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湿遍》 第1页 《青山湿遍》作者:梅子黄时雨【完结+番外】 【内容简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当时读到的时候,还未识得愁滋味!如今懂得了,却宁愿为赋新词强说愁。明知前路茫茫,不知何处,她却义无返顾。 他是否会懂得,她只是爱他罢了。隔着恩怨情仇,隔着是是非非,只是爱他罢了! 内容标籤:布衣生活 主角:楚天磊/赫连靖琪 ┃ 配角:赫连靖风/江净薇/蓝水婕 ┃【 【正文】 青山湿遍 作者:梅子黄时雨 第1章 太阳已经快隐了下去,因是秋末时节,所以已无半点热度了,只微微悬着,仿佛是书房里头挂着的水墨画,暗暗淡淡,可有可无的。 靖琪推了门进屋,因开着几扇小窗的关系,所以很是凉慡。她将书本放到了书桌上,手缓缓滑过封面,脸上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那天自己走的匆忙,和他在路上相撞,将书本弄散了一地。她抬头时,撞进了他的目光,让人想起四月的花开,风吹云动,空气中暗藏着杏花的馨香。她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竟不敢多看他。 这几日,偶然与与同学三三两两经过他们的教室,总觉得有丝异样,仿佛有一双眼睛总在默默地注视着她,偶尔回过头去,电光火石间,眼神却不经意地掠过她望向远处。她心里竟砰砰的乱个不停。本来去学校,她也是无所谓的。以她的才貌与赫连的姓氏,在北地也少有人能配得上。 更何况现在是大哥掌权,大嫂当家,整个府邸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大嫂闲暇时就取笑她:“伶牙俐齿,将来你夫君可惨了!”她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听喜鹊说,军中好些太太都有意无意的在大嫂这里探听了,多半是想来提亲或者做媒的。她每次都觉得害臊,听一半就跑掉了。 现在竟然对学校起了期盼,总想着明日上学会不会看到他。连平时不注意的打扮,也刻意了起来。本身府邸每个季度都有裁fèng上来做衣服的,空的时候,大嫂也会偶尔与她去洋行看看舶来的西洋货。她素来无所谓的,但现在却注意了起来,每日睡前,想好第二日要穿的衣服,让ju兰熨烫好,准备着第二日穿着。 连大嫂也注意到了,这几日笑着跟她打趣。她笑意越发深了,若是他日自己的夫君能与大哥般待自己--------眼前浮现的竟然是他的脸。 安阳大学图书馆。因图书馆是仿西方的歌德式建筑,所以採光极好。就算是秋日的下午,到了馆里还是极明亮的,那光线就从大片的毛玻璃,淅淅沥沥的散落进来。学生们都在埋头查找资料。室内极静,估计连针掉在地上,也能听一个一清二楚。 她与高怡晴两人极慢极轻的找了两个空位置,人很多,相连的位置少的可怜。其实她没有什么事情,但高怡晴要找一本书,所以陪她过来,顺便见识一下图书馆。进大学一年多了,也没有来过。因为没有必要,督军府邸的藏书绝不会比这里少的。但她从未跟高怡晴说过自己显赫的身世,一来是不想招摇,二来她也想过过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整个安阳大学,知道她身份的人,绝不超过五个。 这也是她跟大哥赫连靖风央求来的。大哥还一直不同意,幸亏有大嫂帮忙,这才让大哥勉为其难的点头应允。她这个大哥铁棒,也只有在大嫂手里变成了绕指柔啊! 她找了本书,翻着打发时间。高怡晴还在书架里翻找。等了半天,竟然还没有找到。她看了一下外头的天色,已经是夕阳西下,余辉脉脉的时候了。她倒是没有什么门禁时间,只是最近大嫂怀孕了,她心里欢喜,每日里下了学定要过去看看大嫂,然后陪她一起吃个饭。 小时候,因母亲去世的早,父亲虽然姨太太众多,但都各扫门前雪,平日子不找她点麻烦,尖酸刻薄一下,已经不错了,谁人会真正关心她??大哥又早早的放了洋,家里除了ju兰,根本没有人与她亲近的。 就算大哥回来了,父亲又马上派他去军中磨练,时不时的带兵出征,也无法与她家常。但自大嫂进门后就不同了,每日里打发喜鹊来找她。从衣服首饰到吃的,穿的,大嫂都要问问的。有空就去逛逛街,买买东西。虽然只是小事情,但那感觉就好象多出了个姐姐,真的很好。 现在大嫂怀了孕,大哥是捧着手心里怕溶了,含在口里又怕化了。每日里都不许大嫂出来,所以大嫂闷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也只有她去的时候,或者姨太太们去的时候,才能打发一下时间。 想到此,索性捧了书本,走到了高怡晴身边:“我帮你一起找吧!”到了最北面角落里的书架,一本一本的查找起来。北边是死角,所以光线很暗淡,她掂起了脚尖,方能看清楚最上面架上的书名。正在努力找寻间,只觉有一股力道带了过来,其实不重,应该是有人走的有些匆忙,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由于她自己掂着脚尖,力道不稳,所以这么一带,便硬生生朝地面摔去。眼前着就要碰到水泥地了,只觉有人抱住了她的腰,用力一扯,这才让她逃过了一劫,免去了手脚着地的画面。 只觉得四周都是清清淡淡的麝香味道,就这么缠绕在四周。她脸一红,应该是个男同学。慢慢抬起头,竟吃了一惊,讪讪道:“是你!”竟然是他。 只见他正看着她,有些目不转睛,直直的,有点放肆。她应该推开他,但不知道为何,只觉得心扑通扑通,一下急过一下,仿佛下一时刻就要跳出来似的。就算没有镜子,她也知道她现在定是脸极红的,怕是抹了胭脂也比不上的。 因是角落,傍晚时分,学生也已经陆续离去了,也没有人去注意。他竟没有放开。她回了神,他依旧这么抱着她,两人之间竟无一点空隙,他的气息就充满了她的整个空间。她推了推他,避开他肆无忌惮的目光,有点恼人的道:“你放开!” 他还是没有放手,竟慢慢俯了下来,盯着她娇艷欲滴的红唇,低低的道:“这是你第二次撞我了!”气息缓缓拂在她脸上,又苏又麻又心乱的。他好看的脸,近在咫尺。什么啊,这次明明他撞她的!他笑了出来,胸膛微微颤动,因靠得近,鼻子碰着她的鼻子,说不出的暧昧:“好了,这次就算了!” 这才放开了她,因被他抱着,却又被他突然放开,她脚步不稳,一连退了还几步,他忙又一把抱住。那柔软如棉的曲线就这么抵在他怀里,仿佛带了种蛊惑,身体竟出现了某种反应。他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放开了她,板着脸,不发一语,俯下身,拿起几本书本,转身离去。她竟呆呆的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拐过转角,再无踪迹------她嘆了口气,看着一本不属于自己的书,上面有一个签名,楚天磊!她望着窗外,因是秋天,花糙都已经半残了,树叶也垂挂了下来,风一吹,便四处摆荡起来。昨天与他相撞时,连书本也弄乱了。他拿了她的书,她却拿了他的书。 但心底却有种朦朦胧胧的喜悦,仿佛由此就会有了联繫似的。但他一整天也没有出现,不知道是否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教授正在讲解说元好问的《摸鱼儿-雁邱词》,洋洋洒洒,一起呵成:“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这词她自然是知道。母亲出自,从小对她与大哥的教育自是极严厉的。当时读到的时候,是摇头晃脑的来回吟颂。今日不知道为何,听教授这么念着,竟有种莫名的哀愁,仿佛这个秋天过了,明年再来,亦不相同了。 她素来养尊处优,大事小事从未半点烦过心的。但自认得他以来,竟然有种莫名的烦乱。下了课,抱着书本,准备回家。 脑中还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中,也没有注意脚下,竟被台阶绊了绊,眼看又要摔倒。旁边一人忙伸了手,一把抓住了她:“为什么每次你都要出点状况呢?”抬头,只见他似笑非笑,正询问似的看着她。 她道了谢,挣扎着抽出了手。他笑道:“我已经跟着你走很久了!”她楞了楞,他笑了出来,指了指课堂。 她这才想起他的书还在她这里,忙抽了出来给他:“你的书!”他接过:“还好今天不上这科!”翻了翻,看着她道:“你的书我没有带来,在我家里。等会儿你和我一起去拿吧!”她摇头道:“不用了!你明天带给我好了!” 他笑道:“我也想啊。可我们系明后天有活动,不上课!若你不急用的话,下个星期,我带给你!”那自然是不行的,明天就要用的。那外文课也是主课,且是留洋教授的课,生动有趣,同学都爱上。 若是派了听差的去拿,也不稳妥。本身自己千避万避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外面的人只要一看听差的打扮就知道是从督军府邸出来的了。沉吟了一会儿,才道:“那好吧。我去取!” 他笑了笑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正是黄昏,路旁是一排排的法国梧桐,余辉阳光透过班驳的树叶,洒落在她身上。叶子遮着的一段是暗金色的,花瓣里筛下的却是莹亮的嫩粉红。她就走在嫩粉色里的影子里,忽明忽暗的,整个人就像他小时候看到过的母亲泥金香炉里燃着的一点灯芯,风吹过来,柔软的,摇动的。仿佛一不小心,就要整个熄掉了! 他的屋子就在学校边上,不远,所以她这么一路走过来,竟然极快。她从小到大,除了逛街,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的路。但不知为何,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累,这么走着,竟希望尽头远点,再远点。 他的屋子倒不小,整齐的一个院落,一进门,就是一个院子,虽是秋天,但花糙也修剪的有模有样的,看样子有专人打理。一入眼,便是几盆ju花,风一动,摇曳生姿的。 到了厅里,已有一老妈子跑了过来:“楚少爷,回来了啊?”见了靖琪,有几分诧异,但马上掩藏了起来。 楚天磊笑着道:“你坐一下!我去取书!”转头道:“王妈,去砌杯茶过来!”王妈退了下去,一小会工夫,已端了个盘子过来,放了一壶茶几碟小点心。点心不大,虽与平日督军府邸吃的不一样,但还是颇为精緻。
第2页 因是傍晚,她也觉得有些饿了。也不客气,夹了一个吃了起来,味道比想像中的要好。听得脚步声响起,这才转过头了。他拿了书出来,脚步仿佛有些急,看见她望着他,便笑了笑,秋光暮色里,竟分外温文而雅! 第2章 他总是在校门口的转角处等她下课,似乎是那么自然,犹如天冷了,大雁就会南飞一样自然。一开始高怡晴还是会跟着一起去逛逛街,喝喝茶,看看话剧,电影。后来也知情识趣得总四找各式理由婉转拒绝了。大学学堂里本身在提倡自由恋爱,高怡晴自然懂得二人之间的微妙之处。 似乎都是那么好的,如同相遇那时的天气,温暖而舒慡。那日他知道她的生日,还提前几天在洋行里买了一对舶来的耳环,细巧精緻,细碎的钻石,如同天空中的星星,发着璀璨的光芒。虽说她有许多的首饰,无论是母亲留给她的,亦或是父亲,大哥,嫂子送给她的,都比这对要贵重许多。但她却觉得这是最最漂亮的。 但所有的一切从她生日那天开始仿佛都不对了。靖琪微微的嘆了口气,怔怔地看着窗口的芙蓉,一朵一朵,渐次盛开着,仿佛由于雨天暗暗光线的关系,竟开得有些不真实。 他已经有二个多星期没有在老地方等她了。去了他屋子,总是找不到人,王妈支支吾吾的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一味的说少爷不在。 他在生她的气吗?气她一直隐瞒身份,没有告诉他她是赫连靖风的妹妹。她好几次想告诉他,但总是会隐隐地担心他的反应。平日里看他的吃穿用度,并非是出自大富大贵之家。她心底不知道为此犹豫过多少次。这日她生日,她无非是想让大嫂见见他罢了。或许他只是在生她的气,没有早些告诉他,一直到府邸的侍卫去接他,他才知晓。 从车窗望出去,街上迷濛一片,皆是水气,雾气。雨已经持续下了两天了。靖琪远远地下了车子,撑着伞吩咐司机:“你先回去吧。等下不用来接我,我会自己回去的。” 待汽车驶离后,这才缓缓地转过街角。街上行人很稀少,偶而擦身而过,也是行色匆匆。哪里会有像她这么慢慢腾腾,磨磨蹭蹭的。 走到门口,敲了敲门环。王妈应声来开门:“靖琪小姐-----”靖琪吸了口气,这才抬头:“王妈,他在吗?”王妈朝里头看了一眼,回过头看着她一身淡黄的宽式旗袍已经被雨水濡了个半湿,嘆了口气,点了点头:“少爷在里面,你快进来。外头这么大的雨-------都淋湿了-----” 穿过院子,王妈领她到了卧室门口,朝里头指了指。她轻轻的推开了门,扑鼻而来的竟是满屋子的酒气。房内光线暗淡,她好一会才适应里面的光线,只见他正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越是靠近,酒味越是浓,显然是醉了。 床边竟然还有一个酒瓶,弯弯斜斜的倒在地上。她静静地凝视着他,才不过十几日不见而已,仿佛是过了一年似的,隔着长长地等待。现在见着了,竟无法移动步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的走到床边,俯身拉过在他里侧的被子,想帮他盖好。才伸过手,只觉得被一股力道一扯,整个人重心不稳,已跌在了床上。一转头,只见他目光深黝,无边无垠,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她微微笑了出来:“你醒啦,我出去叫王妈准备点热茶。”那唇色娇嫩如水,近在咫尺,在他面前一动一动,仿佛像是游蛇,嗾嗾地直直钻入了心里,瞬间连心底也痒了起来。靖琪方要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他拉得紧紧的,丝毫不能动弹。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她轻轻的摸着他的脸,与他对视,眼底带着笑意的道:“怎么了?” 他猛然一个转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吻像慢慢的落下来。那种感觉她说不上来,跟以往不同,仿佛是她从没有见过的他,带着一种坚持和倔强。连力道也加重了,在她唇齿间肆意妄为,辗转反侧,她有种说不出的慌乱,整个人开始慢慢的热了起来,总觉得不对,用力的推着他:“天磊,你放开我------”他却仿佛没有听见,仍旧我行我素。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滑入了衣襟。她亦发慌乱了起来,推着他的肩膀,无耐他却纹丝不动:“天磊,你起来,放开我-----” 门轻轻的被关上了,屋内还是一片漆黑。楚天磊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已经没有酒醉后的迷乱了,眸子底部清澈深邃,带着一丝伤感,但更多的是恨意。 被褥里还有她的味道和余温,他的手还清楚的记得她身上每一寸的肌肤,嫩滑如脂。但是他不得不忘却。 夕阳下面,梧桐树下,她曾经告诉过他,她母亲早逝,家里有很多姨娘。小时候受尽了姨娘们的冷嘲热讽。但她没有告诉他,她是赫连啸的女儿。 他还微笑着跟她说,他以后不会纳妾,以防止有人欺负她的女儿。她仰头瞪了他一眼:“想得美!现在是新时代!”一会儿,她马上反应了过来,脸色绯红的用拳头打他:“你这个坏蛋!”他笑着拥着她。原来那时候什么都是甜的,连拳头也是。 安阳大学一放学,学生三五成群,如放飞的鸽子,四下里走散。他站在转角处,双手插在袋子里,靠在树上。她正慢慢的走出来,穿了身黑色蕾丝边的旗袍。旗袍并不修身,很宽,但走动间,衣服随之一摆一摆的,却更显得娇小可人。 似乎也看到了他,她的动作很慢,才短短的几步路,却走了好长时间。他淡淡的道:“跟我来。”她低着头,没有支声,慢慢的跟在身后。 厅里有一股中药味道,不是很浓,她却能清楚的分辨出来。来过这么多次,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靖琪微微抬起头,望着他。他似乎正在想什么事情,亦自出神。 半晌,他转过了头,看着她。用一根粉色的丝带将满头长发挽着,一袭黑衣,凝雪般的脸,更是被黑色衬的璨然生光,如新月生晕般。她被他看得脸上发烫,不敢与他对视。 “你将这碗药喝下去吧!”他指着桌上的青花瓷碗。她不解,仰着头看他,双目犹如一泓清水,清雅澄净。 他心头泛起阵阵波动,甚至连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情绪。烦躁地转过了身,道:“这个会保护你,不会-----”因靠得近,她听得极分明,想到昨天他喝醉酒,对她做的事情,脸越发烫了起来,但也明白了是什么药。慢慢的走到桌边,端起了碗。很苦,喉间尽是中药的味道。 她微微皱着眉头,嘟囔着道:“好苦哦!”语气很亲密,微微的撒娇。他握了握拳头,若是以往,他早就哄她了。但-------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今日很奇怪,但她知道她自己也是。因为有了昨天,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现在竟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好一会,她才抬起头,娇羞的,极轻柔的道:“我要回了,嫂嫂最近在生大哥的气------我,我要回去陪她。”他看着她,木然地点了一下头。 空气里还有她的香味,带点芙蓉的甜。楚天磊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转过了身,看着她的背影慢慢的靠近了厅口的门。那太阳的光线幽幽地探进来,将她的身影在地上拖得很细,很长。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靖琪的脚步停顿了下来,没有动。四下很静,静得连彼此的呼吸似乎都能听个一清二楚。所有的光似乎都暗了下来,所有的喧嚣都已经远离了。她眨了眨眼睛,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好一会儿,她才有勇气转过身,抬眼看着他:“什么?” 隔着距离,他竟能清楚的看到她的唇微微的在颤动,他捏紧了手掌,与她对视,一字一句的重复:“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她的脸色竟然越来越白,却还是倔强的看着他:“为什么?” 他咬了牙:“没有为什么!因为我配不起北地堂堂的赫连大小姐!”靖琪含着泪笑了出来,有一丝的如负重释:“这有什么关系?我哥哥不会介意的,他最疼我了。如果他介意的话,我会央求我嫂嫂出面的,我哥最在乎我嫂嫂了,她说的话,我大哥从来没有不听的。” 他固执的忽视她眼中的期盼,残忍的否决:“不,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小白脸,攀附权贵!”靖琪摇着头,眼底的泪缓缓得流了下来:“我就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气我没有早些告诉你我的身份。可我觉得我的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是我啊,就算我是赫连靖风的妹妹,我还是我啊!” 他撇过头,幽黑的眼底没有一丝活气:“我高攀不起!”泪流得越来越厉害了,她几乎都要看不见他的表情了,连轮廓也模糊了起来:“就为了这个吗?你不是说过你会照顾我的-------” “你不知道男人的甜言蜜语从来是不可信的吗?”他冷冷地道。靖琪摇着头,这不是她以前认识的他。她慢慢的后退,从小赫连家严谨的家教,就是教育子女进退有度,不可失礼与人前,她什么都忘了。因为心是那么的痛,通得几乎快无法呼吸了----“那昨天发生的又算什么呢?”她低而微地问道,有一丝丝的期盼,不想让他发觉她颤抖的身体。他就近在咫尺,语声萦绕耳畔,但她觉得竟比天边还遥远。 他的脸隐在暗处,幽幽深深,隐隐透着寒意,再无温润:“对不起,我昨天喝醉了。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他分明是听出了她的期盼,却只是漠然,也只能是漠然。 第3章 淋了半天的雨,到底是病了。医生说是得了伤风,可中药,西药的总不见好。拖来拖去,已近了春季。 风呼呼地在外面吹打,连窗子也不时的摇晃起来。因是初春,连下了几场雪。从玻璃窗望出去,四下里皆是一片的白,被日光一照,亮的耀眼。 也是去年的这种下雪天,两人围着火炉烤番薯。炉里的碳哧哧的冒着热气,逶迤在四周,暖到了人心头去。她好玩,明知道他只准她动嘴,不让她动手的。还是趁他不注意,偷偷的翻动铁网上的番薯,结果几根手指当场就烫红了。 他轻柔地抓着她手,又气又急又火的情景似乎还在眼前--------- 眼睛一酸,仿佛又有眼泪要滚落下来了。他已经不要她了,就因为她是赫连靖风的妹妹,北地督军的妹妹。 她什么都能选择,但是不能选择出身,不能选择出生和父母,自然也包括大哥啊。她什么都给了他,他却那么坚决的跟她说不要再见面了。 她微微的抬起手,指尖圆润光滑,当日的红肿已无半点痕迹了。但他温柔的舔舐,那湿软的触觉,仿佛还在。她猛地全身一震,从思绪中抽离了出来,不能再想他了。只要不想起他,那种心被抽离的痛苦就会少很多。
第3页 车子在喜来登门口停了下来,侍卫一拉开了门,冷风就灌了进来。她拉了拉身上的裘皮披肩,缓缓的下了车。北地的一些名门子弟与淑媛,素来在喜来登聚会。董真就喜欢这种聚会,一连几天挂了好几通电话过来,邀她一起参加。 包下的自然是最豪华的厅,里头音乐流泻。才一进门,董真就迎了上来:“我的大小姐,怎么才来,也不看有人等得望穿秋水呢?”董真乃北地军中老将董德全之女,与她年纪相仿,虽说不上姐妹情深,但素有往来,交情还是不错的。 “说谁呢?”一个低沉地男声响起。董真微微仰着头,嫣然巧笑:“不打自招的来了!”入眼的是一张极好看的脸,正笑意绵绵:“靖琪,好久不见了!” 竟是留洋几年的董慕勛!小时候跟着他父亲到府邸,每次都会跑来找她的董慕勛。她浅浅地笑,嘴角的梨涡顿现:“好久不见!” 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晶杯子,里头是绯色如玉的微红。“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道。才几年的光景,他竟然已无一点小时候的孩子气了。他端起酒杯,微微饮了一口,优雅地看着她道:“昨天刚到的。从海川下的船。” “听我妹妹说,你在安阳读大学。怎么,不考虑留洋吗?我一直以为你会留洋的。”他仿佛漫不禁心的问道。安阳大学,她的心脏似乎被人用针刺了一下,那熟悉的痛又蔓延开来了。捏了一下手心,感觉到了一丝痛意,这才好一点。眼神漂浮的望着远处,顿了顿才抬头:“留洋?我大哥才不会同意。”赫连靖风就这么一个亲妹子,素来是捧在心里的。 董慕勛点了点头,现在北地已是赫连靖风当权数年了,不便说司令是非,转移话题道:“这次回来,我爹让我到军中帮忙。说是北地军中现正是用人之际------”董真一舞已歇,正好凑了过来,打趣地堵住了他的话道:“哥,你不要说这种有的没的,我们女孩子又不能上前线。人家靖琪会嫌烦的。快快,去跳一曲。” 柔和的音乐正缓缓的响起,董慕勛接过她手里的酒杯,交给了侍从。优雅的伸出手,极有英国绅士的派头,穿着一身黑色的西式燕尾服,风度翩翩的邀请她:“靖琪,请!” 靖琪随着他的脚步轻轻移动,灯光下,他只看到她垂下的眼帘,淡淡的在晶莹如玉的脸上扫上了两抹黑影。如同两把小扇子,在人心里轻轻的扇啊扇的。从小就知道她是个美人坯子,只是没想到,才短短几年没有见面,竟出落的如此极致。 人很多,但不拥挤。音乐很动听,却不嘈杂。她摸了一下额头,这不是很好吗?在府邸就是因为太静了,静地人也慌了,这才答应董真出来的。但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难受呢?比一个人独处还要觉得难受!她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这种感觉? 他已经离开她了。她了解他,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年多的时间,但她知道,既然他说出了口,作出了决定,一切的一切便已经成了定局了。她能做什么呢?她都已经哭着求他了,那么痛哭流涕的-------她拿着杯子,在手里轻微地晃动,那绯色的液体浅浅的倒影在她凝脂般的素手上,如同夏日里那一朵一朵的海棠,那指尖跟如玉般泛着温润的光,迷乱而精緻。 董慕勛模模糊糊的想到一句古词:“纤纤出素手,皓腕卷轻纱,珠环约素腕--------”原来是真的。 靖琪放下杯子,站了起来,含着微微的歉意朝董慕勛道:“董大哥,不好意思。我先回了,我有点不舒服。”董慕勛微微一震,回过神来:“你不舒服吗?我送你回去。” 她摇着头拒绝道:“不用了。”董慕勛关切却不露痕迹的打趣地道:“这怎么成?若是你大哥知道,你不舒服我没有送你回家。他非得把我的皮给剥了不可!要知道,他以后可是我的上级!” 接过侍从送过的裘皮,绅士地帮她披上:“走吧。”外头正是午后三点光景,太阳虽无什么热力,还但依旧高挂。董慕勛拉开了车门,请她上车。她推拒着道:“我想逛一下再回去。” 董慕勛哑然的笑道:“怎么还似小时候这么皮?”她回想了一下,一直觉得自己小时候很是乖巧的,哪里有皮过。微微皱着眉头道“有吗?” 她非但不皮,心肠极好。一次他捉着蜻蜓去看她,她一直不肯理他。一直到他放走了蜻蜓,才愿意同他说话。 街上行人不多,但还是熙攘不断的。董慕勛一边走一边道:“我从法国带了礼物给你。等明儿我送到府邸去给你。那边最出名的是香水,我给你带了一些过来。还有蕾丝的小洋伞-------”只见她脚步停了下来,正看着橱窗里的一对耳环出神。他仔细定眼一看,极普通的金刚钻,只不过款式颇别致,由细碎零星的钻组成星星的样子。 他指了指耳环,道:“你喜欢这对?”她似乎在沉思,猛然抬起头,眼中似乎有一丝情绪闪过,连着摇了几下头:“不,不喜欢!”他笑了:“如果喜欢的话,我去买下便是了。只是我觉得太普通了。”她转过头,没有作声,扯了扯披肩,道:“我们去前面卖舶来货的商店看看去。”脚步匆忙,仿佛有人在追一样。 到了卖舶来货的商店的店里,她兴致倒极高,挑了几条素雅的羊毛披肩,试了好几试,样子颇为高兴,还笑着问他是否好看。巧笑倩兮,自然好看地紧。 又买了好几样玩具。出了门,他帮她拎着买的东西。她不好意思的吐了一下舌头:“董大哥,真是麻烦你了。”似乎比刚才在喜来登的时候要舒畅的多。也愿意跟他说话,不比刚才,董慕勛总算觉得有点回到小时候的感觉。他与她,虽不可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毕竟也是打小就认识的。 只见她正仰着头,看着他:“我大嫂最喜欢素色的东西了。她又不大爱出门。”司令夫人,他自然是知道的,娶自江南江司令的女儿,听闻赫连大少有段时间对她宠爱有加。但后来产下一子,却反倒失宠了。听靖琪的口气,似乎很喜爱这为大嫂! 第4章 海川位于南北交接之地,历来是交通要塞,通省大邑。此时,虽然南北之间处于相持状态,但因海川处于三不管地带,却不受半点影响,依旧歌舞昇平,热闹异常。此时才清晨,天空微亮。港口的几声汽笛声,远远地将城里的人吵醒,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董慕勛走到了甲板上,看着依在栏杆上的婀娜人影,娇弱得仿佛雨中的花,温柔却带着一丝责备的道:“怎么一早就站在船尾上啊,也不多穿一件衣服。”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靖琪回过头,朝他微微一笑,讨饶似的道:“人家方才忘记了嘛?你又要开始念了!”董慕勛摇着头嘆气,他註定是栽在她手里了。无论她经历过什么,只要她愿意,他都这么愿意一直陪在她身边。他等了好久,好久,久得都快绝望了。可她终于在他身边了,忘却一切过往,愿意与他一起,共渡余生。 她手指尖尖如玉,在晨曦中显得越发透明。那手指上精緻而简洁的金刚钻戒指,在光线下闪着晶莹璀璨的亮光。他的笑意越发加深了,在她答应他求婚后,他就帮她套上了这枚戒指,牢牢地把她给锁住了。 她靠在他怀里,仰着头看着他,带着笑容嫣然:“笑什么,这么开心?”他用力将她拥了拥紧,再过半年,船到了美利坚,他就马上与她结婚,让她真正属于他。他吸了一口气,止不住的畅快:“猪八戒娶到嫦娥了,你说高兴不高兴?” 她不依,佯作怒道:“有的人要自称猪八戒,我可不管。按你的说法,嫦娥嫁了八戒,不也成猪了吗?你才是,我可不是。”他哈哈笑了出来。因被他搂得紧,竟然可以感觉他胸膛里头砰砰跳动的声音。 太阳正从海天交接之出,慢慢升起。四周的云彩仿佛是世界上最奢华的绸缎,泼金洒银。四周一片安静。她只觉得心里好平静。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的安宁祥和。 良久,她才低低地道:“我们去吃早餐吧!”董慕勛点了点头,拥着她转过身。才一转过身,他就僵在了那里。一群戎装士兵,背着上了上膛的步枪,整齐的站在面前。北地的服装从来都是军绿色的,但此群士兵身着的却是墨绿色。显然并非北地之人。 有一个挺拔的背影背对着他们,此刻正缓缓地转过身来。以往的温文而雅竟已经消失无踪迹了。如今的脸上面无表情,幽深不清。此人正是楚天磊。 董慕勛一惊,此次他与靖琪出国,进行的极其隐秘。除了双方的家人知道之外,怕是只有负责此事的几个官员知道而已。他是如何得知此消息的?并能准确的在海川截住他们。要知道此船是开往美利坚国的,只在海川港口停留半天而已。 靖琪似乎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从他怀里抬起头,柔声地道:“怎么了?”他只能默然,紧紧地拥着她。她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猛得转过头,脸上的血色似乎在瞬间被一抽而空了,惨白如纸。冷冷地看着几乎已经忘记的身影:“你想要怎么样?” 她的脸,在光线的折she下,白的几乎透明似的。楚天磊冷冷的看着他们,挑着眉毛,道:“我要怎么样。你接下来就会知道。”转头扫着下属,冷冷地吩咐道:“来人,给我带回去。”他转身离去,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四个士兵上来,将两人扯开。靖琪怒道:“给我放开。”她向来尊贵,虽然平时待人极有礼,但总归是北地督军府邸的大小姐,自有一种高贵不可侵的气质。此时怒气沖沖的说来,那两个士兵竟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楚天磊本已经跨步离去,听到她的声音,眉头微皱,说道:“将董先生先请回去。”士兵们应了声“是”,动手将董慕勛架走。董慕勛盯着楚天磊怒道:“你是男人的话,就沖我来!不要伤害她!” 楚天磊冷冷地笑道:“阶下之囚。还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冷声道:“将他押回大牢!” 靖琪沖了上去,却被士兵拦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戎装士兵将董慕勛架走:“不!董大哥--------你,你放开董大哥!”楚天磊只是在笑,冷冷地笑:“怎么?这么不捨得啊?” 她身体微颤,仰头看着他:“楚天磊,你不要欺人太甚-------”他还是在笑,一口漂亮的牙齿一张一合:“我就是欺人太甚,你又能如何?这里又不是北地。你堂堂的赫连大小姐又能拿我如何?”她怒不可抑,猛地扬手一摔,只听“啪”的声响传来,他竟然不躲不闪。脸上微微泛红,冷冷盯着她道:“很好!很好!实在太好了!赫连靖琪,你就等着吧。你给我一个巴掌,我就还他一百个!”
第4页 他冰冷的转身离去,留她呆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留在原地的一个副官模样的人上前来道:“赫连小姐,请往这边来。”她茫然地跟着他们,转过了客舱,只见扇扇门扉都紧闭。这一层的人非富即贵,最怕招惹是了,更何况是招惹这么一群军队士兵。都是各扫门前雪,省得惹事生非。就算大家知道她是北地的赫连大小姐,此时此刻,怕是也没有一个人敢出头的。更何况她此次是极低调出行的情况。 码头停泊着一辆黑色的车子,四下里也有上膛的士兵在放哨。那副官摸样的人帮她拉开了门:“赫连小姐,请!”她四下里张望,竟然没有看见董慕勛。抬头看着拉门之人,道:“董先生呢?”那副官回道:“下属不知,请赫连小姐上车!” 车子一直开到一座宅子前才停了下来。不是很大的宅子,跟北地的督军府邸差多了。但她也没有心思留意那些,只跟着引她的副官。他到底要如何? 楚天磊已经在厅里了,端着一杯红酒,靠在沙发上,一片的庸懒舒适。见了他们进来,仰头饮了一小口酒,问道:“事情办妥了吗?”那副官恭敬地回道:“回参谋长,已经办妥了。轮船已经起锚开走了。” 赫连靖琪一开头还不是很明白,但马上反应了过来,船这么一起锚,必定会直接开往美利坚了。那么就算大哥要知晓她与慕勛被绑架的事情,最快也要在半年之后了。她恨狠地咬牙道:“你真是卑鄙!” 他却像是心情极好,举手挥退了副官,眯着眼睛看着她道:“我是卑鄙,我是无耻,请问赫连大小姐,你能拿我如何?” 她恨到了极处,却反而笑了出来:“是!我是不能拿你如何?但若是我大哥知道你将我绑到这里的话,就算倾北地全部军力,也定会将你南部灭掉。” 他亦笑了出来,摇晃着酒杯:“是,我了解。”仰头一饮而尽的道:“可那最起码是在半年之后。你还是先考虑一下这半年你和你未婚夫的处境吧?” 提起董慕勛,她忙问道:“你把他关在哪里了?”只见他拿起酒瓶又缓缓地倒了一杯:“自然是牢里,你认为我这么辛苦请你们来,就是为了让你们比翼双飞,恩爱享福啊?” “那你把我跟他关在一起!”她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道:“我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只听“哐铛”几声,原本在他面前的酒瓶和酒杯已经被他扫到了地上,应声成了碎片,那白色的波丝毛毯上一片狼籍。 他猛得走了过来,将她扔到沙发上。她只觉得一阵混乱,他已经压了上,带着热热的气息。她分不清是怒气还是其他。她用脚踢他,用手推他,像只被惹怒了的小老虎,只不让他靠近。 他俯在上头冷笑着,手抚上了她的起伏之处。旗袍的料子虽然柔软伏帖,但却怎么也比不上她身上的柔软滑腻。用力猛的一扯,“哧哧”几声,整个衣襟已经被他扯了下来,露出一大片莹润雪白。她用力往他身上踹,却仿佛踢在木石上般,他连躲避也懒。 她大口地喘着气,别开脸,恨道:“你放开我-------”他却俯了下来,湿湿热热的气息在她雪白上徘徊,只不放过她:“你身上哪一处,我没有碰过!” 那是一段已经遗失的过往,她睁大了眼睛,顶着屋顶上的水晶吊灯,不要去回想:“你若再碰我一下,我就去死。”他所有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但只片刻而已,猛得又覆了上来,动作不再轻柔,仿佛故意弄痛她似的。 她死命的挣扎着,仿佛一条搁浅的鱼,再怎么挣扎,也无法离开那沙滩,回到水里。男人与女人之间,终究是无法用力气来衡量的。终于,连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光了。她闭着眼睛,死死的咬着嘴唇,任他侵入,摆弄---------第5章 他将军帽脱了下来,递给了丫头。抬头,只见张嫂端了满满的食物从楼上下来。他用手示意她拿过来。四菜一汤,他临走时特地吩咐按北地口味做的,竟然连一点动过的痕迹也没有。 他怒气瞬间上来了。她当真为了董慕勛,宁愿饿死,也不吃他府里的一菜一饭。都已经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冰着脸吩咐张嫂道:“让厨子熬一份清粥,再弄几样小菜。马上给我送上来。”张嫂应了声:“是”。匆忙的退了出去。 怒气沖沖的推开门,力道之大,门把直直地撞到了墙上,发出“砰砰”地闷响。屋内窗帘拉开着,风哧哧的从打开的窗户里吹进来。而她正在坐在窗口的沙发上,薄薄的深粉色旗袍上只披了一条银灰色的羊绒披肩,托着腮远望沉思。这么看过去,只觉得纤细娇小得仿佛随时可以被风吹走。此时虽已经是春天了,但风依旧带着几分寒气。以她单薄的身体,随时会生病的。 她就是在折磨她自己。他慢慢地走了过去,啪的一声关上了窗子。她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依旧看着窗外。其实这是他家向来的度假别墅,方圆几里都只是树木而已,一户人家也没有。她除了外头绿色苍茫的树林和偶尔飞过的小鸟之外,怕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但张嫂说她已经这么看了一天了。 扔了件羊绒大衣过去:“给我穿上!”她好似根本没有听见,也仿佛这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他怒气本还未下去,见她如此神色,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扯了起来,道:“你不穿是吗?索性都不要穿了。”已伸手去扯她的衣服。 她这才抬了头,慌忙推着他的手,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仿佛是涂了上好的舶来胭脂,在他眼里,只觉得娇媚如花。“你放开我!”她恨恨地道。 他倒笑了:“那你到底是穿还是不穿?”她沉默了一下,这才极不甘心的将大衣穿上。又走到了窗前,就是不想离他太近。他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转身将上衣的军服脱了,换上了家居的毛衫,坐在离她极近的沙发旁边看报纸。 张妈在门口敲了几下门,这才进入了房间。将粥,几个小菜和两副碗筷放了下来,告退出去。他替她盛了小小的一碗,因刚出锅,温度还是极烫的。隔着细腻的骨瓷碗还是能感觉到烫烫的温度,他用嘴吹了好一会,并用筷子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这才递了过去:“吃点吧!”。 她没有转头,眼神茫然的看着窗外,整个人像是没有魂魄似的。他伸手将她拉了过来,指着沙发:“给我坐下。”这次她倒极温顺,依言坐了下来。他这才将碗和筷子放到她面前,道:“就算再难吃,你多少给我吃一点?”她转过头,连看他仿佛也是不屑。 他走到她面前,端起了碗,取过银汤匙微微舀了一小点粥,递到她唇边,柔声道:“来,稍微吃几口-----”她仿佛是尊雕象,既不抬头也不张嘴。一秒,两秒,三秒---------他的姿势僵持了数十秒,猛得将碗砸在了厚厚地地毯上。“乓乓”几个闷声,碗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那粥溅成了一滩,仿佛被污浊了的雪,灰濛一团。 他俯身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看着他,冷冷地道:“你若不吃,也可以!但我告诉你,你一顿不吃,你那未婚夫也休想能填饱肚子。你现在四顿不吃,他也照样没东西吃。你们要恩爱,我就给你们恩爱!” 她的眼神这才有了焦距,转过头,看着他,仿佛他是个陌生人,那么陌生的眼神,让他心底的某个神经痛了起来,且好象有越来越痛的趋势。 她挣扎着,挣脱了他的手,拿起了面前的银汤匙,慢慢的吃了一口,努力咽了下去。很快,马上就吃了第二口,第三口,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了。她拼命的咽,拼命的吃,就像有人在跟她抢似的-----很快,将面前大大的一碗粥,吃得一干二净。 但才不过几秒的时间,她马上捂着嘴巴,冲进了换洗间。只听里面传来了“呃呃”的呕吐声。他推了门进去,只见她坐在地上,对着马桶不住地在呕吐。此情此景,他曾经经历过。她也是如此的呕吐,天翻地覆的。他心中某处仿佛被触动了,柔软的一塌糊涂。走了前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平顺呼吸。 她只觉得难受,到最后连胆汁似乎都吐光了。慢慢地站了起来,推开了他的手,走了出去。 他好久才从里头出来,走到她身边,也看着窗口,低声道:“去洗一下吧。我已经放好洗澡水了。”她转身拿了换洗的衣服,进了换洗间。 花洒淅淅沥沥,如细雨,慢慢的打在身上。她靠着瓷砖,缓缓滑坐了下来。浴缸里一片温暖舒适,温度适中。 他看着一下时间,已经半个多小时了,怎么还没有出来。试着推了几下门,门从里面被锁住了,他这么推几下,根本纹丝不动。他猛得害怕了起来,用脚猛力一踹,门应声而开。大步跨了进去,只见她正侧躺在浴缸里,迷朦的抬着眼看他,似乎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何事情。 他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俯身抱起她,用西式的大毛巾将她擦了擦干,仿佛在擦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极其的小心翼翼,柔声道:“要睡到床上睡去。” 她迷糊的捲缩着,任他抱着放到了床上。其实才春天,天气也还冰凉,缩在被子里,柔软伏帖。不知不觉,又开始朦胧了起来。 他凝视着那雪白如玉的小脸,长长的睫毛紧紧闭着,仿佛两片小扇子。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是柔顺的,不会惹他生气。才刚到床上,呼吸已经开始匀称了起来。吐气如兰的,温温的喷在他的脸上。他只觉得一阵躁热,伸手将皮鞋脱了,也钻了进去。 他一直在骚扰她,让她睡个觉也不安稳。她翻了个身,想躲开。他却不依不饶,从她光洁的脖子上慢慢的滑了下去。一片的香气馥郁,他整个人覆了上去,贪念那销魂荡怀之处。她整个人微微一颤,似醒未醒,却已经“嘤”一声叫了出来。他却越发觉得畅快,动作越发重了些,仿佛要把她吞入他腹中。 她到底是醒了,挣扎着要推开他:“不要----放开我-----”他到底怎样才肯放过她啊?他却低低地笑了出来,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小巧的耳边:“不要这样,还是这样?” 她恨恨的转过头,躲避他的碰触,四肢连打带踢。他却不让她逃开,低头封住了那小小的如花的樱唇。她呜呜的抗议,脚不停的踢着,手也不停的推他。却只是无法推开,只得改用扯他衣服。却还是徒劳,怎么也扯不开。 他的手越滑越下面,一直到了隐秘之处。她闭了着眼睛,慌乱不堪,死命的挣扎:“不要-----不要啊----”他依然我行我素,挑起惊天巨淘。她的气力越来越弱,只得无力得接受。泪却从眼角,缓缓坠落,一颗一颗,闪亮若珍珠----“不行了---不要-----真的不行了---------”她将脸埋在枕头里,呜咽着求饶。他却不肯放过她,身体放肆的展开凶猛的攻击。她不停颤抖,缩成小小一团,哽咽着:“楚天磊,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他低头,俯在她耳边,畅快却又恼怒低吼:“放过你!你先赔我一个孩子!”她猛得剧烈颤抖,整个人陷入了昏迷!
