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爱/昏了又婚》 第1页 《茧爱/昏了又婚》作者:寻香踪【完结】 文案 涂晓一直无法把冯定尧从心底连根拔起无情扔掉,哪怕他爽了婚约一去不复返,她觉得他欠自己一个解释。 现在他又回来了,挽着别的女人若无其事地站在她面前,涂晓一杯酒泼过去,咬牙切齿地说:“你应该庆幸,我手里端的不是硫酸。” 冯定尧一身狼狈,看着那个倔强离去的背影,死寂多年的眼中跳出两团火花,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其实一切都才开始。 尝试写一个狗血的爱情故事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涂晓,冯定尧 第一章 重逢 大学毕业就和冯定尧结婚,是涂晓这辈子做过最冲动的一个决定。当然,结果并没有结成,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冯定尧跑了,他打了个电话给她,只说了一句:“这婚,我们不结了,对不起。”没有解释,没有理由,然后一去不复返,杳无音讯。 从那之后直到现在,涂晓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般,一切都处于恍惚状态。她怀疑自己有严重的幻听,突然就听见了冯定尧的声音,但是扭头一看,身边来来去去熟悉的或者陌生的人群,没有一个是冯定尧的身影。她知道,她已经魔障了,为一个叫冯定尧的男人走火入魔,至今未曾清醒过来。 所以当她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还在幻听,她没有抬头,只是撑着地面坐了起来。红色的齐膝裙沾上了草下的水渍,颜色暗得发黑,像是血迹一样,膝盖磕在碎石子路上,丝袜破了,跑了丝,变得狰狞狼狈,血珠子从伤口处渗了出来,她却没怎么感觉到疼痛。涂晓知道,得赶紧去洗一洗,整理一下,本来已经来得迟了,现在还这个狼狈的样子,太给别人的婚礼丢脸了。 “小姐,你没事吧?”醇和的男中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一只手伸了过来,准备搀扶起她。 涂晓甩了甩脑袋,慢慢抬起头,看见一只肤色微黑、手掌宽大、指节修长的大手,又顺着那手往上看,衬衫袖子略长过黑色的西装外套,露出非常好看的白边,继续往上,还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对方已经惊愕出声了:“晓晓?” 涂晓听见这个声音和这个称呼,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就忍不住想流泪,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要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不行,看不清,她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再次睁眼,终于看清了对方,不是幻觉,确实是冯定尧,比七年前要黑一些,也要沧桑或者说是成熟一些的冯定尧。涂晓死命地睁大眼盯着他,眼眶都要瞪裂了,他怎么会在这里?是了,今天是他堂弟的婚礼,他会出现是情理中的事,但是不能不意外,她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他已经消失了七年之久,她甚至都怀疑,他已经死了,但是他出现了。 冯定尧停在半空的手颤抖了一下,去扶她的动作也迟缓了,这时跑来了一个年轻男人:“晓姐,你怎么摔着了,摔哪儿了?呀,还摔破皮了。快起来,伤到哪儿了没有?”说着一把将涂晓託了起来。 涂晓冲着表弟梁信诚摇了摇头:“没有。”吐出的这两个字已经嘶哑了,她情绪激动得厉害,不敢看冯定尧,生怕那是一个幻象,只是扭头去寻她另一只鞋子,她刚才走得太急,高跟鞋后跟卡在路边的两颗石子间,陷在泥里,重心不稳,才导致她摔倒的,此刻那只鞋子已经脱离了她的脚,落在草皮上。她光着一只脚踩在石子路上,准备过去穿鞋。 冯定尧已经将那只鞋子捡了起来,用修长的手指抹去了漆皮鞋上的草屑,那动作十分温柔细緻,像是在抚摸一颗蒙尘的珍珠,他蹲下去,将鞋放在涂晓脚边:“以后别穿高跟鞋了。” 涂晓一直都不爱穿高跟鞋,因为她总是忙忙碌碌、风风火火的,忙着打工、赚钱,穿高跟鞋误事误时,还容易崴脚。曾经有一个人说过,他不嫌弃她的身高,可以穿一辈子平跟鞋,但那只是年少时代无法当真的许诺罢了。这些年,涂晓虽然不喜欢穿高跟鞋,但必要的时候,也会穿出来撑撑场面。那个让她不用穿高跟鞋的人早就跑得不见踪影,如今他又出现了,居然还可笑地说,别穿高跟鞋了,真讽刺。 涂晓穿上鞋子,调整好情绪,准备叫住冯定尧。冯定尧却转身离开了,一个穿着紫色真丝长裙的女人走了过来,那女人身材极其火辣,面容姣好,妆容精緻,实在是一个尤物,她伸出胳膊挽住了冯定尧,胸脯贴着他的胳膊,与修长挺拔的冯定尧相得益彰,简直一对璧人。紫衣女人往涂晓这边瞅了一眼,转过眼珠子看着冯定尧:“尧,你在干嘛呢,这么久都没过来?婚宴都已经开始了。” 冯定尧并不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遇到了一个熟人。” 涂晓听见这话,肺几乎都要气炸,熟人,自己仅仅是他的一个熟人。涂晓也顾不得去洗手间洗手了,从表弟手里抢过酒杯,涂晓快步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走到冯定尧身后:“冯定尧!” 冯定尧回头,涂晓猛地将杯中的红酒泼向了他的脑袋,旁边的女人惊呼一声:“呀,你干什么?你这个疯女人!” 涂晓强烈抑制住自己的怒气,咬着牙说:“你应该庆幸,我现在手里端是酒而不是硫酸。”然后将玻璃杯往草地上一扔,转身就走。
第2页 冯定尧被浇得一身狼狈,心中却全然没有怒气,死死盯着那个倔强离去的单薄背影,死寂多年的眼中跳出两团火花,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他能泰然面对她,事实上,还远远不能。 梁信诚赶上涂晓:“姐,怎么啦,他是谁?你认识吗?” 涂晓顿住了,忍住喉咙里的肿胀感,用力睁大眼,不让眼泪流下来:“你帮我跟涂乐说,我有事,没法参加她的婚礼了,我先回去了。” 梁信诚满脸焦急:“姐,到底怎么回事?” 涂晓吸一下鼻子:“我现在没有心情,不想说,以后再说吧。小诚,你回去吧,帮我跟新郎新娘说一声祝福,对了,这个帮我给拿给他们。”她拿着自己的皮包,颤抖着手从里面拿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红包,摸索了许久,终于找到,递给表弟。 梁信诚从来没有看见表姐失态成这个样子,问了又不说,真是急死个人了:“是不是刚才那个人欺负你了?我去揍他一顿。” 涂晓摇摇头:“我先走了,再说吧。” 涂晓用手掩住鼻子,头也不回,快步出了别墅大院。