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黥》 第1页 《牡丹黥》作者:疆野有马【完结】 文案 从你刺上牡丹黥之始,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奴隶。 内容标籤: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支青画 ┃ 配角:尉迟华、云无 ┃ 其它: 第1章 《牡丹黥》 “从你刺上牡丹黥之始,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奴隶。” 该至三更早朝之时,尉迟华睁了眼,便借枝灯的微光,见到枕着自己臂弯尚且沉睡的支青画,于是起身的意思,便全无了,直到小太监手挑宫灯跪至了承阳殿外,“皇上,三更天了,该上朝了。” 尉迟华不想起,就看着支青画纤长的睫毛,喜形于色,想到这怀中美人的来之不易,更是难捨难分。 …… 当年尉迟华一身便衣南巡,在那江南美景逢了雨,可不算煞风景,便在茶寮里点了一壶西湖龙井,静坐听雨声,然,淅淅沥沥不久便参杂了另一宛转悠扬的音色,由萧所奏,起伏而有韵味,如同能感受得到那吹奏之人心情的起起落落,因曲所系,那是尉迟华第一次听《牡丹黥》,可惜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声音便戛然而止,尉迟华的茶自是再无心续饮,心中略恼,恼此吹奏之人有头无尾有始无终,于是掀了竹帘儿便闻声而去,想寻那人问个清楚,可刚一踏步出去,身子便撞上了个人,那是尉迟华头回见着支青画,江南霢霂,烟雨氤氲朦胧,他穿一身天青色,毫不违和,明眸卷睫唇色微嫣,手抱一管竹萧,趁着尉迟华做不及反应,他便沖他勾魂夺魄的一笑,闪身离开了街角,自此支青画的笑靥使他梦萦情牵,是这世间难得一遇的美好。 尉迟华一月未归淀京皇都,无暇顾及朝政,全权交由了司礼监主管云无代替批朱,而他自己留在江南,只待细雨烟波时,与那抹天青色。 依旧半盏龙井茶,萧声便音止,尉迟华照旧掀帘而出,只是美人再无与他相撞满怀,抱着那管竹萧擦肩而过时,连眼角余光都懒予施捨,尉迟华也不禁感嘆万千,原来自古从来都是,多情总被无情恼,可惜尉迟华做为一个帝王从来觉得这世间没有何物是他所求而不得的,打探到了支青画为巡游乐师,常为青楼小倌奏演,从此尉迟华便成了青楼常客,灼灼目光就只为支青画一人。 下得江南三月,才终于抱得美人归,那夜江南又逢绵绵小雨,支青画静坐凉亭,竹萧声起了又止,因为从那茶寮里有人指弹瑶琴和了他《牡丹黥》的音,出了凉亭,尉迟华已撑一柄油纸伞立于雨中待他寻音而来,那也是尉迟华头回听支青画开口说话,“在下支青画,敢问阁下何名?” “尉迟华。”走上前为支青画撑了伞。 支青画莞尔一笑,“如此,早知便不问了,恕在下先行告辞。”点过头抱着竹萧准备离去,尉迟华快步拦住了他的去路,不解。 “为何?” 只见支青画轻抚过竹萧,垂眸自行惭秽,“此曲只在江南烟雨时在下才会在此吹奏,阁下既能和此曲,想来在这茶寮里已坐数日,那在下岂非有罪?” 尉迟华再问:“何罪之有?” “国不可一日无君。” 闻言尉迟华早已料到,扶正了支青画的肩膀,“那你可要怙恶不悛?继续罪恶滔天?” 支青画瞿然,不等辩解便被尉迟华打断,“淀京与江南美景,去即是赎罪,留则是作恶,你可要如何抉择?” 只见支青画赧然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所谓的威逼利诱,最终使得尉迟华乐不可支,游历江南三月,终于带得美人归京。 尉迟华从不差娇妻美妾,后宫佳丽三千,温婉贤淑的皇后,娇媚动人的贵妃,从来不缺,可惜从未曾见谁有幸在尉迟华的承阳殿内接连侍寝,除了支青画再无第二人,况且还是个男宠!