第5页 她看到他在大哥书房内找东西--------后来,大哥在安阳被人埋伏,深中数枪,被急送了进了医院-------孔家钟等人在手术室外陪她守侯时说:“司令此次行程如此之隐秘,只在想不透南部的人是如何得知的!”是啊,大哥的行程向来只有府邸的少数几人才知晓的。 她有天深夜醒来,发现他不在。在门口,听到他在跟人打电话,声音极轻,她凑着门板才断断续续的听到几个字:“初六--------木阳桥------------” 她推门而进,他吃惊的神色她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她流着泪问他:“为什么?”他只看着她,冷冷地,一字一句地,极清楚地道:“为了报仇。”她不懂,她不了解。她与他,何仇之有? 他冷冷讲出了一切:“我父亲便是南方段宗康。我是他第三子—段旭磊。你以为我父亲是怎么死的?若不是当年你父亲赫连啸派了杀手暗杀我父亲,我父亲绝不会落得半身不遂。也不会这么早死!我以楚天磊的名义到北地念书,也是我父亲安排的。为得便是收集北地的情报--------” 她捂着耳朵,拼命摇头,不想再听下去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怪不得大哥接二连三的遇袭,原来所有的事情他做的。原来她只是他复仇的一个工具。这个认知让她无法站住了。整个人连一丝力气也没有,软软的滑坐到了地上。摸着肚子,擒着泪,问道:“那我和孩子呢?对你来说,什么也不是吗?” 她在这头。而他在那头。其实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天涯海角。他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什么也没有。没有说任何的字,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她几乎以为她会这么哭着晕过去,但是她没有,竟然连哭泣声也没有发出来。原来哀莫大于心死是如此的。良久,良久。她指着门道:“你给我滚!马上滚!如果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定当把你交给我大哥。” 泪不停地流,不停地流,几乎可以流成河了。终于某一天,孩子在她的流泪中离去了------满床的血,触目惊心--------她猛得惊醒:“不!”满身的冷汗淋漓。 原来已经是夜晚了。整间屋子都是暗暗的,只屋角有一盏灯亮着。他好象不在。这样也好,她半点也不想面对他。 门被急沖沖地打开了,他急沖沖的跑了进来:“你怎么了?”才在书房里接一个电话,就听见她的大叫。 她只不理他,慢慢翻了一下身子,浑身又酸又软。她试图拥被子坐起来。但小小的动作还是扯到了某一处,带着火辣的疼。她“呃”的一声已经叫了出来。 他嘆了口气,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转身进了换洗室。很快便出来,手上拿着毛巾。坐到了床上,细细替她擦着额头上的汗:“饿了没有,我让厨房做了东西,一直热着。” 她没有说话,任他慢慢的搽拭。好一会儿,才开口:“让我见董大哥一面。”他脸色顿变,似乎又要发火了。她转过头去。 好一会,他都没有说话。她几乎已经绝望了。只听他的声音响了起来:“明天下午,我让人接你去看他。你满意了吧?“第6章 牢房比她想像的要好。并不是普通的监狱,只是被软禁了一般,关在一间屋子里,不能出去。四周都有背枪的士兵把守。 一见他们到来,远远地忙躬身行礼:“参谋长。”他示意士兵打开了房门。 她站在门口,竟有点胆怯。吸了好几口气,这才轻轻的推门而入。屋子里的摆设虽然说不上华丽,但看上去也不缺什么。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略略放了下来。 董慕勛正来回在走动,听见开门声,以为是士兵来送饭,不以为意,头也没回地道:“叫楚天磊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这几天来,心里焦急如焚。只想探得一点靖琪的消息,哪怕是一点点也是好的。 隔着几步路,赫连靖琪慢慢的停了下来,低声叫道:“董大哥!”董慕勛浑身一震,猛得回过身来,只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儿活生生的站到了面前。忙大步跑了过去,抓着她的手,感受到她的真实,才敢相信:“靖琪,真的是你!你没事情就好,没事就好!” 她心里不停的冒酸,连眼睛也是。几乎快要落泪了,连连点着头安慰他道:“董大哥,你放心,我没事情。”他这么憔悴,鬍子也几天没有颳了,却还这么惦记自己。有时候,静下来想过无数次,自己到底有哪里好的,值得他这么的对待自己。但总是想不个所以然出来。人生的事情,总是说不清的。就跟大哥似的,平时威风八面。偏偏一遇到了大嫂,那百鍊刚也就化成了绕指柔。 你浓我浓的场面,当真是恩爱。他冷冷地站在门口,轻轻的拍了几下手掌,就像是位称职的观众。冷笑道:“好啊。小别胜新婚。真好!” 董慕勛这才抬了头,发现他正站在门口,遮住了大片阳光。因背对着光,不大看得清楚脸上的表情。他拉着靖琪的手,瞪着他道:“楚天磊。你是男人话,就跟我来个公平决斗。不要欺负靖琪!” 他只是在笑,讥讽地笑着,仿佛在笑董慕勛的自不量力:“我是不是男人,你问她不就可以知道个一清二楚吗?”如期的看到她的脸上又泛起了红晕,如春日里的花开。 董慕勛怒不可抑:“楚天磊,你不要欺人太甚!”他还是很悠闲地在笑:“董先生,首先我要告诉你第一点,我不姓楚,我姓段,本名段旭磊是也。第二点,我为什么要跟你决斗呢?你又凭什么跟我决斗呢?你现在在我的手里,要杀要剐,还不是我一句话吗?” 姓段,段旭磊。董慕勛不假思索,马上便想到了,南部的督军便是姓段的,段旭仁。旭乃段家的辈分,两人名字只差一字,看来他必定是南部段家之人。董慕勛很快冷静了下来,抬头看着他道:“段先生,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放过我们?”现在北方和南方相持不下,但论实力而言,南方是远远逊于北方的。若不是靠外国势力调停,北方早就出兵了。赫连靖风当权之后,连灭了西部和江南,一统天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段旭磊若是聪明人,应该不会因这件事情引起纠纷,给北方出兵的机会。 他却闲适的走到桌子边上,坐了下来,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水,微饮了一口,重复道:“放过你们?”慢慢地将一杯茶水喝光,这才抬头,盯着两人相握的手:“我没有想过要放过你们。” 董慕勛放开了她的手,一把冲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臂,怒道:“你还是不是人?就算你不放过我,你总得把她给放了!”门口站着的士兵看到此情况,三三两两地已经沖了进来,用枪指着董慕勛道:“快放开参谋长!” 靖琪忙拉着他的衣服,急道:“董大哥,不要这个样子。你快放开他。”现在在他的势力范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这么跟他闹,沾不了半点好处的。 董慕勛冷声道:“你若不肯放过我们。你就等着北方军队压境,两军交锋吧。你也知道北方赫连司令疼妹子的程度。” 段旭磊抬了眉毛,冷笑着道:“谁能证明是我段旭磊将你们请到这里了呢?况且两军交锋,你们北方也未必占得到什么好处。”南方势力本来就不弱,否则也没有办法与北方相持。若不是当年父亲死后,大哥与二哥争权,未能及时支援西部。错过了战机,才让赫连靖风拣了便宜。如今大哥已经大权在握,二哥又退出权力了中心,南部将领人心稳定。北方要灭南方,恐怕也未必啃得下! 靖琪看着举枪的士兵,低低道:“董大哥。你放开他吧。”若是他狠下心来,当真什么也干得出来的。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其实就算是当年的他,她又何尝真的了解过呢? 段旭磊听了她的话,微微笑了出来,心情竟极是慡快。用手拨开了董慕勛的手,耸了耸肩膀道:“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站了起来,走到靖琪身边,不管她的推拒,紧搂着她的腰,俯身嗅着她的脖子,清幽恬淡,斜着眼笑道:“我怎么会欺负她呢?我疼她都连不及。好歹我跟她也是成过亲的。她可是我老婆!” 四年前,北地,安阳城。 天气一片闷热,偶有微风吹来,也是带着热度的。但她却觉得此刻是如此的美好,这一生一世她从来没有觉得如此畅美过。他与她并肩站在一起,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坚定地回答神父的问话:“是的,我愿意。” 神父将目光移向了她:“赫连靖琪,你是否愿意?”她转头看了大哥,赫连靖风一眼,只见他正朝她微笑,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之笑。大哥从来尊重她的决定,打心底希望她可以开心快乐。就跟她希望他的一样。自大嫂离去后,她再也没有看见大哥笑过了。今天能看到大哥一脸的高兴,她比谁都能了解他的用心。 她转过头,看着他,亦坚定地道:“是的,我愿意。”他的吻慢慢的覆了下来,带着无限的温柔,仿佛是鹅毛的飘落,带着淡淡的痒,微微的温。 他拥着她,带着歉意地道:“靖琪,真是对不起。我不能给你一个隆重的婚礼。”这有什么关系呢?他父母双亡,家里没有什么长辈。而她,也父母双亡,只大哥一个亲人而已。虽然还有几个姨娘,但素来关系冷淡。她也不喜欢铺张浪费,更讨厌烦琐的礼节。 这么简简单单的,她也只觉得说不出的喜悦。大哥原本是心疼她,怕她出去吃苦受累。而他居然还一口答应了大哥,成亲后也是住在府邸里的。他对她如此的好,她已经觉得很满足很满足了。 可谁知道那一切不过是他在演戏而已。他与她相遇,怕也是场精心设计好的一齣戏。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接近自己,接近赫连家,以方便他窃取情报而已。 她远远的坐着,茫然的看着车窗外。街道上人群簇拥,来往不断。她却像是笼子里的鸟,怎么也飞不出去。 车子在一家西式的餐馆停了下来,随从拉开了车门。他先下了车,手伸了过来,将她扶出了车门。餐厅的经理远远地迎了出来:“三少,可把您盼来了?厢房已经准备好了。”恭敬的请他们上了楼梯。 他动手将鲜嫩的牛排切成细小的块状,这才将递了给她:“这个嫩一点。”她了无食慾,拒绝:“不,我不想吃。”他方才在董大哥面前所做的亲密动作,令她极其抗拒和难受。只觉得万分万分的对不起董大哥。她是董大哥的未婚妻,如今却与他做出那种事情。虽然是不得已,但事实上是做了。他方才的宣示,怕是连傻子也懂的。她离去时,竟不敢抬头再看董大哥一眼。爱不爱,是一回事情。尊重不尊重,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第6页 他心情仿佛很好,拍了一下手,招来了餐厅经理,吩咐道:“将甜品先上来吧。”动手切了一块自己的牛排,用叉子叉着递到她嘴边:“来,先尝一块。试试口味。这是我们这里的老牌餐厅,开了几十年了。我小时候,母亲就带我来了。” 她还是摇着头拒绝。他竟也不恼,还是笑着:“那先吃点蛋糕吧。”那蛋糕是最新的芝士水果蛋糕,厚厚的芝士配上各种颜色的新鲜水果,光是这么瞧着,也看人食指大动。她拿起小勺子,不停地在把玩,却不吃。 他抬着头道:“不是最喜欢吃甜品的吗?”以前在北地,两人最喜欢去各式的餐厅品尝甜品了。她每次都会把他那份也吃光的。 他还记得以前吗?她静静的坐着,看着那诱人的蛋糕。多久了,她几乎都不记得了。只是他不知道,她已经戒掉了,不再吃蛋糕了。就跟生命中的一些东西一样,你必须得戒掉。 好一会,她才抬头道:“我不想吃!”他仿佛没有听见,优雅地一边切一边吃,偶尔还品一口红酒。她松了口气,慢慢地放下了勺子。 他猛得用手一扫,桌面上的盆碗“乒桌球乓”地全部摔在了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声音。房间里只是静默。门口传来了敲门声,那餐厅经理隔着门颤抖的问道:“三少,菜不合口味吗?”段旭磊抬着头盯着她,嘴里冷冷地道:“都给我滚!” 好一会,他才冷冷地道:“赫连靖琪,不要给你一分颜色,你就给我开染坊。你要见那个姓董的,我也让你见了。怎么?陪我吃顿饭,就给我摆脸色啊?”她别过头,没有说话,更不想搭理他。 他冷笑了出来,声音越来越响。叫道:“李介载,让人将董先生请到军部大牢去。你们给我听清楚了,好好伺候董先生。他若有什么闪失,给我提头来见。” 她的脸一下子惨白了,抬头凝视着他:“你除了拿董大哥威胁我,你还会干什么?”他笑着,那么猖狂的笑着,几乎要笑出泪来了:“是的。我就会拿他威胁你。”可他除了能拿这个威胁她之外,他还能拿她怎么办呢? 第7章 他翻了个身,手开始在旁边摸索。好一会,竟然没有如预期的碰到软棉的她。他平素最喜欢在起床的时候紧紧缠着她。闹腾得她也无法睡着。久了,便成了习惯。如今这么一摸,竟然没人。心不由的一慌,忙睁开眼。 只见她正靠在窗边,探着头在外面。帘子也没有全部拉开,在风吹下忽明忽暗的光线照进来。他取过一件袍子,走到她身后,替她披上,顺势想把她抱在怀里。 她回过了头,避开了他的拥抱。转身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他轻声道:“再睡一会吧。”她依言站了起来,到床上躺了下来。她近来越发沉默了,他说什么都是好。却连正眼看他也懒了。 他坐在床沿上,拉过被子替她盖好,道:“等你醒了,无聊的话。让张嫂安排一辆车子到外头转转去。”有什么好转的?就算出去,也有张嫂跟着,外加两个军装随从。旁人见了就避得远远地,就怕招惹。她索性翻了一个身,将背留给了他。 她的头发乌黑如水,如瀑布般逶迤在米色的丝绸枕套上。一种无力感深深地抓住了他。他可以统领数十万的军队,可以在一个念头之间让人在生死路上徘徊。却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 午后阳光极明媚,懒懒的照着,虽然没有什么热度,但瞧着心里也舒服些。白天的时候,他多数是不在的。但她反而欢喜。她将书盖上,正要回房。只听脚边传来一阵“咪咪”的声音。一时间没有防备,竟吓了一跳。 低头一瞧,只见是只纯白的波斯猫,正在她脚边打滚,四脚乱踢。只觉得可爱,蹲下身子,摸了一下它雪白如霜的毛发,软软的,很是舒服。那猫极温顺,任她摸着,尾巴一动一动的。她微微笑了出来,俯身将它抱了起来。 它又“咪咪”地叫了几声。她嫣然笑着,低声询问:“是不是饿了?”那猫哪里会回答,却应和似的又“咪咪”叫了几声。 她抱起它,走到了厅里。吩咐了一个丫头道:“去拿些吃的过来,最好是鱼。”丫头哪里知道是给猫吃的。才一会工夫,就端了好些上来,多数都是鱼。 她用筷子夹了些鱼肉,餵给了猫咪。只见它当真是饿了,一下子就吃了个精光。她又夹了一些,放在碗里,餵给它。 张嫂伺候在一旁,见她笑意绵绵,一双眸子乌黑如墨,如琉璃浸水,一片盈盈,当真好看得紧。自进府后,这次竟是第一次看她笑。不由的脱口而出:“夫人,你笑起来真好看。应该多笑笑。”夫人平时不言不语,连带三少爷也天天紧绷着脸。 靖琪脸皮薄,被张嫂一夸,脸已经红了,道:“哪里有什么好看?”张嫂笑着回道:“若是夫人不好看,我们三少爷会每天早早的回府啊?”不止人像画里走出来的,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好的人家出身的,行为举止大方又随和。张嫂在段家也有数十年了,极会察言观色。她见段旭磊如此宠爱这位小姐,还吩咐了所有的人都得唤她夫人。哪里敢马虎,自然是十二分心思的在伺候。说起这位小姐,极好伺候,虽然不大说话,却总是客客气气的,平日里也从不为难下人。只是每天板着脸,整个人郁郁寡欢的样子。任凭三少爷怎么哄着,只是不见高兴的样子。 靖琪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张嫂忙收声。看她似乎也并不像真的着恼的样子,一会儿,又才开口道:“夫人,少爷当真是宠你的。否则呀,也不会连夫人你每日里用的菜单也要过目呀。你就算有什么事情恼少爷的。想着他对你的好,也就不要恼了。”一日三餐,连喝些什么茶水,用些什么点心,三少爷也要过问。她在段家当差久了,但却从未见三少爷这个样子过。 靖琪只在逗猫。张嫂继续开导她:“少爷那脾气就是这样的。你若是顺着他一点,他定是欢喜地不得了了。那日夫人多吃了几口菜,少爷还高兴地让人特地打赏了厨房呢。” 是吗?她暗忖着。他在乎她吗?不,她摇了摇头。不是的。他只是为了折磨她罢了。他以折磨她为乐。可她这么跟他斗下去,又能如何呢?她还不是一样在他手掌心里捏着,要圆要扁都得由着他。 浅浅地朝张嫂笑了笑:“谢谢你了张嫂!”那张嫂原也不过说说,见她认真的道谢,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双手摸了摸衣服,眯着眼笑道:“夫人太客气了。”夫人真是太随和了。怪不得三少爷如此的欢喜她。 他这天倒早早的回了来。推门而入,见她又看着窗口发呆。走了上去,低声问道:“每天在看,到底在看什么啊?” 平日里她是绝不会理他的。今日竟然回道:“那里有几只小鸟。”虽然头也未转过来,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但他心情却立马好了起来。从后面搂着她柔若无骨的细腰,笑了出来:“在哪里?”她用手肘顶了顶他,想让他吃痛放开。他却不肯,越抱越紧,一边将下巴搁到她肩膀上,四下里张望:“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瞧见?” 她不再反抗,任他拥着,好一会儿,才用手指了指右前方,30度左右的地方,低声道:“在那里!”他定睛一看,当真有一个鸟窝,里头有三只嗷嗷待敷的小鸟,正啾啾的在叫。笑道:“你怎么发现的啊?”原来每日里在看这个。 她没有回答。他以为她又不肯理他了,也不以为意。好一会儿,却听她低低的道:“我无聊的时候发现的。”他心里竟然狂跳。这是两人重遇后,她第一次肯真正理他,跟他说话。 他将她的身子板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道:“我也知道你无聊,每天已经尽量抽早回来了。”她怔了怔,僵在那里。他依旧抱着她,思索了一下,才道:“明日里让张嫂等人陪你打几场麻将。”以前在北地的时候,姨娘们也每日里打打牌,听听戏消遣的。她偶尔也会玩一玩。 靖琪摇了摇头,她本身就不大喜欢这些。他又沉吟了一下,道:“那明儿个我陪你去街上逛逛。我们南方跟你们北面不一样,你去瞧瞧,说不准你会喜欢。另外再去洋行走走,添置一些东西。”她没有说话,他只当她应了。 张嫂在门口敲了一下门,道:“三少爷,是否用晚膳了?”段旭磊牵着她的手道:“走吧。先吃饭。”她的手柔软如棉,小小的一团,他几乎捨不得用力。 那菜是按她的口味做的,量小而精緻。他拣了好几样菜,递到她碗里。她才吃了几口,便放了下来。他脸色似乎不大高兴,但还是极力控制的样子:“再多吃些。”她托着下巴,摇了摇头道:“我吃不下。”看见那些东西,好象一点食慾也没有。 张嫂看了段旭磊的脸色似乎又要发怒的样子,忙道:“三少爷。夫人下午跟奴婢说了,说这样的天气,吃烤红薯正是时候。”他神色柔和了起来,转头吩咐道:“那让水根,旺财去找些红薯来。”转头笑着看着她,哄道:“要不,再吃几筷先垫一下肚子,晚上再吃点夜宵。” 她总是喜欢吃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甜食等,总不肯好好用餐。还在安阳的时候,有一年的冬天,他就经常与她吃烤红薯。而且不是买的那种,是自己动手烤的。那时候他还与她刚刚两情相悦,并不知道她就是北地的赫连大小姐。 其实现在这个时候要找红薯并不容易。红薯不耐寒,往往到了冬天就会坏掉。只有少数人家会把红薯埋在地窖里。但段旭磊吩咐了要找的,底下人哪里敢怠慢,才不过一个多时辰,就有人专门把东西送了过来。 张嫂也被他支开了,捲起了袖子,亲自动起手来。在炉子上放一个细细的铁网,上头搁几个洗净了的红薯。炉子里燃着碳,哧哧的冒着热气,很快便可以将红薯熏热熏熟。每隔几分钟,略略翻动一下便成了。 她坐在小椅子上,盯着炉子,亦自出神。那低垂的侧脸,线条精緻而柔和,仿佛是用上好的工笔细细勾画描绘而成的。 犹记得第一次与她相遇之时,她身着一件素雅的白色蕾丝镶边的宽旗袍,步履匆匆的撞到了他怀里。一再地跟他道歉说对不起。抬头,就是这么一张眉目如画的脸,正泛着一丝淡淡的羞色,如同枝头初绽的花蕾。他心房猛得一缩,仿佛是被她撞过之后遗留下来的,闷闷的,很是难受。直到现在,那里还是闷闷的!
第7页 红薯很快便熟了。他取过一个,因为烫,不停的换手,一边吹气,一边笑道:“马上可以吃了。”她怔怔得抬头,低低的“恩”了一声,便要伸手接过。他轻打了一下她的手,道:“只许动口,不准动手!” 她猛得全身一震。此情此景,太过于熟悉了。她接了口说道:“我要自己来嘛!”说出口这才意识到这里根本不是北地他的小院子里。而他也不是楚天磊。 第8章 他笑了出来,极是舒心的样子。道:“好,好。你来就你来,只是小心烫手。”伸手递给了她。她怔怔地杵在那里,只是不接。 他走了上去,从后头搂着她,低声道:“来,可以吃了。”将剥了皮的红薯,递到她嘴边。她怔仲着,好一会才轻轻地张嘴咬了一口,入口香甜,如棉花般软若。心里却直发酸,如同那泡泡一个个地往上毛冒,一直冒到了喉头,鼻间。眼里仿佛要控制不了了。此情此景如此之熟悉,仿佛梦中一再重温过。 光华流转的那么些年,她以为她已经忘却了。但此刻如依旧清晰如初。仿佛被撕了封印的盒子,如今这么一打开,前尘往事,扑鼻而来。那么那么的鲜活,仿佛就刚刚发生般-----那些温软的过往,那些曾有的绊牵-----他将头靠在她肩上,问道:“怎么不吃了?不是说想吃吗?”她没有回答。他只觉得不对劲,将她的头移过来一瞧,只见她泪流满面,如雨中颤抖的花。 忙将红薯放了,抱着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怎么了?”她只是抱着肚子在落泪,仿佛是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往下坠落。 他手忙脚乱地用手替她擦拭,岂料越擦她落的越多。实在没有法子了,他轻轻的吻了上去,仿佛羽毛般,将她的泪轻轻拂去。落在她眼窝处,柔柔地吸吮,想把她眼底的水气吸走。她将头靠在他怀里不停地颤抖,不停地抖。颤的他心也跟着抖了,最后只好吻住了她小小的唇。 到最后那几个红薯都烤焦了,乌黑乌黑的一团,自然不能吃了。但他却感觉到了她有些许的转变,不再故意淡漠他,虽然还是有些爱理不理的。 长满春戏院里正好来了个名角唱戏。他知道她天天在房子里嫌闷,早早的让人去接了过来。用过了晚膳,这才去了戏院。 包厢是在二楼,装潢的极富丽。他替她将黑呢的长大衣脱了下来,递给了一旁伺候的人。才一坐下,小厮们将果脯,瓜子,新鲜的水果,热茶一一捧了上来。 他接过茶盅,微饮了一口,皱了一下眉头。李副官站一旁已经看了个清楚,忙上前一步,问道:“参谋长,怎么了?”段旭磊转头道:“去问一下,可有碧螺春?”她素来只喝碧螺春。 李介载出去了一会儿,很快便回了过来,陪着笑道:“参谋长好运气。本来戏院里也没有备着上好的碧螺春。我才准备回来回复您。凑巧碰到司令夫人了。她那边的丫头正好带着。说是马上给您送过来。” 他倒抬了头,有一丝诧异:“怎么?大嫂也来听戏吗?”明明让侍从打听清楚了,说母亲与大嫂昨日里已经来听过戏了。况且这齣《苏三起解》又不是什么新戏,大嫂怎么会放着牌局不打,跑来听第二出呢?心里微微一动,莫非是母亲来了。 只听李介载已经回道:“司令夫人那是陪着老夫人来的。”话音刚落,只听一个极动听的笑声已经从门口处传了过来:“三弟,怎么来听戏也不和嫂子打声招呼啊?” 进来的一个打扮极时髦高贵的女子,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双弯弯的柳叶眉,一身紧身的长旗袍,身段颇为丰腴。笑着道:“若不是遇到了李副官,我们这一出听完了,也不晓得原来三弟你也在这里。” 段旭磊站了起来道:“大嫂说笑了。”那段夫人一进门,瞧了靖琪一眼,抚掌笑道:“原来啊,这厢房里藏着个千娇百媚的人儿。”靖琪脸皮薄,被她这么一笑,耳朵都热了起来。 他倒从容的拉起她介绍道:“这是我大嫂!”她脸越发红了,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神闲气定的站在那里,仿佛没有发现她的窘态似的。只得抬头,细细得打了声招呼:“大嫂好!” 那段夫人脸上现出了一丝惊异,但到底是场面人物,很快便压了下来,笑迎迎瞟了段旭磊一眼道:“好!好!三弟,怎么称呼这位小姐啊?”段旭磊道:“叫她靖琪就成了。”段夫人上来拉起她的手,打量了一下,笑着说:“靖琪小姐,有空到府里来坐坐,陪我打几场麻将。反正啊,输了有人付钱!”她亦只有浅笑着回道:“是。” 小厮们搬了椅子,又新端上了茶水。段夫人道:“我不坐了,要去陪老夫人呢。昨日里陪她听了一出,觉着好,今儿又非拉着我来不可。”回头吩咐道:“双宝,还不将碧螺春拿过来。”那双宝将碧螺春递给了小厮,吩咐他们重新沏过茶水。 又说了几句话,只听台上锣鼓声已起。段夫人笑道:“你们先听着,我去陪老夫人了。”走到门口,却回过了头道:“三弟,回头和靖琪小姐到我们包厢里来一趟。也让老夫人瞧瞧。”段旭磊只笑了笑,没有应声。 她只装作在看戏,台上的正在念:“在下崇公道,洪洞县当解差。因我呢,上了几岁年纪,为人又老诚,所以太爷命我代管女监-------------”她脸上的热度亦还未退,转头瞧了他一眼,他却正看得出神。好一会,方才转过头来,朝她笑道:“怎么了?” 她正在恼他,只哼了一声,便转过了头去。他倒笑了出来,凑近了道:“怎么了?又在生什么气啊?”她只不理他。他现在也已经有治她的法子了。回头吩咐道:“你们都出去伺候吧。” 笑着将她拉了过来,坐在他腿上,搂着她的腰道:“这样听戏好。”她正恼着,挣扎着要下来。他低低地凑到她耳边道:“不要动。”她脸色又红了起来,骂道:“色坯!”伸手就去捶他。他却笑的很是舒畅,眯着眼盯着她,似乎要把她吃了似的道:“就对你色还不成!”虽然包厢里也没有其他人,但她还是觉得窘得不行,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他笑着,倒没有再乱动,搂着她,规矩地道:“好,听戏。”听了一会儿,台上闹闹的,那苏三已经唱到了第二场:“苏三离了洪洞县, 将身来在大街前。 示曾开言我心内惨, 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 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就说苏三把命断, 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她却幽幽地嘆了口气。极轻,他却听得分明。用手搂了搂紧道:“怎么了?”她只不说话。他将她的头转了过来,与他相对,抵着他额头道:“怎么又不开心了?我方才是逗你的。你若是真恼我,就打我一下出气吧。” 因靠得近,两人的呼吸交融。他只觉得她脸上有湿湿热热的东西滑落了下来,滴在了他脸上。忙移开一看,只见她又在落泪了。心里一慌,忙道:“怎么了?不要吓我。是不是不舒服?” 她却伏在他怀里,不肯让他,好一会才搂着他低低地道:“你把董大哥放了吧。我每日与你在一起,只觉得对不住他。我欠他这么多,你就把他放了吧。” 他的脸迅速沉了下来,盯着她看了半晌,只不说话。她抬着头,泪眼蒙蒙:“天磊?”那软软的哀求声,直直的撞进了胸口。她已经多久没有这么唤他了,久得他的心都要疼痛了。 当年那初次相见时,她也是如此的抬着头,却是极害羞的跟他道歉。第一眼的相视,他却从此上了心了,又意无意的等她的出现。他甚至忘记了他去北地,进入安阳大学的半军事管理系的目的是什么。 她从未跟他提过她的父母兄弟,他一直以为她害羞,不好意思多说。看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出自丰厚之家的,但他却从未想过她竟然出自赫连府邸。直到她生辰那日,她邀他去她家,他才发现。原来一直她是赫连啸的女儿。上天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却已经无法放开她了。他用了最卑鄙的手段得到了她,占了她的身子。后来他又利用她,与她成亲进入了督军府邸。赫连靖风也不防他,甚至有意想培养他,他一连得手了好些情报。 一直到被她发现的那一天------ 回到南方后,他刻意不去想她,麻木着放纵自己。其实从他进入北地开始,他已经无法回头了。后来父亲身亡,赫连靖风又连灭了西部和江南后,他更是无法回头了。南部随时会被赫连靖风灭掉的,他若不拿情报,又如何对得起去世的父亲,又如何对得起如今身掌南部大权的大哥呢? 一直到北地的安插的人传来消息,说她在医院里流产------他才如菩提灌顶一样,脑中嗡嗡作响-------这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原来他遗失了身体的一部分在北方,在她那里,永远也无法完整了。他总是以为她肚里怀着他的孩子,那么以后就算天涯海角,千山万水,也永远不会断了牵扯的。可是终究成空了----后来北地传来消息,说她与董德全之子----董慕勛来往甚密。他自然认识董慕勛,当时也看得出他对靖琪有意。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她有一天会属于别人------从来没有过。再后来,又传来了她与董慕勛订婚的消息-----他那日当场就把电话砸了出去,弄得一群侍卫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千方百计的让北地的探子打探她的消息,终于知道了她与董慕勛会离开前往美利坚。那一刻,他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绝不放她走。绝不!! 哪怕她再也不肯跟他说上一句话,哪怕她再也不肯正眼瞧他一眼,哪怕她再也不肯对着他笑------他都绝不会再放她走了。她是他的,一辈子都是他的,一辈子只能是他的。 第9章 有人在包厢门上敲了敲门。他不耐烦的道:“不是说了不要打扰吗?”李介载的声音有些迟疑的传了过来:“参谋长,是司令夫人这里的双宝姑娘。” 他这才口气好了些,道:“什么事情?”那双宝隔着门道:“老夫人请少爷等会回去的时候在门口等她一下,说是今儿晚上一同回府邸。”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回道:“你去回老夫人,说我知道了。”双宝应了声“是!”便回了厢房去。 他低头道:“不要再哭了。我命人将他放了就是。”她这么不声不响地落泪,他心里闷地几乎要发狂了。她“哦”了一声,缩到他怀里。他转头道:“拿条热毛巾进来。”小厮们片刻便送了过来。她只伏着,头也不好意思抬。
第8页 他见她如此,反而笑了出来,替她擦干了脸道:“那你以后可不许不理我。”被她冷落的滋味竟比小时候父亲打他还难受。总觉得整颗心吊在她那里,不上不下,没个着落。她脸一红,低低应了声“哦”。 出了戏院,随从已把车子开了上来。他刚要准备扶着她上了车,只听大嫂沈冉清的声音笑着传了过来:“妈,看三弟那样子?是不是该打了,又准备熘了?” 他这才停了动作,牵着她转身。只见沈冉清外面套了件玫瑰红的大衣,明艷大方,正搀扶着一位老夫人。那老夫人一身丝绒的深紫色旗袍,外罩了件黑色的貂皮大衣,脖子上挂这一串明亮亮的珍珠,颗颗饱满如鸽子蛋,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因晚上灯光明亮不一,只瞧见五官轮廓与段旭磊有五,六分的相似,肤色很白,想来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个美人。此时虽然上了年纪,但依旧保养的极好,站在沈冉清旁边,竟似姐妹般,一点也没有给比下去。反而那贵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见他笑着叫道:“妈,大嫂。”那段老夫人笑着,却不理她,眼光在靖琪身上一再流连。好一会才道:“走吧!”在沈冉清和丫头的搀扶下上了另一辆等候的车子,很快便开走了。 他扶她上了车子,吩咐道:“回司令府吧!”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安慰的笑着道:“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她与他在北地成亲之时,他只说他父母已经双亡了,家中只有他一人而已。今晚却连见了他嫂子和母亲,本已经觉得窘极了。如今却要去他们家的司令府邸。这么看来,他母亲定是不知道她的身份。若他母亲知晓她的身份------她又恼又羞地瞪了他一眼,脑中却转过了无数的念头。转头看了身边的他一眼,正若有所思的在沉吟。那轮廓鲜明的犹如倒刻。忽然觉得很是无奈,莫名的无可奈何。他那么霸道的将她困在别墅里,可能够困多久呢?都已经两个多月了。那船去美利坚,最多半年多一点。到了那里,大哥安排的人员没有接着她们,必然就会查到海川,查到他这里。也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她救出来。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他当日将她和董大哥掳来,他大哥和母亲必不知道的。若是他们知道,必然不可能让她舒服地在别墅过了这些日子的。 一剎那之间,像是醍醐灌顶,竟然有一些明白了。这样的日子其实是偷来的。他与她,其实早就结束了。可这样偷来的日子也快到期了。 她将头伏了下来,靠在他怀里,低低柔柔的道:“明日,我们去西山吧。”在北地的时候,早就听闻西山一代的山清水秀天下少有。他眉头舒展了开来,笑着应允道:“好!”两人如此拥着,当真有种无声胜有声的味道。 车子早早就缓下了速度,开进了一条柏油马路。一幢极为气派的府邸出现在了面前,门前的石狮子巍然耸立。进了园子,有侍从来拉车门。下了车,到了大厅,早已经不见了他母亲和沈冉清。双宝迎了上来,行礼:“三少爷。老夫人说困了,先休息了。让您明天早上请安!” 他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拉着她的手,上了三楼。房间是极大的,一进门便是一间小客厅,西式的沙发,铁制的镂花茶几。里头才是卧室,也是西式的摆设。 她却睡不着。她向来认床,更何况到了这么陌生的一个地方。一直到很晚才朦胧了一下,天就亮了。他起得也不早,梳洗好,这才与她下了楼。丫头,婆子们端上了早餐,有西式的也有中式的。他帮她倒了杯牛奶,问道:“老夫人起来没有。”丫头回道:“已经起来了,也用过早饭了。” 穿过院子,才到了老夫人居住的楼。他母亲穿了一件黑色的旗袍,挽了一个发髻,插了一指翡翠簪子。脖子上,手腕上也都戴了成套的翡翠首饰,一看就知道是成色极好的老坑翡翠,这么望去,色泽如一汪碧水。 段旭磊上前笑着叫了声:“妈。”老夫人楚壁竹抬头瞥了他一眼,笑着骂道:“若不是一昨晚被你大嫂揪住了,你还晓得有我这个妈啊?”她是在妾室进门几年后才产下老三的,与老大的岁数也差了好多岁,所以向来对末子宠爱有加。 他拉了拉靖琪的手道:“这是我妈!”抬头向他母亲介绍道:“妈,你唤她靖琪就可以了。”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与他家人相遇,事实上她以前也从来没有想过他有其他的家人。她一直只知道他父母双亡,留了些财产给他,所以他衣食不缺,可以上大学。只是这一切从来都是谎话。 她微微颔首了一下,浅笑着道:“老夫人好!”楚壁竹本从她进来就已经在打量了,这时才客气而有礼的道:“靖琪小姐,请坐!”伺候在旁的丫头们捧上了茶水和果脯蜜饯之类的东西。 楚壁竹从丫头手里接过了茶盏,客气地问道:“靖琪小姐是哪里人?听口音好象不是我们南方人。”想不到他母亲竟是如此八面玲珑的人,靖琪淡笑着回道:“我们家是在北地的。”楚壁竹自然知道她的是北地口音,点了点头道:“北方地灵人杰,才出得了像靖琪小姐这样的美人儿啊。我听说北地的安阳,是北方第一大城市,不知道与我们清德比起来又如何呢?” 他母亲的话里有话,段旭磊接了口:“妈,自然是我们清德好。”其实任何地方都各有特色,但在母亲面前自然挑让她高兴的说。楚壁竹瞥了他一眼,饮了一口茶,客气地道:“靖琪小姐,请喝茶!”看旭磊紧张的,连她问句话也要插嘴。 昨日冉清从老三的包厢里回来,就笑着跟她说道:“怪不得老三一直不同意与蓝家的婚事,原来藏着个人儿。那模样长得啊,那可真是百里挑一也挑不出来的。”她一听,皱了皱眉头:“是吗?”不是前段时间,跟着他的侍卫们还说他极少近女色啊。她还以为他一心扑在整顿军队的事情里。不过他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家立室了。 沈冉清抿了抿嘴,笑着说:“老三还让她唤我大嫂呢?母亲不瞧瞧去?”她这才重视起来,转了头,看着沈冉清:“有这回事情?”沈冉清道:“我的母亲大人,我还会骗您不成。”以她的身份自然是不会去的,若真去了,岂不让底下的丫头婆子们也见笑了。一直到了台上的戏结束, 才在门口才打了个照面。虽然隔着些光线,却看见旭磊紧拉着她的手。 如今这么仔细一瞧,身段娇小玲珑,站在旭磊身边,当真如一对壁人。特别是那皮肤,白的如雪如霜。眼神也清清澈澈,好象西山那里的碧泉水,波光潋滟。见了她,回话间也进退得宜,看来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并非一般的小家碧玉。 她微微笑道:“靖琪小姐家在哪里?是做什么营生的?”怎么听着觉得有些盘根问底,靖琪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忙上回了母亲:“她哥哥是做绸缎生意的。”就怕母亲问这些,早早的想好了答案。楚壁竹点了点头道:“有空就在府上多留一段日子,也好让旭磊带你在清德四周转转。” 看来母亲有些喜欢她的,否则绝不会留她在府邸。段旭磊暗忖道。只见靖琪客气的回道:“谢谢老夫人。” 见了他母亲出来,他便打发了人去别墅拿了些换洗的衣服过来。临出门时,欲言又止了好一会,才说:“你在这里也好打发时间。下午就陪大嫂打打牌,说说话。”出了门,还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她几眼。其实就算他没有说出口,她也自然知道他担心什么。他是怕她说出她姓赫连。更怕他母亲知道。虽然才与他母亲碰了两个照面,但也能感觉她母亲在此司令府邸有极大的威信。 他大嫂却极热情,早早的吩咐了双宝来请她。那牌打子也都是些南方将领的太太们。见了她,都有些惊讶,但显然也是八面玲珑的人,很快隐了下去。打了几圈之后,略有些熟悉了,这才开口询问沈冉清:“司令夫人,这位小姐是?”沈冉清弯着眼笑道:“这是我们老三的朋友,靖琪小姐。”另外两人相视一笑,才道:“原来如此,我们还想歪了呢?”说罢,才朝靖琪笑着打招呼:“靖琪小姐好!” 沈冉清笑怒道:“就知道你们想歪了。不停地朝我看。我可没有那么大方。”虽然说的隐晦,但靖琪还是多少有些听懂。只看着牌,不便接话。 沈冉清笑道:“慢!慢-----这张牌我要,糊了!”那另外一位夫人摇着头嘆气:“司令夫人今天真是好手气。从坐下来一直糊到了现在。”沈冉清转头朝靖琪,笑的眯了眼道:“明日里还要陪我打,你一来我运气就转了。要知道,我已经连输半个月了。况且你输了也不打紧,我会亲自去跟老三取的。”靖琪只是浅笑,她极少玩,自然不懂的如何精打细算。 就这样,连被拉着打了几天。与沈冉清和另外的两位林夫人和高夫人也渐渐熟悉了起来。这日才开始打,高夫人便问了起来:“靖琪小姐跟我们参谋长是怎么认识的啊?”她手一顿,一张牌已经打错了,脸上还是笑着,道:“在安阳认识的。”那林夫人也爱刨根问底:“怎么认识的,说来给我们听听,解解闷?” 她几乎已经忘记了,两人是如何认识的。那段日子仿佛在梦中,总不真切。好一会才道:“在路上---认识的。”那沈冉清见她不想多提,便笑着叉开话题:“你们两人真是的,人家小两口怎么认识的也要打听个一清二楚。到时候成亲了,你们准备喜礼就是了。”她脸一红,连脖子也热了起来,啧道:“司令夫人。”心里却酸楚了起来,其实他与她早已经成过亲了------只是却是不作数的! 沈冉清点了点她的手,笑道:“那日还唤我大嫂呢?”虽然连不过数个礼拜,她倒是瞧了个一清二楚,老三当真是动了真情了。昨日一起吃饭,老三不停布菜不说,连喝口红酒也要管,看来---------见靖琪进了换洗间,那高夫人凑近了低声询问道:“怎么,参谋长的事情定了啊?前段时间不还在说蓝家那位小姐吗?”林夫人也凑了过来,连声道:“是啊。我也听说,参谋长跟蓝家小姐见过几次面啊?” 沈冉清饮了一口茶,看了换洗间一眼:“估计八九不离十了,就这位了。我们老三可宝贝了,简直跟捧在手心里似的。老夫人也见过了,也说举止不错。只不晓得家境具体如何?你们也知道老夫人疼老三的程度。若是实在差些,老三求求老夫人,到最后这事情还是会成的-----那蓝家也是有意跟我们结亲家的,只不过前面老三一直不愠不火的,老夫人也就淡了下来。本来还说找找其他门户相当的人家,才说了没几天-----这不,人也领回来了----我啊,也就省那份心了。”要知道老夫人楚壁竹出自南方的世家,当年其祖父那一代开始便雄霸一方,老司令段宗康也是一半靠她起家的。她若说不错,定然是已经有应允的意思了。更何况她对末子的疼爱,整个南方谁人不知。
第9页 他这日回来的早,她们的牌局还未散。回了房间更了衣,才来了偏厅。沈冉清一见,便笑着跟高林两位夫人打趣道:“到底是年轻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靖琪脸皮薄,马上又红了。 他不以为意,索性站到她身后,看了一下她的筹码,笑着道:“大嫂手下留情啊。”沈冉清笑着瞥了他一眼:“你来的正好,今天不算多,也就几百大洋。记得一併折成银票。”她们向来玩筹码,也没有人跟她说过一个筹码是多少。她向来不甚在意。他笑了出来,摇着头嘆气道:“我明儿改行去当山大王去了,这年头还是那行当最好。”沈冉清哪里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笑着骂道:“好你个老三,竟拐着骂我是强盗。”哪里会当真在意那些个大洋,众人皆笑了出来。 她也笑了出来,准备出牌,他却拦下,道:“不可打这张。”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取了一张,扔了出去:“这张。”竟有说不出的亲密。那高夫人和林夫人一见,相互看了一眼,一副瞭然的神情。 第10章 隔了车窗,看见董大哥正从一辆车上下来。好多天不见,他越发瘦了,抓着李副官的手,问着:“靖琪呢?段旭磊到底把她给怎么了?”隔了这么远,她竟能听清楚他的声音,愤怒而急燥。 那李副官客气的放开了他的手,却不回答,示意手下将他送上船。董慕勛用力挣扎,但还是被几个士兵强行揪着送上了船。 她就这么看着轮船鸣笛,那刺耳的声音仿佛要将人耳朵震伤似的。慢慢的起锚,船头离开了码头,逐渐的远去-------波浪滚滚,最后只剩天地之间的一个模糊黑点-----她慢慢转过头,闭上了眼睛,吩咐道:“开车吧。”原来他还是在乎自己的,自己这些天态度软些,事事顺着他一点。他当真把董大哥放了。可是为什么心却觉得如此的酸苦,比不知道这点还觉得难受?隔了那么些年头,隔了那么些人,隔了那么些事情,终于,她与他却还是到头了。 回了府邸,安排伺候她的丫头小香已经迎了上来,替她脱了外套,笑吟吟地道:“司令夫人那里的双宝姐姐已经来过好些趟了,说司令夫人找小姐您呢。还说让您一回来就去偏厅。” 她淡淡地道:“你去回司令夫人一声,说我今日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下午和晚上的牌局就不参加了。”小香应了声“是”,便出去回话了。到了门口处,又转过身道:“小姐,老夫人命赵妈送了燕窝过来,我回头给你端上来。您先吃点东西再睡。”她摇了摇头:“不用了!” 站在窗口,看着园子的花糙,正盈盈盛开。此时已是春天了,气候渐暖,百花争艷的。也不晓得看了多久,他推门而入,道:“怎么不躺着休息?不是不舒服吗?”他挂了电话来,小香接了,说靖琪小姐不舒服,回来就躺着了,午饭也没吃。他忙将手头的事情处理了一下,早早的备车回府了。 他将手探到了她额头,感觉了一下,才道:“好象没有什么温度?怎么了?是不是在码头吹风了?”早就让她不要去码头了,但她非要去不可。她转过了身,不理他,只坐在了床上。 他也坐了下来,还是不放心,道:“还是让小香挂个电话,让徐医生过来一躺。”她摇着头,道:“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看着她躺了下来,替她盖好了被子,见她还睁着眼,笑道:“不是说要休息,眼睛睁得这么大。”见她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邪邪地笑着威胁她道:“还不睡,小心我不让你睡。”这才看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跟他在一起,也已经好些年了,虽然中间隔了几年,但脸皮还是很嫩,一逗她就红了。那里像成过亲的人。 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她终于回到他这里了。他只觉得心里一片宁静安详。离开她的这么几年,他都不记得是怎么过来的了。每天在军队里,用各种事情来麻醉自己。才短短几年,南方的军队焕然一新,再不是当年的样子了。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就会觉得莫名的心痛,对她,还有那失去的孩子。 他有一度甚至恨自己。当年若对她放手就好了。她亦可以幸福的嫁人,生子,如一个平常人年一般开心的生活。若她这辈子没有遇到自己,定当快乐富足一生。可那也只是他偶尔的闪过的想法罢了------------事实上当他听到她与董慕勛订婚,立马怒火中烧,怎么也不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另投别人的怀抱。男人是否都是这样子,对自己喜欢的东西绝不肯放手? 他关上了房门里去,没有看到她眼里的泪水正缓缓滑过-----------终于明白大嫂当年为何要冷落大哥,最后离去了,杀父之痛,就算并非大哥动手。但我不杀伯人,伯人还是因我而死一样的道理。就算他父亲不是因为她而死,但他们家对赫连家恨之入骨却是事情。原来一切只是老天在捉弄人而已。早在相遇的那时候起,已经註定了这一切。他和她不应该相逢的。 她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被褥之间却还有着他的睡过的痕迹,她摸着他睡过的枕头,有他的味道,清慡又冷冽的麝香味道。慢慢的用里抱紧,仿佛抱着他一样,终究要说再见了-----------下了楼,小香已经准备好了早餐。见她下来,问道:“小姐,身体好些了吗?三少爷早上出去的时候吩咐我了,说如果您还是觉得不舒服,让我一定要让徐医生过来一趟。三少爷还说了,让您今天好好休息,他会早些回来的。他还说--------” 她打断了小香的话头,淡淡地道:“好了。知道了。老夫人今天在吗?”段老夫人向来深居简出,只在自己楼里,平日没有事情是绝不会到主屋里来。小香回道:“今日两位夫人都没有出去。”她点了点头。 楚壁竹坐了下来,客气地道:“靖琪小姐有心了,特地过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听冉清说,这个靖琪小姐在府邸这两个星期,很是规矩有礼。平素打牌,也是脾气极好,输再多也不见脸红耳赤,赢也可有可无的。听冉清口气,也觉得不错。加上旭磊那宝贝她的样子—她微微笑了笑。 其实老夫人跟她记忆中母亲完全是两个样子的。母亲永远是柔柔弱弱的,温顺地站在父亲身后,好象影子。而段老夫人不同,一举一动,很有威严,亦很有当家主母的风范。若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恐怕是会喜欢她的-------靖琪慢慢地坐了下来,考虑着怎么开口。好一会才道:“老夫人,请你送我离开清德吧。”楚壁竹眉头皱了皱:“为什么?靖琪小姐要这么急着离开我们清德呢?”一双眼睛却是犀利地盯着她。 靖琪看着窗子外头,捏紧了手绢,好一会才缓缓地道:“老夫人定然不知道我姓什么,若是知道我的姓氏,老夫人要么就会杀了我,要么就巴不得将我送得远远的。” 楚壁竹一言不发,只盯着她。她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我姓赫连,我的真名叫赫连靖琪。北地的赫连靖风便是我的亲大哥。” 楚壁竹的脸上骤然变地森冷,眼睛一动不动的逼视着她,眸子几乎要迸出火来了,却还是冷冷地道:“你给我再说一遍。” 靖琪抬头迎着她的目光:“您没有听错,我方才所说的都是真的。我今天跟老夫人说出这件事情,只是希望老夫人能将我送出清德。” 楚壁竹冷冷地道:“你知道我们段家跟你们赫连家的恩怨。”她知道,可她宁愿什么也不知道。还是点了点头道:“是的。” “那你还敢来南部,来清德,来我们府邸!”靖琪摇着头,低而微的道:“这并非我本意。我从来没有想过来你们南部,来你们清德,来你们府邸。我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楚壁竹想到儿子最近的表现,心越发凉了下来。这小子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赫连家的人。当日她就问过她的家世,他还一口回她,她大哥是开绸缎庄的。他竟然连她也骗。冷冷地道:“不用多说了。来人,将她给我关起来。另外马上让旭仁和旭磊给我回来。”几个侍从已经推门而入了。 靖琪笑了笑,带着无奈:“老夫人。我若是怕您将我关起来或者怕您将我杀了,我定不会亲自来告诉您这件事情。我只要离开这里----离开他而已。”楚壁竹没有说话,好一会才冷静了下来,摆了摆手,示意侍从们退了出去。 “其实我的离开,对大家都好。老夫人您肯定是明白的。”她若不离开,旭磊也不放手,难道就让两人如此纠缠下去不成。她若将她杀了,赫连靖风就这一个亲妹子,只要一得到消息,不出三日,必然马上挥兵攻入南部。自赫连靖风灭了西部和江南后,一直对南部形成围攻之势,以南部现在的实力,若是开战-----定然讨不到便宜。 况且按旭磊这些日子的表现,府里哪个不晓得他对她是如珠如宝般供着的。怕是情根深重,难已自己了。若是将她杀了,旭磊也绝不会善罢干休的!自己向来疼爱这个末子,想不到,想不到他竟然爱上仇人之女---------旭磊一生下来,她便对他寄予厚望,从小便请了汉学,洋学,武术等家庭教师。每日的生活日程也是全按西欧贵族子弟的标准编排的。16岁开始,便加入了督军近卫队,以见习士官的身份,让他牢记军队生活的基本常识。18岁便担任近卫队第二团的团长。后来老爷子为了磨练他,便将他送去了北地,一边学习北地的东西,一边趁机谋取情报。想不到啊,他竟然会爱上北地赫连啸的女儿----------好一会,楚壁竹才冷冷地道“好,我同意将你送回北地。但有一个条件,你要让旭磊对你死心。今生今世再也不要跟他见面了。”她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被时间定格了般,好一会才答应道:“好。我会让他对我死心的。” 第11章 南部军事会议室。 段旭仁环顾了一下,询问道:“关于这几天北地军队异动频频的情况,到底北地的探子有什么汇报?”说话间将眼神移到了段旭磊之处。 他淡淡地回道:“据我们布置在北地的探子传来的消息,赫连靖风因其妻怀孕,带了一家子在昇平休假,并不在安阳。”他自然知道赫连靖风对江静薇素来疼爱有加,当年为了留住其妻,不惜自残。只是极少人知道此事罢了。 南部一高将领道:“那为何我们会探到北地驻守在关平,正海及木州的军队会提高军事戒备到备战一级呢?”按当年协调的结果,南部与北部划了溟江而治理,数年来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而关平,正海及木州正是北地在溟江一侧攻打南部最佳之位置。这几天频频异动,已经引起南部众将领格外的注意了。连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也一连开了数天。
