生有,而段落开头提到的兵家鼻祖,只是虚构人物。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丽关一战】 丽关,两军阵前。 当智千虑看到昔日的手下良将,此刻,就站在她的对面,与自己争锋相对,心中也是百般无奈。 可是,从一开始,她就选好了这条路,已经没有办法再收手。 智千虑亲自出战。 小时候,为了树立好大将军的威信,和东军将士们打来打去,唯独没有同柏溪过过招。 这次,也算是个机会。 澄军阵营。 柏溪做梦都没有想到,曾几何时,他所信任的胡三狼拼了命也要维护的雪将军,此时,竟然站在泷军那边。 若说,她不知道胡三狼的死因,柏溪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现在的智千虑,可是一个靠着贩卖军情,立足于当下的人。 她究竟想做什么? 难道她一点都不关心胡三狼的死活吗? 柏溪懒得再去想这些复杂的事情,握紧手中的长矛,驾马先行,率先发起进攻。 先前,参加起义军时,虽说,无意中学过几招三脚猫的功夫,但是,并不实用。 自打加入东军后,他的武功日益精进。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柳雪亦结合他自身实际情况,以及骨骼发展方向,亲自替他研究出来的。 甚至,她还教过他领兵打仗的要领,攻城略地的计谋,深入敌营,先烧后营如此种种。 而今,柏溪下定决心,要将学到的这一切,全部用在对付智千虑的身上。 只因为,六年前,她的不辞而别。 六年来,已是另外一个人的柳雪亦,早就生疏了,战场上单打独斗的热血之心。 谁更强,谁更弱。 她习惯了,只去看最后的结果。 当柏溪手中的矛头指向她的鼻尖时,曾是一代女豪的她,居然忘了该如何反击。 丽关一战,柏溪胜出。 他望着智千虑的眼睛,发现她的神情中,除了初次见面时的冰冷,还有一丝,他猜不透的复杂。 若说是怀念,可智千虑是那样的人吗? 若又说是心灰意冷,那她应该和自己一样,赖活着才是。 好像,都不是。 柏溪默默地收起了手中的兵器,不管智千虑心里想的是什么,他都不能杀了她。 他说,打小听得最多的便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却没有人告诉他,提起屠刀,又该如何收手。 无论是谁,只要一旦踏上杀人这条路,就是跳进了茫茫无岸的苦海,再也无法脱身。 倘若刀下之人,是曾经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将军时,只得……另当别论。 “你既然下不了手,又何必待在军营,战场无父子的道理,你难道忘了吗?” 言语上,智千虑厉声质问着柏溪,自己心里却很清楚,刚才,她不也一样,下不了手。 这番话,是在问柏溪,也是在问她自己。 “战场无父子,却有雪将军。她曾经说过,有我在的一天,就绝对不会让将士们……白白受伤。” 话音未落,柏溪的声音却开始有些哽咽。 一直侯在泷军阵营中的香薷,绿萝二人,突然听到了那句,许久都未有人提起的话,竟觉得眼眶发酸,齐刷刷地流下了眼泪。 “真是好笑。”智千虑无情的冷声道:“雪将军,早已不复存在。现在,在你矛头之下的,只是一个喜欢搅弄风云,倒卖军情的商人。” 看到那位曾经犹如一朵红梅傲立于冬雪中的柳雪亦,此时,却是这般疯疯癫癫的模样,柏溪不禁皱了皱眉头。 “你又何必把自己逼上绝路?” “我柳家无故遭到灭门,我就该忍气吞声,不去理会,不该去管吗? 雪将军?呵呵。 一个连家都保护不了的将军,又怎么去保护她手下三千多的东军兄弟们。” “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也绝不可能去杀了你,我只是忘不掉过去。 东军,一个给过我温暖,又无情将我抛弃的地方。它好比是我心里边的第二座灵济寺。” 说话间,柏溪觉得倍感心痛,明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明明大家那么和睦。如今,却各奔东西,各谋其利,更为甚者,有的人已然离世。 “倘若,有一天,天下不再战争,世间平和安定,你会回来吗?” 一瞬间,智千虑问出了心中埋藏许久的问题。 当年,她一怒之下离开,被抛弃的兄弟们,还会不会原谅她的过失。 等了许久,柏溪却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少时,只见那人双手抱于胸前,面容坚定的道出:“会。只要是雪将军的邀令,柏溪万死不辞。” 智千虑很是欣慰一笑,还好,柏溪是个善良的人,没有拒绝她。 收兵之后,智千虑独自站在大帐外,望着无尽黑暗的苍穹,心中倍感凄凉。 是谁? 究竟是谁?毁了这一切。 “馆主,夜深了,天已凉,该歇息了。” 闻声,智千虑转过身,看到是绿萝,她带了一件白色披风站在自己的身后。 她清楚的看到,绿萝眼里的神情,和她今日所见到的柏溪一模一样。 有惋惜,亦有无奈。 “绿萝,你会恨我吗?” 智千虑突然问道。 “绿萝不敢。”
第35页 绿萝听后,心里边先是一惊,接着,又独自寻思着,馆主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这种感伤的话语,她都已经好久没提到过了。 “抛开雪渊会馆的身份,如果,我现在是柳雪亦,你还会不会恨我?” 智千虑认真的追问。 闻言,绿萝低下头静思片刻,又抬头望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回答了。 “雪姐姐从来都不会扔下我们不管,更不会把我们当做棋局上的一颗兵棋,随意使用。不想要就丢掉,这种做法,她绝不会去尝试。” 话音落下,绿萝本以为自己会遭到批评,紧紧闭着眼睛等待训斥。 智千虑看了,只是淡淡一笑。心中暗自猜想,看来,她的身边果真没有人再理解她了。 六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绿萝发自内心的真话。这样也好,如此一来,行事反倒方便了许多。 “你先去睡吧,不用照顾我了。我要去一趟主营。” 话毕,智千虑从绿萝手中接过披风,自顾自的离开了。 绿萝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都未回过神儿来。 现在的智千虑,到底是不是以前的雪姐姐。 主营。 “各位,很抱歉。今日一战,是我的失误。” 几位泷军将领集结一处,讨论着白日里,智者千虑与丽关猛将时柏溪的战果。 此战,虽是以智千虑的落败而告终,却让泷军看清了丽关的出阵方式。 “智者不必放在心上,两军之战才刚刚开始,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需要计划好下一步该怎么做。” 曲如风率先表态道。 “是啊,千虑,我们大家不会怪你的。” 曲长英附和道。 “多谢。” “对了,你有没有想到用什么方法,可以彻底降服那个叫时柏溪的。 今日战场上,我等观战时,发现他的能力,远远超乎了我们的预料。 他用的招数很是奇特,不像是用来领兵打仗的,单打独斗之时,他的考虑十分很全面,让人找不到一丝漏洞。 就好像,事先,得到了什么能人指点一样……” “长英。” 曲长英尽量的描述着,白日里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希望能和大家一起讨论破敌之策。 哪知,话还没有说完,智千虑突然开口打断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间的合作?” “记得。” “你若是损我利益,我定会立即放弃合作的机会。” 智千虑面色凝重,十分严肃的说道。 这是她的底线,她必须维护。 “千虑,你……” “今日,你们都听到了。柏溪是我的旧部,我不希望你们伤害到他,哪怕是一分一毫。” 曲家父子互看了一眼,在场的其他几位将军也在窃窃私语。 议论片刻后,众人又将目光转移至智千虑一人身上。 在外人看来,雪渊会馆至今仍有江国这股势力作为支撑,不得不去提防。 何况,泷国已经正式与澄国开战,都走到这一步了,若在此时和智千虑闹出不愉快,只会给自己增添一个劲敌。 遂即,在场的人全部点头同意了智千虑提出的要求,保证尽量不去伤害到,那位叫作时柏溪的年轻小将。 “智者,末将有一疑问。”曲秋夜开口问道,“既然我们不能去伤害时柏溪,倘若,他主动发起攻击,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这就是我要说的。明日一战,各位将领不得私自接受任何挑战,所有人等候时机一同出阵,进行两军大混战。” 丽关,虽说是澄国的第二道关卡,却因为守将纪闵的懦弱无能,致使丽关将士许多年都未曾参与过,一次像模像样的演练。 和他们对战,使用混战,是再好不过的方式。 出其不意,攻之不备。 瞅准时间,积极调配。 “混战,考究的是,主将调兵遣将的能力,届时,我也会站在指挥台上,竭力辅佐曲大将军。” 话毕,智千虑朝着曲如风微微拘了一礼,示意,就这么定下了。 “混战,不就是混乱战斗吗?这个还需要什么特殊的指挥吗?” 刚刚踏入战场不久的曲长英,满脸都是发懵状,心想:难不成,这混战,还是一群混蛋在战斗的意思? 曲秋夜默默地扭过头,一脸钦佩的望着曲长英,心中暗自道:长英大哥,真有你的,要是换成我,我可不敢去问。 自从上次安海关的心理战之后,曲秋夜是越发的佩服,智千虑的打仗方式,他完全搞不懂,智者玩的到底是什么策略。 曲如风无奈的看着这两个傻小子,简直哭笑不得。 智千虑也是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混战,可不是混乱战斗。而是在看似混乱的局面下,迅速解决掉战斗,不给敌军留下一丝反击的机会。” “比如呢?在以前,有没有什么经典的战役,用到过这种战斗方式。” “比如,在江国最为出名的流汀战役,江国数千东军智斗澄国十万雄兵。” “啊?”曲长英惊讶的瞪大眼睛,这场战役是当代鲜有的,以少胜多的典型战役。 自打听说之后,他就一直把它当做“宝贝”,时不时搬出来研究。 人数不多的江国东军,在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之时,又是如何做到出奇制胜的。 然而,每一次的研究,都是以无果而告终。他曾想了多种方式做假设,比如拖延战,偷袭战,下毒,半路截粮等等,凡是能用到的“卑鄙手段”,他都考虑过。 可就是没想到,智千虑居然会选择,用硬碰硬的方式,速战速决。 第30章 第三十章 【泷澄混战】 丽关。 柏溪又一次得胜而归,丽关守将纪闵非常高兴,暗自庆幸着自己真是有眼光,当初,从路边把这傻小子捡回来是对的。 每次出战都能大获全胜,且不计酬劳,只要随便赏几口剩饭菜渣,他便已然知足。 就算不知足,只要随口一提:“我想赶你出去”。 他就像是一条没人要的流浪犬一般,受到惊吓,瞬间温顺下来。 何况,这只“家犬”的模样,真是贼好看,自从丽关有了他的出现,边关塞外,居然也有了女子的身形出现。 在这一点上,纪闵甚是满意,闲暇之余,还趁机能乐呵乐呵,小日子过得简直赛过活神仙。 可今日,他好像有点不听话。 出发前,纪闵很明确地告诉过他,不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将智千虑的脑袋割下来,献给国君当做药引子。 然而,当他得知今日的战况之后,顿时,怒发冲冠。 柏溪不仅没有听他的话,反而,自作主张的放走了智千虑。 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柏溪,以前居然是智千虑的部下。 “为什么不遵守将令?”
第36页 议事厅上,纪闵气得两眼发绿,满脸的横肉垂下来,一说话脸蛋上的肉糰子,跟着语速很有节奏的蠕动着。 柏溪没有回答他,这种问题非要在这个点儿上问,不是明摆着故意找茬儿吗? 可他,还是忍了。 “又不说话了,时柏溪,你是不是觉得在这里待的时间够久了。” 闻言,柏溪猛然抬头,眼神中充满了愤懑。 每次,面对这样的问题,他都想点头,接着,甩袖离去。 之后呢? 去哪里? 他全然不知。 柏溪记得,他曾经拥有过两个家,现在,却是一个都没有了。 从小长大的灵济寺,早就被夷为平地。 在那之后,东军这个庞大的“家”,也变得支离破碎。 他已无路可去,只能忍气吞声,继续留在这里,日日遭受纪闵的侮辱于与谩骂,还要操心着随时都会被赶走的威胁。 “时柏溪,你今晚不准吃饭。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去睡柴房。一天拿不回来智千虑的脑袋,你就一天别想再进我纪家的大门。” 纪闵指着柏溪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像你这种临时退缩的孬种,就应该活活饿死在街头。 “给我滚——” 得令后,柏溪乖乖的跪在地下,磕了一个响头告退,接着,他果真趴在地上,一圈又一圈地滚了出去。 深夜了,柏溪终于忙完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找到了柴房推门进入,走到靠墙的角落蹲了下来,瘦弱的嵴梁骨,倚靠着冰冷的墙角。 午夜。 一缕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缝投射进来,柏溪顺着望去,那双清澈的眸子,在纯洁月光的一番照射下,更加凸显出他眼里的孤单。 若是在东军,柳雪亦绝对不会让他一个人,大半夜的跑出去看月亮。 她说,柏溪的长相太过完美,就连男人都忍不住动心,万一被哪个色胚子拐走了怎么办,找谁哭去。 故而,从那以后,每一个有月亮的夜晚,柳雪亦都会陪着他一起看。 蓦然间,柏溪摇了摇头自我冷嘲着:“我在想什么呢?总不能,只是因为白天见了她一面,就这么念念不忘吧。” 唉—— 柏溪无奈的长嘆一声,继续自我言语道:“雪亦,你大概不知道,这六年多的时间里,我其实……有想过要去找你。 可是,刚一迈出步子我又放弃了,我不确定,现在的你,究竟是江国的柳雪亦,还是不知哪里的智千虑。” 柏溪一个人孤独的絮絮叨叨之后,整个身子蜷缩在小小的角落里,眯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觉睡醒,他又被拉回战场上。 这一次,他面前的泷军队伍里,没有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刚开始,他还寻思着,今日一战,雪亦上哪里去了? “咚——” 一阵鼓声凭空传来,紧接着,荡气回肠,鼓舞三军士气的传令鼓挨个响起。 闻声,柏溪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心中暗自道: 找到你了,柳雪亦。 什么军事天才,根本就是鬼才,专挑人家的软肋下手。 丽关的将士们,多数闲散涣慢,选择用速战速决的方式来攻打,丽关肯定招架不住,不堪一击。 此法甚妙。 赞嘆之后,柏溪该面对自己的事情了。 既然他现在身为丽关阵营里的一员,这仗无论有多难打,都要坚持打下去。 这一切,都是为了赖活着。 此时,迎战他的是泷军的曲长英与曲秋夜二人。 虽说一对二显然有些吃力,可他终究是东军出身,战斗经验极为丰富,上百个回合下来,也没有落入下风。 指挥楼上。 智千虑看着战场中央的那一幕,气得又是咬牙,又是跺脚,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就直接破口大骂: “曲长英,你个畜生,言而无信。” “你倒是赶紧住手啊,二队一,还要不要脸了。” “小的时候,你爹没教过你,什么叫公平对决吗?” 嗯? 闻言,指挥楼上所有人都将目光,齐刷刷的转向忙于自己正事的智千虑,看着那人没什么反应,又悄悄瞅了瞅曲大将军的表情。 曲如风老脸一红,使劲儿咳嗽了一通,示意:智者,你是不是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智千虑全然不去理会,一心一意的紧盯着下边的战斗。 忽然间,不知是从何处传来一阵十分刺耳的声音,她立即警觉起来。 她刚想着,要不要去寻找声源处,眼角的余光却撇到,方才紧盯着的地方,有人一头栽下马背。 智千虑赶紧将视线转移回原位,定睛一看,摔倒的人,居然是……柏溪? “鸣金收兵——” 智千虑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令。 “什么?” 曲如风大惊:此时的战况,正在朝着我军最有利的方向发展,为什么要收兵。 “快,收兵啊。” 曲如风还没搞懂是怎么回事? 智千虑便立即扔下他们,一个箭步冲下指挥楼,夺来离她最近的那匹马,急急忙忙地沖向战场中央。 当她近身看到柏溪,此刻正安静的躺在一匹烈马的脚下,突然间,感到眼眶一酸,一汪泪水肆意流下。 “柏溪。” 智千虑一点点走近,看似快要熟睡着的那人,将他抱在怀里,一遍遍的唤着他的名字,乞求着他能听见。 柏溪的胸膛处,有一支羽箭径直刺入,强行进入智千虑的眼中。 方才,哪里来的飞箭? 这不是近战吗? 难不成,是有什么人介入了这场战争? 智千虑一遍遍地思考着,究竟哪里不对劲,或者说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超乎了她的控制范围。 可是,想半天,她仍旧没有答案。 “千虑,已经收兵了。” 曲长英站在身后,善意提醒道。 “我知道了。”智千虑没有再去关心身边的状况如何,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要带他回去,香薷是医者,定能有办法救治他。” 她使出好大的力气,想要将怀抱之人扶起,最终,却只是徒劳。 柏溪早已不再是,六年前那位身段轻盈的少年,而是能够披上重挂,扛着长矛,领军打仗的好男儿。 而智千虑自己,已然是一个需要别人来保护的女子,她那瘦弱的肩膀,早就担负不起如此重量。 曲长英上前一步,接过智千虑肩上的人,替她背着。 “现在,你总能乖乖回去了吧。” 曲长英扭头,望着固执的智千虑,颇有些担忧。 终于,那人点了点头。 曲长英放心地笑了笑,一行人,一道收兵回营。 后营。 回来后,智千虑没有去主营,而是带着柏溪,直奔负责医治伤员的后营。
第37页 她静静地候在一旁,满是担忧的看着香薷一遍遍检查着柏溪的伤势。 少时,香薷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面色凝重地告诉她,道:“是华天的毒。” 闻言,智千虑狠狠地攥紧拳头,心中十分恼怒,面容上,却又在极力保持着镇定,问道:“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有。” “好,尽快。用最快的速度,我要解药。” 此时的智千虑,情绪异常激动,不断地催促着,一定要把人救活。 许是,好久都没有好生歇息过。 柏溪微微睁开眼,觉得方才的小憩,反而,令他轻松了许多。 看到混睡的柏溪终于醒了,智千虑第一个趴在床边,问候着。 “你有没有感到哪里不适?有的话,你就告诉香薷,她是我们东军最好的医者,一定能够治好你。” 柏溪微微一笑,摆手拒绝,道:“算了,太麻烦了。” 柏溪心里很清楚,这道伤,定是纪闵找人做的。 “从始至终,纪闵都在担心,这一战,我若是赢了,国君会不会,突然更换丽关守将。他是怕丢了自己的乌纱帽,故意下此毒手。” 闻言,智千虑心痛的望着,静躺床上的柏溪,发现,他的脸色逐渐发白,已经没有了前些日子的水嫩。 尽管如此,他的模样,还是那么好看。 智千虑故意打断柏溪的想法,道:“别再说了,丽关的大事小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之所以肯为此处而战,只是想寻一个去处。刚开始,我会以为丽关守将纪闵,为人虽然胆小如鼠,贪图富贵,却不会是那种抛弃别人的人。 后来,我渐渐地知道了,这就是你以前告诉过我的‘利用’。人与人之间,从来不会有无端而来的相敬如宾。 雪亦,我能重新说一次那句话吗?” “什么话?” “对我而言,东军不是什么第二座灵济寺,而是……我唯一的归宿。” “当然。只要你肯回来,东军始终是你的家,我也,永远都是想要保护你们的柳雪亦。” 听到这番话,柏溪竟然开心的笑了。 他终于道出了,憋在心里有六年之久的话语,也得到了六年来一直追寻的答案。 那一刻,他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感觉,温暖。 此时,柳雪亦,香薷以及绿萝三位东军的姐妹,一同站在他面前,静静地陪伴着他。 一瞬间,柏溪又回想起,当初他第一次进入东军的欣喜之感。 没想到,在有生之年,他又一次的感受到了,家的存在。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终归何处】 刺入柏溪胸膛的那支羽箭,此前,已被提前浸满了毒/药。 香薷彻夜研究,终于配出一份药方,虽不能立即解毒,也可以暂缓毒物侵体时所带来的疼痛。 智千虑按照药方抓了一大把药,守在炉旁好几个时辰,终于将一碗药熬好,满心欢喜的端来,送到柏溪面前。 然而,柏溪却是禁闭双眼,连药碗都懒得看一眼。 看着他一副倔强的样子,智千虑心中颇有些惭愧,胡乱猜问道:“你是在担心,我没有把药熬好,所以才不肯喝吗?” “不是。” “那你是不肯承认,香薷的医术?”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呀?药不肯喝,伤口也不愿处理,现在可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啊?” “雪亦,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吗?你觉得我还有救吗?” 突然间,柏溪很是大声的道。 闻言,一时间,智千虑有些茫然失措。 一夜之间,年纪轻轻地俊年郎,面色竟憔悴的犹如七八十岁的老太公,头发蓬乱,皮肤也皱成一片,四肢的肌肉渐渐萎缩。 这若是换做是旁人,恐怕,当即便要寻死觅活了。 智千虑望着,柏溪依然能够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心中反而更加疼痛。 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智千虑却觉得有些舒心,哪知,眼眶有股不争气的水花儿,硬要往外沖。 “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生不能生,死又死不了,只会成为别的拖累。雪亦,你就不要再管我了。” “你胡说什么呀,我怎么能抛下你不管呢。” “雪亦,我现在很困了,想要休息一下。” “好吧,可是……” “我不想喝药,你拿走吧。” 听闻此话,智千虑端着药碗的手僵在原地,虽说,前几日餵给他的紫米粥里,让香薷悄悄掺杂了一些药水。 可是,若是他再不肯乖乖的按疗程喝药,柏溪的伤情只会越发严重。 现在的他身与心都已经很脆弱了,智千虑也不想去逼他,令他徒增哀伤,犹豫了片刻,又只好将手中的药端了出去。 看着那人,落寞地走出这座营帐,柏溪的心里,却莫名的泛起一阵温暖。 他所信任的胡三狼,一直想要守护的雪将军还是没有变,她和像以前一样,喜欢大事小事的胡乱操心。 柏溪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微微一笑,他很庆幸自己,能在临死之前,再见到她最后一面。 只是,他的最后……怕是会让她,难过许久了。 接连两日,柏溪都是这个样子。 他尽量将自己最最无情的一面展现出来,想着,就算真到了临走的那一刻,雪亦心灰意冷,也就没那么悲伤了。 他自己的心思,也许,不会再像此刻这般复杂,一直放不下她。 两日后。 智千虑习惯性的再次站在那座营帐门口,向里边打了声招呼。可是,这一次许久过后,都没有任何回应。 等了片刻,她觉得有些不安,一把掀起大帐的帘子,闯了进去。 抬眼见,她看到浑身鲜血的柏溪,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中猛然泛起一阵抽搐的疼。 待她走近,轻轻地触碰到那人的身体,一股冰凉的寒意,立即传送到指尖。 仅仅两日的时间,伤痛,病痛,以及心中之痛,便将她那才刚刚见面不久的部下柏溪,活活给折磨至死。 顿时,智千虑感到眼前一片发黑,头晕眼花,几乎快要昏厥过去,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紧紧的握着那只冰凉的手。 她在悔恨着,埋怨着,哭泣着,不断地道歉。 “对不起,柏溪,都怪我无能,是我不好,没能好好的保护你。柏溪,真的很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智千虑问了一遍又一遍。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从帐外吹袭而来的一阵阵风声。 柏溪已经走了。 闻声,帐外的绿萝和香薷匆忙进来,她二人在看到柏溪完全僵硬的一瞬间,亦是忍不住心中的悲痛。 为何,欢聚总是如此短暂? 明明回来的那日,都一起商量好了,等天下安定之后,所有人一起回到江国东部。
第38页 然后,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一起种种田,养养花,一家人过着神仙般潇洒自在的日子。 可如今,东军旧将,又少了一人。 一日,阴雨连绵。 智千虑站在雨中,抬头仰望着灰濛濛的天空,不肯回去,谁来劝都没有用。 绿萝担心她这个样子会着凉,自己做主,站在智千虑的身后,为她撑起一把伞。 少时,曲长英也出来劝解,结果都是一样,她根本不去理睬。 曲秋夜皱起眉头,思忖了片刻,开口安慰:“自古红颜多薄命,智者,你要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要紧。” 闻言,智千虑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回过头,死死的盯着他。 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平日里那与众不同的气质。更多的是一种凌厉的眼神,眼中杂乱的血丝,令旁人看起来竟觉得有些狰狞。 不经意间,曲秋夜察觉到,脚下在默默地发抖,默默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绿萝。 这姑娘平时给人的感觉十分温和,容易亲近,然而,在此刻,她脸上所表现出来的,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 “千虑,你误会了,秋夜不是那个意思。” 蓦然间,领会到气氛有些诡异,曲长英开口替他堂弟解脱道。 “不是,就不要乱说啊。”绿萝毫不客气的反驳,“倘若有一天,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兄弟突然走了,你会怎么想?” “我……我当然也会伤心,但我不会像智者这般,故意折磨自己。” “你的意思是,我们咎由自取了?” “绿萝姑娘,你别生气啊。” 见状不妙,曲长英赶紧站出来当和事佬,劝着那边的同时,也不忘数落着这边。 “秋夜,你也真是,少说两句不行吗?” “都安静一会儿吧。” 智千虑接过绿萝撑的伞,顺口说道:“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间,是我们无法抗拒的命运。” 红颜不薄命, 世道终炎凉, 人心固难测, 落水在中央, 柴房寻角落, 玉珠滴两行, 泥路困脚步, 吾身归哪方。 红颜也是人,是这个世间的人,薄命一说,不过是有心人的妒忌而已。 世态终究炎凉,无论如何去躲避,都逃不过被命运的捉弄。 怎奈,红颜却像是一只不会浮水的鸭子,偏偏又掉进了水中央。 如此厄运连连,难道不是因为背后,有着一颗难测的人心所致吗? 柳家遭难之后,四处流浪的柏溪,也曾想要寻找一个愿意收留他的地方,可找来找去,却只有自己一个人。 日日待在这个令他反胃作呕的丽关,柏溪也无数次想过,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岂料,双脚早已陷入泥潭,根本无法移动,无奈之下,只好站在原地仰天长嘆: 天大地大,何处是家? 我又能去哪里? 谁来告诉我? “柏溪——” 睡梦中,智千虑猛然惊醒,口中大喊着已逝之人的名字。不知不觉中,柏溪的过去,竟也化作了梦影,钻进了她的梦里。 “您醒了?” 听到帐内有声响,绿萝赶忙走进大帐,看到智千虑满头的大汗,心中颇有些担忧。 “刚才做恶梦了?” 智千虑轻轻点了点头,道:“我梦到了柏溪。梦境中,我看到他生前时常受人欺负。我竟然毫不知情。” “其实,都过去了……馆主若实在放心不下,绿萝去帮您探探消息。” “我很想知道,柏溪在这里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绿萝微微点点头,示意:接令。 隔日,智千虑一宿没睡,站在辕门的城楼上,等待着绿萝归来的身影。 等了许久,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在晨曦之下,不远处显现出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终于,等到了。 绿萝将一封厚厚的书信,递送至她的手中,里边的内容,全部都是柏溪的过去。 得到之后,智千虑顾不上休息,连夜长读,她知晓了,内心好奇的一切。 接着,她将面前的一张张纸全部整理好,放在蜡烛跟前点燃丢在火盆里,待火苗一点点褪去旺盛之势,才选择走出大帐。 目标是,主营。 智千虑开口向曲如风借了兵马,准备再一次亲赴战场。 她的手中握着柏溪生前经常用的长矛,那是一把极其不利索的兵器,矛头和棍子不相匹配,用起来特别不顺手。 智千虑默默地看着它,碎碎念着:纪闵那个没人性的,把这么个烂东西丢给柏溪使用,不是明摆着要他去送死吗? “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家人。” 出发的前一刻,智千虑又想起六年前的她,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正所谓,兵不厌诈,她採用的还是在上一战用过的招数。 丽关的残兵败将,虽有上次战败的经验,却没人能总结其中的教训,不得不在同一个地方,连吃两次哑巴亏。 “纪闵,你欠我的,我要你百倍千倍的偿还。” 当智千虑带人攻进丽关,慌了神的纪闵四处逃窜。 智千虑眼疾手快,一把揪住那只“臭老鼠”,将手中的那柄长矛立在他面前。 “你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这破玩意儿能用来打仗吗。” 纪闵胆怯的看着那把破破烂烂的长矛,大气儿都不敢出。 当初,他就是看柏溪那小子不顺眼,仅此而已。纪闵根本不愿意,给他配置一件像样的兵器。 一来,柏溪并不是澄国人士; 二来,兵弱强于将,那么,将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儿,高枕无忧的纪闵,又怎么可能容忍他的存在。 智千虑冷冷一笑,道:“一只老鼠,还敢欺负我们柏溪,我看你是活腻了吧? 反正,今天已经攻下丽关,我有的是时间。要不,让你也尝尝同样的滋味儿,如何?” “智者,我求你了,不要杀了我,我也是一时糊涂,才……才听信了别人的鬼话,都是别人指使我这么做的,我冤枉啊——” “哦,是吗?你当我很好骗是不是?” “下……下官不敢。” “来人,给我把泔水桶搬上来,纪大将军渴了,给他喝点。” 听到“泔水”二字,纪闵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心中暗自绝望:她这是要故技重施啊。 这个女人,又是从哪里得知了,他以前在柏溪身上使用过的手段。 神思还在游离中,纪闵的嘴巴被人狠狠撬开,紧接着,一股馊味儿直接冲进嗓子里。 纪闵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快要吐了。 “憋着,你要敢吐出来,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智千虑的眼神越发冰冷,言语间厉声斥责:欠下来的,总有一天得偿还回去,这个道理,难道纪大将军不懂吗?
第39页 丽关被灭已然註定,想活命的几个,自然会选择倒戈一方,就凭你那卑鄙无耻的手段,能留住谁? 都说,人心叵测。 可是,无辜的百姓又招惹了谁,凭什么要被你们这些高居官职,却无所事事的畜生欺负压榨。 纪闵无力的趴在地上,听着此番说教,心中倍感忧伤,幼时,他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倘若,那时有人能像智千虑担忧柏溪这样,也去问候一下他的生死。或许,他也就不会这么讨厌贫苦又无能的百姓。 “听说你很喜欢滚来滚去的物体,来,你给我滚一个看看。” 此刻,纪闵无法在动弹,一整桶的泔水下肚,让他感觉到胃部撑得发痛。 “滚啊,快滚,给我滚到死——” 智千虑看不惯那人一幅死样子,又一次的厉声催促道。 纪闵害怕着,哆嗦着,悔痛着,早知如此,就不那么对待时柏溪这个小瘟神了。 他尽力的撑起腰板,翻到倒在地板上打滚,滚到累的时候,他爬到了智千虑的脚边拼命求饶。 “求求你,饶了我吧。” “让我饶了你?谁来饶了柏溪,他生来命苦,从没有一个人真正的心疼过他。 他在你身边待的最久,受到的折磨也是最多。 此时,我心慈了,可谁又愿意对我的部下,有半分的手软。” 说到这里,智千虑愤恨的提起手中的长矛,将其笔直地刺进脚下之人的脑袋,穿过头颅,插入地面。 一股鲜红的血液,飞溅在白日里丽关城的上空。 总算是,做完了该做的事情,智千虑转过身离开了丽关。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穷尽一生】 夕阳西下。 泷国大军进驻丽关。 智千虑独自站在城楼上,无感的遥望着前方,心中一片空荡荡,难言难语。 听闻,身后有轻轻地脚步声传来,她转过头,看到是曲长英正蹑手蹑脚地走过来。 “抱歉,我……动静太大了。” 曲长英嘻嘻一笑,尴尬道。 “没有。”智千虑微微一笑,反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很久了,我不放心。” “你是觉得,我会从这里跳下去。” 智千虑指了指高筑的城楼,淡淡一笑,又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合作,这一刻,我恐怕真的要跳下去了。” “那雪渊会馆怎么办,你若是就这么走了,接下来,他们面临的境遇和普通人,可完全不一样。” 曲长英此一言,看似无心,实则,他是在故意刺激着智千虑。 雪渊会馆以倒卖情报为生,早就成了各国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是领头人智千虑,突然传出噩耗,雪渊会馆的旧人,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处处遭人谩骂,痛责。 “所以……六年了,我还是没有变。” “谁没有年少轻狂之时,当年,我也干过一件人人敬畏的事情。” 闻此话语,智千虑狠狠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那锥心的痛觉,时时刻刻在讽刺着她。 “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想过要撒手不干,然后,像普通人家的女子一样,找个好人家嫁了。” “我何曾不想收手,又收得了吗?”智千虑抬头仰望着漆黑的夜空道,“从一开始,我的决定就是错的,可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曲长英静静地望着眼前人,那欲哭无泪的样子,他看着很是心疼,不知该安慰些什么好。 她的痛,他从未体会过。 他的疼,她从未知晓过。 “长英,你个傻子,你爱的那个人根本不可能给你任何回应,即便如此,你还是会一直追着她不放,是吗?” 城墙的某一角,筠麟望着不远处的那一幕,暗自觉得,这世上最为凄凉的不过是,人心。 她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正日日惦记着一个他得不到的女子。 “公主,天这么凉,您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了。” 曲秋夜寻找着突然消失不见的筠麟公主,哪知,她竟一个人躲在城楼上的某一角。 “前些日子,国君传来口信,问您什么时候回国都。” “我不回去,那人一日不回心转意,我就一日不回去。” 筠麟怄气道。 曲长英,我倒想看看,你那完美无暇的心上人儿,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回应你的一片痴情。 一阵脚步声响起,片刻之后,城楼上又突然安静下来。 智千虑将视线转移至曲长英身上,轻咳了一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肯接受筠麟?” “我……” 曲长英从来没想到过,智千虑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他犹豫了,是该趁此机会道出,我心中倾慕已久的其实是你;还是该说,我和筠麟并不是一路人。 “少年啊,人生歧路颇多,万不能走错了。” 看到年少的曲长英犯了愁,智千虑突发感嘆,由衷的劝慰道。 “什么意思啊?” “曾经,我也选择了一个自己爱的人,无情的抛弃了那位守护我多年的人,到最后,毁了自己也耽误了他人,得不偿失。” 闻此话语,曲长英冷冷一笑,道:“不愧是智者,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看透,不说透,是为大智。” “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思,那为什么……” “你还小,不懂什么是陪伴。 仰慕也好,敬佩也罢。 有些人,註定是我们用尽一生,也等不到的。” “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的过去。” “我也是人,自然会有七情六慾。” 突然间,曲长英有些好奇,竟然能让智千虑都心动的男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谁?” “他,是我爱的人。” 口中说着心爱的人,可是,在智千虑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喜悦。 “你在撒谎。” “我没有,我是很爱他,可他却……” 话到嘴边,智千虑又将它吞了下去。她认为,把一些不必要的事情搬出来,只会增添无故而来的伤痛。 可曲长英却以为,她这是铁了心的要斩断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应该说,是他的感情。 夜深,人静。 智千虑离开了城楼,回到自己的营帐。 时常忙于调制药物的香薷,已经累瘫,随意的趴在床铺上,睡着了。 绿萝捧着一本书胡乱的翻着,一边等待着智千虑回营,一边打发时间。 忽然,一阵夜风袭来,绿萝打了个哆嗦,抬眼看到帘子被人从外边掀起。紧接着,她一直等候的那人终于出现了。 “义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第40页 绿萝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赶忙走上去迎接。 “嗯?”智千虑猛然一惊,呆呆地望着她,问道,“你刚刚喊我什么?” “喊你义姐啊,有什么不对吗?”绿萝娓娓道来,“幼时,义父怜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收我为义女,那你自然是我的义姐啊。” “哦,没什么不对。” 智千虑尴尬一笑,心里暗自吐槽,这丫头,是不是最近辣吃多了,把脑子给烧坏了吧。 “雪姐姐,你回来了。” 另一边,睡梦中的香薷听到有人在对话,蠕动着爬了起来,一把抹掉嘴角的口水,嘻嘻笑道。 “你们两个,今天……是怎么了?” 智千虑一进门,便看到她们二人笑脸相迎,口中还带着如此亲昵的称呼,听得她是一头雾水。 自从她离开江国,建立雪渊会馆以来,很多人便不再喊她过去的名字,也没人肯再对着她道一声姐姐。 今日,却…… 想必,是因为柏溪的出现吧。 白天她一气之下,忍不住亲自带人冲进丽关,解决掉了罪魁祸首的纪闵。 虽说,此举是有些冲动,可因此,勾起了众人不少过去的回忆。 “雪姐姐,你忙了一天,想必累坏了吧,香薷帮你捏捏肩,捶捶腿。” “对啊,对啊,我今天和香薷学了一样新的花茶,我去泡来给你喝啊。” 这二人,说行动就行动,在硕大的帐篷里,四处乱转。 “不用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智千虑下意识的立即阻止。 智千虑一声令,霎时间,香薷和绿萝二人,齐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嗯? 她俩还故意摆出一套的滑稽举动,逗得智千虑想要发笑。 她暂时忍住了。 忍了好久,没忍住。 “噗嗤”一声,三人一起笑了。 “我好睏哦。” 绿萝又突然性的,朝着智千虑强行撒娇道。 “我也是哦。” 香薷模仿着绿萝,跟着来了一波卖萌。 “困就睡觉,哪儿么多废话。” 三人相视一笑,无意间,智千虑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闲来无事之时,一群人总会挤在一起互相聊天,逗趣儿,那时,被“围攻”次数最多的是……是谁呢? 智千虑记不清了。 不是因为时间过去的久而忘记,而是因为,大家常常干这种事,已经忘记了,谁是最“倒霉”的一个。 一家人之间,从不分彼与此。 “雪姐姐,我其实,心里一直都很想念柏溪,还有三哥。” “我好想念孤舟,孤帆,还有,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浮线师兄。” “我好想念珮亦。我总觉得,她没有死,她和我们一样,还活在人世间。” 蓦然间,智千虑突然扭转了话题。 “你是说,小珮,她还活着。”绿萝满心欢喜的发问。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这样的感觉。” “姐妹同心,或许,小珮真的没有死。”香薷跟着道,“要不,我们派人去找找。” “嗯,我也这样想的,等忙完这些事,我就亲自去找。” “我们和你一起去。” “好啊。到时候,路上还有个说话的伴儿。” 遇到了久违的感觉,三人有些不舍时间就这么离去,又高谈阔论一番,直到困意袭来,才肯乖乖入睡。 边关的夜,总是很静,静得令人窒息。 每夜,都是如此。 一名唤作十娘的女子,在边关疆域生活了多年,仍旧不习惯。 虽说是保家卫国的地方,却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然而,无论这里的日子,过得有多么压抑,十娘始终不愿离开。 桃燃关,这里,有她想要守护的人。 “将军,十娘做了些吃的,趁着热乎,您……要不尝尝。” 每日,例行会议之后,麓十娘都会带着亲手做的小食,前往城楼,探望忙活了大半日的镇关将军吴楚山。 “多谢。你先放在这里吧,稍后,让弟兄们分着吃了吧。” 吴楚山嘴上道了声谢,眼神却从未离开过眼前的战报,一心一意地忙于战事。 每次,他都是这样的反应。 麓十娘虽然早已预料到,然而,在亲眼目睹了,他那旁若无人的认真之后,心中总会飘来一阵阵落寞。 “这次,十娘特意选好的食材,分量很足,各位将军都有份儿。” “有劳了。” “十娘先告退了。将军可不能忘了盘子里的食物。” 话毕,麓十娘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退出了议事厅。 人走后,吴楚山放下手中的东西,看了一眼花样十足的小食,微微一笑,道:“这丫头,心思细腻的很。” “说起来,十娘年纪虽小,可这手艺真是好的没话说。” 一姓孙的将军,想想自个儿家的后厨,忍不住吐槽:“比起我家那位酸婆娘,真是好太多了,她做菜,只知道放醋,整个一醋缸里爬出来的女人。” 紧接着,议事厅内,掀起了新一阵的讨论话题。 “放醋可还行,每次我回去,我家妻子倒是很是欢喜,说是要做些好吃的。结果,端上饭桌,是清一色的咸。你看看我这头发,白了多少啊。” “哎呦,别提了,我家那位才够狠吶,她爱吃辣,弄得我家满屋子的辣椒。每次回家,我都在想,今晚往哪儿睡啊?” “……” “行了行了,说正事呢。” 吴楚山听着这话语的方向,越走越偏,赶紧打住:“泷军下一站,就要打来我们桃燃关了,你们想好,怎么对付那个智者千虑了吗?” 此话一出,满厅内,鸦雀无声。 而厅外,麓十娘收起偷听的耳朵,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回房的途中,她心中恍然明了:近几日来,将军天天吃不下,睡不好的原因,竟然是在这里。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往桃燃关】 丽关一战之后,泷军停留在原地,稍作整顿两日,便立即启程前往下一地,桃燃关。 这里,是澄国的最后一道防线。 出发前,曲如风私下找了智千虑,说是有要事同她商议。 “是关于桃燃关守将吴楚山的。之前,我参加万国宴时,有幸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此人忠实诚信,是条铮铮铁骨的汉子。” “曲将军的意思是……要我不插手,接下来桃燃关的任何战事。” 智千虑一语道出了曲如风心中所想。 只见,那人面上有些尴尬。 毕竟,智者千虑和他儿子曲长英,都是国君亲自指派而来的军师,万不能说不要就不要,这是在驳了国君的面子。
第41页 吴楚山为人光明磊落,一生坦荡荡,他不想,一代豪杰在最后却落得个被人算计至死的悲惨下场。 智千虑微微一笑,点头答应了,道:“我不会向国君告密的,在这件事情上,我和曲将军的想法,其实是一样的。” 闻言,曲如风先是一惊,看了看智千虑坚定沉着的面孔,他才猛然想起来,眼前那人,在过去,既是将门之后,也是当代巾帼。 曲如风微微颔首,双手抱拳,向那人拘了一礼,以示敬意。 见状,智千虑回了同样的一礼。 既然不用参与桃燃关的战事,智千虑反倒乐得自在,不紧不慢的收拾完东西,才带着自己的人,选了一条隐蔽小道出发了。 一路上悠哉悠哉的模样,让随行的人误以为,我们这是要去游山玩水的。 “千虑,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实在有些忍受不了的曲长英,决定开口问道:“我们到底是要去哪儿?” “去桃燃关啊。” “可是,你看看这山,崇山峻岭;再看看那水,清澈见底;美啊。” “我也觉得美。” “那我们是去打仗的吗?” “不是啊。” “那去桃燃关干什么?” “观战。” “啊——” 闻言,所有人驻足原地,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 智千虑回过头看了一眼,赶紧闭上眼睛,这场面实在是不能入眼,一群大老爷们齐刷刷的张着个嘴巴,唇红舌燥的,难看。 “啊什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良将对战,我们就是站在跟前,也不能插手。懂吗?” 智千虑一脸无奈的,训着眼前这帮“童子兵”,都说新兵最难带,那是因为没带过好心强的兵,简直烦死人。 “良将对战,难得一见。我们也赶紧去看看吧。” 绿萝也是一脸的兴奋劲儿,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那惊心动魄的场面。 “不着急,就算我们连夜赶到了桃燃关下,双方也不会轻易开战。”智千虑满怀自信的说道,似乎把握很足。 “为什么?”曲秋夜也插话进来,道。 “因为她是智者啊。”曲长英一副阴阳怪气儿的语气,回应道。 智千虑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我们现在有多少兵马?” “带过来的,好像有四万人多一点吧。”曲秋夜随便想了个数字,脱口回答道。 “跟着曲如风大将军,从国都出发的一共有三万人,再加上南昆守军三万人,总共六万人。 南昆一战,泷军损伤近半。 秋夜校尉为了互送筠麟公主,又从国都带来一万骑兵。 之后,经过安海关时,收了俘兵一万三千余人。打下丽关肯投降的人,不过七千。 加起来,现在的泷军,还是有六万人。” “智者真是厉害啊,没想到,你除了会算计别人以外,还会算术呢。” 曲长英靠近智千虑耳边,悄悄“夸赞”道。 被此话狠狠一击,智千虑满腔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了,伸出手一下子狠狠地揪住了曲长英的耳朵,咬牙切齿地质问道:“死小孩,怎么说话呢,姐姐这么善良,会是喜欢算计别人的人吗?” “会会会。” “你说什么?” 闻言,智千虑的手上又牟足了三分力,曲长英疼的哇哇大叫,连忙解释:“误会误会,我的意思是,像智者这么善良的人,绝对不会算计别人,是不是?” “呵呵。”智千虑冷笑一声,松开了手,不想再去搭理他。 曲长英恢复了自由身,眼睛却一直瞅着智千虑,看着那人转移了视线,连忙做了个呕吐状。 然而,他那小动作做完之后,还没来得及把舌头收回来,抬眼间,便看到智者又将视线转了回来。 这下子尴尬了。 那湿润润的舌头,可怜巴巴地晾在半空中,曲长英百般无奈,只好厚着脸皮,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儿,继续干呕。 智千虑无奈的摇摇头,心中暗自吐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孩子,这样子看起来好可怜吶,活该。 队伍前列的一行人看到了全程,感到十分逗趣儿,热热闹闹的嬉笑声,终于,传到了行走在队伍中央的筠麟那里。 筠麟公主亲自走上前来,问道:“发生了何事,诸位笑的如此开心,说出来,让本宫也开心一下。” “回禀公主,我们在讨论泷军现在有多少人马。”曲长英率先开口道。 为了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想着,随意打发走筠麟就好。 “仅仅讨论一下我军有多少人,便能笑的如此开心,智者千虑果然是好本事啊。” “禀公主,曲少将军认为,千虑无能,算不清人数,所以,便有了方才那荒唐的一幕。” “那智者说说,我军到底有多少人马?” “六万。” “桃燃关呢?” “不到三万。” “对阵桃燃关,我们可有全胜的把握?” “不一定。” “智者千虑,这是何意?难不成,在你眼里,我们泷军六万人马,都打不下来一个小小的桃燃关吗。你是在欺我泷国无人吗?” 筠麟言辞越发激烈,末尾的那一句,似是有意要说给智千虑一个人听。 “公主误会了。” “你不是非常厉害?怎么,这个时候,你不反驳我的话吗?” 智千虑微微一笑,道:“话,不一定非要说出口,会到人心的。” “你……” “公主若是没有别的事,还请您坐好马车,我们马上要出发了。争取在明日入夜之前,能赶到桃燃关。” 话毕,智千虑调转了马头,先行一步出发。 一路上,智千虑都在想一个问题。 曲如风亲自带走了三万人,而这边,绕道而行的也是三万人。 这边的人马自然会晚一日,才能到达桃燃关下。 到时候,虽说这是一支强大的援军,可是,那时的战场,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心思敏捷的吴楚山会出战吗? 桃燃关,某一处别院。 “启禀将军,据探子回报,泷军明日,便可到达我桃燃关脚下。”一士兵前来报信。 闻言,吴楚山冷静的挥挥手,示意,先下去吧。 “这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吴楚山将视线转到庭院,感嘆道。 “将军,那智者千虑,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麓十娘不明所以的问道。 “厉害的紧吶。原以为她只是个倒卖军情的卑鄙小人,不曾想,竟还会领兵打仗。不仅如此,整个丽关都败在她的手下。” “十娘相信,将军是不会败给她的。”