但此等容颜,真可谓应了白居易长恨歌里的那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连被恨得咬牙切齿都似乎理所应当。尉迟华爱看支青画,因为他总是千变万化,美不胜收,容貌清秀,琴棋书画皆是无不精通,他素爱穿一袭天青色,是专属于尉迟华承阳殿里活生生的江南美景,而这样的支青画却又有着妖娆多姿的一面。尉迟华无法忘记,当他首次为支青画宽衣解带,中衣渐褪时,支青画背上所刺的红牡丹,在微弱摇曳的烛光下是何等媚态,尉迟华既觉惊艷又觉惊讶,问过后才晓得此牡丹源于支青画所奏的《牡丹黥》。 “位高权重的臣子迷恋皇帝的贵妃,于是献了位名唤百雨金的美人进宫迷乱皇帝,步步为营为夺帝位,臣子与美人共将前朝与后宫搅得不得安生。”说故事时的支青画倚在尉迟华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尉迟华将他的头发缠在指尖把玩,支青画抬头沖他一笑,“我如同进献的美人,可您不能学牡丹黥里的皇上……” 尉迟华看着他的眉眼,不语,将他牢牢抱紧在怀里嗅着他墨发的芳香,抚过他背上艷丽的红牡丹,“青画是要朕前朝福泽百姓,后宫雨露均沾?” “是。” 尉迟华轻笑一声,将支青画重新压至身下,柔声细语,情意绵绵,“恕朕难从命,只想醉死牡丹花上。”
第2页 “……”支青画无可奈何,阖上了双眼。 …… 尉迟华忙着在后宫将三千宠爱施加在支青画一身,司礼监主管云无则是名副其实的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夜里批士完了朝臣票拟,持起金烟杆在枝灯上燃了烟锅,靠在太师椅上深深吸了一口,再悠悠呼出,好生惬意,可惜才吞吐二三,窗外便电闪雷鸣,云无合了门便备伞赴往安贵妃的皎玉宫,门外小太监见了连忙跪下行大礼,“云主管。” 尉迟华负手而立,扫了地上的小太监一眼,“皇上知道贵妃娘娘畏惧雷电交加,特命咱家为娘娘多添烛火。” 小太监也不敢抬头,只好如实禀报,“回云主管,娘娘宫中的烛火,不久前支先生已命人添过,现下娘娘已安歇。” 云无沉默片刻,身后的夜空里,雷电交加,他注视了皎玉宫门良久,最终转身离去。 …… 十月初三,孝纯皇后有了身孕,尉迟华大赏后宫以示庆贺,腊月初八,孝纯皇后滑胎,栽赃安贵妃陷害不成,被废除皇后身份,打入冷宫,后宫交由安贵妃打理,井井有条,于是,次年三月十三,安贵妃加封皇后,持凤印管理六宫事宜,母仪天下。 而尉迟华照旧爱将支青画留宿承阳殿,不爱上早朝。 “皇上。” “朕在。” “您可爱青画?”支青画俯身趴在那软榻之上阖着眼,任由那头墨瀑散在榻边,□□着的玉背直直映进尉迟华的双瞳之中,在那两抹檀木色中绽放着妖娆瑰丽的红牡丹。 尉迟华闻言一笑,绑着长发的锦缎早已不知丢到了何处,衣衫不整,搦着玉笔在支青画的背上描绘下了一只白蝶,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犹如下一刻,便要振翅高飞,“爱。” 支青画微眼眸微睁,又笑道:“有多爱?又会爱多久?皇上若是愿意,不妨说给我听听。” 尉迟华没做声,用指间轻触支青画的纤细的腰肢,将身子压低了些许,支青画只觉着他那垂在他腰肢上的几缕发丝直叫他害痒,笑了笑便想转身伸出一只玉手来,好将尉迟华推开,谁道背上那牡丹竟给毫无防备的印下轻柔一吻,难捨难分,支青画也不再做声,尉迟华的答案一字一句传入了他的耳中,情深之至,“朕爱青画愿以江山为聘,以这天香为期。” “……”闻者思酌片刻,将神情藏在了枝灯无法照耀的昏暗之中,看不清。 “报——”承阳殿的高门上,宫灯的微光穿透了明纸,由这头望去,可见门外二人一个卑躬屈膝,一个昂首挺胸,“皇上,云总管求见。” 尉迟华缓缓睁眼,看着门外那道身影,最终开口。“进。” 