到了外面,不再抑制自己的情绪,任由眼泪唰唰地往下淌。路上的行人看着她一身狼狈,以为是摔跤摔的,都投来同情的目光。涂晓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蹲下来,抱住膝盖放声大哭了一场。她不知道自己哭什么,是在悼亡她的过去,还是伤心冯定尧说他们仅仅是“熟人”。 包里的手机一直在响,涂晓任由它响,响到最后自己停了。涂晓淌干了眼泪,从包里摸出方巾纸,擦了一把眼睛,睫毛膏粘在了纸巾上,知道脸上的妆全都花了。她找了个洗手间,对着镜子用纸巾小心地卸妆,洗干净脸,露出一张清秀的脸,不过这张脸上,已经不复当年的粉嫩,而是略显消瘦苍白,眼下也有淡淡的青色,无论上天多么厚爱一个人,岁月这个化妆师,始终会在你的身上留下痕迹。 涂晓已经快二十九了,冯定尧一走,就是七年。她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全都用来等待,仅仅是需要一个解释,然而换来的却是一句轻描淡写的“一个熟人”。涂晓想起那句话,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热,冯定尧,你真狠,太狠了!涂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下巴和发梢都还在滴水,她对自己说:“知道了吧,你的等待,不过是个笑话!从今天开始,一切揭过,你该从那个叫冯定尧的噩梦中醒来了。加油,涂晓,这个世上,没有谁是离不了谁的,没有他的这些年,你不是也活过来了吗?” 涂晓用纸巾将脸上的水珠全都拭净,将打湿的纸巾捏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从包里摸出一直在响的电话,看着来电显示,接了起来:“阿禹,新婚快乐!”打电话的正是她刚才去参加婚礼的主人、新郎官冯定禹,也就是她堂妹的丈夫。 冯定禹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涂晓,你怎么来了又走了,我说要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的。” 涂晓歉意地笑笑:“对不起,我今天身体有点不好,所以先回去了,实在抱歉。新婚快乐啊。” 冯定禹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他爽朗地说:“那行,等我度完蜜月,再叫我战友出来和你见见,我觉得你们会有共同话题的,我战友也是个文学爱好者。”冯定禹是当兵出身的。 涂晓知道对方要给她介绍男朋友呢,便笑了一下:“劳你费心了,再说吧。你现在肯定事多,去忙吧,再见!” “再见!”那边挂断了电话。 涂晓看着已经跑丝的丝袜,干脆脱了下来,扔在了垃圾桶里,又粗略处理了一下伤口,从包里摸出创口贴贴上,这些小东西都是她平时常备的。处理好这些,她才离开。 涂晓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这一片是别墅区,离市中心还有点距离,涂晓不想坐车,就想一个人随便走走,理一理纷乱的心绪。 这还是早春三月,虽然是南国,光着两条腿其实还是有点冷的,春风带着冷空气落在裸露的肌肤上,激起了一粒粒小小的鸡皮疙瘩。涂晓也浑不在意,因为心中的寒意比身体上的来得更剧烈一些。 涂晓仰着头,任由薄明的阳光落在脸上,她用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看着淡蓝的天,还有如轻纱般的云,空气中有隐约的花香,春天来了,真是个好季节。涂晓觉得自己好像全然清醒过来了,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恍惚感,一切都变得真实而清晰。很好,她已经从梦中醒来,在这个春天里,她将要开启她的新生。 一辆银色的suv停在她身边,车门被从里面推开了:“上来,我送你回去。” 涂晓扭头,看见了白衬衫上还沾着酒渍的冯定尧,他面容平静,看起来就像是跟熟悉的朋友打招呼一样自然。涂晓定定的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起风了,风将她的长直发和胸前的丝巾吹起,仿佛整个人要被风带走一样,冯定尧强自镇定的表情下面,有什么东西在碎裂。 第二章 受伤 冯定尧又说了一句:“上车,我送你。” 涂晓本来想一走了之,但又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她深吸了口气,上了车,拉上车门,如一块木头一样坐着。 冯定尧眨了一下眼睛,看着前方:“住哪里?” 涂晓说:“幸福路,幸福里。”
第3页 冯定尧脸上的咀嚼肌凸了出来,握着方向盘的指节也有些发白,他踩下油门,车子滑出去。 幸福路的幸福里小区,当初是他们一起选定的婚房,那时候他们还买不起房子,只能租房。涂晓不在乎是买房还是租房,她觉得,跟自己的爱人在一起,租来的房子,也是家,因为家不是房子,而是住在一个房子里的一家人,家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涂晓对租的房子很满意,住在幸福里,他们会永远幸福的。结果那儿至今只是房子,不是家,没有家人,即便住在幸福里,也无幸福可言。 涂晓扭头去看冯定尧,死死地盯着他的侧脸,眼睛都不眨,她要看清楚,这个男人还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冯定尧。 冯定尧始终面无表情,他知道自己脸上有两道灼热的目光,几乎能将他的面皮灼烫出两个窟窿来,他强自镇定着,不动声色。 许久,涂晓垂下眼帘:“为什么?”这个问题,憋在她心中太久太久,七年,准确来说,是六年零九个月,两千多个日日夜夜,无数个无法成眠的夜晚,她都在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要反悔?为什么要离开? 很显然,冯定尧明白她的意思,他心中也为这个答案在心中模拟了无数次,咬了一下牙,说:“不为什么,就是不想了。” 涂晓一瞬间被击得粉碎,所有的愤怒、委屈、爱恋、仇恨、倔强、骄傲,全都如一个被击碎的水晶球,渣子碎得满世界都是,再也凑不回原来的样子。是了,一个男人,不跟一个女人结婚,难道不是因为不想结了,还会有其他的理由吗?涂晓笔直的腰塌下来,一瞬间如抽离了所有的精神气,眼泪在眼眶里奔走,很快就要崩溃而出,她听见自己说:“停车。”声音好像苍老了一百岁。 冯定尧继续开着车,没有停车的意思。 涂晓伸手去强行开车门。车还在行驶中,虽然车速不算太快,但也有四五十码,冯定尧吓了一大跳,猛地一个急剎车。涂晓没有系安全带,她的身体猛地往前沖,额头撞在了车前台上,只听见“咚”的一声,冯定尧觉得自己的世界再次爆炸了:“晓晓!” 涂晓已经听不见了,她直接被撞晕了过去。冯定尧颤抖着手将她抱起来,涂晓的额头鲜血直流,眼角有泪水滚落下来,泪水和着鲜血,将她苍白的小脸划得无比狰狞,这是冯定尧这辈子看过的最撕心裂肺的画面,他伸出手,小心地试探她的鼻息,他听见自己哽咽着说:“晓晓,你醒醒。” 