第42页 “哦?你又是如何认为的?” “行军打仗之事,我虽不懂,却也知道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十娘振振有词道,“邪永远胜不了正。” “邪不胜正,正不胜情。” 吴楚山乐呵呵一笑,吩咐道:“你先去休息吧,我去一趟议事厅,问问大伙儿的意见。” “是。” 麓十娘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心里却仍在惦记着吴将军。她默默地向上苍祈求数次,一定要保将军周全。 议事厅。 吴楚山召集了所有人,前来商议,明日该不该出战。 他的心思极为缜密,现在敌我双方,兵力悬殊,若是贸然出战,我军将士只会白白受伤。 何况,敌军还有一个聪明绝顶的智者千虑坐镇。 此一战,实在是胜券难握。 “关内的辎重粮草,还有多少?” “还有半月。” “好,明日若是泷军前来叫阵,我们就挂起免战牌耗他个数日,等他们急不可耐之时,一举攻打下去。” “吴将军可记得南昆一战时,秦思明不也在辕门外挂出了免战之令,那智者千虑不还带着人偷袭了秦营吗。” “是啊,智千虑对两国交战之约熟视无睹,不得不防啊。” 此话,倒是提醒了吴楚山,既然来了一个棘手的敌人,那我们就用非常手段对付他们。 次日一早。 曲如风果然率领着三万泷军,兵临桃燃关下。 哪知,到了以后才发现桃燃关上,一片寂静,竟未见一兵一卒。 根据智千虑得来的情报,这桃燃关将士们的数目也不少,这个时候玩儿空城计,怕是空穴来风。 曲如风嘴角莫名地斜起一道冷笑,接着,扯开嗓子自言自语的大吼着什么。 “都说吴家三代忠良,哪知到了你吴楚山这一代,竟变作缩头乌龟。三代是不是该更换成两代了。” 话毕,泷军一阵狂笑,三军将士的声音传出好远。 躲在城墙后,偷偷观战的麓十娘,自是听得十分清楚,牙尖狠狠地咬着香唇,为吴将军心中鸣不平: “一群粗野莽夫,这声音犹如饿狼下山,简直不堪入耳。” 少时,笑声渐渐平淡。 曲如风抬起头,小心谨慎地盯着城墙上的某一角,那里有一顶头盔上的翎毛,正悄然露出。 他立即告知身后的将士们,准备防御。 话音刚落,上空一支利箭朝着他径直飞来,曲如风顺势一躲,举起佩剑,对着那飞箭一挡,立即改变了其前进的方向。 一支箭落地。 紧接着,便有成千上万支的羽箭,犹如雨水般倾泄而下。 “盾牌保护——” 见状,曲如风立即下令。 一排排坚固的盾,在三军将士面前,筑起一道高墙,挡住了从天而来的箭雨。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晨起之际】 吴楚山站在城楼上,将刚才发生的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泷军筑起的那道盾墙,虽说是临时搭建,速度却是出乎意料的快。 与其说是反应敏捷,不如说是,早有准备,更为妥当。 “既然攻不了,就立刻转为防御策略。我就不信,这么高的城墙,除了藉助云梯,他们泷军,还能用什么方式爬上来。” 吴楚山自言自语道。 接着,他当即命人搬来巨石以及木桩等,准备在泷军爬墙上来时,对着那群黑脑袋,敲他们个天花乱坠。 哪知,他们急急忙忙的准备了半天,桃燃关下,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吴楚山有些好奇,站在城墙边上向下看去,泷军主将曲如风正襟危坐于马背上,一动不动的。 这下,他更纳闷儿了。 “曲如风,你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破玩意儿,这仗,你还打不打?” 见到吴楚山终于露身,曲如风甚是欢喜,爽口回应:“打。” 话音一落,数根长/枪被一齐发射出去,笔直的朝着桃燃关城楼上,最为中心的位置。 吴楚山猛然一惊,一下子明白了,刚才泷军静立许久的原因,这是在为他们下一步的远攻,做准备。 蓦然间,一根根长/枪直射而来。 “加强防御——” 吴楚山一声令下,不仅没有得到将士们很好的呼应,反倒是桃燃关上乱作一团。 “居然用长/枪兵来进行远攻,这是疯了吧。” 这场仗,吴楚山是越打越觉得不对劲,对方完全不按套路出兵,似乎更像是儿戏一般。 “叮——” 突然,一阵清脆的金钟声响,泷军临时收兵,退回大营。 吴楚山再一次的,被泷军的诡异行动给弄晕了:他们到底是在干什么? 这是来找我开玩笑的吗? 一场战役,开始了不到半日,就……结束了? 此时,有人忧愁,有人乐。 一路上,曲如风的脸上,都在洋溢着喜滋滋的表情。 临出发前,他去找了智千虑。 为了表示,他对吴家三代忠良的敬意,他决定,按照常规的方式,跟吴楚山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碰巧,智千虑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同是出身将门的她,也不愿用斩杀卑鄙小人纪闵的方式,来对付赫赫有名的良将,吴楚山。 当即,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兵分两路,一前一后到达桃燃关。 商议好之后,曲如风正打算出门便走,智千虑思忖良久,决定又喊住了他的名字。 “对了,还有一事,我想知会一声曲将军。 吴楚山虽是堂堂七尺男儿,可他的心思细腻却是出了名的。 倘若,您要先一步前往桃燃关下,两军交战之时,切莫大意。” 曲如风想了想的确如此,立即道了声谢。 “我这里有三个锦囊,到时候,曲将军若是需要,只要按照上面的数字,依次打开即可。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这锦囊只可用一次,万不能重复使用,以防出现兵器装备不足的情况。” 曲如风再次谢过智者。 拿到锦囊之后,他还有过一丝狐疑,智者的锦囊里,会不会又有什么阴险的招数不能使用,当下好奇心起,一下子全部打开。 只见,锦囊妙计有三: 立盾成墙,以防猛攻。 抛枪反击,引蛇出洞。 退避三舍,静观其变。 首先,一定要在到达桃燃关之前,预备好盾牌。 吴楚山心思虽谨慎,性子却喜欢先发制人,为了避免敌方先一步发起远攻,一定要事先准备好盾墙,防止被他打个措手不及。 其次,若是成功防御下来,吴楚山眼见着远攻不成,必然会提高城上的防御。 此时,若能利用长/枪兵手里的兵器,再藉助发射器的配合,结合好二者的优势,当即进行远攻。 见缝就插,见好就收。
第43页 居高临下的吴楚山,绝对不会想得到,这一番的攻击,只是用来将他引出桃燃关。 最后,那一招退避三舍,静观其变,就是为了吴楚山专门设立的。 吴楚山最大的优势,也会成为他的劣势,越是心思细腻,越是有更多想不通的道理。 若是,他无法理解泷军的作战方式,自然会主动发起进攻,以求更精确的验证。 此刻,曲如风就坐在主营里,和几位心腹将军喝着茶,聊着天打发时间,专门等待着吴楚山,亲自来辕门外叫阵。 到那时,他便有机会,同那位传说中的三代良将,公平公正的来一次对决。 暮后。 吴楚山摸着手中的传家宝,破荒剑,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宝剑尚需斩断奸人的头颅,方能扬名天下。 然而,十多年前,流汀一战,你却败给了江国的一个小姑娘柳雪亦。 这件事上,我并不怪你,那个小姑娘品德兼备,为人善良,至今被人称颂。 可是,明日一战,我绝不允许你失败,雪渊会馆的智千虑,可不会像柳家丫头那样心慈手软。 到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闻言,十娘倒茶的手猛然一抖,茶水洒在了杯子外沿,接着,便是手忙脚乱的一通清理。 见状,吴楚山淡然的道了一句:“不用忙了,你先下去吧。” “将军,十娘求你,千万不能去啊。” “噗通”一声。 麓十娘双膝跪地,连连哀求道:“将军若是一定要去,那就带上十娘吧。我虽不会打仗,却也想待在将军的身边。” “难得你有这份心,可瘦,战场上的险恶,远不是你们这些深居闺阁的女子,能想像的到。” “回将军的话,白日里城关上一战,十娘全部看到了。” 麓十娘面色坚定的道。 “你……我不是叫你待在屋子里吗?” “可是,十娘很是担心将军的安危。一时没忍住,就……熘过去了。 我还看到,那泷军採用的是速战速决的方式,很明显就是在引将军出阵。” “这,我当然知道。” 吴楚山颇有些无奈的道。 以前,麓十娘总是偷听会议内容时,他一般不予理会。 吴楚山想着,麓十娘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当今世上,并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像江国的柳雪亦那样才华出众。 故而,就算听了,凭她的阅历也顶多是过过耳朵,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方才,麓十娘的一番话,倒是让他倍感震惊。 “将军可千万不能,中了智千虑的阴谋诡计啊。” 麓十娘再次劝慰道。 吴楚山懒得再去想多余的事情,随口道了一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是……” “别再可是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是,十娘知道了。” 话毕,麓十娘后退着,一步步离开了吴楚山的房间。 接下来,她一整宿都没有合眼,生怕哪个打盹儿的时间,吴将军突然起兵出发,她连混进队伍的机会都没了。 这一等,不是白等。 果然,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房屋外便有不小的动静传来,桃燃关将士们早起蓄势,整装待发。 麓十娘一个翻身坐起,连忙取出提前备好的步兵服。 出门前,她一把抓起吴楚山送与她护身的长剑,将其紧紧抱在怀里,趁着天黑,混进了后边的队伍里,一路跟随大军,来到泷军阵营前。 突然间,澄军停下脚步,准备埋伏。 初次来到战场上的麓十娘,紧张万分,不知道脚该往哪里站,手该往哪里放,整个人奇奇怪怪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挤出队伍行列。 看到大军的队伍里有异样,吴楚山亲自过去查看,却看到了本应守在桃燃关的那人,此刻,“大摇大摆”地站在他的面前。 “十娘?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 麓十娘一时答不上来,整个人尴尬的杵在原地,心中暗暗的骂自己没用,明明站的好好的,怎么就跑到外边了。 “你会打仗吗?” 三军将士面前,吴楚山毫不客气的严厉质问道。 眼见着,她心心念念的吴将军是真的动气了,麓十娘心中愧疚的很,可这个时候若说自己什么都不会,怕是要给他丢脸吧。 想到这里,麓十娘断然回答:“我当然会啊,不然怎么会来这里。” “和江国的雪将军一比,你觉得自己有几分赢的把握?” “将军为何一定要把我和他人相提并论?单凭一句聪慧过人,能让别人信服,江国的雪将军就那么厉害吗。” “十多年前,她才十二岁。那时,江澄大战,我跟她有过一次交战的机会,你猜,最后谁赢了?” “柳雪亦。” 麓十娘一脸无奈的道出这个名字,心中很是不解,为什么总有人把这个名字挂在嘴边,人都失踪好多年了,还有继续念念不忘的必要吗?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聪明呗。” “不止如此,在一场对决中,她还十分擅长借力打力。我每出的每一招,都会被她反利用过去。” 闻此话语,麓十娘顿时无言。 现在的她,别说是学人家借力打力,就她那花拳绣腿,连小混混的三脚猫功夫都不如。 吴楚山也不愿再多说废话,直接转身离去。 因为接下来的这里,便是战场,此刻,就算有心让她回去,恐怕也没有那个时间了。 吴楚山回到将帅之位,立即下令: “全员准备。” “放箭,烧掉泷军辕门。” 话毕,吴楚山的眼神,直勾勾地望向泷军的辕门。 “轰——”的一声。 待泷军辕门烧起的一瞬间,吴楚山竖起掌心,作出一个向下噼的手势,示意:出发。 见状,全员将士沖了出去。 临晨之际,吴楚山打算偷袭泷军大营。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 心要碎了~ 前天晚上睡觉,我竟然做梦梦到吴楚山黑化了,当着我的面儿杀人。 【捂脸】【捂脸】【捂脸】 呼~ 好生气~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天明之前】 看到吴将军下令,麓十娘提前做好了冲锋陷阵的思想准备。然而,没跑几步,她便停了下来。 前方,一片殷红刺激着麓十娘的双眼,嘶吼声不断地充斥着耳边。 那一瞬间,她呆住了。 虽说,有上次隔墙观战的经验,然而,却没有体会过亲临战场的惊险。 麓十娘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战争。 人与人之间,没有热血的较量,只有无情的斩杀,双方将士们死了一个又一个,尸体倒下一片又一片。
第44页 而她,却驻足原地,一直不肯动弹。 既不是会不会打仗的问题,也不是打不打得过的原因,而是,她感觉到自己,真的不适合这种地方,残忍又血腥。 生与死,只在一瞬间。 想活下来,就得去杀掉敌人,否则,就只有被别人斩于脚下的份儿。 泷军帅营。 听到辕门外有声响,沉睡中的曲如风,一个激灵从木椅上跳起来,张嘴大呼道:“戒备,戒备。敌军来袭,速速迎战。” 为了这一刻,他可是等了整整一宿。 曲如风穿好披挂,戴好头盔,拿好佩剑,掀起主营的帘子,朝外走去。 大帐外,泷澄两军打得不可开交。 渐渐地,天已大亮。 双方激烈鏖战了些许时候,麓十娘面色略显疲惫之感,举剑的双手开始发软。 而她的眼神,却一直都放在吴将军身上,从未离开过。 她看到,吴将军孤身奋战于,战场的中央,他面容坚定,脸上从未浮现过一丝的恐惧。 麓十娘微笑着,看着那人,心中的胆怯便少了几分。 而吴楚山,一边斩杀,一边寻找着玩转计谋的女人,智千虑。 虽说是两军交战,他心里却一直都不肯承认,像智千虑这种喜欢胡来,却从未失误的人,这实在是,战场上一种极为危险的存在。 他见过的人当中,江国的柳雪亦,便是这样的不走寻常路的智慧之人。 不料,翻遍了整座泷营,吴楚山都没见到,那个叫智千虑的,究竟在哪儿。 “吴将军这么辛辛苦苦的,是在找谁?” 曲如风尾随而来,看到他一脸的失望,故意反问道。 “是你啊。”闻言,吴楚山回过头,看到的虽说是一张熟面孔,却也没有表现出多么开心,反而,更加专注了自己的目标,直接开口问道,“智千虑呢?” “智者还在赶往桃燃关的路上。” “她没有来?” “没有。” “那之前一战,你是如何想到,要远攻我桃燃关,又临时撤退的。” “智者神机妙算,临行前,她送了三个锦囊,以备不时之用。” “果然是她。” 得到这样的答案,吴楚山也不觉得好奇,顺势反问:“你们泷国的智者,究竟是何人,竟有如此深远之见?” “智者是谁,恐怕,吴将军并不陌生。”曲如风瞅着面前那人的脸色,一点点道出,“智者千虑,本是江国人士,她是柳无眠之女,柳雪亦。” “柳……柳雪亦?” 吴楚山闻言色变,少时,脸上竟露出一丝旁人难以理解的喜悦。 这丫头,六年前家中遭噩,后来,尸首无故失踪,世人还以为她也是被奸人所害,而遭难。 没想到,六年后的她活得好好儿的,反而助长着泷军的势力,反咬一口当年的老对手。 想到这里,吴楚山又莫名地发笑,他活了大半辈子,居然在一个小姑娘手里,连栽两次跟头,而且,还是后知后觉。 “你还活着,真好。倘若,天下不再战争,我还真有心思,再去寻你谈棋论道。” 有那么一瞬间,吴楚山的确是这么想的。 闻言,曲如风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惋惜。若非战事连年,这些智慧之人,应该可以成为惺惺相惜的棋友吧。 然而,大敌当前,又有谁会认真的去想这些,不过是,触景生情罢了。 刀光剑影之下,鲜红的液体不断地飞扬在半空中,从未停歇过。 看着身后的将士一个个倒下,吴楚山握紧手中的破荒剑,眼神渐趋冰冷,朝着不远处的敌军主将,猛然砍去。 破荒剑,破蛮荒之地,杀狂野之人,创锦绣山河,开辽阔天地。 这是吴家世世代代相传的信念。 它,本是一柄斩杀奸佞小人的正义之剑。可如今,吴楚山却不得不提着它,瞄准英雄豪杰的心脏。 究竟,是世道的凄凉,还是人心的善变? 或者说,在时间悄然流逝的时候,又是谁的心,在变。 猛然间,两柄长剑相交。 吴楚山手持破荒剑,径直刺向对手的喉咙。 曲如风迅速提剑遮挡。 二人的力量不相上下,僵持许久,体力显然在不断消耗,却无人放松进攻或防御的意识。 “柳雪亦为何会在你们泷国?” “为了报仇。” 猛然间,听到吴楚山突然转了话题,曲如风也不甘示弱,跟着回答。 “仇人是谁?” “还没找到。” “是谁告诉她的。” “是我,泷国虽小,百姓淳朴温厚,从不干这种伤天害理,损人阴德的事情。” “哼,那你的意思是,柳家遭难一事,是我们澄国的人,在背后捣鬼了?” “我可没这么说。” “就算这么说也无妨,我们澄国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你们说三道四。” “吴将军真是好气魄。” “多谢。”吴楚山顺势一言,“不过,北仑这块肥沃的土地,我们国君可是盯了好久。” “那就请吴将军转告你们的国君,泷国绝不会灭亡。” “因为你们有柳雪亦?”吴楚山似乎话里有话,故意反问道。 突然间,曲如风默语,这柳雪亦,究竟会帮泷国到什么时候,还不一定呢。 不过,现在的她,是雪渊会馆的智者千虑,国君澍麒的合作者,也是泷国大军的军师,所以,她绝对会站在泷国的位置上考虑事情。 眼瞅着吴楚山的臂膀有些颤抖,曲如风却没有选择向前突围,反而,脚步一点点的在悄悄向后撤退,接着,猛然一个抽身,向左边侧翻着躲去。 始终都在牟劲儿的吴楚山,一下子扑了个空,待他反应过来时,心中暗道:不好。 刚才那一招,不就是柳雪亦的惯用招数吗,借着身体的敏捷度,来回兜转在对手的周围。 看似在躲闪退避,实则是不断地寻找对手的软肋,瞅准了之后,一触即中。 这招借力打力,曲如风用起来虽然没有那么熟练,却也让吴楚山有些无可奈何。 十多年前,吴楚山就是败在了这种极其诡异的打法之下。他更没想到,十多年后,柳雪亦会亲自将这一招,教给了泷国的人。 紧接着,吴楚山便发现自己的攻击,已然失效,本想着转为防御,哪知,躲闪不及,反被曲如风一个翻肩而过,绕到背后,拦住了退路。 “呲——”的一声,吴楚山很清楚的听到,有一把剑,笔直地刺进了,一副身体里。 猛然间,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他低下头,看到小腹位置处,有一短尖锐的东西穿出,冰冰凉的感觉。 “嗖——” 一股晨风吹来,空气有些微微凉,吴楚山冻得打了一个哆嗦,整个身子失去平衡,脚心也不稳,重重的摔倒在地。
第45页 许是奋战了一个黎明,他感到身心皆是很疲惫,就连眼皮子都抬不动了。 “吴将军——” 站在不远处的麓十娘,看到紧盯着的那人突然倒下,心中一阵慌乱,不顾自身的安危,连忙冲上前去。 一个不小心,展露无疑的背后,不知被谁狠狠地噼了一剑,皮甲一分为二,里边的衣服也成了两半,一道深深地血印,留在她的滑嫩的后背之上。 “吴将军,你醒醒啊。” 麓十娘忍着背后的疼痛,用力的摇晃着快要睡着的那人。 她说,离黄昏还很早呢,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睡去。 “又是你。” 抬眼见,吴楚山看到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以来,都不曾离开他半步的麓十娘。 “将军,不要……不要走,十娘求你了,不要抛下我不管。” 此时,麓十娘说话的声腔里,带着一番苦苦的哀求,以及,难以言喻的悲伤。 “十娘,你还小。今日一战,若是能活下来,回去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你是个好姑娘,万不能在这种地方,浪费大好的年华。” “不,十娘这一生,只愿服侍将军一个人。” “可我不能照顾你。我的结发妻子,还躺在病榻上无人照看。本来,这一仗结束后,我打算解甲归田,陪着娘子一直到生命的最后。” “将军不用担心,若是十娘还能活着,以后就由我来照顾夫人。” “有……有劳了。”吴楚山的嘴角上,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道了声谢。 其实,在他心里,一直都很感激麓十娘的精心照顾,然而,吴楚山却从未想过,会给她半个名分。 他,不能爱她。 而她,却一直在坚持,默默地守护着,她的将军。 晨起之后,天边的第一缕阳光微微探出,吴楚山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往日里,每到这个时候,他便会迎着朝阳,亲自去练兵。 今日一看,不知为何,他竟觉得,那缕光芒有些刺眼,无奈之下,只好闭上眼睛迅速躲避。 谁知,这一闭眼,便再没有醒来过。 桃燃关一战,守将吴楚山阵亡,整个澄军溃败于此。 麓十娘依旧没有离开半步,只是默默地守着吴楚山的尸体。 傍晚,后出发的那三万大军,也终于,抵达此处。 刚刚一到,智千虑便被眼前的一幕,所吸引住了目光。 一个妙龄之际的女子,满面泪花的抱着一个男人的尸体,不肯撒手。 智千虑跃下马背,走上前去,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女子怀中所拥抱之人,居然是多年负责镇守桃燃关的吴楚山。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脸茫然,指着眼前的人,转身去问曲如风。 在她的印象里,吴楚山生前,只有一位年龄相当的夫人,卓氏。 可吴卓氏,天生体寒,身子骨弱得很,时常卧病在床,更不可能会出现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上。 眼前的女子,不仅年轻貌美,其身体也看着比寻常人家的女子硬朗许多,这,和智千虑所知道的吴夫人,相差甚千里。 “唉——” 曲如风一脸忧愁的看着智千虑,嘆息道:“她叫麓十娘,只是吴楚山的一个侍女。”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竹林深处】 一个侍女,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两军交战的场地上。 智千虑不是很理解,现在年轻人的做法,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那跪在地上的女子依旧无动于衷。 “雪姐姐,你就不要再管了。这心上人离开了,她心里边难受。” 香薷走上前来,反而劝说着智千虑。 “我知道啊。但是,总不能就让她在这里一直跪着吧。何况,吴楚山的尸首,也总得处理不是吗?” 曲长英觉着,这话听起来也颇有些有道理,转而,帮忙劝慰道:“这位姑娘,你有什么苦衷,尽管告诉我们智者,她很聪明,一定能帮你想出解决办法。” 话音一落,麓十娘终于有了些许反应,缓缓扬起下颌,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智千虑。 “你就是智者千虑?” “是啊。” 看到那人点头承认,麓十娘轻轻地放下怀中的吴将军,右手摸过脚边的一柄剑,缓缓站起身来,朝着智千虑的方向直奔过去。 一瞬间,她像疯了一样的大吼着:“智千虑,我要杀了你。” 剑影起,闻声停。 麓十娘的剑,挥舞在半空中还没落下,便被突然出现的另外一柄剑,重重挡下。 “姑娘,你冷静点。一件事情,只要去想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不一定非要武力解决。” 曲长英眼神冰冷地望着对面的女子,那人戾气太重,不得不提防。 何况,他从不希望,有自己在场的时候,智千虑还会遇到受伤的可能。 “长英,放下剑。” 智千虑突然开口道。 曲长英不是很明白,这是何意。 剑,一旦放下,万一,她受伤了怎么办? “长英,你快把剑放下。” “哦。” 曲长英一脸不情愿地收好兵器,将其插回腰间的剑鞘。 “你为什么要杀我?” 智千虑没有夹带任何感情,淡然的问着方才那名女子。 “可笑,这里战场,我杀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么说来,的确有些可笑,一只败军蝼蚁,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你……”麓十娘登时无言。 “按照常规来讲,现在的你和吴楚山,应该被抛尸荒野才对。” 智千虑继续淡淡的阐述着,本应该发生的事实,毫无任何杂念。 “你的心是冰做的吧,否则,为什么会这么冷?” “笑话,你我本就是敌我双方,我又何必对你仁慈。 就像刚才那样,我好心问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而你却手持着一柄剑,咆哮着向我砍来。 你还好意思,反过来问我的心是什么做的,究竟是你可笑,还是我可笑?” 或许,是脆弱的心灵,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残酷。 麓十娘不得不瘫坐在地上,承认着自己的无能。 今日一早,她明明就站在吴将军的身后,却无法保护他。 她眼睁睁的看着将军受伤,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既阻止不了混乱的场面,也无法救下被斩杀于脚下的吴将军,只能无助地望着他微微闭上眼睛,永远地离开人世。 “将军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可我……竟然连拔剑自刎的勇气都没有。智千虑,我求你,杀了我吧,给我一个解脱。” “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 智千虑断然拒绝道,顿了顿,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开口问道:“吴家夫人怎么样了,吴楚山临终前有没有交代过什么?”
第46页 闻言,麓十娘回过些神儿来,一边回忆着,一边答道,“我答应了将军,会好好照顾夫人的。” “那吴夫人,现在身在何处?” “将军的家里,离桃燃关不远。骑马不到两个时辰便能找到。” 知道了吴楚山的临终遗愿,智千虑没有做多余的思考,带着香薷,随着麓十娘,立即赶往吴楚山的家中。 先前,因为两国一战,她和吴楚山非但没有结下樑子,反而,莫名地成为一对儿忘年交。 每年,澄国派人前往江国离介参加万国宴,吴楚山都会趁着闲暇之时,登入将军府的大门,探望那位聪明的小友。 久而久之,柳吴两家的关系逐渐拉近,没有了国界的阻挡,也没有年龄的鸿沟。那二人,时常下棋对决,谈经论道,到最后“打”成一片。 然而,那只是过去的时光。 仅仅是一个黎明的时间,智千虑和她的故友,便阴阳两隔。 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总比让她亲自上场强得多。 现在的她,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不仅心狠手辣,还喜欢玩转阴谋诡计。 在智千虑的内心深处,她很不愿把用在纪闵身上的手段,放在一个正人君子的身上。 “智者,我们到了。” 忽然间,一阵声音传入耳边,打断了智千虑的思绪。 三匹马停下脚程的时候,众人来到一片竹林跟前。 “竹林深处,有间小竹屋,吴夫人就住在那里,只是……” “只是,你从来没有去过,对吗?” “嗯。” “原本,将军是不希望有太多的人,来到此处,说是会打扰夫人静养。” 一瞬间,智千虑抬头望了望,正午的太阳,觉得有些晃眼。 近几日,气候温润了许多,没有了入夏时的潮湿,也没有入冬后会有的干燥。 深秋,是个好时候,上一次她来到这里,也是这样的好时候。 “我来过一次,走吧。” 话毕,智千虑独自走在最前方,香薷紧随其后。 最后边的麓十娘,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 为什么吴将军会允许一个敌国的女子来到这里,却连告知我,他家具体在哪儿的想法都没有。 不过,她还是跟上了智千虑的步子,受到吴楚山临终所託,麓十娘愿意去照顾病重的吴夫人。 一行人走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忽然间,一座小竹屋显现在众人的眼帘。 智千虑走上前去准备敲门,却发现,门是半掩着的。 见状,她有些不解,细细猜想着: 有人来过这里?应该不会吧。这里地势极为偏僻,也很难有人发现。 吴楚山心思细腻,他知道夫人体寒,出门前一定会把门带好。 那……又会是谁,推开了这里的门。 智千虑顺着门缝打开竹门,屋内猛然传来一股刺鼻的味道。 “吴夫人,你在吗?我是雪亦。” 智千虑一边往里走,一边打着招呼。然而,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回应一声。 来到外屋,众人看到,草药洒的到处都是,还有几个破碎的碗碟躺在上边。 见状,智千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朝着里屋走去。 一推门,她愣在了原地。 吴夫人僵硬地躺在床榻上,双目睁着不肯闭合,临终前,眼中那满满的期望,完好的保留到现在。 她在等待着。 等着她的丈夫回来,期望看到丈夫褪下戎装,站在她面前的一瞬间。 忽然间,智千虑好像明白了,外屋那一片狼藉的原因。 吴卓氏生前,也尝试着一步步挪动到门口,她想站在门外,亲自迎接荣归故里的丈夫。 哪知,一副羸弱的身躯,根本经不住这么一番折腾。 由于手腕的力道不足,原本应该扶着些什么的身体,一下子摔倒在地,还带倒了摆好的物件。 “吴夫人……” 看着眼前的一幕,智千虑微微闭上眼,默默吩咐道:“香薷,你先回营,找长英来帮忙。” “是。” 得令后,香薷立即转身离开竹屋,返回泷营。 傍晚时分,曲长英带来的一行人,按照智千虑的指示,安葬好了吴楚山夫妇。 竹林深处,有一对儿老夫妻。 生前,互相挂念,死后,也安葬在一起,从不说离开,也不说抛弃,只是默默地守着对方。 年少时,每逢棋子一起一落,柳雪亦总会听到吴楚山炫耀,他和夫人之间的琐碎小事。 二人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只是星星点点的小事,就能让彼此间念念不忘。 他说,这就是一个家。 那时,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小事,还很懵懂的柳雪亦,不是很明白吴楚山的话。 而今,她终于理解了。 可是,她现在却为了一个家,抛弃了另一个家。 看到智千虑呆立原地许久,曲长英走上前去,轻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问:“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智千虑微微一笑,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点羡慕。” “羡慕什么?羡慕鬼啊?” “嗯。” “好吧,没想到,你这么……的……,连鬼都要羡慕。” “你不懂。吴楚山和他夫人之间的感情,只有成过亲的人才懂。” “你已经……嫁为人妻了?” 闻此话语,曲长英的脸上,显现出一副异常惊讶的表情。 此前,虽然听人提起过,雪将军早已是江国太子妃。可在亲耳听到,她本人说出此话后,曲长英的心中莫名飘过一阵落寞。 “你不知道?哦,对,我成亲的时候,你还是个小毛孩儿呢。” “既然你已为人妻,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你的夫君不会担心你吗?” “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智千虑也在心里默问过多次,可最后也只能是微微一笑,当初,是她自己铁了心的要离开,怪不得旁人。 曲长英却“不依不饶”,追问道:“这样的人,你嫁给他有什么用?战场上,随时都有危险发生,他就这么放心把你放在这里吗? 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子是死是活,都不去关心一下,枉为丈夫。而你还跟个傻子一样,多次为他忧伤。” 此话,似是激起了智千虑心中,早已泛起的涟漪,她的面容有些僵硬,一时间无法接下那一堆问题,只能强硬的反驳一句。 “长英,请你注意你的言辞,这一切是我自己的选择,和别人没有关系。” “他是你夫君,不是别人。” 是啊,他是夫君,不是别人。 可我有什么办法? 路,已经走到这里,根本回不去了。 智千虑无言,微微闭上眼,不想再同他讨论这个问题。
第47页 哪知,耳边却蓦然想起一句话。 那句话,是她曾经渴求过多次的一句。 “我曲长英,这辈子会做的事情有很多,可唯一不会做的,就是绝对不会让我的妻子,深陷困境之中,独自哀伤。”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一场结局】 曲长英一语道出,霎时间,竹林深处一片寂静。 智千虑看看周围,又看了看一脸坚定的那人,自是明白,再跟他多说下去,也只是一番毫无意义的争论。 在过去,她虽曾期盼过,也不过是年少无知时,对心上人的一种幻想。 就算是幻想,可对于麓十娘而言,她连奢望的机会都没有,出身卑微,残命一条。 麓十娘曾说,如果不是吴将军肯带她回来,现在的她,恐怕连个全尸都没有。 大国纷争,小国跟着遭殃。 战火所燃之处,民间伤亡惨重,饥荒遍野,尸首各处。 一位少女奄奄一息的躺在草丛里,等待着上天的收留。 蓦然间,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有人报告敌后战场的情况。 “启禀将军,这里还有活口。” 闻言,又是一阵重挂摇摇晃晃的声音传到耳边。 少女微微睁开眼,只见,有一高大俊朗的男子出现在她那模糊的视线里。 “将军,要不要……解决掉。” “不用。”吴楚山吩咐了一声,“叫随军医者过来,替她包扎一下,这孩子还有救。” “是。”得了命令后的将士,赶忙去军中寻找医者。 少女闭了闭眼,又努力的睁大眼睛,她想要看看,这位仁慈的将军是何模样,怎奈,太过疲劳的眼睛,还是慢慢的合上了。 待她醒来后,眼前又是一片陌生的环境。 “你醒了?” 一阵雄厚的声音传来,少女将视线转移到说话人的身上。 她发现,那人的声音,那人的衣着,以及满目的仁慈,和那日昏迷之前,最后见到的那名将军极其相似。 “将军救命之恩,十娘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你先好好养伤,伤好之后,就赶紧回家吧。” “我……” “怎么了?” “我已经没有家了。” 听闻此话,吴楚山的心中莫名泛起一阵揪痛,一瞬间,他又有些懊悔,方才说的那句话,实在是不该说出口。 战火,烧掉的不止是一片片土地,更是土地上一颗颗活着的心。 “若将军不嫌弃,十娘愿意照顾您,以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 顿了顿,吴楚山决定直言。他告诉她,自己身边不需要女人,因为结发妻子的病重,他不希望夫人误会。 十娘无言,自那以后便只是默默地守护。只要吴楚山没有亲口说要赶她走,麓十娘一步都不肯离开桃燃关。 而今,一场战争,她什么都没有了。 吴楚山阵亡了,桃燃关被攻破了,将士们被纷纷斩杀,即便是活着的,也成了俘虏。 她,也是被俘获的一个。 看守营里。 麓十娘面对泷军的盘查审问,直言不讳,毫无隐瞒。审问结束后,她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能不能见智者一面?” “智者很忙,没空。”负责审问的一个小兵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 “智者没空,我有空。” 话音落下,大帐的帘子被掀起,香薷一步步走了进来。 “两位哥哥,有劳了。” 香薷很是客气的点了点头,又将手里早就备好的一个布囊送了对方手里。 那人接过东西,轻轻掂了掂分量,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谄魅的笑容,道:“香薷姑娘,何必这么客气,大家都是熟人。见外了,见外了。” “说的也是。先不说以后,起码,现在还是一条船上的。” 话毕,只见,看守营里的两位嬉笑着,十分懂事的出去了。 见到是熟人进来,麓十娘开口问道:“智者呢?” “雪姐姐在忙,顾不上来看你。” “我有些话,想跟她说。” “你死了这份心吧,雪渊会馆是不会收留你这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 “如果连你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那我也白在雪渊会馆呆这么久了。” 香薷紧握双拳,咬紧牙关,努力的压制着内心复杂的心思。 “刚刚那句话,是智者说的吗?” 闻言,香薷眼神中划过一丝冰冷,漠然地回答:“不是,是我说的。” 现在泷澄两国交战,智千虑身为泷国军师,正是用人之际,身在江国的三千兄弟无法施以援手,若能再招揽一批能人义士,也是多多益善。 可是,香薷的内心深处又不希望,雪渊会馆再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人进来,那里是能够让东军唯一复活的希望。 若是其他人闯了进来,雪姐姐一定会把心思转移到这些外来人身上,那时,她的身上将完全失去“雪将军”的影子。 “你这是在明着僭越。” “这跟你没有关系。” “你说得这么直白,就不怕我会告诉她?” “哼,是吗?可我记得……死人,好像是不会说话。” 此时,香薷的眼中布满了杀气,指间夹着的银针,露出一丝锋利的光芒,针尖径直的沖向麓十娘的眼中。 “呼——” 突然间,一阵风颳来,香薷手中刺向麓十娘的银针连同她的手,被一起固定在空中。 “香薷,你想干什么?” “雪姐姐,我……” 香薷默默地低下头,她不敢去看面前那人的脸色,害怕智千虑会对她失望。 智千虑凝神望着她,松开了方才紧握着她的手腕,道:“罚抄一千遍军令条例,抄不完,不准来见我。” “是。” 香薷低着头转身离开,临出门前,她回过头望了一眼她口口声声喊着的雪姐姐,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复杂。 麓十娘感恩,智千虑多次救她,道出愿意为她效命。 闻言,智千虑微微一笑,断然拒绝了。她说:“之前一战,不论是站在哪一方,你也上过战场,它的险恶,恐怕你应该有所体会。” “正因如此,我才决定要帮助你。” “战场远远比方才那一幕更加残酷,可比战场还要残酷的是违背原则的出卖。你觉得,你能做得到吗?” 这番话,使得麓十娘无言。她静思片刻,昂起头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因为现在的她一无所有,无路可去。 智千虑知晓了她的苦衷,无奈的摇摇头,看着那人脸上孤单的神情,只好开口,给她推荐了泷国的观音庙。
第48页 她还说,那里是她常去的地方。 泷国。 几日后,麓十娘带着智千虑亲自书写的信,踏上了北行的路。 观音庙的静慧大师接到智千虑写的信,乐然接受了十娘,并为她取了法号,名为修圆。 道路上,平坦宽阔,智千虑一步步向前走着,突然间,身后传来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不肯留下她?”曲长英望着走在正前方那人的背影问道。 “谁?麓十娘?” “是啊!你既然不留她,完全可以不管不顾。” “如果是你,面对家破城亡的无辜百姓,你会怎么办?” “一般情况下,他们只有被杀或者被活埋的结局吧。” 闻言,智千虑只是笑了笑。 “那你呢?” “现在的我,也会这么做。”智千虑淡然的道出这番冰冷地话语,“而你,却不可以。” “为什么?” “你怕是忘记了,你们那位小国君的远大抱负了吧。” “怎么可能?国君希望一统天下,这是他从小的理想。” “将心比心,百姓也是人。你想啊,若是国君施以暴/政,你觉得他们会承认新来的国君吗? 一场战争耗人又耗力,很多人已是妻离子散,这个时候,如果他们的国君还是一位暴君,百姓的生活将永无天日。” “嗯,言之有理。”曲长英很是认真地点点头道。 “话说,你不是要学习侦探敌情吗?你带我来这么宽阔的路,上哪儿侦查去啊?” 智千虑眯眯着眼,故意质问。 “啊,哈哈……那个……” 这一下子,曲长英稚嫩的小脸上,挂着满满的尴尬。 寻思了许久,曲长英心中暗想着: 嗯……好像地方没选对。早知道找个僻静点的地方了,这样,千虑应该不会再怀疑了吧。 “对了,侦查敌情这种事,绿萝比较擅长,下次你喊她去吧。”智千虑嘻嘻一笑,故意说道:“我比较喜欢坐山观虎斗。” 桃燃关下,泷军副营。 “雪姐姐,我写完了。” 香薷抱着厚厚的一摞纸张,乖巧的站在智千虑面前,听候那人的发落。 “你怎么写了这么多?” 智千虑看了看满是文字的书本,有些惊讶。 “雪姐姐说让我抄写军令条例,但是,没有说要写哪国的,香薷也忘了问,就把江国和澄国的都写了一千遍。” 闻言,智千虑抬眼看了看她,再看外边天色已然大黑,遂即,道了一句:“已经很晚了,快去休息吧。” 香薷乖乖地点了点头,转身爬进被窝,睡梦中,她忍不住有些难过:雪姐姐也真是的,越来越较真了。 【二】一次相伴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普生”】 永清城。 王宫内,澄国国君华天得知,自己的领土又失一座城池后,极为恼怒,身居王位向下发问: 有谁能想出好的方法,解决掉泷军这帮乌合之众。 话音落下,朝堂之上,竟无一人回答。 “你们这些废物。平日里,因为一件小事,上上下下争吵个不停。 今日,澄国遭到小人挑战,诸位爱卿竟然全都默不作声,你们……可真是澄国的好朝臣啊!” “陛下息怒。臣等不是有意默言,实在是那泷军的进攻厉害的紧,一路上势如破竹,我方将士实在难以抵挡。 再说那桃燃关守将吴楚山,好歹也是一代良将,不曾想,竟也败在了泷军的阴谋诡计之下。” 看到朝堂中,终于有人站出,华天本有些欣慰。 哪知,堂堂澄国朝臣,口中却净说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华天内心燃烧起的怒火,更是压抑不住。 “都住口,这种懦弱无能的话语,索性就烂在肚子里,不要挂在嘴边,更不要在本王的耳边絮絮叨叨。” “请陛下息怒,臣有一计,可用来排忧解难。” 当朝堂陷入一片僵局时,身为丞相的林朔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 “哦?丞相有何妙计。” “算不上什么妙计,只是有一事,微臣认为应该注重起来。” 林朔躬着身,继续道: “想想之前的安海关,丽关,桃燃关三大关口战后的情况。 兵败后,我军将士非但没有自行解决,反而努力的活了下来,更有甚者,竟然加入泷军,成为陛下的敌人。” 这么一说,华天想起来,似乎的确如此。 战火之后,泷军将领曲如风对于败军,一直都没有下狠手处决,反而,想方设法的,安抚其战后的恐慌情绪。 此举看似细小甚微,却俘获了不少人心。 曾是敌军的澄国将士,纷纷主动开口提出,愿意为泷军效犬马之劳。 此举,对于澄国国君华天来说,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他曾说,人这一生,不怕狠,不怕毒,只怕他人天性善良。 善者,得民心。 当今天下,战乱纷争,人人都想着称王称霸,夺得天下,然而,却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想到毫不惹人注目的百姓。 可是,就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人,却能让一座城池,一个国度,毁于一旦。 倘若,这些微乎其微的人,能够被善者任用,一旦,他们团结起来,将会形成一股难以匹敌的强大力量。 而这股力量所带来的反击,远比用毒物去害死一个人还要“狠”。 华天一直都在忧心的,正是这股难以预防的力量,俗称,仁者之力。 “不日后,泷军主力便会抵达永清城下,丞相有何破解之法?” “回皇上的话,微臣认为,可再一次使用名为普生的毒。此毒虽不会使人致命,却能让中毒者整日沉迷在幻象之中。泷军攻城之时,用它来控制人心最为合适。” 闻言,华天稍作思考后,道:“这毒物使用的效果再怎么好,可它,终究是个试验品。 之前,临边的沐国不幸误食此毒,到现在没人醒过来,也无人前去医治,生怕被沉迷幻象中的百姓误伤。 对于已经叛国的那些人,本王虽有怨愤,却也不想无辜者受伤。” “陛下,这是防患于未然啊!现下,澄国百姓口口相传,泷国小国君澍麒才是天下之大救星,人人都盼着他能一统天下。” “是吗?”华天冷冷一笑,嘲讽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幡然醒悟了?以前,他可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典范’。” “微臣听说,半年之前,他曾得了一位谋士,名为智者千虑。此人虽是女儿身,却为泷军出了不少计策。 据传言,桃燃关一战的进攻策略,便是由她一手谋划而来,帮助泷军轻而易举拿下。”
第49页 “智千虑?” 华天若有所思的,默念着这个名字。 堂下的林朔静待些许时候,他的想法,仍未得到国君的认同。 林朔悄悄瞅了瞅,国君此刻的脸色,发现王位上的那人正在犹豫,于是,缓缓转过身,朝着右侧位置的梁下相,使了个眼色。 久居官场的梁下相,立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微微点头,脚小的步子逐渐向左,迈出一步,道:“陛下,臣附议。” “你又要说什么?” “微臣认为,丞相所言极是,当今天下局势极其不稳,如若能将百姓的心思掌握在手里,也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烦。” “嗯,言之有理。” 华天默默点头承认,对他来说,与其像曲如风那样一个个收揽人心,倒不如,随意抛出一个小瓶子里的东西,来的方便。 早朝散去,华天并没有前往寝宫休息,而是移步至偏殿,那里曾是他常年研习毒物的专用之地。 “普生”。 正如其名,华天决定,他要借着这小瓶子里的东西,用自己的方式,来带给天下苍生那份久违的安宁。 年少时,他也曾立志,将来要成为一个能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好君王。 之后,华天便一心从医,希望能在行医时,切身体会到百姓的痛楚,并陪着他们一起从磨难中走出。 然而,一次意外的发生,致使他放弃了原本所想的一切。 二十年前,一场海啸,疯狂的席捲了澄国边境南楼。 灾难结束后,许多人的身上却沾染了一些未知的病痛,再加上,四周的空气环境,又是极度恶劣,短短几日,百姓死伤无数。 听此消息,身为太子的华天痛心疾首,马不停蹄的赶往南楼,心想着,他早一日赶到,便能多救一些人脱离病痛的折磨。 因此,自从抵达南楼之后,华天便带领数名医者,亲自为百姓们医治伤痛,连着数日的忙里忙外,片刻未曾停歇。 “太子,您歇息一会儿吧。” 药坊里,一位医者看到太子拖着一副疲倦的身体,马上就要昏睡过去的样子,心中颇有些担心。 闻言,华天使劲儿摇摇头,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欢快一笑道:“不碍事,我还能行。你先去歇着吧,让我来看着药坊就好,顺便也把明日一早的药,都分箱装好。” “可是,太子您……已经好多天都没合过眼了。” “行了,我的庄大医仙,你就别啰嗦了,赶紧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噹——” 突然的一声响,药坊的门,被人狠狠推开,一股凉嗖嗖的海风吹了进来。 只见,药坊的门口横躺着一个人。 华天走上前看了看,那人的双眼毫无血色,口舌发紫,浑身散发着一股隐隐的恶臭。仔细一听,那人的嗓子眼儿里,还带着一丝有气无力的呻/吟。 “太子,这……” “是瘟疫。” “也和那场海啸有关?” “不是,此人体内夹杂着新的毒素,先把他抬进屋里吧。” “好。” 医者庄荞搭了把手,两人一起将门口患病的那人搬进药坊。 紧接着,华天又一次地投入了治病救人的状态中,庄荞看了看认真行医的太子华天,不便打搅他,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等候着。 少时,独自忙碌的华天,实在是有些抽不开身,想要他人来帮下忙,猛然间,想到了方才一直留在这里的庄荞,便开口呼喊着她的名字。 “小荞,帮我拿些金铃子来,此人身上疼痛之处颇多,先替他做下止痛。” “小荞?小荞,你帮我……” 等了半天,庄荞也没有搭理他,华天一扭头,才发现坐在木椅上的女子,早已熟睡过去。 华天嘆息一声,只好自己去找止痛药。 忙活了大半宿,病床上的人,终于停止了持续好久的呻/吟,现在的他,已经脱离了危险,不多时,也熟睡过去了。 华天长吁一口气,擦擦头上急出来的冷汗,长时间的奔波,早已让他疲惫不堪,方才的高度紧张,耗尽了他仅有的一点点力气。 看到病人已无大碍,华天一下子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眯着了。 睡意朦胧之中,药坊的门,又被什么人打开,还有几人走了进来,站在离他不远处的柜檯说着什么。 “太子,这个墨旱莲放几两?” “太子,延胡索什么时候服用比较合适?” “太子,……” 华天拖着疲倦的身躯,站了起来,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听着身旁那几人的一言一语,口中碎碎念着: “大概是……三两? 不不不,二两? 对,应该是……二两吧。” 话毕,华天有些迷茫,刚才那番话,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一份药方里,只是一味草药,就放了这么多分量,会不会…… 应该不会吧! 天亮之后。 待到他完全清醒时,华天看到医者庄荞慌里慌张的,站在了药坊门口,一脸大惊失色。 “太子,大事不好,南楼东街那边出人命了。” “什么?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人呢?” “方才,我去东街那边探病,有几个身体虚弱的病人,情况恶化了不少,我便留下来替他们诊断。 可他们却死活不肯让我靠近,说什么现在的医者,全都丧心病狂,根本就是为了杀人而救人。 我一开始,还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人说……” “说什么?” “总之,不知道是谁造的谣言,南楼的百姓非说是您带头害死了人。” “我先去一趟东街,你来看着药坊。” “太子,您……还是别去了。” 庄荞面色露出一丝紧张,吞吞吐吐的说着。 “无妨,医者行医问药,不就是为了救死扶伤吗?我先过去看看。” “太子……你不要去啊!” 庄荞恳求着面前的那人。 华天只是无谓的一笑,断然走出了药坊。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死士小队】 药坊门前。 华天的左脚刚刚迈出药坊的门槛儿,右脚便停留在原地。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张愤怒如虎的面孔,一个个的双手环抱于胸前,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太子,我们也都知道,肯屈尊到南楼这么远的地方来,还为我们这些普通的老百姓医治疗伤,也只有您了。我们也是打心底里的敬重您。” 人群中,有一人率先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然而,客套话说够了,便是一番不依不饶的追究。 “没想到,您是这样的太子,表面上,时时刻刻替百姓们着想,可心里边,却巴不得我们早点儿死,您怎能这么做呢?”