第10页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过来,有人敲了敲门。一副官打扮的人推门而入,朝段旭仁远远敬了个军礼,这才走到了段旭磊边上,俯在他耳朵边低语了几声。 段旭仁定睛一看,才认出原来是三弟身边的副官李介栽。想必是有什么急要紧的事情,否则断不会如此失礼的在如此的会议上打扰。因靠得近,很快看到坐在他下手的旭磊的脸色蓦地变得铁青了起来。 旭磊与自己相差十多岁,当年他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握枪了。所以打小素来疼爱这个亲弟弟,每每与旭德有什么摩擦的时候,他都第一时间站出来狠狠地揍旭德。为了这些事情,二娘不不知道多少次在父亲面前啼哭,说大房的两子仗势欺人。后来,在与段旭德夺权的时候,若不是旭磊取得北部要在木州南下的情报,他及时派部队拦截并击退,让南方众老将信服,怕这位置早已经落到了段旭德手里了。 所以他素来只信任旭磊而已。当年他在北地与赫连靖风的妹子赫连靖琪成亲,他也是知晓的。但他知道他这个三弟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所以对他是百分百的放心。而旭磊也没有叫他失望,接二连三的取得他想要的情报,使他成功派人刺杀赫连靖风。若不赫连靖风命大,有侍从替他挡了一枪,恐怕这万里江山早已经在他段旭仁手里了。 惟有此次将北地赫连靖琪“请”到府邸,让他微微吃了惊。但旭磊亦保证会有分寸。他也不好多管。 只见李副官说完后,他脸色铁青,胸膛亦起伏不定,看来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惹他生这么大的气。段旭仁微微诧异了一下,只见他已经站了起来,行了个军礼道:“司令,下官有要事处理,请准告退。”段旭仁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段旭磊出了门,面无表情的问道:“现在人在哪里?”李介栽回道:“已经让人送回府邸了。”他冷冷地吩咐道:“备车,回府邸!” 她坐在沙发上,望着远处发呆。太阳已经渐渐沉下,余辉却透过法式的玻璃窗斜斜地照进来,一直从床边移到了沙发边的铁制镏金的高几上。几上插着一些园子里的花,香气馥郁,虽然隔了点距离,淡淡的清香依旧萦绕人侧。 门口守着两个侍从,见了他过来,忙远远地行了礼。他猛地一脚将门踹了进去,门“啪”的一声直直的撞到了墙上。只见她坐在沙发上,连头也没有回,沉静而无声。 那被背叛,被耍弄的感觉仿佛一把火,在汹汹燃烧。他却只是站在她身后,缓缓地道:“你想跟我说什么?”解释给他听为什么她会甩掉侍从,逃跑。为什么就在他放了董慕勛的第二天。就算是敷衍,就算是骗他的,他也宁可相信。 她却只是沉默,仿佛又回到了那小别墅里的日子,她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他抓着她的手臂,用力捏紧,摇晃着,冷冷地道:“说!为什么要逃?”她微微笑了出来,冷冷的,淡淡的,仿佛天边的盛开的浮云,那么的可望而不可及:“说什么?说我这段日子只是跟你在作戏。为得就是让你将董大哥放了。现在也犯不着继续作戏下去了----------” 他猛得闭上眼睛,冷冷地僵在那里,无法动弹,仿佛被斜照的阳光刺痛了眼睛。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个事实,他却只是不想承认。现在她终于亲口说出来了------她说她只是在跟他做戏而已!原来她这段时间对他的温香软语,只不过是诱他将董慕勛放了罢。而他却傻傻的以为她已经原谅他过去的不得已了--------可为什么那伤痛还是比预期的要痛得多呢? 但是还是不甘心:“你再说一遍!”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她紧握着手,压抑着胃里的翻滚,努力的将剩余的话,冷笑着说完:“你可以不信,但这是事实。”他定定的看着她,好久,却无法在她眼中看到任何一丝说谎的痕迹。 终于,他慢慢的放开了她,一步一步的退后。一直到了门边,猛得想起一件事情,沖了过去,揪着她的肩膀道:“告诉我?当年的孩子是怎么没有的?” 北地的探子千方百计得到的消息是说她不小心流产了。但此刻,他已经再不会相信了。她早已经不是当初他认识的她了。为了另一个男人,她竟然可以每天嫣然巧笑的陪在自己身边。如此心计,怕是比他们情报部门专人训练的探子也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孩子-----那床上被血染红的被褥-----那一滩一滩的鲜红不停的从身体里流出来---大嫂的呼唤声------大哥的愤怒声-------时光仿佛在脑中倒流般闪过。原来有些东西,无论多久,只要想起,还是会让人有很清晰的疼痛。那种痛,痛入肝肠,痛入骨髓,痛得连五脏六腑都要扭曲了。她用指甲死命地抠着掌心,死命死命的,仿佛这才能略略稳住自己,让自己发出一点点的声音:“都过了这么久了,你何必再提起从前呢?” 从相遇到现在,他从来没有问起过一声孩子的情况。想来按他的情报网,自然是知道她早已经流产的。只是有几次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发现他的手不停地在自己的腹部徘徊。那触摸总让她酸楚的想落泪。想来是他与她都和孩子缘份太浅了,所以孩子选择了离去。 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死死的揪着她的肩膀,掌心里的汗一点一点的渗透了出来:“说,是不是你把他打掉了?”他惶恐地几乎不能自己了。只盼她能摇头,只盼她能说不。 她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他母亲要她断得干净,那么这是最好的办法。就算从此之后他恨他,她也无法选择。两个人终究是要离别的,就算能拖,可又能拖多久呢?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的结局。走或留,都只是痛苦。更何况走和留,早已经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事情了。命运在他们相遇的最初就註定了这一切。 他眼睛里的火苗渐渐的灭掉了,只觉得心脏慢满开始疼痛起来,渗透到了骨头的最深处。猛得将她一把推倒在地,将身上的配枪拔了出来,指着她的头道:“赫连靖琪,我要杀了你!” 她抬了眼,瞧着他,嘴角露出了一抹凄楚的笑:“段旭磊,你杀了我吧。可你又有什么资格杀我呢?那孩子,也是你不要的。你说我父亲派人刺杀你父亲,让你父亲落得半身不遂。但你呢?你又做过什么呢?你不一样派人刺杀我大哥吗?当年在安阳,我大哥身中数枪,不也差一点丧命吗?” 他狂乱的不能自己,怒道:“可孩子是无辜的。”他当初若不派人刺杀赫连靖风,怕南部早就让他一股作气攻下来了。他当时也是迫不得已。可这些恩怨他又如何解释得清楚。她还是笑着:“是的,孩子是无辜的。只是我不想要他罢了。” 他胸膛起伏不定,呼吸急促,眼里都已经红了,左手一巴掌已经摔了过去,力道之大,让她摔倒在地毯上,脸上马上现出了红红的五个手指痕迹。她却一动不动,仿佛是尊雕像。他猛得移开枪,对着窗边的梳妆檯,“砰砰砰”的连开了几枪。 门外的脚步声又远而近,却没有人敢进卧室里来。李副官焦急的声音在门口传了过来:“参谋长?”他冷冷得道:“任何人不准进来。”李介载听到他的声音,方才松了一口气。马上招手将随从叫了过来,低身耳语道:“快去请司令和老夫人。” 室内极静,静得连他的呼吸声也一清二楚。她保持着起初摔倒的姿势,连眉目仿佛也未曾牵动过。 很快,门口传来了楚壁竹的声音:“磊儿,给我开门。”他慢慢冷静了下来,缓缓的转过了身,没有再看她一眼,决然而然地转身离去。出了门口,冷声吩咐道:“给我安排几个人在这里好好守着。”楚壁竹的声音隐约传了过来:“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动刀动枪?人家是一个弱女子------你真是的!” 她缓缓的笑了出来,凄楚无比。原来演技最好的还是段老夫人啊。她知道他与她之间,自此一刻,便成了永别。断了前尘往事,终然相逢,也只是未识。他与她终究难敌紫陌红尘的宿命----原来他对她的轻柔蜜意,对她的百般疼爱,对她的千般宠溺,她都不宵一顾。他知道当年是他对不起她,可他也情非得已啊。当时北部势力如日中天。而他们南部因父亲段宗康去世,大哥又与二哥争权,导致军中内都不断,实力根本无法与北部抗衡。他若不利用她取得赫连靖风的信任,根本无法得到任何重要的情报。若他不刺杀赫连靖风,根本阻止不了北地对南部已经准备开始的进攻。他当日是对她不起,所以他现在可以补偿她,就想补偿她而已------可她对他刻意奉承,无非是为了哄他将董慕勛放了-----段旭磊,你当真是个傻子!他静静地笑了出来,眼角却滑过了一滴泪。她真狠!她明明知道自己是如此的爱着她的!却用他爱她这把剑狠狠得插进了他胸口------第12章 沈冉清看了一下段旭磊的脸色,又转过头看了段旭仁一眼,眉头微抬,仿佛在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段旭仁朝她摇了摇头,意思不可多问。 她不过就是下午去了一趟洋行,另外再去做了一个头发。一回到家,整个就跟天地变色一样。后来,小香从底下丫头,婆子那里打听到了一些,说什么三少爷跟靖琪小姐吵架吵得很是厉害,三少爷都开枪了。她愣是把新买来正准备用的舶来胭脂掉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细细的粉仿佛雨后的杏花,一地残红。 怎么会闹到旭磊拔枪子这么厉害呢?她嫁入段家也有十多个年头了,刚进门时旭磊才十二岁,长得眉清目秀,很懂得礼貌。每次及见她都大嫂前大嫂后的唤个不停。她与旭仁听戏或出席游玩连宴会都喜欢带着他。这么一路看着过来的。从来都是谦和有礼的,什么时候见他发过如此大的火呀! 况且自靖琪小姐来到府邸后,有一日她也是无意中瞧见旭雷给靖琪小姐倒茶,估计温度有些烫,他竟然放到嘴边微微吹凉了,自己尝了一小口,才给递过去。如此的宠爱跟疼惜,以至于有一天她与双宝谈笑着说起他的时候,还打趣道:“想不到三弟多情起来比红楼梦里的贾宝玉还要懂得疼人。怎么能想到从小跟他大哥是一起在军队里泡大的?”再加上靖琪小姐性子温顺,总是浅浅笑着,不愠不火的。哪里可能去招惹他哦! 餐桌上一片沉默。她转头,只见小香端了满满的托盘过来,里头的饭菜似乎一动没有动过的。挥了手示意她走过来,她站起来一看,那饭菜当真连碰也没有碰过。问道:“靖琪小姐还是没有吃东西吗?”小香点了点头。她转头看了旭磊一眼,只见他好象根本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自的在吃饭。看来两人当真是在闹别扭。
第11页 转头吩咐道:“让厨房熬点粥送上去。”段旭磊的声音冷冷地响了起来:“不吃就算了。怎么?府邸人手很多吗?不如谴掉几个!”小香不知所措的看着她。沈冉清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退下去安排熬粥。 回了房间,不解地道:“这三弟到底跟那靖琪小姐怎么了?”段旭仁一边换军服一边道:“这事情你就不要管了。老三想怎么就怎么吧。他自有分寸。”她转过头,试用了一下新买的唇膏,不错,很鲜艷的红色,饱满欲滴:“为什么呀?我看前几日,三弟对她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还心想着,这靖琪小姐说不定真要成为我妯娌了。” 段旭仁见她性子极高的揪着不放,走近了道:“你晓得那靖琪小姐是谁吗?”她不解地抬了头。段旭仁凑在她耳边道:“靖琪小姐是北地赫连靖风的亲妹子。赫连啸子女虽多,但就这么一个是同母所出的。” 她手一松,那新买的法兰西唇膏已经“啪嗒”一声在了地毯上,断成了好几段。她吃惊的道:“什么?真的?”怪不得见她平素说话行事间,极懂得分寸和进退。那日,她戴了一套西式的金刚钻首饰,众人都凑过来看。她也看了几眼,浅笑着道:“如此大的粉色金刚钻,里头没有一点杂质,当真极难得!”竟比陪打的几位将军太太还识货。她还曾暗地里对双宝说:“估计是从大户出生的,再不计也是曾经风光的大户。” 段旭仁嘆了口气,缓缓将以往的一些事情告诉了她:“如假包换的。当年他们成亲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本来老三回来后,我见以为他也早就忘记了。谁料到他竟然派人将她请了来------这事情如须得保密,若传了出去,怕两边又要开战了。” 她朝老夫人的居住的方向看了一眼,道:“那老夫人那边?”段旭仁道:“老夫人那边目前还是不知道的。必须得瞒着。你知道老夫人的性子。” 不知道为何,沈冉清心里却对她又怜惜了几分。看她的平日里对旭磊的样子,眼波流转间,淡笑娇啧,绝非没有情意。想着却又嘆了口气,如今的段府,老夫人虽然已经退居幕后了,但实际上许多事情还是得徵得她点头的。赫连家与段家的一段恩怨,早在数十年前已经结下了,段家一直对此念念不能忘怀。当年四方争夺地盘的时候,赫连家曾经一度摆低了姿态要想缓和与段家的关系,但当时的段大帅和老夫人还是拒绝了。且又到了如今南北对持的这个地步,就算老三再怎么求老夫人,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想不到老夫人那么快,过了数天,便将她找了去。坐了下来,婆媳两人闲聊。 楚壁竹挥退了丫头,婆子们,道:“今日叫你来,主要是为你三弟的时候。他年岁也不小了,旭仁这个岁数的时候,小顺子都已经会跑了。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但我总盼着我这把老骨头还在的时候可以看他成亲,生子。” 沈冉清揣摩着她的意思,笑着问道:“母亲的意思是?”楚壁竹默然了一下,才道:“按我的意思,这个靖琪小姐也不成。还没有成亲,两人一吵架就要动刀动抢的。这婚后可怎么办是好?再者,这位靖琪小姐的父母兄长,我问了老三,老给我支吾其事,半天说不出个所以来,按我看来,家世估计也是不配的。我倒是觉着还是蓝家那小姐跟我们老三最般配些。” 蓝家也是南部的世家,当年是支持老二段旭德的。如今段旭德虽然远避国外,但一直来在军中还是有部分势力的。而蓝家是其中最大的势力。若三弟能跟蓝家的蓝水婕成了亲,那么老二一些残存的势力根本就不足为惧了。此为其一。而从此以后应该会与赫连家的那位小姐断关系,此为其二。 沈冉清自然知晓中间的利益关系,笑着道:“这种事情母亲与我干着急也没有用,最重要还是得问问三弟的意思?他这脾气若是不应允,就算把刀架在他手脖子上还是成不了事的。” 楚壁竹点了点头,说:“我也知道。这才把你找来合计合计。要不,今晚上将蓝家小姐约到府邸来吃顿便饭?”看来老夫人心意已定了,她也不便多说,点了点头:“好的。等会,我挂个电话去蓝府。” 蓝家小姐坐在那里,穿了一件深兰色的紧身旗袍,那领子极流行,中间挖了一个小椭圆形状,露出一片白白的肌肤。笑起来明艷大方,一见楚壁竹,忙站起来,行礼唤道:“老夫人。” 楚壁竹伸手牵了她的手,细细地端详一会儿,夸道:“到底是我们清德的山水好,才出得了蓝小姐这样的美人儿。”蓝水婕笑着道:“多谢老夫人夸奖,我奶奶在在世时常常提及老夫人当年的绝代风华。若水婕能及老夫人当年一半的风采,就心满意足了。” 楚壁竹年轻时的确貌美如花,再加上门第显赫,多少名门子弟趋之如骛,当年提亲的人说是踏破门槛绝对不过分。虽然已经是陈年旧事了,但如今从蓝水婕的口中娓娓道来,当真说不出的受用。楚壁竹笑着道:“这小嘴儿真跟抹了蜜一样甜。” 坐了下来,楚壁竹笑着道:“今日第一次见面,我也没有备什么礼物,这是我平日里最喜欢的翡翠镯子,你要是不嫌弃,便收着,当是我老婆子的一点心意。”边说边从手腕上将镯子褪下来。 沈冉清一看,就知道老夫人对这位蓝家小姐极中意了。见蓝水婕正客气的推託,笑着劝道:“蓝小姐你就收着吧。难得老夫人跟你这么投缘。那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蓝水婕这才不好意思推却,任楚壁竹牵着手将翡翠的镯子套了进去。那翡翠色泽极好,这么远远望去犹如一圈碧痕,衬托地那白色的手腕越发雪白玲珑了。 楚壁竹满意的点点头,道:“有空多来府邸做做,陪冉清打打牌,听听戏。也顺便给我这个老太婆解解闷。”蓝水婕娇笑着道:“那我以后天天来,老夫人可不要嫌我烦,将我赶出去哦。”那声音又软又娇,极懂得如何讨人喜欢。沈冉清心里忽地嘆了口气,此蓝小姐交际手腕如此高明,那靖琪小姐在这方面怕是连她五分之一也不到的。 正说话间,只听院子里的汽车声音传来。楚壁竹笑着看了蓝水婕一眼,道:“说起曹操曹操就到了。” 段旭磊一身戎装的走了进来,午后薄薄的阳光掠过他的脸旁,形成一团清冽的光圈。见了母亲正有些惊讶母亲今日怎么会在前楼,眼神一扫已经瞧见了蓝水婕,摘了军帽客气打了声招呼道:“妈,大嫂,蓝小姐今天也在啊?” 楚壁竹笑着骂道:“都见了好些面了,还蓝小姐长,蓝小姐短的,年轻人就叫名字得了。水婕你说是不是?”蓝水婕的脸色微醺,似乎有些害羞,却极顺着楚壁竹,轻轻地点了点头。 段旭磊只客套的陪着笑:“蓝小姐你多坐一会,我有事先告退了。”母亲的心思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楚壁竹道:“有事情先下去吧。早些下来陪水婕。”他应了声“是”,转身出了厅,上了楼。到了廊上,习惯性的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口,一见两个守着的随从,这才反应过来,这几日,他都睡在二楼的客房。 进了书房,缓缓坐了下来。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精緻的小首饰盒子,手指在上面慢慢地来回摩擦了许久。就算不打开,他也晓得里头装了个金刚钻的戒指,上面是一个小巧的星星。 很多年以前,他曾经送过她一副类似的星星耳坠,细碎零星的钻组成星星的样子。这个不大一样,是一个极大的钻打磨成星星,定了好些天,昨天珠宝铺子才给他送来。只是可惜晚了一步!或许应该庆幸没有送出去。送给这么狠心的女人,简直是浪费。 就算她为了董慕勛骗他,他亦能接受。他的确用董慕勛为手段威胁了她许多次。可是----他的手脚又开始冰凉了--------她竟然当他面承认当年的孩子是她打掉的------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头缓缓俯了下来,很低,很低,一直到碰到了首饰盒子----那丝绒盒子柔柔的触感微微蹭着额头------原来以为她终究还是爱过他的。原来还以为当年是他对她不起。原来还以为自己可以试着挽留的------到最后,才发现所有的以为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到门口示意侍从们开门,这才进了卧室,只见她整静静的站在窗口,仿佛以前在小别墅里的日子。听见了声响,也没有回头。才几日不见,他似乎觉得消瘦了一些,那原本松旗袍现在更是宽松了,越发显得腰身极细,细小得仿佛随时可以折断。 他走到了衣橱前,随手取出了一件衣服,扔在床套上,道:“把这衣服换上。”她仿佛吃了一惊,猛得转过身来。他别过头,看着床头插着的蔷薇花,朦胧地仿佛窗外漫漫袭来的暮色。 她站着那里不动。他冷笑着道:“你放心,我对你没兴趣。只是想让你下去陪我吃个饭而已。”她还是僵在那里。他转过头,看着她莹白的脸,冷冷地道:“等我与你哥达成协议,我会放你回北地的。” 她的脸一下子变惨白,慌乱地看着他:“你又想对我大哥做什么?”他冷冷的笑了出来,说:“我不会对他做什么,只不过拿你跟他换一些东西而已。” 她盯着他,问道:“你要换什么?”他面无表情的转过头:“这个你毋需要知道。把衣服换上。今天有客人在,你总不会就这么蓬头垢脸的出去丢了你们赫连家的脸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客厅,蓝水婕只觉得眼中微微震动了一下。那女的长的明眸皓齿。身上也只不过穿了件极普通式样的格子旗袍,但穿在她身上却偏偏很是纤细玲珑,极为好看。虽然两人并不是同时,肩并着肩进来的,可是这么望去,竟然觉得是从电影镜头里出来的一样,所谓金童玉女不过如此而已。 坐下来吃饭的时候,老夫人才露出和蔼的笑容介绍:“这位靖琪小姐是我们请来的朋友。在我们家小住一段日子。”好似让蓝水婕放心。又转过去向靖琪介绍道:“这位是蓝小姐。我们旭磊的朋友。” 如此的介绍怕是连傻子也听得懂的。她只淡淡含着笑,朝蓝水婕微微笑了笑。从小母亲严谨的名门闺秀家教如今却是极好的派上了用场。看在蓝水婕眼里,虽然只微微笑着,却显得极为落落动人。 楚壁竹又笑着夹着菜给了蓝水婕:“多吃点。女孩子就要丰腴些才好看。磊儿也真是的,水婕再怎么也是客人,连夹个菜也不会!”蓝水婕笑吟吟的说;“谢谢。”
第12页 其实段老夫人就是做给她看的。就跟那日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跟她说:“你要求去,我不拦你。但你若还是要跟旭磊纠缠下去,我绝不会放过你。好歹这是南方,并非北地。” 她回头迎视着她的目光:“我若要与他纠缠,今日绝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份。正因为我不想和他再牵扯,所以希望老夫人助我离去。”她若不离去,不出半年,南北必然要起争端。到时候,两军交战,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爱到了不能爱的时刻就应该收回的。她也该如此。若当年是年少,那么如今她也应该放手了。 吃好了饭,楚壁竹又拉着众人打牌。她要告辞,也不准。楚壁竹笑道:“今日难得水婕在,靖琪小姐也就陪我们打几圈吧。”最后她只得坐了下来。 靖琪坐在蓝水婕上家,而蓝水婕坐在段老夫人上家。一圈打下来,老夫人就连糊了两把,沈冉清自然看得出蓝水婕连连在放水。她转头朝身后坐着的段旭仁看了一眼,只见他朝她瞭然的笑了笑。 她本身就不会打,向来只有陪打的份,根本就没有她糊的份,所以也不甚在意。难得拿了一手好牌,上家沈冉清又连连放了几张好牌,但最后她还是错过了。沈冉清心底暗暗嘆了口气。而旭磊就站在蓝水婕身后,没有怎么说话。但蓝水婕极是玲珑,总是笑着转后询问他的意见,徵得他的同意才出牌。两人这么互动着,眼波交流,竟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打了好几圈,丫头们送了宵夜上来。有米线,馄饨以及一些西式的糕点。茶水又重新沏了新的上来。沈冉清笑着招呼:“靖琪小姐吃点东西吧。”方才一顿饭下来,她几乎连动也未动。靖琪浅笑着摇了摇头:“谢谢司令夫人,我不饿。”虽然终究是要离去的,但心里却还是很酸涩。那胃里也像有反应似的,总不停翻滚。 众人用好了点心,老夫人兴致还是颇高,又拉着众人开始打。一直到将近午夜,老夫人眼昏手殇,这才罢了手。一算筹码,老夫人自然赢得最多,近一千的大洋。沈冉清笑着道:“原来老夫人变着法子是来骗钱的。” 楚壁竹笑着道:“说骗就骗吧。今日谁都不许赖着不给钱。”沈冉清笑着道:“成,再赖也不敢赖老夫人的呀。”众人皆笑了出来。沈冉清心忖着靖琪定是没有,打着圆场道:“母亲大人,要不这么算吧。蓝小姐那份就让旭磊出,人家来者是客,难得才来这么一回。”楚壁竹连连点头,笑着道:“合该如此!” 沈冉清又道:“那么靖琪小姐也是客,她那分子就由我们来出吧。”楚壁竹点了点头:“好吧。”靖琪浅浅的拒绝道:“谢谢司令夫人了。”伸手将脖子上挂着的一颗珠子摘了下来,微微笑着道:“愿赌服输。我也不晓得用这颗珠子来抵是不是够?” 那珠子是一个硕大的东珠,此刻正在灯光流转下散发着淡淡如玉的光芒。段旭磊自然知道这是她一直随身带着的,亡母的遗物。其余几人虽然是见惯了场面的,还是微微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东珠当真是极少见的。 沈冉清笑道:“哪里用得着拿出这么宝贝的东西?”靖琪浅笑着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要不司令夫人先拿着,等日后我用大洋来与你换。”沈冉清只是不肯。 楚壁竹抬了头朝段旭磊道:“如此晚了,你送水婕先回去吧。”蓝水婕礼貌得向众人告辞。楚壁竹也在丫头的搀扶下回了楼。 靖琪这才道:“段司令,司令夫人,我也上楼了。晚安。”看来段老夫人是想撮合他与蓝小姐的。其实也极配。蓝小姐娇艷大方又迷人。总是露齿璨然而笑,连身为女人的她也觉得漂亮。更何况男子呢? 这样也好。但不知为何总是睡不着,隐隐觉得难受。仿佛什么堵在胸口似的,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第13章 房间里有种淡淡的香味。楚壁竹转头就看见了沙发旁高几上的花,虽然只是园子里最普通的芙蓉,深浅不一的几株,却插得很是玲珑精緻。坐了下来,遣退了丫头,道:“靖琪小姐找我这个老婆子何事?” 靖琪看着她道:“老夫人,既然我已经做到我曾经承诺的事情了,你也应该做你答应我的事情----放我离去。”他已经对她不闻不问,想来已经相信她所说的。更何况他前几日对蓝小姐表现的够明显了。就算两人相处的日子并非很多很多,但她亦了解,他若是对蓝小姐无半点意思,决计不会有前几日眉目传情的情况存在的。 楚壁竹掸了掸衣服,淡淡地道:“靖琪小姐何必如此心急呢?既然我答应你了,必然会放你离去的。”靖琪看着她道:“可老夫人吩咐我办的事情我已经完成了不是吗?”既然如此,她应该实现诺言。 楚壁竹点了点头:“是,的确已经办得十之八九了。不过,我希望你能参加完旭磊的订婚宴会再走-----”如期的看到她的脸色蓦地变白,如瞬间被抽光了血色。笑道:“再怎么说你和旭磊也一场朋友,说声恭喜再走比较不失礼。”她笑着,如此的和蔼又慈祥,却带着一丝冷:“哦,我忘了告诉您了,旭磊已经像蓝小姐求婚了!” 她的笑容仿佛密密麻麻要重叠在一起了,慢慢幻化成尖刀,直直的插入脑中,狠狠地搅拌起来。靖琪笑了出来,有些漂浮,还好是坐着的:“那么如此的话,我就要恭喜老夫人了。良愿终成。”终于是到了尽头,无法再多走一步了。 楚壁竹缓缓站了起来,转身而出,手碰到门把却转头看着她道:“其实并非是我不肯放你走,而是旭磊说留着你是为了跟北地的赫连司令谈一个协议。”南部军中的动静,一向来有人会跟她禀报。靖琪抬了头,慢慢地站了起来,道:“什么协议?”原来到最后他还是要利用她从她大哥手中得到什么。心楚壁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拿你换关平,正海,木州及海川四座城池。”轰的一声,仿佛天地都在这一瞬间塌陷了下来,尘土飞扬------但她只是摇着头:“不,我不相信!”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她不相信。难道他将她从海川 “请”来的最初就已经开始设计了这么一个圈套?关平,正海,木州及海川是北地在溟江一侧的四座城池。若是将这四坐城池给了南部,南部岂不是在溟江一侧多了四个据点,进可攻,退可守。就算她再不懂军政大事,也知道此事的厉害。 楚壁竹道:“你可以不相信,但这是事实。”她这个儿子还是没有让她失望。 她看着楚壁竹慢慢的走出了房间,整个人仿佛在同一时间被抽光了力气,跌坐在了地毯上。原来他从头至尾都只是在利用她。在北地的时候如此,现在在南部也是如此吗?他愿意温柔待她,想来只不过是看在她有利用价值上而已。她却一直蠢得以为他爱她------笑话,当真是笑话。 她俯在地毯上,双肩不挺的抖动,笑了出来------可是那一串一串掉落下来的是什么呢? 府邸的确开始忙碌起来了,人员往来频繁。就算她没有刻意留意,但有时候在窗前亦可以看到丫头,婆子们往来频繁的身影。小香也只有在用餐时间出现,欲言又止的。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这让她想起远在北地的ju兰。 小香道:“靖琪小姐------”靖琪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小香只是摇了摇头。她也不懂这位靖琪小姐跟三少爷什么关系,明明是三少爷的人,前一段时间也是极好的,府邸里的丫头,婆子们说笑的时候,都说她有可能要成为三少奶奶了。但那日大吵了一架后,三少爷却要跟蓝家小姐订婚了。可三少爷既然要订婚了,为什么还把她留在府邸呢?最最可怜的就是靖琪小姐关在房间里,她根本不知道三少爷明天就要订婚了呀! 小香伺候这位靖琪小姐也有一个多月了,觉得她对下人客气有礼,从不指使气横的。所以打心里喜欢。但主子们的事情她也不懂,也不敢多嘴。 好一会才道:“靖琪小姐,这饭菜不合您口味吗?我让厨房再去熬点粥吧。”靖琪小姐这几日几乎碰都没有碰什么,最多喝几口汤。人也似乎很憔悴,没有什么精神。 她摇了摇了:“不用了。我不想吃。”小香道:“夫人今天让双宝姐姐拿了些燕窝给我,我已经让厨房炖着。等下给您送上来。”她哦了一声,道:“帮我谢谢司令夫人。”想不到沈冉清竟如此关心自己。那日打牌她就处处维护自己,先是放了好些牌下来,后来又说要帮她付筹码钱。恐怕她是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有人轻轻的推门而入,站在她身后道:“靖琪小姐,这是小香让奴婢送上来的燕窝汤。”声音分明是陌生的。她转过身去,一位从未见过的僕妇站在她身后,极普通的府邸僕人打扮。但眼睛却异常黑白有神,正不卑不亢的看着她。 她立刻察觉出了异样,问道:“你是谁?”那僕妇作了一个轻声的动作道:“靖琪小姐,是赫连司令派我来探听小姐行踪的。”她一喜,抓着她的手道:“我大哥?他怎么知道我在南部。”那僕妇甚为恭敬的回道:“司令已经知道靖琪小姐在途中被抓。这段时间已经在清德布置好人手了。请小姐再忍耐几日。” 她慢慢退后了几步,道:“你可有什么凭证带来?”连枕边人都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她,冷眼旁观的瞧着她的挣扎。她还可以轻信谁呢? 那僕妇递了一张纸过来。她慢慢的的打开,赫然是一柄玉如意的模样。这个图案她自然认得,这柄玉如意是他们赫连家的传家之宝,向来由父亲保管。一直到大嫂江净薇嫁入赫连家后,父亲当着全家的面给了大嫂作为新抱的见面礼。 段旭磊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条链子,坠子是圆圆的东珠,握在手心里,光滑似玉,仿佛还微微带着她的体温。那日,大嫂亲手交给了他:“我想这东西还是你交还给靖琪小姐比较妥当。”一连数天,他并没有还她。 李介载敲了敲门,进来道:“参谋长,司令让您过去。”他点了点头,将链子放回了口袋。 原来是北地有回音了,赫连靖风答应了用四座城池换他的妹子。段旭仁起身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弟,你又为南部北地立了一件大功啊。不费一兵一足,取得地理位置如此重要的四座城啊。”想不到北地的赫连司令竟如此重视他的妹子。旭磊这一步走的确实是妙招。原本在府邸见他对赫连靖琪体贴有加,还暗暗有些担心他是余情未了,原来背后竟布下了这么一个厉害局。怪不得父亲在时,会对三弟另眼相看。
第13页 他却一点喜悦也没有。他既然会提出这个交易,自然是知道赫连靖风疼爱她的程度。他淡淡地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她既然无情到如此程度,他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可心底却泛着微微的痛,一抽一抽的,想要忽略,却总是隐隐地在痛。 段旭仁道:“时间已经定了,十日之后,在海川签协议。到时候你负责出席。”他点了点头。段旭仁看着他,眼光慑人:“三弟,大丈夫何患无妻!” 是啊。何患无妻!他的确也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当年回南部后,始终无法忘却她,所以一拖再拖。其实并非没有合适的,只是心里有个某个影子的存在,总是挑三拣四的与之比较。可世上有怎么会有相同之人呢? 第14章 “南北已成僵局,犹如水火绝不可相容。三弟,你切莫忘记父亲临死前的嘱託。”父亲段宗康生前的嘱託,不外乎是让兄弟三人同心,打败其余几方,特别是北地,早日一统天下。 段旭仁见他面上幽暗不明,也瞧不出什么表情,嘆了一口气道:“蓝家的婚事就算你有不满之处,瞧在大哥和娘的份上,就暂且忍忍吧。他日你要如何,大哥绝不会多说一句的。”他日之事?大哥的意思是等蓝家兵权削弱后,允许他随意纳妾或者是肆意妄为吗?他淡淡地苦笑了出来。 “你若是不愿意,你我就当作没有发生过此事。”段旭仁盯着他缓缓的道。他摇了摇头:“不,我并无什么不满之处。蓝家的婚事,是我同意了的。我绝不会反悔。”她既然永远无法留在身边,那么他娶谁不都是一样。天大地大,只是再无第二个她了。可她当年用如此绝情的手段断了与他的一切联繫,就算今日他再爱她,也永远无法回头了。 蓝水婕那里是自己亲自求婚了的,也断然回不了头了。一切已成定局。他缓缓地转过身,道:“大哥,若无其他的事情,我先告退了。” 订婚宴是在段家府邸举行的。段老夫人也有心,早早的让人将她请了下来。她擒着淡淡的笑,远远的看着远处的一对神仙眷侣。那厅里挂着从法国购来的水晶吊灯,盈盈的折she着璀璨的光,照得远近一片奢华。他一身的西式服装,而蓝小姐一身大红描金的紧身旗袍,勾画出婀娜有致的身段,两人这么相拥着,仿佛是电影里的镜头,美丽的有种不真实。 楚壁竹一身深紫的丝绒旗袍,脖子上带了一条金刚钻颈链,款式十分简单,却极大方,四周是以大颗的金刚钻组成,中间镶了一颗极大的绿宝石,色泽碧绿,踏实深沉,却又极玲珑剔透。显得很是光彩照人。见了她过来,笑吟吟的道:“几日不见,怎么好像又消瘦了些?莫非是丫头们没有好好伺候?”当真是八面玲珑之余又笑里藏刀。她黯然,若不是当真对赫连家恨入了骨髓,以老夫人的风度断然不会如此。 可惜,只要一去之后,这里的一切皆与她无关了,她又何必失了场面呢。她只盈盈浅笑:“靖琪只是思乡情切而已。老夫人又岂会不知呢?”楚壁竹笑了笑,眼光移到厅中央,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靖琪小姐,你觉得呢?”她心微微的泛着痛,就像有人拿着细细的针在心上一针一针的扎,细细小小的,却直痛入骨血深处,但脸上却还是从容的应对:“谁说不是呢?老夫人。” 沈冉清过了来,笑着道:“老夫人,曲家老太太正在找您呢。说是要亲自恭喜您。”转头示意双宝将老夫人搀扶到东边的曲太太那里。看着老夫人在沙发处坐了下来,这才转了头笑着道:“靖琪小姐,高夫人她们方才还问起你呢?还以为你不在清德了。我带你去与她们打个招呼,她们那里正好三缺一呢!” 看来沈冉清是特地过来与她解围的。靖琪道:“司令夫人,谢谢您。”沈冉清朝她笑了笑,心里头也不明白为何总是怜她。牵了她的手,一直走到西边的休息处,这才道:“我这几日忙得天翻地覆的,也没有去瞧瞧你。你若是有什么缺的,就打发小香来告诉双宝便成了。” 桌上三人,有两人倒是认识的,便是前段时间经常一起打牌的高夫人和林夫人,另外一人倒从未见过,看穿着打扮,也定是南部将领的夫人。 沈冉清将她按在椅子上,笑着道:“来,你先与高夫人她们玩一会。”又转头笑着叮嘱另外几位夫人:“不要趁我不在就欺负人家靖琪小姐。”那三位夫人都笑了出来:“不敢,不敢,司令夫人。” 靖琪亦微微擒了个笑容,浅浅淡淡一朵。人原来到了绝境,原来还是能笑的。玩了好一会,高夫人与林夫人笑着说:“看见何军长的那个新夫人了吗?”林夫人笑了笑:“如此年轻貌美,要不看到亦难啊。”她倒是不认识的,只低头看牌。 高夫人嘆了口气:“想当初何夫人也贤惠大方,如今---”林夫人道:“男人啊,有几个不偷腥的。莫看我们老林老实的样子,外头亦不知道藏没有藏着?”原来到处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场面。她手一动,从丫头手里接过的一杯温温的茶水已经一半倒在旗袍上了。 丫头赶忙拿着手绢手忙脚乱的替她擦拭,她淡淡地道:“不用擦了,我去换一件。”说着,向高夫人等歉意地道:“要不,另外找一个人替我吧?我去换件衣服。”高夫人等客气的道:“好的。” 见她上了楼,高夫人这才嘆气道:“才不过个把月光景,她竟然瘦的这么厉害了。”那林夫人道:“只是不明白,三少爷竟然还将留在府邸。难道不怕蓝家兴师问罪?”另外一位权夫人挑了一下眉头,皮笑肉不笑的道:“你以为蓝家还是老司令在时那么风光啊?还兴师问罪?若是蓝家有那个骨气,也万万不会同意与三少的婚事。南方的人,哪个不晓得蓝家当初是跟着二少的。若不是蓝家那几个儿子如今还有些实权,这次这个婚事哪里会轮得到他们?” 高夫人笑着道:“有道理。我们也只是看看热闹罢了。只是相处下来,我倒觉着这靖琪小姐性子不错。”林夫人道:“性子好有什么用,家世怕是差了好一截。否则老夫人怎么会不同意呢?这古话说的:门当户对!还是要的。更何况是老夫人这样出身的,最最讲究这些了。” 推门而进,只见房内一片漆黑。看来已经按计划行事了,她问道:“都准备妥当了吗?”千挑万选的在他订婚之日行动,就是要趁府邸人多手杂,可分散注意。 那朱红伸手打开了灯,点了点头道:“已经安排好了。请小姐换上这套衣服。”是一套极普通的僕妇衣服及一双布鞋。她点了点头,接了过来,准备换上。那打翻的茶盏亦都是事先预算好的。原来真要算计,一步一步也并非极困难的。 朱红转过了身,虽然都是女子,但毕竟尊卑有别。她方解了几颗扣子,只听外头似乎有声音,朱红微微将门一拉,只听门口侍从的声音传了过来:“参谋长。”门口的侍从早已经换掉了,此刻叫出声,正是给她们预警的。 按时间来算,此时不正是众人敬酒之际,他怎么会来此。忙示意朱红拿着衣服躲起来。但匆忙之间,卧室里根本无处可躲,唯有换洗间可暂时藏一下。她触摸到了开关,“啪”一声将灯关掉。室内一片漆黑,朱红趁机进了换洗间。 方才众人一一上来敬酒,他一连饮了好几杯。正想透气,转头却瞧见她正上楼。一个晚上下来,就算他不想承认,但亦知道自己朝她在的角落望了许多次。可隔着那么多的人,隔了那么远的距离,总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心里竟分不清是痛还是恨,亦或是痛恨皆有。远远的瞧着她慢慢的上楼,却又缓缓的回了一下头,仿佛一朵寂寞的山谷幽兰。 他头有些晕眩,摸着门把,好一会才推了门进去。小偏厅里很暗。可就算很暗,他还是熟悉每一个家具的摆设,毕竟他在这屋子里生活了多年。推门而进,卧室里也是一片漆黑。他伸手想要点灯。 她的声音低低的传了过来:“不要开灯。”他手已经触到了开关,收力不及,灯已经啪一声打开了。淡淡的灯光照亮了一切。她衣衫不整的俯在床上,微微露出纤细的雪白莹润的肩膀。 他慢慢走了近去,她只俯着。伸出双手将她的头转了过来,只见泪痕满脸。他一呆,僵在那里。她只倔强的别过头去,心里却着急万分,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他会过来。沙发处有一双孤零零的布鞋正摆在那里,她心里已经砰砰乱跳了,深怕他会瞧出异样。原来做贼终究会心虚。 他的话到了嘴边,但却无法吐出来,只是哑然。千言万语不知道如何问起,心里又开始闷闷的,仿佛第一次瞧见她那样,闷的心发痛。而痛之余有砰砰的乱跳,仿佛有了冀希。她心一横,逼上前去,他只觉的气息急促,哑声道:“你-------”她的唇已经柔软的覆了上来,双手紧紧的勾住他的脖子,两人双双倒在了床上-----她的唇间仿佛有一团火,肆意的在他唇齿间燃烧。他身上的血液尽往脑中冲去,猛得一翻身,已将她压到了身下------灯“啪”的一声又灭了,朦胧中仿佛听到小偏厅里有些声响,他理智回归了一些,从她身上略略移开。她“嘤”一声,吐气如兰的道:“是猫-------”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门口有声音响起,因极静,她听得分明,是沈冉清身边的双宝:“靖琪小姐?”她想微微翻了一个身,他的手紧紧的箍在腰上,丝毫动弹不得。他却接了口,朗朗的问道:“什么事情?” 双宝的语气竟无一点诧异,道:“夫人请三少过去。老夫人已经找三少好多次了。”看来沈冉清早就晓得他在这里了。也不说破,只暗地里派了双宝过来。 他动也未动,只懒懒道:“晓得了。”她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就这么僵着。他慢慢的起身,着衣,也未开灯,轻声道:“好好睡一下。” 她缩在被子里,他的气息浓厚,依旧萦绕不去。黑暗中找寻他的背影,只是终究是太暗了,分明是瞧见轮廓了,却什么也看不清---------良久,她打开了灯。穿上了朱红留在换洗间的衣物,装扮完毕,转身往镜子里一瞧,活脱脱一个府邸的僕妇,就算当面擦身而过,怕也是瞧不出来的--------第15章 待到曲终人散,已过午夜时分了。他颓然的坐在沙发上,竟不敢上楼。分开这么几年,他原先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前尘往事,只不过是记忆里的一段花开,过了季节,便再也聊无踪迹了。可当他知道她与董慕勛定婚,却无法释然,无法放开。于是动用了一切手段,将她绑来。其实绑来做什么呢?他心里也回答不出来,但无论如何是不能放她与别的人成亲的。
第14页 那天他亦无法入眠,在海川港口也是如此的等着天亮。那轮船只在海川停留半日而已。印入眼的时候,她偎在董慕勛怀里嫣然巧笑,声音依旧娇俏动人,而身型还是如记忆中般纤细婀娜。他站在后面,一动不动。原来她会如此的对别人笑,亦会如此的对别人撒娇-----那种滋味,像是酸,像是痛,像是悲,像是苦,又像是恼!原来只是自己在骗自己,原来就根本无法忘却。 那日她亲口说出她之所以在南部对他软玉温存,只不过是骗他放了董慕勛。他才恍然,原来放不开的只是她。直到她不否认他心底深处最最惶恐的猜测,他才绝望了。心那么的痛,仿佛有人拿了钝钝的刀子,一刀一刀慢慢地在割。却又是那么的恨,恨的想把过往的一切都毁了去。 所以在第二日就与大哥段旭仁说,要与赫连靖风谈判,拿她与赫连靖风换北地的四座城池。说出了口,心还在痛,却知道再也无法挽回了。她既然如此绝情,决然而然的要跟他断了所有一切的联繫,那么又何必怪他绝义呢??从此之后,咫尺天涯。 其实与别的女子交往也极容易,闲暇时间看看电影,听听戏,出去郊游。母亲与大哥都中意蓝家小姐,他是知道的。其实蓝水婕又不差,亦长得娇艷动人。相处的时候,亦落落大方,总是不着痕迹的徵询他的意见。特别是今日,穿着一身大红洒金的旗袍,盈盈的站在自己身边,多少人交口称赞。可为何内心深处却隐隐的痛,说不出的落寂,终究不是她-------可当看到她在房间里啜泣,他心里竟还是一震。若是对他无一丝情意,她怎么会躲在房间里哭泣。黑暗中,他紧紧的搂着她,那么的软棉如水,直想生生世世的拥着。她缩在他怀里,此刻方平复了气息。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发,空气里有一种微香,他总恍惚,不知道是床头的芙蓉花,还是她身上的体香。 窗子微微开着,若有似无传来底下厅里流泻着的柔婉音乐。她身体微微颤了颤,他嘆了口气,道:“怎么了?”她只不说话,细细的吸气。他伸手往她脸上一摸,只感觉到手掌上一片湿意。 撑起了身子,抬了手与她擦泪,她伸手一摔,只不理他。低声恼怒的道:“你-----你给我出去。”他心头柔软,按住了她乱动的手,用手去擦,哪知道他却是擦,她就越落得凶。简直跟断了线的珍珠,成串成串的往下落。 好不容易等她平复了下来,他竟一点也不想下楼了。只想这么拥着她,听她细细的呼吸声。索性扯了被子盖过了头顶,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她恼道:“做什么?”他在黑暗中吻了下去,吞去了她的余下的话语。在这一片漆黑的小天地里,他们可以遗忘彼此的过往,忘却那背叛与痛苦,也无意在意对方的身份,他只知道她在他的怀里-----天色渐渐变灰了,虽然依旧莽莽苍苍,但已经渐青了。他缓缓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慢慢的走上了楼。自两人吵架后,他已经搬到了二楼的房间。此时竟不由自主,等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三楼。不知道是酒后的关系还是由于一夜未睡,脑中只觉白茫一片,从头发到鼻子到脚,简直是顶着一片空白走着。 因天还未见亮,丫头婆子们都还未起身,此刻的整个屋子静默到了极处。到了卧室,吸了一口气,这才打开门。忽然眉头一皱,已觉得不对。卧室门口处向来由两名府邸的侍从看守的,此时却无一人。 猛得冲到了房内,将灯一打开,照得屋内犹如白昼,果然如所预料的,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她昨日穿的织锦小格子旗袍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几颗盘扣早已经掉落在四处了。 他猛得闭了一下眼,似乎被顶上的灯光刺到了眼。想起抵死缠绵之际,外头的偏厅的确有过可疑的声响。但她当时娇喘吁吁的跟他说是猫。很快就睁了开来,凌乱的大床竟说不出的讽刺。他的胸膛不停起伏--------原来他又中了她的计! 侍从远远的看到李介载,忙行了礼。李介载瞧了书房的门一眼,低声问道:“参谋长还在里头?”侍从点了头,也轻声回道:“是的。” 极轻的推了门进去,只见段旭磊正坐站在窗前。开了窗,风吹进来,将帘子掀得极高,映在他脸上,一明一暗的。李介载远远望着,也瞧不出神色,只回道:“参谋长,通往北地的陆路,水路及火车方面都已经派人严加收查了。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消息。”好半晌,亦未听到回音,只得站着。 他缓缓地道:“在城里收查的如何了?”按时间计算,她昨晚就算逃出了府邸,也未必来得及逃出清德城。李介载心头惊了惊,回道:“也还未有消息。”他站在帘子的暗处,冷冷地看着窗外的芙蓉,开的云雾沌沌,因太过灿漫了,粉的红的却从心里发白。 朱红敲了下门,这才端了饭菜过来,道:“小姐,先用点饭吧。”靖琪转了头,道:“放在桌上吧,我等一下再吃。” 朱红放下了托盘,道:“吴关中和朱志申等上午出去打听过消息了。这几日成里戒严,怕是要缓缓才能出去了。”她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若不是那日他打乱她们的计划,拖住了她们的时间,以至于虽然出了段府,却根本来不及出城。但此时也别无他法了,惟有伺机而动。 此处虽隐蔽,但听他们打探回来的消息,知道清德内已经开始逐户收查了,怕是马上要查到这里了。 果然,才不会一盏茶的工夫,吴朱两人已经回了过来,道:“城内查得太严了。实在无法待下去了。明晚关城门前务必要出城,否则后天定会查到此处。”听说南部的参谋长段旭磊已经死命令了,务必要在三日内将人找出来。若是找不出来,全都要革职查办。此重命令一出,谁敢不重视呢。 天空方露几丝白,清德城门处早已经排了好长的队伍。此时才刚打开城门,进城出城的被划成了两长排。进来的人极轻松,守城门的士兵微微扫一眼便放了行。而出城的人,则一个一个的查,男的还好些,若是略略年轻的女子,背枪的士兵已拦着,拿了画像细细对清楚。 排在前头的一对夫妻,皱着眉头道:“这么查下去,等出城都快天黑了。”那丈夫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在安慰他老婆的道:“这里还好些,北门那里还要严了,一个城门要查三个关卡。” 旁边的一个中年汉子听了,也插了嘴道:“可不是。我也是听别人说北门查得太严了,这才专到这西门来的。真不晓得出什么事情了?好端端的,怎么查得这么紧。而且看情况啊,还是来查女的。”那夫妻点了点头。后面又有人接了口:“可不是,莫非有什么女的强盗?”众人一听,哈哈笑了出来。 那中年汉子道:“若是我老母病了,我和我媳妇也不凑在这个时候出城啊。”那一对夫妻也点了点头道:“已经一连查了还几天了,也不知道查到什么时候。母亲生病这种事情可拖不得的。”只见他身边站了一位身型颇为臃肿的女人,花头巾低下一张极普通的脸,黄黄的,有好几颗大小不一的黑痣,臂上挎了个包袱。 好一会才轮到那一对探病的夫妻,巡查的士兵拿出了画像前前后后看了三遍,道:“将头巾拿下来。”那女人一僵,缓缓的抬了头,伸手撩开了头巾。那士兵扫了一眼,这才摆了摆手道:“走吧。”那夫妻慌不迭的拿了包裹,道:“多谢老总。”低头便走。 此时,正好有一辆驴车进城,交身而过。那巡查的士兵捂着鼻子道:“什么东西,大清早的,这么腥?”一个贩夫模样的人连连作辑道:“老总,对不起。这是给城里鼎鸿楼送的咸鱼。这几日,不是城里查的紧,好几日未送了,昨日里鼎鸿楼的伙计特地出了城来吩咐要多送一些过去。”那士兵依旧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嫌恶的到忙摆手道:“去吧!” 只听前头“哇”的一声,刚放行的那个花头巾的妇人似乎闻不惯那咸鱼的腥味,捂着胸口,扶着墙竟呕吐了出来。那丈夫一脸的着急,头忙脚乱的,脸色也变了。只见那妇人俯着身子,只不住的呕吐,似乎连肚子里的胆汁也要吐个干净。 “来人,将他们给我抓起来。”一个冰冷而低沉的声音从路旁停着的一辆黑色小汽车里传了过来。一排整装实弹的士兵将两人团团围了起来。有人来开了车门,只见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下了车来。 她慢慢的站直了身子,缓缓的转身,抬了眼,看见他正一身的戎装,冷冷的看着她,眼底黑黝。 他冷冷的笑着,但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一身的乡下妇人衣物,装扮的当真天衣无fèng。若是方才驴车经过,他还真给骗过去了。伸手一把将她的头巾扯去,乌黑如玉的头发如瀑布般散落下来,微微带着一丝熟悉的香味。他冷冷的道:“将她带回府邸。” 第16章 车子一直到了府邸的院子里才停了下来。士兵拉开了车门,将她从车子里请了出来。他亦下了车,径直走在前头,看也未看她一眼,冷冷地吩咐:“给我关起来。” 却不是原来他的房间了。想来也是。那是留给他未婚妻的地方。她又何资格再留在那里呢?她也不想留在那里。这小楼位于园子的深处,四周古木参天。微风拂过,依稀还带了园子里的花香。 他没有进来,站在门口。阳光下,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轮廓很熟悉又很冰冷。她抬了头,却只能看见这些。其余,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冷声吩咐道:“将后面临水的窗子都给我封死了。我只说一遍,你们都给我哦听好了了,如果犯人再逃出去,把你们都给毖了。” 侍从们一凛,齐声应道:“是。”那李介载向众人使了个眼色,旁边站着的侍从官去拿木条,锤子之物了。一时间,房内已经响起了乓乓乓乓之声。 她只静静坐在红木椅子上,盯着脚下铺着的地毯,仿佛周朝的一切皆与她无关。地毯极厚,那织着一朵一朵奼紫嫣红的牡丹,如同在脚下盛开。原来还是功亏一篑了。看来大哥为了救她,务必会答应他的条件了。四座城池!原来她值四座城池。 小香从换洗间端了盆热水,拧了热毛巾,道:“靖琪小姐,洗把脸。”她缓缓接了过来,擦拭了一会,慢慢露出了莹润如雪的肌肤。小香又命人取来了衣服,帮她换上。 劝道:“靖琪小姐,三少爷跟楚小姐要成亲。您心里不舒坦,小香知道。可您这样逃出去,是要吃苦头的。”她并不知晓靖琪的身份,还以为靖琪小姐是为了段旭磊跟楚家小姐订婚的事情。