涂晓没有半点回应,冯定尧心如死一般冰凉。 后面的车已经在鸣笛示意前面的车让位了,冯定尧冷静下来,将涂晓抱到车后座上,缚上安全带,火速开往最近的医院。 车子还没停稳,冯定尧就从车里跳下来,打开车后门,打横抱起涂晓:“医生,救命,快救命!” 有人过来帮忙,将涂晓安置到急救台上,有人将冯定尧推出了急救室,急救室的门关上了。冯定尧耳中分辨并不出任何话语,只听见一阵嘈杂,眼中除了涂晓,再也看不清任何人。他双眼看着急救室的门,眼珠子都不错。直到有人提醒他办理住院手续,他的意识才回到脑海中。 冯定尧机械地做着事,别人要说好几遍他才反应得过来,医院的工作人员简直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要去耳鼻喉科看一看,他一定是个聋子吧。 冯定尧办好手续,回来的时候,涂晓已经不在急救室了,被转入了加护病房观察,医生说已经做完检查,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确定病情。 冯定尧隔着玻璃窗看着里面那个白色的世界,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如那片白色一般苍白,本来是只打算看看她过得好不好,不再打扰她生活的,结果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冯定尧将头在墙上用力撞了几下,他也要感受到她的疼痛,为什么受伤的是她,而不是自己。 两个小时后,涂晓从昏迷中醒来,ct结果也出来了,颅内没有出血,眉骨有点骨折,初步诊断为脑震荡,住院观察几天,还可能会有短暂的失忆。 冯定尧听完结果,站在病房外,有点不敢去见涂晓,他怕刺激到涂晓。他从她的包里翻出她的手机,手机有锁键密码,冯定尧想了想,划了几个数字,果然一次性就破解了。他翻出通讯录,涂晓是个孤儿,父母早已双亡,根本就没有直系亲属,他翻找号码的时候,手都在发抖,他曾经发誓要给她一个完整的家,结果却把她伤得遍体鳞伤。最后找到一个名字为弟的电话号码,拨通了电话。 梁信诚还在喜宴上喝酒,看见表姐的电话,赶紧接起来:“姐,你到家了吗?” 冯定尧说:“你姐姐现在在医院,你过来照顾她一下,行吗?” “啊!我姐怎么啦?你是谁?她在哪家医院?”梁信诚接二连三地将问题抛出来。 冯定尧说:“她出了点小车祸,不是很严重。现在市二医院,你过来吧,内科506病房。” 梁信诚慌忙说:“好,我马上过来。” 冯定尧将梁信诚的号码存到自己手机里,站在窗外,偷偷地往病房里看,涂晓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被子盖在她身上,几乎都看不出什么轮廓,好像没人躺在那儿一样,他想起自己刚才抱她的时候,真是如烟一样轻,她比以前更瘦了,这些年,听说她始终都是一个人,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冯定尧将头抵在墙上,像离水的鱼一样张大嘴无声地呼吸着,他觉得胸腔干涩得快要死了。
第4页 梁信诚过来的时候,看见冯定尧跟一个木桩一样站在病房门外,他想起这人就是表姐泼红酒的那人,他看了看病房号:“是不是你给我打电话?” 冯定尧扭头来看着梁信诚,他长得跟涂晓有一点点像,眼睛都是杏眼,估计是家族遗传,他说:“你是涂晓的弟弟是不是?” “对,她是我表姐。”梁信诚想起表姐刚才和这个人的纠纷,忍不住伸手揪住他的前襟:“是不是你害我姐出的车祸?她伤得重不重?” 冯定尧并没有否认:“对不起,这只是个意外。她有点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我会对你姐姐的病负全责的,医药费我来出。我觉得你姐应该不想看到我,所以我暂时不进去了。这是你姐的东西,你拿去给她。有什么情况你跟我联繫,这个是我电话。” 梁信诚看了一下写满英文字母的名片,只有三个中文字——冯定尧,他抬头看一眼他:“你是冯定禹的什么人?” “我是定禹的堂哥。你放心吧,我跟你姐认识,不会跑的。出现这个意外,我感到非常抱歉,你进去照顾你姐吧,我会再联繫你的。拜託了,谢谢!”冯定尧说完这些,隔着玻璃看了一眼病房内,注目良久,这才转身离开。 梁信诚一头雾水地看着冯定尧,这人跟自己表姐到底有什么过节,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推门进去,看着病床上的涂晓,眉骨处贴着一块纱布:“晓姐,你感觉怎么样?” 涂晓扶着昏沉的脑袋看着表弟:“小诚,你怎么来了?他呢,走了吗?” 梁信诚说:“你说那个姓冯的?” 涂晓盯着表弟:“你见过他了是不是?他呢?” “他说你可能不想见到他,他先走了,给我留了一张名片。”梁信诚将名片递给涂晓。 涂晓接过来,看着上面的内容:地理杂志特约摄影师——andy feng,冯定尧。她拿着名片看了许久,一句话也没说,然后还给了表弟。 梁信诚说:“他说有事可以联繫他,他会负担所有的医药费的。” 涂晓说:“我想出院,你去帮我办手续。” 梁信诚吓了一跳:“姐,你别乱来,你脑震荡了,需要住院休息。” 涂晓说:“我还有事,社里的事情必须去忙,否则杂志就要开天窗了。我就请了一上午的假,下午还要去社里。” “你的同事呢?”梁信诚问。 涂晓说:“那个栏目一直都是我负责的,我不去,他们也拍不了板。还有一份稿子没到位,那个撰稿人一直都是跟我联繫的,我同事不知道。” 梁信诚不高兴地说:“让他们另外想办法,你都伤成这样了,脑震荡,不好好休息,会死人的。” 涂晓说:“我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看着严重而已。” “不管怎么样,你就在医院待着,大不了丢工作而已,让你们杂志社自己去想办法。”梁信诚不明白表姐为什么这么拼命。 涂晓瞪着表弟:“你开玩笑吧,我丢了工作,房子贷款怎么办?” “我给你出。” “说瞎话。我很喜欢这份工作的,你别闹了,去给我办出院手续吧。”见梁信诚不动,便作势自己下床。 梁信诚伸手压住他:“姐,你别闹好不好。先给你们领导和同事打电话,让他们来处理,实在不行,再出院,好不?” 涂晓看着表弟关切的眼神,态度软化了下来:“好吧,我先试试。” 第三章 走出 梁信诚接到冯定尧的电话,第一句话就说:“我姐要出院。” “为什么?医生说至少要住一个礼拜的院。”冯定尧说。 梁信诚嘆了口气:“我知道,但是我姐那边工作很忙,说她不回去,杂志要开天窗什么的。” 冯定尧说:“你让她安心住院就好,千万别让她出院。” “哦。” 当天下午,涂晓接到主编的电话,说她的工作已经安排妥当,欠缺的稿件也到位了,让她安心养病,多住几天。态度还不错。 涂晓挂了电话,愣了许久,她记得自己打电话去请假的时候,主编的语气并不好,要求她就算是在住院期间,也一定要将稿件落实到位。涂晓已经让表弟去帮自己拿笔记本电脑,准备在病床上办公,没想到问题这么快就解决了,也好,先休息一下,自己现在也没心情去工作。 涂晓一直在做梦,梦见很多年前的青葱时光,洋紫荆盛开的季节,她站在树下,痴醉地看着花瓣如紫色的蝴蝶一样蹁跹飘落,冯定尧踩着山地车,歘一下停在她身边,朗声问:“你在这里等人吗?”声音干净而明亮,如紫荆树筛落的阳光。那是他们的重逢,记忆中那个干净白皙的小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阔肩长腿的英俊男生,涂晓看见对方的第一眼,便止不住脸红了。 那时候他们青春年少,烂漫多情,梦里他们总是欢笑着,幸福甜蜜得叫人沉醉,不愿醒来。这个梦涂晓做了很多回,以致她自己已经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个梦境,但是她不愿意醒来,只是贪恋这虚妄的甜蜜。 涂晓是被表弟推醒来的:“姐,起来吃饭了。”