第50页 “此次海啸南楼损失惨重,确实会给澄国带来不小的影响,可您也不能对我们暗下毒手啊,我们也是澄国的子民!” “自从您来到南楼,大傢伙儿接二连三的死去,我们还以为是上天埋怨我们活得太久,哪曾想,竟是太子您暗自给我们下毒。” “是啊,若不是医女庄荞告诉我们,这件事的真实情况,恐怕,整个南楼的百姓,到现在都被这个心眼儿黑到底的太子,蒙在鼓里。” “我……”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到,庄荞有些懵了,这怎么又变成了是她害得太子,陷于不仁不义之中。 一大早的,神思还没来得及清醒过来,就被人无故地扣上一个狠心杀人,到处行骗的“伪君子”之称。 华天实在无法想像出,突然间,究竟是因为何事,南楼百姓的性情,转变的如此之快。 他努力的压制住,心中莫名燃起的怒火,开口质问道:“小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南楼东街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子,您自己不知道吗?” 人群中,又有一人反问道。 “知道什么?” “之前,您在深夜里,拼命救下的那个人,死了。就死在了今日的凌晨,那人也是可怜得很,从被救起再到死去,仅活了整整一天。” “还有啊,那天夜里相继去过西街药坊的人,大部分也都死了,就算有极个别的人还存活着,也是奄奄一息,毫无生机。” 此话,似是点醒了华天,他猛然间的想起来,那天,他的意识的确很模糊了,却还硬撑着待在药坊里。 后来,似乎有不少人问过他,一味药放多少的量才算合适。 华天隐约记得,他好像是说…… 三钱?不对。 两钱?也不对。 该不会是……三两吧? 这可真是大事不好。 那日,来到药坊的人,都说自己浑身疼痛,华天便命人准备了大量的止痛药,各种功效一应俱全。 可是,药物的量,似乎还是不够用。 此刻,华天终于明白了一切。 因为一时的糊涂,造成了一日的口误,结果,毁了他人半生的命。 华天想要道歉,他开口承认,这的确是他疏忽大意了。然而,话说出口,非但没有得到百姓的原谅,反倒招来更加激烈的痛骂与憎恨。 “不行就别干啊。” “非要害死人了,才肯住手吗?” “现在的人,真够自私的,连行医问药都要被王宫的人垄断。” “这世道,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干脆都死了算了,反正,在太子眼里,也只有他自己。” “就是,再过几年,他当了国君,也不会给我们好日子过。” 不,不是的。 这些……不是我的本意。 我……真的是来救你们的。 某一瞬间,华天好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 话到嘴边,又被狠狠地咽了下去。 一抬头,他看到的是,在那些人的眼里,只有恨与怨,厌与嫌。 原谅? 他们好像没有这个想法。 曾经为了他们一点点的安危,不辞辛苦,劳作许久的太子殿下,他们已经不想再看到。 那一刻,南楼的百姓只记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种荒诞的事理。 东街的百姓,一步步向前逼近,没有丝毫的犹豫,所有人一同涌进药坊。 那位早已疲惫不堪的太子殿下,只能一点点后退。 见状,庄荞木讷地站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太子被一群人逼到墙角,她却无计可施,只能蹲下身子抱头痛哭。 本来,她也有想过,要去救他。 可是,太子杀人,已然是个不争的事实,再做一些拼命的抵抗,也只是无谓的挣扎。 太子大势已去,此刻,场面控制的权利,掌握在南楼百姓的手里。 “太子殿下,希望您下辈子投胎,能做个好人,不要再做这些损阴德的惨事。” 为首的一人,瞪大了他的青龙眼,扬起手中的拳头,准备砸向紧贴着墙的太子。 拳一挥,华天侧身一躲,那只拳头落了个空。 紧接着,又有不少的拳头,跟着嚯嚯的挥向墙角。 终究是寡不敌众,华天费了半天力气去躲,背后的衣服,还是沾有不少并不属于他的污秽印记。 “哼,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华天对着上方的空气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如此也好,前段时间,我刚刚研制出的一种新迷药,还未曾使用过。我还正犯愁,上哪儿去找合适的人来试手呢。” 话毕,华天从怀里掏出一根细小的木筒,他自己瞅准机会,迅速爬上房梁。 木筒的一边正对着下方的南楼百姓,华天又将另一边放在唇上,轻轻一吹,一道白色的烟雾瀰漫在空中。 许久过后,仍未散去。 西街的那间药坊里,始终存在着一开始的烟雾。 华天说过,这烟雾一旦释放出,便没有被收回的道理。 永清城。 “陛下,这是南楼守丞,昨日派人送来的香,您觉着如何呀?” 赵公公一边燃起手里的第二炉香,一边问候着国君此刻的心思。 “嗯,还可以。”华天随口承认着新进贡的香料质量,转而问道:“最近,南楼西街的烟雾怎么样了,有没有派人好生照看着?” “陛下放心,奴才们是绝对不会让它随意散走的。一旦烟雾的浓度降低,自会有人前往增添。” “如此甚好,南楼的事情算是彻底解决了,有了这迷药,也暂时不用去管。永清即将面临的局面,想要避开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赵公公,你说这又该如何破解?” “陛下这不是为难奴才嘛,奴才们哪会懂行军打仗的事儿啊?” “打仗,本王也不会。当今天下,真正能够将排兵布阵,灵活运用到佳境的,只有一人。不过,她已经死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陛下说的是。” “你知道本王说的是谁吗,你就跟着说是。” “这……” 赵公公只是尴尬一笑,没有作出正面的回答。 “十多年前,这个人,你也是见过的。” “奴才也曾见过?” “没错。十年前,澄江一战,藉此扬名天下的江国东军将领柳雪亦,她便是难得一见的军事天才。可惜啊,天妒英才。” 提到她的名字,华天的嘴角处,莫名划出一道不屑的冷笑。 片刻之后,他收起脸上阴冷的笑容,猛然下令道:“宣冯琪。” “是。” 赵公公退三步走,转身离去。 少时,一道黑影,突然掠过窗外。 殿内,一位眉目清秀的少年,安静地跪在天子脚下,等候国君发号施令。
第51页 “冯琪,你可知道,本王为何传你来这里吗?” 闻言,名叫冯琪的少年,微微抬头望向书桌另一旁的国君。 抬眼间,少年的眼底深处,分明透漏着一丝丝寒意,犹如一头刚刚被人叫醒的猛兽,正犯着小脾气,叫人看了头皮直发麻。 那份断绝感情的冰冷,总是令人有些于心不忍,却又不得不忌惮。 然而,正是这份不近人情的冰冷,才能让华天安心的,将澄国死士小队的领导权,交给一个年仅一十三岁的少年。 澄国的死士小队,自从华天登基之日起,便正式建立了。 这支小队,从来没有一个正经的名字,也没有固定的领头人。 一来,华天再也不会随意的相信一个人,不论男女。 二来,杀人本就是件不光彩的事,需得在暗中进行,最好是无声无息的解决掉。 三嘛,华天自己也不确定,这支死士小队能否替他,把事情办的称心如意;对于外界之事,他们是否真的已经心灰意冷。 最初,华天建立它的原因,仅仅是为了借用这些人的手,去解决掉一些不听话的人,比如南楼。 海啸之后的救治疑云,早已过去不知多少个春与秋。 至今,仍有不少人在背地里,提出来当做话柄,并四处散播当年身为太子的国君,连夜治死百姓的事情: 太子无能,却非要跑到南楼治病救人,糊涂之下,药物使用过量,东街不少无辜百姓命丧黄泉。 为了杜绝民间的谣言,华天不得不狠下心,欲将其斩草除根。 夜深,人静。 风吹,树动。 犬吠,鸡鸣。 翌日一早。 当西街的人,再次前去东街探亲时,才发现街道空荡荡的,寂静得有些离奇。 小心地推开亲戚家的门,屋内锅碗瓢盆还在,人却没了,茶水也有些发冰。 若说是离去,却是连一丁点儿足迹,都未曾留下。 南楼的百姓纷纷猜疑着,心中也有了个大概的结论,却再无人敢挂在嘴边。 第40章 第四十章 【时过境迁】 经过多日的行军,泷军主力终于抵达永清城的范围之内。 “传令下去,即刻在此处安营扎寨,歇息整顿。隔日一早,直接打进澄国王宫。” 刚一到达,曲如风便吩咐好诸多事宜。 “这么快就要进攻?” 听到刚刚传来的将令,智千虑有些惊讶。 自桃燃关一路走来,虽说没有急着赶路,将士们的体力也得到了很好的调整。 可是,这么不顾头不顾尾的冲进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有什么问题吗?” 一旁的曲长英,不解地问道。 “永清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华天还十分擅长用毒,保不准他又在澄军身上用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药物。若真是如此,我军将士採取的强攻之术,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我们就坐在这里,等着华天上门叫阵?” “嗯……我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曲将军会怎么认为?” “这样吧,刚好我也有些私事,想跟我爹说,待会儿我去找他的时候,顺便把你的想法也告诉他。” “好。” “那我先过去了。” 话毕,曲长英站起身,准备离开副营。 恰巧,在这个时候,绿萝一蹦一跳的闯了进来,满脸欣喜的样子,像是遇上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喜事。 “义姐,义姐,辕门外有人找你。” “找我?是谁?” “孤舟师兄。” 此时,绿萝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愉悦之感。 闻言,智千虑淡然的笑了笑,却转移话题,反问道:“你不是一直喊他孤舟大人嘛,怎么又突然转口了?” “像义姐这么固执的人都肯回来,更何况,是孤舟师兄这么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绿萝,你……” 智千虑白了她一眼,心中默默地吐槽着:原来,在绿萝心里,自己就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啊。 不过,想来也是。 得亏绿萝她们已经接纳了“智千虑”这个人的存在,否则,如果哪天真的站在了江国的土地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 “义姐,我今日没发烧,也不体寒。所以,我现在完全没有说胡话。师兄他确实有些话想跟你说。” “那你告诉他,我没空。” “可我已经跟他说了,你有空。” “绿萝啊,你现在……可真是我的得力助手,我有没有空,都由您老人家亲自帮我定夺了,是吧?” “嘻嘻,多谢义姐夸奖。” 智千虑再次狠狠地白了一眼,那满脸得意的绿萝,无奈的嘆了口气,走出营帐。 曲长英站在一旁,目送着她走出去,看到那张精緻的面容上,却时时刻刻夹杂着复杂的表情,他的心中,莫名泛起一阵疼痛,却也无计可施。 一直以来,他所憧憬的智千虑,和他认识的智者千虑,或许,根本就是两个人。 又或许,是同一个人吧? 然而,无论是谁,身处乱世之中,哪还会有闲心去谈儿女私情。 曲长英努力的学着她那时常挂在嘴角的,淡然微笑,离开了副营后,转而全身心的投入到,接下来即将爆发的泷澄之战。 往外走的时候,智千虑也在默默地告诉自己,有些事,不一定能逃一辈子。 为了避免和孤舟单独待在一起会尴尬,智千虑从来都是长话短说。 就连对方主动提出的会面一事,她也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便寻藉口说自己很忙,三言两语地将他打发掉。 也许,她的冷漠真的伤到了孤舟,渐渐地那人主动寻她的次数,变少了许多。 更多时候,都是由绿萝作为中间人,传递情报。有些复杂的情况需要孤舟当面说的,他才会出现。 以至于,在抵达辕门之前,智千虑都在想,孤舟此番特意前来,莫不是建在永清的据点,遇到了什么难处。 然而,当她站在孤舟面前时,看到那人的眼神里,流露着满满的担忧,智千虑有些明白了,方才绿萝满脸兴奋的原因。 大概,他们二人又是聊起了往事吧。 虽说时过境迁,可在绿萝的心里,仍旧放不下过去的人。 孤舟,亦是如此。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吧。” 智千虑开口道了一句,便将他带引至副营。 营帐之内,只有他们二人。 两人都未曾开口,空气中瀰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静待片刻,孤舟瞅了瞅对面之人,她的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淡然。 “前段时间,我听说了你们在丽关一战中,发生的事情。” “你认为……我做的不对?” 听到孤舟提起这件事,智千虑有些意外,嘴上却很无所谓的说着反话。
第52页 孤舟静静地望着她,诚实的回答道:“没有。我只是没有想到,现在的你,居然会为了柏溪亲自出手,血洗丽关,斩杀卑鄙小人纪闵。” “哦,还以为你会说些什么不同的话呢,这不是和香薷,绿萝她们说得一样嘛。” “如果不是丽关一战,我当真以为……” “以为什么?” 说着说着,孤舟将话语停下。 智千虑默默地将视线,转移至对面之人的脸上,心中倒是有些“期待”,从他口中会听到,哪些对她不满意的话。 “我以为……你放弃了自己,放弃了柳雪亦的身份。” 闻言,智千虑冷哼一声,道:“笑话,我当初为了什么而选择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土,你该不会把这个都忘了吧。” “我没有忘记,我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离开了西军。” 此话音落,营帐内的气氛再一次凝固了。 过去的事情,犹如一柄插在众人心中的匕首,只要被提起,它便会深入一分,人的心里,就会多一份刺痛感。 “你真的想好了要帮助泷国的人,进军永清?” “想好了。” “我能问问你的理由吗?” “可以啊,我不妨告诉你,现在的我,别无选择。” “此话怎讲?”孤舟有些不太理解,“你是江国的太子妃,就算穷途末路,你还有江国太子可以依靠,又怎么可能别无选择。” “话虽如此。那我再问你,你知不知道身为千户的胡三狼,为什么也会在那件事发生之后,离开了江国。” “他说,他是为了守护你。” “你信吗?” “我信。” “我也信。可是,事情总不会那么简单,除此之外,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你是说……” 猛然间,孤舟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准备开口询问确认。 “嘘——” 智千虑警惕的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紧接着,又是淡然一笑。 “其实,我们大家心里都懂,不是吗?”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蓦然间,孤舟开始收起了心中的疑虑。 此时,他们所处的地方,既不是六年前的将军府,也不是专为交接密令而设的雪渊会馆,若是随意开口说话,总会被一些有心人听了去。 接着,又是智千虑犹犹豫豫许久。 少时,她想好了要说的话,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有没有后悔过?六年前,你不管不顾的抛下一切,来到雪渊会馆,可如今什么也没得到,你就没想过……要回去吗?” 一时间,孤舟无言。 他怎么能不后悔! 自己的弟弟被他无情的丢在江国,日日过着被人威胁,被人压迫的生活。 当他听到这一消息后,几度接近崩溃。 可是,他更害怕有一天,因为自己没有尽力照顾好心仪的女子,而失去了她。 那时,他才是真的追悔莫及,一连失去两位爱的人,到最后却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夜渐渐暗了下来,孤舟瞅了瞅外边的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 孤舟站起身来,微微点头,临行前,他再次重复着,已经道出无数次的话。 “雪亦,我相信你。不论你做处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谢了。”智千虑嘻嘻一笑,道:“我也有最后一句话,想要告诉你。” “什么话?” “今日的商讨,你的说话方式,变得很流利。” “啊?有……有吗?”孤舟很是配合的表现着。 二人相视一笑,互相拜别。 到最后,商议的结果是: 若是澄国兵败,柳雪亦倒戈至泷国一事,彻底隐瞒不住。 那时,整个雪渊会馆的人,依然会选择跟着,名为智者千虑的那人。 六年前,她每次出战,都会坚定的告诉身后的将士们: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家人。 所以,这一次,该轮到她的家人,来保护她不受到伤害。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不要受伤”】 清早,智千虑还在睡梦中,便听到耳畔传来一阵阵的嘈杂声。 她缓缓坐起身来,本想着出去看看外边的人,到底在做些什么,恰好,又看到绿萝从帐外走了进来。 “一大早的,怎的这般喧譁吵闹?” “曲大将军刚刚下令,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三军将士便要进攻永清。” “什么?” 闻言,智千虑大吃一惊,立刻掀开被子,穿好衣裳,直奔主营的方向。 “智者这么匆忙,是要去哪里?” 刚一出门,身后便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智千虑停下脚步,顺势转过身,她看到曲长英就站在原地等候着。 只见,那少年身披一身墨色戎装,手持一柄梅断枪,满目凛然,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长英,你有告诉过曲将军我的想法吗?” “我说了。”曲长英面容坚定地道,“可我认为,智者的想法未免有些多余。” 对于这样的回答,智千虑反而感到有些意外,问道:“怎么说?” “一个毒夫子,除了会丢几个药瓶子在水里,还会干些什么。据我所知,华天好像连最基本的包抄战术,都不会使用。” “长英,你太小看他了。” “是你太把他当回事了。” 言语间,智千虑清楚的感觉到了,曲长英身上所隐藏的锋芒。 一路走来,他都很乖巧听话,无论是将令,还是她这个军师的建议,曲长英都有认真的听。 可是,这一次,他像是着了魔一样,偏要尝试着和华天硬碰硬。 就算华天不会行军打仗,排兵布阵,他依然有方法,将敌人逼到悬崖边。 否则,光凭一个白色瓶子里的东西,泱泱北江大国又怎么会被逼到,接连失去一座座城池,却没有还手之力。 甚至,不得不依靠求和,来保留仅剩的一点领土。 谈和之时,江国东军将领的柳雪亦,趁机敏锐的捕捉到了,华天逢事容易好大喜功,这一弱点,并将其巧妙的利用起来,才使得江国顺利扭转局势。 现在的华天,早就过去了年少轻狂的时候,若是开战,他绝无可能轻易沖在两军阵前。 “当年,江澄一战……” 智千虑打算提起过往,想要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他,华天绝不是那种光靠蛮力,就能解决的对手。 哪知,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曲长英立即抢断了话语。
第53页 “江澄一战,是因为那时的澄国,有秦思明,吴楚山这等良将坐镇。如今,他们没了这两员大将,还拿什么来守住这最后的城池。” “长英,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我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太冲动了。” “说来说去,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你开始害怕过去的对手,你更害怕面对过去。” 此话,一语中的,智千虑深知,他说得没错,很多时候,她的确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坦然面对一些人与事。 尤其,是在面对一些旧人,凭着智者千虑的身份,她已经无法昂首挺胸的站在他们面前。 她屡次躲着孤舟不肯见他,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智千虑还在犹豫中,曲长英已经握好了手中的兵器,准备出发。 她只是淡然一笑,轻轻道出一字:“有。” “那……卑职洗耳恭听。”曲长英微微低头,以示敬意,等待着接下来智者的另一番“说教”。 “长英,千万不要受伤。” 闻言,曲长英猛然抬头,静静地望着面前之人,一道纯真的笑容,浮现在她的脸上。 这一瞬间,这一句话,这一画面,让他有些意外,也有欣喜。 曲长英提好兵器,向前迈出脚步,经过那人肩边时,特意凑近对方耳边,轻声地告诉她:“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在前往永清城的路上,曲长英却独自寻思着: 对不起,千虑,让你担心了。 这一次,不是我有意要忽略你的想法。而是,我希望,我能做一个让你觉得可以依靠的人。 你的过去,我并不了解。 但是,你的未来,我不想你一个人。 不管你的身份,是智者也好,是雪将军也罢,又或者是什么太子妃,我都愿意站在你的身前,保护你。 只要,你不再将我拒之门外。 我知道,这条路,註定会很远。 可是,千虑,你一定要等我。 蓦然间,四周,树叶摇动,鸟儿立即高飞。 曲长英抬头看了看,有些灰暗的天空,眼神中却充满了坚毅,眼底深处还有一丝久违的冰冷。 “已是秋后,天都冷了。” “是啊,该多加衣服了。” “长英大哥,你说,过年之前,我们能回到家吗?” “那就看我们今日的表现了。” “好嘞,今日,一定要好好的收拾掉,澄国那些个中了毒的傀儡。” “秋夜,你要小心了,可别被反咬一口。” 曲长英一脸坏笑,故意逗他堂弟。 “我被咬了,你得救我。” “不救。” “那我躺在地上。” “这马上就要入冬了,你要不嫌冷,尽管躺着,爱躺多久躺多久。” “我要等绿萝来救我。” “等谁?” 曲长英猛然一惊,心中暗想: 这小子什么情况,行动也太快了吧,一个不留神,居然“勾搭”上了千虑的义姐妹。 “啊……没有谁。” 见状,曲秋夜赶紧避开话题。 以前,都是他有事没事儿的,跑去调侃人家曲长英。 这次,他自己也终于有了心仪的女孩子,心中暗自下决心,千万不能被长英大哥抓到把柄,否则,他一定会狠狠地报复我。 果不其然,曲长英死缠着他,道:“不不不,我明明听到了,你刚刚确实说了,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我没说。” “你说了。” “你们两个都给我安静点。” 走在最前方的曲如风突然转过身,大声训斥道:“马上就要到城门口了,都注意提高警惕,加强戒备。” “是。” 得令后,曲家两兄弟不再吵闹,立即投入到警戒当中。 城门就在眼前,行走过去也是三里地左右。 脚下的步子逐渐靠近永清,曲长英的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不止是他,曲秋夜也是如此,不经意间,手心冒出了些许冷汗。 永清城外,一片死寂。 护城山上,有一小支军队,偷偷埋伏在各个角落,准备伺机而动。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永清城外】 终于到了。 你们可是让小爷一番好等啊。 就是不知道,干完这一仗,华天那个毒夫子会怎么待我。 不论输赢,他都恨不得把我给宰了吧。 冯琪站在一块巨石后,望着下方渐渐逼近的泷军,一张稚嫩的面容,嘴角莫名的上扬。 “队长。” 眼看着,泷军马上就要抵达城门口,右侧一人有些着急,立即唤起冯琪的称号。 “再等一下,等他们全部进入到我们控制的范围内,然后,将他们一举拿下。” 片刻之后,冯琪的视线凝聚在最前方的某一处,右手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做好准备。 “我数三下,让兄弟们一同拉起机关。” “得令。” 三,二,一…… “砰——” 空中一声巨响,泷军所有人纷纷仰起头,发现,正上方有一块块冰石从天而降。 曲秋夜瞪大了眼睛,转过头问向曲长英:“大哥,这是什么呀?” “管他什么,先进行防御最好。” 不知为何,曲长英竟下意识的想到了智千虑。 以前,跟着她一起演练兵马时,曲长英曾听她提起过:若是不了解对手,到底玩儿的什么花样,最好先採取防御措施。 “快,铁伞防御。” 主将曲如风一声令下,将士们纷纷打开随身携带的铁伞。 此物,曾是泷军在安海关停脚歇息时,智千虑趁着闲暇之际,带领了一帮年轻人,跑去冶铁坊打造出来玩儿的。 没想到,竟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大家都小心点,这冰石的表面,被人洒了毒水。” 曲长英看到冰块落地之后开始泛黄,沾染其他异物又变黑,想来也是有毒物体,立即提醒着身后的兄弟们。 “将军,我们怎么办?” 一位年轻的将士,不安的询问着,年迈的曲大将军。 “我们……” 曲如风的面色有些犯难,一时间,不知如何接下这话。 往年四处征战,他也见过不少奇异的攻打方式,可是,一下子,遇到像这样毫无退路的情况,他还暂时没有想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一方面,铁伞上面是体形不小的冰石,若是贸然站出去,一定会被砸个头破血流。 另一方面,伞下虽能躲避,可是,脚边已是浸满毒素的冰块,若是不小心踩出去,反而会无故招来病痛的折磨。
第54页 最重要的是,这些冰块绝不可能是自己从天上掉下来,一定有人在背后控制着。 若在此时强行闯出去,自己人的踪迹,便暴露无疑。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对于泷军来说,简直是最大的不利。 此时,被困于伞下的场面,又该如何破解,他倒也想听听,时常跟在智者身边的曲长英,有哪些好的意见。 “当然是要反击。”见状,曲长英迅速接过话语,道。 他解释说,敌军若是在第一轮的进攻中,轻而易举的占尽优势,那么,接下来第二轮的战斗,多数人都会有轻敌的想法。 看到年少的曲长英,对于打仗时,敌军所具有的心理,分析得头头是道,曲如风很是满意。 “长英,你准备怎么做?” “这铁伞并非普通的伞,既然能拿到战场上使用,就一定有它能用的价值。” “哦?” “当我军处于不利的一面,无计可施之时,自然要借用几件称手的兵器。” 少时,又有一物落下,重重的砸在铁伞上面,不过,这次有些不同,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仔细想想,又像是有人在走动。 曲长英和父亲曲如风相视一眼,使了个眼色。 接着,曲如风朝着将士们打了个手势,示意:准备反击。 得令之后,泷军将士纷纷将视线,转移至上方,拇指一点点摸到伞柄的最低处,按下提前设置好的按钮。 瞬间,十六股铁伞立刻收起一半叶子,转变为八股。 泷军将士瞅准这一缝隙,立即将手中的长剑刺了出去。 被猛然一刺,站在上方的冯琪大惊失色,泷军使出的这招,他的确不曾想到过。 “注意脚下。” 冯琪即刻下令,将进攻转为防御,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澄国死士小队,多数人脚底受伤,跌倒在铁伞上面。 泷军趁着人在摔倒的一瞬间,没有什么防备之心,迅速地收起伞,将上面的人狠狠拉下。 接着,又将伞打开继续进行防御。 方才,被拉下的澄国死士,倒在伞下面,被早已等候着的澄军,直接解决掉。 本以为占据最佳位置的冯琪,一下子慌了,铁伞一收一放,反倒是让他们自己,失去了立足之地,被人拿捏在手心。 冯琪拔出后背的剑,紧盯着脚下某一处,瞅着其中一把伞收合的一瞬,立刻将剑尖插进去,控制住了铁伞的“行动”。 趁此机会,冯琪手握着的长剑继续深入,狠狠地刺中泷军将士。 一名将士受伤倒下,泷军“坚不可摧”的铁伞防御,也有了一角漏洞,冯琪带领着身后所有的死士,挨个跳进这一“漏洞”中。 一场厮杀展开。 冯琪的剑法凶猛无比,剑影所到之处,泷军将士纷纷倒在地下,铁伞已经无法进行防御。 躲在伞下的泷军,一时间无法散开,殷红的鲜血,接连的飞溅在空中,一道又一道,未曾间断。 身为主将的曲如风欲调整队形,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硕大的地方,光是站稳脚跟,就已经很费力了,更别说想要更换个位置,此时,不论什么阵型都无法施展开来。 见状,曲长英主动请缨,道:“爹,让我去会会那小子。” “好,要小心啊。” 曲长英将手中的梅断枪,暂时转交给曲秋夜保管。 而他,只身一人前往,方才被澄军突破的地方,朝着那名已经杀红了眼的少年,一步步走去。 深秋时节的正午,阳光没有暑夏之际,那般刺眼难耐。 然而,反射在刀上的那一缕光线,还是很强烈。 冯琪下意识的微微偏过头躲避,一股寒风吹过耳旁,紧接着,脸上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冯琪抬手,轻轻擦拭过右脸的疼痛之处,看了一眼拇指上沾染着的血迹,冷哼一声,缓缓转过背后。 只见,有一人站在他的正后方,耐心等候着。 “是你干的?” 冯琪指了指自己的脸,语气颇为不屑的问道。 “是啊。” 曲长英拿着手中的刀子,在空中来回晃了晃,也作出一副无以为然的表情。 “哼,不自量力。” “彼此彼此。” 曲长英露出一丝不冷不热的笑,握紧手中的刀子,先一步发出攻击。对方也不甘示弱,迅速提剑挡了下来。 刀剑相交,拳脚相加。 这二人,处在此次战场上的突破口,打得热火朝天,不分上下。 “小子,功夫不错嘛。” 打着打着,曲长英兀地夸起对手来。 冯琪先是一惊,很快地又回了一句:“你也不差啊,谁教你的功夫。” “我爹教的。” “你爹又是谁,不认识。” “泷国第一大将军,曲如风。” “那你可算是逆生长了,据我所知,泷国的曲如风也没多厉害。” “你说什么?” 听到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儿,说自家父亲的不好,曲长英一下子,急了。 “他再怎么厉害,也是上一辈的人,战场是很需要新人的。”冯琪依旧是一副不屑的语气道,“我还以为,今天来到这儿的,只有一个曲如风,看来是我轻敌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跟你说实话吧,今日的空中冰石,我是特意为他准备的,既然有能力打下澄国防御力最高的桃燃关,想要避开这点冰雹,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 “那你肯定也想不到,我们是有备而来。” “你们准备了什么?” “给你备好了坟前的新土。” “是给你自己准备的吧。” 两位年轻人,一番较真之后,重新投入对决中,这一次,有些不一样了。 曲长英敏锐的感觉到,冯琪身上的杀气,比起刚才又浓烈了许多,他的每一次出招,相应的力度也都提高了不少。 一直都在以攻击为主的曲长英,开始转换了战斗方式,改为防御。 方才,听到冯琪嘴上说的自己轻敌,曲长英深知,他亦是如此。 自以为对手个头不高,面容稚嫩,从一开始便小看了他,这种想法,实在是上阵之前的最大忌讳。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 曲长英暗自想,他见过的所有人当中,包括他自己,只有冯琪身上,所携带着的冰冷之气,是最能够让人为之颤抖的。 不知不觉中,曲长英使出来的所有招式,都开始谨慎起来。 “怎么,怕了?” 冯琪也察觉到了对手的变化,心中不免有些沾沾自喜,短暂的停下连番的攻击。 他又一次的逼问道:“喂,你刚才那股冲劲儿哪去了,你不是要挑战我吗?” “有冲劲,不代表可以冲动。”曲长英微微一笑,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第55页 说话间,曲长英猛然迈出一大步,趁着对手放松警惕,立即将手中的刀子捅了出去。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一场对决】 “呲——”的一声,刀子似乎很顺利的刺进了一副身体里。 突然间,四周的声音戛然而止。 曲长英感觉到腹部传来阵阵疼痛,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刀子送了进去,对手的长剑也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对手,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哈哈大笑着。 “你笑什么?” 被这莫名地一阵笑,弄得浑身发毛的冯琪,怒问道。 “我发现,此次坚持打这一仗,是对的。” 曲长英很是满意自己的想法: 如果不是努力的劝说父亲进攻,我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独自作战的机会。那么,我的战绩,也只能停留在别度山一战。 而且,如果没有主动请缨去挑战敌军将领,我也不确定自己现在的能力究竟如何,接下来要走的路,也只成为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就算是做一枚“棋子”,我也不甘心当那枚任人宰割的“兵”,而是想要做那枚能够让她握在手心,当做最后反击时的最大依靠,“将”棋。 “一个疯子。” 冯琪完全不明白,对手口中说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他只知道,这一仗,他註定是输的。 从一开始,冯琪站在城门前的目的,只是为了报仇。 桃燃关一战,泷军将领曲如风杀了他最为敬重的师父,吴楚山。 冯琪总是在想,自己也太不孝了,老人家都走了,一直忙活在永清的他,都没顾得上去坟前填把新土。 但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泷军一日不灭,他一日难解心头之恨。 哪曾想,开战之后,仇人却从未出现在他的面前。 即使出现了一人,那也是一个令他感到棘手的对手。 曲长英的少年经历,他也曾有所耳闻。 为了不在战场上输给他,冯琪竟然开口向华天求了,曾经秦思明被迫服用过的“乱神”之毒。 他想着,这样便能够短暂的时间内,提升巨大的力量。 一番对决之后,冯琪也清楚,自己还是输了。 曲长英的匕首,稳稳的刺进了他的心脏。 冯琪仍旧心有不甘,心中暗自咒骂: 曲如风,既然我没有机会杀掉你,那就换做你儿子来偿命,以此,来祭奠我师父的在天之灵。 “曲长英,你去死吧。”冯琪大吼着,拔出穿在曲长英体内的剑,趁着还有最后一口气,打算再给他来个致命一击。 看出这一套行动轨迹的曲长英,提前防备好。 在剑影斩下的一瞬间,他立即侧身躲过,顺势,将体内仅余的所有力气转移至掌心。 “垂心掌。” 曲长英口中默念着,许久都不曾使用过的招式。 今日,之所以将它再次亮出来,是为了解决掉,迄今为止遇到的第二个,令他心中产生敬意的对手。 “我很庆幸,能在这里遇到你。你的强大,让我知道了自己的不足,接下来,我还会继续提高自己的实力。” 曲长英看着倒在地上的对手,渐渐道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再强又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难逃一死。” “那不一样。”曲长英断然否决了他的说法,“出发前,我曾答应过一个人,我告诉她,我是不会有事的。 可是,这一次我食言了。下一次,我绝不会再让自己再遇到,如此被动的情况。” “哼,可笑。” “随你怎么说。” “我是说我可笑。” “为什么?” “明明是你爹杀了我师父,此刻,我竟然没有恨你。” “你师父是为了保住澄国的未来而阵亡的,我虽是泷军的人,却很佩服他的为人。吴将军乃是一代英雄豪杰,他的血绝不会白流。” 闻此言语,冯琪的脸上露出一道笑容,既没有了最初的冰冷,也没有对战时的决绝。 最后,浮现在他脸上的那道笑容,反而,是一道倍感欣慰的欢笑。 冯琪暗自道:这下,他终于可以放心的闭上眼,安安静静的睡一觉了。 永清城一战,死士小队队长冯琪,当场阵亡。 泷军趁此机会迅速反击,死士小队中的其他人,眼见着大局扭转,纷纷吞毒自尽。 死士小队全团被灭,澄国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 永清城外,有一条鲜红色的小河,顺着低处缓缓向东流走,流进护城河里,最终,汇入茫茫大海。 战后,已是临近黄昏。 一股凛冽的寒风袭来,曲长英感觉到身上的伤口,越发疼痛,眼前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他隐约听到,曲秋夜拼命大喊着他的名字,他本想着回应一句,哪知,竟然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再之后的事,他便有些记不得了,任凭一副沉重的身体,栽倒下去,整个人昏睡在硬冷的土地上。 一觉醒来,曲长英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此刻,那人的眼神,正直勾勾地望着他。 “千虑,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言而无信。” “我……我有吗?”曲长英一脸尴尬,强行否认道。 “怎么没有。你说过让我放心,说自己不会有事,结果呢?还不是受伤了。” “这……这都怪秋夜,谁叫他不来救我。” 方才,智千虑的那一番话,让他感到万分震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那句话是好,只能随便拉个垫背的陈出来,转移话题。 曲长英完全没有想到过,一向淡然无感的智者千虑,有一天也会在他面前,展现出寻常女子,该有的阴柔一面。 “千虑,你……是真的在担心我吗?” “嗯……你觉得呢?” 蓦然间,曲长英忍不住伸出右臂,一下子将面前的人揽入怀中,轻抚着她散落在背后的青丝,柔声道:“对不起,千虑,让你担心了。” 闻言,智千虑依旧是淡然一笑。 她没有去回应曲长英说的话,也没有特意推开,这一突如其来的“无礼之举”,只是,就这样静静地被他拥抱着。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谁喜谁忧】 “长英,听说你受伤了,伤得怎么样,重不重?” 伴随着一阵铃音般清澈的声音响起,营帐的帘子被人掀开。 筠麟捧着满满一手的药瓶子走了进来,然而,眼前的那一幕,瞬间让她脸上的表情凝固住。 曲秋夜放下帘子,转过身后,也跟着僵硬在原地。 有人“闯”进大帐内,曲长英暂时收回了,拥抱过智千虑的双臂。
第56页 智千虑站起身来,向着方才进屋的那人,恭敬地作揖,道:“见过筠麟公主。” 筠麟不屑的撇过智千虑,眼神望向扔在榻上,那一堆沾染了血迹的药布,莫名地冷笑一声。 “看来,我在这里再多留下去,也是一个阻碍。”筠麟赌气的说道,“不过,我是绝对不会祝愿你们的。一个杀人狂魔,一个城府极深。你们两个不会有好的未来。” “筠麟,你……” “怎么,很讨厌我是不是?” “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 猛然间,曲长英听到了那句话,在他心中,也是颇有些意外。 “曲长英,我讨厌你。” 话毕,“哗啦——”一声,筠麟将手里抱着的各种药,全部丢在地上,药瓶子碎成一堆渣,里边的药,也混合在了一起。 “你在干什么呢?”对于筠麟方才的行为,曲长英越发的无奈,道:“筠麟,现在是行军打仗的重要时节,将士们经常会受伤,正是急需医药的时候,你这……不是让三军将士寒心吗?” “寒心?寒心的是我,我从北仑一路追你到这里,可你连一句关怀的话,都不曾对我说过。 反而,在营帐里,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曲长英,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筠麟,这里不是北仑,是战场,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些事情。” 曲长英望着已经没有理智的筠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断然截掉她想说的后话。 “是。”筠麟再次的冷笑一声,指着站在一边的智千虑,质声问道:“你是不想和我讨论,可你却非常愿意和那个女人讨论,对吗?” “秋夜,你先出去一下。” 曲长英支走了帐内多余的一人后,智千虑瞅着时机,也道别了他们二人。 寂静的营帐内,又传来一阵质声的问话:“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不是只想和那个女人讨论你们的未来。” “你一定要这么追根问底吗?那我明确的告诉你,现在,我只想早一点替我父亲攻下永清城,其他的事情,我暂时不会去考虑。” “攻下永清,曲家少年再战成名,功成名就,正是迎娶心上人的最佳时候。”筠麟望着眼前人,忍不住一番冷嘲热讽。 “你要我怎么说,才能明白。” “你从来都没有说明白。” 闻言,曲长英长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筠麟面前,耐心的告诉她:“我对千虑的感情,和你对我是一样的,根本就是没有结果的。” “你既然知道没有结果,为什么不肯回头?” 某一瞬间,筠麟感觉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眼前之人,在他的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你不也是这样吗?”曲长英言语冰冷地回应道,“五年前,我就已经告诉过你,让你好好待在国君的身边,可你偏不听。 你现在该明白了,就算全天下的人会欺骗你,背叛你,而你的王兄却不会。 可是,我没想到,当初在北仑的时候,你屡次三番的去找智千虑,竟然在最后说出那番话。 说实话,筠麟,我很感谢你能处处为我着想,可是,这里是战场,是一处充满生与死的地方,它从来不会给任何人,谈论儿女私情的机会。” 听着这一番“说教”,筠麟的面容上,在不经意间,挂满了晶莹的泪花,声音颤抖着诉说道:“长英,我真的好累,你就不累吗?” “你既然累了,为什么不放手?” “我不想失去你。” “抱歉。” “一句没有丝毫感情的道歉,有什么意义,你这么说,真的让我很讨厌你。”筠麟大吼着,终于说出来,她心底真实的想法。 从五年前,他毅然决然的选择,在茫茫人海中,去寻找那位传说中的“雪将军”之时,筠麟就已经心生过嫉恨,日日念叨着,不希望那个女人出现。 哪知,事与愿违。 五年来,那位只闻其名的“雪将军”,竟然和他们处在同一片土地上,还承受着整个泷国人的敬仰。 当听闻这一消息的时候,筠麟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因为,她所爱的那个人,居然真的找到了他想见的人。 而她,只能是,夜夜倚靠着门边,独自哀伤,徒增恨意。 “随你吧。”曲长英有些无奈地道。 其实,从五年前,他决定隐瞒所有人,装疯卖傻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就註定只能是君与臣的关系。 只是,曲长英从未开口说过这句话。 按照筠麟的性格,若是被她知道了,定会又是一番让他无可奈何的,“不依不饶”。 话都说道这个份儿上了,筠麟仍是固执的不肯放手,她面色坚决,开口道:“曲长英,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好的答案,那我也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此时,曲长英真的无话可说了,一把抓起床榻边的衣服,取过常用的佩刀握在手里,也准备离开。 然而,快要到达门口之时,他感觉到背后,蓦地撞来一股猛烈的力量,接着,一双纤细的手臂,绕过背后将他紧紧的环抱住。 少时,身后传来一阵无力的质问声,道:“曲长英,你是不是觉得,每次都能避开我,是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没有。” “你不要走,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那我只能说,我的回答,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就算没有结果,我依然会继续追寻着她的脚步。” 闻言,筠麟呆呆地望着,那张强健有力的后背,一下子没了神儿。 这一次,她是真的感觉到了失望。 年少时,她憧憬了无数次的长英哥哥,到头来,说走就走了,一步都不愿意停留。 “噗通——”一声。筠麟双膝重重的砸在地上。 不知为何,硕大的营帐内,居然静得出奇,筠麟独自哭泣着,心中暗暗的诉说着: 长英,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为了你,我抛弃掉太多的东西了。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可你,就这么无情的将我抛弃了。 我就那么……惹你厌恶吗?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十分认真】 后营。 经历了一场乌龙事件,智千虑整个人都失了神,一路逃到香薷这里后,呆呆地望着一本她完全看不懂的医药书。 见状,香薷有些不解,雪姐姐这是怎么了,已经有足足半个时辰,都是这个样子了。 难不成,这趟是来梦游的? “香薷,你老盯着我干嘛?” 空荡的营帐内,猛然间,传来一阵智千虑的声音。 闻言,香薷一愣神,尴尬的笑了笑。
第57页 “雪姐姐,你今天是把魂儿落哪去了?到这儿之后,你就一直不在状态。” “我……有吗?” “有。” 智千虑厚着一张“老脸”,装作全然不知道的样子,故意反问。 然而,香薷却是一脸认真地回答了。 “长英大哥,你怎么也过来这边了?” 大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曲秋夜的声音,他口中提到的那个名字,又一次的把智千虑的“魂儿”勾走了。 “什么叫,也?难道还有谁也在后营吗?” “有啊,智者。” 曲秋夜像是故意提到她一样,话毕,暗暗地观察着曲长英的脸色。 果不其然,那人的眼神儿,瞬间转移至医者的大帐。 方才,曲长英离开营帐后,准备前去活动活动筋骨,哪知,刚一抬手,伤口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无奈之下,只好放弃。 可是,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又不愿意这么快的回去,便独自一人徘徊在大营里的每一个角落。 神思游离之际,曲长英猛然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后营。 绿萝和香薷的任务区就被分配在这边,也正因此,智千虑也常常熘过来凑热闹。 曲长英看了一眼他的堂弟,“阴险”一笑,暗自道:不过,此行虽说无意,收穫却是颇多。 秋夜,竟然真的和绿萝,待在一起,而且,还是单独两人。 上一次,听他那么随口一提,曲长英还以为秋夜是闹着玩儿的,可万万没想到,事实就这么明摆在眼前。 光天化日之下,那边的两人,居然趁着没有旁人的时候,在一起……尝草药? “这是谁受伤了吗?”曲长英定了定神,转移话题道:“怎么弄来这么多草药。” “少年英雄受伤了,我们这些后勤的兵,还不得用心忙活啊。” 绿萝就那么随口一说,曲长英还当真了,立即摆出一副十分委屈的表情。 曲秋夜看着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长英大哥,此刻,却像个可怜巴巴的小屁孩儿,瞬间笑喷了。 绿萝尴尬一笑,赶紧转移了话题:“我说,少年啊,你浑身是伤,不好好在床上躺着,跑到后营干什么。” “我……散步。” “筠麟公主呢?” 闻言,曲秋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一样,问道。 “大概……还在我营帐里吧。” “你就这么不管她,真的好吗?” 曲秋夜一脸嫌弃的望着他,问道。 曲长英回了他一个很是鄙夷的眼神,默默地吐槽着:“你还是国君派来保护她的,你怎么不去跟着她?” “我主要负责援军。互送公主来这里,只是顺便的事。”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你们两个,都不愿意待在她的身边呗。” 绿萝突然插话进来,一语道破他们二人的心思。 “对于筠麟,我只能说抱歉。” 绿萝很是不解,又追问了一句:“话说,你俩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怎么还生出这么多隔阂。” “那是因为,我骗了她很多年。我自认为,已经没有资格,再留在她身边。只是,她自己还没有看到这一点。” “我想,她不是没有看到,而是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你这个人。” 曲长英无言,尽管抱歉,但他也不愿再像小时候那样,做错了事,厚着脸皮求她原谅。 何况,他自己也一直都有喜欢的人。 “对了,秋夜,是谁帮我包扎的伤口?” “你希望是谁帮你的?”绿萝故意打趣儿道。 “别闹,我是很认真的。” “是我义姐。” “真的——” 猛然间,曲长英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盖的欣喜。 “你觉得可能吗?” 接着,绿萝又深深地打击着曲长英。 曲长英瞬间收起脸上的笑容,一脸失望的道:“我想也是。” “你的药,是智者帮你从后营拿过去的,上药一事,是叔父亲自帮你弄的。” “我爹?” 此刻,曲长英更惊讶了。 “对啊。” “我爹这是哪根筋不对,居然帮我……包扎伤口?” 曲长英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语着。 蓦然间,背后有一阵轻轻地脚步声传来,他转过身,看到刚刚在尴尬中离开的那人,终于又出现了。 “千虑。” 他默默地念着她的名字。 “曲将军没有哪根筋不对,他一直都很关注你。” 智千虑没有去理解,他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是何意味,转而,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 “可是,他从来都不让我进军营。这次,若不是借着国君的名义,他肯定还会把我赶出去的。” “笨死了。国君都接受你了,你自己的亲生父亲,还会把你丢出去不管吗?” 一时间,曲长英默言。 智千虑望着眼前那人,依旧像个孩子那般无知,心中不免有些烦躁,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停步不前,曲将军也是一个父亲,他当然会关心自己的儿子。” 闻言,曲长英感到分外震惊,认识她这么久以来,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智千虑是真的在生气。 “秋夜,绿萝还有香薷,你们几个别傻愣着了,速速前往主营,同曲将军一同商讨,明日的破城之计。” 少时,智千虑立即吩咐道。 方才,她接到传话,曲如风准备趁着永清城元气大伤之时,再给它一番猛攻,将其彻底击垮。 遂即,智千虑准备带领众人,一同前去商量明日的计划。 一声令下,刚才被点到名字的几位立即起身,双手抱拳,称得令。 然而,有一人却被直接略过。 “我呢?” 曲长英一脸无辜的问道,难道,就让我在这里,这么干等着吗? 闻言,智千虑一脸淡然的告诉他:“你……回自己的营里养伤。” “不行,这不公平。你们都去了,凭什么让我一个人留下。” 闻言,智千虑一脸无奈的说道:“谁叫你受伤了。” “就是,谁叫你受伤了。” 绿萝吐吐舌头,附和着。 曲秋夜嘻嘻一笑,跟着继续吐槽:“就是就是,智者不是不让你受伤吗?” “曲秋夜,你哪儿来那么多话。快点走啊,曲将军还在等着呢。” 话毕,智千虑一脸傲娇的转过身,先一步离开了。 绿萝和香薷相视一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战前会议】 泷军主营。