楠木巨门一开,云无踏足才走进一步,便被满殿龙涎香所燃的烟云灌了满鼻,跪在地上向尉迟华行了礼,直等到尉迟华许他起身才叩谢起身,坐在了由小太监为他搬来的太师椅上,翘着腿,品着上等的庐山云雾。而眼前龙床帷帐里的二人,如同倒在戏台子上的优伶,丝毫不介意,尽情享受着他这位看客的谛视。 半盏茶过后,云无将那白玉茶盏往案上一放,“皇上,龙涎虽好,但不宜过多,奴才斗胆劝您,还是少用为妙。” 那头的尉迟华将支青画长发一撩,看着那水嫩的绯唇就忍不住去吻,直到二人气喘吁吁才终于满足地撒手,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支青画的下唇,笑道:“云总管说的是。”尉迟华整了整衣衫,正准备下床,“不知,今日云总管来,是有何要事?” “回皇上,大马司……” “皇上不走……” 云无的话语,终是被人打断了,透过金丝鲛绡所见的美人连忙起身,伸出了他柔弱娇嫩的玉臂勾住了尉迟华的后颈,细细碎碎的吻在尉迟华的眉眼之上,红牡丹上洁白翩翩的蝴蝶让云无不禁难以察觉的微微眯起了双眼。 难得支青画如此主动,尉迟华更是不舍离去,在龙涎香与支青画的魅惑之下,终是忍不住继续在龙床之上跅弢不羁。 “啊……” 直到那一声诱人的喘息让尉迟华六马仰秣,在瞬间变得不管不顾,抬高了支青画璞玉雕刻的双腿,便恣睢挤进那娇柔的花芯,肆意妄为的品尝起里边的香蜜,支青画也越发骀荡,翻身爬起匍匐在龙床之上,将自己柔软的双丘高高抬起,任由尉迟华握住自己的纤腰进入的更深更狠。 “再快些,啊……啊皇上……” 不知廉耻的索求让支青画显得如同一个□□,他在床帏的晃荡之中紧紧抓着身下的汗湿的锦绸,缓缓转过头去,透过轻盈单薄的纱幔直直对上了坐在檀木太师椅上的云无,眼中满是得意之色。 而云无面上毫无波澜,抬手持了方才未饮完的半盏茶,一边欣赏着支青画脸颊两岸因情动而点缀上的绯色桃华,一边轻抿一口盏中香茶,这个方向正好将尉迟华如何进出支青画的身体看的一清二楚,这真是个绝佳位置。 那便由着龙床上的二人缱绻罢!云无轻笑一声,拜别了尉迟华,转身一拂衣袖,离去了。 楠木门外,宫灯渐行渐远,恢复了夜里应有的颜色,支青画看着那张尚存余温的太师椅与案上那只白玉茶盏,合上了双眼。
第3页 翻云覆雨一番过后,支青画身子早已持不住,昏阙了过去,在腰背牡丹花上的那只白蝶,也早已被汗水重新浸湿,倒映在了尉迟华的眼底,被他抬起的手掌轻轻一抹,便化作了一片皎白的流云,抬头望着支青画的面容,尉迟华的眼中,逐渐燃起了一抹戾色,一把抽出藏匿于床上雕花龙角内的短刀,俯下身去,比在了支青画的动脉之上,又用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骗子……” 收回了那柄短刀,在支青画脖颈动脉印下轻柔一吻,便起身下了龙床。吩咐了小太监进来,为自己重新更过衣裳便出去了。 …… 夜已至深,嘉和宫门早已闭合,今夜本该有月,然而却是乌云密布,不见一丝光亮。宫女本应站在门外守夜,却忍不住困意袭来,靠在廊上悄悄睡去了,皇后的大殿之内燃着不尽其数的红烛,来人脚步轻缓,走到凤床边上弯下腰去,细细打量着皇后的睡颜,轻声嘆息,坐在了床边,这响动惊醒了皇后,睁眼便见着了自己的身边有个人背对着她垂头坐着,皇后连忙起身,微微一笑从背后抱紧了来人,将脸颊贴在了他的背上,“你今夜来的好迟,我不开心了。” 云无低头看着环在他腰间的纤纤玉手,抬手轻抚,“到皇上那儿了。” “你怎么了?”皇后顺着他的后背坐直了身子,捏着他的下巴强迫让他与自己对视,却看到他满脸的淡然。 良久,“无事。” 