第5页 涂晓睁眼,看见梁信诚提着饭盒站在床边,她回到现实中,想起刚才的梦境,又忆起冯定尧的那句话,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浑身冰冷。 梁信诚问:“姐,你没事吧?” 涂晓伸手挡在额前:“没事。几点了?” 梁信诚说:“七点半了。” 涂晓起来,去了趟洗手间,又洗了把冷水脸,回到病床上,梁信诚已经将东西准备好,涂晓坐下开始吃饭。 姐弟俩一时间无话,只有涂晓咀嚼食物的轻微声响。梁信诚突然问:“姐,那人是谁啊?”梁信诚是涂晓姑妈的儿子,涂晓父母去世后,生活上得叔叔和姑妈的照顾颇多,是以表姐弟感情很要好。 涂晓顿了一下:“以前的朋友,都过去了,以后不要再问了。”当年他们打算毕业就领证,她只和叔叔姑妈打电话说了一声,都没带冯定尧回过老家,是以梁信诚根本不知道冯定尧这号人物的存在。 梁信诚怀疑地看了一眼表姐,有点怀疑她说的话,真的过去了吗?他换了个话题:“姐,明天让菲菲过来照顾你吧,她现在正好没上班。”菲菲是他的女朋友。 涂晓看着表弟:“她怎么又把工作辞了?” 梁信诚嘿嘿笑:“她说做得太辛苦了,晚上经常要加班,我也同意她辞了。” 涂晓不置可否,垂下头继续吃饭,说实话,她心里有点羡慕菲菲,有一个后盾,干得不开心就可以辞职,哪像自己,咬着牙关供房子,半分闪失都不敢有,不管做得开心与否,都要一直做下去,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 梁信诚又小心翼翼地说:“姐,你为什么不找个男朋友?” 涂晓扒拉着碗里的饭,胃口尽失,她一粒粒地数着米饭,然后抬起头说:“找啊,怎么没找,不过还没找到合适的罢了。” 梁信诚听着表姐的话,想起以前自己妈说要给她介绍男朋友,她都一口否决了,这是转化态度了,愿意找男朋友了?梁信诚高兴地笑了:“是该找了,你都快二十九了。” 涂晓将饭盒盖起来:“我吃饱了,不想吃了。小诚,如果——我把房子转让给你,你继续付贷款,你愿意吗?”她知道姑妈一直在为表弟的房子发愁,现在房价飞涨,首付也要30%,姑妈家是农村的,条件不好,一时间拿不出二三十万的首付来,表弟才参加工作两三年,离攒够首付还远着呢。 梁信诚顿时觉得一个馅儿饼砸中了自己的脑袋:“姐,你、你说的是真的?”他今年也有26了,跟女朋友已经谈婚论嫁了,因为房子的事,婚期始终都没定下来。 涂晓嘆了口气:“等我考虑一下,再给你答覆。”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守在那所房子里,房东说要卖房,她东挪西拼凑齐了首付,然后独力支撑着银行贷款,一口气都不敢松懈。如果守望有意义,那还无所谓,现在看来,自己的坚持不过是个笑话,为什么还坚持着呢。她要是将房子转给表弟,自己就不用背着这个沉重的蜗牛壳,可以到处去走走看看了。旅行,正是她一直嚮往的事,但是这些年,她只能做着旅游杂志,看着别人的旅行故事,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看遍了,就是没有留下她的任何足迹。 梁信诚被喜悦淹没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那姐,你把房子让给我,你住哪儿?” 涂晓垂着眼帘说:“反正我一个人,随便在哪租个房子都可以,我准备到处去走走看看。”父母先后离世,独留她一人在这世上漂泊,这么多年,她一直渴望着有一个自己的家,本来以为就要有了,结果还是空欢喜一场,这么多年,一直守着个空房子,家在哪里呢?完全没有着落。 梁信诚察觉到涂晓情绪的低落,也笑不出来了,过了一会儿,他说:“姐,那我还按照市价把房子折算过来吧,不过欠你的钱我可能没法一下子全都给你。” 涂晓看着表弟:“如果真的转让给你,不用按市价,将我付的首付和这两年付的贷款给我就好了。房子还在按揭中,目前不能过户,你放心,我会找个中介公司做个协议的。” “谢谢姐。”梁信诚被喜悦沖昏了头,都忘了涂晓说是如果,还在考虑中。 涂晓看着高兴忘形的表弟,想到那房子要转手他人,还有点不舍,毕竟在那里住了七年了,那曾经是他们的爱巢,后来没有了爱,就变成了她一个人的巢穴,供她栖息舔伤。那房子承载了她太多的感情和回忆,不过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走出来,而那房子,无形中已成了她的桎梏。 第二天一早,表弟的女友高菲菲就过来了,还带来了一束鲜花,一大捧粉色的郁金香。高菲菲将花放在床头:“晓姐,祝你早日康复。”高菲菲的心情不错,应该是听梁信诚说起房子的事了。 涂晓看着那束郁金香,这种花花店并不常见,尤其是这个季节:“谢谢。你在哪儿买的花?” 高菲菲支吾了一下:“就在医院门口的花店买的,这个花漂亮,我就买了,你喜欢吗?” 涂晓点点头:“嗯,谢谢,让你破费了。” 高菲菲呵呵笑了一声。 高菲菲将饭盒给她放在桌上,盒子分了好几层,每一层种类都不一样,都是涂晓喜欢吃的糕点。涂晓说:“难为你费心了。”
第6页 涂晓夹起一个精緻的小笼包,吃了一口,一种遥远而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瀰漫开来,记忆的闸门打开,这早点是来自一家叫珍味的粤式茶楼,开在他们学校附近,早点做得非常好,以前逢到特殊的日子,冯定尧就带她去吃早茶庆祝。 涂晓吃着吃着,眼眶就湿润了。 高菲菲没有注意到涂晓情绪的变化,她在一旁舔嘴角,显然是被这香味给勾起了馋虫:“晓姐,好吃吗?” 涂晓眨了眨眼睛,将眼泪眨回去,说:“菲菲,你吃了没,一起吃吧,这个太多了。” 高菲菲笑着说:“我尝一个就好了。”然后用手指抓起一块萝蔔糕吃了。 涂晓随口问:“这在哪买的?” 高菲菲嘴里塞满了萝蔔糕,一时间说不出来,眼珠子一个劲地转着,显是在想对策,等她吃下去,终于有了答案:“就在我家附近那个茶餐厅里买的。” 涂晓说:“太破费了,早上随便给我买点什么就好了。” “哦,好。” 吃过早饭,涂晓见高菲菲还没走,低头玩着手机,便说:“菲菲,你有事就去忙吧,我没什么大碍,就是住院观察一下。” 高菲菲点头:“也好,我回去给姐准备午饭去。”她收了一下碗筷,然后离开了。 高菲菲走后不久,涂晓的两个同事过来探病。涂晓笑着说:“我这就一点小毛病,没什么大碍,不用来看,过两天我就去上班了。” 