第58页 数位将领,就泷军大先锋一职,到底由谁来担当更为合适一事,讨论了许久。 “不是我偏袒自己的儿子,长英虽是以军师的身份,出现在了我军阵营。但是,他的实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南昆的反击战,以及昨日的永清城外一战,这两场重要的战役,都是由他作为领头羊,带领大家反击。” 曲如风将自家儿子的战果,毫不掩饰的搬了出来。 “长英大哥智勇双全,领兵打仗也能运筹帷幄,选他做大先锋最合适不过。”曲秋夜附和道。 “我反对。” 帐内,卫左将军头一个提出疑虑: “曲长英的能力,确实强于一般人,但是,此人心狠手辣,十多岁就能将杀人一事,视为无可厚非,选他做大先锋,我不放心。 何况,既然是先锋部队,必须得选个能让将士们打心底里信服的一个人,才算合适。” “我虽贊同卫将军的说法,不过,有一事也得注意。 昨日一战,曲长英已然身受重伤,若是让他连番出战,战斗的效率,难免不如以往。大先锋一职非比寻常,十分重要,不可儿戏。” 左将军反对之后,又是右将军。 智千虑默默地看着,泷军阵营里的诸位,纷纷在此时提出对曲长英的质疑,莫名觉着有些头疼。 若是凭实力来选,曲长英是不二人选,可是他受伤也是事实,不让他出战,倒也是件好事。 既然如此,眼下,也只有一个人值得推荐。 “智者,您是国君亲自指派而来的军师,我军将领各持己见,想法不一,实在难以决断,还请智者给予明示。” “曲将军,稍安勿躁。我有一疑虑,想要问问在座的各位。”智千虑没有给出直接的答案,反而转移话题道,“请问各位将军,你们是如何看待,当年的别度山一事。” “智者怎么要问这个?”曲秋夜有些不解地问道。 “先回答我。” “别度山一事,虽然传出来的名声不好,可是,站在百姓的角度上来看,也算是为民除害。” 方才的那位右将军,将自己的想法缓缓道了出来 。 紧接着,对面的左将军也跟着点点头,示意:他也是这么想的。 闻言,智千虑的心中猛然激起一阵涟漪,双拳紧握,眼底深处不禁多了一丝恼怒,然而,她还是极力控制着,不想被别人发现。 她还是淡然的一笑,尽管心有不愿,却还得硬着头皮听下去。 她这么做,只是为了曲长英。 不管现在的名誉如何,可他的实力,却是毋庸置疑的,甚至,多数人都在忌惮。 然而,如此尴尬的情况,智千虑不希望它持久下去,毕竟,曲长英是她准备用在将来的最后一步“棋”。 故而,她不允许,自己的计划被人打乱。 名声不好,可以重建;威信不高,可以积累;实力不行,可以加强。 只要是智千虑能做到的,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帮曲长英解决掉这些不必要的困难。 “既然如此,那我再问一个问题,直到今天为止,别度山一事,已经过去多久了。” “好像……有六七年了。”曲秋夜想了想回答道。 “没错。七年了,国君都开始认可了曲长英,在座的诸位,却依然对他保持戒心,莫非,连国君也没能得到,各位的认可。” 闻言,方才提出反对意见的几位大惊失色,当即站起身来道歉。 “回智者的话,我等对国君可是忠心耿耿,心中绝无半分隐瞒,又怎么可能去怀疑国君呢。” 听闻,智千虑的一番威胁,卫左将军率先表态,此事只是一个误会。 之后,在场的其余几人,也纷纷站起身来,撇清关系。 智千虑淡然一笑,毫不在意的反问道:“那好,接下来,你们觉得大先锋一职,到底由谁来担任更为合适。” 此话音落,登时,帐内一片寂静,无人作答。 一来,在座的诸位,不希望自己是个阿谀奉承的小人; 二来,曲长英大伤未愈,坚持选择他做大先锋,怕是有些不合适。 此时,曲秋夜的眼神,悄悄瞥过智千虑的脸色,只见,那人也正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大先锋一职,我推荐骑兵队的校尉,曲秋夜,各位觉得如何?” 此话一出,立即震惊四座。 就连曲如风都是满脸诧异,他又一次的见识了,智者的那诡异的脑回路,不按套路出牌。 震惊之余,曲如风又不得不佩服她的智慧。 方才,智千虑说的那一番话,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实则暗藏玄机。 曲如风一遍遍的在心里边暗自道: 智千虑,真有你的,居然借着议论军情的时机,打着国君的名义,在所有将领面前,澄清了长英身上的“污点”。 当然,也不仅仅是如此。 不愧是进入过官场的女人,知道“礼尚往来”的规矩。 诸位将领信了你的胡话,你又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 大先锋的职位,我估计,你根本就没打算坚持任用曲长英,反而是,出人意料的推荐了在泷澄两战中,也出了不少力的曲秋夜。 再加上,在北仑的时候,曲秋夜本就是接连几年,都在担任骑兵队的校尉,在军中的威望也是不小。 接下来的永清攻城一战,选择他来担任大先锋一职,还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我同意。” 曲如风立即贊成道。 座下的几位将军,看了看智千虑此次推荐的人选,挨个点头承认。 在他们看来,此人亦是年少有为,不过,和曲长英比起来,又缺少了些许冲劲儿。 可在当下,除了他以外,也没得再挑了。 泷军,能用的就这么一些人。 少时,智千虑静思许久,转而对身后的绿萝道:“明日一战,你和曲秋夜一同前往。” “让绿萝也去?” 闻言,曲秋夜大吃一惊。 “先锋队非比寻常,明日一战,结果只有一个,必须赢。 另外,永清城地段复杂,城外的我们,并不清楚城内的情况,然而,雪渊会馆建立在永清的据点中,却有不少人知晓。 到时候,我军打进城内,就让绿萝做你们中间的搭桥人。” “智者的考虑,果然周到,是末将疏忽了。” 曲秋夜诚恳的致歉。 见状,智千虑只是微微一笑,道了声,“无妨。” 一切事宜商定好之后,身为三军统帅的曲如风,开口道着最后的总结: “今日的会议,先到这里结束。诸位将军回去后,好生休息。 明日一早,泷国三军将士发兵永清,直捣王宫大门,顺便砍下那个毒夫子的脑袋,为那些被毒物控制的百姓们,出一口恶气。”
第59页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绯绝”】 翌日。 天还没亮,智千虑独坐床榻,双眼还是一副朦胧的状态,绿萝便开始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她很是无奈的白了她一眼,自个儿慢慢地爬出被窝,遂即,投入忙乱之中,整装待发。 少时,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智千虑离开了大帐。忽然间,眼前一道黑影掠过,又挡住了她的去路。 智千虑抬头一看,挡在面前的那人,是曲长英。 “你想干什么?” 智千虑静静地看着他,很是无奈的问道。 只见,眼前那人满脸羞涩,极小声的从牙缝儿里挤出三个字:别受伤。 “啊,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闻言,曲长英尴尬一笑,扯开他的破锣嗓子大吼道:“我—说,千—虑—,别—受—伤,你听到了吗?” 瞬间,泷国整个大营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的转移至他们二人身上,主将曲如风默默地看着那一画面,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臭小子长大了,管不住啊,怎么不跟你爹也说一句,别受伤。 见状,智千虑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发烫。此刻,她更加无奈了,道:“你就不能小点声吗?” 闻言,曲长英一愣神,立即反抗:“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说听不见的是你,让我小声点的还是你。” “爱怎么样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无情的女人。” “你……” 智千虑一时语塞。 猛然间,她明白了一个事实,这熊孩子分明就是成心的,遂即,她下定决心,道:“长英,我们绝交吧。” “啊?别啊,我不闹了还不行吗?” “呵呵。” 智千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迈出步子,准备往前走,不愿再跟他多说废话。 哪知,与那人擦肩而过之时,耳畔想起一阵血汉柔情的的叮嘱:“千虑,记住我的话,绝对不可以受伤。” 智千虑微微一笑,十分坦然的回了一句:“放心吧,我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和初出茅庐的小孩子想比,还是有一定的经验。” “瞧把你给能的——” “哼。” 这二人似是互看不爽一般,各自送给对方一个白眼。 这一次,智千虑真的该出发了。 就在转身之际,她的嘴角边,浮现出了一丝久违的喜悦。 她很清楚的记得,在遇到曲长英之前,好久都没有人这么挂念过她了。 泷军踏出大营的那一瞬间,智千虑悄悄回眸一望,那人的眼中,正满是担忧的看着大军远去的方向。 纵然如此,她依然不会选择,停下脚步。 智千虑很认真的考虑过,尽管她和曲长英之间道相同,路相谋,可命运,却是截然相反。 这样的两人,强行走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可言,无非是浪费时间。 到头来,他们二人的关系,只能说,仅仅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午时。 泷国六万大军正式兵发永清。 永清城中央的王宫。 华天独坐王位之上,扶首哀嘆: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我澄国真的没人了吗?永清城外一战,居然连冯琪都……都败在了一个初临战场的“小恶狼”手上。 “陛下,切勿悲伤。”朝堂上,丞相林朔再次站出来道:“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将普生之毒,速速分到百姓的手里最为妥当。” “哼,泷军既然要来打,那我就跟他们死拼到底。我倒想看看,到底是智千虑的那颗脑袋厉害,还是我手里的药物更厉害。” 遂即,华天气愤的一拍龙椅把手,当即站起身来,速速下令,将提前做好的“普生”之毒,务必送到各位臣民手中。 此令一出,整个朝堂立刻陷入一片恐慌。 然而,恐慌之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又不一样。 有的人跪下求情,请国君开恩; 可有的人,眼中却仅剩下愤怒,都快要被灭国了,国君想的事情,居然不是如何留下这最后一座城池,而是,将他那以毒平天下的信念贯彻到底。 唯独有一人,脸上却充满了喜悦之情,丞相林朔自以为,他可以就此甩掉华天的控制,在泷国的护佑下,寻找一片新的良田。 哪曾想,堂上之人正紧紧地盯着他。 “林爱卿,莫要觉得委屈,这次为了不让我澄国的子民落入敌手,遭到□□,这普生之毒,我特意准备了许多,人人都有份儿。” 闻声,腰板绷得笔直的林朔,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他可从来没想到,国君会在最后,对他也提起了戒心。 林朔始终都以为,华天是个很好控制的人。 那人容易动怒,即使牵着他的鼻子走,只要不惹他生气,也能成功做到。哪知,这个没脑子的人,竟然在最后关头醒悟过来了。 林朔在心中暗自嘲讽着:怕是,他也知道了,什么叫大难临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 华天高站在王座之前,冷冷地大笑一声。 “南楼西街一事,早就让本王看清了尔等的嘴脸,跟你们说过多少次,那只是个意外,可是,各位爱卿……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肯原谅我。 父王临终前,不断地嘱咐我,要我做一个爱国爱民的好君王,可是呢?本王的一片好心,全都被你们当成理所应当。 这样子的国民,还有什么守护下去的意义。一个人连他的国君都不能相信,试问,这样的人,又有哪家的国君敢任用你们。 既然如此,我华天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今日之后,我是活不下去了,当然也不会不管你们。 我可不允许,我的子民就这么被敌军欺负压榨,所以,我决定让大家一起沉迷于幻想,成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用再去体会人世间的冷暖,也没有了每日每时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讲完自己的心里话,华天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黑色小瓶子放在嘴边,仰头,吞掉了里边的药丸。 华天此举,瞬间让朝堂上的各位惊呆了。 “噗通”一声,身后的赵公公跪在地上。他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国君,居然停下了自己秘制的毒/药——绯绝。 华天看着朝堂内一张张越来越陌生的面孔,不禁觉得当下有些凄凉。 每日,他都是辛辛苦苦的埋头打理朝政,可哪曾想,这些不过是,在座的几位欺瞒他的手段。 他们真正的目的,就只是要推翻他的统治,寻找一个新的国君。 曾几何时,华天也想做一个明君,可到最后,终究成为了他个人的执念。 国民的诋毁,朝臣的隐瞒,就连他曾经信任过的医者庄荞,也在他受难的那一刻,选择了冷眼旁观。
第60页 更加可悲的是,整个澄国愿意相信他的臣民,就那么几个人,却在战时,挨个被人斩于马下,先他一步离开。 孤独的一人,苟活于世,又有何意义? 华天从来都不曾知晓过。 一直以来,他潜心研究药物,只为建立一个能让国民忘记过去的药物。 最后,却是屡屡失败。 人,是有思想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被控制思路。 既然他的生,註定是别人的一个累赘,华天便选择了自行离开,留下总是令人沉迷于幻象中的“普生”。 “普生”虽是□□,却不至于伤人命,相反的,还会增强服用者的体力。 华天以为,这对于国民来说,最好不过。 而他,让自己服用的却是绯绝。 此物毒/性极强,服用之后,短暂时间内,不痛不痒。 可是,半个时辰一到,药性慢慢发作,慢慢地将人折磨至死,直到肉体糜烂,毒/性才会慢慢散去。然而,留在地上的却是一片晶莹剔透的红。 正如,难以招揽的民心一样,绯红的液体,最为绝情。 这个时候,若是在华天身边有人,那么,自然而然地,会被“绯绝”的药性所感染,一物传一物,直到所有的人都死干净。 然而,这一切都是华天自己的猜想。 此时,还未等他的肉体糜烂,六年前,那位在传言中,已经死去的女人,又一次的站在他面前。 可是,她的名字好像变了,站在一旁的泷国将领曲如风,称她为:智者千虑。 “好久不见。” 智千虑率先开口道。 “柳雪亦?居然是你?你怎么还没死啊?” 六年后,再次见到眼前的这人,华天心中很是不愉快。 对于曾经的一战,华天依旧不能释怀,至今,他都在憎恶着,怨愤着,痛恨着。 他很不理解,这个世间,既然有了他华天,问什么还要柳雪亦出现。 一山不容二虎,一世不许两位智慧之人同时存在。 不知是上天註定,还是命运的轮回,偏偏在这个时候,让他们二人“汇聚一处”,是各自为战。 不变的是,华天依然为了自己的领土,而柳雪亦,却以另外一个身份站在这里,至于目的,不用问也能猜到,肯定是为了报仇。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是黑是白】 永清城,王宫门口。 智千虑驻足这里,昂起头颅,静静地仰望着前方的几个大字儿:景阳宫。 少时,身后传来一阵阵行军的脚步声,她没有去理会,眼中的视线,始终没有移位。 方才,智千虑抵达这里的时候,看到景阳宫的门前空无一人,估摸的计算了一下,再过半柱香的时间,其他三路大军也该到了。 想必,身后也不会是敌人。 “智者,这儿有什么问题吗?” 寂静的空气里,有一阵历经风霜岁月的嘶哑声音响起,曲如风面容坚毅地等待着那人的回答。 他心中暗自道,这个时候,不论发生什么意外,都绝对不能退缩。 只见,智千虑听闻后,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问题,一切按照计划来就好。 “是我们先进去抓住华天,还是等着秋夜他们一块儿过来?” 自泷军出发以后,曲秋夜和绿萝作为大先锋先一步到达王宫门口,哪知,竟被提前做好防御的澄军反打了个措不及手。 此刻,他们先锋队所在的东门,正进行着一番苦战。 西门那边,智千虑提前联络好了孤舟,前来支援。此时,他率领的雪渊会馆一行人,正尝试着进攻。 不过,西门的兵力也不少,即便是身为前四将领之一的孤舟,一时间,也被缠住了脚步。 泷军主将曲如风负责的是攻打王宫的南边,南门的规模看起来并不小,可这边的防守却是一般般,没有多少兵力。 只因为,南门是前往南楼边境时,最为方便的一个门。 一直以来,南门的建设以及防御,华天都懒得去管。甚至,有好多次,他都忍不住,想拆了南门重新建。 由智千虑率领的一小众队,主要负责偷袭北门,此处地势复杂,距离景阳宫也有一段路程,总是投心于毒/药制作的华天,很少去关注这里,自然而然地,这边防守也弱了些。 北门一番混战之后,智千虑干净利落的解决掉眼前的问题,率先沖向景阳宫,然而,抵达之后,她看着牌匾上凛然庄重的几个字,又犹豫了。 六年前,我们柳家遭难一事,到底和华天有没有关系? 如果他的回答,和半年多前的曲如风一样,我又该如何是好? 智千虑认认真真的寻思着,可……依旧是无果。 正在此时,攻打完南门的曲如风,也赶了过来,看着呆住的智者似是有什么心事,便立即开口问候了一下。 闻言,智千虑又是淡然一笑。 她迅速收起复杂的情绪,面色决然地道:“我们先进去。我还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传说中的毒夫子,华天。” 当他们二人,一起推开景阳宫的殿门,只见,眼前呈现出一片生死景象。 本就是寥寥数几的朝臣们,在他们那憔悴的脸色中,还隐隐显露出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 他们看似正在熟睡中,可不知为何,眼睛却是睁得雪亮雪亮。 智千虑望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暗自道:又是因为,华天自己弄出来的,那些奇奇怪怪药物吧。 王位之上的华天,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走不出来,智千虑一步步逼近,他仍旧无动于衷。 直到她蹲下身子,将一张迷人的脸颊放大至那人的面前,华天才猛然一下子回过神,他的反应还是和六年前一样,莫名的一番勃然大怒。 “你可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看着那人,智千虑忍不住感嘆道。 “苍天无眼,居然让你活了下来。” “我最佩服你一点,就是有骨气,死到临头,嘴巴却还是那么得理不饶人。” “柳雪亦?” 提起这个名字,华天愤恨到了极点,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到它血流不止,才肯罢休。 智千虑看了他一眼,无奈地道:“你也太固执了,想必,这到最后了,你也不可能,让我这么轻而易举的,拿下你的永清城。” “你知道就好。” “给你的子民餵那么多药,你就不怕他们体内起药物反应吗?” “我这是为他们好。” “昏君。” “昏?”听到这个字,华天又是冷冷一笑,“昏君,明君,又有什么区别?在百姓眼里,始终都是一个奴役他们的罪魁祸首。” 闻声,智千虑默言。 人与人的确不一样,自然也不能相提并论。 江国的国君慕辰钊,被人们称作是明君的典范,可私底下,却只顾自己贪图享乐,全然不去理会百姓身上的无奈与痛楚。
第61页 澄国的国君华天,从登基那日起,便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昏君,然而,又有几人知晓过,他那想要为民为天下的仁慈之心。 无论是哪国的国君,在此刻,对于智千虑来说,都是无关紧要,她想要知道的,和他们二人的想法,没有半分关系。 “当年,我柳家遭难一事,你可曾参与过。” 智千虑紧紧盯着眼前人,静静等候着他的回答。 然而,对方确实很轻松的回了她五个字: “关我什么事?” “你说出来,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愿,毒发身上,若是闭口不言,我现在就把你大卸八块。” “哼,我死了,谁来告诉你,你想要的真相。” 华天此话,似是在故意挑衅着,他曾经的对手,那个聪明到不可一世的柳雪亦。 然而,身为背负着灭族之仇的智千虑,果然中招了,她又靠近了些华天,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手中的匕首,正一点点刺进华天的脖颈。 “你到底些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说话间,智千虑手中的匕首又向前刺进几分。 冰凉的刀尖,毫不留情的刺进了温热的血脉中,一道鲜红色的液体顺着刀刃的趋势,缓缓流下。 “我父亲柳无眠,虽然上了年纪,可功夫不差,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除非是被人提前下了什么药?”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件事。你成亲那天,你的夫君,也就是太子慕影,找我要过一瓶药。” “什么?” “看你这表情,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呢!他没跟你说吗?” 华天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缓缓道出一件事。 他告诉智千虑,自己并不知晓当年发生的事。 自江澄一战后,他可是彻彻底底的恨透了江国的人。 当时,万国宴结束后的第二天,华天便率领几个随身护卫,早早地离开了江国地界,只留下随行的使臣,还留在使臣会馆里,打点些琐碎事务。 皇子都走了,使臣也没有再多停留的必要,第二天晚上也澄国使臣全员离开了江国离介。 不过,江国的太子,慕影曾经私下找华天借了一份药物,名叫亡心。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毒/药,中毒之时,它会令人短暂的失去记忆。 不过,此毒,也曾是一个失败品,服用它的人既不会死去,毒性也只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便会在体内自行消散。 而且,一旦服用后,沉入幻觉的中毒者,能否发挥出强大的杀伤力,也全然依靠于中毒者的自身能力。 中毒者本领高强,幻象越深,记忆越难以寻找。 相反的,与普通人相比较,身子骨弱的中毒者,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我说了这么多,你可找到半点头绪?” 话毕,华天一语,似是惊醒了梦中人。 智千虑回过神儿来,默默地收回了手中的匕首。 “咚——”的一声响,景阳宫的大门,再次被人撞开。 智千虑回过头看到,是孤舟也到了这里。 紧接着,从东边赶来的绿萝和曲秋夜,相继走进了大殿。 “看来,是人到齐了。” 蓦然间,华天冷冷地道了一句。 闻声,智千虑很是警觉地看了他一眼,才发现那人的脸,好像正在被什么诡异的东西,一点点的吞噬着一样,慢慢地消失不见。 此刻的华天看到,在柳雪亦的脸上也会闪现出一丝惊慌,心中顿时大喜,凭空发出三声冷笑,呵斥着:“柳雪亦,你别想跑,我死也要拉着你。” 一瞬间,智千虑双眉紧锁,心中暗自道:不好。 华天早已对这世间的人心感到绝望,早就想寻人同归于尽。而这个时候,全然不知的泷军沖了进来,势必会成为华天的“陪葬品。” “一个神经病,你死就死吧死,拉着我干什么?” 话毕,智千虑立即指挥大家迅速撤离。 待大殿寂静下来,华天望着黑漆漆的周围,两眼越发无神。 本王记得,此刻应该是午时,怎么就成了黑夜呢?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江国慕影】 景阳宫。 突然间,华天色变,一番冷笑之后,接着又是疯言疯语。 凭着直觉,智千虑感到些许不安,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 果不其然,方才的华天,还是一副气焰嚣张的样子,此时,却是异常的安静。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又让殿内所有的人意想不到。 高堂之上,澄国的一国之君华天竟然凭空消失了,整副躯体,只剩下一滩血水尚留在原地。 蓦然间,智千虑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复杂,既是对世道凄凉的无奈,亦是对华天一生的哀嘆。 他是个好国君,只可惜,迷失在半途中,走到最后,借用着自己毕生的“心血”,草草的了结了痛苦的一生。 然而,这一切,俨然成为过去。 智千虑命令所有人迅速撤离景阳宫,华天擅长用毒,保不准,他的血水中也掺杂着什么奇怪的气体。 一路上,智千虑都在想,华天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难不成,仇人真的是……太子慕影? 是她的夫君? 事情……不会真的这么残酷吧? 智千虑一点点思考着。她不愿想,也不愿相信,害死了她全家人的,竟然是她年少时,一直都很喜欢的慕影。 众人刚刚一踏出景阳宫的大门,便纷纷感到眼前一片片的恍惚,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更有甚者,由于体力不支,挨个倒在地上。 “华天,不愧是个毒夫子,都化成水了,也不肯让我安稳离开。” 智千虑扶着额头,忍不住咒骂道,可越是动怒,心中的怒火烧得越旺,体内的血液一下子冲进脑门。 一个踉跄,脚下的步子不稳,智千虑感觉到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栽倒下去,这个时候,连手腕也跟着失去了支撑的力气。 恍神间,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过眼前,智千虑努力的睁开眼,想要看清楚那人的面孔,怎奈,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力气了。 大概……是我昏了头,此刻……他应该在泷营里养伤才对。 一定是我看错了。 智千虑不断地这样安慰着自己,任凭一副早已发软的身躯,随意倒下。 “帮我,长……” 智千虑碎碎念着,一点点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之际,她猛然感觉到,腰身传来一阵温热,一双强有力的手臂将她揽入怀中,帮她躲过了冰冷的石板。 寒冬腊月里的,哪里可以有一道温暖? 那种感觉,智千虑寻找了很久,她一直期望着自己的身边,能有这么一个人陪伴她。 “千……虑,对吧?” 抱着智千虑的那人轻声地唤着,他从来都没有念过的名字。
第62页 他只喜欢,称她为,爱妃。 “太子?” 东边位置的绿萝,看到是江国的太子慕影,亲自出现在这里,登时,惊讶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国太子慕影,为人冷血无情,实力强劲,能征善战,更是威震天下的将国四将领之首。 见到太子本人,绿萝不禁悄悄地往曲秋夜身后躲了躲,想要避开那人的眼神。 之前,她的义姐曾说过,凡是江国东军的旧部,若是在孤身一人之时,见到了江国的使臣,一律以避让为主,不得主动上前招呼。 毕竟,以他们现在的行为来看,当属于通敌叛国。 “绿萝,你躲什么?” 四下寂静无声,猛然间,一阵雄厚有力的声音响起,绿萝惊得忍不住打了一个颤抖。 闻声,她悄悄的探出脑袋,畏畏缩缩的站了出来,噗通一声跪下,回禀道:“绿萝不敢。太子殿下是未来的九五之尊,高贵无比,当年义姐大婚,奴婢才有幸见到过太子一面。没想到,在这里又能碰见您,奴婢自然是有些紧张。” 绿萝再一次的,将自己那唬人的本事,搬了出来。 “行了,你是爱妃的义妹,这些没用的也别扯了。”慕影漠然的道:“今日,爱妃身体不适,我暂且带她回去休息,你不用跟来了。” “是,绿萝知道了。” 话毕,绿萝慢慢的抬起头,只见,慕影果真把她义姐智千虑抱走了。 她一下子着急了,瞬间,将矛头指向站在对面的孤舟。 “孤舟师兄,你傻愣着干什么,慕影把姐姐带走了,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你不是喜欢她吗?” 听闻此话,孤舟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缕缕说不尽,道不明的难过,他默默地告诉绿萝一个不争的事实。 “带她走的,那是她的夫君,你让我以什么身份去拦截?” “我……” 一时间,绿萝无言。 孤舟说的没错,现在,早就跟过去不一样了。 方才,她自己不也是默不作声吗? 哪还有什么理由,去当面指责别人呢。 此刻的绿萝,很是难堪,只好硬着头皮死磕下去:“哎呀,算了,不问你了。我去找香薷,她和义姐一样聪明,肯定有办法。” 发完小脾气,她赌气的抛下孤舟,先一步出发,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赶回泷营,直接奔向医者的大帐。 泷军后营。 毫不知情的香薷还在药炉旁煎药,这是智千虑交给她的任务:好好照顾曲长英。 尽管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一万个不愿意,可到头来,还是乖乖照做了。 智千虑,是香薷自己最敬佩的人;柳雪亦,是她最爱的三哥想要珍惜的人。无论那人现在是什么身份,香薷都愿意听她的话。 “香薷,香薷,你在哪儿?我有事找你。”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阵破天荒的大吼,在帐外持续不断的响起。 待在营帐里的香薷,听到帐外的那阵声音是绿萝,眼神瞬间凝聚起来。 平日里,绿萝是喜欢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也喜欢逗趣儿打闹,但是,绝对不会像此时这般大呼小叫。 除非……是有大事发生。 闻声,香薷立即丢下手中的蒲扇,站起身来,迅速跑到帐外。 刚一出去,她便撞上了满脸惊慌的绿萝,正在四处寻她。 二人抱着脑袋揉了半天,香薷先一步反应过来,刚才绿萝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她到底,是因为何事慌慌张张的。 “我一直都在这里。”香薷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啊?雪姐姐呢?她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香薷,我……” 想想刚才发生的事情,绿萝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该怎么和香薷开口。 自从三哥离开以后,柳雪亦的存在,便成了香薷还愿意,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理由。 若是告诉她,她的雪姐姐,被太子慕影亲自带走了,那……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怕是,又要难过好久了。 想到这里,绿萝又将嘴巴紧了紧。 “绿萝,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雪姐姐出事了?你是怎么照顾她的?” 突然间,香薷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望向绿萝的眼神,从担忧变成了埋怨。 少时,又换成了一种莫名地恨意。 这世道,太残酷了。 为什么要让孤苦伶仃的柳雪亦,当什么智者,军师,还让她独自一人去承担天下重任。 这似乎不公平! “你说,今日的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香薷再一次的追问道,“若是有人胆敢伤害雪姐姐,我一定不会饶过他。” “香薷,我实话跟你说吧,今日一战之后,出现在众人眼里的那个人,就凭你我现在的这点儿实力,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我不信,难不成……他还是太子慕影不成?” “就是他。” 一瞬间,绿萝又斩钉截铁的,将事实说了出去。 然而,这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香薷也一下子呆在原地。 “哗啦——”一声,似是一只碗碎落一地。 凭空出现的一阵脆响,打破了她们二人静立的场面。 闻声,绿萝和香薷的眼神齐齐地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墨色长袍的少年,和她们一样,满脸的不可置信。 “太子?慕影?是谁啊?” 曲长英一遍遍的问道,他很不愿相信,江国的那位太子,智千虑的夫君,慕影。 这一次,他是真的出现在了这里。 香薷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紧紧握着脆弱的拳头,下定决心,准备故意刺激着曲长英。 “还能有谁,江国的太子,江国的慕影,不就是雪姐姐名义上的夫君吗?” “香薷,你……别这么说啊?” 猛然间,绿萝感觉到四周的空气,有些莫名地尴尬,遂即,连忙阻止。 然而,香薷丝毫没有去理会。 “不然,你们想要我怎么说?曲家的少年英雄要问,我当然要告诉他。何况,他不是喜欢我们雪姐姐很久了吗?告诉他一些事实也无妨。” “哼,多谢。” 曲长英冷笑一声,道。 “你就不想知道其他的吗?” “你还想告诉我什么?” 此话音落,四周再次宁静下来。 寒冬里,一阵微微的小风吹来,让人不禁觉得,有些凉。 冰凉刺骨。 少时,只见,曲家那位少年微微笑了笑,便自行离开了。 第50章 第五十章 【驿站一闻】 “千……虑……” 永清的一家驿站,智千虑正安静地躺在一张床上,熟睡着。因为“绯绝”的影响,再加上过度劳累,这一觉,她睡了好久。
第63页 睡梦之中,智千虑听到,耳畔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一遍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只不过,这阵子的呼唤,有种生硬的感觉,不像是她平日里,时常听到的那样浮躁不安,隐约中还带有丝丝渴望。 这大概,不是曲长英……吧? 智千虑想要知道那声音的主人是谁,微微睁开了眼,一张令她感到很是陌生,却又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映入她的眼帘。 当她看清楚那张脸之时,智千虑那双墨色的瞳孔瞬间放大至数倍,眼眸中划过一丝明显的惊恐。 “太子?你怎么在这里?” “爱妃为何要这么问?难道你不想见到我?” “没……那倒没有,我只是有些意外。”智千虑尽量的定下神,道,“我听说,近日的江国北部,有几个藩王不太/安分,太子不用去看看吗?” “对于父王来说,就算藩王们联合起来闹腾,也不及你柳雪亦一个带头叛国,更让人震惊。”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了?”智千虑面不改色的反问道,言语中夹带着一丝冰冷地气息。 “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不也隐瞒了我很多事吗?” “雪亦,告诉我,你……都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我们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事,我已经不想再去理会,尤其是江国的朝局,我现在只想找到仇人。” “那你找到了吗?” “华天临终前,告诉我……” “他告诉你什么?他告诉你,是我杀了你父亲,对吗?”还未等智千虑的话说完,慕影抢先一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爱妃总是自称为智者。可在我眼里,也不过就是一个蠢货。” “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杀你全家的是谁吗?我来告诉你是谁。是我,是我杀了你全家,害死了你的爹娘,不仅如此,我还杀了你那尚且年幼的妹妹,珮亦。” “不要再说了——” 猛然间,智千虑像发了疯一样的大吼着,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又忍不住的想要哭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害怕得,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脑袋,蜷缩成一团 ,躲在被窝里。 越是躲进黑暗,智千虑越发觉得无助,仿佛,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也没有人愿意留下她。像她这样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女子,罪孽太深。 “爱妃,不是要报仇吗?躲起来怎么能手刃仇敌,这样子可不太好呢!” 此一语,智千虑更加觉得恐慌,慕影就像是一头正在捕食的“猛兽”,一点点逼近了床榻上的她。 “爱妃,出来啊。我可是你的仇人,你不杀了我吗?你辛辛苦苦找了六年的仇人,此刻,就压在你的上方,你就这么无动于衷吗?” 这一个个字眼,一句句话语,狠狠地刺痛着被不知所措的智千虑。她拼命地抓着自己的脑袋,不愿再去听慕影说话。 猛然间,她又冷静下来,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连慕影都跟变了个人一样,如此残暴无情。 “爱妃——” 一阵戏嚯的声音响起在智千虑的耳边,待她反应过来时,遮住她整张脸的被子,不知飞到了哪里。 那张令智千虑已经惧怕了的面孔,再次出现,她眼中的眸子,猛烈颤动着。 “没想到,爱妃的性子这么倔强,早知道,我就不等这么久了。” 慕影此话,意味不明,眼神中充满了邪佞之感。 “这……什么意思?” “爱妃还真是无知啊。我们两个是夫妻,成亲这么久了,却从未行过该有之事,是不是……得趁着这个机会,把没做完的补上呢?” “慕影,你个畜生。” “你才知道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从杀死岳父大人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是个畜生了。”话毕,他紧紧地固定住了智千虑的双手,将她完全压在身下。 “你……你松开我。” 智千虑气愤的不断挣扎,怎奈,自己力气不大,位置也不佳,只好被人控制着。 猛然间,脖颈出传来一阵温热之感,待那股温热散去之后,便是一丝淡淡的凉意。 这屋子不大冷,似是慕影早已命人将它打点的很好,可尽管如此,智千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慕影是夫君,没错。可是,灭门之仇未报,岂能只图独自一人的快活。 方才,他口中说的那些,是否为真,倘若是真…… “慕影,我真的好想好想……杀了你。” 言语间,智千虑的眼神中划过一道冰冷。 “那你杀了我吧。” 慕影终于停下了,那一套贪婪的动作,他静静地望着她。 她狠狠地瞪着他。 “咚——”的一声响,房门突然被人从外边踹开,一阵凉飕飕的寒风,紧跟着吹了进来,跟进来的还有一道大呼小叫。 “千虑,你在这儿吗?” 闻声,智千虑扭头望去,她差一点崩溃了。破门而入的不是别人,正是日日缠着她的熊孩子,曲长英。 蓦然间,这屋子的里里外外,都瀰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站在门口的曲长英感到颇为无奈,小脸儿刷的一下红了,心里边默默地咒骂着:这都什么玩意儿嘛,上边的人……居然不是我? “怎么哪儿都有你?”智千虑也是无奈的很,只好独自一人犯着嘀咕。 慕影听后,先是冷冷一笑,之后,便是一番不冷不热的嘲讽:“看来,是小情郎来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我可是你夫君,现在……” “现在,你只是我想杀的,其中一个人。” 这一次,智千虑立刻截断了他的话,从她听到慕影亲口说出的那些事开始,她便很透了这个人。 六年前,她江国离开,便是以复仇者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对智千虑而言,她唯一想做的只是复仇,杀人。 “抱歉,雪亦,你还得睡一会儿。” 寂静的空气中,慕影突然道出此话,智千虑愣了愣神,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眼前凭空而来的一阵迷雾,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此时,这个房间内,只剩下两人:曲长英和慕影。 “你知道我是谁吗?” 慕影此话毫不客气,他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鄙视着,眼前那位少年。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装傻充愣。这一点,你倒是跟她很像。” “你是说千虑啊?她的确很喜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可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什么都懂。”
第64页 “你倒是很了解她嘛。” “我不了解她,但我知道,她绝对不需要一个给她带来负累的人。” “那你就是这个负累。” “不,负累是你。” 究竟谁是负累?比比就知道了。 那一瞬间,他们二人都是这么想的。 慕影挥拳朝着门口奔去。 曲长英也不甘示弱,立出掌心,准备接下对方那一拳。然而,他的出发点却是错的。刚一出掌,对手的拳头便移了位置,很明显是一套假动作,真正的招式转移至了下盘。 慕影的一个扫蹚腿划过,曲长英下意识的跳跃起来躲避,不料,反被截断了后路,对手突然亮出一招神龙摆尾,迅速袭击了还在半空中的他。 此一招,曲长英落败,他那相较之下仍有些单薄的小身板,又加了一道伤,腹部的穿刺之伤还没好,小腿又被人狠踹了一脚。 “小子,你底子不错,只可惜动作缓慢了许多。” “你以为你很厉害吗?我是有伤在身,你胜之不武。” “好,那我就等你痊癒的时候,到时候,你可别哭鼻子。” “呵呵,老大叔,您还是好好照顾自己比较好。” “你叫曲长英是吧?” “是啊,怎么了?还想打架啊?” “打架的事,留着下次再说。” “什么意思啊?” 话音一落,曲长英便看到那人自顾自的离开了。 他无奈的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不是啊,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呀?香薷说的,是真的假的? 蓦然间,站立于原地的曲长英又想起了,出发前,他和香薷做好的约定。 “我说了,慕影只是雪姐姐名义上的夫君,他们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在外人眼里,江国的太子与太子妃,是强强联合,最好的夫妻。可实际上,他们不过是,一段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 香薷面不改色的道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事实。 而对于曲长英来说,一下子听到这么件大事,反倒有些难以接受。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关于智千虑的小道消息,那对儿传中的夫妻之间,居然只是利用的关系。不过,惊讶之余,他还有些小庆幸。 这不就相当于在说,一直以来,智千虑始终都是一个人,他还是有机会接近她的。可在面子上,还是多问了一句:“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问出这句话,就代表……你心动了。”香薷自信满满的反问道。 “是啊。我一直都对她很心动。”曲长英也是“供认不讳”。 “你家那位小公主怎么办?” “我们……是君与臣。”曲长英很是无奈的道:“我一直很怀疑一个问题,你们到底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 “好,那请你记住你自己的立场。” “我的立场,从没变过。” “刚才,我告诉了你,你想要知道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该回报我点什么?” “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救出雪姐姐,千万不要让慕影带走她。” “放心吧,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慕影带走柳雪亦? 那,为什么慕影自己也不打算将她带回去? 还有,为什么智千虑总是装作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 自慕影离去之后,曲长英便静静地守在智千虑的身旁,等她醒来。关于“柳雪亦”这个人,他一直都有很多事情想要去知晓,可是,她自己会说吗?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新的身份】 驿站。 又是一天的天亮,曲长英很是睏倦的趴在床边,打盹儿。 智千虑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是曲长英,不是别人,心中竟觉得舒坦了许多。 寂静中,她独自回想着,昨日之时,慕影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无论怎么想,智千虑都不愿意相信,那些个话竟是真的。 就算慕影顶着江国四将领之首的称号,实力怎么样的强劲,武艺如何的高超,可她的父亲柳无眠,也不是平凡之辈,倘若,他们二人真有一战,谁输谁赢都不一定。 可,仇人不是慕影,那还会是谁有这个实力,能伤得了江国名望久远,实力深不可测的柳无眠大将军。 把一切不可能的因素排除之后,剩下的可能下就变大了。除去慕影之外,只有一人符合所有的条件,江国国君慕辰钊。 父亲柳无眠一生忠君爱国,即便是被国君误会,也从未有过半分欺君罔上的想法。 不仅如此,国君慕辰钊还动不动提出来,两人要比试一番,顺便活动活动筋骨,然而,每次都以柳无眠的重伤而落败,不知是君有意,还是臣无心。 如此一来,把矛头指向江国国君慕辰钊,也是一个早晚的事儿。 智千虑很清楚,对于已经倒戈于泷国的她而言,知晓此事的慕辰钊,绝对不会轻易的放过她,没了江国的支撑,整个雪渊会馆也就没有了后路。 直到目前为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助泷国一统天下。泷国不灭,雪渊会馆便还有一丝立足之地。 反之,若是失败,她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又拿什么去保护她的兄弟姐妹们,守候好她的家人。 “千虑,你醒了?” 忽然间,一阵声音传来,智千虑收回了方才的思绪,看到熟睡的那人,也醒了过来,她微微一笑,道了声谢:“谢谢你来救我。” “哦,你跟我还这么客气?” “没有,我是认真的。” “你是真心想谢我吗?” “是啊?难道还是假的?” “那好,不过啊,真要谢的话,你就……” 话到这里,曲长英又突然想起了,昨天看到的那一幕,本来想要说的话,又直接咽了回去。 昨日,如果不是他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恐怕,此时能够乖乖待在这里的智千虑,早已是别人的了,毕竟,他没有看到她有一丝反抗的意思。 可是,转念想想,如果他没有闯进去,智千虑又是否愿意把自己交给他,若真是这样,那他闯进来还有意义吗?不就相当于,是自己搅了别人的好事。 智千虑静静地躺着,等着,望着那人准备说话的样子,然而,都半天了,他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她自己坐起身来,反而主动问道:“长英,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我……” 突然间,曲长英有些诧异,他还没想好自己要说些什么好。 “你是不是想问慕影的事?” 智千虑又在追问。 曲长英也懒得再隐瞒,决定好了,要问个清楚。 “准确的说,是关于你和他的事。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爱他。”