第15页 “三少爷都下了命令了,若是这几日没找到你。我们都要被关进牢里去。还好找到你了----你真是没看到,三少爷这几天连睡也没有睡,整日的在找你。他对你这么好,就算娶了楚家小姐,也不会亏待你的-------”小香心地善良,可对他们之间的曲折却一无所知。 她转了脸,讥讽的微微苦笑了出来,惨澹的道:“我想休息一下。你先下去吧。” 俯在床上,捲缩着。那被面是上好的苏州缎,光滑服帖。手揪上去,仿佛总是抓不住。被子上还有一股细细的薰香,闻着极舒适。连日来的提心弔胆,尽化作此刻的疲累。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呼吸也均匀起来了。 她与高怡晴两个人慢慢在校园里逛着。因是新年后刚刚开学,大家都已经有一个寒假没有见了。话语自然不少。 高怡晴朝她眨眨眼道:“我方才看到楚天磊了。怎么,一个寒假过得不错吧?”她的脸色微微暗了下来,心头微酸,淡淡的道:“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 高怡晴讶然:“怎么会?”明明在刚放寒假的时候,两人还极好的。她抬起头,虚弱浮出一朵笑容:“我们不要说他了。说说你吧,一整个寒假在干吗呢?” 高怡晴闻言,脸色却微红,道:“也--没有---什么大事!”自己这个好朋友向来大方,极少这么扭捏的。她取笑道:“是不是见到你朝思暮想的李木淮啊?” 她素来知道高怡晴对她那位从小一起长大的淮哥哥芳心暗许,两人也走得颇近。李家与高家是几代的世交,素有通家之好。所以两家人也乐渐两人走近,好来个亲上加亲。只是李家并不在安阳,所以一般只要到几个节气的时候,李家就会派李木淮来高府送礼请安。像过年这种大节日,更是隆而重之的。 终究还是待字闺中,再怎么脸皮还依旧很薄。高怡晴佯作恼,一跺脚,道:“你再说,再说我可不理你呢。”她微微笑了出来,心情仿佛好了很多。 天气依旧颇冷,两人虽穿了毛呢大衣,但一到了街上,冷风迎面而来,如刀子一般,只觉得冷意逼人。一看四周,也无一辆黄包车的。只得边走边看。才走了几步,只听身后一辆车子的喇叭声传来。可她们明明是走在路边的呀,不解地一转头,只见身后跟了一辆黑色的车子。 有个人从玻璃里探出头来,清俊文雅的一张脸,不是董慕勛是谁?正温柔的笑着,道:“快上车。”这时候也不客套了,她拉了高怡晴坐了上去:“董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他其实是刻意等她放学的,但却还是选择了说:“正巧路过,看到一大群的人从学校里出来,才知道是放学了。所以我就试试运气,看能不能碰到你。” 高怡晴转头,颇有深意的看了靖琪一眼,笑着接道:“结果运气真好,就碰见我们家靖琪了。”安阳大学的地址颇偏僻,而且这里也没有什么办公地点的,更无军队驻扎在附近。要路过也不会从这里路过。他说的自然是假的。看来对某些人有意思才是真的。 董慕勛自然也听得出她取笑的意思,却只呵呵笑了笑附和。问道:“这位是?” 靖琪笑道:“这位是高家绸缎庄的高怡晴小姐,我的同桌。这位是董慕勛董先生。”董慕勛赶忙道:“原来是高小姐,失敬,失敬。” 高怡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学着他的口气:“原来是董先生啊。失敬,失敬。”这位董先生开了一辆英国进口的最新款雪弗兰车子,且挂的是军中的牌子。看来非富既贵啊。却对她这个无名小足如此重视,看来是古词语中爱屋及屋的关系吧。她此刻真正体会到老祖宗文学的博大精深了。 董慕勛亦笑着,一点也不介意她的取笑,道:“高小姐如果不介意,可以像靖琪一样唤我一声董大哥。”高怡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董慕勛道:“高小姐莫非是怪我唐突?”高怡晴道:“没有,只是怕高攀了。” 看来这两人一时间也说不出个结果来,靖琪微微笑着转头,看车窗外的风景。只见叶子乱舞,人群匆匆。蓦地,一个熟悉的人影钻入了眼帘。她一呆,心底某一处像是有感应一样,刺痛了起来。 他正与一个女子并肩走着,因隔的远了些,看不清楚容貌。但身型却颇为高挑,与高大的他站在一起,很是相配。 其实车子飞快,老早就把他们甩在了后面,但她一直转头看着,一直到他们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再到后来,连黑点也看不到了。 高怡晴推了推她的肩膀,道:“怎么样?”她茫然的转过头,问道:“什么怎么样?”高怡晴朝她白了白眼道:“方才我跟董大哥在说,我们去露丝咖啡厅那里去喝咖啡怎么样?你在看什么啊?” 她掩饰着露出一个笑,淡淡的道:“好啊。”可心里头那闷闷的却一直没有下去。 过了好几天,她总算可以亲眼见到那女子的真容了。很漂亮,弯弯的眉毛,红润的小嘴,再配上卷松的一头黑发,很是妩媚动人。也是安阳大学里的学生,却比她还小一届。才一进学校,便被她所在的文学系捧作了校花。 他们说笑着在对面走来,正要与她交身而过。她呼吸一紧,僵在了那里。他却连眼神也没有转动一下,就这么擦身而过,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或者只把她当作是学校里的一棵树或者一块石头。 他的气息还是如此的熟悉,却已经是陌生人了。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好一会,才找到提脚的力气。她死死的抱紧了手里的书,仿佛这样才能支撑她。 直到那一刻,就算她再不肯承认。她也知道,她也明白,他与她的事情原来真的已经过去了。 朦朦胧胧的醒来,只觉得枕头上略深的湿露,晕开成了一团。她又哭了吗?原来在梦中也会哭。天色微暗,她还以为是晚上了。定眼一看,原来是有人把房间里的窗帘拉上了。所以屋内很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推了门进来。她躺着,动也没有动,只听小香的声音响了起来:“靖琪小姐,醒了吗?起来吃点饭吧,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她轻声:“你放着吧。”不想让她看见她微肿的眼睛。 菜式颇为清淡,却极小巧精緻。小香从丫头手里将饭菜一一摆上了桌子,迟疑的道:“三少爷吩咐了,让我一定要看着你用饭。”她冷冷的笑了出来,他无非是担心自己绝食,对北地大哥那里无法交代而已。听说家禽在被卖之前,都是要好好餵养,以便卖个好价钱。看来跟她的情况类似。 却也不好为难小香。起身,坐了下来。接过小香递过来的香梗米饭,略略吃了一口,便放了下来。问道:“小香,帮我请老夫人过来一趟。”小香不解地看着她:“老夫人?”她淡淡的道:“是。你去请她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情找她。” 当日楚壁竹说事成之后会放她离去。那么现在就算形势变化,她亦还欠她一个交代。她自然不认为此时楚壁竹会放她离去。毕竟楚壁竹当时答应她时,只是因为看他对她在意在心之下的无奈选择。而现在他已经断了对她的感情,这是楚壁竹最最乐意见到的事情,又岂会在私下里放她离去呢? 楚壁竹倒是过来了,笑吟吟的道:“靖琪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她淡淡的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或许我跟老夫人有缘。” 楚壁竹道:“不知道找我这个老太婆有什么事情?”靖琪道:“想来老夫人是知道我意思的!又何必我多说呢?” 楚壁竹屏退了左右,缓声道:“此事已经超出我这个老太婆的能力范围了。并非是我这个老太婆不想履行诺言。”这么坦白的说出来,她反而无话可说。的确,当时谈妥条件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竟会用她跟北地换四座城池。 第17章 她坐在窗前发呆。外头花团锦蔟,芬芳袭人。小香轻推开门道:“靖琪小姐,老夫人请你去大厅。” 她慢慢转过头,道:“去回老夫人一声,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去了。”小香应了声“是”,转身出去。 却又很快折了回来,道:“靖琪小姐,老夫人说安排人去请个医生过来看看。”她微微一惊,站了起来道:“不用了。我只是觉得有点累。你去回段老夫人一声,我梳洗一下就过去。”换了件粉色的旗袍,涂了点口红。苍白的脸色这才看起来好一些。 还未到正厅,只听见段老夫人的呵呵笑声,看来心情极好。见了她出现,招着手道:“靖琪小姐,到这里。” 沙发上还坐了两人,一人是沈冉清,另外一人,身穿了一件织锦的蓝色旗袍,笑意动人,正是蓝水婕。 楚碧竹道:“今天正好水婕来看我这个未来婆婆。我们哪,三缺一。就想到你了。这几日,你天天在房间里,也要偶尔出来透透气。不要给闷出病来。”靖琪微微笑了笑:“谢老夫人挂念。只是我手拙,不大会打牌。”府邸这么多的丫头,婆子有几人不会这玩意儿。单沈冉清边上的双宝就可以了。何必老远的叫她过来呢? 楚碧竹笑着道:“不碍事。不碍事。”起身拉着蓝水婕的手道:“我们开始吧。我们女人家既不懂什么政局的事情,也不懂什么军队里的事情。也就打打牌,听听戏打发时间。你们现在这日子,比我们当年要强些。至少还可以去跳跳舞,看看电影,喝喝咖啡。我们以前呢?就两个消遣,无非是听戏和打牌。听戏呢,好是好的,但听来听去,也无非是那么几齣而已。到最后,那舞台上的名角唱了上句,我可以接下句了。” 蓝水婕笑着道:“那是老夫人厉害。现在水婕才知道,老夫人的牌艺这么精湛,原来是几十年练出来的。我们哪里是对手哦。”楚碧竹笑的眼睛也眯了,道:“你这小嘴哦,把我这个老太婆哄的快成仙了。” 蓝水婕笑着不依:“老夫人不相信的话,可以问司令夫人---还有靖琪小姐啊?你们说是不是?”沈冉清笑着道:“那是自然。”旁边的丫头,婆子又岂会说不是,纷纷点了头。 四人坐了下来,打了几圈。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她抬头看了一下,偏厅角落里摆放着的一个英式的摆钟,已经指向五六点的光景了。心里在知道,他们快从军部回来了。 偏偏楚碧竹一副兴致极高的样子。她打出了一张条子,琢磨着怎么找机会回房间。院子里已经响起了车子的声音,看来已经避无可避了。
第16页 自他在城门检查那里将她抓来后,也已经几天了。两人没有再见过面。此刻他穿了一身的军装,将帽子摘了下来,递给了丫头,慢慢的走了过来。 朝楚碧竹道:“娘,手气如何?”连眼角也没有扫她一眼。楚碧竹笑着点头道:“还可以。还可以。” 段旭仁也过了来,看了一下楚碧竹面前堆的筹码,打趣的道:“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啊。娘!”楚碧竹笑着,看了左右的佳儿佳妇,心里满意到了极点。 最后一圈,总算是打完了。她起身,正准备回房。人家母慈子孝,夫妻恩爱,兄弟和睦,跟她又没有任何关系。楚碧竹却道:“靖琪小姐,后天你也要回北地了。老太婆今天特地让厨房准备了几个你爱吃的菜,权当给你饯行吧。” 她心微微抽痛,脸上却不可露半分:“谢老夫人了。”楚碧竹言语上如此的客气有礼,但却咄咄逼人的让她认清事实。她是绝不会允许她进段家的,哪怕是他再在乎她。可惜的是他并不在乎她,但楚碧竹还是步步为营,处处小心。 在长长的桌子上坐了下来,他就在对面。时而与蓝水婕说笑着,时而回答母亲的问话,却在转头回首间根本没有看过她一眼,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她忽然笑了出来,原来她只是个多余的。端起了高脚的水晶杯子,朝楚碧竹道:“多谢这段时间老夫人对我的招待。我就喝了这杯表示感谢。”仰着头,将杯子里的法国葡萄酒一饮而尽。 慢慢的站起来道:“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先告退了。大家慢用。”一步一步的离去。 她与高怡晴下了课。慢慢的沿着街道逛着。高怡晴道:“怎么今天你的董大哥没有来接你呢?”她白了她一眼:“你再说一遍试试?”高怡晴笑着道:“不是你的董大哥,难到是我的啊?”最近那位董慕勛先生天天来学校接靖琪下班。可谓是风雨无阻。 她脸上一红,道:“你不要乱说。董大哥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就跟我自己的哥哥一样------” 高怡晴笑得更加厉害了起来:“原来还是青梅竹马啊----”平时老是被靖琪欺负,现在总算板回了一点点-----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两人的去路,高怡晴抬头,竟然是楚天磊。讪讪的笑了笑,有些不自然:“好巧哦。”只见他正一动不动的看着靖琪。转头看了靖琪一眼,只见她似乎也极吃惊,微微张着小嘴,也一动不动看着的他。 她嘆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是灯泡。朝靖琪道:“我先回去了。”靖琪像回过神来一样,拖住她的手道:“我们一起走。”快步的想离去。 楚天磊道:“我有话要跟你说。”靖琪猛吸了一口气,淡淡的道:“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他如此曾经如此狠心的跟她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那一字一句还如此清晰的回响在耳边,仿佛就跟刚刚发生过的一样。 拉着高怡晴的手:“我们走吧。”才走了几步路。楚天磊已经追了上来,扯住她的手臂:“我们谈一谈。” 她挣扎着扯回手臂,冷冷得道:“我不想谈。”他却还是不肯放手。高怡晴看着僵持着的两人,朝靖琪道:“你们还是谈一谈吧。” 来到了一个西式的餐厅,她远远的坐在角落里。楚天磊叫了一份蛋糕,两份咖啡以及一些西式饼干。 他似乎很烦躁,一连喝了几口,这才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小心翼翼的道:“最近还好吗?”她没有说话,看着精緻的骨瓷杯里散出的阵阵热气。他坐的很近,只隔了一个桌子的距离,却仿佛又很远,远的连面目都瞧不仔细。 他好一会才低声的道:“我家原是在南北交接的溟江之畔。世代经商,到了我父亲手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富足之家。可当年南北军阀大战,就是在我们那里的海川开打的。我父亲死于乱枪之下,家里也别洗劫一空--------” 她心微微一软,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讲诉他的家庭。他从来是只字不提的。只听他继续道:“我母亲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可在我来安阳的前一年,也--------也不在了。” 他抬了头,看着她道:“当年的军阀,就算我不说,你心里也该知道。北地的军阀就是你父亲赫连啸。所以我一开始知道你身份的时候-------我真的无法接受------我实在不能接受。” 她缓缓的摸着杯子,细腻的瓷器被热热的咖啡熨烫了温度,如此的烫,仿佛要灼伤手指了,好一会才道:“那你现在能接受了吗?还是不能不是吗?那你约我出来谈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伸过了手,覆在她手上。她微微挣扎,他却握的极紧,仿佛永生永世不肯放手了:“可我更加不能接受你离开我----” 他的话轻柔的像是低语:“你原谅我,好不好?”她的心微微一颤,几乎要说好了。可想起他上次的狠心,猛得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要回了。”外头行人很多,但都是模糊的。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第二天,高怡晴传了封信给她:“楚天磊让我给你的。”她恼道:“不要。”高怡晴却笑了:“那去扔掉算了。”她不作声。高怡晴往她手里一塞道:“你的董大哥来接你了?” 抬头,只见董慕勛的车子已经停了下来。他推开了车门,走了过来:“下课了吗?”高怡晴笑道:“是啊,真巧哦。”他脸色微红,却不介意,道:“我送你们吧,去哪里?” 绅士的帮她们拉开了门:“请!”高怡晴拉着她的手坐了进去道:“今天我可没有空。董先生直接送我回家吧。” 送了高怡晴,他笑着问道:“晚上我请你去喜来登吃西餐吧。那边来了新乐队表演。”她沉吟了一会,道:“我没有告诉ju兰,我会吃好饭回去。”她向来都会交代好的。这么不打一声招呼,ju兰肯定会着急。说不定还会跑到大嫂那里去。 他笑了:“那又如何?等会到了喜来登,你挂个电话回去便成了。”她这才点了点头:“好吧。”到了之后,第一时间挂了电话回去,交代了一声。 他点了两份牛排,放下了菜单,道:“这里来了一些年份久远的法国葡萄酒,味道不错。要不要尝尝?”她抬了眼睛,笑着道:“是吗?” 董慕勛英俊的笑道:“来一杯怎么样。”她点了点头,却嘆了口气道:“什么时候我去跟我大哥说说。让他带我大嫂来。” 赫连司令在外头置了随军夫人一事,在北地上层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最近又与一位花小姐来往甚密。外头众说纷纭。若不是这位赫连夫人替司令产下长子,位置恐怕早已经不保了。想来她的愿望是极难实现的。 替她另点了杯现做的冰激凌,道:“其实这种地方又何必拘泥于男女呢?若是你喜欢,可以带司令夫人过来。”她仿佛茅舍顿开,微微笑了出来,眉目间皆是笑意绵绵:“是哦。我怎么没有想到。谢谢你,董大哥。” 他看了她一眼道:“以后你没想到的都我来帮来想。”这句话好象有些说不出的暧昧。她只笑了笑,没有接口。 侍者将食物送上。两人慢慢吃着。他看她尝了一口,才问道:“味道怎么样?”她点了点头:“口味好象跟以前有点不一样。” 他赞赏的道:“真厉害。喜来登这个星期才从法国请了个大师傅过来。”原来如此。她亦觉得口味不错,一连吃了几口。 此时,大厅中央的钢琴声传了起来,极为悦耳。她转过了头,不禁不怔,只见楚天磊竟然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上。 她一呆,连叉子也几乎要掉下来了。董慕勛笑着道:“怎么了,是不是太好吃了,连舌头都吃掉了。”她这才收回了目光,抬头笑了笑,作为掩饰。 一顿饭下来,她心不在焉的。董慕勛却仿佛兴致极高,听见舞曲声响起,风度翩翩的伸出手道:“一起跳支舞吧。” 她慢慢的将手交给了他,一起来到了舞池。董慕勛跳的极好,一路下来,带着她翩翩起舞,犹如一只蝴蝶。她只需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快慢间他自会调控。但因靠的近,他的呼吸淡淡的,时有时无的落在她脸上。她竟觉得有些不安的烦乱。他的目光热烈而滚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似的----一曲了,她转头看了一下楚天磊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了。心里很是慌乱,却不知道为何慌乱,道:“董大哥,我们回去吧。” 第18章 她熟视无睹的与高怡晴快步走着,不想再跟楚天磊有过多牵扯。高怡晴用手肘撞了撞她,道:“他还在后面。” 她恼道:“不要去理他。”他最近老是如此,不声不响的出现在她左右,令人心慌意乱的。高怡晴道:“真不准备原谅他了啊?”虽然靖琪藏得很好,但她能感觉出来她依旧十分在意楚天磊。若真的是一个不在意的人,根本用不着恼他啊。不过男女之间的事情,向来是说不清,也理不清的。 她恨恨的道:“不要提他了。”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穿着马路。此时一辆车子正好速度极快的转过弯来,等那司机反应过来转弯处有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急急的踩了剎车,那“嗤”的声响拉得极长,刺的人的耳朵都痛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旁边扑过来了一人,大叫道:“小心!”抱着靖琪连在地上滚了几圈,这才躲开了危险。她被突如其来的事情一吓,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他怀里。呼吸亦还不稳,却道:“谢谢。” 挣扎着要起来。一抬头,只见那人赫然是楚天磊。她心里还在发恼,用力一推,道:“你放开我。”他脸色有些异样,见她毫发无伤,表情释然了许多。这才依言将她慢慢的放开了。 高怡晴方才走在靖琪后面,所以毫发无损。但却也给吓了一跳,忙跑了过来,扶着靖琪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靖琪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高怡晴转头骂道:“你们怎么开车的啊?这里是转弯的地方。你们开这么快,不存心想撞人吗?”那司机见他们三人也没有什么事情,口气硬了起来:“你们又没有受什么伤?” 高怡晴怒道:“你还有理了是吧?不受伤怎么了?不受伤你就没有错误了吗?”靖琪道:“算了,没人受伤就算了。让他下次开车小心点。”高怡晴道:“那怎么行,把他们送警察厅。”转头朝楚天磊道:“对吧?”
第17页 只见他脸色很白,神色间似乎有点痛苦。高怡晴忙道:“怎么了?”靖琪一惊,忙转头,正眼瞧着他,慌乱的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他不言,却笑了出来,眼里分明是带着欣喜的。 只见他右手的白色的衣袖上皆是鲜红的血帻。方才她还用力推开他-------她心里一阵懊恼,双手扶着他,朝那司机怒道:“快送我们去医院。”那司机这时才有点心虚,赶忙扶着楚天磊上了车。 幸好只是擦伤,并无大碍。医生消了毒,包扎了伤口,嘱咐不可碰水,尽量少吃生冷辛辣的食物。 高怡晴看了他们俩一眼,决定不在此地碍眼的做电灯泡了,道:“我先回去了。你负责把他送到家。好歹人家是为救你受伤的。”靖琪脸色微红,却没有说话。楚天磊道:“谢谢你了,高同学。” 高怡晴走后,两人之间只是静默。他伸出手,轻轻的将她的小手握住,软软滑滑的犹如上好的和田美玉,就怕一不小心会从手心里掉落下去。她微微一挣,他握的极紧,没有给挣脱。她低声恼道:“放开我。” 他心里欢喜,看着她窘迫的样子道:“不放!”她又挣扎了一下:“放开!”他无声的笑了出来,却依旧低声的回道:“不放!” 她似乎有些恼怒了,用力的将他的手一摔:“放开!”他这才将真的她的手放开,眼底有种失落。她别开眼去,并不想看到。他慢慢站了起来,道:“那我先回去了。” 那撞车的司机这时候结了帐过来,陪笑着道:“赫连小姐,这是医生配的药。说这位先生是不碍事的,过几天,结了疤就好了。这是我家的电话,如果有什么事情,请与小的联繫。真是万分对不起了!” 他见安阳医院里的医生对这位小姐毕恭毕敬的,口口声声称:“赫连小姐”,也就明白她的身份了。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就怕她们真把他给送去警察厅了。这时候的态度已经低到了极点。 她接过药,淡淡地道:“知道了。下次开车小心点,不要胡乱撞人。”那人恭敬的道:“是。”她伸手搀扶着他:“我们走吧。” 到了门口,王妈开门。见楚天磊手臂上裹着的厚厚的白纱布,急道:“少爷,靖琪小姐,怎么了?怎么受伤了啊?”楚天磊道:“小伤,不要紧的。” 王妈忙过来,帮忙一起扶着进了屋子。将他安顿在了床上,王妈知情识趣的退了出来,并带上了门。她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把药吃了。” 他还有些不习惯,竟然用受伤的右手去接,一动便扯到了伤口。他微微“啊”了一声。她本不想理他,见他呼痛,心里却不忍:“怎么跟呆子一样?用左手。” 他依言用左手接过了杯子,将药吃了。眼睛只怔怔的看着她,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了。她被他看的心慌意乱的,替他掖了掖被子,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却一把抓了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只耍赖:“原谅我,好不好?”口气是急促的,也是渴求的。她别过头:“不好!”他将她扯了过来,哀求道:“好不好?”她依旧低低的:“不好!” “好啦?”他道。“不好!”她道。他耍赖:“好嘛?”“不好----”“好啦?”“不好-----”“---” 外头日光已薄,金黄已经转为赤红,微微的从窗口探了点进来。仿佛是调皮的猫儿,一点点的在跳跃。 她一夜都只在朦朦胧胧状态,却一早就惊醒了过来。房间里很暗,伸手不见五指。静听竟有淅淅沥沥的声音,这才恍然,原来外头下雨了。 打开了所有的灯,将房内照的犹如白昼。这才慢慢起来,随手套了件衣服,打开了窗子。一阵cháo湿的空气幽幽袭来,略略带着园子里的花糙味道。 今日就是北地与南部签订协议之日。她回头,看了屋内的英式钟一眼,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她终究是要离开了。 雨一直下着,到了天亮后,雨势更加猛了些。仿佛是一大盆一大盆的往下泼着------李介载打着伞恭敬过来请她:“靖琪小姐,车子已经准备好了。是时候出发了。”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起身朝小香道:“小香,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帮我一併谢谢司令夫人和双宝。” 小香微微红了眼眶:“靖琪小姐,你什么时候再来?”什么时候?已经不可能再见了。但她却只是淡淡的朝她笑了笑。人世万物总究是得讲个缘字,缘分到头了,再如何强求也没有用。 出了门口,李介载忙帮她打着伞。雨唰唰的打下来,地上浅浅深深的很多的水潭。李介载帮她打开了车门,她坐上了车子。李介载也拉开了前面的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吩咐道:“开车吧。”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到了什么地方。李介载转头恭敬的道:“靖琪小姐,到了。等里头协议一签好。小的马上送你进去。”她没有说话,转头看了一下车窗外的景色。外头一片水气蒙蒙,只能看见一米左右的地方,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起很多年前,两人看戏。正是名角小兰桂唱的一出陈圆圆。她笑着问他:“现在还真的有吴三桂之人,愿意为一个陈圆圆,身负千古骂名?”他却点了她一下额头,道:“若没有陈圆圆,吴三桂亦会投降。那不过是时也,势也!” 她嘆了口气道:“不知道后来吴三桂有无后悔?为了圆圆开关受降。”他淡淡的道:“就算后悔也是以后之事情。想当日他定是前思后想,考虑许久才作出的决定。” 当年两人之间的闲聊如今却是如此清晰的浮现在她的脑中。他的确说的对,吴三桂当日作决定时必定再三考虑,权衡得失才作出的。而他亦然。 很快,李介载过来请她了:“靖琪小姐,请吧。”后面的侍从上来替她撑着伞,引她去了大厅。这里是一坐西式的房子,客厅极大,都是西式的摆设。如今大大的客厅摆了一张长长的大桌,她一进门,桌子的一头已有人站了起来:“靖琪。” 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和关切,她抬头,只见大哥赫连靖风一身戎装,英挺如松的站在那里。心里只觉得发酸。仿佛是小时候,在督军府邸受了欺负,看见了他,就会奔跑上去。 “大哥。”她跑了过去,将他紧紧地抱住。赫连靖风拥着她,柔声道:“好了。跟大哥回家吧。” 回家?她还有大哥,还有大嫂。是的。她慢慢抬起眼,点了点头:“恩。”赫连靖风拍着她的肩膀,道:“看,谁跟大哥一起来了?”她转了头,只见董慕勛正站在旁边,一脸温柔的看着自己。 她一呆:“董大哥?”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去美利坚的船上吗?只见董慕勛慢慢的走了过来,将她紧紧的抱着:“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抱得那么的紧,她几乎要窒息了。 段旭磊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好一会才站起来,伸出手与赫连靖风相握:“赫连司令,后会有期。”赫连靖风冷冷地道:“再见!” 段旭磊转过身,戴上了白色的手套,离去。李介载等一群人,跟在身后------到了北地,江净薇老早的安排了人将她所住的小院打扫了干净。姑嫂两人抱在一起。良久,净薇才道:“怎么瘦成这样子了?”她无语,只觉得鼻子,眼睛发酸,伏在她怀里道:“大嫂----”泪仿佛已经不受控了,哗哗的流下来。 净薇慢慢拍着她的背,温柔的道:“哭吧。把所有委屈都哭出来。”她喘着气,哽咽的道:“大嫂,他用我换四座城池--------他从来都只是在骗我-----我-----”哇一声又哭了出来。 净薇嘆了一口气,将她搂的紧紧的,好一会才道:“把他忘记吧。他不值得你去爱。去爱一个值得你爱,又爱你的人。就算再困难,也要把他忘记-----”一个男人若真心爱一个女人,绝对不会捨得拿东西来换的。就算是再不济,也会拼死保护自己心爱的的女人的。 她在大嫂怀里哭得一塌糊涂,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却睡得很沉,很香,一夜无梦。 第二天,净薇带着孩子来看她时,见她穿了一身粉红的短旗袍,唇上涂了些粉色的口红,整个人气色好了很多。 赫连睿此时已经八岁了,长的越来越像他父亲了,眉目只间已现英气。拉着妹妹赫连萱的手,跑道靖琪面前道:“姑姑,送你花,是我跟妹妹摘的。”一朵朵深蓝的晚香玉,微微含着水珠。 她微微笑了出来:“谢谢睿儿和萱儿。”摘了一朵,擦在耳边,黑发蓝花,竟分外璀璨美丽。问孩子们道:“好看吗?”两个小孩忙连着点头:“好看,姑姑最好看了!”她一听,笑的越发灿烂了:“你们两个-----”忽地想起一事,脸色却慢慢有些淡了下来。 赫连睿拉着她的袖子道:“今天电影院有新的电影看,姑姑,你带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软软的口气,让人捨不得拒绝。 净薇笑着道:“今天我们一家大小出去好好玩玩。你大哥自己说了要放几天假。”她知道是大哥和大嫂怕自己在家里,闷出病来,想方设法的带自己出去散心。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电影院。侍从们早就把电影院给封锁了,里里外外查了几遍,偌大的一个影院就他们几人。 放的是卓别林的喜剧。睿儿已经看得懂了,吃着果脯不停的笑。萱儿却到底年纪小了些,看了一会,便搂着净薇道:“妈妈,我困了。” 赫连靖风在旁边伸手将她一把抱了过去道:“萱儿乖,到爸爸这里来。”净薇朝他微微一笑,柔情无限。女儿现在越来越大了,她因怀了身孕,抱起来也觉得有些累了。他却连这些细节也一一注意到了。 靖琪看在眼里,竟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恍然:世间其实还是有很美好的存在的,只是她所遇到的并不是美好的。但并不是她以后所遇到的都会如此的不美好。 就像大嫂说的,在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个人像大哥珍惜大嫂,爱护大嫂般来珍惜她,爱护她。忘记他,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第19章 姑嫂两人在园子里喝下午茶。时正午后三点多光景,阳光穿过紫藤花架,班班驳驳的透过来点点的金黄。 净薇饮了口牛辱,问道:“这几天董慕勛天天来府邸,你真不准备见他吗?”此是四下无无人,她倒想听听靖琪的心里话。前几天,靖琪情绪很不稳定,每日里几乎以泪洗面的。但这几日已经好许多了,陪睿儿,萱儿玩耍,也经常笑意盈盈的。
第18页 董慕勛上小洋楼几趟,求她道:“司令夫人,你让我见靖琪一面吧。”她知道董慕勛极爱靖琪,但此时却也无能为力:“慕勛,并不是我和司令不让你见靖琪。你也早与靖琪订婚了,按礼数,我是你大嫂。我又岂会不帮你。只是这几天,靖琪她不想见任何人。你再等几天。” 靖琪摸着杯子,好一会才道:“大嫂,董大哥为我做的,我心里很清楚。正因为他太好了,所以他值得更好的----------” 净薇道:“你不是他。你又怎么知道他的想法呢?或许就算有再好的弱水三千,他也只要你一瓢呢?”靖琪没有说话,良久,才抬头道:“我不想那他当作忘记另一个人的工具-----这对他不公平不是吗?” 净薇微微笑了出来,转头道:“慕勛,你现在明白靖琪的意思了吗?”靖琪一惊,站了起来:“大嫂?”只见一个玉树临风的身影从紫藤架那里转了过来,赫然是董慕勛。 净薇笑着鼓励她:“你们好好聊聊。大嫂很快就回来。”转头给董慕勛使了个颜色,让他好好把握机会。 昨晚她辗转难眠,在床上翻来翻去。却把赫连靖风吓了一跳,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几乎要让侍从去请家庭医生了。 她只嘆了几口气,把董慕勛来访的事情告诉他。他沉吟了半晌,才道:“其实我个人是很希望董慕勛能成为我妹夫的。至少在我看来,他对靖琪才是真心的。远的不说,就说他跟靖琪订婚后,按常理,他是我妹婿,在北地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可当日他毫不犹豫的愿意跟靖琪去美利坚,可见他并不在意这些所谓的荣华富贵。只是在意靖琪一人而已。” “近的再说这次南部的绑架,本来我们绝对不可能这么快知道,并做出部署的。若不是董慕勛当日在船上不顾生命之忧要求船长放下救生艇,让他划救生艇回岸。我们怕是要再过两,三个月才会知道靖琪在南部段旭仁手里-----你要知道,在海里放一个小救生艇,划几日才到岸上。这是疯了的人才会做的事情。可见他当真是对靖琪确实是情根深种了的。” 她惊讶道:“还有这件事?”赫连靖风伸手摸着她微隆的肚子,爱怜万分:“我们靖琪值得如此对待的。”她点了点头,却又嘆了口气:“只是靖琪却爱上了楚天磊?怕是到现在还未能忘情于他啊?” 赫连靖风的眼神暗了下来:“不能忘也得忘。”事到如今,他也要负一部分责任,只能怪他当年没有好好调查。但或许从另一方面来看段旭磊是一个不能小看的对手,的确也是个人才。只能说立场不同,各为其主。 事情却也是如此,由不得靖琪选择忘与不忘。因为她已经到绝境了,没有其他任何选择。他们索性也助董慕勛一臂之力。 靖琪站在花架下,一身浅色的宽松旗袍,婷婷玉立,比身旁的紫藤花更娇更美。他的眼里,满满都是她。 她低声道:“董大哥------”他慢慢走了过去,珍重万千的牵起她的手,软棉成一团,仿佛无骨:“靖琪,什么也不要说了。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很多年前,也是在这个庭院,有个扎着两个小发髻的小女孩,一身织锦的小红袄,眉目如画的站在紫藤花架下:“董哥哥,你把蜻蜓放了,好不好?”那小人儿仰着头,企求的看着他,目光里是满满的信任和渴求。 那蜻蜓是他昨天花了一个下午才在自家的院子里逮到的。又花了好多工夫才把它带到督军府邸,过来给她看的。可她不喜欢蜻蜓被关在小盒子里,软软的道:“董哥哥,放了它,好不好?”他在家里也是小霸王一个,连妹子董真向来也不肯让半点的。但惟独对她,却怎么也拒绝不了。只要她对他甜甜的一笑,软软的叫几声好听的“董哥哥”,他就什么也愿意。 净薇去了厨房一趟,让喜鹊端了参茶,去了赫连靖风的书房。远远的看见房门掩着。轻声问了行礼的侍从:“谁来了?” 那侍从回道:“是方军长来了。”净薇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吩咐侍从道:“等司令议事好了,就端进去。” 赫连靖风在里头显然是听到她的声音了,已经出声道:“进来吧。”门口的侍从忙替她拉开门,请她进去。 净薇浅笑着进去道:“打扰你们了吧。”赫连靖风摇了摇头,笑着道:“没有。浩之难得回北地一趟。我们正闲聊呢。” 方浩之躬身行礼道:“夫人。”净薇颔首道:“方军长。”赫连靖风道:“你先回去吧。难得休假回来,好好陪陪一家老小。”方浩之行了一军礼:“是。属下告退!”这才退了出去。 净薇端上了参茶,道:“喝几口吧-----”转头只见他眉头紧皱,轻声道:“怎么了?”他接过杯子,道:“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接下来段旭磊会有什么步骤?” 她走到他身后,伸手帮他敲着有些僵硬的肩膀,一下一下,轻重不一,让人舒服到了骨子里。柔声问道:“他有什么新动作吗?” 赫连靖风伸手握住了她正帮他按摩的手,与之相握,道:“浩之方才带了一个消息回来,说根据我们在关平,正海,木州及海川四座城里的探子回报,南部军队到现在还没有正式驻扎。” 她讶异道:“怎么会如此?段旭磊如此处心机虑的想要这四坐城池,如今拿到了,怎么不在第一时间进驻进去。”怪不得靖风会说段旭磊是个对手。 赫连靖风摇了摇头:“这也是我目前最最不解之处。”两人皆沉默了一会。赫连靖风才道:“不要去想这个难题了。对了,靖琪跟慕勛怎么样了?” 净薇笑了笑:“我也不知道。难不成你让我做电灯泡啊?要做你做。”赫连靖风也笑了出来,站起来,牵着她的手道:“那我们去看看。” 两人逛到了园子里,远远的站在假山后面,想一看究竟。净薇躲在他身后,被他遮了个密密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她伸手拍了他一下,娇啧道:“看到什么了?”赫连靖风嘆了口气:“什么也没有?”她不信,以为他在逗她,有些恼道:“你到一边,我来看。”他让开了些,好让她看个清楚。只见远远的紫藤花架下已经空无一人,惟有紫色的花朵开的如云如雾。 她惊讶的与他相视:“怎么会这么快?我才去了你书房一趟。”他看了靖琪院子的方向一眼:“你去陪陪妹子,看她怎么说。”她点了点头。 院子里静悄悄的,她在房门外敲了几下:“靖琪。”并没有回音。索性推了门进去。里头的摆设已经跟原先变了许多。地上铺了白色的舶来羊毛毯,极厚,踩上去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掀开了玻璃珠帘,只见里头的铜床上也并不一人。正准备要出去。只听换洗间似乎有些声音,看来她在换洗间。慢慢的走近些,才想要喊她,只听里头传来了一阵“呃---呃”呕吐声,一直持续了好一会。 她一开始还以为靖琪有什么不舒服,但马上有些反应了过来。禁不住连退了两步。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推门进了去,只见靖琪整个人坐在了瓷砖上,软软的趴在马桶上,似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她急急的道:“靖琪,你不要吓大嫂。靖琪----”忙替她轻拍了背部,平复气息。靖琪微微抬了抬眼睛,脸色苍白的道:“大嫂----” 与喜鹊两人扶了靖琪在床上躺了下来。接过喜鹊递上来的热毛巾,细细的帮她擦拭额头上的细汗,一边吩咐喜鹊道:“喜鹊,打个电话去请吴医生过来。” 靖琪无力的抓住了她的手:“大嫂,不用了。”净薇转头朝喜鹊使了个眼色,喜鹊忙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净薇道:“段旭磊知道吗?”靖琪别开眼,摇了摇头。净薇松了口气,若段旭磊知道靖琪身怀有孕,还用她来换四座城池的话,那他当真不是人了。 净薇摸着靖琪的头发,好一会才道:“那你准备怎么办?”靖琪脸色如纸雪白,低声道:“大嫂,我不知道。” 净薇也从未想到过会有这件事情,一时间只能楞在那里。只见靖琪闭了眼睛,但泪珠还是偷偷的从眼角滑落了下来,泄露了内心的悽苦。 净薇良久才低声道:“无论你作任何决定,大嫂和大哥都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永远!” 吴医生来过后,只开了一点药物,跟ju兰说明了食用的方法和时间。却将净薇请到了一旁,轻声道:“司令夫人,有几句话在下不知道该不该讲?” 净薇将他请到了自己的小洋楼,命丫头,婆子们都退了出去,方才问道:“吴医生,请讲!”吴医生道:“方才在下替靖琪小姐就诊的时候,靖琪小姐向在下问了许多打胎的事情------”他一边说一边偷看净薇的脸色,只见她似乎并不异样,这才胆子大了一些,接着道:“但靖琪小姐的身体,实在不适宜打胎的。” 净薇道:“为什么?”吴医生道:“夫人也是知道的。前面靖琪小姐就流产过一次,这次若是贸然打胎的话,怕会对子宫留下太大的影响。若有什么闪失,轻则靖琪小姐以后就算怀孕了,也会随时流产。也有可能以后根本就不能怀孕了。重则,可能有生命危险哪。” 净薇脸色微微发白:“这么严重?”吴医生道:“是的。在下与督军府几十年的交情了。靖琪也是在下从小看着长大的,在下绝不会拿此等事情开玩笑的。” 那是万万不能的。只能想办法打消靖琪的主意。但自己这个小姑子,虽然外表文静娴雅,但心里头却是有自己主意的。当年她就是不要政治婚姻,选择了楚天磊。可是没有想到,楚天磊竟是南部段家之人年。否则两人郎才女貌,也颇般配。 第20章 净薇推了门进去,隐约只见靖琪睡在床上,隔着帘子也瞧不分明。便放轻了脚步,慢慢的过了去。却听靖琪的声音微微响了起来,带着微微的倦意:“大嫂。” 净薇掀开了帘子,浅笑着道:“吵醒你了吗?”靖琪摇了摇头:“没有。”净薇走到铜床边,坐了下来,牵起了她的手,道:“吃了药觉得好点了吗?”靖琪点了一下头,眼帘垂着,在细嫩的脸上投下了两帘暗暗的影子。 净薇看着她线条柔美的侧脸,不由的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她的情景,身着蓝色织锦旗袍,婷婷玉立的站在人群中,笑意迎人的唤了她一声:“大嫂。”这么一恍惚,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了。
第19页 微微嘆了一口气:“靖琪,自大嫂进你们赫连家门到现在,一直把你当自己的亲妹子一样看待的。今日大嫂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 靖琪抬了眼,看着她道:“大嫂,你说吧。”黑白分明的眸子,竟盛了如此多的哀伤。净薇看着她道:“你听大嫂一句,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看在大哥大嫂的份上,你千万不可以冒险------”她顿了顿,与靖琪的眸光相视:“千万不要冒险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靖琪移开了目光,没有说话。空气里很安静。只见她眸光盈盈,仿佛有水光在波动。她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的道:“大嫂,我这辈子再也不要和那个人有任何牵连了。” 净薇道:“那还是有别的法子的。犯不着-----”靖琪的泪还是流了出来,顺着脸庞潸然而下:“我不要再跟他有任何关系了,绝不!!”当时在南部她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了,千瞒万瞒的就是不想被他们发现。段旭磊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他要的那四座城,是用他自己的骨肉换来的。真是讽刺! 净薇急道:“你明知道你的身体不能打胎的。吴医生说你要是打胎了,会有生命危险的---”靖琪哭着道:“可是我不想要他,我不要他。我不想以后每次看到他就会想起那个人。我不要。”她像个回到母亲怀抱的孩子,伏在净薇身上肆意的哭泣。 净薇轻拍着她的背:“不哭了。我们靖琪不哭了哦。大哥和大嫂会替你想法子的。只是不准你乱来------不哭了。”靖琪却一直一直的哭,将她的衣服也濡了个半湿。 他轻轻推开了房门,虽然已经没有人居住了,但依旧保持着她当日住时的样子。连床头水晶瓶的鲜花,都还是每日有人来换的。 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倒了一杯水,端着细细的看。这里的一切当日她都用过,仿佛还留着她的味道。轻轻的将嘴唇贴在杯子边缘,停顿了许久,这才微微眠了一口。她当日用的都是舶来的密丝佛佗色的口红,总留微微是色泽留在杯上。弯弯的,微红的,让人心弛神荡的。 李介载站外头站了许久,这才在门口轻敲了一下门:“参谋长,很晚了。该休息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们都休息去吧。” 李介载欲言又止,但还是慢慢的替他关上了门。明日就是参谋长大喜的日子了,他今日却还要来此间房间。 李介载一当兵的就任段老司令的侍卫官,后来段老司令见他岁数很轻,就派他做了段旭磊的侍卫。两人相差十数岁,他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与段旭仁两人同胞所生,所以感情极好。 他多少也知道段旭磊娶蓝水婕是从了大哥之命。心里头真正喜欢的怕是北地的赫连小姐。跟在段旭磊身边久了,从未见他如此上心,在意过一个人。那日赫连小姐失踪,他竟然乱的仿佛无头苍蝇,竟动用了司令身边的警备队。 可如此在意,却还是得拿她换北地的四座城池。北地与南部总的势力相比较,无论从哪方面总归是北地要高一筹的。取了溟江边的这四座城池,可以做到进可攻,退可守。司令自然是高兴的,可段旭磊在私下里去一见半点高兴的样子,好些天喝醉了。 喝醉了,也就会说些胡话:“只要她说她是骗我的就成,真的,介载-----”“大哥说我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可我总是不甘心-------想着试试-----可终于知道真的不可能了----介载----她根本就不爱我-----”甚至有一次,趴在沙发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喃喃自语:“她什么要把孩子打掉,为什么?为什么?” 手下的侍从任沛军见他出来,轻声问道:“参谋长还不休息吗?明天可有得忙了!”李介载道:“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因明天是参谋长大喜之日,整个府邸都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喜字,也挂满了红绸红灯笼等应景之物。可如此的红,竟让人有些刺眼。 江净薇一早起来,才下了楼,喜鹊已经过了来,轻声道:“司令一早就发了一顿脾气,让人把府邸所有的报纸都收起来。”她眉头微皱:“发生了什么事情?”喜鹊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报纸是侍卫官拿进来的。我没有瞧见。”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进了书房,只见他正背对着门。屋子里有股淡淡的薄荷的味道,他想必遇到了烦心的事情,否则怎么会一大早就抽菸呢。 走近了些,将手轻轻放在他肩膀上,柔声道:“怎么了?”他转过了椅子,将手上的雪茄按灭掉,他向来不让她吸二手菸。用手点了点报纸:“你自己看。” 她拿起来报纸,在第一版正下方的位置刊登着一张极大的结婚照片,男的英俊潇洒,女的妩媚动人,一身白纱配着黑色西装,当真如一对壁人。可那男的,她分明是熟悉的,不是段旭磊是谁?? 猛的抬头,瞧着面无表情的赫连靖风:“怎么会这么快?”明明靖琪回来才半个月光景而已。赫连靖风道:“这件事情千万不能让靖琪知道。”她点了一下头,自然是不能让她知道的,否则按她的性子更是难办了--------赫连靖风道:“过几天你陪靖琪去西郊别院那里住一段时间。在府邸总归是人多嘴杂。”她明白他的意思,总之现在做什么事情都得先考虑到靖琪以后的名誉。他道:“好在你和靖琪的生产的日子不会相差很远------” 她抬头:“你不会是想--------”他牵起她的手道:“现在也没有其他法子,你们先到那里住一段日子再说,丫头,婆子不用带很多,带几个心腹去就行了。”她点了点头,伏在他怀里,听他沉稳的心跳,觉得很安详宁静:“我明天就去。” 他轻轻笑了出来:“那也不用那么快。”伸手摸着她的脸,捧了起来:“就这么想离开我啊?”她白了他一眼,佯装微恼的道:“是啊,不是给你机会去百乐门吗?”他笑得越发厉害了,在她柔嫩额头轻轻啄了一下:“还在翻老黄历?”她别过脸,道:“那还得那人有老黄历才行?” 他用手将她板过脸来,笑着凑近,湿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道:“你这醋罈子,看我怎么治你------”他的话音落在她的嘴唇上,变成了细碎不可闻的辗转细吮----她用手轻推着,他却霸道的不肯放开,一身还轻轻抚上了她的背-----好一会才放开,她脸色红熏,吸着气恼道:“你-----你---每次都这样-----”他笑着将她楼在怀里:“疼你也不成啊?”她捶了他一下:“再说---”他轻吻着她的脖子,一啄一啄的,痒到了心里。 八个月后,北地赫连司令喜获一对双胞胎。 第21章 南部会议室,众将领正交头私语。此时,只听外头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传来,会议室的大门“砰“一声被推了开来。段旭磊冷冷抬头,只见李介载神色间十分的焦急,脸色几乎是全白的,步履匆匆的走到段旭磊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只见段旭磊“啪“的一声站了起来,双目圆睁:“什么?”李介载点了点头。段旭磊此时心急如焚,怒声吩咐道:“马上派专列前往昆州。”昆州位于西部,乃与a国交界之地。他起身而去,留下众将领面面相墟,皆不知发生了何事情。 半日后,北地的赫连靖风收到密报,南部段旭仁在a国回程途中,在昆州路段遭遇埋伏,被炸身亡。 几位北部重要将领此时正在赫连靖风的办公室召开紧急会议。赵秉谦冷静的分析道:“按此看来,南部的段司令此次并未与a国达成任何协议。否则a国绝不会就这么杀掉自己的盟友的,以便宜我们的。”赫连靖风沉吟了一下,说出了心中的疑虑道:“或许并不是a国动手的也不一定?” 董德全迟疑了一下,看着他道:“司令的意思是南部将领发生叛变?”赫连靖风摇了摇头:“这个情况应该不大可能,段旭仁已经去世,目前消息却依旧在封锁。但倘若是底下将领叛变的话,南部要乱的话早该乱了。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南部整个形势应该全部掌控在段旭磊手里。” 赵秉谦却有些明白的道:“司令莫非在怀疑段家老二的势力?”赫连靖风微微点了点头:“我也只是怀疑而已。按目前南北的形势,a国没有任何理由要除去段旭仁的。要知道a国历来喜欢扩张,当年在四方对立时,他们就私下里跟我父亲开出条件,只要我们愿意将北部的一省割给他们,他们就愿意在三年内无限量提供军火。只是当年被我父亲严词拒绝了。后来南北之战时,a国联合其他各国愿意出来调停,必定私下里拿了南部不少好处。” 他顿了顿才又道:“所以a国又怎么会轻易将南部段家的势力除去,给我们方便呢?”留在他书房开会的都是军中的高级将领,自然懂得其中的厉害关系,纷纷点头。 十三师的张灵年素来以计谋见长,摸着小鬍子,微微笑了笑道:“司令,无论是谁除去南部段旭仁,对我们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若是a国除去段旭仁的话,必定有珠丝马迹留下来,南部段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a国想支持南部继续与我们为敌,怕也是不可能了。再则,若是段家老二搞的鬼,那不就等于给我们一个大好机会吗?南部若是内乱,我们这几年年的布署也好派上用场。到时候,司令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了啊!” 会议一直开到了傍晚时分,回了小洋楼,已近晚饭时间了。有钢琴声叮咚的传出了门窗,柔和而悦耳。赫连德和赫连智两个小傢伙正在客厅里绕着沙发跌跌撞撞的跑着,大概又在抢什么东西了。赫连萱此时已经十岁了,长得眉目如画,十足的小美人一个。见了父亲过来,从钢琴边站了起来,接过父亲手上的军帽,微微笑着,脸上隐隐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爸爸。” 赫连靖风轻轻揉了揉爱女的头发,柔声问道:“你妈呢?”赫连萱答道:“跟喜鹊阿姨在厨房里做点心呢。”他皱了皱眉头:“吩咐下人做不就行了。”赫连萱笑而不答,将帽子递给了候着的丫头。 他坐了下来,朝两个还在绕圈圈跑的小罗卜头招了招手:“来,过来。”弯了腰,一手一个,抱了起来,分别在脸上亲了亲,宠腻地道:“今天都做了什么坏事情?” 只听门口传来净薇娇啧动人的声音:“还不是为了抢你书房里头的枪,幸好里头没有子弹-------你啊,以后不许你再把枪乱放。”估计是书桌最下面柜子里的那只法式小枪,精緻虽然精緻,却派不了什么用场。赫连靖风放下了孩子,佯作生气的点了点两人的小额头:“皮痒了是吧?又想吃竹笋炒肉了啊。”赫连家的家规一向奉行男孩子是要严厉管教的,女孩子则是捧在手心里宠的。