叫冷夏的男同事将自己买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直接坐在床边:“我昨天出差了,回来就听说你受伤住院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伤得严重不?” 涂晓用手轻抚了一下额前的纱布,轻笑:“没多大的事,就是坐车忘记系安全带了,急剎车,然后就撞到了,有点脑震荡,住院观察一下。” 冷夏是他们杂志社的摄影记者,年纪比涂晓小两岁,是个很开朗的小伙子,跟涂晓关系很不错:“你也太大意了吧,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上车系安全带。”说着伸出手想去弹涂晓的额头,发现她额头上有纱布,又将手收回去了。 同来的女同事孙惠说:“冷夏,你又没大没小了,你平时弹我就算了,怎么能够对涂姐也这么没礼貌呢?” 冷夏嘿嘿笑了一声:“对于不守规矩的差学生,我一向喜欢这样教训他。” 孙惠抬起脚踩冷夏的脚:“你说谁不守规矩呢?” 涂晓笑着看着两个同事打闹,心情轻快了些:“孙惠,那稿子是怎么回事?” 孙惠是涂晓的助理编辑,她说:“哦,你之前联繫的那个撰稿人一直都联繫不上,都快急死我了。然后昨天突然有人给主编送来了一份稿子,照片质量超棒,文字也很有水准,终于不用担心开天窗了,连主编拿着稿子的时候都眉开眼笑的。” 涂晓有些意外:“是吗?那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好法。” “你保准会非常惊艷的。”孙惠说。 涂晓虽然对那稿子有兴趣,但是更高兴的是问题已经解决,杂志能如期排版付印。 冷夏看着桌上的郁金香:“有人给你送花,谁啊?” 孙惠看着郁金香,笑道:“哇哦,粉色郁金香,代表永远的爱。” 涂晓心中一动,扭头瞟了一眼:“我弟媳妇买的。” 冷夏不以为意地撇嘴,说:“一束花而已,哪有那么多歪歪道道的,牵强附会。” 孙惠耸肩:“我只是照习俗说而已。” 第四章 相亲 冷夏和孙惠走后,涂晓看着床头柜上的郁金香出了神。一股幽淡的花香在屋子里瀰漫着,沁人心脾。这花八成不是高菲菲买的,她顶多会选几朵百合或玫瑰,难道是冯定尧让她带来的? 他既然送花,为什么要挑粉色郁金香,永远的爱,真讽刺啊。涂晓一想到他,心就忍不住抽痛,她有时候很看不起自己,为什么就那么爱钻牛角尖,非要等他回来问个为什么,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在医院住了五天,冯定尧始终都没露过面,涂晓的心慢慢冷下来。出院后的第一个周末,她同意了冯定禹的建议,与他的战友见面,相亲。那天春光明媚,涂晓稍稍收拾了一下,化了个淡妆,披散着长发,穿了件白色的齐膝裙,上半身是同色的白色长袖小褂,衣服上有金色的挂饰,脚上是黑色的圆口半跟皮鞋,使她整个人显得清爽、干练。 他们约在一个茶楼里见面。周末的早晨,出门的年轻人很少,大家都在睡懒觉,茶楼里却不安静,多半都是习惯早起的本地老年人,他们每天都是周末,365日如此,每天大半的时间都消磨在这里,与老友吃茶聊天打扑克,生活安逸又闲适。涂晓曾经想像过自己年老的时候,和那个人一起挽着手上茶楼,啜着香茗,听着剧,享受着人生最幸福最安闲的时光。 她将目光从那些老人身上收回,慢慢上了楼,冯定禹两口子已经在了,涂乐沖她招手,她走过去,看见还有第三个人在,是位三十来岁的男性。冯定禹站起来,准备替她拉开椅子,那个男人已经起来了,替涂晓拉开椅子,笑着说:“请坐。” “谢谢。”涂晓看了对方一眼,五官还算端正,面容也很和蔼,只是发际线略高,大额头在灯光下反着光。
第7页 冯定禹介绍说:“这个是涂晓,我的初中同学,也是涂乐的堂姐,她在杂志社做编辑。这是我战友,蔡志峰,目前转业在林业局,公务员。”冯定尧和冯定禹虽是堂兄弟,年岁却相当,冯家还未发迹的时候,都和涂晓生活在同一个小镇上,冯定尧是涂晓小学三年级时搬走的,冯定禹则到了涂晓上初二的时候才搬离,是以一起做了两年初中同学。 涂乐给涂晓倒茶:“我姐是个才女,从小作文就写得好,还出版过不少书。” 蔡志峰饶有兴趣地看着涂晓:“是吗,可以拜读一下吗?” 涂晓脸上有些发烫:“都是写着玩的,你恐怕不爱看。”当初一个人太寂寞,为了消遣,便在网上写了一些文字,机缘巧合,竟也被出版社看上了,一年能出那么两本小说,既是寄託,也能赚一点额外的收入,也正是这笔收入,才让她付得起房子的首付,后来便当成了兼职来做。她写的都是以爱情为主的小说,她从来都没拿给自己的亲人朋友看过,虽然是小说,但是每一个故事都有自己内心想要表达的东西,她觉得给熟人看了,就是在向对方袒露自己的内心,这种感觉有些难堪。 蔡志峰表现得十分有兴致:“不会,我也很爱读书写字的。涂小姐一定要送我几本你的书,我会认真看的。” 这人太热情了,涂晓有点招架不住,朝涂乐使了一下眼色,结果涂乐笑嘻嘻地说:“姐,你就送蔡哥几本吧,以满足他的仰慕之心。” 涂晓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只好强笑了一下:“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蔡志峰说:“那一定要记得啊。” 涂晓鼻腔里嗯了一声,低头喝着杯子里的菊花茶,对这次相亲却有些后悔了。 不多时,跟所有称职的媒人一样,涂乐和冯定禹开始找理由离开,涂晓便站起来说:“等等,我也要走。” 涂乐沖她使眼色,示意她留下来,蔡志峰说:“那我们一起走吧,外面春光很好,我想请涂小姐一起出去走走,不知道是否肯赏光?” 涂晓只好点头:“好。” 出了茶楼,四人沿着马路牙子走了几分钟,涂乐拉着冯定禹走了,说是去逛家居市场,添置点东西。涂晓见堂妹走了,便对蔡志峰说:“蔡先生,我也有事,要先回去了,失陪。” 蔡志峰的脸上有一些愕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我送一下你吧。” 涂晓礼貌地摆手:“不用了,我就在这儿坐车就好。” 蔡志峰说:“那下次我想约涂小姐出来,还有机会吗?” 涂晓看了一眼蔡志峰,觉得对方并没有做错什么,自己也没有特别的恶感,也许多相处几次会有改观,便点了一下头:“要是有时间的话。” 蔡志峰笑了起来,涂晓发现,对方门牙旁边居然有一颗牙断了一半,顿时觉得有些喜感,不由得笑了一下:“再见。” 蔡志峰被涂晓这一笑弄得心情十分愉悦,摆摆手:“再见,路上小心!” 到了涂晓这个年纪,相亲是件很窘迫的事。一般女人都要找年纪相当或者大几岁的男人吧,30岁以上没对象的男人,要不是事业有成条件非常好的优质男,要不就是那种条件非常一般的矮矬穷剩男,没房没车,或者性格有问题、外在条件有缺陷,介于两者之间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有了主了。 优质男轮不上涂晓,只能在矮矬穷里挑高个,涂晓自己非常清楚明白,今天这个蔡志峰,应该算是条件还过得去的,好歹是个公务员,虽然是清水衙门,穷是一定的了,1米7的个子,勉强达到了身高及格线,长得也端正,就是脑门有点秃,这点有点难以令人接受。不过既然是个文艺爱好者,那也可能会有一点共同话题吧,所以她没有完全拒绝。 涂晓还在车上,涂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姐,你怎么就走了,不跟人多相处一下?” 