第65页 “是啊。以前啊。” “现在呢?” “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我,已经被仇恨沖昏了头脑,如果不是你提出要合作,说实话,我很迷茫,我还能做些什么。” “你是江国的太子妃,你大可以回去。” “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 “江国的朝局早已混乱不堪,暴/君当政,百姓民不聊生,我若回去,还是会选择和我父亲一样的角度,也就是慕辰钊的对立面。而且,我们合作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我再回去,不就相当于自投罗网吗?” “我是说以前。” “我说的是现在。”智千虑没有特意去理会,曲长英那份独有的私心,而是很认真的将目前的形势,慢慢分析给他听:“江国,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虎踞一方的强大国度了。同样的,泷国也不再是那个时常受人欺压的小国。” “我也知道,单凭泷国六万人,便打下了澄国的国都永清。这对于整个泷国来说,都是一件进步非常大的事情。” “可我想说的,不是进步的问题。而是,泷国必须改变当下的国情。经济上,鼓励百姓进行生意,提高国民生活水平;政治上,我认为,光一个图鸿志完全不够用,需得继续招揽人才;当然,还有最最重要的军事问题……” “需要招兵买马。” 曲长英很聪明的接下话语,然而,他也只说中了智千虑一半的心思。 “这只是其一。” “那其二呢?” “联姻。” “泷国的王族子嗣,并不是很多,让谁去联姻更为合适。” “这个就要看你们的国君澍麒,会如何选择了。” “不是啊,千虑,这个没得选择。当年,泷威帝只留下过两位正宗子嗣,一个是国君,另外一个,便是筠麟。” “你笨死了,泷国没有郡王吗?郡王家没有郡主吗?联姻之前,让澍麒弄个封号出来,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这可是两国联姻的惯用招数啊。” “这个……郡主什么的,还真不多。”曲长英满脸尴尬的替国君辩解道。 “那算了,还是专心的招兵买马吧。我们雪渊会馆能抽到出来的有两万人,再加上一直留在澄国这边的一万人,我可以借给你们三万兵力。” “千虑,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你说。” “雪渊会馆,到底有多少人。” “十万。” 智千虑斩钉截铁的随口一说。 曲长英很是配合的满脸期待,立即反问道:“这么多人?” “你说呢?”智千虑很是无奈的道,“我要是有这么多兵力,再加上东军旧部,以及江国南军将领浮线的帮忙,还用怕慕辰钊吗?” “我想也是。”曲长英默默地点点头,道,“对了,你已经出来好久了,我们回去吧。” “好。”智千虑点点头,道:“可是……我浑身没有力气,走不动啊。” “我来背你。” “多谢。” 曲长英很是开心的提了出来,可是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智千虑仗着自己是个“病人”,一路上都没消停过,叽里哌啦对着空自言自语了好久。 “我说,智者大人,咱能安静会儿吗?” “为什么?” “我好累啊!”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累啊。” “你是说我很重吗?” “你以为你很轻吗?” 曲长英鼓起勇气,断然反驳。 话音刚落,嫩嫩的小耳朵,便被人狠狠地揪了起来。 “啊,疼疼疼疼——” “叫你说我重。” “不是,千虑,我看你挺精神的,你这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哦,你是嫌我麻烦呀。那算了,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走不动了我就赖在地上,等绿萝来救我。” “你怎么秋夜似的,他是要躺在地上,等绿萝来救,你是要赖在这里,你们俩是商量好的吧?” “曲秋夜和绿萝……他们怎么走到一起了?” “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看到智千虑全然不知的表情,曲长英更是纳闷了,那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么神神秘秘的。 “绿萝这丫头,有了情郎,居然不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她。”智千虑自己在嘴里嘟囔了半天,接着,“唰”的一下站起身来,迈着大步走了回去。 曲长英默默地跟其在身后,一脸嫌弃的表情望着前方,直接吐槽道:还说人家呢,你不也跟着夫君走了嘛,连说都不说一声。 听闻此话,智千虑很想回过身并郑重的告诉他,她现在只是一个复仇者,和慕影没有半分的关系。而且,当年的成亲一事,也不过是双方的妥协。 就算她说的爱过,也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仅此而已。 这些话,她还是选择了不说。 从过去,她的所作所为来看,她已经无法和曲长英并肩前行。有些事,可能连国君澍麒,都不曾知晓过。 本来,泷国和澄国这两个国家,为了百姓的安定生活,准备要结盟的。可是,提前得知此事的雪渊会馆,途中截下了华天送给澍麒的私密书信。 还有这次的泷澄一战,一开始,是可以避免的。可是,泷国多次提出的求和协议,又被人截下并烧毁了。 在这之中,唯一能够指挥这件事的,便是智千虑。 泷澄一战结束了,因为智千虑的介入,彻底打破了两国期待许久的安宁,同时,也打破了当今世间的格局 。 原本,江澄两国在南北方各自扩充疆土,成为两方最强的势力。中间夹着的泷国,虽说实力不如他们,却独自拥有着全天下最为丰富的资源补给,雄踞一方。 人们将这种场面,称之为,“两国称霸,一国雄踞”。 如今,此番局面,已经演变成以泷江两国为首的对立方。 闲暇之余,智千虑始终都在思考一个问题:灭族之仇是一定要报,可是,连续两次让两个无辜的国家陷入灾难,却是她的不是。 接下来,她只能以赎罪人的身份,继续出现当今世间的战争中,希望能借着自己的绵薄之力,补偿给世人一点点安宁。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秋夜绿萝】 泷营。 大清早的,一群人守候在辕门外静静地等候着。等了许久,耐不住性子的绿萝开始发牢骚了:“香薷,义姐什么回来呀?” “不知道啊。” “秋夜,你说,我义姐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也不知道啊。”
第66页 “孤舟师兄,义姐……” “我也想知道。” “哦。” 也许,一些不经意间的小习惯留到现在,绿萝总是在无助的时候,去问最值得依赖的师兄。可一想想,昨天她说的那些话,好像真的过分了。 她也能明白,对于那种的情况,孤舟真的是无可奈何,即便知道,被带走的是他最爱的人。 这样子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 “绿萝,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神思还在游离之中,她听到了从孤舟那边,传来的一丝微弱的声音,遂即,竖起了耳朵,把脑袋凑过去,悄悄地反问道:“什么问题?”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胆小怕事?” “不会啊。”绿萝断然回答道,“孤舟师兄,怎么突然这么个问题?” “昨天,把她带走的是慕影,可是去救她的,是爱她的人。那我……” “你都说了些什么呀?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 看到绿萝一脸的茫然,孤舟鼓起勇气,一下子将心里话倒了出来。 “我是想说,跑去救雪亦的是曲长英,不是我,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胆小?” “当然不会啊。孤舟师兄和他不一样,无论是身份,还是所处的位置,都不能相提并论,所以……”绿萝很是认真的安慰着他,“对了,师兄,我昨天说的全是一些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不会。我们不是一家人嘛,说什么两家话呢,而且,我知道你也是担心她才那么说的。” 闻言,绿萝嘻嘻一笑,也安静下来了。 孤舟拍了拍她的肩膀,再次默言。绿萝说的很对,他和曲长英的存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 一个是过去,一个是将来。 他和柳雪亦是征战多年的生死好友,而曲长英,却……能够陪伴智千虑继续前行。 “他们回来了。” 一直紧紧盯着前方空旷之地的曲秋夜,第一个发现了,远处忽然闪动的身影。 紧接着,众人的眼神,齐齐望向正前方的某一点。 少时,一名少年很是费力地背着一位身着玄色长裙的女子,迈着沉重的步伐向辕门走来。 见状,众人纷纷上前帮忙。 绿萝搀扶着等了一早上的那人,香薷为她递上一壶水,以便及时补充水分,孤舟站在身后护着她,曲秋夜也跟着围上去嘘寒问暖的。 反观另一方,满头大汗,早已累瘫在地上的曲长英,被单独撂在一边,无人搭理,他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哎呀,有些人命真好,一路上,没走半步路,回来还有人伺候着。”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神齐齐转移至曲长英的身上。 “我可以把你刚刚说的话,当成是嫉妒吗?”智千虑淡然一笑,毫不留情的反驳道。 “我会嫉妒你?我……我巴不得你好,不行吗?” “是吗?可从你的话里,我没听出来有半分的好。” “没事,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样,我可以理解的。” 听此话语,智千虑顿时火冒三丈,狠狠地咬着牙,从牙缝儿里挤出五个字:“你……再说一遍。” 见状,曲长英隐隐的感觉大事不妙,朝着智千虑尴尬一笑,顾不上浑身的酸痛感,拔腿就跑。 智千虑活动了下手脚腕部,紧紧地跟了上去。 留下的几位,呆呆伫立在原地,望着随意远去的两道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嗯……他俩,该不会就这么闹了一路吧?” “好像……是诶!” “闹是闹腾了点。可刚才,在雪亦脸上的那道微笑,好像没有了往日的冰冷。” “长英大哥对待敌人是狠了点,可对于在乎的人,从来不会亏待对方半分。” 曲秋夜很是认真的,为他的长英大哥,建立良好的人设。 然而,话刚出口,就被推翻了。香薷瞬间凝神,思考良久后,反驳道:“诶,不对啊,你们那位小公主,不就是被他狠狠地甩了吗?” “那……是筠麟公主的一厢情愿,长英大哥只是一介臣民,从未想过造次。” “这么说的话,我们雪姐姐还是名义上的太子妃,他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香薷,你是存心跟我大哥过不去吧。” “我没有跟他过不去,我说的事实。” 话毕,香薷自顾自的离开了。 她故意说的这一番话本无意义 ,若是非要说出个所以然来,那就是,她不希望曲秋夜是站在筠麟那一边的人。 他选择向着曲长英,便是香薷最满意的结果。 香薷不想,自己最爱的雪姐姐,在离开东军之后,遭受别人的欺负。 曲秋夜自是不理解她的想法,可一块儿长大的孤舟和绿萝,一瞬间,便领悟到了其中的意思。 孤舟毫无意味的看了一眼曲秋夜,也准备返回军营。 “秋夜,你会不会也觉得,你的长英大哥,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当然。” “我也是这样。我也觉得我义姐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所以,我和香薷一样,不希望再有人去伤害她。如果你的长英大哥,把她弄哭了,我们整个东军,会跟你们死磕到底。” “放心吧,如果曲长英敢伤害智者,我站你们这边。”曲秋夜拍拍前胸脯,十分诚恳的道。 “嗯?我没听错吧。”绿萝不可置信的反问着。 “没有。我认为,智千虑是个值得让男人为她付出生命的女人,我也是其中一个。” 不知为何,绿萝觉得,此番话中,一定带着股不明意味。 她一脸嫌弃的望着曲秋夜,无奈的道了两字儿:“好吧。” “这份感情,和你们一样,都是敬佩之情,不是那种男女之情,长英大哥那种付出才是。” “好吧。” “绿萝,我……” “曲秋夜,你……能不能说些有用的,你说的这些,大家都知道了,好不好?我想知道曲长英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 闻言,曲秋夜惊呆了,思忖了良久,支支吾吾地回答说:“长英大哥,他……” “不知道算了,反正这段时间,从你这里挖的消息也够多了。再见。” 话音刚落,绿萝头也不回的走了。 此时,只剩下曲秋夜孤独的站在辕门外,远远望去,甚是可怜。 他转过身望着前方款宽广的阵营,一个人无奈的自言自语道:“你们雪渊会馆的人都这么无情吗?我把我大哥都出卖了,也不肯跟我多说一句话。” 主将大营。 智千虑刚一回来,便直奔这里,询问着永清城一战后的结果。
第67页 那曲如风不愧是打了一辈子仗的人,战役结束那日,立即命人清点好了损失,以及战利品的数目。 当智者开口询问时,他将所有战况,彙编成一本手册,递至那人面前。 智千虑翻开仔细查阅了许久,不知不觉中,眉头紧锁起来。 见状,曲如风也跟着紧张起来,心想:难不成,此次战况有什么问题吗?这仗都打完了,若是出了一些额外的差池,怕是不好跟国君交代啊。 “所有的都在这里了吗?”智千虑指了指,摆在面前厚厚的一本手册,问道。 “是的,末将命人将战利品,损失物以及阵亡将士的名字,全数记在这里了。” “这个好像不对啊?” “有……哪里不对吗?” “我刚刚看了一下,我军的损失,虽说比澄军少了一些,可这里,只说了澄国的人,却没有一个字,提到江国的慕影。” 听到智千虑这么问,曲如风像是想起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当日,永清宫门一战之后,江国的太子慕影的的确确出现过。此人,身为江国四将领之首,且能征善战,不可能不带一兵一卒的来到此地。 何况,两国交战,第三国突然出现,难免叫人不起疑心。 “智者的疑问,末将倒是前去检查过。”同在帐内的卫左将军回答道,“我派人前去查看了永清城的王宫周围,并未发现有江国的兵马出现。战后,末将还是不放心,又私自派几名探子去寻查过,发现慕影早已离开了澄国地界。” “果真走了吗?” “确定走了。” 慕影居然没有趁机发兵? 智千虑想来想去,还是没有理解,他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慕影独自一人千里迢迢的跑到永清,就是为了把她挟持走吗? “这不符合他的做事风格,他和他父亲一样的贪心。否则,当年我孤身一人离开故土,他不可能连看都不来看我一眼。何况,昨日他还说,是他害死了我全家。” 猛然间,智千虑觉得头脑一片混乱,自昨日起,她对慕影的恨,是越发的深刻。 此时,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只想亲自站在那人面前,问他一个问题:慕影,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南楼一行】 泷澄之战,终于结束了。 智千虑回营的当日,曲如风便下令,继续休息一天,隔日后,三军将士即刻动身返回国都北仑,不得有误。 翌日,三军将士兴致勃勃的出发了。 虽说战争的结束,只是暂时的,可对于半年多没有见到妻儿老小的将士们来说,即便是短暂的相聚,也是最大的幸福。 “曲将军,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智者,但说无妨。” “永清城沦陷,可是,澄国最南边的领土,至今无人前去收管,那我们也不用去管吗?” “智者是说……南楼?” 智千虑默默地点了点头,她的心里也很没谱,不确定此处,到底该不该去管理。 若是不顾一切的私自前往,那边还有华天留下的毒雾未曾驱散,反倒让健全的泷军将士,无故遭到毒物的侵害。 若是不去,将来泷国准备一统天下之时,南楼百姓的生死存亡,还是会成为一个令人头痛的事情,不好解决。 多年前,南楼百姓联合起来怀疑当时的太子华天,是否真的治死了他们的同胞。此消息一经扩散,南楼百姓的名声也不太好,身为子民竟敢妄自揣测君意,实为大逆不道。 可如今,澄国战败,南楼百姓失去了“束缚”。在这种情况下,战胜国的泷国澍麒依旧选择不闻不问,反倒会让他人觉得泷国是在冷眼旁观,这和那推行以毒治国的毒夫子华天,没什么两样。 故而,关于是否继续往南走,此一行事关重大,智千虑决定,还是开口问问主将曲如风比较好。 恰巧,那人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曲如风一样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方法。他既不想让数万的将士们跟着受伤,也不愿国君被别人猜忌谩骂。 正犹豫之际,曲长英悄悄凑了上来,他的本意,是来“看看”智千虑的。没想到,刚一走上来,就有两道犀利的目光齐齐盯着他。 “嗯……那个,爹,您看着我干嘛?” “我是你爹,我想看看儿子,你有意见?” “哦,没有,您老继续看。” “那……千虑,你又干嘛看着我?” “没什么啊,我乐意,你管的着吗?” “管不着,管不着。”曲长英一边认真的摇摇头,一边很是无奈地道,“您二位继续聊,我就先撤了啊。” 看到曲长英转过身准备离开,智千虑和曲如风很是默契的相视一眼,点了点头,示意,可以问问他的意见。 这一路走来,曲长英也想到过不少奇思妙想的计策,以及应战方式,那么,对于这件事情,不知身为最年轻一代的他,又会如何看待。 “站住,我有话问你。” “啊?爹要问什么呀?” “如今,永清城破,华天自尽,澄国已灭,但是,南楼的百姓至今无人理会,你来说说,身为战胜国的我们,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更为妥当?” 闻言,曲长英默言,静静思考了良久后,望着他父亲的双眼,很是用劲儿的摇了摇头,诚恳的回答说:“我怎么可能知道。” 等了半天,却听到这么一句话。登时,曲如风的脸黑了下来,好在此刻正是行军的时候,他也懒得去管那任性的儿子。 而一旁的智千虑,却不禁笑了笑,道:“长英,你胆子还真大,也只有你会这么无情的驳了曲将军的面子。” “那还不是跟你学的,谁叫你一天到晚的驳我面子。” “小孩子家家的,还要什么面子啊。” “哎,千虑。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说我小孩子,你怎么老是忘。看来啊,这人一老连记性都不好了。” 曲长英断然决定,主动发起“进攻”。 听完他这一番歪理,智千虑彻底无语了。曲长英还真是越学越“聪明”,越来越大胆,竟然把责任全部推卸给她。 有史以来,他还是第一个敢这么对待她的人。不过,她并没有生气。只是,她也觉得,嘴上吵架的气势,还不能输。 “你给我回去,别再过来了。” “就不,我跟你是一道儿来的,你让我回哪儿去。” “我……懒得跟你计较了。”智千虑故意白了他一眼,转而道了一句:“你的想法还是好的。既然不能确定南楼会发生什么,不如……再次选择兵分两路。” “智者是决定了要去南楼吗?”曲如风很是惊讶的问道。 智千虑面色坚定地回答:“国君澍麒要一统天下,南楼的事情就必须处理,此事耽搁的久了,好像也不太好。”
第68页 “千虑,你又要去吗?” 曲长英站在她的身后,面色不安地问道,看到那人不出意料的点了点头,他也下定决心,要一同前往。 “不可。”智千虑断然阻止,她不希望,曲长英再跟着她身犯险境。她说:“泷国现在急需一批年轻的力量,你不能跟我一起去,你得留下来,继续帮助你的好朋友。” “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是一个男人。现在的我,不仅能帮助我的朋友打下江山,还能守护好我心爱的女人。” “咦,肉麻死了。” 尽管曲长英那番话,是凑在她的耳畔,只说给智千虑一人听的。 可是,一直走在主将及军师身旁的骑兵将领曲秋夜,也听到了他说的话,遂即,表现出了全身心的“反抗”。 曲长英后退一步走,狠狠地瞪着他,心中默默地吐槽道:你肉麻个鬼啊,又不是说给你听的。 人选确定好了,智千虑在脑海中制定出简单的对策,遂即,直接吩咐下去。 “好了。既然这样,曲长英以及雪渊会馆所有人即刻改变路线,向南楼边境出发。骑兵队尾随在我们身后,互相照应。其余人马跟着曲将军,先行前往安海关。到时候,我们在那里汇合。” “可是,为什么秋夜也要去啊?” 曲长英有些不理解,骑兵队的将士们在战场上最擅长猛攻,可是,去解决南楼百姓的安定问题,这种事把他们喊去做什么。 “为了逃的快啊。” “什么?” 那一言,智千虑完全没有开玩笑,很是严肃的说着。她的意思是,等到了南楼,雪渊会馆的人继续往前走,骑兵队的将士们站在毒雾之外的地方等候。 他们进去之后,如果南楼的毒雾还是无法解开,那有幸从毒雾里逃出来的人,还有机会骑马跑的远远的,保留下一线生机。 得知此意,曲秋夜没有犹豫,满口答应着,何况,他也不放心绿萝,独自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上次,在华天的景阳宫,许多将士只是站在大殿内,便因为华天死后化成的一缕毒雾,而昏睡了良久,幸好有香薷的草药,将士们免于一难。 这一次,困住南楼百姓的这场毒雾,已经瀰漫了好多年,刚开始是西街的一部分遭到控制,后来蔓延到东街,再后来,便是每条小巷,每道街边,每个角落,以至最后的全城。 “还有谁心存疑虑吗?”当四周寂静下来之时,无人作答,智千虑顿了顿,再次道,“如果没有,即刻出发。” 此番南楼一行,走的极为艰难,似乎是早有预感一般,很多人都觉得呼吸不顺畅。 一路上,智千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可这种事,总得有人来做。 她也不想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人,全都葬送在一场迷雾里,她之所以,选择在澄国下了一万人的赌注,目的就是为了击垮华天。 不论是谁,想要一统天下,南边的华天,北边的慕辰钊,都是最大的阻力。 攻打澄国之前,智千虑也有好好的想过,无论是军事力量,还是地理优势,她所选择的泷国都不能与之相比较。 可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取胜,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力打力,用提前布置好的眼线,从他们那里截获情报,来制定相应的对策,以达到更好的战斗效果。 她原本想着,这一战结束之后,会给在澄国蹲点的各位兄弟姐妹们最好的弥补方式,可是,这次的南楼之行,怕是又要将弥补转化成亏欠了。 智千虑一直都是愁眉不展的,越是在这种时候,她反倒觉得脑力匮乏,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一直跟在她左侧的香薷,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遂即,开口问道:“雪姐姐,你在紧张吗?” 闻声,智千虑看了她一眼,默默地点头,连最常挂在嘴边的淡然一笑,都收了起来,没心思再去作出那副无以为然的样子。 “雪姐姐,我会尽量帮你的。香薷不会让那么多的兄弟姐妹离开,也不会让雪姐姐难过。” “谢谢你,香薷。”智千虑道了声谢。 话毕,她仰起头望着天空,微微一笑,心中暗自祈求着,但愿,这次能够平安返乡的人,能多一点。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夜之陪伴】 自那日永清城外,告别主力部队之后,智千虑带着众人行走数日,终于在第五日抵达了原澄国边境南楼。 驻足之后,她望了望南楼上空那一整片的乌烟瘴气,忍不住摇摇头。 君与民之间,能把对方逼到这个地步的,真可谓是旗鼓相当。国君控制不了舆论,便会轰然倒台,国民抵抗不了压力,只能受灾受难。 “此时,天色已然昏暗,今夜,我们先在城外停脚歇息,明日醒来之后,再计划怎样进城更为合适,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智千虑收起方才的视线,转过身问候大家的意见。 “都听义姐的。” 绿萝欢脱的回答,香薷跟着点了点头,其他人的想法也是一致。遂即,众人卸下身上的包袱,找了一块舒服的地方,准备好度过今夜。 深夜。 雪渊会馆的大部分兄弟们已然入睡,香薷和绿萝像小时候出去修行那样,累了就一人一边靠着孤舟师兄的肩膀休息。 曲秋夜则是一直待在绿萝的附近,曲长英也离他不远。 唯独,智千虑自己乖乖地待在火堆旁,静静地望着那不断跳动的小火苗,眼神略显出些许呆滞,脑海中的意识却是十分的清醒。 曲长英悄悄然的睁开眼睛,望着她有些孤单的身影,一直都在等着,看她什么时候才会休息。 “呼——” 边境的深夜,时常会颳起大风。 一股寒风袭来,火苗猛然跳动了几下,智千虑浑身都打了个激灵,瞬间提高警惕,以防不测。 然而,她全然不知,自己那奇怪的一举一动,都被身后的曲长英尽收眼底。 此时,他似乎察觉到了智千虑,有些不太对劲。 在曲长英的印象中,虽然,她有时候会跟着他一起闹腾,但更多时候,智千虑还是一位沉稳庄重的智者大人,处事不惊,临危不变,似乎就是专门形容她的。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现在的智千虑,不仅没有了往日里的大家风范,反而像个受到惊吓的雏鸟一般,蜷在某一个角落瑟瑟发抖。 曲长英不想打扰其他人休息,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想要待在那人的身边,一心照顾着她。 他刚一走近,智千虑便使出全力反击。曲长英倒是提前考虑过,智千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烦躁,会厌恶,会嫌弃。 可是,当他亲眼看见,智千虑面容上真正的表情之时,他彻底愣住了。 在她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丝难以掩饰的惊恐,不安,甚至是,绝望。 “千虑,你……” “你是不是也会觉得,我很狼狈。”
第69页 这么深更半夜的,智千虑突然这么发问,曲长英又是一惊。 “没有。”虽然不理解其中的意思,曲长英仍旧面不改色,坚定地回答道,“傻子,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也不可能会这么想。” 闻声,智千虑那复杂的情绪里,似乎有了一点点的稳定。 曲长英蹲下身子,紧握住她的双手,不断地安慰她,并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这里不方便,可否换个地方聊天。 智千虑很是无感,没有直接去回应,任凭他这么牵着走。 经过一个个火堆时,火苗再次跳动起来,两道身影接连闪过,孤舟缓缓睁开眼,看着寂静的四周,一时无言。 他下意识的望了望更深处的黑暗,又默默地闭上双眼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曲长英带着智千虑暂时离开了火堆,远离了众人熟睡的地方,停下脚步时,他满脸担忧的望着那人。 “千虑,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你……还好吧?” “我没事的。” “你是当我眼瞎啊,我明明看到你都流眼泪了。”曲长英很是心疼的,抚摸过她的脸颊,柔声道:“千虑,我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样子。” “是吗?”智千虑微微一笑,道:“可我只能谢谢你的关心。” “我知道。” “你把我喊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智千虑面色淡然的问道。 “不。我想说……答应过你的事,我绝对不会忘记。我说过会帮你报仇,就一定能做到。” “等一下。”智千虑突然打断他的话,面色严肃的纠正道:“你说错了,应该是合作。” “我们之间……” 不知为何,此时,曲长英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又不得不停下。 每次,当他看到智千虑,都会把自己逼到那般绝情的境界,曲长英总是很无奈,想要劝说,又说不过她的歪理,不去劝说,可她只会钻牛角尖。 “我们之间,只是合作,互相利用罢了。长英,请你不要关系搞混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说这么狠的话给自己听?说出这种话,你就觉得心里开心了吗?” “这个重要吗?” “这个很重要。” “有多重要?能比你那好朋友的天下还重要吗?” “我……” 曲长英一时无言,猛然间,他似乎又明白了筠麟当初那么固执的原因了。只因为最不值当的一个字,爱。 一次没有回报,没有尽头,没有权利的爱。 这种爱只能让人堕落,迷茫,彷徨。 它还是一种难以抉择的罪,一方是赴汤蹈火都得效忠的国君,另一方是念念不忘又无可奈何的心上人。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猛然间,智千虑突然打断他的思路,继续追问。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曲长英默默地道:“我想知道,方才,你为何而落泪?”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是因为柳家灭门一事。那时,和现在一样,也是一个深夜。后来,我才知道,不仅如此,同当年发生那件事之时一样的,还有华天的毒。” 智千虑的面色没有变,还是那般无感,眼眶里却擎满了强忍的泪花。 “我……” 某一瞬间,她好像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了。 “智者大人”这个身份,无论在世人中传的再怎么神乎其神,可她终究是一个女儿家,有血有泪,有情有爱,也会和普通人家的姑娘一样触景生情,思念故人。 想到这里,曲长英一下子将面前的那人揽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她,想给她一份依靠。 尽管,她并不需要。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这次和上次一样,智千虑都没有选择推开他,始终乖乖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是否前行】 因为有了前车之鑑,此次南楼之行,反倒没有了一开始想的那么困难。 此前,经过安海关时,香薷想尽一切办法,终于帮助守关将士们,散去了存留体内多年的毒素。 这对于香薷未来的行医之路,也有了不小的帮助。 接下来,在攻打丽关之时,碰到的柏溪。虽然,她也曾惋惜没能将他及时救下,不过,为了缓解他的病情,也研究了不少破解华天药物的方子。 之后,便是永清的景阳宫,虽说将士们的体内没有吸入过多的毒雾,却也昏迷了不少时日。 这段时间,智千虑不在,香薷独自忙活了不少事情,也正因如此,她在破解毒/药的能力上,又精进了一层。 如今,再去看,当年的将军府里,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女,似乎长大了不少,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此次的南楼城烟雾,香薷自是不会再忌惮它,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再加上雪渊会馆哥哥姐姐们的帮忙,此一行,很快就结束了。 待一切事宜安排好之后,香薷很是兴沖沖地跑到了南楼的街口,兴奋地告诉那人说:“雪姐姐,我已经解好了南楼的毒雾。” 智千虑静静地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回应道:“好,辛苦你了,快去休息吧。” “香薷不累。” “哎呀,你就别客气了,义姐说让你休息,你就休息嘛。”绿萝突然插话进来道:“现在不抓紧时间休息,到了晚上可没时间了。” “为什么呀?” “我们要赶夜路。” “是要去哪里吗?” “不去哪里。只是,返回安海关和曲将军汇合。”智千虑解释道,“不过,我不准备原路返回。我想去看看沐国的情况。” “沐国?就是那个常年被困在,由普生之毒所造成的幻象里的小国。” “嗯。” “义姐,你……怎么突然想起去看他们啊?”绿萝很是不解的问道。 此次南楼一行,也够折腾了,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事情做? 闻言,智千虑顿了顿,道:“我之所以决定去沐国,和我们这次来到南楼的原因,是一样的。” “那姐姐……还要救下沐国的人吗?”绿萝嘟着嘴很不开心的追问道。 大家来回奔波已经够累了,她自己也感觉到了疲倦,为什么还是不肯收手呢? 难道……她还停留在复仇的过去吗? 不对,她始终都是为了这个…… “义姐,香薷很累了。自从和澄国开战以来,她就没有休息过,你也是啊。” 绿萝实在忍受不下这种心里的折磨,鼓起勇气,道出了心里话,尽管她这么做,会惹那人生气。 然而,真正发生的事情,远远超乎了她的预想 。 智千虑勃然大怒,但是,并没有直接去反驳她的话,而是,用她最最无情的一面,说着她最违心的话。
第70页 “我知道自己很固执,你们不理解我的想法,我也不会去怪怨。离开江国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们,跟着我只会吃苦受累。我的话一直都算数,凡是留在雪渊会馆的东军旧将,谁若想离开,随时可以走。” 她这一番话,彻底让绿萝寒心了。 一旁的香薷,无奈的摇摇头。 站在不远处的孤舟,看着那张明明是很熟悉的面孔,却总是表现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抬首望去,某一瞬间,他觉得,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路遇沐国】 沐国,白俞。 和传闻中一样,这里一片死寂。城门禁闭,却连一兵一卒的防卫都没有,推开城门,宽阔的街道上,处处是灰土,犹如荒野一般,甚是凄凉。 智千虑一行人站在此处,望着此情此景,不禁觉得触目惊心。 “本应是络绎不绝的繁华大道,此时,却连个鬼影都没有,若非亲眼所见,我真的不敢相信,这里曾经是一国之都。”曲长英驻足后,忍不住哀嘆道。 “谁说不是呢,昏君当政,只顾贪图享乐,又怎能知晓,百姓心中的疾苦。” 智千虑感触颇深,有感而发。曾几何时,她的国,她的家,亦是如此悽惨,泱泱北江大国,却处处怨声载道。 “胡说。我父王绝不是昏君。” 伴随着一阵反抗声响起,前方的一条巷子里,走出一位少女。 她怒气沖沖的走到智千虑面前,再次反驳:“我父王是这世上最爱护百姓的君王,不准你们这些外来人胡说八道。” 见状,智千虑有些疑惑,少女为何这么做,从她这么一番话听来,也大概知晓了对方的身份,为了避免接下来的尴尬,还是得确认一下才好。 “请问,姑娘是……” “我是沐国的嫡系公主,瑾心。” 闻言,智千虑微微欠身,致歉道:“失礼了。” “哼,致歉有什么用。我父王一生英明,从来都奉行着柳无眠将军,推崇的的君民同等,一视同仁的主张。 哪知,推行的半途中,他就那么死了,反倒害得我父王,落下万世的骂名。” 郑瑾心愤恨的说着,她的眼神冰冷地望着正前方那人。 此时,智千虑那双藏在广袖里的两只手,在不经意间,紧紧握成拳。 她可以理解,一个父亲在被害之后,女儿心里的苦楚,但是她接受不了,有人当着她的面儿,说她父亲的不是。 “你刚刚……那番话话,是什么意思?” 蓦然见,智千虑的声音变得低沉。 “还能有什意思。我就是看不惯,柳无眠不过是一个懂得打打杀杀的莽夫,他哪懂什么治国之策。 既然推崇,那就不要死啊。自己死也就算了,反而害死了别人。如此心思歹毒之人,我真不理解,为何多么的人要怀念他。” 这一次,智千虑将她说的一字一句,都听得是清清楚楚。 郑瑾心恨得够彻底。 可是,她又何尝不是在恨? 她费尽心机在整个世间布下“天罗地网”,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找到仇家吗。她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很。 她的父亲,也是她最最敬爱之人。 猛然间,一股强烈的冷风袭来,四周尘土扬起。 紧接着,智千虑准备挥出去的拳,生生的被固定在原地。 她的腕部,被孤舟死死的握在手心里。 她眼前的视线,被曲长英严严实实的挡住。 就连两边的肩膀,也被香薷和绿萝二人分别按住。 智千虑动弹不得,心里极为愤怒,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出两个字: “闪开——” “雪姐姐,你冷静点。” “义姐,就算一些话再难听,你也不能继续冲动下去了。” “雪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沐国还没有灭亡,如果这个时候,双方发生战争,你打算怎么做? 你帮助泷国战胜华天之后,泷国和雪渊会馆的所有人,都成了天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在这个时候,继续开战,你让我们是好,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恣意妄为的少女,你是该考虑考虑,如何去面对那些在乎你的人。” “千虑,你醒醒好不好。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万千少将仰慕过的雪将军,她还存不存在这个世上?” “我……” 霎时间,智千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渐渐地,她收起了方才的戾气,虽然如此,可她觉得心里始终压着的那块石头,依然没有年轻,反而更重了。 “柳雪亦?呵呵。”智千虑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谢谢你们,还在呼喊这个名字,否则,我真的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是仇恨,让我忘记了自己吗? 好像不是。 是仇恨,支撑我走到了现在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那是什么? “是慕影……” 猛然间,智千虑又想到了这个名字,明明是一个让她恨到咬牙切齿的人,可她还是想起了他。 “千虑,你……” 曲长英静静地望着她,心里泛起一阵揪心的痛。 以前听人说,只有当自己在最脆弱的时候,才会知晓心底深处念着的那人是谁。 如此看来,在她内心深处,始终惦记着的,除了仇恨,还有她口中说的,深爱过的夫君。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医者香薷】 “咚——” 蓦地,空荡的街道上,又有一阵奇异声响出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方才,满腔悲愤的郑瑾心,突然昏倒在地。 香薷走上前去查看,发现,她的眼睛失了神,似是没有了生的迹象,奇怪的是,反覆试探她的鼻息,竟还有一丝丝温暖,这又和活人没什么两样。 “香薷,这是……?”智千虑不解地问道。 刚才那人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此刻,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毫无预兆,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是因为华天的普生之毒,中毒者,日日沉迷于幻象中,无法自拔。不过,毒雾主要来源于南楼,相较之下,这里的百姓,倒是有一点点的时间,来恢复暂时的记忆。” “所以,这位嫡系公主郑瑾心,便趁着有记忆的时候,一个人跑出来,到大街上寻找,有没有能救下沐国的人。”智千虑顺势猜测着。 “很有可能。”孤舟也围上来,看着被困在幻象里的那人,不禁感嘆道,“哪知,途中听到一些她自己受不了的话,反而白白浪费了这宝贵的时间。” “雪姐姐,我……”
第71页 香薷似是有话要说,话到嘴边,却没有接着往下说。 智千虑很是淡然的看了她一眼,心中便明白了她的想法,香薷想救人,但是,刚刚发生了那么件事,她怕说出来惹自己生气,只好犹犹豫豫着。 “香薷,你……看着我干嘛?” “雪姐姐,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我想……救下郑瑾心。” 话毕,香薷一直瞅着智千虑的表情,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期盼着她能答应。 “你也跟了我不少年了,你觉得,我会答应这件事吗?”智千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回去。 “当然会啊。”曲长英插了一嘴话进来,道:“千虑姐姐,聪颖能干,人美心善,怎么会不答应。” 智千虑默默地白了他一眼,自己小声嘀咕着:怎么哪儿都有你? “有我的地方,就有你,有你的地方,也一定有我。” 曲长英厚着小脸,嘻嘻一笑,全然不去理会智千虑脸上那满满的嫌弃。 “医者父母心,智者天下情。看来啊,我这智者大人的位置该让一让了。”智千虑很是无奈的自言自语道。 闻言,众人相视一笑。香薷再一次投入,救治病人的忙碌之中。 此番来到沐国,和在南楼一样,香薷夜以继日的赶制“普生之毒”的解药。 一家医药坊。 曲长英送完了汤药,返回来取新的药,看到香薷独自坐在药炉旁,心中倒想起一个问题,想找她请教一番。 “香薷姑娘,我刚刚发现,有很多沐国百姓喝了解药之后,还会上吐下泻,甚至有,头脑意识不清醒的情况发生。这会不会是因为,他们被毒雾困得太久,连救治药物都不管用了。” “不可能的。在南楼的时候,这药不就管用了吗?” “也是啊,那会是因为什么?” “嗯……沐国这边呢,虽说也是靠海,但是,和南楼比起来,还是有一定的区别。 沐国这边的毒雾虽说稀薄了一些,可是这边气候湿热,毒雾沾附在人体内的时间,又会久一点。 虽然,他们有时间去恢复短暂的记忆,但这并不代表毒/性就不深。” “看来,要想彻底解毒,还是很棘手啊。” “是啊。”香薷不自觉的笑了笑,道,“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仁慈的一面。” “有吗?” “有啊。”香薷一开始很认真的回答。 猛然间,她不禁觉得有些哀伤,只好,独自一人悄悄地诉说着:“如果你以前,也这么仁慈那该多好。我也就不需要……成天都过着无依无靠的日子。” “嗯?你说什么,我刚刚没有听到诶。” “没什么,我去给大家送药,你帮我看着点炉子。” “好。” 香薷又是独自一人走出药坊,看着手里端着的药碗,她觉得有些讽刺。 当初,她肯去学习药理知识,目的是为了给她心爱的人,最及时的医治。如今,那人早已归入黄土,就算,她现在的医术再高明,又有什么用?那人,早已看不到了。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送君别离】 此番多日的停留,沐国百姓也因此得到了医者香薷的极力救治,不少百姓已经恢复了神色,看起来与常人别无二致。 眼瞅着,那座死气沉沉的白俞城一点点恢复生机,智千虑望了一眼累瘫的香薷,心中颇有几分愧疚。 孤舟从外边回到药坊中,看到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悄悄走了过去,看到随便趴在木桌上便能熟睡的香薷,也忍不住有点心疼。 “香薷这孩子,平日里话不多,心眼儿倒是很好。” “是啊。”智千虑附和一声。 “若是三哥还在,肯定不会让她这么辛苦。” “你的意思是……我待香薷不好?” “我有这么说吗?” “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以前负责照顾香薷的是三哥,现在换成了我。香薷在我这里受了委屈,那也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是我待她不好。” 此番话音一落,香薷轻轻蠕动了一下,转换了睡梦中感觉不太舒服的姿势,把头埋进胳膊里,继续睡。 智千虑和孤舟两人,相视一眼,默默地离开药坊,走到门外。 医药坊里,只剩下一人。 寂静中,木桌那边传来一阵细小的抽泣声,大概是那人长久以来憋在心中的痛,一时间得到了释放。 “没想到,你我都快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居然还有机会在这儿斗嘴。”孤舟笑了笑,道。 “你啊……总是在怀念过去。” “你呢?不也一样,自从掉进仇恨的泥潭里,就再也迈不出脚步。” 闻言,智千虑淡然一笑,一时无言。 近几日,大伙儿在白俞城也耽搁了不少时候。智千虑思考之后决定,等香薷醒了,即刻出发,前往安海关同曲如风汇合。 动身之日,沐国公主郑瑾心为答谢他们的“救命之恩”,代替他父王郑颉亲自将其送至关外。 “各位恩人的救命之恩,沐国所有人感激在心,瑾心在此代父王,再次向各位道声谢。” 闻言,智千虑淡然一笑,还未开口,话语便被他人抢了去。 曲长英再次厚着那张小脸,道:“殿下客气了,雪渊会馆一向以仁交友,此番就当做是分内之事了。” 身为雪渊会馆主事人的智千虑,听着这么一番话,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曲长英这是强行将她和沐国捆绑在一起。 沐国当代国君郑颉一直崇尚,江国柳无眠曾经推行过的以仁治国,善待百姓,友好结交邻国。 郑颉处处退步,不料,一些有心人在背后将他的仁义,视为胆小懦弱。沐国边境时常发生战乱祸事,百姓流离失所,四处流浪,久而久之,也没有人愿意相信,那位只是在表面上仁义的国君。 此番画面,澄国的华天曾经亲身经历过,他很明白其中的痛楚,一怒之下,扩散开南楼的毒雾,任凭它将魔抓延伸到整片沐国。 多年之后,柳无眠之女柳雪亦出现,凭藉着她的智慧,一举断掉澄国的未来,还令手底下的医者香薷,解开了瀰漫在沐国上空多年的毒雾。 智千虑微微一笑,不得不承认,果然可以称为世事无常,兜兜转转之间,柳家和沐国的关系又被扭在一起。 抬眼间,当她看到沐国公主郑瑾心,眼底深处映着的那道人影时,她猛然发现,刚才那番话,不过是说说而已。真正的话,恐怕郑瑾心只想说给他一人听。 “天色不早了,我先一步出发。长英,你和秋夜一块儿走,记得跟上来。” “啊?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雪渊会馆的人啊。”
第72页 “你……” 听到这个理由,曲长英还真是没辙,就算他生气了,那人不会问他一句。无奈之下,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嘀咕着:不就是不想带着我嘛,不带就不带,我自己又不是没长腿,走也能走回北仑。 郑瑾心看着他,嘴角边默默地划起一道微笑。送别的一路上,她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他身上,一直到安海关。 安海关。 泷国大军在此等候多时,终于等到了前往南楼一行人的身影。 “长英……” 筠麟看着那道一点点靠近的身影,心里满分的期待,然而,待那人走近之时,她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在那人的身后,有一双眼睛满是深情的望着他。 “长英,你回来了。”筠麟笑脸迎上去,准备去挽他的手臂。 那人双手抱拳,恭敬行礼道:“见过公主。” “不必了。”筠麟收起方才的笑意,转而道,“各位将士们一路走来辛苦了,在此歇息一夜再赶路吧。曲将军,您意下如何?” “末将谨遵殿下之命。” 又回到了这里,智千虑望着无尽黑暗的天空,脸上满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一个人随便找了个角落,独自发呆。 孤舟始终站在她的身后,呆呆地望着那道落寞的背影,他没有上前安慰一句话,只是那么看着。 “师兄是在担心雪姐姐吗?” 耳畔一阵声音响起,孤舟回过神,发现香薷站在他的旁边,当下,感到有几分的尴尬。 “是你啊。” “师兄,为什么这么惊讶?难不成……你是在想什么坏主意?” “小丫头,瞎说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一下师兄,此刻,已是三更点,时候不早了。” 孤舟笑了笑,道:“多谢小师妹的提醒。” 歇息数个时辰之后,天已大亮,曲如风下令,三军将士即刻出发,速速前往海岸,搭乘船只,返回都城北仑。 泷军整装出发,郑瑾心站在原地,一直目送那人离开。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回家之日】 江国,离介。 慕影站在城墙下,抬头仰望着深厚的城墙,脑海里一遍遍的回忆着,那日在永清发生的一幕幕,不知不觉中,神思已然偏离,口中默默道出三个字:“对不起。” “影儿。” 一阵十分有魄力的声音响起,慕影循声望去,接着,一道霸气威严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他恭敬行礼道:“拜见父王。” “近日,你都去哪里了?” 又是一阵严厉的质问,慕影猛然惊了一下。 “你的性子随本王,十分好战。而且,你每次外出,总会带上一批得力助手,这一次,外出回来后,你怎么一个人站在城墙下?” “回禀父王。前些日子……儿臣去了一趟永清。”慕影低着头,默默地承认了自己的行为。 “哦?你去那里做什么了?”慕辰钊强行镇定下来,继续追问,“见到柳雪亦了?” “见到了。” “她还是你的太子妃吗?” “我们成过亲,自然是儿臣的妃子。” “那她呢?”慕辰钊此番问话,每一言紧逼着慕影,每一语都戳中了他的心窝处。 “她……” 慕影犹豫了。 那日,她亲口说出,想要杀掉他,报仇。又怎么可能,继续做他的太子妃。何况,他们之间的婚事,不过是一场好听的“约束”。当年,那一别,就已经註定,她这辈子不可能是他的人。 “影儿,你将来是要成为天下霸主的人,怎可日日纠结这小小的儿女私情。” “是,儿臣知道了。” “行了。”慕辰钊的脸上露出一丝厌恶之意,迅速截断此番话题,问道,“最近,那丫头都在整些什么么蛾子。” “她……替泷国……打下了永清。”慕影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这种事,全天下都知道了,你挑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是打算敷衍我的吗?”慕辰钊极为恼怒,破口大骂道。 “儿臣不敢。” “你还要继续袒护她多久?” “儿臣知错了。”慕影诚恳道歉。 “噗通——”一声,他当即跪下,面容上,渐渐隐去了方才的忧愁,慢慢显露出的一丝丝残忍,逐渐包裹住他的内心。 “柳雪亦与泷国已经正式结为盟友,她将雪渊会馆的所有情报拿出,与其分享。此次泷澄之战,只是柳雪亦作为结盟后的一个开始,接下来,他们似乎……有更大的目标。” “什么目标?” “这……不好说。” “柳雪亦和泷澍麒这两人,一个想报仇,一个想称霸天下。只可惜,两个都是刚刚长大的小娃娃。”慕辰钊口中,夹杂一副很是不屑的语气,完全不把那二人放在眼里。 “父王,柳雪亦的实力……您是知道的,万万不能有轻敌的想法啊。更何况,泷国虽小,却不乏龙虎之才。” “不就是一张情报网吗?柳雪亦曾为东军旧将,江国的军情,民情,她早已知晓,我们也犯不着故意隐瞒。本王倒想看看,她究竟能搞出些什么名堂。” “可是……”慕影很不放心,不希望父王和他的太子妃反目成仇,本想转移话题,说些个好听的话给那人听。 哪知,慕辰钊却转过身,迈着悠悠然的步伐返回王宫。他会出现在这里,绝不会是因为散步来的,而是,他早已得知,太子独自一人,前往永清城去找柳雪亦的消息。 幸好慕影没有撒谎,也幸亏他如实的道出了柳雪亦的目标。 慕辰钊阴冷一笑,暗自道:谅你也没那个胆子,若你真有本事,当年,柳雪亦选择离开,你为何不跟着她走。你不过是心里惦记着她而已,你也放不下你的荣华富贵。 沐国,北仑。 自打得知远征大军即将返朝,澍麒日日兴奋不已,提前好几日准备筵席,打算为胜利之师好好犒赏一番。 朝堂上,澍麒向各位臣子道出了心中所愿。他本以为,此次会和往常一样,遭到反对,不曾想,竟获得了众人的一致贊同。 “陛下圣明。陛下犒赏三军,不仅鼓舞我军士气,也能让各位将士们,知晓陛下的仁慈之心。”李素恒欣喜道。 闻言,澍麒心中甚是欢喜,遂即,试图追问其他臣子的看法,均得到贊同。 “陛下,还有一事,需得慎重解决。”太常寺卿图鸿志站出道。 “图爱卿是想说,智千虑?” “陛下圣明。” “早前,本王与智者千虑曾定立下盟约,泷国与雪渊会馆结为盟友。此次一战,智千虑在阵前出了不少计策,大大降低了我方将士的损失程度,足以看出,智千虑是真的在帮我们泷国。”澍麒扫视了一圈堂下的群臣,又道,“各位爱卿,对于智千虑,在我朝中的地位如何,还有什么疑问吗?”