第20页 见两个孩子低着头,认罪态度老实的样子,他知道她定已经训斥过了,不捨得再多训。便有心放他们一马,道:“现在急什么,等你们大些,我会教你们打枪的。这回算了。下次再犯,我可不轻饶你们。” 回头,只见妻子正站在门口,端了一个托盘。他眉头一皱,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上次是谁答应我不再去厨房了的啊?” 她浅浅一笑,略带了几分撒娇的走了过来道:“去给孩子们弄点吃的。又不会累。瞧你的样子?”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托盘,上头放着数碟手工饼干。后头的喜鹊手里还有一个现烤的蜂蜜蛋糕,配了一大玻璃壶的牛奶。 赫连萱在一旁取过瓷杯,倒了两杯牛奶,先递了给了弟弟们:“来,小心烫。”赫连智临危正襟的坐着,像个小绅士,有礼的跟姐姐道谢:“谢谢二姐!” 那笑仿佛带了一些某个人的影子,净薇只觉得眼睛发酸,将头轻靠在赫连靖风肩上。庭院里,花糙繁茂,绿荫丛丛。只不见那个盈盈立于花丛间的女子,嫣然巧笑。 数年后。 全国的百姓一年前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国家统一来得如此之快,只在朝夕之间。只在南部司令段旭磊一份致全国通电中,宣布易帜,愿意接受北方赫连靖风的领导。 究其真正原因,却是与a国炸死其大哥段旭仁,再加上不停在边境滋事,甚至有几次不宣而战,不断侵蚀南部土地有关。按南部的兵力,要抗衡北方亦吃力,更不用说如此的腹背受敌。而楚壁竹因受了长子去世之打击后,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二年后,终是不治而去了。 南部与a国与北部皆有仇,但若要真正分个高下的话,一个是新仇一个是旧恨。但牵扯到民族大义的话,a国却是非我族类。所以在北部几度诚恳的派人来不断合谈之下,最后在楚天磊权衡利弊之下,同意易帜。 虽说南部易帜,但也只是形式上的,楚天磊还是掌握着南部所有的实权,而北方亦无权对南部将领有所调动。但对饱受战乱之苦的全国百姓而言却已经足够,只要两边不打仗,就可以美哉美哉的过自己的日子了。 赫连靖琪站在甲板上,远远地看着茫茫碧波之中的一线陆地。那头,就是生她养育她的故土了。这几年,她魂牵梦绕的地方。那里,有大哥,大嫂,有孩子们----她的心略略沉了下去,但很快又平复了。 北部司令府连日来张灯节彩,上上下下忙而不乱,有井有条的进行各项宴会前的准备,只为了今日赫连靖风的寿辰。喜鹊如今已经是司令府邸的半个总管了,天一亮就早早的来到了小洋楼候着了。带着香兰指挥了丫头,婆子们将小姐少爷们要穿要戴要用的东西一一准备妥当。 虽然老督军过世已经好些年了,但府邸还依旧沿用了他在世时的老规矩。父亲大人过寿,小辈们要一早磕头请安,端茶伺候。如今赫连睿已经十六岁,眉目间长得极像赫连靖风,星眉朗目,气质轩昂。本来按赫连靖风的意思,去年就要送去留洋,长长见识的。但净薇总捨不得,觉得太小了。赫连靖风向来顺着她,无法子,只得多留了一年。并说好今年他寿辰一过,就安排赫连睿出国。 第二个叩头的是赫连萱,是赫连靖风与净薇的结合体,眉目间像母亲,但下巴和轮廓依稀有赫连靖家的影子。以致于府邸的老婆子们都说大小姐长得很像靖琪小姐,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那小巧的下巴和浅浅的犁涡简直跟靖琪小姐一模一样。 最后是双胞胎兄弟,赫连德和赫连智,长得粉雕玉琢。虽说是双胞胎,但两人长得去并不很怎么相似,大的赫连德像母亲,而小的赫连智却像父亲赫连靖风多一些,却跟母亲一点也不像。但两人都是眉清目秀,只不过各有各的特色。 子女们磕过头,才一起与父母用过了早膳。郑管家已经过来请人,说大厅里陆续已有北地的将领前来贺寿了。赫连靖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净薇接过丫头手里的军服,替他穿上了,又帮他繫上了皮带,又将帽子戴好,双手正了正位子,这才满意的浅笑着道:“好了,去前厅吧!” 赫连靖风的手伸了过来,替她拉了一下肩上的披肩,相视一笑,这才牵起了她的手,转身出门。这一路这么走来,竟然已经十数年了,中间几经辛苦和波折,却终究与她共朝暮了。 才进前厅没有多久,段旭磊已带了夫人蓝水婕及几位南部将领前来道贺。赫连靖风亲自到了厅门口相迎,双方都极客气有礼。 段旭磊双手抱拳,礼数十足道:“祝总司令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后面的几个侍官捧着好几个锦盒奉上。赫连靖风忙还礼,客套的笑道:“段司令太客气了,请上座。” 净薇陪着蓝水婕坐在了下首,一边招呼一边暗暗打量。她先前也只见过蓝水婕一面,那是在半年前的欢迎酒会上。当时段旭磊宣布易帜,来安阳接受全国副总司令一职,赫连靖风特地在府邸安排了个宴会,将他以副总司令的名义引见给众人。 印象中蓝水婕确实是个大美人,举手投足间风韵十足。若非如此,如何能令段旭磊在这些年来只守着其一人。据北地的几位将领夫人私下里聊起,说两人结婚已经好几载了,蓝水婕却并无所出。要知道越是位高权重之人,往往越是在意子嗣。而段旭磊却好似并不介意,依旧与她相敬如宾,甚至连外头也无半点花头。语气间颇为羡慕。 她当时正好从换洗间出来,听的一丝不漏。心里却说不出什么感觉,怨恨恼怒兼而有之。若不是恰巧,她应该是没有机会听到这几句话的。段旭磊和靖琪的事情,在北地的军政圈子里,也早已经不是秘密了。当年段旭磊以楚天磊的名义与靖琪成亲,虽然仪式简单,只在赫连府邸摆了一桌,请了众姨娘出席,但终究算是成过亲的。那时正是她离府的时候,怎么举行也只是后来从赫连靖风的口里听来而已。但楚天磊却以靖琪夫婿的名义在北地也担任过职务,自然接触过北地的许多将领。与靖琪决裂后,他回南部,慢慢开始掌权,也开始慢慢地出现在了报纸上 。北地接触过的人,又怎会不知。直到他大哥段旭仁去世后掌握南部重权,与赫连靖风分庭抗礼,后又宣布易帜。北地上层圈子个个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敢说破而已。 只见蓝水婕微笑着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茶水,向她道:“司令夫人,一年没见,您还是如此的漂亮,让水婕我心里羡慕的不行!”蓝水婕确实是世家子女,场面话说的滴水不漏。净薇浅笑回道:“段夫人才是真正的年轻漂亮呢。请用茶。”两人客套的闲聊了几句。说话间又有几位将领夫人过来道贺。 正说笑间,喜鹊过来说戏班子准备好了,请夫人们过去。众位夫人这才移到了花园里看戏。第一出唱的是《八仙祝寿》。丫头,婆子们刚端上了茶水,果脯,糕点,干果,瓜子等物什。赫连靖风和段旭磊也在众人的陪同下来了。众夫人都一一站了起来,等赫连靖风两人坐下来,这才又重新落了坐。 段旭磊就坐在赫连靖风边上,见了净薇客气的招呼了一声:“司令夫人。”净薇亦淡笑着点了点头:“段司令。”只见他的眸光似乎往在她侧的方向停留了数秒,但很快移了过去。净薇脸色微微暗了下来,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他方才的目光为何会停留在她身边。 转头微微打量了他几眼,或许由于这些年掌权操劳的关系,段旭磊与赫连靖风两人坐在一起,段旭磊虽然年轻好几岁,但看上去反倒是赫连靖风显得年轻精神。段旭磊似乎由于经常眉毛紧锁的缘故,以致于眉头相连之间已有淡淡的川字皱印。虽然成熟稳重了许多,令人心生敬畏,但却早不复当年温文而雅之态了。净薇暗暗嘆了口气,当年花园中郎才女貌的一对,如今却----昨日赫连靖风睡前还朝着西边窗户发呆,夫妻这么多年,她又岂会不知道他在牵挂靖琪呢?这些年来,靖琪虽说书信不断的,但终究不在身边,靖风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子,自然挂念的紧。可靖琪与段旭磊之间的爱恨纠葛,却又如何是旁人能理清的呢?就连她这个亲嫂子也只能窥见一二而已。段旭磊她是不知的。但当年靖琪对段旭磊的一份情,她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的。所谓爱的深才会伤的重。靖琪伤的如此之重,以致于已经这么多年了,她还未能恢复过来。不想回到这个伤心地。 赫连靖风转过头,见她心不在焉的,俯身凑到她耳边柔声问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她微微抬头,浅笑如花:“没什么。听戏吧。” 名角清丽的嗓音咦咦啊啊,和着花园里清新雅致的花香缓缓传来。走廊上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传了过来。净薇轻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府邸那个新来的丫头如此没有规矩。一抬头,只见喜鹊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净薇更是不解了。如今的喜鹊早已经为人妇为人母了,言谈举止亦稳重得体,怎么今天这种大场面会如此失态呢? 只见喜鹊跑了过来,却是满脸的欢喜,走近了急道:“司令,小姐----靖琪----靖琪小姐回来了。”那短短的几字如同千斤重般,压得人喘不过,要细细咀嚼。咀嚼过后才是狂喜。赫连靖风呆了呆才反应过来,站了起来,抓着净薇的手,似乎在确认真假:“靖琪回来了?”转头问喜鹊道:“在哪里?” 因靠得近,蓝水婕自然听得一清二楚,转过了头,盯着身边端坐着纹丝不动的丈夫,似乎在探询什么。却见段旭磊端着茶杯,若无其事的饮了一口。仿佛离去的赫连总司令及那曾经刻入骨髓的名字皆已经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了。只是没有人瞧见,他手上的青筋突出,而手不知是因为过于用力亦或是紧张,指尖都微微发白了。 第22章 他以为他已经忘却了。但是当听到她名字的那一剎那,心却是如此的砰砰乱跳,仿佛要从里胸膛里蹿出来才肯罢休似的。 但以他的身份,一个有妇之夫,以他的地位,全国联军的副总司令,却是什么也不能做的。唯一能做的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台上的生旦净末丑上来下去,不停来回。戏是假的,恩爱夫妻不同床、同胞兄弟不一娘,日行千里不出房,今天是农夫舍人,落泊书生,明天就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 但他与她的一切,却是真的--------什么都是真的,如今回想起来,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般。如此的近,可却永远的碰触不到了,也永远的回不去了。 这些年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总记得她的一颦一笑,两人间的每一个过程仿佛就像电影回放一样的清晰--------甚至回想到她点头承认打掉孩子时候的那一个瞬间,心口还泛着撕裂的痛!
第21页 想到如今的局势,他笑了出来,带着说不出的苦涩------早知道如此的话,当年他又何必放弃心爱的她,狠心将情报送出,让人伏击她大哥呢?到头来一切只是如此而已。 什么南部,什么北地,什么权力,什么富贵,也仅仅如此而已。大哥与母亲一辈子汲汲营营,到头来,一个被a国秘密暗杀,一个却因受不了打击而病重不治-------他放弃今生所爱,为了大哥和母亲,可到头来这所谓的一切原来也只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新婚之夜,她依偎在他怀里,心满意足的嘆气:“天磊,我真的做你妻子了----”仿佛她生来只是为了他而已。而他的脸隐在一片的黑暗里,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动。他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后悔,会怨他,会恨他----他微微捂着自己的心口,那里仿佛又被人用刀轻而无声的割过似的,疼痛难当。有人在仿佛在他耳边咳嗽了一下,他这才有些回神,微微转过了头,只见蓝水婕正看着他。旁边站了一个添茶水的丫头,怯生生的问道:“段司令要添茶吗?” 他这才发觉手里的茶碗已经无半滴茶水了,但却还依旧紧紧被他抓在手里。轻点了一下头,将茶碗放在了手边的几上,示意丫头添水。 后来的时间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戏在台上唱着,他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整个人仿佛在云端里般,飘飘浮浮的,一点不真切。直到在晚宴开始,她穿着一身西式洋群进来的那一刻,他才真正知道整整一天的恍惚原来只是想见她一面而已。哪怕是远远的,也心甘如饴了。 他亦随着厅里的众人站了起来欢迎赫连司令和夫人。她走在两人的后头,一条淡粉的裙子,领口边缀着长而精緻的同色蕾丝,露出线条优雅又白皙光洁的脖子。头发微卷,带了与裙子同质地蕾丝小帽。脸上淡淡的笑着,妩媚而帅气。跟他记忆中的她原先的模样似乎半点也联繫不起来。但那脸还是那脸,鼻子还是那鼻子,嘴还是那嘴,没有半点改变,依旧是如此的熟悉,可熟悉中却又是如此的陌生。 只见她的眸光似乎往他的方向扫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在这有与没有之间,他紧张的几乎都要窒息了。好象有一只手揪着他的心,拎起又放下,放下又拎起。连手心里也是湿湿的。 赫连靖风客气的请他先坐了下来:“段司令,请坐!”他也客套的道:“不敢,总司令先请。”两人坐下后,只见她仅挨着江净薇身边坐了下来,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仿佛他只是空气而已。只与他隔了短短的一段距离。很近,却又,很远! 其实一早就知道他会出现在这个场合,毕竟大哥做寿,身为全国第二把手的他不可能不出现的。他和蓝水婕亲腻的坐着,穿了一身笔挺的军服,被蓝水婕红底黑花的旗袍一衬,更显得气宇不凡。 但真的看到竟然心头还是会有一点点闷,仿佛还是不能释怀。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原本以为已经淡忘了,却还是有些淡淡的酸楚--------不由自主的手伸到大嫂的手心里。只见大嫂瞭然似的转过头来,握了握她的手,眼里有鼓励的温柔。 是的,那么多的前尘往事,就算离开了那么些年,但存在的永远存在过往里,那是人生的一段经历,不可能一下子抹去的。曾经以为爱的很深很深,伤的很深很深,痛的很深很深,可过了很多年后,岁月会让你知道,那些也可以是很浅很浅的。至少她已经学会了不再会想起他了。 她浅笑跟大嫂点了点头,仿佛告诉大嫂,我很好。以后也会如此。是的,以后也会如此。 菜陆陆续续的上来,段天磊站了起来,向赫连靖风敬道:“总司令,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寿比南山高。”说罢,将酒一口干掉。赫连靖风连声道谢,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接下来,无论是北部还是南部的将领,都一一过来敬酒。他们这一桌甚是忙乱。敬了总司令,定然也要敬敬段副总司令。她的眼光偶尔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几眼,只见他竟然来者不拒,只要有人敬他,就慡快的一饮而尽。 酒宴后,照例安排的是舞会。优雅的音乐响起,赫连靖风似乎颇有兴致,拉着净薇的手,凑到她耳边耳边柔声道:“我们跳舞去吧。”净薇握着他的手,旁若无人的亲昵,让她的脸微微一红,娇羞地道:“你先坐会儿,方才喝了那么多的酒。”她素来不会喝,有人来敬酒的话,他向来将她的也一併喝了。赫连靖风一笑,道:“这么一点酒,不碍事!”净薇这才点了点头。心里知道若他们两个没有先领跳第一只舞的话,怕是没有人敢下舞池的。 一曲终了后,跳得人渐渐多了起来。赫连靖风搂着净薇回了座位,客套的笑着道:“段司令怎么不请夫人去跳舞呢?”段天磊笑了笑,起身拉起了身边的蓝水婕,相拥着进入了舞池。 就算不想承认,赫连靖风也觉得这两人外型上极般配,一个俊朗沉稳,一个妩媚婀娜。他慢慢的捏紧了拳头,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净薇身边的妹子,只见她正笑意盈盈的跟旁边方浩之的夫人说话,似乎并没有在意什么。他这才微微松了拳头,略略放心了些。看来这几年,靖琪的确成熟多了,至少可以坦然面对了。 段旭磊此人,现在在全国亦极为重要,若不是他易帜,他赫连靖风想一统全国,不知道还要过几年,也不知道要损多少兵折多少将,更不知道要连累多少的无辜百姓。 好在段旭磊毕竟还是有国家大义之人,查出大哥段旭仁是被a国暗杀后,也了解a国这些年来兵多武器装备强,对南北两地虎视眈眈,一直不停地想利用南北矛盾从中拿取好处,更甚的想不断扩张其领土。就在众将的反对声中力排众异,宣布要服从他的领导。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对局势的把握,心中又有大义,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要知道南部若是失去了a国支持,实在是无法与北地相抗衡的。但若是继续与a国保持合作,又如何对得起他大哥段旭仁的在天之灵呢? 每每欣赏他之余,只要想到他对靖琪所做的一切,又恨不得把他给除去了。这个想法在脑中闪过了无数次,却明白的知道是不可行的。段旭磊虽然服从了他的领导,但南部依旧在他的控制之下,他亦无权调动他的将领,除非经过他同意。 所以段旭磊每次一踏入北地,他还不得不派出最强大的保卫队伍来确保他的安全。若是他在北地有丝毫的损伤,难保他在南部的将领不揭竿而起。 靖琪与方夫人正说话间,坐在旁边的方浩之笑道邀请道:“靖琪小姐,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今天的第一只舞呢?”靖琪落落大方的笑道:“只要方夫人同意,我没有意见。”那方夫人的岁数与净薇相近,因位置坐的近,两人闲聊了一会,也算谈得来。此时听靖琪这么一说,亦笑道:“我怎么会有意见呢?难得靖琪小姐肯赏脸。” 方浩之很绅士的牵起她的手,优雅的邀请她进入了舞池。方浩之是大哥素来器重的将领之一,亦是大哥留洋学校的学弟,自回国加入军队后,一直颇受重用,这些年下来,如今也已经是北地数得上的几位军队将领之一了。否则这么盛大的寿宴,再怎么排,也轮不到他坐在主桌陪客的。 段旭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与方浩之下了舞池,西式的裙摆亦随她的脚步翩然舞动,仿佛是绿树丛的一只粉蝶,离他忽近又忽远的。近的时候,仿佛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她了。远的时候,又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蓝水婕顺着他的眼光,就看到了她。她冷笑了出来,心头忽然觉得说不出的痛快,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既然这么想念她,为何不去请她跳舞呢?”段旭磊闻言,低下了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以示警告,又转过了头去。 蓝水婕心里亦冰冷到了极点,其实还没有嫁给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心里有人了,而这个人就是她在府邸碰到过的她。当年南部一些将军夫人亦都知道此事。可当时自己年少气盛,觉得自己无论从相貌还是其他亦无半分输给她的。而他又如此俊挺能干,在整个南部无人能及的。 要知道当年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她就放在了心上。一开始他对两人的见面和约会都是可有可无的。就算在他身边,仿佛她也抓不住。连大哥都说了,跟段家联姻的心还是死了算了。 可后来段老夫人又三天两头打电话过来,请她去府邸,送她这个送她那个的,表明了很喜欢她。她知道段老夫人在段府的威望,千方百计的巴结讨好,终于得到了她老人家的默许。可他还是忽远忽近的,让她患得患失。 可是某一天,他跟她求婚了。她简直不能相信。在她家的大门口,请她下车的时候,他脱了军帽,定定的看着她道:“蓝小姐,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嫁给我呢?”一点也不像书上说的罗曼蒂克,没有鲜花,也没有戒指。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她穿了件无袖的旗袍,手臂有淡淡的凉意---他站在车门边上,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波澜不惊,表情也平静的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可她却是欢喜无比的-------她甚至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觉得不可思议的狂喜。却忽略了他当时眼中的一抹伤痛-------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现在反而能清晰的想起了,那当时眼中的那一丝不自然------是伤痛或者说是无奈-------那不是对她的,是对另外一个女人的。他这辈子再也永远得不到的一个女人-------如那个人在眼前还好,她也可以明正言顺的斗一斗。可那个人却是他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人。男人就是这样的,得不到的永远是最美的。她是输了,可是输的并不服气。 他是狠心的,这么多年以来,他连碰都不碰自己一下。南部多少女人羡慕她,锦衣玉食,富贵如云端的日子。可又有谁知道她孤枕难眠,寂寞冷清的日子---------这里头的苦楚,除了父母姊妹,除了大嫂,谁人知道?刚开头几年,她以为她能等的,等他回头,因为她爱他--------可等到某一天,她终于明白了,终然她有美貌,有学识,有谈吐,有一切一切的优点,可他不爱她,一切都是枉然的。明白过后,就有了深深的恨,为什么他不爱她,却还要娶她?为什么娶了她,却要让她守过这种日子呢?他要哀悼他失去的,何必找她垫脚呢? 现在好了,那个人出现了,活生生的站在面前了。他却只是看得着,摸不着,跟她一样的痛苦。不,他根本连站也不能站在她身边,比她更痛苦!蓝水婕妖娆的笑了出来,有些报复后的得意,原来他也只不过是别人不要的。 她早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从花园他听到她的名字开始,他整个人就心思不定的。宴会开始见到她后,就更不对劲了,属下的敬酒一杯不拒,连拥着她跳舞时,脚步也是漂浮的。
第22页 车子回了别院,李介载从另一辆车子下来,替两人拉开了门。并搀扶着他下了车,向她微微行了一个礼道:“请夫人早点休息。”说罢,搀扶着段旭磊进入了房间。她与他的房间从来是分开的。他从未踏入她的房间半步,亦不允许她踏入他的。她脸色铁青的回了房间,用力将门摔上。吓得随身服侍的两个丫头面面相墟,站在门外,不敢进去。夫人的脾气向来都是阴晴不定的。 李介载扶着段旭磊踉踉跄跄的回到了房间,司令已经很久没有喝得这般醉过了。印象中是有喝的这么醉的时候,还不止一次两次,但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当时另一个段司令还在的时候,他在四座城池的协议上签字,靖琪小姐随赫连司令回北地的那日开始,他就天天喝醉--------醉到了成亲前一晚,老夫人让人用冷水将他浇醒-----李介载轻嘆了一口,他知道是为了什么。扶着他躺靠在沙发上。转身吩咐伺候的丫头道:“去端盆热水,拧块热毛巾来!” 段旭磊伸手在军装的上口袋摸索了一下,取出了一个圆润的珠子,轻轻的捏在掌心里摩擦着,抬起熏而重的眼皮,朝李介载笑道:“介载,她回来了-------你看到没有,她回来-------”那笑容看在李介载眼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比哭还要难看。那珠子李介载自然认识,段旭磊素来带在身边,无论是办公或是其他时间,总时不时的拿出来看一下,有几次甚至看到他放在嘴边,轻吻数下。 段旭磊捏住了珠子的链子,将珠子提了起来,仿佛是孩子一般地笑着道:“这是她的珠子------这些年了-------我发现我身边除了这个,没有她任何一件东西----------”落寞的笑容让人看了有种不忍。好一会又道:“介载--------她---------”他想说她一个晚上下来,连正眼看他一眼也没有。她真的把他当成陌生人了吗?过往曾经如此亲密的两个人--------陌生起来可以比陌生人还陌生的-------李介载见他微微闭了眼睛,伸手将侍从和丫头们都挥退了,转身而出,轻轻的带上了门。没人看到他的眼角缓缓的,有cháo湿的东西滑落----她离去的那一天,风大雨大-----他看到她的最后一眼,是她俯在董慕勛怀里,享受董慕勛的轻怜蜜爱------那纤细的背影就这么永远的定格在了他的生命中------曾经以为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终将会把她遗忘的----他大权在握,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可是才发现,原来真的永远的失去她了,心就像被遗失了一块,再也不完整了。生命中的某些东西就那么多,他全部给了她,而她又被他和命运狠心推离了----所以在后来那么多的日子里,他怎么还能对着第二个人微笑呢? 从来知道命运捉弄人几个字,可是真正尝到了,那滋味-----天大地大,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第23章 几辆黑色的车子在一棵银杏数前的小院落停了下来,李介载下了车,来到了中间的一辆车子,恭敬的拉开了车门,请段旭磊下了车。 只见他缓缓地出了车门,抬头看了一下枝繁叶盛,绿意盎然的银杏树,眼神微微暗淡了下来,吩咐道:“你们都在门口守着吧。”这些年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严密的保护。到了北地更是会防的滴水不漏的。虽然现在门口也就停了四辆车,可他知道自他进入此小巷后,估计赫连靖风的警备队已经把这条巷的出入给封了。 虽然位高权重,但为何还不如当年般自由快活呢?自她出现又离去后,他又有何快活可言呢?眸光扫向了暗红色的朱漆大门,因每年翻修的关系,颜色依旧与记忆中的一样鲜亮明媚。 自他宣布易帜,可以自由进出安阳后,每次到安阳总会到这个小院落来看看。就算里头早已经没有她的任何气味了,可他就这样站在,坐着,看着,也能过一天。因为里头充满回忆,当然两人多少甜蜜的日子就是在这里耳鬓厮磨间渡过的------景色依旧,但人目全非------李介载跟在他后面,见他推了门进去,因段旭磊吩咐过,所以不再跟进去了,只得与几个侍从静静的站在门口。从门里望去,里头是个精緻的小院落,小花圃里有一些粉的,红的花开的正艷。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司令每次到安阳就一定会到这里。只隐约的猜到应该与靖琪小姐有关。这些年来司令在公事上严谨而又雷厉风行,显少流露真实情绪。他跟在他身边这些年来,知道唯一能让他流露性情的也只有靖琪小姐的事情了。 若是南北当年不打仗,若是当年司令一直把靖琪小姐藏在身边,若是司令没有听当年老夫人和段司令的话------可惜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啊-------现在司令有夫人,就算两人再不和睦,毕竟司令已经有夫人了--------靖琪小姐绝不可能做小的-----而且就那天寿宴的情况看,靖琪小姐或许早已经把司令忘记了。而司令在那日寿宴时拼了命的喝酒,可见对她却还是念念不忘的------否则这么多年来,跟夫人的关系只是表面上的文章。其他人或许不清楚内情,他们这些贴身侍从又岂会不知道! 想到夫人蓝水婕,他厌恶的撇了下嘴角。有些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司令也算好态度,就这么睁只眼睛闭只眼睛。 段旭磊慢慢的在房间里踱步,最后来到了一个水晶花瓶前。这是当年她买的,因为喜欢这个瓶子玲珑剔透的造型。她平时喜欢插花,无论什么样的花,高贵或普通的,在她手里,都能被摆弄的十分雅致好看。 当年她就喜欢在院子里剪几株时令的鲜花,或者在学校来这里的路上买上几朵,回来便帮他插在这个瓶子里。有她的日子里,有笑颜,有阳光,也有无数盛开的花-------他缓缓的伸出手,温柔的来回抚摩,仿佛在摸着她的手,光滑而冰凉。一直想把这个瓶子带回南部去,可又捨不得。因为这屋子里也只有这件东西仿佛能证明当年他与她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他的幻想而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介载的声音传了过来:“司令,已经是正午时分了。该用午餐了。”他轻声地道:“知道了。”慢慢的又环顾了一下房间,这才到了厅里。又在厅里也流连了一会儿,这才出了门。 明天他就要回南部了,按既定的行程,下午要亲自上赫连司令府邸去跟赫连靖风辞行的。这个行程已经比原来定好的晚了三天了。为了什么原因,他也知道,只是为了能在安阳待久一些,就算不能见面。但知道她与他在一个地方,呼吸着同一个地方的空气,也会觉得很值得。隔了这么多年,能够再她一面,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了。 赫连靖风与段旭磊客气的闲聊了个把时辰,在关于a国最近的一些频频动作的方面,两人很多看法都相近。正在说话间,门口的侍从敲了敲门,推门而进道:“总司令,方军长求见,说是有要事。” 赫连靖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段旭磊道:“总司令既然有事情的话,那我先告辞了。”赫连靖风起身挽留道:“你难得来一趟安阳,理应多住几日。但a国最近不停在南部边境上制造小摩擦,有你回南部镇着,南部的人心也会稳定些。所以我也就不多留你了。但晚上我已经让人准备了晚宴,人不多,就一桌,权当我为你饯行。” 段旭磊亦客气而有礼的颔首谢道:“谢谢总司令了。”赫连靖风道:“那我让人安排一间屋子,你先休息一下。”说罢,已经吩咐道:“定力,带段司令去偏厅喝茶。我马上就到。”彭定力站在门口,行了一军礼,应声道:“是。” 看着段旭磊那挺拔的身影出了门,赫连靖风的眼光落在了办公桌上那一家六口的全家福照片上,赫连智缩在他怀里,笑的眼睛只剩一条线。他幽幽地嘆了一口气。靖琪是回来了,可再也不是当年那不知道愁滋味的可人儿了-------不肯在接受其他人了;连最亲的儿子也没有办法相认------想到这里,他猛得轻捶了一下桌子。 有时候他也会禁不住会想,如果当年两家没有结那么大的仇恨,如果两家不是这么的站在对立面,那么段旭磊必定是他最好的帮手,是靖琪最佳的归宿。当然段旭磊以楚天磊的名字住在府邸的时候,他对靖琪的一举一动,他也曾是过来人,他看在眼里,绝对不会是没有半分爱意的-----他也还为妹子找到这么一个会疼她的如意郎君而庆幸------而谁又能知道呢? 赫连靖风办公的地点在正个赫连府邸的最北院落,段旭磊远远的随着彭定力在走廊间穿梭。刚一转弯,一个熟悉的身影猛得闯入了眼帘,他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揪紧了,悬在了半空中。或许是午后的阳光太过于耀眼了,恍的让他误以为是在梦境里。 彭定力恭敬的声音在他前面响了起来:“靖琪小姐!”原来不是在梦里,真的是她。他下意识的停步,只见她一身淡绿的旗袍,长而微卷的头发散在肩上,从那头逶迤而来,似乎像没有看到他,或者根本把他当成了走廊里的一个盆栽或者其他,慢慢的交身而过。眼光连扫也没有扫到他一下,径直的离去。 他楞在了那里,全身僵硬如石,目光随着她的身形移动,等到她带着香气擦身而过,他这才有了呼吸的力气。那沉在肺叶里的那口气,这才缓缓,缓缓地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要去抓住她。 他不知道站在那里站了多久,或许几秒钟,或许几分钟,也或许已经好久好久了。彭定力的声音将他带回了现实中:“段司令,这边请。”他这才回过神来,移动了脚步。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偏厅位于园子的西面,从东面的窗子望出去,可以看见大花园里开的如云如雾的各色花朵。他在府邸住过,所以知道这个大花园位于整个赫连府的中心位置,在大花园的正东,有一座小洋楼,是赫连靖风夫妇的专用之处,闲杂人等向来不准随便进出的。而在她的屋子则在后面,也带有一个小花园-----丫头们捧上了茶盏,彭定力恭敬的道:“段司令请稍候片刻,总司令处理好公务后,马上过来。”段旭磊点了点头,饮了一口茶水。彭定力退了出去。 虽然厅里站了不少丫头,婆子,但都垂手顺眉而立,偏厅里很静,静得能听到园子里传来的声音。有一个小孩子的口音响了起来:“哥哥,那树上有鸟窝。”赫连靖风有三子一女,长子和长女,他都认识。但听这个小孩子的声音,估计岁数不会很大,看来是后来所出的双胞胎。 他慢慢的站了起来,踱到窗前。只见两个只有七,八岁光景小孩,正背对着他,一人手里指着园子里一棵参天大树,正兴奋的道:“哥哥,真的是鸟窝哦。”从他的角度望去,也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棵树的杈枝间,有一个鸟窝,里头有几只小鸟,正探着头,嗷嗷待敷。
第23页 那一直出声的小男孩似乎准备要爬树了,身边站着的另一个孩子扯着他的衣服道:“小智,不要爬,太高了。等会让彭叔叔他们上去抓给我们吧。”那名叫小智的男孩摇了摇头,不依地道:“才不要,我要自己抓。”说罢,把毛衣一脱,随手扔在了地上。两只小手抱着粗大的树干,两只脚慢慢的蹬啊蹬的,一点点的朝上爬。小小的身体,很是灵活。 站着的男孩子应该是个哥哥,在旁边磨蹭了一下,似乎也有点经不住诱惑,叫嚷道:“你小心点------”左右看了一下,也没有什么人,道:“算了------我也上来吧!” 此情此景令段旭磊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的小时候,他小时候也曾爬过树,抓过小鸟,掏过鸟蛋。但大哥段旭仁总会像个大人一样保护自己。如今回想起来,竟然已经有几十年的光景了。大哥却已经不在了。他淡淡的苦笑了出来,一个人上午尚且不知道下午会发生什么事情,何况人生这么长呢? 脚竟然有些不由自主似的,慢慢的走出了屋子,来到了园子里。那两个小孩子已经快爬到鸟窝的位置了,阳光从树叶间透了下来,细碎的洒在他们身上。那小智的男孩,抓住了杈枝,回头朝哥哥笑道:“我到了,我到了-------”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他的笑容,眼睛弯成弯弯的小月亮,似乎跟某个人有些类似。他心里好象被某样东西撞了一下似的。赫连家的小孩子都长得特别的好看,早些年的赫连睿如今已经是个小美男子了,而赫连萱更是出落的清丽动人。看来等这个小孩子长大了,肯定也是碰碎一地美人心的傢伙。他微微笑了出来。 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般的撞入了脑中:“你们两个小傢伙,爬这么高做什么?危险!!快给我下来!”他好一会,才能一点一点的,慢慢的转过了僵硬的脖子,只见他的左前方,那淡绿色的人儿,正仰头跟小孩子们在说话,语气有些急。 “小德,你是哥哥,快带弟弟下来。”原来另外一个小孩子叫小德,只见他抬头看了看弟弟,神色间似乎很犹豫。那淡绿色的人儿略转过头,对身边的丫头吩咐道:“快去叫几个侍从过来。快。”随即仰着头,软软的威胁道:“你们如果再不来,等你们父亲过来的时候------”那温柔的嗓音,仿佛是在梦中才能出现的。 两个小孩子一听到姑姑搬出了父亲,似乎有些害怕,相视了一眼。小德开始慢慢的往下爬,爬了一半,低头看了看地面,还是很高,开始有点害怕了,爬也不是,不爬也不是。 他也看出来了,走到了树边,道:“你再爬下来一点,然后跳下来,叔叔接住你。”她的身影明显一僵,却没有回头。小德还是不大敢,微微爬了下来,道:“我不爬了。” 她没有走开,他心情很舒畅,笑着道:“好了,那你往下跳吧。”她急道:“不要。小德,你给我抱着树,我让他们拿梯子来。”他转过头,看着她光滑白皙的侧脸,道:“小孩子手劲小,抱不了多久的。这个高度一点也不高,我可以接住的。” 她没有转头,也没有看他,坚决地道:“不行!”小德在树上头叫了:“姑姑,我抱不住了---要掉下来了---”只听“啊”的一声尖叫,那小人儿已经呈直线型摔了下来。 说是迟,那时快。段旭磊一把抱了个正着,稳稳的接住了。那小孩子似乎又不怕了,笑了出来:“真好玩。”抬头跟弟弟道:“你也下来,像荡鞦韆一样。真好玩!”她似乎有些被吓住了,捂着嘴巴。听赫连德这么一说,脸更加白了,急道:“赫连智,你给我抓着树干不要动。我去叫人-----” 他柔声道:“不要紧的,让他也爬下来一点,我接住他。”能这么近的闻着她的气息,跟她这么说话,就如同一个梦一样,只愿一直这样下去,永远也不要醒来。她惊慌失措地道:“不行---” 赫连智却好象也很想要跟哥哥刚才一样,已经一点一点的往下爬了,爬到类似的高度,叫道:“姑姑,我要下来了。”靖琪急道:“不要跳----”话还没有说完,那小孩子已经松了手,还好稳稳的落在了他怀里。竟然一点也没有害怕,把手伸了过来,笑嘻嘻的递给了她一个东西:“姑姑,这个送给你。” 她定了定神,仔细一看,竟然是只刚出生的小鸟。慢慢的接了过来,只见那小小的柔软的生命在她手心里微微挣扎。仿佛当年刚生出来的他-----小小的,红红的,软软的,像只小猫一样,在她身边蹭来蹭去----她猛得一摇头,拒绝再去回想,把手里的小鸟轻轻地递给了赫连德。转身,只见赫连智依旧被抱在他怀里,一手还搂着他的脖子,脸上尽是欢跃之色。她只觉的喉头有一股辛辣涌了上来,伸手道:“来,姑姑来抱。”赫连智的身子探了过来,她伸手接过。好重,来了这几天,也抱过好多次了,但他早已经不像刚出生的那个时候,轻的仿佛没有一点重量,稍微用力都怕弄疼他。 因靠的近,他身上的味道仿佛是毒药般串进了她的鼻尖,那味道如此熟悉,一如当年。她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了一大口,转身要走。他定在原地,千言万语不知道怎么说,只脱口而出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她背对着他的身子微微一颤,好一会才淡淡地道:“很好。谢谢。”说罢,她脚步有些急促的离去,仿佛有野兽在追赶。赫连德小跑步的跟在她的后面,叫道:“姑姑,等等小德!“远处走来了几个丫头和侍从,见了她,行礼道:“靖琪小姐。”她这才定了心,缓了神过来,将赫连智放了下来,朝身后的赫连德道:“小德,来。我们一起去拍照去。”于是一手牵了一个,慢慢的从他视线中远去。 再过几天,赫连睿就要去留洋了。而她又回来了,全家人难得团聚,所以这几日挑着好天气要拍几张全家照。还没有开始拍,喜鹊就发现这对双胞胎不见了。大嫂说这个岁数的孩子最皮了,只要一眨眼,人就跟会飞似的,跑得无影无踪。 虽然大嫂定期会寄小智的照片给她,但隔了这么多年,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心酸的想落泪------当年和大嫂搬到别院的时候,正是她最心灰意冷的时候------她并不期待孩子的到来。甚至好多次有过不要他的念头。可因为大哥和大嫂坚决的反对,再加上吴医生跟她说明了,她若不要这个孩子,这辈子有可能再也不会有孩子了,甚至会连命也搭上的----那段日子她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肚子一点点的大起来,而她却什么也吃不下--------吃什么就吐什么。站在丰腴的大嫂边上,瘦的让人触目惊心。一直到五个多月后,孩子会动了,会踢她了,她才真正的感受到原来有个小生命在自己的腹中。与她生死相依。在她不开心时,会踢她---在她开心时,也会踢她--------是一个真正属于她一个人的生命。 后来,大哥对外宣布大嫂生了对双胞胎。一则是为了她考虑。二来是为了孩子,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大哥和大嫂与她一样,并不见得真正欢迎他的到来。可是他真的来临了,还是让人打心眼里喜欢的。大哥甚至对大嫂说:“这么漂亮的小宝贝,就算拿十座城池去换,也是值得的。城池这种东西,今天是你的,明天是他的。但这个小宝贝永远是我们赫连家的。”她躲在门外,不敢进去,任眼泪唰唰的流下来。 他竟然还问她好吗?她能好到哪里?她会好到哪里呢?在他眼里,她只值四座城池。可她,却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了他了-------以至于别人再好,她也没有半点可以付出了-------现在想起,竟然还是会很清晰的痛。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已经复原了-------他用一转身的时间离她而去,而她难道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忘记吗? 第24章 姑嫂两人兴致颇高的在翻靖琪这些年的照片,而赫连萱也正做在姑姑的身侧,托着下巴听姑姑讲解照片背后的景色。而赫连德和赫连智两人正坐在地板的毛毯上,一个人在玩玩具,另一个抱着一只小木马,不知道在弄什么。 小洋楼的厅里一片温馨气氛。蓦地,几声尖锐的枪声响了起来,在这静寂的夜晚,仿佛是白衣上沾染了触目惊心的鲜血,令人的心从胸口提到了嗓子眼。只听园子,侍从的脚步声很是杂乱。 净薇和靖琪相视了一眼,发现对方的脸雪白如纸,几秒钟光景,两人已经回了神过来。净薇叫唤道:“来人--------”门口的侍从跑了两个进来,行礼道:“夫人。”净薇颤声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其中一个侍从回道:“小的也不知道。但已有人去司令那里了。应该马上会有消息的。” 靖琪已经吩咐婆子们将两个小孩子抱了起来,急道:“快送他们上楼。”转头朝赫连萱道:“萱儿,你也先上去,照顾弟弟们------”当年大哥中枪的画面,如果倒影在脑中不停的回放----当年就是他透露的行踪-----她几乎不敢去想了。今天他也在-----也在这府里-----而枪声响起来的地方就是大哥为他饯行的大厅方向-----她慢慢的坐了下来,心如同在冰窖里般,冰凉冰凉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门外有脚步声响了起来,有侍从进了来道:“夫人。是有jian细混了进来,开了一枪---” 净薇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摇摇不稳了。靖琪忙站起来扶住,问道:“司令呢?司令没任何事情吧。”侍从回道:“司令安好。只是----” 净薇一听赫连靖风安好,整个人总算放心了下来,握着靖琪的手也松了开来,好一会儿才缓缓的道:“只是什么?”那侍从回道:“只是南部的段司令中了一枪,现在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已经被紧急送往医院了-----” 净薇一呆,朝靖琪望去,只见她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璀璨的灯光下,肌肤犹如透明般。好一会,靖琪才坐了下来,回头朝净薇一笑道:“大嫂,我们继续看照片。” 净薇暗暗嘆了口气,握着她的手道:“你先回房休息吧。等明儿再看!我去看看孩子们是不是被这枪声吓到了?”虽然赫连家的孩子对枪并不陌生,但这黑夜里响起来,任谁也会有些害怕的。 靖琪的掌心里竟然cháo湿一片,难道她依旧未曾忘却---------净薇转头朝门口的侍从吩咐道:“派几个人送小姐回房休息。”侍从应声道:“是!”靖琪茫然的跟着侍从走了几步,脚仿佛踩在云端,着不到实地。院子里一片黑色,漫漫的袭来,她才静了下来,回了头,轻声道:“大嫂,我今晚想和孩子一起睡------”净薇点了点头,朝垂手站着的婆子道:“去把三少爷抱下来。”