涂晓说:“我还有事,最近要找房子,所以先走了。” “你找房子,你那房子要租出去?”涂乐问。 涂晓说:“嗯,我想把房子转给小诚。” “为什么呀?”涂乐对堂姐一向很佩服,因为她年纪轻轻,没有家人帮衬,一个人就在g市供上了房,现在房子多贵啊,谁有房还卖掉,除非实在是混不下去了。不过呢,女人再怎么能干,也不如嫁得好,就像她,嫁了冯定禹,直接就住别墅,多省事。 涂晓说:“觉得一个人供房太辛苦。” 涂乐笑道:“你知道一个人多辛苦了吧。房子可以不卖,赶紧找个人嫁了,一起供房就轻松了。” “不了,我不想住这里了。”跟另一个男人住在那里?这事涂晓完全没有想过。 “姐你真够傻的,这年头谁有房子居然还卖了,重新买多贵你不知道?”涂乐恨铁不成钢。 涂晓呵呵笑了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涂晓回到小区,站在楼下仰头望着位于十四楼的自家窗口,这楼层的数字在本地人叫来是非常不吉利的,但是冯定尧说,一四,就是一世,挺好的,于是就租下了。两人将房子布置得特别温馨,准备去结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别说一世,一天都没有。后来房东想要卖房子,房价也不是太贵,涂晓正好有点余款,就直接自己买下来了。
第8页 有无数个夜晚,她站在这里仰望,希望那个房间里会亮起等待的灯光,然而迎接她的总是一片黑暗,那个人走了,一直都没有回来。涂晓想起《边城》里的翠翠,不知道她最终有没有等回她的傩送。她等到了冯定尧,不过是结束了这个等待,让他俩的关系永远画上了句号。也好,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涂晓哂笑了一下,进了楼道,上楼,电梯门一开,看见了站在电梯外面的冯定尧。 冯定尧看着她:“你回来了?”听起来就好像他们在进行日常对话,仿佛他一直没有离开过一样。 涂晓定定的看着他,站在电梯里忘记出来,电梯门又自动合上了,冯定尧赶紧伸手挡住了,电梯门又开了,涂晓眨了一下眼,从里面出来了。 她拿出钥匙开门,冯定尧跟在她身后:“你把锁换了。” 涂晓手顿了一下:“这里现在是我家,有太多不相干的人都有这里的钥匙,为了安全起见,我换了。” 冯定尧被那句不相干的人击中了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涂晓进了屋,并不邀请他进去,顺手将门关上了。冯定尧赶紧推门挡住,将脚卡进门缝中:“不请我进去坐坐?” 涂晓眼皮也不抬:“对不起,单身女人的房间,陌生男人进来不合适,太不安全了。” 冯定尧低头看着涂晓:“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的。” “早已不是了。” 冯定尧哀求似的叫了一声:“晓晓,对不起。” 涂晓被这话又给击溃了,手上的力度也轻了些,她红着眼圈,忍不住对他嚷起来:“你早干嘛去了?现在来跟我说对不起!” 冯定尧推门进去,涂晓如临大敌,推他:“你给我滚,出去!” 冯定尧看着梨花带雨的涂晓,很想将她狠狠抱进怀里,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我就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你看见了,好得很,可以走了吧?”涂晓将他拦在玄关里,不想让他进去看见自己的狼狈。这屋子里一切都维持着当初的原样,就连贴的大红喜字都还在,虽然早已褪色得不成样子了。 冯定尧站在玄关处,扫了一下屋子,跟他记忆中的差不多,这些年应该没什么变化,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是在等自己回来吧,冯定尧觉得心被戳出了一个窟窿,哗啦啦地往外淌血。他滑动了一下喉结,艰难地说:“那你多保重,我现在回来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上次在你的手机里存了我的号码。” 涂晓下意识地摸出自己的手机,她没想到,自己锁了屏,他都能打开,滑动数字的时候,她又愣住了,这个数字,不是当初他们定好去结婚的那天么。涂晓停下手上的动作:“好了,你走吧。” 冯定尧拉开门,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出了门。 涂晓走过去把门反锁上,靠着门慢慢滑坐到地上,开始无声地哭泣。 门外,冯定尧以同样的姿势坐在门外,双手捧着头,许久都没抬起来。 第五章 原因 冯定尧将车子停在一个小院门口,这是一幢有点历史的老别墅,父母就住在这儿。他回来之后,还没来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这里还心怀芥蒂,因为它就是一把无情的刀,会割开他心口的血肉,让他直面那些血淋淋的现实。当初为了逃避,他一走了之,结果发现还是逃避不了,他始终都要重新面对这个事实。 冯定尧看着门前高大的洋紫荆,满树的紫荆花蕾,又要到花季了,想起那年在树下见到涂晓的情景来: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仰着头看着飘坠的紫色花瓣,嘴角挂着讶异的微笑,像一个美丽的天使。他鬼使神差,主动去打招呼,女孩娇羞一笑,露出左边脸颊的酒窝,让他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结果对方还真是在等人,等的就是他们家人。女孩的名字一报出来,冯定尧就想起来了,原来真的是故人,他未离开故乡的时候,跟涂晓做过三年的小学同学,涂晓的姓氏太特别,以至于时隔近十年,他还能记得。 他们就是在这里重逢的,他们的爱情也是在这一瞬间萌芽的。 冯定尧已经没有了家里的钥匙,这些年,他始终收着幸福里那间房子的钥匙,却不知道将自家的钥匙扔哪儿去了。他按响了门铃,有人在室内的闭路电视系统看见了他,赶紧开了门。他走进黑色雕花的铁栅栏大门,已经有人迎出来了,高兴地说:“是阿尧回来了!”说话的是家里的保姆,已经快七十岁的许阿嬷,在他家已经服务了十几年了,居然还未退休。 冯定尧看着许阿嬷:“阿嬷你好,我爸妈在吗?” 许阿嬷连连点头:“在,在,你妈妈在家。阿红,阿红,你快来啊,你看看谁回来了。”冯定尧的母亲叫林苏红,许阿嬷虽是家里的保姆,但毕竟是国内,没有老爷太太之类的封建叫法,阿嬷年纪长一些,就直接称呼主人的名字。 冯定尧站在院子里,并不进屋,打量着院子里的情景,有不小的变化,院子里原本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现在都变成了各种弯弯曲曲的盆栽,少了些自然,多了些匠气,大约年纪大的人就爱这些。 林苏红站在大门口,远远地与儿子对视:“捨得回来了?”声音听起来平静,却明显压抑着怒气,儿子离家七年,回来快半月,还不曾踏进家门半步。