第73页 “敢问陛下。智千虑在两军阵前,就是我泷国的第一军师,返朝之后,陛下打算如何称呼她?”图鸿志再次问道。 “泷国第一国师。”澍麒面不改色,坚定地道,此话一出,当即震惊四座。 泷国自开朝以来,从未设立过“国师”一职,这个位置不比其他,看似毫无实权,实则地位极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与丞相一职平起平坐。 智千虑的才能,众人是看在眼里,心中也很认同,即便国君要宠她,也无可厚非。只可惜,当朝中,怕是有一人不会这么想。 朝堂上,众人的视线,全数落在丞相大人李素恒的身上。 泷国人人皆知,丞相大人向来看不惯智千虑那副任意妄为的性子,不仅如此,双方多次发生过观点上的争执,吵得是不可开交。 此次泷澄一战,泷国大胜,作为军师的智千虑固然占了上风,若是只因为此事,直接被封为“大国师”,只怕说服力还不够。 “陛下英明。智千虑虽说出生平凡,却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才女,若是将其纳入我泷国的朝堂之中,想必,我朝定会发生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李素恒认真的断言道。 闻此一言,国君澍麒心中甚是欢喜,可表面上,还是故意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问道:“丞相大人,果真是这么想的?” “是。” “本王曾有耳闻,你与智者千虑素来不和。爱卿,愿意与她同为朝臣?” “陛下说笑了。”李素恒老脸一红,谦笑一言,“智千虑的性子,确实让人琢磨不透,可她脑袋里装的知识,也是老臣比不了的。” 话到这里,图鸿志也再次站出,道:“启禀陛下,微臣认为,丞相所言极是。既然智千虑肯为我泷国出力,我们也应该大方的将其接纳。” 李素恒以及图鸿志二人,开始改变了对智千虑的看法,在这件事情上,澍麒感到十分意外。 过去,他们二人总会时不时的跑来找他,说什么雪渊会馆祸国殃民,应当早日剷除,用绝后患。今日,他们也能站在智千虑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也算是当朝臣子思想开阔的一大进步。 几日后。 远征永清的泷军大胜而归,国君澍麒为此大摆筵席,上上下下接连庆祝了整整三日,民间也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当所有人沉浸于喜悦之时,智千虑却抱病卧床,不肯出门,雪渊会馆始终都在闭门谢客。 不止是她,将军府的曲长英也是这般情况,口口声称自己身体抱恙,不便叨扰他人,筠麟前去探望,也是隔着门窗。他说,自己感染了风寒,传染他人可不太好。 王宫里,国君澍麒很是无奈,想要嘉赏二人,人家却不领情,只能是,独自坐在御书房干生气。 李素恒和曲如风两位元老站在那里,静静听着国君的“训话”。 “你们说说,这俩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从永清回来后,一个生病,一个假装生病。还有那个智千虑更过分,居然把本王派去的使臣,阻挡在门外不让进。简直……岂有此理。” “陛下息怒。”李素恒作揖道。 “息什么怒?本王息不了。” “陛下,智千虑不来受赏,倒也不能全怪她。毕竟,她还是江国的太子妃,若是江国国君慕辰钊以及太子慕影怪罪起来,不仅她自己难辞其咎,连整个泷国也会跟着受牵连。” “这么一说,倒也是。”澍麒恍然大悟道,“是本王疏忽了,那就随她去吧。” “陛下圣明。” “那……曲长英呢,他为什么也不来,难不成,他也是慕影的太子妃?” 闻言,曲如风立即行礼致歉,道:“陛下,保重龙体重要,长英无德,是微臣教子无方,还请陛下得以宽恕。” “算了,算了。”澍麒很是无奈的道,“他们二人不肯来,你们两个跑过来干嘛?” 李素恒及曲如风相视一眼,再次齐声致歉:“陛下,请恕我等斗胆冒犯之罪。” “行了,有话直说。” 李素恒微微抬起头,道:“微臣认为,年初之后,应当再举行一次科举考试。” “曲爱卿……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来了这里。” “是。”曲如风也微微抬头,道。 “平白无故的进行科举考试,这不符合先帝定下的礼制吧。两位爱卿是想,给本王扣上一个不孝之子的罪名吗?”国君澍麒大怒,道。 闻言,李,曲二老瞬间大惊失色。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哦~ 快,抓住2017年的小尾巴~ 元旦大家都去哪里玩啦? 悄悄告诉落落呗【好奇好奇特别好奇】 嘻嘻~ 新年快乐 乐乐 乐乐乐!!! 第60章 第六十章 【科举考试】 北仑,王宫。 李,曲二位老臣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来之前,他们二人曾去过一趟雪渊会馆,也见到了智者千虑。年后举行一场科举考,这个主意便是她出的。 起初,听闻此消息的二位老臣也大怒了一阵子。此举不符章法,不合礼度,实在难以叫人适应。 智千虑淡然一笑,不作回答。 少时,看着那二人渐渐静下心来,冲劲也散了去,智千虑一点点指名了,当下泷国急需弥补的“软弱”之处,整个泷国经济实力普遍低下,朝堂中各方力量均不平衡,尤其是在乱世之中,最为重要的军事装备,需得大力扩充。 听完智者一席话,李素恒感到收穫颇多,当即决定要禀明圣上,自己心目中的想法。虽然他也知晓,此举定会惹怒龙颜,可还是决定冒死谏言。 曲如风曾与智者千虑一同站在两军阵前,自然是,多次领教过那人的智慧,她的决定算不上是最为精明,却也不会出错。 当下,泷国的朝堂中,人才极其匮乏,也正如智者说的那样,泷国要想翻身,需得进行一次彻彻底底的大变革。 在这其中,招揽到大量的人才,便是最为关键的一点,能够迅速发现并获得人才的方式,只有科举考。 然而,定下科举考制度的,是泷国的建国君主泷威帝,老泷帝一生注重以礼治国,十分注重规章制度的遵循,因此,他也将这个好习惯传给了他的子女。 到了澍麒这一代,他始终相信父王的决定是对的,依旧採用的是建国初期的制度。 “两位爱卿,是对本王的统治,有什么不满吗,为何要在半途中提出举行科举考?”澍麒很是不解地问。 “回陛下的话。科举考试,目的是为了寻找更多的能人异士,壮大我泷国的发展根基。若是只因几个条条框框,便被束缚住了手脚,我们便会错过大好的时机。”李素恒强烈的恳求道。 “陛下,丞相大人说的没错。我等……”曲如风本打算进言,澍麒却在此时摆了摆手,示意:就此打住。
第74页 “两位爱卿,你们说的这些,本王又岂会不知,可要想招揽人才又谈何容易。今年的科举考,只有图鸿志一个人,是按照常规流程参加的。其他人呢,要么半路跑,要么索性不来。” “陛下,微臣和曲将军就是为了此事二来。我们见过智者了,她说,愿意调动雪渊会馆的力量,替我们大肆宣传一番。到时候,不止是泷国的人,整个天下的人都也会先后来此竞争。” “你们见到智千虑了?” “是……智者派人找我们去的。”曲如风面色有些紧张,道。 “那她不肯受赏的原因,也不是丞相自己猜的吧。” “是智千虑亲口告诉我的。”李素恒如实回答。 “呵呵。”澍麒冷笑一声,漠然道,“本王倒是觉得,泷国有一个智千虑已然够用了。别人能想到的她早已规划好,别人想不到的,她也会思考。” “陛下——” 李素恒大惊,本想着前来谏言,反倒,让国君越发执着于,智千虑的“深谋远虑”中。 见状,曲如风也意识到情况不妙,劝谏道:“智千虑确实聪明过人,可她并不是我泷国的栋樑之才,无法助陛下完成一统大业。” “谁说不是呢?”澍麒感到有些惋惜,却也得及时下定决心,“就按智千虑说的来吧,年后举行科举考。” 正月十五那天。 窗外,锣鼓喧天,屋内,佳人托腮发呆。 终于到了一年最值得让人欢喜的时候,智千虑终于打开了雪渊会馆的大门。憋了数日的少年少女们,一个个都在相约着,光明正大熘出去玩了。 智千虑望着窗外本应是漆黑的夜空,此时一片通明,嘴角微微划出一抹笑容。 “雪姐姐,不打算出去走走吗?”绿萝走了进来,站在那人身后,看着她孤陌寂寥的样子,心里边莫名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我啊?懒得去了。”智千虑浅笑,又道,“你呢?曲秋夜没来喊你出去吗?” “他在门外,我不想让他进来。” “快去吧,难得一次的欢闹之日,你二人出去了,还可以增加一下感情。” “雪姐姐,你……不要闹了。”绿萝害羞了,迅速转移话题。 智千虑看着她羞涩的模样,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转而,又立刻安慰:“好了好了,绿萝是大姑娘了,总有一天也要嫁人的。我看啊,曲秋夜就挺好。你真的……不打算考虑一下?” “绿萝只想陪着雪姐姐。” “哦!可我已经嫁人了。” “胡说呢,那不过是慕老贼约束姐姐的手段而已。” 每逢此话题,绿萝的情绪总是很激动,话语直接脱口而出。 智千虑脸色微微变,面容上有些难堪,淡然一笑,继续道:“好了,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出去吧。” 绿萝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到智千虑安静下来,她也不便叨扰,一步,两步,三步……慢慢退了出去。 房间内,又剩下智千虑一人。 许是太过无聊了,她缓缓站起身,想出去走走,毕竟是元宵节,一年的最开始。 有时候,两个人的命运就是那么神奇,自打相遇后,便不断交织在一起。 落花桥上,智千虑一步一个台阶,慢慢走上去。就在此时,迎面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曲长英。那人的面色,略显出一丝尴尬。 二人同时伫立桥头,谁也没有多说什么,智千虑淡然一笑,绕过那人的身边,继续向前走去。 “千虑。”那人轻轻唤起她的名字。 智千虑停下脚步,淡淡一问:“有事吗?” “没事就不喊你了吗?” “好像……确实不可以。” “你……一定要把话说的这么绝吗?” “那我应该说什么?” 曲长英无言,她的性子一向如此,他毫无办法。 智千虑又是淡漠一笑,现在的她,不愿再与他人有过多的牵扯,接下来,无论江国那边会有什么样的动静,都会牵扯到未来天下的格局。何况,以她现在的身份,实在不能有过多的牵扯,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过多的人都到连累。 “听说,城南放烟花,智者不去看看吗?”曲长英临时转移了话题。 “哦……正准备去。” “智者要去的方向,是北边吧?” “啊?”智千虑回过神,抬眼看了看正上方,一片漆黑,太阴却挂在与其相反的地方。她又立即转过身子。 见状,曲长英无奈一笑,故意逗趣:“对哦,我忘记了,智者大人不认路。你一个人真的能看烟花吗?不对,应该这么问,您看了烟花,还能走回家吗?” “你……”智千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懒得再去理会他,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曲长英尾随其后,时不时咋呼着: 诶诶诶,错了错了,智者大人,走左边。 哎呀,我忘记了,好像在右边。智者大人,要不……您转个方向。 右边……对吗?嗯……会不会左边也是对的? 智千虑心中很是崩溃,她怎么一出门就碰到他了,这熊孩子就知道闹腾。她深吸一口气,满脸的怒意,问道:“曲长英,你有完没完啊?” “千虑,看烟花。”曲长英立即转移话题。 话音刚落,天空一声巨响,一道绚丽的烟花照亮了整片天空,烟花散开之后,落下的星星点点,好看极了。 “好看吗?”曲长英望着她的侧颜,认真地问。 智千虑微微一笑,点点头。 他们二人还是头一次,能够安安静静的待这么久,不争吵,不闹腾。不过,这番寂静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 “年后,国君要举办一次科举考试。”曲长英慢慢找了话题,道。 “我知道啊,这个主意,就是我出的。” “猜也是你。”曲长英自信满满地道,“主考官也是你吧?” “不是。是图鸿志大人。” “啊?” “他掌管泷国的礼制,事情本就由他去处理。就算国君在信任我,科举考这种大事,也不能交给一个外邦人处理吧。” “可很多时候,国君宁愿相信你,也不愿相信我们。” “如果泷国的官员,个个都像你一样称病在床,国君怕是只能相信我了。” “你……怎么也知道这件事啊?”曲长英一脸尴尬地问道。 “筠麟公主去过雪渊会馆,是她告诉我的。” “哦,智者大人是人人都愿意见,就是不肯见我,是吗?” “……”
第75页 智千虑彻底无语了,他为什么一定要追根问底。 “干嘛不说话,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智千虑眯着眼,微微一笑,很难再跟他聊下去,很是郁闷的离开了。 “切,又走。你以为……你走了,我就不会跟过去吗?” 智千虑不想理会他。 随后,身后又有一阵声音响起。 “还不搭理我?你以为……你不理我,我就不会去找你吗?” 智千虑内心几乎接近绝望,看来,有些事,还是隐藏着不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2018年啦~ 嗷嗷~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她是筠麟】 “报——” 随着一阵悠长的声音响起,朝堂上的诸位大臣纷纷将视线转移至,快步跑进武英殿的情报兵。 “启奏陛下,北部边关传来快马急报,前几日,惠忻城突然遭到江国罕台藩王枭子雄的连番猛攻,将士们奋勇抵挡。岂料,之后还有江国的太子慕影亲自带兵,我方将士有些招架不住了,恳请陛下派兵支援。” “什么?”澍麒大怒,道,“现在战况如何?” “慕影实力强劲,整个惠忻城内,竟无一人是他对手,我方将士伤亡惨重。” “诸位爱卿,你们认为有什么法子,能抵挡的住慕影的攻击?”澍麒一脸忧愁的问道。 “回陛下的话。慕影,是传闻中的四将领之首,有他的战场,皆令人闻风丧胆。”曲秋夜一点点分析道。 “国师认为呢?”澍麒将话锋转向智千虑,“爱卿曾是四将领之一,你认为如何才能攻破那江国的慕影。” 此话一出,武官行列的曲长英,心里反而“咯噔”了一下,国君不会不知道智千虑过去的事情,就算是一场名义上的婚事,她还是慕影的太子妃。这种问题,国君选择去问她,不知是何用意。 智千虑自然明白,国君此番话里夹杂的意味,她曾是江国四将领之一,与江国一战,好好的利用她来对付慕影,是最好的选择。 还有一事,恐怕……国君至今放心不下。如今的雪渊会馆,虽与泷国联盟,可在名义上,仍是属于江国的实力,再加上,雪渊会馆掌握的情报实在太多,委实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这样的盟友能结交多久,怕是在他心里还是很没底。所以,在这个时候,国君将这种问题丢给她处理,还是很有自己的私心。 智千虑淡然一笑,如实回答道:“陛下恕罪。微臣……确实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国师,这是何意?难不成,你要在这个时候解除盟约吗?”澍麒情绪激动的道。 “陛下误会了。”智千虑迅速行了一礼,解释道,“臣的意思是,慕影实力太过强劲,单凭微臣一人同他对战,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过,我倒有个法子,可用来挫挫他的锐气。” “哦?是什么法子?” “这天底下,没有不透缝儿的墙,江国北军的攻击力再高,防御力上不去也是不行的,尤其是心里防御。若是我们选择从罕台藩王的枭子雄身上下手,就是一个很好的出发点。 枭子雄一生富贵,不愁吃穿,也不缺粮田妻室,唯独他的爱子枭骏,让他最为头疼。传言中说,这枭骏天生性情别致,不喜与女子接触,日日滚在将士们的队里,蹭吃蹭喝,喝酒划拳。罕台的军备力量,也被他弄得一塌糊涂。 此前,枭子雄也有心将其一刀斩下,断掉心头之恨,怎奈他年事已高,越到老了,越想起了要珍惜爱护身边的人。就算是怒气冲心,也只是忍气吞声,不予其计较。”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要我朝中有人能解决枭子雄的问题,罕台的力量便会为我们所用。”澍麒恍然大悟地道来。 “正是如此。”智千虑恭然回答。 “可……他儿子不听他的话,枭子雄自己都没辙,别人能帮他做什么?” “联姻。枭骏也并非真正的断袖,他只是不愿被自己的父亲,日日夜夜约束着罢了。 在罕台有个小小的礼仪规矩,男子成年之后,若一直不能成婚,需得始终待在爹娘身边,不至于让长辈们孤单无依。 枭子雄最是疼爱他的小儿子枭骏,一点都不捨得他离开,因此,直至成年那日,枭子雄都未曾给他说过半门亲事。 今年的枭骏,虽是刚刚二十岁出头,仍未娶妻,为此,也招来不少笑话,说他像个女娃娃一样,离不开自家爹娘。” “联姻?”澍麒有些不解,这能解决什么问题。枭子雄已老,枭骏懒散成习,我朝也只有一位血统正宗的公主,她还有了自己的心上人,恐怕……她不会答应的这样的事情。 散朝后。 “智者大人,留步,长英有话要说。” “敢问,曲少将军有何要事?” “千虑,你为何如此执着于联姻一事?” “那你告诉我,除了联姻,还有什么法子能够迅速解决当下的问题。”智千虑反问道。 眼看着,惠忻城真要被攻破,曲长英心里也明白,在这个时候派兵过去,也是徒增伤亡。除了联姻,也实在别无他法。 “这样一来,不就表示,泷国准备投降吗?” “乱世中的联姻,本就是权宜之计。这一点上,大家心里都明白。” “可……按照筠麟的性子,她是不会答应这种事情的。” “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公主不行,还有郡主。” “若是郡主也不答应呢?”曲长英执着的追问。 “你是存心来找我斗嘴的吗?”智千虑有些不耐烦,怒声反驳道。 瞬间,武英殿前一片尴尬,方才离去的各位同僚齐齐转过身,眼中的视线很是不解地望向他们二人。 智千虑瞪了那人一眼,不想再去搭理他。 曲长英轻咳一声,独自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她倔强的背影,无计可施。 刚刚经历一战的泷国,已无兵力,虽说科举考试之后,招揽了一大批人才,也无法一下子补齐与大国之间的差距。 唯今之际,只有找人暗中造访罕台世子枭骏,用他来威胁罕台藩王枭子雄退兵,是最好的方式。然而,想要控制枭骏,也只有牺牲掉筠麟的一生,才能解决。 一步一步走回将军府的曲长英,内心复杂的很。虽说,他曾单方面的断掉了筠麟的感情,心里边却十分愧疚。 筠麟对他的感情,他不是没有感觉,而是与之相比,曲长英更希望筠麟能把想法,放在泷国的未来。 何况,在他的内心深处,就像对李冬萱一样,他一直都把筠麟当做妹妹来看待,如今,她若真嫁去北江的罕台,她一个人能把自己只顾好吗? 曲长英思忖良久,不知不觉中,脚下的步子已迈入厅堂。抬眼间,曲长英看到他家正厅坐满了人。
第76页 筠麟位居尊位,其余人恭敬站立一旁,最令他意外的是,李冬萱也在这里。她和筠麟素来不和,像这样子能安静的待在同一屋檐下,还是头一次。 “长英,你终于回来了。”筠麟依旧是满脸的欣喜,率先开口道。 “嗯……”曲长英点点头,道。 “今晚,我想在你家吃一顿饭,可以吗?” “我……” “当然可以啊。公主殿下大驾光临,老臣已是万分感激,一顿饭而已,只要殿下不嫌弃,想吃多少都可以。” 还未等曲长英开口,曲如风抢先一步回答,他生怕他那傻儿子曲长英,哪一句话没了分寸,惹怒了殿下。 筠麟微微一笑,道:“曲老将军对待年轻人,还是这么热情,长英就不一样了,总是喜欢拒绝别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傻麟,大家都是好朋友,曲家的饭,你不一直都是想吃就来的吗?还打什么招呼?”曲长英很是随性的一说。 顿时,正厅内安静下来,筠麟再怎么亲民亲力,她体内流淌的,仍是正宗的王族血脉,直呼公主殿下的名讳,可是犯了大忌。曲长英还敢说公主,傻,这岂不是……错上加错。 筠麟似乎不以为然,反而欢快一笑,反驳道:“整个泷国,敢说本公主傻的,也只有你曲长英一个。” 曲长英微微一笑。 筠麟也静静地望着他,嘴角边缓缓划起一抹浅笑。 今天晚上的这顿饭,大家各怀心事,吃的不甚愉快。 饭后,筠麟没有像往常一样,选择留下来缠着曲长英疯闹,反而说,自己有些累了,想早点回去歇息。 一行人送筠麟离开将军府,那人坐上舆轿返回了她久居的宫苑。空荡荡的街道上,八位脚夫共同抬着的一只轿子,孤单的向着王宫移动。 舆轿内的佳人,早已泪流成河。也许,她这一次回去之后,便没有了下文,以后怕是再没有机会回到那里,也怕是再也见不到相依为命的王兄,以及她深爱多年的心爱之人,曲长英。 “萱儿,你……你刚刚说什么?筠麟主动跟国君提出……要去罕台和亲?” 曲长英呆呆地伫立原地,听着李冬萱说的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筠麟走后,她把白天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曲长英。 国师智千虑和少将军曲长英在武英殿前,因为联姻一事大吵一架,此事传遍天下,众人皆知。 身在岚瑛宫的筠麟知晓后,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她爱的那人,明明心里一直惦记的是智千虑,他的胸怀里装着的,也是天下的统一安康。从始至终,那人没有留过一丝空隙给她,可在这一次,她没想到,曲长英却选择站在她这边。 筠麟很是开心,安静下来之后,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开心的是,她多年的付出,那人终于看到了;难过的是,就算他看到了,他也不可能给自己同样的爱。他註定是泷国的栋樑之才,而他的妻子,自然不能是平凡的女子。 也许,是因为执拗的太久了,她有些累了;也许,还是因为她已不再是小孩子,开始看清了一些事情背后的利弊,若是能用她一人的幸福,来换取整个泷国的安定,那么,她的和亲,便是有意义的。 筠麟倚靠在门边,抬眼仰望着蔚蓝的高空,嘴角边微微一笑,独自道出一句话,尽管那人不会听得见。 “长英,再见了——”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暗访罕台】 雪渊会馆。 绿萝紧紧抱着一个包裹,独自站在一间厢房里,眼眶里擎满了泪花,往事发生过的一幕幕重新浮现眼前,将军府,东军,还有她那早已消失不见的“雪姐姐”。 “吱呀——”一声,厢房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智千虑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绿萝,轻嘆一口气。 “其实,这次北行,你……不用跟着我的。”智千虑的表情依旧是一副淡然,道。 “雪姐姐,是不要绿萝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话到这里,智千虑又突然停下,该说什么好呢。 绿萝自小就在将军府长大,她的爹娘也是她的爹娘,自打灭门一事之后,她便成了她唯一的亲人。 智千虑担心想,若是告诉她,我不想拖累你,怕是只会让绿萝更难受了。 此次北行,意义非凡。 她是代表泷国国君澍麒去护送筠麟公主,与罕台和亲,而罕台则是江国的领地,也是江国北军的管辖地,其中,统领北军的将领便是她的夫君,太子慕影。这就意味着,她会和过去的旧人,彻底反目成仇。 若是此行计划失败,不止是泷国会被攻破,雪渊会馆也再难保住自身。深知此理的智千虑早已打算好,倘若……真要北上,她便不会带一位江国旧人回去。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智千虑又是淡然一笑,随口回应道,其实,内心却是复杂的很,她也捨不得绿萝。 三日后。 筠麟公主忍着心中的悲痛,最后一次跟自己的王兄道别,北行的人马已做好出发准备,只等良辰一到便可出发。 临出发前,澍麒再一次嘱咐道:“长英,本王是最信任你的。这一路上,本王的王妹筠麟就托给你照顾了。” “陛下放心,臣定会拼死保护好公主。” “好。” 吉时一到,澍麒亲自将他最疼爱的妹妹,送出王宫,送出家门。 日行数日后,泷国一行人,终于了抵达江国罕台边境,筠麟下了舆轿,执意要回头看看那片她生存了十多年的领土。她还特意的把智千虑喊过去一块儿看。 “国师大人,当初,你离开江国,抵达泷国之时,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 “回公主的话,微臣一直以来,都是以复仇为生,从未有过其他想法。” “也对啊,一个被仇恨沖昏头脑的人,还能有什么感情。”筠麟故意讽刺道。 “公主说的是。”智千虑很是无奈的道。 “可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 筠麟此话一出,智千虑反倒有些惊讶。 “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如何,但是我看的出来,你望向长英的眼神很不一般。那种感觉,让我很不愉快。” “公主喊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你以为,你总是避开话题,就能躲过事实吗?智千虑,你是真聪明,还是装糊涂,还是说,你在故意骗自己,我想……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智千虑无言。筠麟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是,都到这个时候了,就是把一切搞明白了,又有什么用?该失去的都没了,不该失去的也没了。 “如果你喜欢长英,我希望你能照顾好他。”筠麟呆滞地望着渐渐昏暗下来的天儿,自言自语道,“若是换成别人,我不放心。”
第77页 智千虑淡淡一笑,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自己照顾他?” “因为……他爱的是你。” 每次提起这种话,筠麟的眼神,总会莫名的失落,久而久之,那种感觉成为了一种失望,甚至是,绝望了。 夜深人静之时,整片草原却躁动起来,微风吹过,草尖随风飘动,沙沙作响的声音,使得智千虑的精神状态,一夜都在警惕之中,片刻不得停歇。 泷国时值春暖之际,江国的罕台还没完全暖和过来,时不时有几道寒风袭来,冻得智千虑全身一个哆嗦。 一个喷嚏打出,整个身子跟着向前晃动,遂即,她迅速向一旁侧身,躲过了身后那一波迅猛的攻击,她立即站起身来,准备好防御姿势。 “不许动,再动我杀了你。” 猛然间,听到背后传来的一道声音,智千虑停止了反抗,她清楚的感觉,有一尖锐的物体正对着她的腰间。 感觉到周围有异样气息的曲长英,缓缓睁开眼,然而,一扭头便看到,智千虑被人控制了。 在她身后,有一位蒙面男子手中拿的弯刀,正不偏不倚的刺准了她的腰窝,若是再深一分,那人便会受伤。 他本打算反抗,眼角的视线,随意的往周围一撇,才发现蒙面的不是独自一人,而是一伙人,准确的说,他们像是训练有素的一支小队。 “千虑。” “嘘——”智千虑给他使了个眼神,示意:小声点,不要惊扰其他人,这帮人不是冲着和亲队伍来的,而是冲着我一个人。 接着,又有一位蒙面男子上前,又是一把弯刀控制住一个人。 又有一股寒风吹来,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无数草头随风倒去。少时,风声停下,群草也渐渐沉睡,整个大地再次恢复到最初。 寂静之下,刚才那位蒙面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雪儿,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说话间,智千虑感觉到背后的弯刀,似乎被收了回去。 雪儿?这个称呼……全天下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喊她。她一下子便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是谁,只是,在惊讶之余,她还有些庆幸,还好是他,若是被慕影的人发现,待会儿指不定会怎么收场。 “枭骏?你怎么在这里?” “从你刚刚踏入罕台边境,我便收到了消息,慕影正在休息,他应该还不知道你回来了。”枭骏满脸自信的道。 “你还真是当探子的好料啊。”智千虑一番毫不掩饰的讽刺道。 曲长英站在一旁,脸色难看的不像话。 智千虑尴尬一笑,意味不明地感嘆道:“这么多年来,罕台的防御丝毫没有懈怠,看来枭子雄最近的势头也很足嘛。” “哪里,哪里。旧时的东军将领柳雪亦,才是厉害的紧,不仅背叛了自己的国,还抛弃了手下的兄弟,就连她的夫君,都准备跟她反目成仇,当真是天下第一厉害人。”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哦。某些人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又半声不响的回来,还不让人说,不觉得很过分吗。” “我……”智千虑一时无言。 “孤舟呢?他没来啊?” “没有。” “那……小帆,岂不是,又要见不到他的兄长了?” “小帆……还好吗?”智千虑支支吾吾地问道。 “你问我啊?” “对啊。” “孤帆是你的部下。” “算了,算了,从你这边也问不出什么。” 智千虑刚准备打消询问的念头,那人狠狠地白了她一眼。 “自从你们走后,小帆,还有南军的浮线,他们俩没过上一天的好日子,一个是你曾经的部下,一个是你的好友,他们被你连累的好惨。” “你说话能不能放尊重点。”站在一旁聆听的曲长英,心中有些不满道,“你以为,千虑在北仑的这些年,就好过吗?她也是……” “迫—不—得—已。”枭骏立刻打断了曲长英的话,一字一字的补充道。 “你这不是知道吗?”曲长英立刻反驳。 “这是她自找的。当初……只要她不离开,一切都会跟从前一样,可她偏要走,还背叛了国人,就算遭到灭杀令,这又怪得了谁?”枭骏言辞激烈地说道。 “枭世子,你花这么大力气把我们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智千虑无奈地反问道。 “你觉得……还能跟你说什么?” “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说完了,你可以走了。”枭骏转过身,不想再去看那张看似熟悉又陌生的脸。 “你不说,可不能再说,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智千虑言语冰冷地道。在她的眼底深处,隐隐地露出一丝威胁之意。 枭骏虽从未与有过柳雪亦并肩作战的机会,可能是因为职位的特殊,他常常代替父亲往东军跑,久而久之,也熟悉了她的性子。 柳雪亦是个在大事上极其谨慎的人,就算之前有再大的委屈她都能忍,然后,找准机会全力反击。 这一出击,势必会使出她的看家本领,策略。每逢此时,她眼中的神情总是异常阴寒,她就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典型人才。 七年多的时间里,那个叫做柳雪亦的女人,始终没有回来故土看过一眼,再次出现,她竟然成了通敌叛国的小人。 枭骏虽不理解她的想法,却也知道,这其中夹杂的因素,想必很不简单,可是,从另一角度来说,就算柳雪亦再怎么狠,也不会是一个滥杀无辜的女魔头。 “枭骏,我有一事,不对,两件事,要跟你商量。” “你跟我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不是向来拒绝跟我说话吗?” “你能出现,倒是件好事,也省的我拼命去找你。”智千虑绕过他说的话,继续自己的话语。 “呵呵,什么?我没听错吧。” “没有,你听的很清楚,我确实有事找你。” “哦,什么事啊?”枭骏随口问道。 “我打算……给你说一门亲事?”智千虑很是诚恳地回答。 “啊——?”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是爱是痛】 给我说一门亲事? 智千虑说出那番话,枭骏听后,惊讶的差点没哭出来。他也曾仰天独自幽怨,如果有一天,柳雪亦也把他当做棋子一样使用,会把他放在什么位置。 枭骏前思后想,千算万算,反覆琢磨,直到最后,才知道,他的一生,竟是这样的白白浪费掉大好的光阴。 “果真是,一见东雪误终身啊……”枭骏再次对着漆黑的天空,颇有感触的诉说着,心中最后的想法。
第78页 “什么意思啊?”智千虑不解地问道。 “意思就是说,江国东部有一场大雪,覆盖着荒凉的土地,雪化之后,庄稼收成颇好,百姓们人人欢喜。可惜啊……没人能理解,大地培育秧苗成长时的苦恼,它很希望,那场雪能一直覆盖着,它那干涸许久的身躯。” 此刻,智千虑瞬间无语了,枭骏这是指桑骂槐啊。那番话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说她喜欢利用别人吗,用完之后,一切结局大好,众人欢喜,而被利用的那人,连一声谢谢都得不到。 然而,除此之外,枭骏那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则是:雪亦,我喜欢你那么多年,为了你,我不曾娶过妻纳过妾,可到最后,还是换不回来你再一次的柔声感谢。 “没想到,你我再次相见,却是因为这个?”枭骏有些无奈的说道。 “那你答应吗?”智千虑追问着。 “答应啊,怎么会不答应。”枭骏尴尬的笑了笑,“心已死,我也别无所求。何况,我早就不是少年之时,也该成家立业了。” “你的未婚妻,你一定会满意的。” “多谢。”枭骏又是勉强一笑,转而问道,“对了,你刚刚不是说有两件事吗,成亲是一件,那另外一件呢?” 智千虑顿了顿,十分镇定的望着那人,道:“我希望……你父亲枭子雄能跟我合作?” “不是吧!你在看玩笑吧。”枭骏又是一惊,这一次,震惊之余,还有些怒意。 “我没有说笑,我是很认真的在恳求你。” “你知道,你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 “雪儿,就算我再愿意纵容你,可我也不能拿着我的家人,来为你做赌注。” “枭骏,我现在……是在跟你交涉。我不是过去的柳雪亦了,我是一个智者,一个喜欢在背后搅弄风云,胡作非为的智囊。” 闻言,枭骏简直哭笑不得,只好抱怨着:“雪儿,你真的变了,你不再是……” “罕台藩王枭子雄此生最爱的,便是他的幼子枭骏,时时刻刻期盼着,他也能早日成家立业。可内心深处,他又不愿爱子离开,只能忍痛让爱子孤苦伶仃。”智千虑面色无感的阐述着这个事实。 然而,在枭骏的心里,早已悲伤不已。他没想到,他曾深爱过的女子,到如今,竟是这般绝情绝义。 为了一份仇恨,她不惜抛弃掉一切,用尽所有能用的棋子。 “你此番回来,想必……早已做好准备了,对吧?”枭骏默默地追问道,尽管他早已预料到答案。 “没错。你的成亲大礼,我也备好了。”智千虑认真地答道。 “你打算……怎么去说服我爹?” “你是他的心头肉,你若有事,我不相信,他还会坐得住。” “你就这么喜欢……利用别人的感情吗?” “我不知道,什么是感情?” 闻此话语,枭骏实在是无奈地摇摇头,伸出食指和中指,轻轻弯了弯,下令撤兵。 又是一股寒风颳来,方才站在这里的几位蒙面男子,随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风声落,天色已然大亮,智千虑迈出步子,慢慢寻找着回去的路。一路上,她不曾开过口。 曲长英实在看不下去,开口问道:“千虑,你为何,总是要把自己逼入绝境?” 智千虑停下脚步,淡然一笑,反问:“这是你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了吧?” “其实,刚才……” “你也觉得,我做的过分,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是早点回去吧。”智千虑又是淡然一笑,道:“我现在只想完成两个目的,第一个,我希望天下能早日统一,这世上,不再有那么多的战争。第二个,也是我必须要做的,我只想赎罪,我这半辈子,做了太多的错事了。” “可是,罕台藩王枭子雄,以及世子枭骏,还有筠麟,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你要把他们放在一起?” “你太天真了。”智千虑有些无力的反驳着:“战争就是如此,若不选择和亲,那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慕影,阻止枭子雄对惠忻城的连番猛攻。” “我……我没有办法。”曲长英心中很不服气,却也承认道。 智千虑深吸一口气,嘆息道:“还是先回去吧。等有时间,我们两人再找个机会,秘密会见一下罕台藩王,去听听他的意思。” 翌日,由曲长英率领的和亲队伍大摇大摆的走进罕台城中心。智千虑则是独自一人,选了一家十分普通的驿站,住了下来,静静等候王府里的消息。 藩王王府。 太子慕影高居尊位,面容上却是一副冰冷决绝,毫无亲和力,很是不解地望着,一直站在王府大院里的和亲队伍。 “按理说,泷国想要联姻,首先去的地方应该是江国的国都离介才对,你们倒是很喜欢,玩儿一些别致的招数嘛。”慕影终于开口了,可话里话外,全部都是浓浓的讽刺意味。 此话一出,立刻便让站在一旁的罕台藩王枭子雄,紧张到双腿发抖,遂即,慌忙开口辩解:“太子,您误会了。也许,是泷国国都北仑,离罕台近一些,所以,他们先一步来了这里。” “是吗?”慕影将视线转向立于大堂中央的曲长英,道,“你认为呢?” “我认为……确实如此。”曲长英故意镇定下来,道。 “可我怎么觉得,这是智者千虑想出来的好主意。”慕影依旧是一番冷言冷语。 曲长英毫不客气地,也是一番冷笑,反问道:“太子是如何得知,这是我们国师大人想出来的主意。泱泱大国,礼仪至尊,您身为江国的储君,万不可冤枉好人啊!” “冤枉?你这词用的可真够犀利,不愧是她带出来的人。” “太子是在嫉妒了?” 此话,正像是慕影心中的一片雷区,触碰不得,曲长英却偏偏要将其挂在嘴边。 慕影瞬间大怒,拍案而起,一个疾步上前,紧紧抓住对方的衣襟,咬牙切齿地追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太子是耳聋了吗?我说,你是在嫉妒我吗,因为我可以陪在雪亦的身边,而你不可以,还要被她恨,你和她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你从未真正的爱过她,你更不会懂她心里的苦楚。” 曲长英口中的一字一句,狠狠地刺痛了慕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不偏不倚刚刚好。柳雪亦是他最深的爱,也是他最毒的痛。 曲长英一脸傲气,即便是在慕影面前,也丝毫不逊色。 慕影看了他一眼,十分不爽,心里很是不理解,柳雪亦是眼瞎了吗,居然选这种人当做盟友。
第79页 “砰——”的一声闷响,慕影的拳头很是痛快地擦过那人的脸颊。 “长英——” 筠麟大吃一惊,脸上失去了该有的尊容,眼神中满是担忧地望着,被一拳打到连连后退至她怀抱里的曲长英。 那人踉跄一下,重新站起身来,伸出手一下子抹过嘴角边刚刚流出的血迹,面容上,作出同样的一副冰冷。只是,同慕影的霸气之风相较,曲长英眼眸中的寒意,还略微有些稚嫩。 “长英,不可以啊。”筠麟怯生生地阻止道。 “你闪开,别伤着自己。不然,我没法儿向你王兄交代。” “我不。你要是胡来,我就不会坐视不管。” “枭骏,千虑特意帮你挑好的未来夫人,你记得照顾好。”曲长英迅速转移了话题。 “哼——”慕影冷笑一声,道:“行啊,有种。看来,你被她教的,也冷血了不少。” “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不要带‘她’出来。” “你我之间?好像没那么亲密吧。”慕影很是不屑的道。 “是没那么亲密,仇恨倒是不少。”曲长英也不甘示弱地回答,“你我……是该做个了断了。” 曲长英将全部的精力集中起来,他很清楚,他和慕影势必会有一战,可这一战绝不能败。 慕影强大的实力,正是彰显了江国强大的战斗力。而他的防御,能不能守住慕影的攻击,也意味着泷江一战,泷国的兵力能否成功抵挡的住,江国新起的四大将领。更重要的是,此次联姻,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也都在此一举。 若是曲长英战败,不仅联姻不成,导致和亲队伍生死不明,还会引得江国,越发的对于泷国国君不屑一顾。 驿站。 智千虑独自一人躺在床榻上发呆。 长英,他在干什么呢?他有没有把筠麟公主安全护送到,枭骏的家里?他到底有没有听我的话,避开慕影再行动? “啊——”智千虑无奈地发着牢骚。 “好不放心哦,要不要去看看?” “可是,万一碰到不该见的人怎么办?” “算了算了,不去了。” “吱呀——”一声响,智千虑悄悄打开门,熘了出去。 她实在不能确定,罕台王府此刻会发生的那一幕,真的是按照她所计划的那样进行。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罕台王府】 智千虑鬼鬼祟祟地走在罕台的大街上,东瞅瞅,西瞅瞅,生怕别人看出她是谁。哪知,她越是想要隐瞒,越觉得浑身不自在,连脚下的步子都忘记该怎么走才是合适。 “阿嚏——” 突然间,智千虑感到鼻子尖有些发痒,忍不住想要动一动。这一动,紧接着,便是很夸张的打出一个喷嚏。智者大人那原本沉着的仪态,更是消失殆尽。 谁……谁在说我坏话? 她很是无奈的自我吐槽道。 话毕,待她反应过来时,街道两旁的普通百姓,全都在同样的一种诡异眼神,静静地瞅着她,心中不谋而合地默默怀疑:这是谁家的丫头,莫不是个傻子吧。 “你终于出现了?” 走在喧闹嘈杂的街道上,智千虑却隐隐觉得背后泛起一丝凉意。 猛然间,传来的那道毫无感情的声音,不得不让她提起警觉。 她微微转过身,映入眼帘中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那女子正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 这一幕,若是放在追逐场上,那人就好比是饿急了的猛兽,而她…… “太子妃,还认识晚书吗?” 那女子又是一问,智千虑回过神来,抬眼望去,看到她的脸色有些变化。与方才相比,此刻,她的眼里满是仇视之意。 “你是……” 智千虑反覆地在脑海里,搜寻着听到的名字,可想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 此人,究竟是谁? “太子妃,应该没忘记唐阔这个人吧?”女子继续追问。 唐阔。 这个人,智千虑自然记得,而且印象深刻。当年,江国国君慕辰钊下令屠佛,唐阔曾站出极力阻止。他认为,佛门乃是乱世中唯一的净土,万不可肆意摧毁。 此番言论,正是与慕辰钊的强力统治,有所相悖,他定是不能容忍,与自己意见相左的人,还日日在眼前晃悠。 然而,因为屠佛一事,站在国君对立面的人有很多,被铡刀切下的头颅,却只有他一人。 那段时间,人人都知道,国君此举,不过是杀鸡给猴看,目的就是,让那巧言善变的柳无眠安分一段时间,不再胡作非为。 唐阔死后,柳无眠终于安静了,也死心了。他看不到江国的未来,他看到的,只是一代君主慕辰钊日渐低蘼。 想到这里,智千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此前,她还在江国的朝廷当值时,每到散朝之后,返回家的途中,唐阔总是会跟各位同僚一一提起,他有一爱女,名为唐晚书,样貌秀外慧中,只是性子内敛,不喜与人来往。 因此,不论唐阔将自己的千金,描述的如何貌美如花,或者是,如何的不可多得,到最后,也没有几个人见过其爱女的真面目。 方才,听那女子自报家门,智千虑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巧的是,她和她的身份有着十分相似的地方,从来不会一般。 若是当年的万国宴,国君未曾指婚,只怕,现在的太子妃,便不是什么柳雪亦,而是传说中,慕影的“梦中情人”,唐晚书。 “所以,你……站在这里的原因,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你父亲,还是你爱的人?” 自从唐阔离世后,唐晚书便不再守着她的闺房,反而,自己打开门走了出来。 智千虑曾收到过确切消息,她之所以出门的原因,就是为了杀掉她的父亲柳无眠,为自己的父亲唐阔报仇。 初次听闻,这番消息,智千虑忍不住想要一番冷笑。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怎么随便一件,都能把根源祸端,堆到她们柳家人的身上来。 “我自然是……为了我最初的目的。”唐晚书满腔悲愤地道。 “若是被慕影听到此话,他该难受了吧。”智千虑忍不住吐槽道。 “他是你的夫君。” “可你……不也是他将来的妃子吗?” 闻言,唐晚书不明意味地一番冷笑,道:“柳雪亦,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和以前一样啰啰嗦嗦。” “哦?是吗?”智千虑淡然一笑,道。 只见,对方眼神中的怒意越发强烈,她再次提高警惕。 霎时间,原本嘈杂的街道,不知为何,竟变得寂静无声,智千虑仔细聆听,耳边蓦地吹来一阵凉风。 罕台的春,并没有泷国那么暖和。这股突然而来的凉风,让智千虑感到有些不安,可她没有选择反抗,反而,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制裁”。