第24页 她帮智儿把衣服脱了,小小的身子,软软的,胖胖的。她嘴角微微扯出了一个笑容,轻轻的将被子盖在了他身上。但笑容很快就隐了下去------侍从说他中了一枪,被送往医院急救了----原本最担心的是大哥中枪,最怕的是他策划的-----他如此的功于心计,她就算离开了这么多年,还是很清楚的。 还好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但他又如何会中枪呢?又是否伤的很严重呢?她低头看着孩子无邪的睡容,虽然不是与他很神似,但模样终究还是带了几分他的影子------那薄薄的嘴唇,直挺的鼻子-------她慢慢的用手摸了摸,很是小心,不敢用力,怕把他吵醒了------这个秘密或许一辈子也不会有人拆穿。他也永远不知道她是他的妈妈-----可能这样对他来说,反而是最好的。不用知道父母间恩怨情仇,可以开心快活的顶着赫连的姓氏过一生-----也或许他将来知道了会怪她,在他出生后没有多久,就弃他而去------或许-----好多好多,她的泪水缓缓地沿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大哥和大嫂视他如已出,可她亏欠他的,永远也弥补不了--------净薇一直在卧室里等到了天蒙蒙亮,这才听到了小院子里响起汽车声。披了件衣服,走了下去。只见赫连靖风一脸的倦意的进了厅里,将帽子脱了,拿在了手上。听见她下楼的声响,抬了头,皱了皱眉道:“怎么还不睡啊?” 她走到身边,接过他手里的帽子,柔声道:“情况怎么样了啊?”他坐了下来,闭了闭眼睛:“子弹取出来了,但还没有脱离危险。”她伸手帮他按了按肩膀,安慰道:“安阳医院里有全国最好的医生,段司令一定能脱离危险的。” 他伸手过肩,抓住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抱坐在自己怀里,轻声道:“陪我一会儿。”这次段旭磊在他府邸中枪,可大可小啊。就算段旭磊脱离了危险,但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南部的将领们未必肯善罢甘休。若是段旭磊因此而丧命的话,南北合作而成的统一局面怕是要维持不住了。两边只有开战的份了。 但他没有多说,只是抱着她,将头凑到她的脖子间,吸取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仿佛这样可以给他力量。夫妻多年,净薇知道他是遇到难题了。双手环住了他的腰,用力的抱紧了他。此时无声胜有声。 赫连靖风在李介载的陪同下,进了房间,只见段旭磊脸色灰白,无一丝血色,躺在病床上,仍无一丝知觉。医生说虽然脱离了危险,但要醒来可能还要几天时间。 赫连靖风道:“我已经下令将段司令受伤的消息封锁了。只要等那刺杀的人一醒来,就能严加审问了。你们放心,我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刺杀段旭磊的人,因被侍从还击,身中几枪,也还在昏迷中。 李介载跟在段旭磊身边久了,对这件事情亦有自己的分析,按照目前两边的形势来说,刺杀段司令对北部并没有什么好处。更何况,若是赫连靖风真的想杀死段司令的话,昨天抢救时随便一个暗示,段司令早就一命呜呼了,绝不可能活到现在。但究竟事情要怎么样解决,只有等段司令醒了再说。 李介载道:“是。末将已经以段司令的名义打了电话回南部,说段司令是与总司令有要事相商,所以会晚些回南部。”赫连靖风点了点头,正准备要离去。眼光却扫到了段旭磊的手,只见他的手紧握成拳,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走近了些,才发现床单上有一条细细的链子,而链子上的宝石却被他紧握在掌心里。微微诧异了一下,忽得觉得这条链子有些眼熟。转头朝李介载问道:“段司令手里怎么有个东西?” 李介载看到过这个链子很多次了,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昨晚司令昏迷前把珠子握在了手里,就再也不肯放开了。此时见赫连靖风问起,这才回道:“是的。是段司令随身带着的一颗东珠。” 东珠!赫连靖风低头看了链子,那样子分明是自己异常熟悉的,忽然心头有些明了了。转身吩咐道:“你们好好照顾段司令,若是段司令醒了,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已经派了整个警备队在这一层严加防守,但还是要小心。”其实他心里知道此次的刺杀活动肯定是a国所为,但目前没有一点证据。唯一能做的,只是保护段旭磊而已。 那条链子分明是母亲在世时最喜欢的饰物之一,而链子上串的珠子也是东珠。母亲去世后,所有的饰物,他都留给了靖琪。世界上绝对不可能有同一条链子,而同一条链子上又同样串着东珠的。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这条被段旭磊紧握在手上的链子就是靖琪的。 彭定力挂上了电话,喏喏的不知道如何开口。赫连靖风依旧坐在椅子上,头也没有抬,道:“说吧,什么事情。”彭定力道:“医院刚传来两个消息,一个是好消息,说段司令已经醒过来了------另一个消息是-----是---”看了一下赫连靖风的脸色,这才接了下去:“负责刺客的人说,刺客已经没有呼吸了------”意思就是已经死了。 这是最头痛的事情了,虽然不是最糟糕的。赫连靖风皱着眉头,现在刺客已死,如何能向段旭磊解释整件事情呢。他若是以为刺客是自己所派的,事后杀人灭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但是这样一来,南部与北部又要像以前一样隔江对相持了。还有一种可能,他假如相信,但又如何能够让南部所有的将领相信呢?南部有部分将领对于易帜后一直屈居北部之下,向来耿耿于怀,如今这件事情怕正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机会,乘机鼓动一些将领对其施压------彭定力见他沉思,也不敢打扰,只静静的站在旁边。过了好一会儿,一声电话铃声刺耳的响了起来。彭定力接了起来,说了几句,转头道:“总司令,是段司令身边的李副官的电话。”赫连靖风接了过来,听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我知道了,我尽量安排。” 一条细细的鹅卵石路,通到了花园的荷花池边。远远的就可以听见孩子咯咯的笑声。净薇和靖琪正带着孩子们在园子里喝下午茶。而两个好动的小孩子就绕着在池边数锦鲤。 净薇见了他过来,有一丝诧异,但依旧温柔的道:“公务处理好了,就回屋休息一下。”这几日,他加起来也没有睡几个小时的。赫连靖风接过她倒的红茶,饮了一口,状似不经意的道:“段司令醒了!”余光看了靖琪一眼,只见她拿着的杯子似乎微微晃了晃,脸上却没有半丝的异样,依旧淡淡的笑着-------净薇有些欢喜的道:“真的?醒了就好。”就算从来不过问不懂军政方面的大事,但亦知道段旭磊若是死在北地,他是很难对全国老百姓交代的。赫连靖风淡淡地道:“醒是醒了,但要恢复的话,估计也要几个月。那枪只要再偏一点,段司令早就没命了。” 她转过头,状似不去留意大哥和大嫂间的谈话,目光随着两个孩子而动。赫连智蹲在池边,正开心的在玩水。而几个丫头就站在他身后。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带了光圈,像西洋故事里的小天使。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他开心的时候,他亲生的父亲却一再的在鬼门关徘徊-----那个曾经用四个城池来换她们母子的人,永远也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孩子的存在-----赫连靖风唤了她一声:“靖琪-----”她转了头,道:“什么事情,大哥?”赫连靖风有些迟疑的开口道:“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看着妹子黑白分明的眸子,岁月虽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但以前那无忧无虑的眼神早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暗嘆了口气,道:“段旭磊醒了,可他什么人也不想见,只想见你。”靖琪垂下了眼帘,好一会才道:“为什么?”赫连靖风道:“大哥尊重你的决定,你若不想见,我就去派人去回拒掉。但为什么------”他似乎有些明白,段旭磊对靖琪并未忘情----一个人若是真的爱上了,哪怕其他人再好,也总进不了心里的。许多年前,他曾经亲自实践过----就如同花园里盛开的鲜花,那么多,而每一朵又都那么漂亮,但却都不是他想要摘的那一朵! 空气里很静,可以闻到随风吹来的清淡的花香。好一会,靖琪缓缓的道:“我去。”他此次被人刺杀,大哥难辞其咎。现在大哥大概在想很多办法去安抚他。若她去医院见他一面,能让大哥省去很多烦恼的话,又有什么不可以呢?留洋在外的这几年,因思念家里,所以经常留意所有能在报纸上看到的关于南北部的新闻。所以对南北基于什么局势和形势才走到这一步的,她也清楚。岁月在变,她也再改变,她早已经不是当年一事不懂的她了----------而他为什么想见她呢?当年用四座城池将她推离的--------她还曾经一度以为他真的爱过她---可到了头,才明白一直爱着他的只是她而已-------她只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在北地是,在南部也是如此-------她缓缓的进了病房,空气里有刺鼻的药水味道------他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着,脸色很白很白,仿佛血液被抽尽了一样。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个样子-----以前在学校里时,温文而雅----在南部的时候,意气风发------可如此憔悴,如此苍白,却还是第一次。心似乎有些软了下来。 轻轻的走到了窗前,由于通风的关系,开着一扇窗户。此时清风吹来,把纱帘吹得微微摆动。医院小园子里的景色,一糙一木依旧如此-----当年她也是住在这个房间的,也是如此呆呆的站在这个窗前-------这一层的房间都是特供的,就算你再富贵再有钱,也住不进来。而这间房间又是这一层最好的。所以当年她流产,就是住在这一间。这么一隔,竟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第25章 他醒来的时候,觉得空气中有一丝陌生而熟悉的香味,那味道曾经多少次在梦中萦绕。可每每想去找寻的时候,就会从梦中惊醒。也才会清醒过来,她早已经离他而去了。 “段司令,您醒了吗?”她淡淡的声音响起。他几乎不能相信,脖子不知道是睡久了的关系,还是因为不能置信,现在正僵硬如铁,他一点一点的转过头,几乎可以听见颈间骨络连接处的嘎嘎之声。追着她的声音,才发现床前有个熟悉的身影。明媚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柔柔地在她身上形成一层金色的光圈,仿佛来自仙境一般。 “靖琪---”他眨了眨眼睛,声音极轻,仿佛是喃喃自语,惟恐惊醒她,她又要离去了。他闭了闭眼睛,心里砰咚乱跳,屏着呼吸,这才又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还是站在床前,没有动,不像梦中,只留了个背影给他,让他怎么抓也抓不住。沉在胸腔里的那口气终于缓缓地吐了出来。他轻轻的伸出手去,想要试图抓住她。但就这么轻轻一动,立马就牵扯到了胸口的伤,很痛。可是再痛,也无法与想她的那种痛抗衡。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皱了皱眉头,神色却是如欢愉无比,挣扎着一点一点的朝她所在之处,缓缓探出手去:“真的是你---”
第25页 虽然没有呼痛,但她还是注意到了,微微蹙着眉,冷淡的道:“我让人叫医生过来。” 他定定看着她,眼里满是快活之色:“不,不--不用----我没事情。”又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无法置信:“你来看我吗?”他是不能相信的,能在醒来后看到她。那只能在梦中出现的事情,怎么会真实发生呢?所以他想跟她确定,才能相信是真的。 她闻言,略带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明明是他跟大哥说想见她的。但现在看来是有人借他的名义假传了旨意。 他笑了出来,眼睛里仿佛有星光闪烁。整个人竟然显得很有精神,比她刚进病房看到的苍白憔悴的他,恍若两人:“你来看我,你来看我----”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只觉得漫天的喜悦朝他涌来,他快要溺毙了。 他的笑容刺痛了她的某条神经,她别过了头,淡淡的道:“段司令的身体全国百姓都关心,我自然也希望段司令长命百岁,福健安康。”很官方很客套的说法。 他自然也听得出来,笑容慢慢的隐了下去,沙哑轻声道:“靖---琪---”声音是如此的温柔,仿佛那么多年以前她曾经经历过---------可不知道是否是太久太远了,她几乎觉得不像真实发生过的-----她扯出了一个很完美却又客套到了极点的笑容:“段司令,您好好休息。我还有事情,下次再开看你。”不待他回答,转身就准备告辞离去。虽然不知道是谁假传了他的旨意,但也已经没有区别了。 还未跨出一步,只觉得手臂一紧,已被他握住了。她僵在那里,没有动。他哑声道:“不要走--------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他什么也没有了。曾经连梦中见她一面都几乎是奢侈的一件事情。如今她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了他面前,他怎能再让她离去了-----她仰着头,吸着气,几乎又开始要落泪了。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她已经好久没有去想了。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也一度以为自己的伤口已经复原了----所以她才有了回来的勇气--------可他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她竟然又想落泪了----她紧捏着手,深吸了一口气,背对着他,笑了起来道:“段司令真是爱说笑。您好好休养身体。再见。”说完,将手一甩,想挣脱离去。 他不肯放手,把她紧紧的抓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好怕,怕微微一松手,她就会如鸟儿般再次飞走了-----但这么抓着,却扯到了胸口的伤,如同刀割般地痛,他微微吸了几口气才能缓和一点这种痛楚,语气带着央求:“不要走------” 此情此景异常的熟悉------好多年前,他手臂因救她被车子撞了。他也是如此的拉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去------可后来呢?他给她什么了?有的只是欺骗,有的只是利用,有的只是伤害而已----她冷笑着,猛得用力一甩------只听见他“啊”的一声呼痛声从身头传来。她应该甩到他的伤口了----他活该!她捏着手心,一步一步的朝门口走去----他的心瞬间沉入了冰冷的谷底---她已经不可能再会在乎自己了----可自己却还是如此的爱她-----当年因为爱她,所以没有派兵接收那四座城池------也因为爱她,在他大哥死后,他抉择两难的时候,选择了与她大哥赫连靖风合作。只为了期盼有朝一日,再见的时候,他可以再见她的笑----因为爱她,所以他就算娶了蓝水婕,却从来没有碰过她-------他的心里就那么多的空间,已经全部全部的装满了她,就算别人再好,他也再容不下半点了----可他这辈子却已经永远的失去她了,永远永远----手覆盖之处,痛如刀绞。他屏着呼吸,看着她一步一步的离他远去,看着她的手碰到了冰凉的镀金把手,只要轻轻一转,是的,只要轻轻一转的话,如无意外,他这辈子应该是再也见她不着了。 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缓缓地,一字一字的,冷冷的威胁道:“是否要打开这扇门,请你考虑清楚。你如果就这么走了,我回南部之后,马上会通知报社此次我在北部遭袭击的事情----我自然清楚这件事情不是你大哥做的。可其他人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什么都已经没有了,他还在乎什么呢?放手一博吧。 她闻言,猛得转身盯着他,胸口起伏不定,一下子怒到了极点:“段旭磊,想不到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一点也没有变。还是这么卑鄙!”他痛苦的笑了出来,笑声由低渐渐到高,张狂而凄凉:“是的,我就是这么的卑鄙。我一直是这么卑鄙的-----”好一会儿才止住,脸色苍白的审视着她:“可你能拿我怎么办?” 是的。她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不是吗?虽然现在名义上国家已经一统了,可实际上大哥并没有掌握南部的任何兵权。南部的兵权一直牢牢地把持在他手里。他若是回到南部,真的这么通知全国报社的话,引起的事态怕是无法估量的------她恨恨的道:“你要我做什么?”就在病房里陪着他吗?他不是已经有妻子了吗?蓝水婕是那么的美艷动人,他还不满足吗?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他何苦还要揪着她不放呢? 他看着她,目光温柔而迷离的道:“我要你在医院了陪着我------以前我手臂受伤了,你每天都陪着我的------你还记得吗----”以前,他还有脸提以前,他也配提以前。她真想一巴掌甩上去。可是她不能-----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道:“请你不要再说了。以前的事情,我早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了。” 她是如此的淡漠,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看来这些年她真的已经将他忘记了-------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口泛着深深的痛,那痛楚竟然比胸口上的伤痛上好几万倍。他宁愿她恨他----这样的话,至少每日里还会想起他。况且很多爱恨只在一线间,或许这么年后,她对他还有一丝丝的爱意-----可她却只是淡漠,淡漠的仿佛两人之间的一切只是他的幻想而已------又微微闭了一下眼睛,他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你自己考虑吧!我再说一次,你如果走出了这扇门,后果自负。”他除了威胁她之外,已经再没有其他任何办法将她留下来了-----他知道她拒绝不了,她和赫连靖风兄妹情深,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南北陷入动乱的-----他微微苦笑了出来----就算她再厌恶他,她也不会拒绝---果然,只见她冷冷又恨恨地走到了角落,在沙发上远远的坐了下来。虽然离他远远的,可他还是无比的安心,她就在他这里,在他身边,他带着笑,缓缓地进入了昏睡状态。 李介载守在门外,见靖琪出来,忙迎了过去:“靖琪小姐,司令睡了吗?”她轻点了一下头。外头的夜色苍茫,显然已经夜深了。李介载跟在她身后,道:“靖琪小姐,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她没有说话。李介载心里估摸了一下,方道:“靖琪小姐,司令这几年一直想着您----当年,当年也是老夫人和前段司令的原因----司令心里也很苦----他也没有法子-----” 看来假传旨意的就是这个李介载。她望着车窗外浓重如墨的黑色,心里头说不出什么滋味。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他了,所以才会回来的。可是她错了,那日在大哥寿宴上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还是心中无限酸楚的-----是,她可以装,装作若无其事,装作从来都未曾相识,也装作从来都未曾爱过他----可她的心呢?为何是如此的落泪呢?看着智儿,看着大哥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她就想哭,想落泪---想冲到他面前,狠狠地甩他几个耳光,问他为什么? 没有法子,他一句没有法子就可以撇开过往所有的事情吗?从相遇到分开,他到底是否爱过她,她都无法分辨------罢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何必在去提从前呢?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或许这就是命吧,半点不由人。如果他不是出身在南部的段家,他不是姓段。如果她不是出身在北部的赫连家,她不姓赫连-----那么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也或许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也或许她也不会遇见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这个假设性的问题,可都没有答案。因为命运安排他们遇见了,却也让他们因为种种分开了-------可在这个过程中他应该是不爱她的,也或许爱过她,但是没有她爱他那么深吧。所以可以肆意的伤害她。可以将她当作他行动的棋子,达成目的的交换物------她永远也不可能会忘记当年楚壁竹告诉她,他用她换她大哥的四座城池----她曾经那么的爱他---隔着恩怨情仇,隔着是是非非,只是爱他罢了!可是他把她的爱亲手打碎了,于是她的一切就如同水晶散落了一地,再也拼凑不起来了-----四座城池,她值四座城池--------她和小智儿只值四座城池---她缩在柔软的被子中,任眼泪肆意的横流----当他和蓝水婕夫妻恩爱的时候,她一个人在生死关头徘徊------当他拥着另一个女人的时候,她却在别院里孤单产子-----大嫂比她早生个把月,那日大哥在里头陪产,紧握着大嫂的手-----大嫂是如此的幸福,可却显得她如此的悲苦-----因起的晚,再加上心不甘情不愿的,她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时分了。她才一进大门,李介载就已经等着了,见了她,表情像是明显松了一口气:“靖琪小姐,您总算来了。”司令一大早醒来就等着靖琪小姐了,问了无数次了。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她的身影。现在正板着脸,他们一群侍从也不敢进去,只好侯在了门外。 她推门而入,只见床边摆着他的早餐,因身体虚弱,所以只能吃一些汤类流质等食物。她看了一眼,碗内的燕窝粥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因放的久,显然已经毫无热气了 。 他正闭着眼睛,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薄怒道:“不是说了不要进来打扰我。”她的脚步停顿了下来,转身便要退出。他一听,没有人应“是”,知道不是侍从,忙睁了眼,只见是她,脸上瞬间已经没有怒气了,快的好象跟变脸似的。但脸依旧很臭:“怎么现在才来?” 她没有理他,站在那里。两人静默着。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却也没有看她:“我饿了。”她吸了一口气,走近了些,这才将粥碗递给了他。他手也没有抬,转头望着窗口道:“我伤口痛。”意思要她餵。 她知道他是存心的。他若是伤口痛,有的是侍从和丫头----她忍着怒气,端着瓷碗在床边坐了下来。瓷碗冰凉,显然粥已经凉掉很久了。用银汤匙微舀了一小点粥,送到他唇边。他嘴一张,一口吃了下去,只是唇边有了淡淡弧度。她又舀了一小点粥递了过去,他又一口吃了下去。不一会儿工夫,满满一碗燕窝粥已经喝了个底朝天。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她不得已才在保温盅里又倒了一碗出来。
第26页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神情之间却有一种满足,仿佛只要给他一点,他就会拥有全世界一般。像极了小德和小智,有时候揪到一只猫,抓到一条小鱼,就可以兴奋的满园子的乱跑。她的心忽然一抽动,竟又涌起了一股酸楚。 才让人将东西撤了下去,他又有了吩咐:“我想看报纸。”她淡淡的在沙发边取过报纸没,放到了床头。他转头盯着她,微微一笑,道:“医生说我不能劳累,你念给我听。”那笑容真的比撒旦还可恶。她绷紧了俏脸,他还真是会得寸进尺。她冷冷地道:“段司令,外头有的是侍从官----” 他淡淡地道:“可惜他们都不是你---”她冷冷地站在那里,没有动。良久,这才拿起了报纸。 她娇柔如水的声音一字一字的回荡在病房内,他几乎没有留意报纸的内容。他转头看着她低垂的精緻侧脸,彷若工笔画细细勾画而成的柔媚。那一笔一画的线条如此的熟悉,熟悉的几乎要刺痛他的眼睛了。可他却再没有办法碰触了。他用威胁的方式,留住的只是如此而已----可是,就算只有如此,也是好的。至少他能天天看见她。 过了好几日,她也有点习惯了。每日里一大早就要去医院,若是去迟了一点点,他就会迁怒旁人。李介载等人每每见了她,就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再三要求:“靖琪小姐,您尽量早些过来。” 她就在病房里陪他,餵他吃饭,喝水,给他念报纸。两人之间很少讲话,也很有默契的不去提从前。或许因为如此,房内的感觉还是有些许的温馨的。就像现在,他靠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她抬头就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线条----空气里很静,静的可以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大嫂前天晚上在房内等她回来,语重心长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情?”靖琪天天往医院里去,她都暗暗看在眼里。她微咬了一下唇,抬头朝大嫂淡淡一笑:“没什么。大嫂,你放心。”净薇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他威胁你了?是不是?”净薇对段旭磊多少有些了解 ,以他的个性,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那日赫连靖风从医院里回来,跟她说了东珠一事,她就明了了。段旭磊并没有将她放下。其实她与赫连靖风心里多少有些明白的,当年段旭磊宣布易帜,进安阳后,根据府邸安排的人手回报,第一时间去的是当年他的小院落,后来更是每次来的必到之所。而当年府邸举行晚宴,他以休息之名失踪过一个多小时,侍从是在靖琪的小园子里将他找到的---这些事情,只是双方都在装糊涂,没有说破而已。 靖琪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没有,大嫂。你放心。”就算说了,也只是让大哥大嫂担心而已。既然如此,又何必呢?净薇凝视了她半天,嘆了一口气,道:“早些睡吧,睡之前把燕窝吃了。”她望着大嫂远去的婀娜背影,没有动弹。 她慢慢放下了报纸,他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了一阵吵闹声,有一个女声音调尖锐地道:“让我进去---”声音依稀是有些熟悉的。她的脑子转了一圈,猛得与脑中的一个名字对上了号,是蓝水婕! 抬头,他也已经醒来,只见他正凝视着她,仿佛已经看了很久一般-----门口的声音更响了,众人不敢动手,只是一味的在门口挡着。李介载推门而入,脸上竟然有五个手指的印子,看来段夫人正在火头上。他远远地给段旭磊行了一个礼,恭敬的道:“司令,夫人来了。我们拦不住----” 他这才转过视线,深吸了一口气,不耐烦的道:“让她进来吧。”李介载应了一声:“是!” 门是被人用力推开的,两扇欧式浮雕大门,“砰砰”两声直直的撞到了墙上,又反弹了回来,可见推门之人的气怒。蓝水婕踩着高跟鞋,怒气沖沖的进了来。看到了靖琪,猛得呆了呆,忘记了反应。几秒钟后,便马上恢复了过来,咯咯大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我天天来,天天被挡在门外。” 她一步一步的朝靖琪走了过去:“真是要感谢赫连小姐这几日来的斟茶倒水了。” 段旭磊心疼的看着靖琪略略发白的脸色,转头瞪着蓝水婕,冷声道:“你如果来闹事的话,我马上让人绑你出去。”蓝水婕仰头笑了出来:“怎么?心痛了啊?我就这么说一句,你就捨不得了啊?你就心痛了啊?” 段旭磊怒声喊道:“来人!”李介载等人在门外忙推门而入。只见蓝水婕咯咯笑了起来,笑的花枝乱蹿:“段旭磊,你这么怕我吗?我们今天就说个清楚-----这些年,你心里想着念着的就是她,不是吗?” 她笑着转头看着靖琪,带着让人心惊肉跳的恨:“你知道吗?这几年,他日想夜想的就是你。可是他却娶了我。真是让人觉得好笑吧!!我告诉你赫连大小姐,这辈子,除非是我死了,否则你不用妄想能成为段夫人。” 蓝水婕转身朝段旭磊扑了过去,朝他身上扑打道:“既然你从未爱过我,为什么要娶我?段旭磊,我恨你,我恨你---我告诉你,这辈子,只要我活者,我就不能让你如愿。就算我死了,也会日夜诅咒你,让你永生永世,不能得到她-------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狂乱的笑了着------李介载等人忙上了前去,将她拖了开来----蓝水婕只是笑,仿佛疯了似的。 她静静地看着,仿佛在看一出闹剧----印象中蓝水婕是一个知书达礼,进退得仪的女子,否则当然南部这么多的名门闺秀,老夫人也不会看中她了。可如今竟然在她和他的部下面前失态到如此程度------第26章 她顶着一片茫然回到了府邸,趴在沙发上。她该大笑吗?蓝水婕形同泼妇,他并不如表现出来的幸福。是的,她应该觉得开心的。他将她亲手推离,却也没有得到幸福。 房间里的电话一直不停的在响。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恍若未闻。ju兰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接了起来。拨开了玻璃水晶帘子,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小姐,医院的李副官挂了电话过来,说段司令想跟你说话。”她这才有些反应,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ju兰担忧地看了她几眼,这才退了出去。 段司令是谁,ju兰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年小姐如此的爱他,后来又为了他产下了智少爷。也为了他远走国外。 她好一会儿才从沙发上起来,走到了电话旁,茫然地接起了电话,只听他焦急的声音不停地传了过来:“靖琪-----靖琪-------靖琪------”她心中泛起了说不出的感觉,恨恼酸楚兼而有之,冷声打断了他:“段司令,请您不要再打来了。你回南部后,想怎么通知报社是你的事情。一切与我无关!再见!”应该说永不相见的!她和他,本不该再见的。她缓缓地挂断了电话。 可电话还是刺耳的响着----她呆呆地站在沙发旁。可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跟她比耐心,一直不停的在打。她拿起了电话,挂掉。电话又再响起,她又拿起,又挂掉-----如此的重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终于没有再响起了-----她却依旧站着,望着电话。 她呆在屋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晓得天色似乎越来越深了。ju兰轻声推了门进来,见几上饭菜一动不动,劝道:“小姐,您多少吃一点 。”她一点食慾也没有,道:“不用了。你给我热一杯牛辱吧。”ju兰应了声“是”,却还是没有退下。神色间似乎有点欲言又止。 她抬头问道:“怎么了?”ju兰这才道:“小姐,段司令身边的李副官守在了府外,说是要见小姐。”她的手停了下来,垂下了眼睛,冷声道:“不见。让他回去。”ju兰应声道:“是!我这就去回他。” 一小会工夫,ju兰端了一个盘子过来,玻璃杯里一大杯的牛辱,有几片饼干和几块蛋糕。ju兰倒了一小杯,递给了她,道:“小姐,李副官不肯回去。他说---他说段司令昨天下午到现在,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连医院里的输液和药物都拒绝了。”她的手顿了顿,但很快如常。他吃药与否,与她何干! ju兰看了一下她的神色,又道:“李副官还让我跟小姐说-------他说如果小姐不肯去医院见段司令的话,他就请总司令出面。”李介载倒是个人物,竟然想搬出大哥。她自然知道大哥很想保持现在南北密切合作的局势。如果李介载请大哥出面的话,反倒让大哥做了难人。不想勉强自己,却也不想与段旭磊关系弄僵。嘆了一口气,吩咐道:“你去让他进来吧。” ju兰将李介载迎到了客厅。赫连靖琪坐在沙发上,翻着杂志,懒懒地道:“李副官,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李介载行了一礼,方道:“靖琪小姐,您走了到现在,他一直不吃不喝,也不肯输液。他现在身子虚弱,怎么熬得住啊?” 她头也没有抬,淡淡的道:“你真是说笑了,李副官。我何德何能又这么大的本事,能令段司令不吃不喝啊?况且这种情况,我建议你最好找医生------” 李介载急道:“靖琪小姐,您明明知道的-----司令是为了您才会这样的--他不顾自己的身体,只是为了想见您啊-----这些年,司令是怎么过来的,别人不清楚,难道我们这些贴身侍卫不清楚吗?司令将你们去西山游玩的照片摆在床头,每天每夜的看------他并不爱夫人,他当年只是奉了老夫人和前段司令的命令才娶她的--------靖琪小姐,求求您了,您就去看看他吧--------” 她优雅地端起杯子,微饮了一口,这才打断了李介载的话:“李副官,不用多说了。我是不会去的。你还是先回去吧。”李介载行了一礼,才又道:“司令说了,若靖琪小姐不肯去医院的话,他愿意亲自来府邸。” 这个卑鄙小人,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她早已经领教过的,当年他不顾南北会起大战,将她和董大哥劫到了南部。就算他明日回到南部,宣布易帜作废,她也不会有半点诧异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她慢慢放下了杂志,看着李介载道:“段司令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与我无关。”李介载也无法子,只得再行了一礼,转身而退。 段旭磊听着李介载说完,沉着脸,不发一语。当年他大半是为了气她,小半是因为大哥和母亲。当年只要她说一句,只要她说一句不要娶,只要她说一句她爱他,那么他绝对不会这么的轻易就放手了,更不会拿她去换什么四座城池。
第27页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就连他出现的场面,她也视而不见,仿佛他就是空气或者盆栽---就连订婚那一晚,她在他身下辗转承欢,吐气如兰,诱惑的他不能自己,却也只是为了想逃出去,所演的戏码而已---既然她不爱他,他又何苦硬留她呢?他在南部要什么要女人没有。 既然她不爱他,他又何必要爱她呢?用她换得南部的日思夜想的四座城池。从此,天涯海角,相见无期。是的,他当时以为他可以做到的。她已经不爱了,他又何苦纠缠了。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去。 可是,她一走。他就再也找不回完整的自己了。每日里疯狂地在府邸寻找她曾留下的痕迹。那些日子,除了喝醉,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念她。 是。他承认他是对不起蓝水婕。婚后这么多年,只给了她一个司令夫人的虚名。他不爱她,从来没有,一点一滴也没有。他连尝试也没有想过尝试。所以蓝水婕熬不住寂寞,与她的表哥有染,在他眼皮子底下来往,他也睁只眼闭着眼,当作也不知道。 李介载等心腹侍卫三番四次的在他跟前暗示明示,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家丑不可外扬。”按他们的想法,真是的毙她一万次也不解恨的。可他又有什么权利怪她呢?他什么也没有给过她,他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一个叫靖琪的女子,她一走,也就把他的一切给带走了。 所以这次,无论他用什么法子,就算是失去一切,也不能再一次失去她了。就算那身边所有的来换,他也心甘如饴。只要她在他身边----他抬起了头,冷静地吩咐道:“挂电话给总司令。”李介载跟在他身边久了,对他的想法向来揣摩的八九不离十,迟疑着道:“司令,有句话,下属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段旭磊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摆手道:“不必了。” 李介载终究还是不忍住:“司令,若是总司令不答应呢?”段旭磊冷声而笑:“不答应。我以两地的合作要挟,赫连靖风会不答应吗?”李介载默然不语。 空气里出现了静寂。好一会儿,段旭磊转过头,声音低沉了下来:“介载,这些年来,你觉得我过的快活吗?”这些年来,他何曾有一日是欢愉的。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竟全在北地,在那小院子里,在赫连府邸里头。那时候,有她嫣然巧笑,有她温柔陪伴----可他却没有半点珍惜。亦或者他无法去珍惜。那时候他以为他这辈子可以将她忘记的-----可是世上谁能躲开命运那双翻云覆雨手呢? 李介载没有回答,这些年来,段旭磊越来越深严了,他近身随侍,自然知晓得一清二楚。却也没有去挂电话,良久才道:“司令,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不如明日一早再挂电话。”段旭磊沉吟无语。 猛得,一阵刺耳尖锐的电话铃响了起来,生生打破了室内的平静。李介载朝电话瞪了几眼,这才伸手接过了电话。一听电话那头的声音,他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忙恭敬的递给了段旭磊:“司令,是总司令电话。” 段旭磊伸手接过,心里知道却知道定是出了大事了,否则赫连靖风绝不可能在这个时间挂电话到病房的:“总司令。”只听赫连靖风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虽然仍旧如往日般平稳,但他还是听得出其中的一丝紧急味道:“段司令,十分钟前边境四省来电,说a国在边境不宣而战,已与方才十二点一刻对我国发动了炮火攻击------” 他微微吃了一惊:“这么快?”他原先与赫连靖风所料,a国要发动袭击的可能性很大,但想不到竟会如此之快。如此看来,此次他遇袭之事,a国已经策划很久了。如今他的伤势对外宣布是昏迷不醒,看在是正中了a国下怀。所以才会如此巧合的进行了偷袭。 北地司令府邸,赫连靖风的办公室。 赫连靖风客气地道:“你身体未曾复原,就让你周车劳顿的回南部,实在也是逼于无奈。但战况紧急,南部若没有你坐镇,兵将人心不稳啊。”段旭磊淡淡地道:“总司令客气了。这本是属下份内之事情。我们南部与a国家仇国恨,此次他们既然违法国际公约,不宣而战,我南部众将士必定同仇敌忾,誓将与他们决一死战。” 赫连靖风道:“我国分裂已久,以往的势力又都各自为政,常年开战,人员,物资皆缺乏。而a国地大物博,装备精良,再加上此次开战,他们想必已经策划很久了,攻我们不备。你此去南部迎战,切记万事小心。”段旭磊应诺:“是。属下自当小心。”以往两人商讨布兵的时候,已经将兵力重点布置在a国边境了。但还是没有想到a国竟然会如此狂妄,不宣而战,实行突袭。但也反映了a国对这次开战已有了十足的把握,否则断然不会如此的张狂。 赫连靖风又道:“有关人员,物资和枪枝方面,你若还有什么要求的话,尽管提出来。我自当尽力满足你。”段旭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赫连靖风,缓缓地道:“我有一事相求,只盼司令能答应。” 赫连靖风眉头一挑,道:“何事?段司令请讲。”段旭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道:“我要她。”空气里静了下来,赫连靖风再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会提出这种要求,一下子忘了反应。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才出声道:“段司令,这不可能!”靖琪不是物品,可以任他随意交易。她是他最珍爱的妹子。 靖琪的事情其实一直是两人之间从不碰触的禁忌。就算易帜后两人见过多次,但彼此却从未提过从前。可如今段旭磊提起了,显然是准备跟他摊牌的时候了。 只见段旭磊姿势未动,依旧坐在椅子上,缓缓地道:“就算我拒绝与总司令您一併作战,你还是这个答案吗?”赫连靖风沉着声道:“就算段司令以此要挟,我也断难同意。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请段司令为南部百姓和全国百姓为念。唇亡齿寒,今日若是我北地被歼灭,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你南部。请三思而后行!” 段旭磊静默在了那里,好一会才道:“若是有机会,我很想再叫你一声大哥。”语气中不是没有后悔之意。赫连靖风没有说话,与他对视,仿佛在审视。段旭磊站了起来,仿佛是保证:“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她受一丝的伤害。” 他显然对靖琪情根深种,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当年与他签署的交换的那四座城池,这些年他并没有派兵入驻。也或许因为如此,所以一直留着靖琪的东珠项鍊。可赫连靖风知道,妹子是不可能会原谅她的。虽然靖琪外表柔柔弱弱,但却是外柔内刚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是绝不会轻易改变的。 他摇头道:“此事我不能同意。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若段司令因此而不愿派兵出战的话,我也没有办法。”段旭磊僵在了那里。 赫连靖风嘆道:“当年我也曾经心高气傲,挟着北部的精兵良将,打西部,攻江南,斗南边,纵横疆场无敌手。可直到她离开了,我才知道,若没有她在,就算得到了天下又如何呢?你一个人高高在上,万人景仰,到头来却连心爱的人也留不住。在那个时候,我才发觉,原来家庭对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所以那时靖琪要与你成亲,我也没有反对。我不在乎你的出身,你的地位,我只希望你能善待她,一辈子的爱她,宠她。可是你呢?你带给她什么了?” “所以就算你今天跟我说,拒绝与我一同作战,我也绝不同意。我赫连靖风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子,她不是物品,不是交换物。我只要她快快活活的。所以,如果她不想见你,请你不要去打扰她。” 是啊,段旭磊苦笑,他如今也知道了,就算位高权重,可是没有她在,他只是高处不胜寒而已。因为知道,因为了解,所以他今日才会孤注一郑。 段旭磊缓缓地扯出一个笑:“可若是她自己同意呢?”赫连靖风良久没有说话。靖琪与他的纠缠,如此之深,除了他们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人能解开了--------他又说道:“总司令,若靖琪愿意跟我去南部,你又如何?”赫连靖风沉默了许久,才道:“若靖琪同意,我亦没有办法。只是我要你答应,这辈子不能再负她了。否则不要怪我挥军南下。”他放心似的笑了出来:“一言为定。”他有把握她一定会随她去南部的。 他转身而出,在门口处行了一军礼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聚,请总司令多多保重身体。我南部众将士愿与司令共存亡!” 因是秋冬交接的天气,外头的天色才刚刚开始大亮。太阳正穿破云层,淡淡的向人间撒着五颜六色的光华。小园子里的ju花,秋海棠,还是开的正艷,这么望去,一片的奼紫嫣红。而风过时,更是摇曳动人。 心缓缓地抽动了起来。当日他再一次踏入府邸后,曾在这里徘徊流连。可惜景物依旧,当年那个依偎在他怀里,柔声细语的可人儿却早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他推门而进,只见她正站在窗前。小厅里的布置早已经全变过了,以往他熟悉的一切早已经没有任何踪迹了。她现在站的地方,他们原来摆过一架钢琴-----那个角落,原来放着一个高几,几上总是插了嫣然盛开的花朵,了了数枝,却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他早料到肯定是变过了,可是亲眼看见,还是难以自己的心痛。 她没有转头,清清地道:“你想说什么?”ju兰说他来跟她告别,且已经站在门口了。她就知道,他想做的事情,怎么都会做到的。他从来就是这么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他站在她后面,看着她玲珑婀娜的身型,仿佛是园子里的花朵,迎风摇曳。好一会儿,他才开了口:“我一个小时后出发去南部。” 她依旧没有转头,客气的道:“那祝段司令您一路顺风。我就不送您了。”心里却有一丝疑惑,他伤还未复原,怎么会走的如此匆忙。他站着她身后,凝视着她的背影。当年,他离去时看到的最后一眼也是她的背影,依偎在董慕勛怀里的背影-----缓缓地道:“a国在昨晚十二点一刻,对北地不宣而战了----” 她吃惊的转过头,叫了出来:“什么---”可他却淡淡地叙述:“a国对我们虎视眈眈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们迟早会走这一步的。”她的神色慢慢平静了下来,她自然多少有些知道局势。但a国突袭的事情对她来说也实在太过突然了。 他看了她一眼,又道:“可我此次并非是去作战的。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她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他若不出兵,北地不是单独作战吗?以a国的实力,就算南北合作,他们的胜算也不大。
第28页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徐徐地道:“因为你大哥没有答应我的的条件。”她的心沉入了谷底:“什么条件?”这个卑鄙小人,每次都是这样。 他慢慢地道:“我可以和你大哥一同作战,但我要你。”她胸口微微起伏,强忍着怒气,听他说完。他淡淡的道:“可惜你大哥不同意,所以----”可是他知道她一定会答应的。她爱他大哥,爱所有的家人。她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大哥险入如此绝境呢! 她恨恨地,双眼几乎要喷火了,猛地一挥手,朝他脸上甩去,咬牙切齿地道:“段旭磊,你当真是卑鄙。你这辈子除了会要挟别人,你还会什么?”这么一来,他不是要将大哥逼上绝境吗? 他静静地站着那里,没有躲避,“啪”的一声,就这么被她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他的脸上呈现出了微红,却微微笑了出来,但不发一语,仿佛是默认。 她越发气了起来:“你给我滚出去-------”他竟听话地转身而走,到了门口,背对着她,淡然地道:“我先去火车站,一个小时内你不来的话,我就当你不同意。这个协议作废。”他跨步而出,他有百分百的信心,她绝对会来。只是,只是这么一来,她更是恨他了。可他又有其他什么办法让她回到他身边呢?恨,恨他也好,至少她在他身边了。 此次a国开战,必然是作了万足的准备。就算南北联合,也没有什么胜算。他这次回去,怕是没有机会再能见到她了。他能留住她的日子,或许已经屈指可数了。那么让他再自私一次吧!靖琪,对不起。就一次!最后一次! 段旭磊坐在沙发上,频频看着怀表。还有几分钟,他眉头微皱,抬头吩咐道:“让火车再多等半个小时。”李介载见他似乎有些坐立难安,问道:“司令,还有事吗?”他跟在司令身边这么些年,极少见他表现的如此坐立不安的,估摸着又是为了靖琪小姐。 此时,有侍从在包厢上轻轻敲了一下门,不知为何,这小小的几声,竟让段旭磊的心放了下来。门外的侍从推门而进禀告:“司令,靖琪小姐来了。”一张清丽地脸出现在了他面前。段旭磊看了一下怀表,微微笑了出来,真准时,一分不差。“啪”的一声盖上,抬头,朝李介载等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李介载应了声“是”,忙请靖琪小姐进了房,又领了几个侍从退了出去,关上了包厢的门。 只见她深蓝色的织锦旗袍外套了一件黑色的长大衣,带了黑色的手套,也不理他,径直的走到窗口,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可就这么不动,也不跟他说话,他也觉着莫名的安心。 他知道她在气头上,也不去招惹她。空气里很静,能感到火车微微的晃动,以及火车和铁轨摩擦发出的声音。一直到侍从将饭菜送了上来,他才开口:“好了,不要生气了。气了这么久,也饿了,先吃点东西,再继续生气。”她看着车窗外流动的景色,一动不动。 他从后面抱住了她,柔声道:“好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对。”她正恨到了极处,使力推开,恨声道:“走开,不要碰我。”他却不放,她更是恼了,双手捶着他:“滚开。”他还是不放,她又恼又恨,手死命地打他,管它什么地方是伤口,一下,一下,再一下的死命狠命的用尽了气力的捶打。 他还是不肯放。她又是捶,又是抓,又是咬,既像被惹毛了的小猫,又像发了疯的小老虎,在他怀里死命的揪打。她真的好恨好恨他,他除了会威胁她,会强迫她之外,他还会做什么--------她一边撕打着,一边怒声道:“你走开------走开-----走开----” 他却不躲不闪,任她发泄。他知道她气他,她恼他,她恨他------可他能怎么办呢?时间不能倒流,他什么也无能为力--------伤口会痛,可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他这辈子唯一在乎的人,也只有她而已了。其他的,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她越打越怒,只觉得手脚也不够用,索性低了头,死命的咬了下去,也不管咬到了什么,就是拼命的咬,一直到嘴里尝到了血腥的味道。那味道涌入舌间,喉里,只觉得胃里一阵噁心,她放开了嘴,整个人却干呕了起来。一早到现在,她什么也没有吃过,只呕出了一些清水而已。可他还是不放开,一手抱着她,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抚摩,很轻很慢很柔和。 她不知道为什么越吐心里就越酸了起来,很快的,连鼻子,眼睛也开始酸了起来------凝聚在眼角的东西还是慢慢的滚落了下来,越落越多------她哽咽了出来,哭道:“段旭磊,你放开我。”她恨死他了! 他慌乱了起来,看着她的泪越落越多,更是慌的不知怎么办,只好柔声道:“好。我放开。你不要哭,不要哭----你打我吧,再打----”他拉着她的手,往他身上打-------她却不再动手了,眼泪越落越凶,捂着脸慢慢地滑坐在了地上。他手足无措,也缓缓坐下来,抱着她哄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不对!” 第27章 他命人送来了热水与毛巾,亲自动手拧干了,想要给她擦拭。她一偏,避过了他的触碰。只听他微微嘆了一口气,将毛巾递到了她手里。 其实他自己也狼狈不堪的,方才侍从送进来的时候,那微楞的神色怎能逃过他的眼睛呢?看着她梳洗了一番,已经清慡了不少。便用她方才梳洗过的热水,洗了一下脸和手。 她自然看到了,冷冷地转过头去,心道:“也不嫌脏。”只见他用好后,竟亲自端了出来。好一会儿才回来,手里还是端着,但这次是一个盘子。 他将盘子放在了她面前的几上,柔声道:“让下面的人熬了些粥,你才吐过,这顿先吃些清粥。对胃好。”他动手在骨瓷碗里舀了一碗,细细吹凉了,这才递给了她。她没有动,也不接。 他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凑近些道:“难不成你想我餵你?”闻言,她才转过头,冷淡之极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也不理他,慢慢的一小勺一小勺,优雅的吃着。 只要她肯吃就好,他微微笑了出来,自己动手盛了一碗,三下两下喝了个精光。又盛了一碗,很快又吃光了。这粥熬得不错,很好喝。等下让人好好打赏一下。 一日下来,她从未与他说一句话。但他却也觉得满足。就像现在,她侧靠在沙发上,静静地看书,而他则在看南部与a国交接之地的地图,研究作战部署。就算她不想跟他说话,可她身上轻盈地幽香一直淡淡的萦绕在鼻侧,让他一直彷徨无助的心,仿佛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宁静而平和。如果可以,几乎就想这么一辈子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依旧在看书。他研究了半天,忽然觉得有丝不对劲,她怎么看半天也不翻一页啊。轻轻站了起来,凑近了她身边,道:“在看什么呢?”她像是被吓了一跳,忙要将书盒起来。他心里一动,伸手去抢:“给我。” 她手一缩,放到了身后。他反倒来了兴致,欺身上前,他手长,从她腰侧饶过去,一把抓住。她这才惊觉这个姿势很是暧昧,用一只手推着他的胸口,冷声道:“走开。”他笑道:“那让我看看。”一副无赖的样子。 他这样,她反倒觉得陌生。当年两人成亲时,他虽然温柔,但隐隐有种冷淡的味道。那时候,多数是她迁就他的。后来在南部,他霸道无礼,又为所欲为,但又隐隐有种讨好她的意思。但这次重遇后,他与以往都不同,威胁她时,还是如此霸道蛮横。但多数时候却是如小孩子般的无赖,仿佛他就是颗牛皮糖,什么时候都想粘着她。 因他凑得近,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味道一无巨隙的传了过来,熟悉中却有带了陌生。她只觉一阵烦乱,背已经抵着沙发上了,退无可退。他却靠得越发近了起来,一手搂住了她的腰,赖皮着道:“给不给我看?” 她横了他一眼,转过头,避开他灼热的呼吸,将握在手里书微微一放。他拿到了书,另一只手却仍旧搂住不肯放,看了封面,才发现原来是本外文书,笑了出来:”就这有什么不可以给我看的啊。”她的手用力的推着他:“放开我。你要看就看好了。” 这本外文名着,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读过了。当时母亲看得极严,每日读什么书,需天天回报。不过他没有多说,他母亲亦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禁忌。把书往几上随手一扔,道:“不要。”话音还未落,只见有几张照片从书本里跌落了下来。 她的脸色竟微微一变,他一怔,已被她手用力一推,推开了。她走了过去,弯腰拣着照片,神色间似乎在生气。他忙凑近了帮忙去拣,只见散落在地上有好几张,其中一张赫连家的全家福,四个出色的孩子围着三个大人,露齿而笑,幸福温馨不言而喻。 他伸手拿起了几张,另一张照片,却是只有她一人拥着一个男孩子,那孩子的眉目他分明是认识的,正是那是在赫连府邸掏鸟蛋的孩子之一。被她亲昵的拥在怀里,两人对着镜头,璀璨笑着,那笑容连阳光也为之失色。 重遇到现在,他从未见她如此笑过。那样娇艷畅快的笑意,怕只有当年在安阳的时候才可以与之媲美。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若不是他,她可以一辈子这么幸福的笑着的。是他,是他亲手毁了她。 她见他看着照片一动不动,心里竟微微觉得害怕。伸手一扯,道:“还给我。”他手微微一松,低声道:“就几张照片,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还怕我吞了不成。” 她慢慢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拿起照片和书,转头便走。穿过小移门,径直朝卧室走去。他跟了上去,求饶着道:“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抢你的书,看你的照片。都是我不好,成不成?”她转身瞪了他一眼,当着他的面将门“啪”一声移上。 好在火车上的移门皆没有锁的。他不由的为这设计微微赞许一下,动手将门往边上轻轻一移。才移了一点,只觉得眼前有一物飞速而来,几乎要砸到头了,忙手忙脚乱的接住。她的声音冷冷的传了过来:“出去。” 显然她正在气头上,他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终是缓缓地止住了脚步,没有跨进去。便拿着书,回了沙发。坐下来后,打开了书,慢慢翻了起来。心里知道她恨他,可他却一点法子也没有,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心生惶恐。 翻了几页,竟然又看到了一张她的照片,但这次是与四个孩子一起。她半蹲着,双手搂着两个孩子,正微微而笑,而赫连萱和赫连睿则分别站在她们边上。这倒是他第一次仔细看赫连家的这一对双胞胎,虽然一胞所生,竟与平日里看到的双胞胎不同,两人相貌并不相似。不过,眉目间都极清俊,可爱无比。