于是皇后才松了手,顺着云无的胸膛向下缓缓游走,直到碰到隔着衣物都觉着滚烫的硬物,让皇后也惊了一跳,看了云无垂着的眼眸,妩媚一笑,便开始伸手为云无宽衣解带,“别急……” 直至最后一件衣襟缓缓褪却,云无露出了嵴背上美到可与日月争辉的红牡丹…… …… 二更天时,那层层叠叠的云团终于忍不住开始喧嚣怒吼,带着瓢泼大雨透过窗户惊醒了皇后,害怕的抱紧了身侧的云无,钻在被子里不敢出来,未眠的云无只得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怕,我在。” “嗯……”皇后紧紧地闭着眼睛,“这毛病,怎么也改不了,可只有你陪着,我才好安心。” 云无拍着她的后背,“我知道的。”望着窗外的道道闪电,又有贯耳的雷鸣,便止不住回想,在多年以前,也有个人怕雷怕的打紧。 …… 本坐在御书房里翻书的尉迟华一见着外头亮了天闪又下起了大雨直接将书一合,起身便往承阳殿那头走,把小太监急得大喊大叫:“快给皇上撑伞!皇上!哎呦,等等奴才们!” 结果,雨势过大,那柄伞并未起到多大的作用,尉迟华刚换的衣物被淋了透彻,滴滴答答顺着衣摆直往下淌,他却丝毫不理会,推门进了承阳殿便往龙床那儿径直走去,掀开的帷帐让他霎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被子空了,支青画不见了,半晌才道:“找!都给朕去找,找不到你们全都提头来见,去找!” 小太监们一听尉迟华发了大脾气,吓坏了一般连滚带爬就点着宫灯出去寻人了,留下尉迟华轰然坐到了床边,用手抱住了头,一声喟然长嘆,怪自己明知故犯,知道支青画惧怕电闪雷鸣自己还跑去御书房看什么狗屁诗书,当时,就该抱着他安心睡去的,也不至于回来寻不到他。 他是气的,气支青画以为自己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当真什么都不知道,那便顺着他心意,懂作不懂,兴许在他心里,也能有个一席之地,可他自己的心呢?就活该被肆意践踏? 罢了……现在,尉迟华只想着快些把支青画给找到。 当再一声天塌般的雷鸣响起,尉迟华终于忍不住蹙起了眉,起身打砸了摆在檀木桌案上的红珊瑚,残肢碎了一地,正在尉迟华也要出去找人时,一声细微的呜咽轻轻传入了他的耳中,才使得尉迟华顿住了步伐,怕自己的呼吸掩盖住那柔弱的声音,尉迟华硬是闭住了气,才将目光转向了紧贴着墙壁的一扇衣橱,俞是走近,那呜咽声便越是清晰,直到他早已站立在衣橱门前片刻,才伸出手去将那两扇华丽的木门缓慢打开,里边只披着一件素色长衫的支青画正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尉迟华伸手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害的支青画轻轻一颤,偷偷抬起了头来,满脸的泪水倒是显得我见犹怜,连长睫之上也载满了晶莹水珠,见了是尉迟华便立马从衣橱里出来撞进了尉迟华的怀里,紧紧抱着他浸湿的腰身,不肯撒手,“尉迟华,尉迟华,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这两声尉迟华还有撒娇一般的挽留,甜与苦,一併化了尉迟华的心,比起皇上这等尊称,他更愿与他平起,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喜欢这个人,喜欢到了如此地步。 “好,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那晚尉迟华一夜未眠,抱着支青画,为了哄他安心入睡,拍着他的后背,为他唱了一夜的歌谣。 …… 从此政事尉迟华不理了,他所做的,就仅仅只是在御花园里、在承阳殿里或在山山水水间,抱着那个名叫支青画的人儿,说说笑笑,朝臣百姓对他的不满,算得了什么? 在那之后三年,终于压制不住满朝文武百官的怒焰,一个国家的毁灭,从来都是由内至外,然后,谋反就开始了,可谋反又如何?比起因支青画而起的□□,就算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到底又能如何?