第80页 “动手啊?” 等了许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智千虑淡然一笑,道出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丝的不屑。 在她的面容上,是从未变过的坚信。 看着她的样子,唐晚书眼中的怒意越发的深,她很不得一刀便将面前的人,噼成两段。 可是,她曾得到太子的密令:若是有一天,谁有看到柳雪亦回来的身影,不论任何人都不准私自伤害她,违令者,杀无赦。 “柳雪亦,我真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你当真以为,这全天下的人,都会像太子那样对你一心一意吗?” “你觉得,太子是那种人吗?” “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过,就是一个跳樑小丑,喜欢玩几次苦肉计,给别人看罢了。”唐晚书一点点将脸靠近刀下的那人,恶狠狠地说道。 “对。我的确不是什么圣人,可你不也一样,跟我一样可怜。”智千虑迅速反击道。 “你太自以为是了。”唐晚书很是不服气地道出此话。 话毕,她用力的抓起智千虑的肩膀,将她一路拎到太子慕影面前。 罕台王府。 瑟瑟发抖的枭子雄,独自站在一旁,心里边不断地地咒骂着,刚刚出现的柳雪亦。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她真的回来了。而且,在来之前,她居然能想到平白无故地,送给他那么一份“大礼”。 先是不明缘由的送来一位儿媳妇,光凭这一点,枭子雄心里还是挺感谢她的。只是,这儿媳妇是谁不好,偏偏是泷国的嫡系公主。 让他觉得可笑的是,身份尊贵的筠麟公主,竟然点头承认,自己愿意嫁到罕台。这俩人,也不知是臣欺骗了君,还是君愿意被臣骗。 再者,柳雪亦既然把人送来,她不可能不知晓,太子本人于近日,就驻扎在罕台。 当着太子的面,给他送来儿媳妇。一想想这件事,枭子雄便要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柳雪亦是铁了心的,要断掉他的退路,把他逼入绝境。 不只是这些,更让他感到欲哭无泪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那最爱的小儿子枭骏,居然还是对她死心不改。 如果枭骏一开始不答应成亲,那么,现在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令人头痛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枭子雄登时大怒,准备痛打爱子,给他长些教训。他刚一举起拳头,王府大堂内,又凭空传来一道声音。 “住手啊——”智千虑立即阻止道。 “着什么急,下一个死的就是你。”枭子雄没好气的说道。 “王爷莫急,待我解决完眼前事,定会给你一个极好的说法。”智千虑自信满满地说道。 听闻此话语,慕影站起身来,很是好奇地问道:“智者大人,你口中说的,到底是怎样一个法子,竟是这般极好,我倒也想听听看。”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慕影的话】 堂内,一片寂静。 慕影的话,让智千虑瞬间凝神,两眼无神地望着那张温暖又熟悉的面孔,心中却在痛着,恨着,绝望着。 极好的点子? 没有什么极好的点子,你死了,就是我能想到得最好的点子。 尽管她的心里是这般想,嘴角边还是划起一道淡然的微笑,反问道:“太子……果真好奇?” “我就想知道,江国那位善解人意的太子妃,如今,是变得有多阴险……奸诈。”慕影颇为挑衅的道,然而,眼底深处却隐含着意味不明的心疼,似乎,刚才那番话,就是用来刺激她的。 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的智千虑,努力镇定下来,问道:“慕影,你到底想怎样?” “不怎么样,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你挡着我的道了。”慕影此话一落,便一个疾步向前,侧身避开智千虑,迅速向前冲去。 眼前,忽然有一道身影掠过,智千虑立即便反应过来,心中暗道:不好。待她转过身去,慕影手中的拳头早已对准了曲长英的胸膛。 即便是在多年前,她还是江国东军将领柳雪亦,单论武力,她从未是慕影的对手。更何况,现在是已经荒废了多年功夫的智千虑,根本不可能追的上慕影的速度。 “长英。” 智千虑口中默念着他的名字,心中祈祷着他能避开这一击。然而,曲长英表现出的反应,让她大吃一惊。 面对慕影的率先进攻,他不仅没有选择避开,反而迎面直上,稳稳地接下了这一重击。 一拳一掌,相互碰撞,二人之间的较劲,不相上下。 “哼——”慕影冷笑一声,先一步撤回拳头,准备重新给他一次“重击”。 哪知,他刚松开些力度,曲长英便瞅准时机,迅速反击,不给他留半分脱身的机会。 曲长英蓄好足够的力度,狠狠地打出一掌。 中了招的慕影连连后退,他的眼神,开始收起了原有的轻蔑,重新认识眼前的对手。 上次,在永清那一战,他不过是想试试对方的实力。那时,曲长英表现出来的反应力,就已经让他不敢再轻视柳雪亦身边的人。 “看来……是我小看你了。”慕影认真地道。 “是吗?那就让太子重新认识一下好了。”曲长英很不以为然的道。 说话间,他的视线却不断地瞥向智千虑那边,似乎是在告诉她说:你是不是也该重新认识一下我。 智千虑面容上露出些许紧张,她已经没心思再去管多余的事情了。眼前这一幕,早已超出了她的预料。 曲长英和慕影这一战,已然拉开序幕,一方是江国的太子,未来的国君,而另一方,则是泷国的护国将领之一,亦是泷国国君派来护送公主的使臣,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泷国国君的意思。他们二人开战,不论哪一方出事,都会致使两国百姓,遭到生灵涂炭。 智千虑越发的不安,这与她一开始来到这里的目的,完全不一样,她是为了拖延时间,而不是加剧事情的恶化。再看看堂内的其他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不一样的神情。 看到曲长英和慕影马上就要爆发的一战,枭子雄是满脸的兴奋,只要和亲队伍的人一死 ,即便被国君慕辰钊知道了这件事,他也能找到充足的理由辩解,来个死无对证。 至于该怎么跟太子慕影解释,枭子雄也知晓,没什么好听的理由了,他已经全部都只知道了。到时候,只要把所有的罪过,都推给他的太子妃身上,枭子雄还是能够独善其身。 而筠麟,却和他正好相反,她要的只是曲长英平安无事。 还有最容易遭到谩骂的枭骏,在他看来,谁输谁赢都不重要。因为不论谁赢,他都逃不了一场“厄运”,最后的结局不外乎两种,要么是被杀,要么就是和一个自己并不爱的女子成亲,之后,接着被心爱的人利用玩弄。 堂内还有一人,自从她把智千虑拎过来,那人的眼神便一直紧盯着她,智千虑感到自己就像是被看押的猎物一般,感到浑身不舒服。
第81页 想到这里,智千虑淡然一笑,她又有了一个新点子。 反正前前后后都没有了退路,倒不如狠下心拼一次,若是慕影死了,再趁机借着枭骏控制住枭子雄,罕台的势力便会掌握在她们手中,那么,慕影一手控制的北军防线,定然会跟着崩溃瓦解。 起初,慕影为了方便管辖,便採用他父亲的惯用手段,利用武力及兵权,极力打压北方的四大藩王,并让他们交出在独立称王时,所拥有过的关于军情与民情的花名册,从而形成一整套的约束管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北方的四大藩王命运相连,若是其中一个遭殃,其他三位定然不能保证自我安危。 然而,让他们出门救火,也不可能会发生,若是太子在自家地盘上出事了,慕辰钊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他们四人,他们可不想去得罪杀人如麻的慕辰钊。 智千虑回过神来,将视线转移至枭骏的身上,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问道:要不要再合作一次? 见状,枭骏即刻便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 只是,这一次,他犹豫了。 真的要……帮助她,毁掉自己的家,背叛自己的国吗? 如果有一天真的国破家亡,柳雪亦又会选择去哪里? 合作已久的泷国,真的会给她容身之地吗? 无依无靠的江国百姓,又该何去何从? 帮助过她的罕台,又会有怎样的下场? 枭骏很不确定。 负责看守智千虑的唐晚书,将方才的那一幕尽收眼底,料到智千虑一定会耍花招,她便早早防备好。 就在枭骏犹豫之际,唐晚书取出藏在袖子里的短匕首,兵器的尖刃一点点靠近智千虑的脖颈。 一道亮光乍现,枭骏赶紧闭眼躲了躲,忽然间,耳边传来一阵特别的声音,他不得不睁开眼,继续观察接下来的情况。 “呲——” 霎时间,堂内一片安静。 枭骏赶紧看了看智千虑,发现她只是被划破些皮肉,留下几滴不多不少的血珠。何况,她和唐晚书都站在大堂的最里边,方才那道亮光,也不可能是从他们那边反射出来。 那一声传来之后,众人将视线转移至门口。 眼前发生的一幕,令所有人惊讶了。 原本曲长英和慕影的那一战,插进去了第三人,筠麟。 和身经百战的慕影相比,曲长英的实力仍旧略显稚嫩,一时间处于下风。慕影将他逼到门口,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准备好了最后一击。 因为之前的拼力一战,曲长英已然觉得浑身乏力,被控制住后,喉咙眼儿越发变得难受,气息也渐渐繁杂,开始不断地挣扎。 站在一旁的筠麟,不忍心看着心爱的人这般痛苦,悄悄拔下头上的紫铜鎏金发钗,朝着慕影一步步靠近,很是用力的将手中之物,笔直的扎进了慕影的后颈处。 一股强烈的疼痛感袭来,慕影还是不肯撒手。他心里很清楚,若在此刻松开了曲长英,接下来,被控制的便是他。 光是之前的空拳战,慕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能打赢,全靠着多年征战四方,积累下的经验。若非如此,今日一战,谁是最后的胜者,还真是不好说。 见到太子受伤,唐晚书毫不犹豫地推开智千虑,将目标转移至筠麟身上。家道中落后,她独自一人流浪街头,是慕影将她捡了回去,给了她新的住处。 那一刻,她在心里默默地发誓,从今往后,太子就是她的一切,她最应该做的事情,便是保护他不受伤害。为此,她还特意去学了些功夫。 此刻,看到那人受伤,唐晚书自是不会饶恕那名女子。 唐晚书心里在想,若是没有她,这件事情也就到此结束了,智千虑没有了可以利用的棋子,泷国也将一步步走向灭亡,江国仍旧是天下公认的大国,而慕影便是未来的天下霸主。 那个叫筠麟的女子,必须死。 紧接着,唐晚书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疾步沖向她。然而,她的兵器刚刚举起不久后,还未来得及落下,那只手便停在了半空中不动。 顿时,她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温热的液体直冲而上,呛在嘴里难受,她便将其吐了出来。 罕台王府,又见血光。 “枭骏?”智千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独自碎碎念着,“你,你怎么……” “晚书姑娘,对不住了。”枭骏缓缓道,“你要杀的人,是雪儿为我特意挑选的夫人,我得保护好她。” 话毕,他抽出送进唐晚书体内的弯刀。枭骏向来很少参与战争,可一旦出手,势必会朝着对方的要害之处下手。 他微微向左走出一步,撤离了唐晚书的视线范围,也好让她在临死之前,再看一眼挂念许久的那人。 “你……” 唐晚书的话,还未说出口,双目已经呆滞,身子一僵便栽倒在地。 “咚——” 寂静的大堂内,凭空传来一阵声响,慕影心中跟着猛然颤抖,始终掐着曲长英脖子的那只手,正在一点点失去力气。 “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你了?” 背后冷不丁地响起一句话,慕影两眼瞬间凝神,他自是知道说话的是谁。 她的一言一语,他从没有忘记过; 她的一颦一笑,他恨不得刻在脑海里; 她的一喜一怒,他一直都想跟她一起体验。 就在神思游离之际,慕影感到心脏之处,一片冰凉迅速传遍全身,他低头一看,那里正源源不断地流出鲜红色的血液。 他终于松开了抓着曲长英的手,忍着莫大的伤痛转过身来,他静静地望着那张倔强的面孔,很是心疼,却也无奈。 “爱妃,你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不论我怎么阻止,你都不肯停手。” 在最后一刻,慕影绝望地说出此话,他也倒下了,和唐晚书一样,始终不肯闭眼,似乎还在对这人世间有所留恋。 “什么……意思?” 闻言,智千虑呆呆地站在原地,慕影的那句话,让她很是在意。 此前,在街道上,唐晚书也说过类似的话,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是她不曾知晓过的。 【三】一回恩怨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和亲之日】 此刻,罕台王府一片狼藉。 江国的太子慕影死在这里,枭子雄登时傻眼了,心中自是明白,慕辰钊定然不会放过他,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双目呆滞,看不到活着的希望。 “枭子雄,慕影已经死了,你打算怎么做?” 此刻的智千虑,不再会让罕台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解决掉最大的难题慕影之后,紧接着,便将话题的矛头转移至枭子雄的身上。 “柳雪亦,你我也算是同僚,为何要这般苦苦相逼?”枭子雄欲哭无泪的追问道。 “我……为何?呵呵。那我也想问问……你们为何要将我柳家逼上绝路。”
第82页 “你本是嫁入东宫的太子妃,如今却手刃亲夫,你就不怕遗臭万年吗?”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是慕影……他咎由自取。” “你太固执了。”枭子雄无奈地道出一言,不知不觉中,他的眼眶有些发酸,枭子雄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征战一世,最后竟落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罕台藩王当着众人的面,嘤嘤哭泣,智千虑还是头一次遇到,她转过视线看了看枭骏,发现那人正满脸的尴尬,她眯眯眼笑了笑,很是明智的闭上了嘴巴。 片刻之后,枭子雄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索性嚎啕大哭。他想着,反正也活不成了,那就在临死前,发泄个痛苦。 “咳咳。”智千虑实在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道,“枭王爷,莫要悲伤。用你的话说,我们理应是同僚,我还不至于赶尽杀绝。” “谁不知道你柳雪亦是什么人,将门之后,女中豪杰,智慧机警,杀人如麻,你说的话……我能信吗?”枭子雄倔着脾气,不愿去理会她刚刚说的那番话。 闻言,智千虑又是一笑,不同的是,这次的笑,是在强忍着怒火,终于,在某一刻忍不住的时候,她握紧双拳,一步步向前走去。 “喂,雪儿,你干嘛?”看着情况不太妙,枭骏赶忙上前阻止。 “别拦我。说我可以,但是,我绝不允许他侮辱我家门。”每逢遇到这种话,智千虑总是愤怒到极点,扯着嗓子大吼道。 “那是我爹。” “那他说的还是我爹呢?” “雪儿,你冷静点。我爹……他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你倒是说啊。” “我……” 枭骏无言,自成年之后,他和父亲的之间的交流便淡了许多,他其实,并不理解自己的父亲,心里想的是什么。 不止是这些,当他看到昔日那张熟悉的面孔,露出成熟后的一面,却时时刻刻都是那般淡然冷漠,已经彻底失去了少女之际,那种温柔与刚毅并存的特别之感,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凄凉。 “千虑,不许冲动,你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吗?”曲长英走过来,轻声提醒道。 智千虑收起脾气,看了一眼,也不在撒泼的罕台藩王,恰好,那人的视线也转移过来。 两人相视一眼,互看不爽。 “枭王爷,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希望你能正视这件事。”智千虑率先开口道。 “你……什么意思?”枭子雄抹了一把辛酸泪,反问道。 “慕影死了,你我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想,枭王爷应该知道,其他十五藩王为保自身平安,定然不会前来救你。所以,让你的世子枭骏和筠麟公主成亲,这是你唯一的出路。若是你连泷国这条小船,都不肯搭乘,你也只能成为众矢之的。” 枭子雄一时无言,虽说他心里烦透了眼前这人,可她的话也不无道理。不过,在面子上,他还是不肯退让,他从不愿屈居于女子之下。 过去,同为江国臣子,彼此间的往来也不会少,智千虑自是看得出那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又是淡然一笑,继续道:“看来枭王爷,是不需要跟我合作了,那我们……就先走了。顺便跟你说一声,枭骏我先带走了,毕竟,他还是泷国的驸马爷,我得带回去,告知泷国国君一声。” “臭丫头,你刚刚说什么?”枭子雄一下子急了眼,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指着那女子的鼻子大骂道,“反了你了。你想把我骗走也就算了,还妄图带走我儿子和儿媳妇,你你你,你……也太过分了吧。” 儿子和……儿媳妇? 看到老爷子一下子认真起来,众人也是舒了口气,彼此见相视一笑,终于放下了心中悬着的巨石。 当晚,枭子雄名人将王府上上下下打扫的干干净明亮,准备正式迎接儿媳妇进门。 翌日,在罕台藩王枭子雄以及和亲使臣曲长英共同见证之下,罕台世子枭骏与泷国的筠麟公主正式成亲。 婚房里,枭骏无感地揭开了夫人的盖头,饮了交杯酒,之后,便独自抱着一坛酒,倚着冰冷的墙壁,喝着闷酒。 “夫君,你心里……其实不愿接受,这样的亲事吧。”筠麟看着他醉倒在地上,问道。 “你能接受?”枭骏冷冷一笑,反问道。 “一开始,我也接受不了,可一想想,若是只牺牲掉我一人,便能换来天下人的安康,我也就……别无所求了。” “我也是接受不了。当我亲耳听到雪儿告诉我,她要给我说一门亲事,我心里特别的恨她。”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呢?” “因为……我很爱她,只要能帮她,我怎么样都行。”说着,枭骏抱起酒罈,狂饮一大口,藉此消除掉多年以来,心中的痛楚。 “倘若,今日坐在这里的人,不是我,而是她,你还会这样忧愁吗?” “会。”枭骏又一次放下酒罈,感伤地道,“她从来都不会属于我,她会坐在这里,定然是别有用心。” “她和慕影成亲,也是别有用心吗?” “好像不是。雪儿喜欢过他。” 话毕,枭骏两眼呆望着双手抱着的酒罈,越发觉得一件件事情,真是够讽刺的。 第二日一大早,曲长英安顿好筠麟在罕台的一切事物,便立即带着智千虑返回朝堂中,将发生在罕台的大小事情,一点点禀告给国君。 登时,国君澍麒便决定要兵发江国。目前,先一步动手的他们占尽优势,一定要乘胜追击,万不能给慕辰钊留下反扑的机会。 就在群臣意见统一之时,智千虑却突然站出一步,双手作揖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爱卿,有何要事,但讲无妨。”此刻的澍麒满脸喜悦,而且,他一向很宠溺智千虑,她提出的要求,国君基本都会满足。 “回陛下的话,微臣认为,澄国被灭之后,我军兵力在曲老将军和曲少将军的带领下,日渐壮大起来。一群蚂蚁尚且需要蚁后的指挥,那么,一支军队,自然也需要更大的领袖来统领。” “国师的意思是……” “微臣的意思是,可在众位将军之上,设立大元帅一职,掌管三军统帅之力。届时,大元帅也需得交出,其手下所掌管的全部政务。” 智千虑此话一出,澍麒顿时惊讶不已,紧接着,站起身来,哈哈大笑。 朝堂上的各位臣子,看着国君反常的举动,有些害怕,也有些跟着讶异。 “爱卿,果然是智慧之人。”澍麒高居王位,大肆赞嘆着,“你刚刚说的这一点,正是本王多日来所忧虑的地方。” 澍麒始终在考虑着:我朝建立初期,官员并不是很多,大多数人身兼数职,有的臣子文武兼备,自然也担当了更大的重任。
第83页 尤其是,护国将军一职,不仅负责我朝边防的安危,还要在返朝之后,负责朝堂内的大小事务。 久而久之,朝堂上便出现了一种悄然兴起的现象,兵权与政权开始相互融合,这一点可是建国初期的大忌。倘若,能有一种方法,将这两种权利彻底分开,那就再好不过。 而智千虑方才提到的这一点,便是将兵权集中在一人身上,既然如此,身负兵权的人,便不能再有心思插手政务。 于智千虑本人而言,她提出这一意见,除了自己能用到的一点点用处,她还在为另一个人考虑着。 大元帅这一职位,若是成功设立,澍麒想到的第一人选,定然会是曲长英。曲如风已步入黄昏之际,也不好再次将他带入战场。 科举考试之后,虽说泷国招来一批新的人才,可是,战斗经验尚且不足,不比经历了整个泷澄之战的曲长英。 然而,若是选用曲长英,国君心里也会有所顾忌,曲长英过去的所作所为,至今仍被一些有心之人诟病,因此,唯一能想到的两全之际,便是集军权,弃政权。 果不其然,澍麒点名将“大元帅”之职,交给了曲长英。 智千虑心中暗自一阵欢喜,曲长英刚刚在罕台杀了江国的太子慕影,如今,年轻气盛的他身为大元帅,也有了自己的兵权。接下来,若是让他和那老奸巨猾的慕辰钊开战,不知是谁能更胜一筹。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孤舟回忆】 听说了今日朝中发生的事情,孤舟不禁笑了笑。她始终都是这个性子,敢做敢为,敢闯敢拼,像个男孩子一样不服输,壮志凌云。 十年前,江国。 演武场上,总有血气方刚的男儿集中在此,练兵习武,修缮不足之处,他们暗自下定决心,上阵之时,定要为朝廷献出犬马之劳。 这一天,天气正好,一位妙龄少女蹦蹦跳跳地来到了演武场。气势恢宏的场面,整齐划一的队列,豪情万丈的怒吼,使得少女深深地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心中暗想:将来,我也要想爹爹那样,当一名可以统领三军,上阵杀敌的大英雄。 “喂喂喂,哪儿来的黄毛丫头,瞎看什么呢,一边儿去,一边儿去。” 一阵十分嫌弃的声音响起,少女心里蓦地烦了一下,她最怕那种喜欢招惹是非的人了。 少女自身也不是能够冷静的性子,每次遇到这种人,都会跟人家起“冲突”。到最后,对方辩舌输掉,反而是她挨骂。 少女已经习惯了不去搭理此类人。 “喂,我跟你说话呢,没听见是吧?” 少女依旧不予理会。 “你是耳聋,还是傻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说话的那人越来越没好气,索性开始谩骂起来,他那大呼小叫的声音,引来演武场一众人等的围观。 少女还是不理他,任由他自娱自乐。 “演武场是男人操兵演练的地方,女子万万不得前来,这会坏了规矩,你懂不懂啊?” 闻言,少女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她眯起眼笑了笑,开口轻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这里是……” 少女故意轻咳一声,打断那人的话,反驳道:“你凭什么说我,你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连是非都分不清楚,好意思说别人。” 此刻,演武场上一片尴尬。 “小丫头,你可听好了,我乃是柳家军的新任先锋官孤舟,不是你说的什么毛头小子,请你把话理清楚了再说。” “你是谁……关我什么事啊?” “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一介女流之辈,怎可大摇大摆的走进演武场。” “古人亦云,君子不谈男女之别。若是非要论个孰是孰非,可谓是俗人之见,莽夫之举。” 少女此话音落,一下子引得周围一番闹笑。 众人皆知,新上任的先锋官孤舟,虽说年纪小了点,却是满怀一身的绝艺,且高人一筹。纵观整个演武场,能跟他过个数百招,还屹立不倒的没几个人。 如此厉害之人,却一次次地栽在学堂里的文字功课上,孤舟的水平却总是排不上名次。 被戳中心窝处的孤舟,小脸儿突然泛起火辣辣的一阵烫,两只拳头紧握住,死死的咬紧牙关,不服气地问道:“你……说谁是莽夫?” “说谁?谁心里清楚。”少女一脸不屑地回击道。 霎时间,一道黑影掠过。 孤舟扬起小小的巴掌,朝着少女的方向迅速冲过去,少女眼疾手快,轻轻一侧身,便顺利躲过这一重击。 不仅如此,她还特意寻找着对方,在相较之下支撑力不够的一面,少时,她发现孤舟的掌法主要以攻击力为主,而且还侧重于右边,左边的防御力自然会大大降低。 少女微微一笑,瞅准机会,迈出自己的脚,一边留心着上方的巴掌,一边看着他的左腿,稍微一绊,孤舟便摔了一个大大的狗啃泥。 “你们在干嘛?”正在那二人打得不可开交之际,柳无眠终于回到了演武场。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跑到了演武场上,当即瞪大了眼睛,询问:“雪亦,是谁允许你来这里的?” “我……” 柳雪亦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想出好的藉口,灵机一动,她又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遂即,开口回答:“哦,我是来帮父亲,看看我朝气势如虹的柳家军。” “你……胡闹。”柳无眠的怒意瞬间升起,转而又问孤舟,“你呢?军令有规,演武场上不得私自斗殴,孤舟啊,你这可是明知故犯。” “将军恕罪,末将只是一时鲁莽,才……”孤舟本打算开口辩解,却突然感觉到脚下一下子失了空。 听着这一番伶牙俐齿的狡辩,柳无眠实在忍无可忍,决定将这两个闹事的,拎到柳府大门口晾着。 “雪姐姐,你又犯什么错了?被义父搁在这里。”看到柳雪亦又是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被丢回来,绿萝一蹦一跳地走过来,坏笑着问道。 柳雪亦白了她一眼,心中很是委屈地道:“还不都是因为站在那边的人,他非要跟我在演武场打架,被父亲逮了个正着。” “演武场是女人去的地方吗?我都极力的装作不认识你,连着劝告你几次,你都不听。”孤舟仍旧是不服气。 “真是脑袋缺根筋。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我柳雪亦,才是统领演武场的人。” “好啊,那我们就比比,看看究竟是女人厉害,还是男人厉害。” 这俩人又是“一拍即合”,当下决定好了再比试一番。 “还比啊?”绿萝看着他们满脸的冲劲,满满的一脸懵。 此刻,恰逢胡三狼外出练兵归来,前来将军府拜谒柳无眠,听闻此消息后,他也是满脸期待。
第84页 绿萝无奈地摇摇头,她实在不理解,现在的人为何都这么冲动。 “香薷,你喜欢这个姐姐吗?”胡三狼突然开口说话,引得众人十分奇。 话毕,一个小女孩从胡三狼的身后,悄悄走出来,胆怯的瞅了瞅四周,似是没有明白刚才他说的话。 看到小女孩一脸的懵懂,胡三狼又重复一遍问道,顺势指了指正在受罚中的柳雪亦。 名叫香薷的小女孩,看到那位小姐姐面容精緻,笑容甜美,便开心的不得了,伸出小手拉了一下胡三狼的衣角,轻轻点头,示意:喜欢。 胡三狼也很开心,这个小女孩是他在练兵回来的途中遇到的,小女孩独自一人坐在路边的草丛里哭泣,他看了心一软,便将她带了回来。 来到将军府之后,他才发现,事情更严重了。她年纪太小,放在军营里也不合适。可是,不让她在军营,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收留她。 另一边,他急着到将军府报告今日的行踪,情急之下,便将小女孩儿带了过来。刚好,柳雪亦站在门外受罚胡三狼长了个小心眼儿,想要趁此机会,托她照顾一下,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儿。 听完胡三狼的解释,顿时,柳雪亦心起一计。她倒是点头同意了香薷留下,然而有一个条件。 “我来教香薷,孤舟教自己的弟弟孤帆,七日之后,让两位弟子进行比试,弟子的输赢,便代表了师父的输赢。输的人,从今往后,都要绝对服从赢的那一方。” 那时,孤舟亦是年轻气盛之际,满口答应了柳雪亦提出的条件。 孤舟不断地教育弟弟:男人是天下的顶樑柱,绝不能被女人小瞧。 柳雪亦则是告诉香薷: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有才方为智。无论有才无才,能够保证心爱之人不受伤害,那才是一个女子应该做的。 数日之后,比武擂台,一男一女两位孩童,怯生生地走了上去。 孤帆虽然年纪不大,但他有一个武学天才的兄长,日日教他习武练剑,十八般武艺,对他而言,可谓是手到擒来。因而,比武前一天,孤帆偷偷熘出去玩了好久。 然而,就在此刻,孤帆的小脸上似乎没什么精神,怕是昨日玩的太久,感染了风寒。可对于香薷来说,他依然是个强劲的对手。 比赛当日,纵然香薷不敌对方,却早早备好了药瓶,递给孤帆。 香薷的礼仪之举,一下子俘获了众多长辈们的赞赏,感嘆她小小年纪就懂得珍惜,也知道以礼相待同时,众人也对柳雪亦所持有的大家风范的教育颇为敬佩。 孩童比试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国君慕辰钊的耳朵里,为此,他还特意召见了柳无眠,希望在年中的万国宴上,他能够带着爱女一同出席。 又过了数日,适逢一年一度的万国宴。 万国宴上,本就是大国相争的另一个战场,澄国的华天,藉此机会不断挑刺,连番几次带头挑衅,说是反对万国宴的举行,这样会在无意中透漏出各国本应该保留的秘密。 就在此时,初次参加万国宴的柳雪亦站出,字正腔圆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万国宴,正如其名,这是一场有不少国度使臣参加的宴会。 所谓宴会,就是四个字——皆大欢喜,而不是什么勾心斗角,利益交换,蛊惑人心。 柳雪亦的一番深思远虑道出,全场哑口无言,佩服江国人才辈出。 不服气的澄国国君华天,自认为在万国宴上丢了脸面,率领十万大军,攻打江国。 自此,便有了传说中的,江国银袍小将,带领三千东军,智斗十万澄国雄兵的壮志豪情的故事。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泷江开战】 罕台被攻破,泷国国君澍麒成功将江国第一片领土收入囊中。 江国。 先是太子阵亡的噩耗传来,又是罕台被袭之后,领土被占,这两大消息接连传到离介,慕辰钊听后倍感心痛,一番悲愤过后,心中升起数丈怒火,决定亲自率领兵马反击,第一个要杀的人,便是那竟然倒戈相向的罕台藩王枭子雄。 “来人,宣我朝的三大神将,前来觐见。”慕辰钊气势汹汹的下令。 片刻之后,三位身披赤挂的年轻将领,逐个走进文山宫。 “参见陛下。”三将领齐声道。 “算了。”慕辰钊一脸不耐烦地道,“枭子雄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 此话一出,文山宫内一片安静。 “说话呀,都哑巴了吗?” 慕辰钊越发的生气,他大吼着,怒斥着,咆哮着,他忍不了臣子们这般敷衍他。 “回陛下的话,我等知晓后,便火速赶来此地。”浮线开口解释道。 他常年驻守南军,也是当下三大神将中,唯一一位担任这一要职时间最久的将领,因而,慕辰钊的脾气秉性,他是十分了解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又不该说,他早已了如指掌,接下来,怕是国君会问,对于逆臣贼子叛国一事,应该如何处理才能震慑人心。 “哦?那你倒是说说,像此等逆贼,本王该如何处置才好。” 果不其然,慕辰钊刚一开口便是这般话语。 浮线双拳抱于胸前,义愤填膺地道:“末将愿替国君,将那不分好歹的枭子雄抓回来,狠狠地教训他一番。” 闻言,慕辰钊当即拍案叫好,大赞道:“你倒是很明智,柳家的人走光了,唯独你留了下来。看来,你确实是本王的忠臣良将。” 话毕,慕辰钊将视线转移至其他二人身上,一个个地追问道:“黎云,黎将军,对于此事,你是如何看待的?” “回陛下的话,末将的想法,和浮将军的看法……是一样的。”被问到话的黎云,顿了顿才开口回答。 接着,慕辰钊将同样的问题,也问了余下的那一位将领,程斜月。他得到的答案,仍旧是同样的,那人说,她的看法和浮线,亦是一致。 蓦然间,慕辰钊双目凝神,面容上甚是严肃。 “既然三位爱卿,想法一致,意见相同,本王也就懒得再多说废话了。江国在北方称霸多年,邻边数国皆俯首称臣,还从未遭到这般挑衅。小小泷国,胆敢肆意妄为,本王定要他血流成河,白骨如山。” 慕辰钊此话音落,文山宫内发起一片整齐地响应:“我等定将全力以赴,替国君守好江国领土。” 一月之后,江国各方军队分别集结于都城离介,准备大举进攻泷国,然而就在此时,唯独不见了北军的踪影。 慕辰钊站在点将台,一直等着,眼看吉时已到,仍是没有半个人影出现。 “北空,归阳,沉阔,这三方的藩王,现在人在何处?”慕辰钊努力的压制着心中的怒火,追问着身旁站着的魏德全。 “这……” 那人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回答什么话才好,他一直服侍着慕辰钊,自是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一不小心可是会掉脑袋的。
第85页 除了东西南三军的十二位将领站在这里,北军那边一位将领都没有。何况,此次的对手,还是他们曾经的同僚柳雪亦,她的厉害之处,江国本土人士是再清楚不过的。 “报——” 一声破天荒的长啸声起,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将士,却是畏畏缩缩,他十分胆怯的爬上了点将台的城楼。 “噗通——”一声。 他跪在地下,颤巍巍的将双手抱于胸前,小声道:“启禀陛下,前方将士……传来战报,北方的四位藩王中,除了罕台藩王枭子雄,其余三位……” “大点声——”慕辰钊握紧拳头,怒斥道。 那小将先是一惊,随后,又定了定神,重新禀告:“启禀陛下,前方将士传来战报,北方的四位藩王中,除了早已倒戈他方的罕台藩王枭子雄以外,其余三人也纷纷向泷国递出投降书。此前,这三人曾带着兵权一同前往北仑,同泷国国君澍麒汇合。如今,泷国大军压境,我等该如何是好。” 大军压境? 听到这四个字,慕辰钊不禁冷冷一笑:澍麒那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头脑却不灵光了。 就凭手下的那几个残兵败将,再加上一个动脑就不动手的柳雪亦,便足以配得上“大军压境”四个字,真是可笑。 看来还是因为,这么多来,没有再爆发过大的战争,寻常人对于“大军”二字的认识,也变得肤浅了不少。 慕辰钊越想越觉得,这一次的对手,不过就是,大人陪小孩子玩的一场办家家的游戏,无须太多认真。 然而,他却不知道,如今的泷国,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看人脸色,才能行事的芝麻小国。 泷国国君澍麒亲自带兵出征,坐镇中央,鼓舞三军士气,一路北上离介。临行前,他发誓,此次一战,定要打败慕辰钊,若是一日不胜,便一日不得还朝。 为此,澍麒还特地,封曲长英为此次北征的兵马大元帅,独自一人统领三军,代替国君纵横天下,荡平四方不安之地。 曲长英自是愿意,他从小的理想,便是有一天能够替国君打天下,定江山,固社稷,此次北征,正是他表现得机会。一想到这里,他心里便有种不可言喻的振奋。 “长英。” 一阵柔声响起,唤醒了他的白日梦。曲长英扭头一看,是智千虑。 “什么事?”他开口问道。 “再走两个时辰便是东涞,那里是东军的管辖地。 ” “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我就不必了。”智千虑淡然一笑,道,“我想让孤舟回去看看,他弟弟孤帆一直在那里。” 闻言,曲长英默默地观察着那人的脸色。此刻,她虽表现得一副镇定自若,无意之中,还是露出些许紧张,甚至,还有几分说不出的忧虑。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曲长英追问道。 “我……”智千虑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虽说多年都未曾回来过,可对于这边的事,一直负责倒卖情报的她,还是有所耳闻。 东军现在来了一位新的将领,名叫黎云,此人年纪轻轻,也称得上是一表人才,心胸却狭窄的很,时时刻刻都想着,如何去整治那些被柳雪亦“管教”好的旧人,其中,一直留在东军的孤帆,便是个典型的例子。 那年,所有人都离开,唯独孤帆选择留了下来。他一直都很认同柏溪的观点,东军是众人的家。人都走光了,家也就没了,不论离开多少人,总得留下一个看家的。这样,家就不会散了。 可他的一番真情,在黎云眼里,却是一场十分有趣的“游戏”,每当闲暇之时,他便把孤帆喊来,让他讲一些过去柳雪亦还在时,东军的日常行为。 黎云听后,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了,便把孤帆丢出去,痛打一百大板。打完了,等那人伤好了,再挑选个好时候继续讲,哪句讲的不顺耳,又是一顿大棒伺候。 他从来都不会给这些旧人一丝翻身的机会,孤帆若是不愿意讲过去的事情,那就换个人来。 若是两人都不愿意讲,所有的旧人都得跟着受罪。不想受苦受累的,只要不再承认和柳雪亦有一丝瓜葛,便不用日日忍受这般煎熬,黎云的目的,就是要“以旧换新”,这样才对得起他的统治。 自打这件事,传到柳雪亦的耳朵里,她便寝食难安,既不想让大家跟着受伤,也不想自己的仇恨就此了断。 她告诉自己,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推翻慕辰钊的黑暗统治,狠狠地惩罚他手下的这几个黑了心的将领,到时候,也替大家出一口恶气。 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反倒有些紧张。当年自己不顾一切,离开了所有人,也害得众位将士们因为她而三番五次受苦,她自认为难辞其咎,无颜面对故人。 曲长英看着犯难的眼前之人,轻声道:“若是你会同意,不如……我替你走一趟,去看看那位叫孤帆的人,现在过得如何。” 听次话语,智千虑猛然抬起头来,惊讶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替你跑一趟东军,你需要吗?”曲长英再次重复道。话毕,只见那人热泪盈眶,激动不已。 曲长英无奈地摇摇头,笑了笑,向国君打了声招呼,便加快了行军的步伐。 当泷军抵达东涞之时,眼前一片的荒凉,令所有人惊讶,边关之地,竟无一人看守,城门破烂,犹如一座废城。 蓦然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拖着一柄长长的画戟,孤独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故人何在】 当泷军抵达东涞之时,眼前一片的荒凉,令所有人惊讶,边关之地,竟无一人看守,城门破烂,犹如一座废城。 蓦然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拖着一柄长长的画戟,孤独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紧握着长戟,摆好动作,虽说两腿佝偻不直,但一副大义凛然之势,仍是席捲而来,似是独自一人在守卫着城门。 见状,泷军众人不禁感嘆:一城,虽有一人,不多,却足矣。 然而,雪渊会馆的人却一个个的都愣住了。站在那里的哪是什么守城人,那是他们过去的好兄弟,孤帆啊! 孤舟迅速跑过去,抱住自己多年未见的弟弟,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揪痛。 城未老,人先衰。 思念未尽,故人却已悲戚。 十年还未到,同是寒窗竟要入土为安。 孤舟感觉到孤帆身上一片冰凉,本想看看他的脸色,一松开怀抱,那人便身体瘫软倒了下去,他只看到了自家兄弟微笑的模样。 那一道微笑,似是被停留了下来。 临终前,孤帆终于见到了苦等近十年的兄长,以及各位故人,其中,还有他最为憧憬的东军将领柳雪亦。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四周猛然想起一阵阵的吶喊声。循声望去,智千虑看到,那些人竟是过去的部下,江国东军。