第9页 冯定尧看着母亲,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根白发都没有,漆黑如鸦,只是少了些光泽,染出来的头发跟自然色还是有差别的。她的脸孔依旧严肃,嘴角的法令纹更深了,直着腰站在那儿,像这个小小王国里的女王。冯定尧叫了一声:“妈。” 林苏红冷哼了一声:“杵那儿做什么,自己的家都不愿意回了?” 冯定尧走过去:“他呢?”这个他,指的是父亲冯建德。 林苏红也明白儿子所指:“在医院。” “很严重?在住院?”冯定尧皱着眉头,他还不知道父亲得的什么病,只知道他身体不好。 林苏红冷笑一声:“你还管我们的死活么?” 冯定尧不再做声,走进大门,屋里已经换了一套红木家具,酒红的色调使屋子里看起来颇有点历史感,但也显出一分暗沉和暮气,他意识到一个问题,父母年纪都大了。 林苏红翘着腿抱着胸坐在沙发上,倨傲地看儿子。许阿嬷早已将茶水倒上来了:“阿尧坐啊,自己家里,不要那么生分。” 冯定尧看了一眼许阿嬷:“谢谢阿嬷。”他在一张单人木沙发上坐了下来,端起茶喝了一口。 林苏红说:“回来就不走了吧?” 冯定尧看着手里的茶杯:“不一定。” 林苏红将腿放了下来,大声说:“你爸都快不行了,公司根本管不过来,你还想去哪里?” 冯定尧说:“我对公司不感兴趣,我有自己的事业。” “你有什么事业?到处走,到处玩就能成事业?真是笑死人!”林苏红讥讽起儿子来毫不客气。 冯定尧沉默不语。 林苏红敲着木质茶几:“你爸身体已经不行了,他没有几天好活的了,你必须去公司上班,否则就等着别人抢走属于你的东西吧。” “我不稀罕。”冯定尧说,“他在哪儿住院?” 林苏红并不回答他,她端起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砸:“兔崽子你再说一遍!老娘我辛辛苦苦熬了这么多年,受尽委屈,就是为你守着这份家业,你居然跟我说你不稀罕!你简直要气死我了。” 冯定尧说:“如果他想把家产给涂晓,就随他。” 林苏红拿起茶杯,往地上用力一掼,脸都扭曲了:“想都别想!绝对不可能便宜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冯定尧皱着眉说:“她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照你说的,她就有继承权。” “她没有!” 冯定尧看着林苏红,一字一句地:“是不是你们骗我的,她根本就不是?” 林苏红胸脯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平静下,她看着儿子,眼神里有着怨毒之色:“这都是冯建德的孽债,凭什么让我们来承担后果?” 冯定尧苦笑了一声:“这都是你们的孽债,却让我们来承担恶果。” 林苏红大声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冯定尧面无表情,起身:“我宁愿我从来没来过这世上。” 林苏红脸色发白,伸出手来想拉住儿子,冯定尧已经早一步跨出去了,这个地方,他一步也不想多待。林苏红出声:“阿尧,你要去哪儿?”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冯定尧说:“去我该去的地方。”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她就那么好?这世上有几亿个女人,除了她,你眼睛就瞎了吗?你要搞清楚,那个女人还是你妹妹。”林苏红咬牙切齿地说。 冯定尧头也不回地说:“你不用强调了。我的心已经瞎了。你应该在很多年前告诉我,她是我妹妹,我就不会只看见她一个人。” 林苏红咬着牙,脸都有些扭曲:“你就给我死了那条心。” 冯定尧顿了一下,然后抬腿离开。 涂晓在网上搜了一圈租房信息,星期天去看了一下房子,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环境好一点的小区现在的租金已经很不便宜了,比付房贷便宜不了多少,难怪人人都要咬紧牙关自己买房子。不过她已经不打算再住在这里,有空的时候,就慢慢收拾自己的东西,住了七年,原来记忆有那么多,但是甜蜜快乐的回忆不多,几乎全都是独自一人形影相弔的记忆。算了,还是趁早搬出去好了。 周一去上班,许多同事都过来嘘寒问暖,涂晓平时人缘挺好,在社里时间也不短了,跟大家都很熟悉。涂晓一一致谢过大家的关怀,正在擦拭办公桌,冷夏挂着一个相机过来了,递上来一盒纯牛奶:“早餐吃了没有?” 涂晓说:“吃过了,自己吃吧。” 冷夏拉了张椅子,坐在涂晓桌边:“星期六我去惠民路拍片,看见你了,你跟一个男的在逛街?” 涂晓头也不抬地说:“跟一朋友在逛街。” 冷夏压低了声音说:“你跟我说,是不是在相亲?” 涂晓愣了一下,将手里的抹布折起来,嗯了一声。 冷夏笑着说:“你终于开窍了,准备找男朋友了?” 涂晓有些无语地瞟了一眼他。 冷夏又说:“你要找男朋友,用得着相亲吗,只要你振臂疾呼一声,保准有一个连的青年才俊排队等着你挑。”
第10页 涂晓自嘲地笑了一声,知道冷夏是在开玩笑,自己有多少斤两难道还不清楚吗。涂晓瞟到主编过来了,小声地说:“主编过来了。” 冷夏不慌不忙地拿出相机,换了个腔调,声音也大了起来:“这是我前天去惠民街给一个酒店拍的片子,你看哪些能用上,做一个p的样子,给配点软文吧。”跟现下大部分杂志一样,杂志社收入的主要来源,是靠广告。 涂晓看了一眼相机里的图片:“好,你导出来给我,我先看看,有什么要求也在qq上跟我说一下。” 主编瞟了涂晓这边一眼:“涂晓,一会儿来我办公室一下。” 涂晓点点头:“好。”涂晓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跟自己有同样的体会,尽管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但还是惧怕领导找自己单独谈话,因为领导找谈话,八成没好事,强加给新工作倒还是好的,就是怕各种刁难问责,涂晓觉得自己的胃开始有点抽搐。 冷夏背对着主编,对涂晓做出了一个同情的表情,小声说了一句:“加油!” 涂晓的预感没错,主编找她准没好事:“前两天广告部的叶雷离职了,社里最近还没有招到合适的人选,你刚来杂志社的时候,我记得你干过一段时间广告业务,做得还不错,所以广告部跟我们借调你去协助他们工作,等他们招到合适的人选再接替你。” 涂晓看着主编:“主编,这不大合适吧,我这边也有自己的工作。”她好不容易熬到不需要拉广告的职位,现在又要重操旧业,简直就是个噩耗,尤其是她非常不喜欢去拉广告。 主编双手交叉,手指动了动:“我知道这不大合适,但只是暂时的嘛,不会一直让你做广告。你这边的工作,可以分担给其他编辑和你的助理编辑。” 涂晓问:“我可以拒绝吗?” 主编从镜片后看着涂晓,呵呵笑了一声:“小涂,社里这么安排,是实在没办法,社里需要你,所以还是希望你能配合。况且拉广告是有提成的,也能创收嘛。” “那期限呢?”涂晓不想稀里糊涂地就这么做下去了。 主编说:“等他们那边招到合适的人选,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两个月,不会很久的。” 涂晓没有做声。 “好好干,没准广告部那边也有新天地。”