第4页 直到正月十三那夜,皇宫的高门之外,数十万大军的火把亮的能把夜色烧红,他们二人依旧在皇宫的角落里共赴云雨,那一声声酥媚的喘息不绝于耳,“哈啊……啊……” 倒在书案上的支青画不着寸缕,手脚紧紧缠绕着尉迟华的后背与腰身,像一条艷丽的毒蛇将快乐与痛苦并承,面色潮红犹如含苞待放的花蕊。 最后尉迟华在他的身体里一泄如注的瞬间,他也尽情绽放。 最后二人望着彼此眼中的自己相视一笑,与对方深情一吻,最后才依依不捨的分离。 将宫门之外的喧嚣置身事外,尉迟华趴在支青画的身上,轻咬他的锁骨,支青画望着头顶的房樑上镌刻的盘龙,一下一下抚摸着尉迟华的头顶,笑了起来,“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爱我,愿以江山为聘,以我背上的牡丹为期。” 尉迟华抬起了头来,垂眸吻上他的唇角,“你若想要,我便给你,连我的命,也一併给你,任凭你怎么处置,怎么糟践都行。” 一片无言,只感觉身下的人在微微颤抖,支青画的眼里氤氲着水雾,是尉迟华最为旖旎的风景,“把……皇位,让给云无……”哭着将尉迟华越抱越紧,最后泣不成声,泪水决堤。 尉迟华笑了,“好,都依你……” “然后……带我走……” 闻者终是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抬头望去时,那人的眼里,是无限深情。 “走……去天涯海角,只求一顶草檐一斗米,从此支青画,只有尉迟华……可好?” 那一夜,尉迟华的泪,淋湿了支青画的胸膛,一个好字出口,便把江山拱手让给了他人。 …… 宫门已毁,整个皇宫死的死逃的逃,云无踏着满地灼目的血一步一步逼近了承阳殿,开门进去,便有小太监为他备上了太师椅,茶,还是那庐山云雾,坐在同一个位置,品着同一盏茶,看着同样的人,却恍如隔世,龙床帷帐里的二人并没有再像上回不顾旁人的做事,尉迟华已然睡去,唯有缩在他怀里的支青画睁着双眼,听闻有人进了承阳殿内,他便知晓,等的人来了,于是坐起身来,将臂弯里松垮垮的衣衫系好,赤着双脚走下了床,见了坐在那儿专心品茶的云无,随手将一封玉轴蚕丝的圣旨丢到了一旁的桌案上,“江山给你拿来了,你放我与尉迟华走,如何?” 云无至始至终没看他一眼,将手中的白玉茶盏放下,将手臂靠在椅臂上支着头才换换抬眸,将支青画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他脖颈与锁骨的细小淤青上,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桌案上敲了敲,“行。”这才见支青画的眼中有了光彩。 “明日午时,皇宫正门,我会命人备上一匹好马,你们离开就是。”起身,拂了拂衣袖,看了支青画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 次日午时,宫门大开,果然有一匹浑身漆黑的汗血宝马在此等候,尉迟华与支青画同乘一马,向皇城外疾驰行去,穿梭过梅林雪地,那里的红梅花瓣经不得风吹,纷纷扬扬便下起了红雪,突然之间勒住了马,被尉迟华温暖的身躯紧紧抱在了怀里,看着支青画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容,让尉迟华无比着迷,闭上眼睛,将下巴支在了支青画的肩膀,弯起了唇角。 “我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那年江南逢雨时,带你回了淀京。” 支青画顿了顿,也一笑,道:“怎的?现在才晓得后悔?” 尉迟华摇了摇头,“是啊,我在后悔,让你跟我回来恕罪,而不是我,放下一切跟你在江南作恶。”