第29页 他的目光落在了赫连萱身上,当年的孩子若是在的话,只比她小两岁而已。现在都可以骑马she击了。他深吸了几气,头黯然地低了下来,缓缓抵住了自己的手。 下了火车,已有数辆车子等着了。两人上了车,车子一路往郊外驶去。这并不是去他府邸的路。虽然她曾经只在清德停留了短短一些日子,但不知道为何,却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一直到了一片树林之地,她终于发现这里她也曾熟悉,便是当年他将她囚禁的别墅。园子里已经候了好些人,车子一停下来。有人上前拉开了车门,恭敬地道:“司令。” 他过来,想扶着她下车。她避开了,径直下了车。转眸四顾,只见园内的景物似乎一点也没有变,还是原来的模样。 他柔声道:“你先上楼好好休息一下。我去一趟军部。”她没有作声。他知道她依旧不想理他,转头朝候着的众人吩咐道:“好好伺候夫人!”说罢,上了车,跟着的侍从也纷纷上车而去。 有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夫人,这边请。”她回头,只见旁边站着的一个状似管家的僕妇,细细看了一下,这才发觉竟然是当年在南部司令府邸伺候她的小香。这些年不见,想来早已经成亲生子了。她微微惊喜的道:“小香?”小香笑着点了点头:“夫人,这些年不见,您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她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深深的宿命觉。他和她纠缠了这么些年,分开了这么些年,到头来还是如此。一切又似回到了原地。 当日分别之日,小香曾问她,何时再见。她原本以为是一辈子不可能再见了。结果呢?命运兜兜转转,还是再见了。 她淡淡地笑了出来:“小香,我不是什么夫人。你还是跟以前那样唤我吧。”小香低了头,回道:“奴婢不敢。”她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在南部,就如同大哥在北地一般,有谁敢拂逆呢?也不便为难小香。 站在门前,推门而入的时候,她几乎有种时光倒退的感觉。屋子里的摆设还是如以前,什么也没有变动过。当年她留在几上的真丝手绢竟然都还在,依旧松松散散地摆着,仿佛随时等着某个人回来。 小香自然知道她看出来了,道:“夫人,你走了以后,三少爷就打发我到这里来了。这间房间,他让我们每日打扫,却不能乱碰。原先在柜子里头衣服依旧还在----”她定定地站在窗前 ,冰凉的寒风正从微开的窗口漫天袭来,小香后面的话,她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她累极了,什么都累。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被子里又皆是他的味道。小香说,她不在的那几年,每年他都会来这里住上长长的一段时间,就在这个屋子里,就在这床上 。 时局对南北并不利,前线不断沦落,短短几个月,南部和北地的防守战线一再的后退。就算报纸上尽量少刊登有关战事伤亡的报导,但她却能从他越来越忙碌的身影,已经日夜不停的电话分辨出来。 这天晚上,他回来已经极晚了。怔怔地坐在床前看着她,她其实是知道的。但就是不想睁开眼睛。李介载就在门口敲了一下门,轻唤道:“司令,有急电。”他这才回过神来,忙起了身,快步出门而去。 自北部受了枪伤后,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又如此的忙于战事,她躺在床上,这么望去,只觉得他的背影清瘦了许多。被角落里昏暗的灯光一照,竟显得有几丝凄凉。 她的心仿佛被蜜蜂的角微微碰了一下,泛起了淡淡的痛楚。她来南部到现在,一直不愿搭理他。任他怎么说,怎么哄,她就把他当作空气一般。他倒好脾气,也好性子,什么也由着她。 她拥着被子靠在了床上,静静的出神。过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又过了许久,她几乎要睡着了,才听见他的脚步声。 房内里头暗暗的,只亮了角落里的一盏檯灯,清清地泛着晕黄的光。虽然很清很淡的光线,但因为有了个她,屋子立刻变得暖和了起来。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她正在熟睡中,呼吸清浅。他将皮鞋脱了,上了床,将头靠在了她被上,闻着她幽幽的淡香,心里仿佛平静了些。 虽然重量不重,可她不知道为何,就是喘不过气来。她动了动,想将他推开。却反被他抱紧了些,他的头伏在她胸口,隔着一条鸭绒被子,喃喃地道:“让我抱一下。就一下。”语气里仿佛疲倦到了极点。她僵在那里,直到睡着,一直没有动。 第二天,报纸上的头条赫然是我军失守,乌州沦陷。乌州地势险要,乃南部防守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她慢慢地放下手里的报纸,了无食慾。 但坏消息还是接二连三的到来,除南部外 ,北地也一再失守。就连大嫂,平素不过问任何军国大事的,这些日子以来,在电话里也经常提及了。但他却从不在她面前漏过一字半句。 这日,他才睡下数十分钟,又被电话叫起了。穿了一件薄睡衣便去接了电话,现在已经是冬天了,虽然南方不比北方,但此时也已经寒意四起了。她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方才起身,在柜子里取出了一件挂着的大衣。 走廊里很静,地上铺着厚厚地地毯,落足无声。走廊里的侍从见了她,忙纷纷行礼。她在书房外停住了脚步,里头一点声音也没有,好象没有人在。她轻轻推开了门,里头很暗,只亮了书桌上的一盏檯灯。 而他就坐在那滩光线晕开处,双手环着,似乎正闭目思考,连她进入也没有发现。她微微嘆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将大衣披在他身上。他猛得睁开眼,她如画一般精緻的脸就出现在了眼前。因靠的近,他温热的气息薄薄地喷在了她脖子周围,有点痒又有点麻。他的嘴角缓缓地勾勒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仿佛像个小孩子,只要给他一颗糖就会觉得拥有全世界般的满足与喜悦。 她稍稍转过了头,不想见他眼底深处跳跃的欢喜,起身便要走。他却一把握住了她的素手,疲惫而沙哑地道:“不要走,在这陪我一会儿。”她停顿了,没有再动。 他握着她软滑如棉的小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来回的摩擦,仿佛是她在抚摩。两人都不再说话。空气里静地仿佛连彼此的心跳都可以数得一清二楚。 良久,他才轻轻地问道:“这几年,在国外有没有想我?”她默然不语。怎么会不想呢,可又有什么好想的呢?想他的坏还是想他的绝情呢?他却不待她回答,喃喃地道:“明天我们再去一趟西山,好吗?”当年的西山之行,她对着他眼波流转,笑语如花,两人度过了一日的美好时光。美好的仿佛是个梦,他想再次重温。 她只觉得有丝不对,现在是作战最紧要的时候,他身为南部的司令,每天忙着拟订作战部署还来不及,怎么会有这个空闲呢?她缓缓地蹲了下来,与他对视:“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掩饰地笑了出来:“没有啊。” 她作势要抽出了他握住的手,起身便要走。他却不肯放,右手一伸,将她搂在了怀里,疲累地道:“不要走。”仿佛是个生着病的孩子,需要母亲的安慰。她心里涌上一阵惶恐,双手板过他的脸,细细地审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看了她良久,才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道:“金州失守了!”她虽然已经有心里准备了,但一听,还是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就算她再不懂军事,但也知道金州已经是南部对抗a国的最后第二道防线了。如此一来,南部只有清德这最后一道防线了。若是失去南部,大哥定然无法抵抗a国疯狂的攻击了。 他痛声道:“就是方才的电话,军部急电,说金州的战斗已经结束了,a国已经全部占领金州。我方士兵全部战亡!”她脸色发白,只觉得全身无力,轻轻地靠在他怀里。光晕中两人仿佛互相取暖的刺猬,终于放下了彼此的包袱。灯光淡而温暖,他将她拥地如此的紧,仿佛这辈子除了她,再也没有任何人能给他力量了。 第28章 她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位已经冰冷了,说明他一早就去了军部。他昨日说要去西山,可哪里来的时间啊。清德已经不容有失了。抬头,只见他换下来的睡衣正散散地扔在沙发上。她赤着足下了床,地上是厚厚的波丝白地毯,踏上去仿佛踏在云里般,柔软而舒服。 她慢慢地拿起了他的衣服,缓缓地将衣服抱在了胸前,鼻尖充满了他清慡冷冽地味道。她微微闭了眼,吸了一口。是的,是他的味道。她的鼻子微酸,拿着衣服看了几眼,轻放到沙发上,细细地铺平。 人缓缓地坐在了地毯上,静静地盯着,恨死了,捏着小小拳头,往衣服上狠狠的捶了好几下。看了好久,又捶了几下。仿佛又有点捨不得,再细细地铺好。 就这么坐在他衣服前面坐了也不知道多久,猛然想起一件事情。赤着足站了起来,小跑到欧式的白柜子前,抽开了一个抽屉,从里头取了几张照片过来。又到床头柜那里取过两人当年在西山的合照,这才又回到了沙发前。 坐在地上,看着照片中的赫连智,她只觉得眼睛微酸,用手指轻轻抚着他的脸,喃喃地道:“小智,我是妈妈。妈妈-----小智的妈妈-----”说着说着,就跟以前的无数次一样,眼里已经越来越酸,越来越湿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不让眼里的东西掉落下来。一会儿才拿着西山的照片对着孩子的照片,有点哽咽地道:“小智你看,这是爸爸------爸爸----小智的爸爸---他好坏好坏------” 孩子依旧在照片里,笑嘻嘻地看着她,无忧又无虑。她的眼泪还是滑落了下来:“小智--”孩子还在笑,而他在照片里,也拥着她在笑,眉目间依稀有彼此的影子。她的泪唰唰地掉落下来,环抱着自己的身子,将头埋在膝盖上,呜呜地,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她真的好恨他,恨死他了! 吃过了午餐,她照旧去园子里剪一些花。南部相对温暖,所以依旧有许多花盛放。才剪了数朵,准备再多剪些,只听身后有急促地脚步声传了过来,小香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夫人---”小香的语气似乎比平时要不自然。他听小香唤她靖琪小姐后极为不悦,或许是吩咐了下去,第二日开始,府邸的人全部就改了口。 她依旧低头在剪,头也未抬,柔声道:“什么事?”小香皱了好一会眉头,看着她玲珑纤细地身型,支吾了一下才道:“司令夫人来了。”她手一顿,只觉得指尖有尖锐的刺痛传了过来,回过神才发觉是花刺如指了。十指连心,这痛自然要比别的痛要钻心的多了。
第30页 进了客厅,只见蓝水婕身着一身绯红织锦的旗袍,正冷然地坐在正中的沙发上,脸上微微有些不耐,手里摘了茶几上花瓶里的一朵花,正一片一片地摘着鲜嫩的花瓣。她面前的地毯上,一片的花瓣,红的白的粉的,有种凄艷的狼迹。 见了她进来,蓝水婕用涂满鲜红饱满指甲油的指尖,轻轻一弹,将手里的花朵弹落到了地毯上。转头高傲地朝候着伺候的众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小香等人有些为难的看着她,应了声“是”,脚步却没有移动。 靖琪明白小香是怕段旭磊责罚,便朝她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她下去。小香这才朝众人挥了挥手,鱼贯而出。 蓝水婕端坐在那里,似乎不以为意,嘴角朝上弯了一个弧度,似笑非笑的道:“难得赫连小姐又到南边来做客,我这个主人还未尽地主之谊,还请见谅。”一句话将她不明不白的地位凸显了出来。她忽然有种难堪地悲哀。 蓝水婕坐在那里,笑吟吟地道:“明日司令府邸有一个慈善募捐,希望赫连小姐拨冗来参加。”她抬了头,亦笑着回道:“真是要让司令夫人失望了,这几日我身体不好,明日的募捐我怕是去不了了,但这点心意,还请代为捐献。”一边说,一边将耳朵上的一副珍珠耳环和手上的一个玉镯子摘了下来,递给了她。 蓝水婕坐在那里,自然是没有接,眼神盯着她,冷笑地道:“怎么?是不想呢?还是不敢呢?是怕人知道,南部段司令与a国开战,只是因为要得到你吗?而你堂堂地赫连小姐不过是他的一个情妇吗?” 看来今日蓝水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存心来挑衅的。她淡淡地道:“段夫人,这种话说出去,你不怕让别人笑话吗?前段司令就是死在a国人手里的,南部从那时开始就与a国势不两立了。而我小小的一个赫连靖琪有何德何能,可以让段司令为我而战呢?”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艷丽妖娆地蓝水婕,继续道:“段夫人,我与他的事情,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多少也应该知晓一些。如果,我真想与你争的话,你还得我一声大姐。你信是不信?” 蓝水婕的脸极僵硬,看不出什么表情。慢慢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她的眼睛,与她对视,嘴角笑意昂然:“不愧是北地的赫连大小姐,伶牙俐齿,无人能及。不过我今日来找你,募捐只是其中一事,另外还有一件是事情想第一个告诉你----” 蓝水婕眼里仿佛有毒苗在跳动,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有股寒气沿着背部嵴椎一路向上。只见蓝水婕娇艷如滴地红唇里,一字一句地吐了出来:“我有他孩子了。” 仿佛是根毒针,要插入她的心脏。靖琪捏紧了自己的指尖,强迫自己扯出了一个笑容,清浅地道:“恭喜你了,段夫人。” 蓝水婕大笑着而去。可笑容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剎那,却凝固了起来。他从来没有爱过自己,连一丝一分也没有。自己从来什么也不是。可她却傻的以为,婚后他就可以完全属于她了,以她的条件,他肯定会爱上她的。可是,她什么也落空了。 她轻摸着肚子,里头确实是一个小生命,可是不是他的。可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证明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呢?连他也不可能。他就算对全世界的人说,他娶了她这些年,根本就没有碰过她。可谁又能信呢? 他那日让人把她架出医院后,就派了专列送回了南部。可她还是会担心他的伤势,变着法子的打听。可他呢?从北部回来,就把她也带回来了,日夜的放在身边。甚至连府邸也没有再回去过。这一座偏僻的度假别墅,成了南部新的权力中心。 她恨到了极处。以往他再冷淡她,但在人前还是与她维持恩爱夫妻的模样。可现在他已经连这个也不需要了。她也彻底的死心了。既然他连表面的东西也不再给她了,那么她也就一不做,二不休,来个鱼死网破。他想摆脱她,跟那个女的双宿双栖吗?世界上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吗?他将她拉下水,就这么轻易地想摆脱她吗?只要她蓝水婕一日不死,他们就在做梦。 靖琪慢慢的上楼,回到了房间。其实知道这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人家夫人恩爱,有了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转头看着沙发上,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是她亲手叠的,每一折都很慢很用心,用尽了她所有的心思。可现在是如此的碍眼,如此的讽刺!她慢慢的走了过去,双手一扫。他的睡衣瞬间落地,凌乱地铺在了白白的波丝地毯上------他兴沖沖地下了车,在门口拦住了一个丫头:“夫人呢?”那丫头低着头回道:“夫人在卧室里----”他忙上了楼。今日中午时分,她竟然派人送了一盅参汤到了军部。他简直不能相信,盯着书桌上摆着的白釉底粉彩描金碗和盅看了半天,用手敲打了一下额头。恩,是痛的。这才慢慢地相信是真的了!喝了之后,一个下午精神奕奕,效率极高。 他轻轻地推开房门,怕吵醒她睡觉。推了门而进,却见她正坐在窗口的沙发上,望着远处出神。他还未走近,只见她已经回过头来:“出去!”口气冰冷刺骨。 不知道她为何生气。他赖皮的凑近了些,她随手抓了一个靠枕,已经扔了过来:“你给我出去!” 见她在气头上,他讪讪地退了出去。也不晓得自己哪里招惹她了,刚准备找人来询问一下,只见李介载匆匆地从走廊那头过来,看来又有事情了。 听完李介载的汇报,他挥手示意让他退出去。李介载在书桌前行了个军礼,悄悄地拉上门退了出去。他慢慢得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景色,外头树木幽深,虽是冬季,这么远远望去,依旧绿色深深,只是偶尔有淡淡的枯黄夹杂其中。 形势对南部越来越不利了。因a国准备的太充分了,实力对比相差也太悬殊了,所以在开战一开始,北部与南部,连失数地。若不是赫连靖风在北部的顽强抵抗,这段时间暂时稳住了北部局势。整个战况可能更糟糕。 a国目前已经调整了两手同时进攻的战略,从这段日子的情报和开战情况来看来看,他们首先想吃掉军事力量相对薄弱的南部,然后再一举将北部歼灭。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南部----南部怕是难逃此劫了。并不是他胆怯,也不是作最坏之打算。他执掌南部大权已经数年,但早在他大哥当权时,他对局势和南部的军力就早已经瞭若指掌了。自开战以来南部军队已经损失惨重了,目前能调动的,只剩以前的一半也不到了,单单对付金州一路的a国军队,也已经没有胜算了。就算再不想承认,若是a国想先灭了南部的话,只需调动在一路目前在北部的作战的军队,与目前在金州的军队来一个西北合击。 他的眸光微微一转,角落里的花瓶里,几朵木芙蓉正巧然盛开,高低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风味。他心头一暖,知道定是她帮他插好的。窗外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朦胧的落在花朵上。他轻轻走了过去,伸出手,微微碰触了一下。 他转头唤了一声:“来人。”有侍从推门而入,朝他行了一个军礼道:“司令,有什么吩咐?”他吩咐道:“把管家找来。”这个叫丁香的管家,他依稀记得,当年是她在身边侍侯她的。所以这次特地安排在这里。 小香轻轻地推门而入,只见司令正站在窗口,窗外的夜色正朦胧袭来,她只能瞧见一个挺拔的背影,恭敬地行了礼道:“司令!”他缓缓转过身,淡声道:“夫人下午都做了什么?” 小香心里咯噔了一下,回道:“司令,下午-----下午的时候,司令夫人来过---”他脸色一沉:“她来做什么?”口气已经微微见了冷。小香想起他吩咐过,无论什么事情一定要在旁侍侯的,心里更是有些惴惴不安,懦懦地回道:“奴婢也不知道。两位夫人让我们退下去-------” 想来定是蓝水婕跟她说了什么。他嘴角微微扯了扯,原本因考虑到现在正是团结抗战的时候,他身为一个统帅,如果选在这个时候与蓝水婕仳离,定会给人留下不顾战事的印象,也或多或少会影响南部军队和百姓的抗战心。如此紧要关头,身为南部最高司令的他若还有暇顾及这些事情,又如何能令南部军民一心抗战呢?所以与蓝水婕的事情就一拖再拖。想不到,她竟然今日敢前来这里-----他淡声吩咐道:“你先下去吧。”回想着方才她一把将抱枕扔过来的情景,想必是为了蓝水婕的事情在跟他生闷气。忽然心里觉得欢喜了起来,嘴角的弧度轻微的上扬,她会生他的气,说明她是在意他的。从前他当她的面,与蓝水婕那样亲密,她也只是波澜不惊,淡淡矜贵地在那里笑。 回了房,只见她正斜靠在床上,垂着的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卷,眼睛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脸上撒上了一个淡青色的扇形状,仿佛是蝴蝶的翅膀。微卷的长发被拨到了一边,散散的披在脖子上。那头发乌黑如丝缎,衬得她修长的脖子莹白如玉。他心头一动,已微微热了起来。 仿佛心电感应似的,她朦胧中也觉得有丝异样,微微一睁眼,只见他正坐在旁边,看着她出神。她想要转身不理他。他却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已一把将她抱住,轻声哄道:“不要生气了。”她没有作声,别过头去,摆明了不想理他。好一会,他才又道:“告诉我,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转头不语。反手将她的手握住,掌在手里,柔中带一丝强硬地道:“不管她与你说什么,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我跟你保证,她所说的,都是假的。”这辈子,他再也不会让她受伤害了。 她依旧不语。她来到清德已经快半年光景了,他对她,放了一切身段,什么事情都由着她。只要她想要,往往一个眼神,他就会安排的侍从弄的服服帖帖。 大嫂说当年那四座城池,他后来并没有派兵进驻。可进不进驻,又有什么意义呢?当他将她用来换四座城池那一刻,他与她的结局就已经註定了--她微微握紧了手掌-----昨晚看到他为战事憔悴心焦的样子,她心里柔软而担忧,几乎要心软了。可今日蓝水婕的到来,又如此明白地提醒了她,他与她之间,是再也回不去了。就算两人相拥,却也是隔着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事情,再找不回当年的模样了。 他正想说什么,李介载在门外敲门,唤了声:“司令。”他瞧她看了一眼,只见她双眸紧闭,似乎又睡着了,嘆了口气,方柔声道:“你先睡一会儿。等会开饭,我让人来叫你。”
第31页 原本想与她一起用膳的,结果一忙就忙到了十点光景。侍侯她的丫头说,用过晚饭了,只是吃的很少。到房里一看,她已经入睡了,也就不去惹她了。梳洗后,躺在她身边,只觉得她身上清清淡淡的香味一直萦绕在侧,觉得安心无比,整个人慢慢的放松了下来,也就迷糊了起来。 第29章 小香端了点心和燕窝,敲了敲门,方才进去。只见她正对着窗口在作画。轻手轻脚的将托盘放在她身边的几上,道:“夫人,司令方才打电话过来,说让你换件出外的衣服。他正在过来的路上。”她拿着画笔,正在落笔,听了小香的话,手一顿,眉头微微一蹙,抬头,只见窗外的薄阳已经渐渐落了下去。 她从早上起来后到现在一直沉浸在作画里,昨日的心境已渐渐平了下来。那日跟他上了南下的火车,是她自己决定了的。他身边有蓝水婕又不是昨天才知道的事情。只是到了南部后,他每日的陪在她身边,令她有种时空混乱的错觉,有时候以为又是回到了以前他只有她,而她只有他的日子。战事开始时候的失利,和目前暂时的胶着,也让她常常心怀忐忑,每日里总不由自主的想着他。那晚他在书房里失落孤寂的身影,更让她心生恐惧。 是的。心里隐隐觉得害怕。战事越来越紧了,她从大嫂的电话里,也能感受到。大嫂向来是不问政事和军队的事情的,可她今日的电话里,隐约透露了大哥想送孩子去国外的念头。这么多年的兄妹了,她立刻就明白了,战况比她知道的,比她以为的还要紧张。 如果大哥那里尚只能暂时支撑的话,向来比北部差的南部呢?她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就不敢往深处细想。莫名的害怕-----她恨他的,恨死他了-----可他若是----若是--------她只觉得全身冰冷,拼命的摇头,杜绝这种可能性。 原以为他今日应该不会再有时间到别墅的。昨日蓝水婕说,今日司令府邸有慈善晚宴,身为南部总司令的他必定要出席的。但他打电话过来说要来接她,不会是想带她一起出席晚宴吧。 不,她绝不出席。很多年前,大哥与大嫂曾经一度关系冷淡,大哥就在府外置了外室。有一次,大哥就带了花小姐出席,与大嫂碰了个正着。当时让多少人看了笑话去。她绝不去做这个笑话。 她心头烦躁,坐着又画了几笔,左看右看,只觉得不满意。索性起身,懒懒地道:“等司令来了,就回他说我画画画了一下午,很倦了,想睡了。” 回了房,洗好了澡,披了一头湿湿的头发出来,坐在沙发上,慢慢擦着。他一推开门,见的便是这副景象。其实也是很普通的画面,可在他眼里,却是如此的美好,心仿佛也被什么东西熨烫过似的,暖而服帖。 他轻扯住她手里的毛巾,想帮她擦拭。她用力握着,不肯放,谁要他多管闲事。看来她还依旧在生气,他心里却欢喜无比,微微一笑,道:“就你那点小鸡啄米的力气,怎么跟我比,你就省省吧-----” 论蛮力,她怎么抵得过他------这个人,除了知道欺负她之外,还知道什么?她又恼了起来,这才转头,横了他一眼,眼波清澈流转。他爱怎样就怎样。握着毛巾的手已经收了力道,他已经如愿的抓了过来,坐在她身头,替她细细的擦了起来。她的头发乌黑如墨玉,散发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夕阳的最后几缕光线清清浅浅的从窗口的玻璃上照过来,在两人身上形成淡淡的圈。空气里隐约有浮动的暗香,幽幽的,萦绕在鼻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停了手。双手抱着她,下颚顶着她的头发,极轻的呢喃道:“累了就睡吧。”只她在他身边就可以了,他满足的微微嘆了一口气。她有点诧异的睁开了眼,他不是专程过来接她的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呢?她也没有应承,或许是画了一天的画,真累了。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靠在他怀里就睡了过去。 朦胧中好像有人在门上轻敲了一下,隔着门道:“司令,时间很赶了。”他没有出声,将她轻轻抱起来,慢慢地放在了床上,动作轻柔到了极点,仿佛抱着的就是无价之宝。只见她舒服的翻了个身,头在枕头里来回的微微蹭了几下,仿佛是只惹人怜爱的小猫。 明知道晚宴的时间是不能拖的,而他也不能迟到。但这么看着她,就是不愿意离去。仿佛这么望着,瞧着,也是一种幸福。原本是想带她去出席晚宴的。可又不想委屈她。也不想让她在那里勾起以前两人的伤心事。 真想战争早点结束,那他就可以早点与蓝水婕作一个了断了-----想到战事,他的心就沉了下去--------他已经安排好了,这几日就要将大嫂和侄子送走。虽然a国的军队暂时休整,可清德已经是下一战的主战场了,避无可避-----他应该将靖琪也马上送走的----赫连靖风下午也亲自给他挂过电话,清楚地表达了这个意思-----可他捨不得她,总希望她能在他身边-----虽然理智知道一定要在开战前把她送走------李介载在走廊上频频看表,正想要再去敲门,刚拔腿,只见段旭磊走了出了来,朝他吩咐道:“出发吧。” 他在书房门口,朝李介载吩咐道:“去让她来一下。”李介载没有多说,知道他说的她指的就是蓝水婕,应了声“是”,躬身退了下去。宴会还在进行中,楼下大厅里嘈杂的声音和流泻的音乐声依稀可闻。筹款进行的很顺利,大家也很清楚目前南部的形势,如果被a国打败占领的话,南部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日子,只能做个亡国之奴,再多再大的家业也只能是别人的。所以都踊跃的捐款捐物,支持他和军队放手一搏。 蓝水婕推门而入,一身黑色织锦旗袍,妖娆美丽,挑着精緻万分的柳眉,朝他一笑,艷如桃李盛放:“今天段司令会想起我这个夫人,真是难得,太难得了。”边说边在旁边的沙发上婀娜多姿的坐了下来。他转过身,没有与她废话,直奔主题:“你昨天跟她说了什么?” 蓝水婕只觉得心里微微一痛,仿佛有人用针扎了她一下,笑得却更加艷了起来:“你问她不就知道了吗?问我作什么?我在段司令眼中,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心里还想怎么今天就特别重要起来了,原来是为了她啊?”她的声音却冷了下来:“对不起,恕难奉告。”可念头一转,却又笑了起来,神秘的道:“或许我等会儿会在下面宣布?” 他静静地看着她道:“你想宣布希么?”她还在笑,却没有回答,眼神里带着挑衅。 他转了过头,看着办公桌上的东西,好一会,语气略轻了一些,方道:“你与我成亲这些年,是我对你不起。不关她的事情,你不要将怒气撒在她身上--------” 不知道为何,他这样子与她说话,蓝水婕心里竟然涌起一阵深深的悲哀。他从来只是冷冷淡淡的,对她也是不理不睬的。今日怎么会说这些-----蓝水婕捏紧了自己的手。可眼里仍就带着恨意。 他继续道:“现在局势越来越紧了,这场仗是殊死一博。我已经安排好了,将大嫂和小顺子送去美利坚。这里有几张船票,你将细软收拾一下,带着你母亲等人也出国吧--------”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这几年的夫妻,虽然有名无实,可终究他要负绝大半的责任。蓝水婕若不是遇到他,或许早已经找到一个心爱之人。 蓝水婕的脸色苍白,眼里竟是不可置信:“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为她准备好后路。他没有说话,将船票和一张银行的支票递到她的手里,道:“这里有几万块的大洋票子,是存在美利坚银行的,你拿着吧。”他已经将他父亲和大哥留下来的一些金条等物全数变卖了,留下了大嫂侄子和蓝水婕的那一份,其余全部给军队做了军费。 蓝水婕只觉得眼睛越来越酸,她深吸了一口气,不让眼眶里的东西掉落下来,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段旭磊,为什么?你难道不恨我吗?我-----我-----我----”他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徐徐地打断了她的话:“算了,不要多说了。” 蓝水婕紧紧的捏住了手里之物,冷冷地道:“你不要以为你这么做,我就可以原谅你。我告诉你,段旭磊,我恨你。我这辈子就是毁在你手里的------”他点了点头,看着她,认真地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今天,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他当年不应该为了忘记靖琪而利用她与他成亲。可他当时以为他可以忘记的,可以重新来过的-----蓝水婕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里头竟是吃惊和痛苦。可心底却明白了过来,这一仗,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没有再多说,准备下楼。她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过来,与她擦身而过,一步一步的远离。她心里很清楚明白,或许这一别,就是永远了。 他的手刚摸上门把,只听蓝水婕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我告诉她,我怀了你的孩子。”他猛地转身:“什么?”这根本不可能! 蓝水婕的脸上痛苦又悲哀,闭着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段旭磊,我真的恨你。你既然不爱我,何必要娶我呢?你不爱我也没有关系,可你娶了我,为什么连碰也不碰我一下呢?我蓝水婕长的很难看吗?人家没有爱情的夫妻也多的是,你为什么就不能如此呢?我恨你,所以我要报复你----------” 他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又继续道:“你知道吗?我本来是打算在今天的宴会上说的,告诉大家我怀了你的孩子。就算你没有碰过我,就算你不承认,可谁又能证明呢-----” 他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何必拿孩子来作报复的工具呢?你知道吗?有的人,多想拥有一个孩子,可却没有能得到。周世涛他这些年一直未婚,或许一直就是在等你。”就像他,多想拥有一个他和靖琪的孩子。可是,却因为他的一错手,就没有了。这些年来,他每每想到这个孩子就恨自己-------他早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且接下来又有大战。他淡淡地苦笑了出来,这辈子怕是已经没有那个奢侈了。 她吃惊的抬头,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与她表哥的事情。他的目光里透着瞭然,转过身,祝福她:“好好珍惜他吧。有些人,有些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就像他遇到靖琪一样,是老天的恩赐。 她只觉得鼻尖尽是酸楚,眼中的泪水还是控制不住的滑落了下来。她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段旭磊,你曾经喜欢过我吗?”爱,她是不奢望的。可是她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的期盼。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她不甘心:“一点点也没有吗?”空气里很安静,静的她觉得连呼吸也成了奢求的事情。
第32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缓缓响起:“对不起!”感情的事情若能让人做主就好了。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么一句对不起而已。她的心仿佛跌落到了崖底,痛得连血液都在叫疼,可是终于还是知道了答案。再抬头,只是几秒的时间,她已经可以若不其事的笑了:“段旭磊,再见。” 他朝她微微一笑,淡淡的,仿佛是初见那时候的那个笑容,庸懒而高贵。而她的眼睛就在那个瞬间仿佛被东西蛰了一下,一直痛到了现在。他淡而疏离地道:“再见。” 门在她面前合上了,她闭了眼睛,泪水汹涌而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她和她家里安排好了所有后路。她宁愿他什么也不做,将她休离。那么她可以大吵大闹,可以让他一辈子不好过,也让自己一辈子恨着他。可是他没有------她的所作所为,连大哥都警告她小心一点,如果换了别人,或许十个的她都早已经不在人世了。他究竟是对自己厚道呢?还是对自己不厚道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心中酸楚无比,除了落泪,她什么也做不了。 再见,对与他和她,也就是永不再相见的意思吧。 第30章 他一走,她就知道了。缓缓的睁开了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房间里也已经是朦胧一片了。她起身,来到了窗前,远远地看着他座的车子,慢慢,慢慢的远去。到后来,连后面跟着的侍从的车子的车灯也瞧不见了。 怔怔地站在窗口,外头除了园子里的几盏灯,清清照亮着园内的几滩花糙和小路。灯光未至处,依旧黑压压一片。 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到沙发上坐了下来,眸光扫到了电话,忽地想到了前几日大嫂说的要送孩子们去国外的事情。她拿起了电话,一圈一圈地拨了过去。 净薇正与孩子们在厅里,喜鹊听见电话声,已走过去了接了起来,一听声音,笑吟吟朝净薇道:“小姐,是靖琪小姐的电话。”她素来叫惯了,一直就唤净薇叫小姐,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改过。 姑嫂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净薇知道她挂电话来,定是想听听孩子们的声音,便唤了三个孩子过来,一个一个的跟她打招呼。赫连萱和赫连德之后便是赫连智,当孩子稚嫩的声音隔着听筒传过来的时候,她又一如既往的想落泪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小智刚刚在玩什么呢?”赫连智嘟着小嘴,软软地跟她告状:“哥哥坏,刚刚在跟我抢小手枪。”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喜欢这位姑姑,每次只要姑姑打电话过来,他都要跟她说还一会儿的话。她打心底里甜甜的笑了出来,道:“那你就让让哥哥,先生有没有跟你讲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啊?” 赫连智继续嘟着小嘴巴道:“讲过。可哥哥最坏了,每次要跟我抢?”隔着电话,听着儿子撒娇似的娇嫩声音,开心又满足。聊了好一会儿,才满足的跟小智说:“要听爸爸妈妈的话。把话筒给妈妈吧---”小智在那头软软的说了声:“姑姑,再见。”说罢,又在听筒上亲了一下,“波”的一声通过电话了过来。她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 他再可恶,再讨厌,却送给了她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宝贝。虽然小智不知道她是他亲生妈妈,可是只要听到他软软的声音,想到他可爱的笑容,她就满足的仿佛拥有了了全世界。她很庆幸当年大嫂和大哥阻止了自己愚蠢的行为,否则她真的不能原谅自己。 “前几日我在电话里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净薇轻轻柔柔地声音传了过来。前几日,大嫂说起大哥要送孩子们去国外,跟赫连睿一起。说大哥希望她能陪同大嫂一块去。可大嫂又说她自己不想去,想让她带孩子们出国。 自大嫂说起后,她不是没有想过。其实应该答应大嫂的,毕竟她在国外这么多年,带孩子们去居住一段时间,等战争胜利了再回来-------可是想到战事,就会想到他----她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大嫂,我---我再考虑一下。”净薇也听出她的犹豫,以为她担心段旭磊不肯放人,便道:“你是不是怕段旭磊不同意,你放心,你大哥跟他通过电话了,他没有反对。” 她应该高兴的,他都同意让她离去了。可当她从大嫂口里听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心却不明所以的沉了下去。 静静地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堵的难受。看了一下床头摆着的小钟,已经指向凌晨一点的位置了。看来他今晚应该在府邸就睡了。从北地来到这里,这次倒是第一个晚上她独自渡过的。以往他就算再晚,也都会赶回来。胡思乱想的,越是想越是睡不着。 正怔仲间,耳边竟然听到汽车的声音,在寂静的晚上,显得特别的清晰。她起了身,赤着足到窗边,将米色的丝绒帘子一掀,果然见不远处的路上,几辆车子正在蜿蜒而来。明亮的车灯在深冬的夜里,显得特别的突兀。 车子越来越近,到了门口,值哨的士兵纷纷行了军礼,有两个忙跑过去,拉开了铁制的大门。想不到这么晚,这么冷的天,他还依旧会赶回来。她的手缓缓地放下了帘子。 他蹑手蹑足的推门而进,房间漆黑一团,他闭了一下眼,这才适应房内黑暗的光线。只见她正背对着他,睡得似乎很香甜。他慢慢的弯下了腰,凑到她脸上,亲吻了一下,呓语般的呢喃道:“靖琪---”大概只有她睡着了,才不会那么排斥他。他无奈地苦笑了出来。不一会,又凑了上去,唇在她脸颊上辗转蠕动。 她觉得痒痒地,微微偏了一头,想躲开。可他却我行我素,唇趁机往她滑腻的脖子处移去。她懒懒地伸了一下腰,仿佛被他吵醒般,用手推了推他。他没有移动,她又推了推,迷糊地睁开眼,道:“走开,一身的酒气。” 他却不放,在她脖子上轻咬了一下,她“啊”一声微微呼痛了出来。他这才觉得满意似的,却还是不肯放。他身上又是烟又是酒的味道。心中恼了起来,手越发用力的推他,口气冷了起来:“走开,不要碰我。” 自重遇后,他一向顺着她。但今日在宴会喝了不少酒,本已经有些熏然然。此时与她一闹,他早已经情动,而她软滑如棉的身子在他怀里不停扭动,如兰的气息喷在他脸上,他脑中“嗡”一声响,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尽往一个地方冲去。手更加不规矩了起来,如同滑腻的小蛇,已经钻进了她的睡衣里---她越发恼了起来,用手打他,用脚踢他:“走开啦------”他却越发情热了起来,湿热的嘴唇在她身上各处辗转吸吮--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微微喘着气,看着那个罪魁祸首在边上,露着宠腻和满足的笑。只觉得无比的可恶,索性转过了身,不想见他。 他不以为意,无赖似的又靠近了些,热热的气息,喷到了她莹白如玉的肩膀上。又麻又痒,令她纤细柔弱的肩膀微微轻抖了一下。他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捉住了推开他的小手,放在嘴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轻吻。 空气里很静,她听见他的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她猛地回过头去,他知道蓝水婕跟她说过什么。只见他依旧把玩着自己的手,目光平静。她吃惊的微微张着嘴,怎么可能?要知道,让一个男的承认自己戴绿帽子,简直比杀他还难。更何况他在全国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他一手支着头看着她,一手继续握着她的小手,她的皮肤极好,羊脂白玉般的细腻温润。她眼神清清澈澈,眼波缓缓流转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道:“我一直没有碰过她,她怎么可能会怀上我的孩子?除非她是圣母玛利亚。” 他没有碰过蓝水婕!这么多年,他没有碰过她。不,她不相信。他说的如果只是一段时间的话,她也还能相信。但这么多年,不,不可能。 他在她眼里看到了明显的怀疑,仿佛对她的想法很瞭然,用力咬了她的手一口,如誓言般地道:“只要一个男人不想,他就可以做到。”她呆呆地看着他,不经意地摇了一下头。他微微嘆了口气,凑到她耳边道:“如果我说的有任何一个字是骗你的话,就让我不得好-------” 她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许他把那个“死”字说出来,淡淡地道:“我要睡了。”现在这种形势,他还胡说八道。清德随时会开战,他还把死字挂在嘴边。大战之前说这种话,多不吉利。 他怔怔地看着她地动作。这是相见后,她第一次表达她对他的在乎。原来她还是在乎他的-----并不是他一再的强迫她------他一把拉下了她的手,将她拥在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似的,仿佛要将她嵌入他的骨血里,这辈子再也不要分离了。 醒来时候已经很晚了,几乎到了午饭时间了。细细地将床上整理了一下,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她一出生,便有丫头婆子围着,过着所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自己动手。 用了午餐,小香笑吟吟地问她:“夫人今天准备出去吗?”她想了一下,方道:“也好,让人备车,我去城郊转一圈。”小香应了声“是”,便下去准备。城郊有一座弘华寺,香火鼎盛。 小香才跨出大厅,就马上折了回来,欣喜地道:“夫人,您看是谁来了啊?”她转头,只见沈冉清穿着一身暗红色织锦福字旗袍,亭亭地站在那里,旁边还站着双宝和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 她略有些吃惊的站了起来,喜道:“司令夫人,双宝-----”沈冉清笑意盈盈地道:“靖琪小姐,好多年不见了。” 她来南部这么久,不是没有想过去看沈冉清。可她实在没有办法,他极少让她出去,仿佛就怕她跟以前一样,又会跑了。有时候就算出去了,也是侍从丫头的跟着好几个,更何况司令府邸有蓝水婕在,她怎么去?只偶尔与小香聊天的时候,问起一些沈冉清的状况。小香也知道的不多,只晓得前段司令被炸身亡后,沈冉清一度伤心欲绝。过了近半年才慢慢好起来。 丫头们端上了茶水,果脯,瓜子之类,靖琪亲捧了一杯茶递给了沈冉清,这才坐了下来,开心的浅笑着道:“司令夫人和双宝这几年都没有变。”沈冉清笑着道:“老了,已经是个老太婆了。你看,儿子都这么大了。”说着,朝儿子段瑞安道:“来,这是你婶婶。”段瑞安微微一笑,恭敬地叫了声:“三婶。” 她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沈冉清笑着跟她打趣:“我看啊,你才是这么多年一点也没有变呢。还是老样子,脸皮子依旧这么薄。”抬头朝双宝笑道:“双宝,你说是不是?”双宝挽嘴而笑,点头表示同意。靖琪啧道:“司令夫人---” 沈冉清不依,道:“我已经不是什么司令夫人了。要叫大嫂了。”她的脸越发红了起来,话也接不下去。