第86页 “雪将军,和自己的部下兵戎相见,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幸福呢?” 那个叫做黎云的人,终于出现,刚一开口便是一番故意挑衅。 智千虑定了定神,此刻,她再也笑不出来了,也无法在做到淡然处之。她握紧拳头,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到一处,脚下的步子,开始迈出沉重的第一步。 “千虑,你去做什么?” “长英,如果你的家人受伤,你会不会坐视不理?” “当然不会。” “那你也不要阻拦我。” “千虑,你清醒点,这里是战场。” “我很清醒。” “不,你很迷惘,你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你只是一味地复仇。”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听你说教。” “这个时候,要去也是我去。作为三军统帅,砍掉敌军将领的头颅,是我的分内之事。你是智者,你需要做的是,如何指挥三军,打赢这一场大仗。” 话毕,曲长英主动率领一队人马出击,迎战形成包围圈的江国东军。 许是又老了,智千虑的想法也没了最初的那般冲动。 看到两军交战,已然开始,她急急忙忙赶到指挥台上,再次指挥起负责传令的擂鼓队,将最及时的消息传递给,此刻身在战场上的曲长英。 经过泷澄一战,他们二人之间的配合,在无形之中,磨鍊出来。 更何况,江国东军本就是她的旧部,相较于年轻气盛的黎云,她自是占尽了优势,也知晓如何巧妙地利用鼓声,去干扰对方的行动。 战场本就嘈杂,再加上鼓声时断时续,一起一伏,东军全体将士已经混乱不堪,自行瓦解。 泷军主帅曲长英亲自砍下,现任东军将领黎云的脑袋,为那些被他残害过得英魂,出了一口恶气。 泷江一战,泷军旗开得胜。 照此下去,江国三大神将,无一幸免。 江国现任西军的女神将程斜月,也难逃厄运,被人五花大绑捆起来,丢在荒野,任凭她自生自灭。 还有最后的江国南军将领浮线,同他决一死战的是孤舟,虽说曾经也是兄弟,可如今,各为其主,各谋其利。 国君慕辰钊独坐在文山宫的台阶上,两眼无神的望着灰濛濛的天空,毫无念想。 孰不知,后宫已然乱成一团,该逃的逃了,该走的也走了。 众人皆知,泷军这支正义之师,势必会替天下百姓换来一个相对安宁的世间。 在战乱中生活的太久,人人都在等着那一刻的到来,唯独一人除外,陈王妃,她只想陪着她的陛下到最后。 那人却忙于战事,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看过她了。她的那扇门,也有很久没有人推开过了。 “吱呀——”一声响,陈王妃的那扇门终于有人推开了。她先是欣喜,又是失落,紧接着,便是满满的害怕。 进来的那女子,她听说过。 柳无眠之女柳雪亦。 她手里握着一把弯刀,刀尖还有新鲜的血珠在滴落着,就在刚才,这把刀……应该也害死过谁吧。 想着想着,她脱口而出,问道。 她没想到,柳雪亦竟然回答了。 “这把刀,刚刚刺进了慕辰钊的身体。”智千虑冷冰冰地说道。 “国君……”陈王妃默默地挂念着口中的那人,红刀子出去的时候,她也跟着倒下了。 杀了陈王妃,智千虑扔了手中那把刀子,自言自语道:慕辰钊不是我杀的,以我的能力,根本杀不了他。现在,文山宫前应该有一场恶战。用不了多久,长英便会来找我,那就意味着是慕辰钊死了,若是慕辰钊出现在这里,那就是整个天下,都要难逃厄运之灾。 “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爱杀人。” 寂静的宫殿之中,猛然有一阵空灵的声音响起,智千虑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姐姐? 说话的人是…… 智千虑很是好奇,这个时候会是谁出现,绿萝和曲秋夜在一块儿,香薷独自忙着后营的救治任务。 那还会有谁? 智千虑缓缓转过身,然而,映入眼帘的那张面孔,让她震惊不已。 “珮亦?” “姐姐,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你真的把我忘了。” “小珮,你胡说什么呢。姐姐,怎么会把你忘了呢。” “姐姐,不记得了吗?” “此话怎讲?” “姐姐啊,你记性真的是和以前一样差。” “小珮,你到底再说什么呀?” “姐姐,你是真的想不起来,还是在装糊涂。当年,就是你自己,把我们一家人全给杀了的,这些……你都忘了吗?” 什么—— 智千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她再三确认。眼前这人,的确是她的妹妹,小珮。 她是她唯一的亲人。 为什么小珮,还是会说出这样的话? 第70章 第七十章 【凉凉山色】 小珮说的是真的吗? 智千虑还在问自己。 对于柳珮亦说的那些话,她是一概都不知晓,甚至是,完全没有印象。 “千虑——” 一阵莫名熟悉的呼喊声响起,智千虑回过神来,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人,她放心的输了一口气。 曲长英出现在这里,就表示文山宫一战,他和慕辰钊之间的对决,胜者便是曲长英。泷江一战,最后的赢家,也是泷国国君澍麒。 失去了国,失去了家的智千虑,已经没有了去处,她决定出家,日日诵经念佛,为自己之前所犯下的种种错误,忏悔,也为无辜惨死的将士们进行超度。 泷国。 朝堂之上,接连吞併了澄,江两国,泷国国君澍麒为了方便管理,决定实行填海工程,统一疆域。 此话一出,朝野上下,反应异常激烈,反对者,贊成者皆有。 贊成者认为,当下,好不容易将天下统一,应当乘胜追击,立即扩充领土,好让泷国在当今天下格局中,站稳脚跟。 反对者却不这么认为,填海一事,工程浩大,费时又费力。虽说现在的国力相较于最初,已经扩大了不少,天下领土仍然没有全部统一,周边尚有不少国度各自为营。 填海一事若是执行,多余出来的海水,势必会淹没了临近昆海的几个国家,到时候,不满此行的他国,联合起来反击,这不十分利于泷国未来的发展。 澍麒有些犯难,各有各自的道理,他自身也是为了方便管理。 踌躇之下,他还是决定了採纳最一开始的想法,实施填海工程。 数日之后。 武英殿外,一位传令将士走进,禀报:沐国使臣团起来拜访。 澍麒很是讶异,他们选在这个时候来,是什么意思?心中虽不解,嘴上还是宣见了沐国使臣。人都来了,也不好叫人家一直站在门外等候。
第87页 少时,一位身穿红色罗群的女子,走进泷国朝堂,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位十分衷心的使者。 “拜见泷国国君。”那女子开口道。 “你是沐国使臣?”澍麒问道。 “不,她是我们沐国的瑾心公主。”女子身后的臣子解释道。 “敢问公主,此番不远万里来我泷国,究竟所为何事?”澍麒再次发问。 “先前,贵国的曲长英将军曾出手,替我们解开了,围困国民多年的毒雾,救下了整个沐国,家父心存感激,派我前来,郑重感谢。” 闻言,澍麒稍作思考了一下,泷澄一战之后,他的确听曲长英提起过此事,智千虑也曾特地禀报过。再看那女子全身的装束,也大概能猜到,她此番前来的目的,说是为了感谢,实则怕是要联姻。 “那你们,如何感谢我们?”澍麒又问。 “我们国君有意和贵国联姻,不知泷国陛下如何看待此事。”沐国使臣却反问。 “联姻,自是一件大喜事,不过……” “不过……我们陛下有个小小的要求,这联姻的对象,我们希望能是,贵国的少年将军曲长英。” 听到“曲长英”三个字,澍麒不禁摇摇头,对于那人向来倔强又任性的脾气,他也没辙。 那人是说不来上朝就不来,让他上战场,沖的比谁都快。此举言外之意,便是只要不登朝堂,一切都好说。尤其是,自从被册封大元帅之后,兵权与政权彻底分开,他有了更多的藉口,远离朝堂。 今日,沐国使臣来访,他同样不在此处。若是派人前去将军府查看,那人一定抱着酒壶,潇洒自在的享受。 若是让他好好寻个夫人,估摸着他也懒得去,此时,沐国公主愿意主动和亲,还指明了要嫁给他,于他而言,倒是件大好事。 将军府。 一道御令颁下,曲长英立即扔掉手里的玉瓶,一下子没了神。 “我不答应。”曲长英强烈的反抗着。不知为何,他感觉到,心中默默地泛起一阵疼痛。 战争刚刚一结束,智千虑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并不晓得她去了哪里。他也多次去那人常去的地方找过,结果都是一样的,毫无所获。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北仑的街道上,走着走着,竟在无意中,又走到了雪渊会馆。不变的是,这里依旧大门紧闭。变了的是,两扇门上的铜锁,已经落下不少灰尘。 “你也是来看最后一眼的吗?” 背后响起一阵声音,曲长英回过神,看到是香薷。 “什么是最后一眼?” “国君颁下的御令,我已经听说了。” “那是国君的事,谁想成亲谁就去,我才懒得理会。” “郑瑾心指名道姓的要嫁给你。”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罢了,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一样吧。” “是啊,雪姐姐已经出家了,这世上再无柳雪亦这个人,我也就没了依靠,也是时候,该回到我出生的地方了。” “你说什么?雪亦……出家了?” 曲长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忍不住地反覆在问:智千虑,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也没心思再去追忆过去,立即转了身,朝着智千虑经常踏足的那间庙院跑去。 “你去了又有什么用,雪姐姐早已心如死灰,你根本无法把她回来。” 看着曲长英像发了疯一样的跑出去,香薷觉得眼眶一阵发酸,眼角缓缓滑下一行泪。 哭了,累了,难过了,等她无感之时,香薷站起身来,朝着相反的方向,再次出发。 自此,她便恢复了本名。 她叫云澈。 曲长英一路冲到观音庙,此刻已经入夜,佛门清净之地,男子万万不得入内。 他就在门口等着,等着,等了好久,她还是不肯见他。 软的不行,来硬的。 曲长英迈出步子,打算硬闯佛门,刚一抬脚,准备踹门,观音庙的门终于打开了。出现在眼前的,也刚好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人,看到那人还未削发,曲长英的心中舒了半口气。 “千虑,哦,不,雪亦……” “你还没走。” “你怎么一开口就要赶我走?”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就是你该来的吗?” “你走吧。”她很是无奈地道。 “我就不走。”曲长英倔强地反驳,“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一句话都不说,便要一走了之,你有考虑我的感受吗?”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见你吗?” “为什么?” “我是来解开你心中的疑惑。” “你跟我走,一切的疑惑都解开了。” “长英,我们不能在一起的原因有太多了。” 说话间,智千虑面容上的表情,是一成不变的淡然。 第一次听到这种拒绝的理由,曲长英心中有些震惊,也有些无奈,他反问:“那我倒听听,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无情的,一次次将我拒之门外。” “你当真要听吗?” “非要知道不可。” “我是江国的人,战后,你亲自带人,将离介的所有人,屠杀的一干二净,国之大仇,我岂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那你想怎么样,杀了我报仇?” “曲长英,你不要逼我好不好。” “战后清城,这是战争中无形的规律。” 没有办法?这可真是一个极好的理由。 智千虑冷冷地发笑,继续道:“我是有过夫君的人。” “不过是名义上的罢了。”听下去,曲长英越发的对这些所谓的理由,感觉到可笑。 她,究竟是怎么了? “那你应该没有忘记,你年少之时,杀掉的别度山匪首胡三狼吧。他可是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哥哥,也是你不留情面地杀了他。” “什么?胡……胡三狼是……” 闻言,曲长英大惊,他万万没有料到,别度山的胡三狼,居然和智千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想来也是,胡三狼曾经确实说过,他和雪将军的关系不一般,他是她的部下。 雪将军,不就是柳雪亦吗? 智千虑微微一笑,一点点地数落着:“前几日,我还听说,你逼走了我的好姐妹,香薷。” “这都什么跟什么。你这是强词夺理,她叫云澈,是洵国失踪多年的小公主,她只是暂时回去了,出生的地方。” “可你也应该知道,香薷是喜欢胡三狼的。你杀了她爱的人,你觉得,她还能独自留在长宁吗?”
第88页 “我……”曲长英无言,当年,别度山一事,是他一生的荣耀,也是他永生的痛。 “国君已经为你指婚,你也有了未婚妻”。 曲长英莫言。 “长英,你应该知道的,我心里的那人,从来都不是你。” “你总是强调这句话,有意思吗?” 离开观音庙,曲长英越发的无奈,只好答应婚事。可在成亲当日,他又熘了,他不想被别人指控人生。 澍麒大怒,扬言要杀了他,为郑瑾心出气。将其打入大牢,欲打算秋后处决。 行刑那日,刽子手的刀已经架在曲长英的脖子上。 突然,一句破天荒的“刀下留人”,引起菜市口一众人等的目光。 事发突然,先前因为填海工程,原来澄国周边不少国家遭到水灾,现在遭到灾难的国家,正在联合起来准备攻打长宁。 泷澍麒又收回了早前说过的话,他希望曲长英来做这次的远征大将军,前去平定外乱。 曲长英再次踏上征战之路,此番,跟随他的还是当初那些人,曲秋夜,绿萝,以及其他故人,只是他的身边,少了智千虑和筠麟。 观音庙。 大军出发那日,智千虑习惯性的依靠在门边抬头仰望,然而,今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一幕。 天,蓝。 鸟,飞。 风,吹。 树,动。 当今世上的格局就好像这眼前的一幕,天地,还是那片天地。 人的心,如同鸟儿一样,总喜欢飞往更高的天空,各国国君也是如此,他们一直都在嚮往着更宽阔的领土。 填海工程一事,就好像现在拂面而来的微风,纵然没有撼动大树的力量,也要让小小的树叶来回乱舞。 长英,你要走的路还很远。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逆道而行】 入夜微凉,一颗颗明亮的星宿,映入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云澈抬头望着无尽黑暗的夜空,不知该作何感想。痛苦,无望,悲伤,亦或是……该称之为的“欣喜”。 在一片片零碎的记忆中,唯有一件事,她记得特别清楚。四岁那年,她被自己的亲哥哥丢在荒山野外,若不是有幸被刚好路过那处的三哥捡了去,怕是这世上,不会再有她的存在。 一里山。 此处,虽是江国与洵国的交界之地,却人烟稀少。 北边的几个国度,鲜少有像江国那般地大物博,人口密集,江国大部分的兵力,集中在北军的管辖地,其次才是东军。 然而,东军将领擅长排兵布阵,注重防御策略,因此,东军的人,几乎都是团体行动,少有单枪匹马,独自外出之人。 胡三狼外出演练归来,途径一里山时,猛然间,听到四周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骚动声,像是有什么人,埋伏在这里,等候着他们的到来。遂即,他吩咐手下的兄弟们,提高警惕,注意戒备。 暗中的声音还在持续不断,胡三狼觉得有些好奇,怎的……埋伏还搞出这么大动静洗,莫不是……这山间,在什么时候,又住进来一窝新的“小崽子”? 想到这里,胡三狼馋的直流口水,外出时间久了,兄弟几个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若是在这个时候,能逮到几点鲜嫩的小肥肉,开开荤,简直妙哉。 说着,众人便行动起来,寻找新鲜的野味。 他们这边行动起来,暗处的那阵莫名的动静,也越来越大,似是很胆怯的样子。 众人将视线齐齐集中在一处,压低声音,一步步走了过去,准备活捉了那“小崽子”。 胡三狼打头阵,第一个走过去,悄悄扒开草丛,看到灰绒绒的一大团缩在某一处,心想:这可是个大傢伙,得好好抓住了。于是,他一个跃步跳进去,紧紧地抓住那“小崽子”。 “哇——”的一声。 “小崽子”一顿惨叫。 众人惊呆了。 那灰不熘秋的“小崽子”,竟然像个小孩儿一样哭了出来,居然还是哇哇大哭。 胡三狼一愣,悄悄的伸出手,想揪一撮“小崽子”身上的毛,看看它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这大老爷们儿,一手滑,将“小崽子”全身的毛,都给扯下来了。 胡三狼登时傻眼了。 其余众人也跟着呆立原地。 方才,不断搞起那阵骚动的,哪是什么新鲜的野味,根本就是一个小女孩儿。 “三哥,这……” 小女孩儿独自一人躲在此处,连一点防备能力都没有。荒郊野外的,随时都有可能,被附近寻找猎物的野狼给叼走。 也不知,这孩子的父母是有心还是无意,将她放在药草堆里,既可以掩盖其身上的气味,不被野狼发现,又能被路过採药的药童发现。只是,这么偏僻的地方,怕是没有几个人来这里,去采那几味普通的草药吧。 “先把她带回去吧,丢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胡三狼心底深处,生起丝丝怜悯,道。 “可是,军规有令,军营里,不得有女子以及孩童的身影出现。” “嗯……先去找雪亦看看吧,她那么聪明,肯定能有办法。” 胡三狼弯下身子,替那小女孩,把刚才身上被扯掉的“毛”,重新裹好,又将其抱在坏里,带回将军府。 回去的路上,胡三狼冥思苦想了一路,该如何称呼这孩子是好。 问她名字她又不肯说,大概是经历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被吓到了吧,所以不愿开口,胡三狼这样猜测着。 他嘆息一声,也不再追问,想想遇到她的时候,旁边有一堆草药,随便为她取了个名字,叫做香薷。 一里山下,一场缘。 三千东军,同生共死。 别度山上,一回别。 浮华若生,阴阳相隔。 君未老,人先离。 我未死,心已灭。 自从得知胡三狼离世的消息,香薷始终都对曲长英以及泷国的人,怀恨在心。 她至今不理解,她的雪姐姐为何要跟泷国合作,是因为曲长英吗? 可现在,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不重要了。 一切都结束了。 当年,柳雪亦去了泷国,香薷也一併跟了去,胡三狼死后,她选择继续追随柳雪亦,帮她完成复仇大计。 只因为,这也是胡三狼,一直以来自封为使命的事情。 泷江一战,称霸北方多年的江国,最终走向灭亡,柳家大仇得报,柳雪亦告知了香薷,她的真实身份。 原先她之所以隐瞒,是不想父亲因为一个小女孩儿远征他国,再后来,柳雪亦发现,香薷在医术方面极具天赋,值得放在军营里一用,索性再也没有提起此事。 “香薷,很抱歉,把你留住这么久。” 这是香薷还在长宁时,最后一次见到柳雪亦,听她说的话。 香薷微微一笑,道了别。
第89页 后来,她知晓了,智者千虑出家为尼的消息,心中有些担忧,还特意前去看了一番。 她发现,她的雪姐姐再也回不来了,她被仇恨蒙蔽的太久,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就连佛门境地,也无法收容她。 她的尘缘,始终未能了断。 香薷转过身踏上了返乡的途中,一路上,静思过后,她发现,自己与她的雪姐姐,也没什么区别,她从未放得下胡三狼被杀一事。 前方周道如砥,香薷却找不到半点,值得她继续前进的意义,在她内心深处,她并不愿意成为像智千虑那样的人,大半年生都被困在仇恨里,毫无乐趣。 她很怀念,曾经在东军的每一天。 “澈儿,你回来了?” 随着一阵问候声响起,蓦然间,眼前出现的一队人马,渐渐向她靠近,香薷定睛一看,那些人衣服上的图纹,很是眼熟。 此前,她也曾在雪渊会馆的书房里,看到过一模一样的花纹,那是洵国官服的标志性图案。 “您是……”香薷满脸疑惑。 “我是你云桑哥哥,你不记得了吗?” 香薷微微一笑,作揖,以示敬意。 “我听说了你在泷国的事情,你参与了泷澄一战,战后,我本想去接你回来的,哪知,你居然又跑去了江国。”云桑的话语中,满是心疼。 “有劳哥哥费心了,是香薷不懂事。” “香薷?哦,对,你在泷国的名字,便是医者香薷,对吧?” “你好像对我的事情很了解嘛。” “那是。我的妹妹,我能不了解吗?” 香薷微笑,莫言。 这是一个战乱纷争的年代,人人都在朝着最高的利益出发,哪里来的什么感情。香薷暗自告诉自己,除了江国东军,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感情可言。 洵国内乱之时,虽说她年纪还小,记忆也很模糊。然而,成长中的她,可是柳雪亦一手带出来的,除了精湛的医术之外,情报搜集,战况分析等,她样样精通。 当年,洵国的云宸和云桑两位皇子争相□□篡位,太子云宸不忍心年幼的妹妹,捲入这场纷争,便将其扔到洵国与江国的边界线一里山下。 洵江两国曾有一战,双方鏖战许久,结下了不小的梁子,直接将妹妹放在这里,也有些不放心,便躲在暗中监视,看着江国的人会不会,对一个小女孩儿下狠手。 当他看到胡三狼,将云澈平安带回军中,云宸才放心的返回王宫。 多年后,云宸成功掌握大权,准备接妹妹回家,却再也找不到她的音讯。 没有人猜得到,洵国失踪的公主云澈,竟然是江国东军引以为豪的三千将士之一。 如今,江国落败,三千东军早已溃散,香薷回到故土,然而,遇到的第一个人,却不是云宸大哥,而是那位兵败为寇的云桑哥哥。 她出现在这里,香薷自是猜的到,他等候在此目的。 果不其然,一路上,他巧舌如簧,屡次三番的歪曲事实,教唆香薷听命于他。 香薷始终微笑着,反正她也不认识回去王宫的路,倒不如先跟着云桑。 当云桑的起义军,兵临洵国都城之下,香薷先发制人,擒住了云桑,轻而易举的控制了起义大军。 云宸大喜,不仅失散多年的妹妹,终于回来了,一回来,便送了他这么一份大礼。 他欣慰地问道:“澈儿,如今你也是大姑娘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说吧,你想要什么,金山,银山,玉山,只要是你能想得到的,云宸大哥都帮你弄来。” “多谢国君。澈儿深感荣幸,金山银山就不必了,我也用不着那些东西。” “那你……” “国君,不想要霸主之位吗?”香薷微笑一言。 少时,只见那人的面色,露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意。 乱世之雄,为此一人。 这是人人都想要的,无一例外。 洵国国君云宸果然心动,当下,立即选用刚刚回来的云澈,为自己的军师,大张旗鼓的整顿数日,洵国军队趁着气势磅礴之势,出发了。 当泷洵两军主将,打算展开交战之际,香薷瞬间震惊了。她没有想到柳雪亦,会为了曲长英再次出阵。不,应该说,早就预料到了。只是,她自己还停留在过去。 泷洵一战,香薷指挥不利,洵军落败,被一路打回大营。 洵营里,香薷她不愿和柳雪亦为敌,从袖口取出,提前配置好的药物,独自服下。 她选择默默地自尽于军中。 营帐之外,泷军半夜前来袭营。刀光剑影,浴血交加,惨叫连天,一片杂乱。 猛然间,香薷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拼了命的呼喊着她的名字。 “香薷……” “香薷……” 她竖起耳朵一听,很是开心地自言自语道:是雪姐姐,是她来找我了。 “哗——”的一声,大帐的帘子被什么人猛然掀开。 香薷微微睁开眼,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那人很是心疼地望着她,眼眶里擎满了不争气的泪花。 “香薷,你……你怎么这么傻呀?” “雪姐姐,我又见到你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傻孩子,姐姐就在你的身边。” 听到那人这么说,香薷才反应过来,她的身边暖暖的,她好像被那人抱在怀里。 香薷微微一笑,觉得此刻很幸福,她说:“雪姐姐,我终于能见到三哥了,我真的好想念他。” “香薷,对不起,都怪我不好,我没能替三哥,照顾好你。” “不,雪姐姐是三哥最爱的人,也是香薷最敬佩的人,和你为敌,倒不如让我去死。” 香薷还说,自己不傻,也很清楚路该怎么走,江国没了,东军也没了,雪姐姐也不见了,再继续赖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话毕,她微笑着离开了。 可她永远也不会再知道,她的雪姐姐,并没有消失。 当那人知晓她要犯错的一瞬间,立即丢下身上穿的青袍,风风火火的闯出观音庙,一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赶来此处,只为跟她说一句:香薷,跟我回去吧。 可最后,此话她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也没有机会再听到。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卸甲归田】 一面浮纱头上盖,良人佳作深宫迈, 半面浮纱成两半,柳家才女坠苦海。 含恨抹泪离乡去,阁楼深处计谋猜, 怨愤深仇蒙双眼,数国百姓致流离。 此行意义追根问,智者千虑口难开, 皈依佛门忘尘土,心心念念家何在? 大仇虽得报,智千虑却开心不起来,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一片。闲暇之时,她总是在回想着那日,小珮说过的话。 杀人凶手是她,那为何……她自己全然不知晓。
第90页 当初,在罕台的时候,唐晚书和慕影也说过,同样不清不楚的话,还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便沉浸在自己的复仇世界。 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事? 尽管一切都结束了,智千虑却还有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小珮不肯告诉她其中的愿意,还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想到这里,智千虑无奈的摇摇头,虽说有不解的地方,然而,仔细推敲也能猜出个大致的道理。 当初,江国国君慕辰钊忌惮柳家势力强大,便藉助她的手,除掉了“心腹大患”柳无眠。 柳无眠虽是老臣,可自身实力从未松懈,若是来一场以武论道,怕是有不少年轻人难以抵挡住,柳老将军手里的那把“宝刀”。 无论柳老的实力有多厉害,他的家人,始终是他的软肋。一般的年轻人同他过招,他都会认真对待,当柳雪亦也跑上去请教之时,柳老多数都会选择退让,直至他的宝贝女儿打赢,或是打累了。 柳雪亦是他一辈子的骄傲,同样的,也是他一直以来最大的弱点。 慕辰钊心里也知晓,刺杀,这种事情换成是普通人,想必,定会遭到柳无眠拼尽全力的对决,到最后,两败俱伤,得不偿失,反而更容易下把柄,此举万万不妥。可若是将刺客换成是他的女儿柳雪亦,不知柳无眠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无论这件事过去多久,智千虑始终想不起来,其中的细节,这些……不过是她毫无根据的猜测罢了。 很多时候,她也是如此,此番泷国称霸一事,她不也在借着泷国的力量,反咬了江国一口。 利益相交,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 佛门清净,智千虑内心却浑浊。 就在此时,同在观音庙的麓十娘走了过来,递给她一张纸条。 据可靠消息传来,西方战场上,曲长英遭人暗算,接连兵败,泷国的将士们毫无还手之力。另外,暗算曲长英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过去的好帮手香薷,现在的洵国公主云澈。 自从看到这一消息,智千虑便开始心神不宁,遂即,脱下身上的青袍,穿起平日里那件玄色长裙,她决定前往战场,带回香薷。 当她尽力赶到两军阵前,却是为时已晚。香薷的两肩,已经披上了洵国的战袍。 这一战,不可避免。 打仗这么久以来,智千虑还是第一次觉得这般难过,她的对手,亦是她最要的故人。她主动认输,却担心会伤了香薷的自尊,拼力打赢,怕是连见她一面的机会都没了。 她索性放弃,叫曲长英自己去打。 没成想,这一战,他竟然打赢了。 泷洵一战,又会有无数英魂,被埋在漫天黄沙之下。 紧接着,曲长英率领的泷国大军,又前往下一处地方,前去平定因填海工程一事,而兴起的联合军。 智千虑重返战场,再一次展现出她的军事才能。明面上,指挥大军逐个击破,暗地里,她派人向联合军各处散播消息,将联合军的几位首领,过往的种种“好事”,全部抖了出来。 知道了对方的软肋以及痛处,联合军立即有人动摇了,本就是临时组建的军队,此刻,又有不少人心思不一。不过数月的时间,联合大军开始四分五裂,分道扬镳,各自为战。 智千虑静立一旁,坐山观虎斗。 一番混战之后,联合军中,仅剩下的几个强者,也早就累的精疲力尽。 闻此消息,智千虑微微一笑,她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眼见,时机已然成熟,她和曲长英一同率领大军反击,平定战乱。 数月后,天下正式一统,泷国国君澍麒登上天下霸主的皇位,立国号为,大泷,定都长宁。 自此,关于泷国统一前的各种光荣战绩,也流传在民间。 有些未谙世事的孩童曾问起,在战乱纷争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被人称之为智者时代,那么,何为智者? 大人们考虑半天,竟无人能回答。 自从天下安定之后,这世上,便少了这些人的存在。他们是天下不安定的来源,亦是世间和平统一的支柱。 在这其中,还有一个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甚至,还被说书的拿去,当做话本子,日日挂在嘴边。 远处又见狼烟起, 自古情义难两全, 边关少将追故里, 一片赤心换真情。 据传言,泷国统一之前,战场上,有位文武双全的少年将军,一边忙着替国君打天下,另一边还不忘追着心上人,满世界的跑。 最终一片赤子之心,感动了上苍,也打动了心上人。战争还在持续不断,少将军和他的未婚妻,齐心协力,共同为泷国的大一统,立下了汗马功劳。 只是,这位少年将军,究竟是谁,便不得而知了。 澍麒举行称霸大典前夕,曲长英突然前来玄岳宫,请求觐见。 他很是好奇,曲长英会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话,那人的性子向来奇怪,和那位想法诡异的智者千虑有的一拼。 果不其然,他刚一开口,澍麒的心立刻凉了一大截。 “启禀国君,微臣想要辞去兵马大元帅一职。” “长英,明日便是本王的称霸之日,你却偏偏挑在这个时候辞官,是何道理?” “回国君的话,微臣的意思是……请求国君,抹去长英的所有战绩。” “什么?”澍麒大吃一惊。 如今,泷国政策大变,武将若是没有战绩,便彻底失去了封官加爵的资格。即便是要辞官,也不需要特意抹去战绩吧。澍麒很是不理解,他这一乖张的行为。 “还请国君能够准许,长英从小到大的抱负,便是好好习武,为国效力。如今,儿时的理想已然实现,可我自己,还是一个老光棍,也时候去考虑一下,我们曲家的子孙后代了。” “你还有脸说。当年,那沐国的瑾心公主,不远万里,来到此处,想要同你和亲,你是死活不肯,还玩了一出逃婚的把戏,你倒是能耐的很啊。” “长英自知,不是一个好人,配不上瑾心公主。” “行了,行了,你不就是心里放不下智千虑嘛。这件事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还说什么抱负已实现,想要回家传宗绝代,你就直说,想去找智千虑,本王也不拦着你了。” “多谢国君。” “你们两个……记得有时间了,回来看看本王。王妹远嫁,好友要去四处飘荡,本王这身边还有谁。”澍麒无奈的赌气道。 “您还有萱儿啊。” “萱儿啊……她心中思慕的……” “自然是国君。”曲长英抢先一步回答。 澍麒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他真不知道,此时,究竟是该夸他聪明,还是说他太过机灵。 告别国君,曲长英放心地走出玄岳宫。他还在寻思着,接下来,该往何处走,而那人,此刻又会在何方呢? 忽然间,眼前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打断了方才的思绪。
第91页 只见,城门外,有一位身着玄色长裙的女子,时而来回走动,时而静静地伫立原地,似乎是在等候着什么人。 “雪亦?你在这里干什么?”曲长英上前一步,问道。 “我在等人啊。”她十分认真地回答。 “等谁?” “等……我未来的夫君,只是不知道那人出来了没有。” “没想到,智者眼神儿这么不好,那人早就站在你面前了,你看不见吗?” “嗯?哪里哪里?” 曲长英笑了笑,立即将自己的夫人揽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她,轻轻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问道:“雪亦,嫁给我好吗?” “好啊!”她很开心的回答道。 【尾声】 浣洗长纱,风起云扬; 智者多谋,妙计锦囊; 北江有妃,雪路漫长; 智取天下,传言留芳; “朕至今都记得,初见智千虑的那一幕幕。” 又是一天的例行早朝,与往日不同的是,堂下的那道身影,或许再也看不到了。已是天下霸主的澍麒,不知为何,竟有些高兴不起来。 他终于将心里话道了出来,然而,那人可能没有机会再知晓了。不,应该说,即便是听见了,按照她的性格,八成只是装聋作哑。 当年,世间还是一番混乱不堪的格局,人人想着称王称霸,一统天下。然而,在这个时候,却有人说,谁若能拥有一份情报,便获得了提前掌控敌军的机会。 而她,便是唯一能够做到这件事的人,她凭着机智聪颖的头脑,无人可比的强大背景,一手建立起控制世间各国的情报网。一张张触目惊心,且描绘细緻的宣纸,让各大国的国君无力抵抗,纷纷败在她的手下。 那时,很多人称呼她为,智者千虑。 第73章 番外一 番外一 【浮生若世,一回流觞绝情曲】 “恨,祸之根源。反目成仇的两人,总有过认识,陪伴,分离,到决裂的过程。” 浮线说过,他一定会好好的记下,初次遇见柳雪亦的那一瞬间,因为她是第一个令他“难堪”的人。 浮线本名雁浮觞,是隶属于南军的乌南藩王雁阙山之子,他天性骄纵,行为作风蛮横无理,别人送他外号,“无赖之徒”。 初到离介,他仍是这副模样,光天化日之下,毫不掩饰的吃着霸王餐,当众调戏寻常人家的女子,简直是无恶不作。 离介百姓虽心有中有怨愤,却也是无奈。看那人穿着打扮,颇显几分高贵,想必也是官道儿上的人,这种人还是不去招惹的好。可有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便偷偷熘去将军府告状。 恰逢此时,柳无眠正在午休,前来告状的人,又灰头土脸的走了。那人刚一转身,又撞见了疯玩儿回来的柳雪亦。 “赵家大哥,你这垂头丧气的是怎么了?”柳雪亦很是关心的问道。 那人尴尬一笑,本不想“劳驾”她,柳雪亦那般雷厉风行的作风,整个离介的人都有所耳闻。只是,她年纪还小,不懂掌握分寸,那人也担心说出自己心中的苦楚,她一冲动,前来帮忙,反而会害的她被父亲责骂。 只是,这个时候…… “赵家大哥,你怎么啦?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教训他。” “雪亦小将军,您是女子,怎么像个男孩子一样莽莽撞撞的。” “谁说的,三哥说,这叫……该出手时,就绝对不能留情面。” “您,怕是……被胡千户给教坏了吧。” “胡说,三哥是大英雄,怎么会教坏我?” “您的父亲,也是大英雄啊。” “哎呀,先不说这个。赵家大哥,你到底怎么啦,没事儿人,可从来不登我们将军府的大门。” 此话一出,只见那人满脸忧愁。他嘆息一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前不久,赵津然和他父亲从东涞搬到离介,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因为和东军的几个将领关系很熟,得了他们的照顾,生意还算旺盛,酒楼里时常有客人照顾。 哪知,今天店里来了一位不知身份的爷,酒足饭饱之后,就是不给钱,上前同他讲道理,他竟然还出手打人,店里的几个伙计,被打成重伤。 “那人手臂粗壮有力,看着像是个练家子,我们这儿没人能打过他,他还赖着不走,我们实在没有办法。雪亦小将军,请您帮帮我吧。” “天子脚下居然发生这种事,这还得了。”柳雪亦义愤填膺道,“赵家大哥,您别着急,我先去会会那人,你去郊外的树林里,请三哥回来。” 话毕,她悄悄瞅了瞅将军府的大门,看到没什么人出来,立即转了方向。 赵津然则是相背而行,去搬救兵。 赵家酒楼。 “哗啦——”一声,店内又有人砸东西了。 柳雪亦刚要迈进酒楼的大门,脚下便飞来不少破碎的盘子碎渣。 抬眼望去,只见有一人,正高坐在柜檯上耍无赖。那人相貌堂堂,却总是保持着一副飞扬跋扈的姿态,似是有意为之。 “敢问,这位公子,是赵家酒楼的饭菜,不合胃口吗?”柳雪亦走过去,缓缓问道。 那泼皮斜起眼睛瞅了一眼柳雪亦,随口道:“倒也不能说是不合口,小爷我就是觉得,这饭菜吃着不舒服。” “既然合口味,又为何觉得不舒服呢?”柳雪亦微微一笑,耐心追问。 “哎,你哪儿来那么多话,不舒服就是不舒服。” “公子是觉得,心里边舒服了,这饭菜也就合口了?”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哦——”柳雪亦颇为感嘆的长嘆道。 “你……什么意思?”那人有些不解,这有什么可值得感嘆的。她,八成是个疯子吧,还是赶出去好。 那人即刻动手。 柳雪亦眯着眼,笑笑不语。她本是好言相劝,奈何那人非是不听,还准备动手打人,简直不讲理。 她凭藉轻巧的身段,跟他过了几招,虽未落下风,但也占不了优势,那人有几分功夫,她那招常用的借力打力,竟没有发挥出最大的优势。 柳雪亦越想越觉得这样的情况不太好,心中憋着一股气,还无处撒,实在委屈的很。索性,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刚才还在耍无赖的那人,一下子懵了,他还是头一次遇到,比他还要不讲理的人,说不过就动手,打架打不过就坐下来哭。还好她是女儿家,不是个男子,这要是传出去了,他那“无赖”的名声,还不被抢走。 正当他无奈之际,酒楼的门口又出现几个人,那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沖了进来,其中,模样看似粗犷的大汉,一把拎起“无赖”,丢到了大街上。
第92页 “无赖”很是无奈,这是个……什么情况。 对于柳雪亦来说,这些人可都是熟面孔,把人丢出去的人人都喊一声三哥的胡三狼,紧接着是霸气环身的太子慕影,长相十分相似的两亲兄弟孤舟和孤帆,还有盛世美颜的柏溪,以及形影不离的俩姐妹香薷和绿萝。 见到柳雪亦被欺负,胡三狼自是不能忍,第一个沖了上去,想要好好教训一番那个“无赖之徒”。 另一边,香薷年纪很小,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要跟着往前跑。哪知,才刚跑出去两步,脚下猛然间腾空。她被孤帆舟拎起来,搁到了一边。 “小丫头,你去照顾雪亦,我去帮你救三哥。”孤舟笑着,故意逗她。 香薷乖乖的点头,很开心的拍着手,道了一声:“好。” 孤舟伸出手揉了揉香薷的小脑袋,转过身前去帮忙。 下一个冲过去的,是孤帆。 之后,又是柏溪。 看到东军的人都沖了上去,慕影顿了顿,心想着:人都来了,不参战好像也说不过去,虽然凭他们几个能够解决,怎么说,还是意思一下比较好。 思忖过后,他尴尬地挠了挠头,也赶忙沖了过去。 被丢在地上的“无赖”,愣住了,怎么她那个女子一哭,突然间,冒出来这么多人。 不管了。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还是逃命重要。 “无赖之徒”这样想着,当即,他尴尬一笑,慌忙站起身来,拔腿就跑。结果,刚一转身,眼前齐刷刷飘过几道黑影。又来了一群人,看着他们身上穿的衣裳,和刚才拼了命要冲过来的那群人差不多。 “无赖”猜测着,他们……大概是一伙人,这下,可真逃不掉了。 胡三狼看到是自己人前来帮忙,一下子来了劲,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一起围攻他。 “无赖”立即低头认错,连连求饶:“各位……大人不计小人过,还请各位,放我一条生路。大恩大德,来世定当涌泉相报。” “呵呵,不用了。你还是先把这一世的债务,都还清了吧。” 柳雪亦懒得理睬他,一个蛮横无礼之人,又怎么会轻易认错,不过是屈居于眼下,索性,直接将他带回去,依照法令,好好处置一番,让他长个教训。 将军府。 睡醒的柳无眠,刚一出门,便看到乌南藩王雁阙山之子雁浮觞,被五花大绑的扔在院子里,瞬间,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谁干的好事?”柳无眠气到不行,追问道。 院内,无一人作答。 “雪亦,又是你……” “不是我啊,我只是撞见了……一眼。” “你撞见了,你不告诉我?” “我哪儿知道,这无赖就是乌南藩王之子雁浮觞啊。” “无……无赖?” “是啊。您要不信,可以问问大家。” 众人默默地点头。 柳无眠彻底无奈了。 早在一个月前,雁阙山便托他照顾自己的宝贝儿子,结果,却被他自己的女儿,当着离介百姓的面儿狠狠教训了一顿,还拎回来准备依法处置。 这要是雁阙山问起来,他该如何交代是好。 更让他费解的是,这场闹剧,好像还是雁浮觞自己引起的,不关东军这帮混小孩儿的事。 柳无眠扶首,欲哭无泪道:“你……你这臭丫头,一天到晚,竟给我惹麻烦。” 柳雪亦委屈的撇撇嘴,主动上前,解开了捆绑着那人的绳子。 雁浮觞生气,打算甩袖离去。 就在此时,柳雪亦突然开口道:“一个大男人还需要别人照顾,什么浮觞,像根线条一样柔柔弱弱的,干脆叫浮线得了。” 闻言,柳无眠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这孩子,还真是不饶人啊。 “浮线?”雁浮觞自言自语道:嗯,这名字不错,多谢雪将军赐名。 “啊?呵呵……”柳雪亦一下子震惊了,尴尬的笑了笑,默言。 霎时间,将军府的大院内,瀰漫着一股十分诡异的气氛。 一壶浊酒,一次汗颜。 巧遇佳人,赐名浮线。 欢喜一时,悲情一世。 东雪终去,唯留绝曲。 得来名字的一瞬间,他的心中竟有几分欢喜,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柳雪亦,最后竟然会嫁给慕影。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柳无眠对于这件事,居然保持默认的态度。 再后来,他便听人说,柳雪亦已经离开了江国。 当他日日期盼着,柳雪亦会回来的那一刻,却在无意中,得到了智千虑与泷国合作的消息。 她是註定不会回来了。 后来,他成亲了。她只是派人送来一件不痛不痒的礼物,连句问候的话也没有。 那时,他便猜到,柳雪亦的一门心思,全部放在了复仇上。 泷江大战,他为了江国而战,本以为会和她再次遇见,不料,对手竟然是西军的孤舟。 他们二人各自为战,各为其主,双双身受重伤,一个辞世,一个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