尉迟华吸了一口气,睁开了那双星目看着支青画,情深似海,“也就不用如此的兜兜转转。” “……” “青画啊……我其实,一直想问问你……”尉迟华抬起了手来,拂上他一旁的脸颊,闭眼在他脸颊上印下深情一吻,“《牡丹黥》里头的那位美人,他最后,有没有对皇上,动过心……哪怕,只有一点点……” 尉迟华永远都忘不了,那年江南烟雨濛濛,他走出茶寮闻声而去,与那一抹天青色相撞满怀,那人连同着他的微笑,从此一併撞入了他的心头,从此,心便丢了,一切也全都丢了,可他丢的心甘情愿,从未后悔。 语毕,紧紧抱着支青画的人,头一垂手臂一松,便从高高的马背上摔落而下,倒在落满梅花的雪地里,由着那些嫣红色,荡了满身……从背后胸腔位置流出来的血液,在雪地里继续流淌汇聚,开成了一朵美丽的花。 支青画双眼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空洞,又在突然间惊醒般,跃下了马背,惊慌失措的将尉迟华紧紧抱在了怀里,用下巴抵着他的额头,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让他看不清了尉迟华的脸,悲痛欲绝的支青画低头吻着尉迟华逐渐冰凉的双唇,“我的尉迟,我的好尉迟,你要他有多爱,他就有多爱,好不好?” 马蹄声愈来愈近,梅花还在纷飞,待马蹄声定,身着狐裘斗篷的云无背着长弓,骑在高高的马背上,俯视着早已哭成泪人的支青画。 而周遭是谁,骑在马背上的又是谁,支青画毫不在意,就只想牢牢抱紧怀里这个人,“这哪里是一点点,支青画爱你,爱死了你……”
第5页 云无看着他,松了握着缰绳的手,抬起来看了看,又将目光转了回去,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带走。” …… 正月十三,仁昭帝尉迟华下旨传位于云无云总管,正月十四于正午离开皇宫,去向不明。 在旁人眼里,这就是事实,而支青画却比谁都清楚,尉迟华到底被如何? 江山换了云无做新主子,于是,他不喜欢的,毁掉,他看不顺眼的,毁掉,唯有那张龙床,他看了厌恶至极,可偏偏就是留下了。 嘉和宫的那位皇后娘娘,依旧是一国之母,依旧贵为皇后…… 承阳殿内,龙涎香的香气扑鼻缭绕,而栓着脚踝的铁链子在冬日里却直叫人发冷,云无坐在太师椅上,轻吸一口金烟杆,再从口中悠悠然吐出一口轻烟,与龙涎香的香气纠缠不清,他静静凝视着被镣铐困在龙床上的支青画,似在赏析,而神情却又那么漠然。 “你就是用再多的龙涎香,也没用。”支青画坐在床边满脸嘲笑,用手摸了摸自己下身儿的某个部位。 云无听了没做什么反应,看了看他指着的某地儿又低头握了握自己的金烟杆,等到烟锅里边的菸草叶烧完了,站起身来,轻轻一敲,再把那烟杆儿随手往身旁的桌案上一掷,拍拍衣摆,背着手便走到了龙床边上,打量着支青画的身子,最后视线停在了他下身才用手指过的地方,弯下腰去凑近了他,看着那张漂亮的脸庞审视了良久,“那你要不要试试?” 支青画一怔,支着床往后退了退,“你?”随后又是一笑,对云无道:“怎么?难不成,当初净身没把您这位的净干净?” 云无看着他越笑越是张狂,嘲笑他是不舞之鹤,直到支青画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也是,你要干净了,又怎么能把嘉和宫的那位主子给哄得心花怒放的?哈哈哈!” 无论他说什么,从云无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气愤,他只是盯着支青画的脸,看他边哭边笑。直到自己的衣襟被人猛的往前一扯,云无才不得不伸出双臂压在支青画的两侧支撑着身体,不知何时,那笑声便戛然而止了,眼里除了眼泪便只有仇恨,云无看着他,两人的额头几乎抵在了一起。 “喜欢九曲桥旁牡丹花的不是我!喜欢安锦的也不是我!