第33页 说笑了一阵,这才正色的同靖琪道:“我这次来,一来是看你,二来也是跟你辞行的。后天有船开往美利坚,旭磊已经帮忙我们母子安排好了。难得他这些年来这么照顾我们孤儿寡母。瑞安一心想报效国家,一直央求旭磊答应他留下来。可我怎么捨得-----”说着,也渐渐伤感了起来:“我们这个家,现在也就瑞安这一条血脉了。” 边上坐着的瑞安一看母亲的样子,忙安慰道:“娘,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后天与你一起去美利坚了。”沈冉清用手拍了拍儿子的手背,抬头道:“你跟双宝先出去一下。我与你三婶有一些体已话要说。” 遣退了垂手站着的丫头婆子们,沈冉清端起了茶盏,喝了一口,清了一喉咙方才跟她开口道:“今日,我这个大嫂就倚老卖老了。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心里肯定是恨旭磊的。我只想跟你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啊,就这么短短的一辈子。昨天还好好的人,可能今天就不在了------就像旭仁一样-----”说起段旭仁,沈冉清的眼眶随即又红了起来。靖琪忙轻声安慰。 她用手绢擦了一下眼泪,道:“当年的确是旭磊的不对,和你假意结婚,偷取情报。可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大哥。当年我公公去世的时候,旭仁和他弟弟旭德两人为了争夺南部的军权,闹得很厉害。当时旭德背后西部的曾大帅支持,势力比旭仁要大多了。当时若不是旭磊拿回了有用的情报,旭仁是做不了司令的。还有当年你哥哥被刺杀一事,旭仁当年也跟我提过,是因为当年你大哥部署了计划要攻打南部,旭磊是被他大哥逼的,万不得已才--------否则当年你怀着孩子,他决计不会------” 她停顿了一下,只见靖琪脸上亦呈现出痛苦之色,知道又勾起了她伤心的往事。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这些事情虽然是陈年旧事了。可按旭磊的性子,他是断断不会对你解释半个字的。长嫂如母,今日你就不要嫌我这个大嫂唠叨。” “当年旭磊将你换了四座城池,却死也不肯派兵进去,弄得他大哥很火大。现在我有些了解了,他是一直不肯把你放下。若是派兵进驻了,就等于承认你在他心中只值四座城池了。他一直放不下你,所以一直不肯------你跟你大哥去了北地后,他每天喝的醉熏熏的,一直到成亲前天晚上还在喝------老夫人生气急了,派了四个侍从把他房间里拉了出来,让人拿着桶给他浇冷水,这才把他给弄醒。” “他与水婕成亲后,也没有让老夫人省心。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停了停,不晓得要怎么说,想了想才又开口:“成亲后一直不肯与水婕同房------唉---后来-----后来不说也罢!”蓝水婕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她也多少有所听闻。 她抬头看着靖琪道:“我与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你,旭磊这些年一直把你放在心上。当年他也是不得已,你就原谅他吧。” 靖琪微微嘆了口气,良久才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现在我只求这战争早些结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一切在这场战争面前变得多么的渺小。多少人正在背井离乡,多少人正在浴血迎战,只为了保家卫国。他和她的事情在这个大背景下,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说起战事,沈冉清虽不懂,却也知道已经到了非同小可的地步了,她眼圈微红的道:“旭磊一定要安排我们娘俩出去,我心里真的担心的不得了。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份上,他是绝对不会做这个安排的。” 靖琪看着她,眼神坚定地安慰道:“您放心,我们一定会赢的。”虽然国内分裂已久,财务困顿,士兵良莠不齐,但国家的热血男儿绝不会誓言低头的。a国想占领他们的领土,除非把他们全部杀光灭族。 沈冉清临走时跟她说了更震撼的事情,蓝水婕提出了离婚,且已经办好了手续。后日,会与她母亲等人一起乘船去美利坚。 第31章 蓝水婕怎么可能提出离婚呢?况且就算提了,没有他的同意,怎么可能离得掉呢?现在虽然已经是新社会了,可人还是很守旧,他现在南部就皇帝一样,若不是他点的头,那个办事的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的。 摊开自己的手,只见十指纤纤,空无一物。当年他与她结婚时,他亲手给她戴上的戒指,曾经天天戴着的戒指,在他离开后的某一天,她当时伤心欲绝,眼光扫到了手上的婚戒,在阳光下闪的刺眼,心仿佛在一瞬间又被人刺了一刀似的,伤痛难当。一怒之下,被她拔下来,扔进了园子的荷花池里。这么多年前的事情,她原本以为早已经忘记了。谁知道就这么突然的想了起来,清晰如昨。 她怔怔地在房里坐了一个下午,一直到他挂电话过来。他在那头温柔地道:“在做什么呢?”才一天不见,她只觉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听着他那熟悉的声音,她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低低的“恩”了一声。他在那头停顿了一会,似乎有话想说。她轻握着话筒,静静地站着。但良久,他还是没有说出来。两人在电话两端沉默着,但彼此都知道对方一直都在,都在那里。 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道:“我挂电话了。”他在那里,忽地唤道:“靖琪----”她轻轻“恩”了一声,他又迟疑了一下,方道:“我再过二个小时回去。”她微微点了一下头,才发觉他是看不知道,又“恩”了一声。两人又静默了一下,她这又才道:“我挂了。” 他在园子里下了车,门口站着的听差们见了他纷纷行礼,唤道:“司令。”她不在厅里。拦住了一个丫头,问道:“夫人呢?”那丫头低头回道:“在房间。”夫人方才接了一个电话,就脸色大变,后来就失魂落魄地回了房。但她也不敢多说。 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见她侧靠在窗边的沙发上。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后,一把抱住了她,道:“在做什么?”她没有说话,微微吸了一口气。他觉得有丝异样,将她的头转了过来,只见她双眼微红,显然方才正在流泪。 他心里一紧,却已经明了似的,嘆了一口气,柔声地道:“你知道了。”董慕勛在昨晚与a国的交战中被炮火击中,被救下来的时候已经身亡了。他今日得到消息的时候,亦在办公室内沉默了许久。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无意中就拨了家里的电话。但听着她的声音,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董大哥怎么就不在了呢?那个曾经如此爱护她,执着着想一辈子保护她的董大哥,就这么消失在这场硝烟瀰漫的战火中了。她身在清德,被段旭磊保护地滴水不漏。就算了解战争的残酷,但却第一次真正深刻体会到了血腥和伤痛。 董慕勛当年送她到了国外,本是要留着照顾她的。可是她当年心如死灰,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带给他幸福的,所以拒绝了。可是她心里不是没有感激的。这次在北地,由于他被派驻在外,所以没有见上一面。但却通过两通电话,那时知道他很好,很幸福,已经有一双子女了。总以为老天爷总是会善待好人的。但想不到那一次电话,竟是永别。 第二天一早,他醒来时,发现被她正如同一只小猫般缩在他怀里,吐气如兰。但眼角依稀带了一些红肿。他静静地看了许久,又凑近些,在她乌缎般的发上亲吻了一下,他心里头仿佛被人用东西填充了似的,满满涨涨的。 他怕吵醒她,蹑手蹑足的起了身。梳洗好了出来,她还没有醒,索性就下了楼去。她昨晚翻来覆去,一直到天蒙蒙亮才入睡的。 小香看见他,忙迎了上来:“司令,早餐中式还是西式?”他方要回答,心里头却一动,道:“我自己来。” 小香微微露出惊讶之色,但马上隐了下去,回道:“是。”伺候司令的日子也不短,从来不知道他还会厨艺。 他其实会根本不会煮,从小到大哪里煮过。便让师傅在一旁教他弄最简单的煎培根和鸡蛋。而做西点的师傅又在一旁帮忙弄了一些现烤的蛋糕。他亲自将东西摆在了托盘里,又倒了一大杯子里的牛辱,这才端上了楼。 轻轻将托盘放在了几上,望了她几眼,依旧在睡。在床边坐了下来,细细地看着她的睡姿。如猫一般的侧缩着,微长而卷的头发散散的撒在被褥上,仿佛盛开中的黑色之花,妖娆而艷美。肤色雪白,犹如上好的瓷器,他不敢用力,只微微的用手指来回滑动。 她仿佛要醒来的样子,脸在枕上来回磨蹭了几下。长长的睫毛犹如蝶翼,微微颤动着。迷迷朦朦睁开了眼,定定地看着他。他的手指亦自在她脸上,她竟没有挣开,还是如此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才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清醒了似的,拥着被子缓缓地坐了起来。 他竟然还没有去军部。这些日子以来她从未在醒来后看到过他。 梳洗后,她坐在梳妆檯前整理头发。他套了件毛衣,坐在沙发上,正在翻看报纸。空气里有食物的香味。她动作很慢,又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其实心里正疑惑,他难道今天不准备去军部了啊。 他好似有心电感应般,转头朝她看去。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他缓缓地一笑,嘴角上扬,似乎连眉头也熨平了。她的手一顿,垂下了头,将梳子放了下来。 他放下了报纸,道:“吃早餐吧。”她才坐了下来,他已经用叉子叉了一块培根,慢递到了她嘴边。她避开,淡淡地道:“我自己来。”他的笑意微微敛了一下,手却不移开,依旧这样递着。 她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微微张嘴,轻轻咬住。他嘴角弧度立马上扬了许多,正要开口,只见她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已伸手将嘴捂住。 他忙问道:“怎么了?”她咽了好久才将培根咽下去,道:“做西点的师傅换人了吗?”他脸竟然微微一热,动手叉了一块,放到嘴里。天哪,怎么这么甜,竟然把糖和盐弄混了。他假装咳嗽了几下,才道:“可能吧。” 她抬头朝他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手动了起来,将荷包蛋用倒叉细细切了一块。他忙按住了她的手道:“不要吃了。我去吩咐他们重做。”她轻摇了一下头,淡声道:“不用了。”后来竟将她那份吃了个一干二净。 看着她面前那空空的瓷盘,他心中不禁一动。上次还是在安阳大学的时候。她有一次去他住的地方,王妈家里有事情,正巧不在。当时下着大雨,两人就窝在屋子里,懒得出去。她自然是什么也不会的,十指未沾阳春水过。所以他就动手煮了两碗米线。一开始太淡了,又加了点盐,结果弄来弄去,最后就太咸了。他想倒掉,可她捨不得,最后还吃了个精光。
第34页 前尘往事仿佛就在昨天一样。他起身,从她的身后抱住了她,将头凑到她耳边,喃喃道:“靖琪---”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仿佛就是雕像一般。春日的薄阳淡淡的,细碎的洒了进来,微微泛着金黄的光。 她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房内一片漆黑。又闭了闭眼睛,只觉得有点不对劲,好象觉得床铺一直在微微摇晃。她再睁眼,这才适应了黑暗里的光线。不对,这不是她的房间。她又看了几眼,瞬间明白了过来,这是火车上的包厢,怪不得自己一直觉得床铺在晃动。 她摸着头,慢慢的扶着床沿,起了身。走了到了车窗前,微微掀开了点墨绿色的丝绒帘子,外头也一片黑色,看来是晚上了。她又走回了床边,拧亮了檯灯。 她怎么会在火车上了。她回想着睡觉之前,她明明在别墅的的房间里。怎么会一睡就这么多时辰,且到了火车上呢? 在别墅的时候,只见他端了两杯咖啡过来。端了一杯放到她面前,道:“来尝尝看我的手艺。”她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他老早习已为常了,不以为意,端起自己的那杯,放到鼻间,轻闻了一下,嘆道:‘真香。” 她又看了他一眼。他平日里不让她碰半点咖啡因的东西,说是会伤身。今天倒是难得,亲自沖了咖啡给她。微饮了一口。抬头,却看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仿佛在期待她的赞赏似的,于是淡淡的道:“咖啡豆不错!”说罢,又饮了一口。 他微微笑了出来,靠在她的身边,一手搂住了她,一手五指成梳,慢慢地在她柔顺的乌发里穿梭。她想避开,可他温柔的触摸,不轻也不重,让人舒服地想嘆气,只觉得眼皮子一点点的重了起来。 那只在她秀发上抚摩的手,忽然一点一点的往下,一直到她的腹部。他没有说话,手慢慢的在她肚子上轻柔地移动,一点一点,带着他特有的温度。 再后来,她就到了这里。她“咣”一声推开了门,果然不出所料,门口站了两个他的贴身侍从。那两人见到她,恭敬地道:“夫人您醒了,请问有什么吩咐?”她冷着脸道:“把你们头给我叫过来。” 不过一两分钟光景,李介载便出现在了她面前,亦恭敬客气的道:“夫人找小的有何吩咐?”她淡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介载不紧不慢得道:“司令吩咐小的,要将夫人安全送到赫连总司令那里。” 她脸色微微发白,道:“为什么?”李介载见她神色有异,瞧不出是欢喜或是别的,只得老实道:“a国军队已经大量集结在了清德。这几日怕是要开战了。”心里却暗暗嘆了一口气,司令如此的爱她,所以拖到了最后一刻,才将她送往安全之地。 李介载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靖琪再说话。便道:“没有事情的话,下属告退。”退出门时,不经意地抬头,只见她坐在沙发里,脸色如雪苍白。 负责送膳送水送点心的丫头和侍从进去后,出来都说夫人在看照片。但又都说夫人没有一句半字话语。是的,她很安静,安静地仿佛火车上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李介载看了一下车窗外,微微嘆了一口气。司令和她是不是当真没有这个命啊?以前是老夫人,前段司令,南北的对立。现在南北合作了,但司令却早已经伤透她的心了,再加上这次大战----想到这次大战,李介载的神色更是暗淡了,就算拼了南部的实力,也是了无胜算的。 她伏在沙发上,闭了闭眼,一声类似鞭炮的声音响在耳边,她一开始也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外头的脚步声渐响了起来,李介载在门外唤了一声:“夫人。”语气似乎不大对头。 她眉头微皱了一下,那如同鞭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浑身一颤,心里忽然明白了,站起了身,扬了声音:“进来吧。” 李介载进了门,朝她行了一礼,道:“夫人,看来敌军已经进攻了。”她转身,缓缓闭上了眼睛,淡声道:“知道了。”李介载看了她纤细的背影一眼,在薄光衬托下更显得不胜盈弱。道:“夫人放心,我们已经脱离战争区域了。”她知道他的意思是说不会有危险了,可想到危险两字,她的手缓缓握紧了。 两日后,火车进了建兴站,因机器部件出了点小问题,所以暂时停靠两个小时。她在车上也闷得心慌意乱的,所以在两个侍从和一个丫头的陪同下,下了火车,到了站里的贵宾室。 天气倒颇晴朗,从窗口望去,依稀可以看见角落里的巍巍颤颤地开着几朵早春的花。她看着倒觉得欢喜,便穿了门,绕经过了人杂的候车处,想去摘几朵。这几日来,心里一直慌慌的,没着没落的。 候车处人很多,喧闹异常,但见了她和侍从等人,纷纷让开了一条路。连说话的嘈杂声也轻了许多,在这杂乱间,她猛得听到一个声音:“卖报,卖报,好消息,好消息。a国军队撤回罗州。卖报,卖报,清德大战,段副总司令被炮火击中,生死未卜-----” 她呆呆地站在了那里,只觉得天地一阵旋转。她揪着自己的衣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稳住了自己,颤声道:“报纸。”身后的侍从其实在听到的第一时间早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那个报童,抢了几张报纸在手。 报纸上白纸黑字,写地清清楚楚,全国联军副总司令段旭磊在清德大战中不幸被敌军炮火击中,身负重伤----她脑中“嗡嗡”声作响,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去,眼前一片空白。乱乱的揪住了身边丫头的手,却软地没有一点力气。 侍从扶着她在最近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李介载也已经来了,双手抓着报纸,正微微颤抖:“司令---”但他瞬间已经冷静了下来,吩咐道:“快,马上到站长室挂电话到清德医院,接吴院长。”底下的侍从快速领命而去。 李介载朝她安慰道:“夫人,我先去弄弄清楚。”说罢,也快步朝站长室而去。 她坐着,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也不晓得李介载去了多久,但再次出现的时候,脸色苍白如纸,血色全无。她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地,连最后一起期盼也失去了。 火车的零件很快换好了,站长战战兢兢地来请他们。李介载看着一动不动地她,强抑制着悲痛道:“夫人,上车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上了车,到了包厢门口,才略略回了神。扶着门口,低低道:“回清德吧。”李介载一怔,但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原来夫人还是在意司令的,并不如她表现的。他犹豫了一下,道:“夫人,司令吩咐过,一定要让下属将夫人安全送到赫连总司令那里。否则让下属提头去见他。” 司令亲自将她抱上火车后,对他说:“介载,你护她要与护我一般。一定要亲手将她送到赫连总司令那里。否则不要怪我不念这些年的兄弟之情。”他凛然应道:“是。小的就算性命不要,也定会完成司令所託!” 她自然知道李介载跟在他身边二十多年,对他忠心不二。只要他吩咐的事情,李介载一定会按吩咐办到。 她扶着门,仿佛没有那个支撑,她就要万劫不复了。她转头,低而坚定地看着李介载:“回清德!”李介载亦摇头,坚定地道:“对不起,夫人。司令的吩咐,小的不敢不从。” 在他们这群侍从官看来,这个靖琪小姐对司令一直冷冷淡淡的。若不是司令一而再再而三的胁迫,她老早与别人结婚去了。可司令却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爱入了骨血。当年,底下里,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侍从也一直弄不明白司令何以会对她如此。有时候,会私下里开开露骨的玩笑,说定是这赫连小姐床上功夫惊人。但他也冷冷的训斥过,对他们的说法自然是嗤之以鼻的。按司令的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会没有。断断不会如此。 如今看来,司令是爱她,深至了骨髓的。所以他就算用尽所有一切手段,只为了能让她可以在他身边。而她,对司令也并非没有一丝情意的。否则,断不会如此的表现,坚决要回清德。 她没有再说话,扶着丫头进了包厢,跌坐在了沙发上,望着车窗出神。李介载亦站了良久,才道:“夫人折腾了大半天了,想来也饿了。下属去吩咐厨房,准备点吃的。”说罢,他行了一礼,躬身而退。 才一会儿工夫,李介载已经命人端上了晚膳。她瞧了一眼,只见四菜一汤,都是按她平日里的喜好准备的。良久,她才低低地道:“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你下去休息吧。” 出了厢房,李介载朝门口站着的两个侍从吩咐道:“给我小心侍侯着。”但想不到才回房不过几盏茶的时间,他才将报纸细细看完。已有人在敲他的包厢门了,那人隔着门急道:“李副官,你快去夫人那里看一下,她晕过去了。”他心里“咯噔”一下,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步跨了出去,道:“怎么回事情?” 那侍从一脸的着急:“小的也不知道。你老人家才走没有多久,丫头也出来了。过了没多久,夫人就在里头叫了一声,守在外头的小周和小赵推门进去看了一下,只见夫人正躺倒在地上。他们也不知道怎么了,所以赶忙让我来找你过去。” 推门而进,只见两个侍从远远地站在门口,垂头丧气的样子。李介载眉头一皱,怒道:“夫人呢?”那小周颤声道:“回李副官,夫人没事,在里头。” 李介载瞪眼看着他道:“那方才是怎么回事情?”那小周垂着头竟不敢回答。旁边的小赵,脚一併,行了一礼道:“夫人方才在里头叫了一声,我们几个以为出事情了,忙进去一看,只见夫人正躺在地上。我们走近一看,只见她晕了过去,所以小周和小橘扶着她,让我找人去禀告你。结果---结果夫人是装晕,拔走了小周的配枪-----” 李介载一听,急道:“那现在配枪呢?”小周颤抖地回道:“还在夫人手里----” 李介载怒道:“你们这两个兔崽子,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你们!”两人噤声不语,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李介载在门上敲了数下,这才推门而入。只见赫连靖琪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脸色依旧苍白,而那配枪正放在她边上。李介载忙陪了笑脸道:“夫人,这枪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走火了,可大可小啊。我看夫人还是将这枪交给小的吧。” 她的声音依旧低低的,仿佛一点力气也无:“要交枪也行,只要你命人将火车在前面掉头。”李介载苦着脸道:“夫人,您这不是为难小的嘛!”
第35页 靖琪朝他淡淡一笑,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行与不行,不就李副官一句话吗?”李介载沉吟半晌,还是摇着头道:“夫人,真的不行。”靖琪看着他道:“就算我杀了你也一样吗?”李介载坚定地道:“杀了小的也一样。小的答应过司令,定会亲手将您送到赫连总司令那里。” 她雪白的脸色变了变,慢慢拿起了枪,举向他:“李副官不会是以为我一个弱质女流不会懂得开枪吧?”李介载闭了眼睛,一副赴死的样子:“夫人家世渊博,我不敢有此怀疑。那就让夫人杀了小的吧。” 空气里沉默着,她没有动手,却微微笑了出来:“李副官不愧是忠心耿耿啊。”那笑有种浅浅的凄凉在里头。李介载回道:“谢夫人夸奖,这是小的应该做的。”她的笑缓缓隐了下去:“你说,若我用枪指着我自己的头,然后手指这么轻轻一按,你说结果会怎么样?” 李介载一惊,只见她也当真这么做了,慢慢对着他的枪口,移到了自己的太阳穴边。他一下子冷汗淋漓,急道:“夫人,不要----”她垂着眼帘:“李副官,你说你现在能同意我的要求了吗?” 李介载只觉得冷汗不停地冒出来,他在段旭磊身边这么多年,知道这位靖琪小姐虽然表面上柔柔弱弱的,可却是个外柔内刚之人。她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反正横竖是完不成司令的交代的任何了,索性就成全靖琪小姐算了。 忙点头道:“好,好,小的马上吩咐下去,在前面最近的站头掉头,回清德。”反正他也一样急着想回清德,看司令。靖琪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转头道:“那请李副官下去吩咐吧。”李介载应声而退,到了门口,又恭敬地叮嘱了一下:“夫人,小心枪枝走火!” 她点了点头,此时外头夜色依旧朦胧。可她的心却慌乱到了极点。他现在不知是生是死? 第32章 车子在清德医院的大门口停了下来,才一推开门,入鼻的是一屋子的血腥味,直直地冲到鼻尖,让人噁心翻胃。士兵们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浑身上下鲜血淋淋,不停的在呻吟。虽然早作好了心理准备,知道医院里满是伤兵,但此番景象还是让她觉得触目惊心。 他手下的侍从任沛军正在廊上,见了她和李介载,忙迎了上去:“夫人,李副官。”李介载焦急地问道:“司令现在情况如何?”任沛军的神色暗淡之极,摇着头道:“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她站在门口,整个人软软的,连推的力气仿佛也没有。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将门推开。室内铺着厚厚地地毯,踏上去仿佛踩在棉花上,无一点声息。她慢慢的跨了一步,又一步,再一步,极慢,慢得来仿佛前面就是万丈悬崖,一不小心,就会跌落下去,尸骨无存。 他终于出现在了眼前,双眸紧闭,脸上惨白如纸,无一丝的血色。就这么直直地躺着,仿佛,仿佛-----她软软地趴在他的病床上,定定地凝视着他。只觉得喉头鼻尖眼角俱是酸涩,她伸出颤抖的手,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接近他,一直到碰触到了他鼻间微微的温热。她心头一颤,泪水终于是缓缓地落了下来。 侍从说他手术后,这么昏迷已经五天了。而医生的意思是若病人不醒来,就表示没有脱离危险期,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段旭磊---”她定定地看着他憔悴不堪地他,喃喃着道:“段旭磊-----”可是他一动不动,依旧保持着不变的姿势,连睫毛也没有动过一下。她抚摩着他的脸,泪水一颗一颗地掉落在他脸上,瞬间又从他的脸上滚落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介载和任沛军推门而入。任沛军手上端着一个盘子,李介载劝道:“夫人,您多少吃点东西吧。”夫人这几日几乎滴水未沾,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她坐在床头,木然地摇了摇头。任沛军将盘子摆在了沙发边的几上,走近了些,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血迹斑驳地物件,递到她面前道:“夫人,这是司令昏迷前让我交给您的。” 她微微转过了眼光,只见他的手里托着的赫然是当年她输给她大嫂的东珠。虽然微染了血渍,但依旧淡淡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她缓缓地伸手,拿起了链子,这么多年了,原来他一直放在身边。她幽幽地笑了出来,可眼眶里的泪却又落了下来。李介载两人见状,慢慢退了出来。 她缓缓的将东珠拿到面前,突然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那东珠链子上竟然还串着一只戒指,她眼里的泪落得更凶了起来,竟然是他们两人当年结婚时候的婚戒。捏紧了手里,紧的手心都烙痛了。 她看着他,低低地道:”段旭磊,你这个坏蛋。我恨你,恨死你了---”她猛地擦了一下眼泪,起身往外走去。 李介载和任沛军只见门突然被拉开了,夫人快步走了出来。两人面面相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情。李介载道:“你去病房守着,我去看看夫人。”任沛军点了点头。 她一直到了车边,才停顿了下来,站了一会儿,才直直转身朝李介载道:“帮我打开车门。”眼神空洞而无神。 拉开门,她钻进了车厢,在行李里,不停的翻找,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照片呢?照片到底在哪里呢?李介载看着她慌乱地将一件又一件的东西扔了在旁边,衣服,书籍,乱成了一团,他走近了几步,道:“夫人,您在找什么?” 她没有回答,还是在乱翻。豆大的泪一颗接着一颗地掉落在了行李上,她没时间擦,就任由它掉落。眼前水汽一片,朦胧迷离。没有,这里没有。没有,那里也没有。什么地方也没有?她的照片呢?明明在火车上的时候,她还在看的呀? 难道这是天意吗?让小智儿生下来就没有父亲?让他一辈子,直到死时,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吗?让她与他在尘世几经波折,却永远寻不到幸福? 她整个人软软地坐了下来,抱着双膝,目光呆滞。她如此的爱他,却又是如此的恨。恨他当年那么轻易的利用她,恨他用她来换那四座城池,恨他与蓝水婕成亲,恨他-----那么恨,所以就算他一再跟她说了对不起,她也不想让他轻易知道她为他生了小智。 她虽然跟大嫂说她已经忘记他了。可是在她心里深处其实根本没有-----她与他所经历的那一切,如同烙印般地烙在了心上,怎么能忘,如何能忘? 就算她从沈岚清那里知道了他亦爱她,从未真正与蓝在一起过。她还是恨的,或许恨意减少了,可怨还是在的。怨他爱她,却一再的狠下心伤害她。 好了,现在终于一切到了尾声了。他昏迷不醒地躺着----他心里或许是早有了赴死的准备了,所以大战前夕亲手将她送离。送她走前的那几天,日夜的纠缠她,想从她口里听一句她原谅她或者她依旧爱他的话。但是她没有,就算两人最缠绵的时刻,她心底总浮现着过去的影子-----这难道就是命吗?安排他们相遇,相爱,却不给他们半点的幸福。 李介载认识靖琪好些年了,从未见她如此过,仿佛像是失去了一切般的绝望和空洞。他手足无措了起来,不知道说什么。他宁愿有人拿枪指着他,也觉得比现在的情况舒坦。只见她哭道:“照片呢?小智的照片呢?”他忙道:“夫人找照片吗?我帮您找?”他忙钻进车子里找了起来,只不过几秒钟,便在她随身携带的小包里翻到了几张照片。 出了车子,递给了她:“夫人,是这几张吗?”她好一会儿,才抬起了头,满脸的泪水,手颤颤地接过,小智的脸出来在了面前,她只觉得心越发疼痛,泪水又如泉涌般流泻出来。李介载又手足无措了起来:“不是吗?那我再找。”他们这些人上战场流血打仗反倒不怕,但见女人哭,反而会手足失措。 只见她很快的站起了身,朝医院跑去。跑的如此的快,似乎怕慢一步,就要错失全世界了。 第33章 他一直没有任何反应。医生说这几天内再不醒来的话,将性命垂危,轻则成为植物人,重则丧命。 上午大嫂挂了电话过来,询问他的情况。她只说还在昏迷。大嫂嘆了口气,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大哥准备派了圣约翰医院最好的几个医生乘专列来清德了。他---我---我们想知道一下你的意思,是否要让孩子来一趟---毕竟---” 她深吸了一口气,断然道:”不用。”他若是这么死了,她绝不会让他知道她为他生了个儿子。大嫂在那头沉默了良久:“我们尊重你的决定。” 时间一点一点,一分一分,一小时一小时的过去,日出又日落,月落又月起。她的心慢慢地沉到了谷地。 静静地坐在床前,看着他苍白憔悴地脸,过往的一幕幕缓缓的印过眼前。这么近,却已经那么远了。她和他,已经纠缠了这么多年了。 “段旭磊,你不要以为自己不醒过来了,我就会放过你,我就会原谅你。你以前利用我,与我成亲,为的是偷我哥的情报。把我劫到清德,又用我来换四座城池,在我怀孕的时候又跟另外一个女人成亲-----”她语气低低的道:“你这么狠,这么坏。把我当什么了?我曾经一再的问自己,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可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可我为什么偏偏喜欢你,偏偏爱你呢?为什么?为什么?我在国外这几年,以为忘记你了-------可见到了你,我才知道我没有。你对我这么这么的坏,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 “司令夫人告诉我,以前你是不得已的。你一直爱着我,这几年从来没有跟蓝水婕在一起过。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若是爱我,怎么会如此待我呢?你若是爱我,在北地的时候,怎么会在我怀孕的时候对我大哥下狠手呢?你不是不知道,我就我大哥一个亲人。你若是爱我,怎么会用我来换四座城池呢?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我只值四座城池吗?你若是爱我,怎么会娶蓝水婕呢?你说过,你在教堂说过誓言的,这辈子会对我不离不弃的。可是你又对我做了什么呢?” 可是他一动不动,依旧保持着不变的姿势,连睫毛也没有动过一下。 “你知道吗?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不是我不要他,是我太伤心了。我无法接受你接近我,和我成亲只是为了偷取情报。我无法接受你的当年所做的一切,每天伤心欲绝,情绪不稳。医生说我可能会流产,可是当时我什么也听不进去。只要一想到你,我就会哭,是我把孩子哭掉的----我太没有用了,所以孩子不要我了-----你知道吗?我很没有用,真的很没有用,除了哭,我什么也做不了。虽然我是赫连家的小姐,可我娘很早就去世了,姨娘们从来不关心我,大哥后来又去了国外留洋,我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有时候受了姨娘们的气,就只会躲到房间里哭-------”
第36页 她的声音低而微,仿佛是自言自语般:“一直到大嫂来我们家后,我才有个伴。大哥很疼我大嫂,当时我看在眼里,心里很羡慕,就跟自己说以后一定要找一个人,像大哥疼大嫂一样地疼我。我不要什么北地的高门大户,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后来,后来就遇到了你 -------” “我们刚成亲的时候,真的很好很好 ,我每一天都那么的开心。那段日子,我现在想来,总觉得好象不是真的一样。你那么宠我,那么疼我,好象我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可是谁想到---谁想到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后来为了忘记你,我选择和董大哥在一起。他不介意我们的过去,每天想法子逗我开心-----我知道他是真心喜欢我的,跟你不一样。为了忘记你,我答应他的求婚-----” “我以为从此以后我就可以忘记你了,跟他一起去国外生活,忘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把它当作一场梦。可是你在码头又把我劫去了----我恨你,可是我又没有办法不去爱你。后来,我同你母亲作了个交易,在你放了董大哥后逃跑,让你以为那段日子我对你只是作戏,让你以为我已经爱上董大哥了。这样的话,你就会对我死心,不会再纠缠我了。我们南北对立,我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可是你比我想的还要狠,用我换我大哥的四座城池。当我从你母亲嘴里知道的时候,连死的心都有了。可我不能死,因为我知道我有了孩子了,有了你的孩子了-----我怕你们知道,怕你们不要,又怕你们要我生下来----” “回到安阳后,我曾经想过不要这个孩子的,因为我当时已经心死了,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的牵绊了。可当时医生说我不能打胎,因为我以前流产过一次,如果硬要打胎的话,有可能会性命不保的。大嫂和大哥听了之后,坚决不准我打胎。” “可我在别院的时候,有一天,在看报纸的时候看到了你和蓝水婕两个的照片,才知道你早已经和她成亲了------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在房间里站了一天-------” “我应该喜欢董大哥的,他那么好,那么好。可我就是不喜欢他。你那么坏,可我却偏偏如此的欢喜。”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依旧低低地,如同呢喃道:“段旭磊,你有一个儿子,我给你生了个儿子。你若是不醒来,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看到他了。”她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过身而去。 她转身的那一剎那,他的眼角有一滴泪缓缓地滑落了下来。只是,她没有看到。 她推门而出,朝李介载淡声吩咐道:“备车,去火车站。”李介载楞了一楞:“夫人要去火车站?”她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回安阳。” 她回到安阳,净薇已经在等候了。见了靖琪,拥抱过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段旭磊已经醒过来了。”只见她仿佛没有听到,坐进了汽车。一直到府邸,她还是没有说话。 净薇送她进了房,揉了揉她微卷的长发道:”好好休息一下。”她梳洗过后,只觉得一身的倦意,好累,真的好累。头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与a国的战争还在继续,当日a国的统帅在罗州中了计,以为南部段旭磊只是诱饵,而真正的南北军队实力布置在罗州。a国的统帅慌乱之计,忙掉回了大军,以求自保。所以清德大战,虽然段旭磊身受重伤,差点失去性命,但a国却是大败。 这段时间,赫连靖风在南部参谋团的协助下,已经开始反攻。而清德一役也让士兵们信心大增,最近的战役更是接二连三的胜利。 净薇与赫连萱走进了花园,只见靖琪正在教赫连德和赫连智练毛笔字。这两个调皮鬼怎么静得下来,拿着笔在宣纸上乱涂乱话的。只听靖琪好听地声音淡淡地传了过来:“你们两个再皮,看姑姑怎么收拾你们。”声音很是严厉。走近一看,靖琪的手里还拿着一条戒尺,晃来晃去的。 那两个小调皮见状,略略收敛了一些,端正了态度,开始描起来。净薇浅浅地笑了出来,这段日子已经战争,对孩子们疏于了些管教。还好靖琪回来之后,每日督促他们,不是念书就是练字。 只是她回来后,对南部所发生的任何事情只字不提。他们自然知道段旭磊已经与蓝水婕仳离了,蓝水婕只身前往了美利坚。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他这么做定是为了靖琪。可靖琪却从来没有提过关于段旭磊的任何事情,连他们偶尔说起他的伤势,她也恍若未闻,仿佛就在听一个陌生人的事情一般。 第34章 自她回北地后,他没有电话挂过来,只有一次在给大哥信函的时候,让人给她带了一封信。短短的几个字:“等我。” 与a国的战争,因北部有赫连靖风领导,南部有段旭磊带伤坐镇,鼓舞士气,胜利接二连三的到来。现已近入尾声了,处于边打边谈的境地。而a国因这场战争,引起了国内的许多矛盾,内阁首相被迫辞职。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不知不觉又到了秋季了,她与大嫂坐在紫藤花架下来,看着大哥与两个孩子玩骑马。堂堂的赫连司令哪里有外头传的威风凛凛,此时正趴在地上,给孩子们当马骑。两个孩子还在争来抢去:“哥哥,轮到我了。”一会儿又道:“弟弟,我跟你一起。”“不要--”“一起嘛?“才不要---” 大嫂与她相视而笑,才转过头出声道:“好了,不要玩了。先过来吃些点心。”两个孩子哪里肯过来,缠了父亲就是不肯放。自开战以来,这也是头回与父亲玩耍。 净薇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眼角眉梢却俱是幸福的笑意。她这年来,事事顺心如意,赫连靖风又对她呵护备至,容貌与当年初嫁入北地时并无什么太大变化。如今这么清清浅浅的笑,依旧动人心魄。 姑嫂两人细细品着蜂蜜红茶,好一会儿,净薇看了她几眼,有些迟疑地道:“他知道小智了吗?”靖琪摇了摇头,他那日尚在昏迷,如何能听到她所说的呢。净薇看着不远处的赫连靖风,只见他仿佛有感应般,也抬头,朝她微微一笑,心里轻轻泛起了甜。她嘆了口气:“五日后,段旭磊会到安阳,与你大哥商量战后事宜。” 她依旧沉默。那日在建兴,她得知他出了事情,那种心慌意乱是骗不了人的。当时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回清德,去见他,哪怕是最后一面。她要见到他。 良久,她才低低地道:“那天,我知道他身受重伤,命在旦夕的时候,我的心---我的心还是会很痛很痛---我告诉自己,那天如果不回清德,有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他不着了---” 净薇揉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感情的事情,旁人不便插手,也无法插手。”她转头看着笑得春光烂漫的孩子,道:“当年我亦曾痛苦挣扎。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当年若不是靖风极端的手法,她与他早已经末路了。还好,他不顾一切的抓住了她。 段旭磊的此时到来,北地民众自发的拥到了火车战相迎。比当年易帜的时候更加受到拥戴。而赫连靖风亦亲自去了火车站迎接。 报纸上定格了两人在车站相拥的几张照片,看来他这半年恢复的很好,一身戎装,眼神正望着远处,英挺清俊,气度依旧雍容。 她缓缓地放下了报纸。 北地司令府邸,赫连靖风办公室。 段旭磊到北地已经数日,参加了几个公开的活动。这日是赫连靖风专程请他来商议与a国的谈判的。两人针对各个条款,各自提出了看法。 段旭磊望着墙上的整面地图,端详了一会儿道:“总司令不想趁此机会,将早年a国略去之土地全部夺回来吗?”赫连靖风微微一楞,随即挑着眉毛,看着他道:“段司令的意思是?” 段旭磊嘆道:“a国自上世纪末到现在,已经侵占了我们多少土地了。想来就心痛,那是祖先留于我们后代子孙的。”赫连靖风与他并肩站在地图前,微微笑道:“段司令好志气。若有此心,我想总有一日,我们会拿回属于我们的土地,一公里也不会少。让我们的子孙世世代代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段旭磊闻言,转过头,与他相视。两人都有一种心心相惜之感。 蓦地,段旭磊退后一步,双膝微弯,朝他跪了下来:“总司令,我求你一事。”赫连靖风并没有伸手将他扶起,因心底已知他所求何事。只嘆了口气道:“段司令,何必行此大礼呢?你所说之事,我可能一点忙也帮不上的。” 段旭磊双手抱拳道:“请总司令将她许配给我。”赫连靖风道:“她的事情由她自己做主。若她愿意,我不会反对。她现在在双溪别院。” 段旭磊道:“当日是我的错,用她来换那四座城池。今日我愿以南部所有的城池作聘礼,换一个她。”赫连靖风转过了身,道:“我还是那句话,一切由她做主。你去寻她吧。” 这两人这么多年的纠缠,其实还是因为彼此都爱着。所以想断难断,想爱却又难爱。段旭磊今日能说出愿意南部所有城池来换,看来他经过这一番生死,已明白什么对他是最重要的了。其实靖琪在那日在火车上坚决要回清德,亦是因为她并不能将他在心底真正抹去。 别院里头树木扶疏,幽幽深深,秋风吹过,便沙沙声响。她正在屋子里看书,ju兰的声音带着几丝惊慌得在门外响了起来:“小姐----” 她转过了头,只见他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因背着光,什么也瞧不清楚。ju兰见状,替两人拉上了门。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而她静静的看着,听见他好听地声音缓缓地响起:“我来了。” 她自然知道,他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办到的。 段旭磊站在了她的面前,凝视着她。她没有动。时光在两人之间定格。 他说:“在清德你说过一件事情----”她没有说话。他继续:“你说只要我醒来,你会让我看我们的孩子-----” 她只是沉默。他的手,轻摸着她的秀发,低低地道:“对不起。”空气里静静的,可以清晰地听见外头风拂叶子的声音。 她淡淡地开口道:“这次,段司令又想要用什么做挟,让我去清德呢?”他慢慢蹲了下来,与她对视:“我这次希望能用南部所有的城池,来换一个人。”她的心轻轻沉了下去。 他握着她的双手道:“我希望能用南部所有的城池,换我留在你身边。”她别过了头去:“段司令能捨得大权?捨得荣华富贵,锦绣前程?”他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看着窗户外头的山峦溪流,道:“你给我机会证明。”这世间,若没有她并肩而站,他又何意义呢?
第37页 --------完 番一 协议后归来 小香忐忑不安的推开门,看着正板着脸,一脸阴沉的段旭磊,大气也不出,行了礼,语气微颤地道:“三少爷。” 段旭磊转了身,冷声道:“这柜子里的东西呢?”他方才从外头回来,第一时间就进了卧室。心不名所以的空着,痛着,就算自己刻意地不去在意,但却还是一阵一阵地抽痛。方才她和董慕勛紧紧相拥的场面,仿佛是一根针,直直地刺入了他的心脏------虽然已经离开那座别墅了,可他的心却没有一点复原的迹象,还是如此地疼。 回了房间,却发现,所有她的衣物都已经不见了。房间里打扫的犹如她从来没有来过,仿佛一切都仅仅是他的幻想而已。 听他的发问,小香越发心惊胆战了,低着头,胆怯而心慌地回道:“靖琪小姐说,她走后,所有的东西都送给奴婢,让奴婢帮她清理干净------”他僵硬地站着那里,朝她摆了摆手道:“知道了。”朝门口唤了一声:“来人。”李介载推门而进:“参谋长。”他冷冷地道:“去帐房支五百个大洋。”转头朝低头不知所措地小香道:“你下去领吧。把东西都恢复原样。” 想不到她就算离去,也要如此地决然而然。他心更痛了些,知道这次是真的,永远的失去她了。可他有什么办法呢?母亲与他摊牌,说她决不会允许他娶她的,否则的话她宁愿自杀。大哥呢?虽然表现地随他做主。可打心底深处,也是绝不贊成的。就算不算上一代的恩怨,就现在而论,再怎么说,南北如此的对立,不是北地死,就是南部亡。 就算他愿意抛下南部的一切与她在一起,她也不可能愿意的。当年她怀着他的孩子,还决然的赶他离去,连他一句的解释也不肯听。两人之间隔了如此多的恩怨情仇,是断然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是的。他很清楚,很明白。可是只要一想到,从此以后,天涯海角,天长水远,她的身边,永远不会再有他了。 可他亦抛不下。若是局势有利于大哥的,他或许还能------可现在南部处于守势,自二哥被逐后,南部段家虽依旧牢牢掌握着兵权,但很多能征善战的将领也受了二哥的牵连,无法再重用了。大哥除了他,已经无法全然的信任他人了。他怎么能这么自私的离开呢? 外头的雨势依旧很大,滴滴答答地打在窗子上,又慢慢地沿着玻璃滑落下来,他静静的站着,仿佛要成为了一座雕像。此时的她应该正缩在董慕勛怀里吧,享受他的轻怜蜜爱---他恨恨地握住了双手。方才在厅里的时候,她进来到他出去,她连眼角也没有扫过他一下,仿佛根本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他的心又狠恨地抽痛起来了-------番二 蓝水婕 她开了水晶吊灯,懒懒地坐了起来。外头的天色已经黑沉如墨,看了床头摆着的英式小摆钟,指针才指向四的位置。原来才凌晨四点光景,所以整个府邸了无声息。 她竟然一点睡意也没有,心里头有点慌乱又有点欢喜。今天是两人要去拍婚纱照的日子。想起他俊美无胄的脸,她心头越发砰咚了起来。以前觉得世涛已经是南部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了,可跟他一比,明显是比下去了。无论是相貌还是家世,他都是如此的出挑的。她家在老段司令在的时候,也算南部的风云世家,所以她自小也见惯了一些世家子弟。可没有一个是可以与他相比的。听大哥说,他很早就去了北地,刺探军情为主,读书为辅。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一家西餐厅门口。她与大哥大嫂正从里头出来,而他正从车子里下来。侍从恭敬的拉开了门,在旁边候着。他庸懒地从车子里出了来,一身墨绿色的军服,俊挺如松。或许是阳光明媚的缘故,她只觉得被光线蛰一下,那军服上的金色流苏和胸口的勋章在她眼里泛起了淡淡的光,将他整个人笼在了光圈里。 大哥和大嫂忙走上前去,恭敬地问候道:“参谋长。”他似乎这才看见,嘴角擒出了一个淡淡地笑容,客气地道:“蓝将军和蓝夫人也在啊。”大哥忙点头,道:“舍妹刚留洋回来,不怎么吃得惯家里的口味,所以带她过来尝尝这里的菜。”大嫂在她手腕上用力捏了捏,她这才回了神,抬头,朝他璀璨一笑:“参谋长好。” 他的眸光这才转了过来,朝她颔首致意:“蓝小姐,你好。”语气很平淡,眼里也很平淡,波澜不惊,一点也没有其他男子看到她的惊艷之色。她的心竟然有种莫名的失落。 后来在几个舞会上,她又见过他几次。他的地位在南部自然是无人能及的。舞会的主人经常是请他领跳第一只舞的。他的舞技很精湛很优雅,带着手中的女子翩然起舞,那俊美的脸在互明互暗的灯线下,仿佛发着光,吸引着所有南部女子的注意。而她也不例外! 他似乎对她没有什么印象。那一次,交换舞伴的时候,正好轮到他们俩。她抬头朝他璨然一笑,他也会以微微一笑,只轻声说了句:“你好。”竟然再无下文。她的心微微沉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开口与他聊了起来。说到她大哥,他似乎这才想了起来:“原来蓝小姐你啊。你跟你大哥不大像。”她与她大哥自然不像,大哥像她父亲,而她像母亲。不过她不久前才遇到过他啊--------看来他只是没有放在心上而已。 偶尔与大嫂聊天的时候说起他,大嫂总笑着看着她道:“那段参谋长在南部可是众多名门闺秀心中的最佳人选了。论家世,他若认了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论相貌,南部比他长的英俊的,也不一定找的出来。论学历,人品,样样在人家前面的。所以挑得很哪!”边说还边朝她眨眼睛。她也不晓得为什么,只觉得脸有些发热。 也不知道是否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总是隐隐地拿世涛来与他比较。可他实在是无法比的,单家世一项,就把世涛抛出了很远。而她自与他见面以后,每日里想起他的时候竟然越来越多了。 隔了不久后,正是他母亲段老夫人的大寿。寿宴就在司令府邸举行,整个南部的世家几乎都接到了邀请。母亲与大嫂就开玩笑说:“这哪里是什么寿宴啊。若放在古代的话,就是给三少爷的选妃宴。”她听了后,心里咯噔了一下。 事实上,去了之后,发现就跟母亲说的一模一样。她一身西式蕾丝裙装,玲珑的站在众人中,也几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眼望去,皆是盈盈而立的二八佳人。母亲带她给老夫人贺寿,段老夫人倒似乎眼睛微微一亮,朝母亲笑道:“长得跟你年轻的时候一个模样,像一个坯子里刻出来的。”转头,朝身边的他道:“旭磊,来,这是蓝家小姐。来认识认识。” 他正转着身子跟旁边一人说话,手里端着一个高脚的水晶杯子,里头盛着绯红的葡萄酒。听到母亲大人的叫唤,优雅的转过声,朝她看了一眼,嘴角的弧度礼节性地上扬着:“娘,我已经见过蓝小姐了。”段老夫人“哦”了一声,笑容满脸,拉着她的手,与她母亲说:“来,来,坐一会儿。陪我这个老太婆说说话。” 一个晚上下来,他请她跳了两只舞。他很是有礼,伸出手,躬着身子,嘴角微微笑着。她也缓缓地伸出手,他的手掌大而温热,或许是长期握枪的缘故,她能感觉到他手掌中微硬的茧子,轻轻的摩擦着她柔软的掌心,有一点痒痒的,不知怎么的,竟然痒到了心里头去了。 后来他约过她几次,可无论是骑马,看电影还是喝咖啡,他似乎都那么从容淡然。优雅的仿佛像是电影里的英国绅士,什么都以她为先。可她却感觉不到他对她有半点意思。她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负,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在南部的众名门闺秀中,怕也是难遇对手的。再加上自己的学历。所以她也见多了为自己折腰的男子。但他和他们不一样,他看她的时候,眼里没有半点的跳动,每次与她对视,都极其的平静,仿佛是千年孤寂的井水,再大的风,也无法将它吹起波澜来。 她总是患得患失的。可大嫂说他很少约女孩子出去,说的时候眼里俱是暧昧的笑。她知道的,大哥大嫂很希望她能把他抓牢。自南部兵变后,蓝家已经失势了,若不是大哥手里有一些父亲当年留下来的子弟兵,怕是早给撤职了。 最近段老夫人又打了电话过来,让她去司令府邸玩。言语间很是亲热。她自然是聪明人,懂得老夫人的意思。看来老夫人对自己还是中意的。而他呢?似乎比以前来得在乎点了。坐在她身后,看她打麻将,偶尔还笑着指点一二。那笑容几乎让她有种被宠爱的错觉。 虽然在座的有段老夫人,有段司令夫人,还有一位靖琪小姐-----不知道为何,她只要想到这位靖琪小姐,心里头就有着隐隐的不安。虽然这位靖琪长得也并不比自己漂亮多少,话也不多,只偶尔微微的浅笑,但流露出来的气质却是很矜贵淡然的。她心底里暗暗留意了他的眼光,一个晚上下来,竟然朝也没有朝那位靖琪看一下。 这分明是刻意为之的。否则一个坐在他身边,只有短短一米左右距离的人,他如何能做到连眸光也没有扫一下呢?她也打量了靖琪小姐很久,也从来没有看过她身后一眼。两个人似乎比陌生人还陌生。 她回府后,还跟大嫂打听了,哪一家的小姐有叫靖琪的。大嫂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一直到后来,大哥才打听到,原来这位靖琪是北地的赫连大小姐,是被软禁在司令府邸的。这次与北地签了协议,这才将她放了回去。她听后,心才舒了一口气,缓缓落了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有关大家很期待的《流光飞舞》和《锦云遮,陌上霜二》,《青山湿遍》都已经签给了出版社,现在都在写,即将陆续上市。但是网站更新的话,估计会在上市前,且不会贴结局。希望大家理解和体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