想要死在牡丹花下的风流鬼也不是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支青画发狂般的晃着云无的肩膀,从眼眶滑落的泪滴砸的到处都是,“从前我爱你爱到全然不顾,把心掏出来给你你不要,我如今好不容易不爱你了把心给了尉迟华,可你倒好,不给你了你又想管我要,我真不知道我支青画到底是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你云无怎么就这么卑鄙这么的下贱!?” 最后,支青画被云无拉进了怀里,力道之大容不得他半点反抗,只好张口咬住他的肩膀,带着无尽的怨恨,直到云无的肩膀血流如注,支青画才抽泣着松口,嘴唇被鲜血染成了绯红,“从你刺上牡丹黥之始,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奴隶。” 记得在十二年前,这句话,也曾出现于自己的耳畔,那时支青画头回见着云无,便觉得好生喜欢,那时人人管他叫主人,唯有自己,总爱追在他身后,笑着唤他一声云哥哥,纵使,这位云哥哥,从来都不曾看过自己一眼…… 被按在床上的支青画思想神游了万里,直到衣衫渐褪,脚踝上铮铮作响的铁链才换回了他的思绪,看着咬在他唇上品尝着他口中鲜血之人才想起了反抗,“不行——”将云无用力推开衣衫不整的向床下跑去,直到脚踝被猛的一下牵扯,支青画才倒在了地上,慌忙的回过头来,却见云无也在看着他,赤着脚缓缓走下龙床站立在了他的身旁低头静静看着他,问道:“什么不行?” 支青画憷惕的低下了头,不敢看他,“别,那样,求你。” 云无弯腰,将他抱起,“不行。”然后丢进了龙床里,支青画避之若浼,直往里边缩,可终成了无谓挣扎…… 那夜的云无如愿抱了支青画,却依旧觉得不满,因为不论自己如何,支青画都只是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好嫉妒,嫉妒三年前,这朵被人採摘的花,那声声喘息直撩他的心扉,也直叫他后悔。 支青画背上的牡丹,当年由他亲手刺下,却被碾压于其他男人的身下!?好不甘心。俯下身去,紧紧扣住了支青画的腰肢与肩膀,对着那朵艷丽的牡丹尽情的吮吸舔吻,连身下的人的可疑举动都不曾发觉,最后胸口上一疼,才发现支青画的手里不知在何时多了一把短刀,刀柄竟是一只龙角,云无想了想,转头看向了龙床上的那只雕花的檀木盘龙,才发现少了一角,原来如此。 可惜短刀刺的不深,只流了一道血痕,云无看着他的眼睛,什么都没说,一把夺了他手里的短刀连同盘龙角中的另一把一併丢出去老远,最后用手指擦了自己胸膛上的血,猛的一捏支青画的牙关,强迫他张开了嘴,把沾了血的手指伸进去翻搅着他的软舌,“喝下去,这可是从我心里流出来的血。” 这个人,从来都不会笑一下,也不会皱一下眉,但是支青画,从来都看得出,他的喜怒哀乐,他偏偏就是想惹他生气,比如此刻,好生快意!
第6页 …… 在那之后的半年,又逢雷鸣电闪夜,支青画静坐在漆黑的承阳殿内,手里持着一管竹萧,看着大敞开的木窗外,一道道骇人的闪电划过他的眼前,耳中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却再也感觉不到畏怯,甚至满心欢喜,轻轻吹响的竹萧里,皆是令他沉醉着不愿醒来的回忆,因为,某人曾在这样的夜晚里,为他唱着歌谣,哄着他入睡,惬意又安心。于是,连天闪都变得那么和煦。 那一夜,云无来了,见他如此,什么都没有说,就也同他一样,坐在了他的身边,望着闪电,听着雷鸣。 “我记得那一晚,和现在一样,又是闪电又是雷鸣又是暴雨,把我吓坏了,我就躲到了衣橱里,不敢出来。”支青画望着天际,笑了起来,“后来,尉迟华回来了,他一拉开衣橱,我就发现他淋的满身是雨,哪还像个皇帝,可就是那个样子,害我好生欢喜,让我觉得,这个人,他是真的爱我的……” 可惜,这人没了,从此她支青画的心,也紧跟着死了,还记得他曾对自己声情并茂的说过,爱他,愿以江山做为聘礼,以他腰背之上的牡丹为期,愿与他天涯海角,一顶草檐一斗米…… 可是尉迟华啊尉迟华,你好好看看我支青画,我浑身上下有哪儿是好的,就值得你非得这么喜欢我? 当初江南小凉亭,支青画吹了半曲《牡丹黥》,边吹边望着那个坐在茶寮里闭目细细聆听的身影,于是止了萧音,去茶寮门前等候他出来寻觅自己,明明相撞满怀是有意而为之,可看了尉迟华那张见到自己时惊讶的脸庞,竟也忍不住对他一莞尔笑。 而坐在这里的支青画,重新持起了竹萧,依旧是那曲《牡丹黥》,可到底一切都如白云苍狗,已是恍如隔世。不知不觉,被泪水所浸的衣衫,又被湿了几次? 云无聆听着耳畔的萧声,望着苍雷滚滚,直到一方闪电混杂着惊雷略过了他的耳目,待一切全都结束,身旁的萧声也已中道而止,等到云无回过神望去时,那金色锦绣早已被血染的鲜红灼目,而支青画的脖颈血如泉涌,手里握着的竹萧落在了地面上发出了脆响,云无这才看清,藏在竹萧里边的短剑…… 原来,自己竟也会害怕,这个人会永远离自己而去。 “青画,青画……”云无最终满头大汗,只能看着自己刚缠在支青画脖颈处的长缎被血水层层渗透,沾的他满身满手都是,于是这个从来不曾慌张过的人,最后却也能变得手足无措。 直到支青画笑着抬手抚上了他的脸颊被他紧紧握住,“原来……云哥哥你。” “……” “也是会流泪的啊……” 支青画语终,便永远合上了那双美丽的眼眸,从此,它们再也不用继续为了谁人而变得水波潋滟。不懂支青画此话何意的云无不敢松了手里的那只手,只怕这次再松手,便是永远都再无可能握紧,可是直到摸进那纤弱掌心里时,才发现里边湿润无比,云无看了好久,直到往自己的脸上一摸,才发现,原来自己,竟把泪水流的满脸都是。 原来,这个人,竟在他的心里…… …… 记得那年支青画刚满十岁孤苦无依,流离失所,最终倒在了江南大街上无人问津,被过路的云无偶然遇见,才捡回了家府,问他,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奴隶,支青画点头毫不犹豫,于是,背上就被这个男人一针一针刺上了红花与绿叶,最后那个男人举着铜鉴里,倒映着刺在他背上的大片牡丹刺青,他说,那不是刺青,是黥……是《牡丹黥》,是谋逆之罪。 后来支青画才知晓,云无当时做为司礼监提督,却倾慕于仁昭帝的妃子安锦,安锦酷爱江南湖畔,九曲桥旁的那丛红牡丹,这事儿人尽皆知,于是云无便在背上也刺上了她最爱的红牡丹,并且给他的奴隶,支青画,也刺在了背上。 家府里边的人都管云无叫做主人,支青画却不喜欢,就叫他云哥哥,为这事儿他没少挨打,可偏偏挨了打也依旧屡教不改,支青画从小便惧怕电闪雷鸣,每逢那种时刻他都会跑去找云无,但他把整个家府翻个底朝天都从来找不到他的云哥哥,唯有一次,那天的天空变幻的实在有些突然,叫人措手不及,于是支青画总算找到了云无,可云无却丢下他置之不理,也是那日他才知晓,原来宫里的那位,与他一样,惧怕这电闪雷鸣…… 他喜欢这位云哥哥,即使他从来不曾认真的看过自己。 一直叫云哥哥叫到了十七岁,他才发现,原来这三个字,叫了这么久,却从来都不曾叫腻,甚至还想叫他,叫一辈子,可无论他如何,云无照旧不爱搭理,然后,也是那一年,他对他的云哥哥诉说了他心中的爱意。 “你喜欢男人?那正好,帮我去做件事。”云无持着金烟杆,神情淡漠,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看他一眼,“过几日,皇上便衣南巡,会进以往常到的茶寮里喝茶……” 那一年,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满腔爱意,在那个叫了七年的云哥哥眼里,根本就是一钱不值,可即使如此…… “好……” 我也愿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