主编的声音听起来莫名讽刺。 涂晓转身出去了。 第六章 邂逅 像他们这种规模不大的杂志社,基本上每个员工刚进来的时候都是有广告任务的。涂晓刚进来的时候做助理编辑,每个季度都有广告业务额度,涂晓并不是个很喜欢跟人尤其是陌生人打交道的人,但是因为喜欢做编辑,她咬着牙忍了。 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做了专栏编辑,终于摆脱了拉广告的差事,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结果现在又来了。涂晓心情不由得烦躁起来,真是一事不顺,事事不顺,坏事总有蝴蝶效应。 冷夏坐在位置上,看她苦着脸出来了,在线上问她:“怎么了?” 涂晓说:“跟你混了,以后出去跑业务带我一个。” 冷夏回:“主编让你去跑广告?” 涂晓发了个流泪的表情。 冷夏不客气地回了个伸中指的表情:“这不是欺负人老实吗。你不是有专栏要负责吗,你去拉广告,谁来负责专栏?咱们社里不是一向以专业的编辑和优质的杂志内容为噱头,现在怎么让你一个编辑去跑业务?” 涂晓说:“叶雷走了,不知哪尊大神又想起我来了。唉,说多了都是泪,算了,我先干着吧,说是广告部找到人了,我就不用去了。希望快点招到人吧。” 冷夏说:“唉,希望如此吧。” 涂晓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几年多媒体读物发展迅猛,传统出版行业无一例外都受到了冲击,他们社里的杂志发行量也在逐年削减,社里还会招人吗。 这一天涂晓都有些心不在焉,她处理着手头的工作,孙惠将杂志排出的样稿拿给她看:“你看看,这篇文章就是你住院的时候临时补上的。” 涂晓看着那篇文章,题目叫做《邂逅渡渡鸟》,这是一篇东非模里西斯的风俗游记,从渡渡鸟的角度发散开来,渡渡鸟作为模里西斯岛一种不会飞的土着大型鸟类,在欧洲殖民者到来之后,短短数十年之间迅速灭绝,是一件令世人唏嘘的事。图片拍得非常精美,角度选得非常特别,文字不多,寥寥数语,感性中又不乏理性,令人深思。她看了一下作者的署名——守护。 孙惠说:“主编说,以后还会向对方约稿,联繫方式在我这里,我拿给你吧。” 涂晓摇了摇头:“不了,这个作者以后就由你负责联繫吧。我有别的事要忙。” 孙惠点了点头:“好吧。” 下班之后,涂晓出了办公楼,冷夏从柱子后冒出来:“请你吃饭。” 涂晓看着他:“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请你吃饭?”冷夏双目炯炯地盯着涂晓。 涂晓说:“没事就省省吧,不然我还得请你吃回来,都让饭店给赚去了。” 冷夏看着涂晓:“你这人怎么一点情趣都没有啊,吃个饭,还算这么清楚。今天我生日,请你吃饭,成吧?”
第11页 涂晓看着他:“你生日不是下个月吗?” 冷夏说:“我过阳历还不成啊?” “你阳历生日是五月啊。” 冷夏拿出钱包,抽出身份证,亮给涂晓看:“出生于xx年3月21日,今天,就是身份证上我的生日。” 涂晓笑起来:“你这个明明就是农历生日。” 冷夏说:“不管怎么说吧,我拿出身份证,谁敢说今天不是我生日?今天我生日,我请你去新江大酒店吃霸王餐去。” 涂晓笑起来:“哪有霸王餐?” “今天我生日,免费的,两个人去花一个人的钱,有霸王餐不吃白不吃,走吧,走吧。”冷夏说着就来拉涂晓的手。 涂晓不着痕迹地避过了:“好吧。我去,你怎么知道那儿可以吃霸王餐?” 冷夏沖涂晓挤了一下眼:“像我这样的吃货,天天就在踅摸着免费的午餐,哪里有我不知道的地方,生日当天有很多优惠活动呢,去游乐园也是免费的,但是上班的时间找不到伴,一个人去玩没意思。” 涂晓嘴角带着笑意,这傢伙还真把自己当寿星公了,明明还有好多天才生日:“可是我没有礼物送啊。” “不用,陪一个寂寞的人吃饭,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冷夏抬着眉笑。 涂晓笑道:“说的也是,照你这样,一年过三个生日,礼物都送不起。” 冷夏看着她:“不要多啦,农历生日的时候送一个就好,那个是正日子,一定要记得啊。” 涂晓说:“哪有人问着人要生日礼物的?” “这不是你提起的吗?说好了,一定要送啊,不能像去年那样,一块蛋糕就打发了。”冷夏说。 去年冷夏的生日,是几个同事一起凑钱给买的生日蛋糕。 “礼轻情意重,你懂不懂?” 冷夏说:“其实我也不需要多贵重,别是吃的,吃下肚就没了,要有点纪念意义的。” “到时候再看吧。”涂晓决定和其他同事商量一下,给他送个什么东西可以保存久一点的。 上了地铁,下班高峰期,人真够多的,两人都被挤在门口,冷夏将自己的包取下来,放在脚边,双手一撑,扶在车体上,将涂晓正好圈在自己的怀抱中,他小声地说:“我给你挡着,省得有人揩你的油。” 这个姿势相当暧昧,涂晓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冷夏不会有别的什么想法吧,这可尴尬了。她努力保持镇定:“没那么夸张,你把一只手拿开。” 冷夏不为所动:“没事,就这样吧,反正也没多远。” 涂晓想钻出他的手臂范围,但是她身后就是座椅,另一边都是人,根本无处可逃。涂晓只好转过身去,不语冷夏面对面,她脑子努力转动着,想找个话题来缓解尴尬,便说:“你今天怎么没叫孙惠一起去?” 冷夏笑着说:“多一个人多花一份钱,以后等我正式生日了再请大家吧。” 涂晓再不知道说什么,便抱着包,将头靠在车体上,拿出手机来翻看。 冷夏凑过去,在涂晓耳边说:“你周末相亲的那个人怎么样?” 涂晓被这股热气息惊了一吓,脑袋往后一躲,然后就磕在车厢上了,她尴尬地揉着脑袋,皱眉说:“冷夏你说话能不能正常点,别这么神神叨叨的。” 冷夏见她撞着了,腾出手来想替她揉脑袋,被涂晓挡开了,她说:“嗯,还在联繫中,挺踏实的一个人。”对方还算殷勤,每天早中晚三餐问好报备,跟吃饭一样准时,不过就是问问吃了吗,吃什么,再不就追问要徐晓告诉她笔名和书名,说自己去书店买书去,这点倒是开了窍,不过涂晓还没松口。 冷夏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那人干嘛的?” “公务员吧。”涂晓随口答。 “什么单位啊?有车有房了?” 涂晓斜睨了一眼冷夏:“好像是林业局吧。车子房子没问。” 冷夏笑了一下:“市里的林业局?清水衙门啊。就一普通科员?” 涂晓说:“没问。” 冷夏说:“你不是去相亲吗,怎么这么基本的问题都不问清楚,房子、车子、工资、存款一个都不能少。还有啊,林业局工作的,有公务员编制,也有事业编制的,还有临时工,最好是问清楚了。” 涂晓本来也没抱着多么认真的态度,被冷夏这么一说,倒是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草率了,相亲么,不就是找个条件相当、谈得来的人结婚,还能指望找到真爱? 地铁到站了,两人下去,涂晓出了冷夏的禁锢,终于吁了口气,她已经不习惯异性的近距离接触很久了。 两人到了餐厅的时候,正是用餐的高峰期,一百零八元每位,也就是说,一百零八两个人吃一顿饭,荤素兼备,海鲜肉类齐全,有汤有饮料,确实非常划得来,不过他们去得稍晚,作为海鲜代表的基围虾已经没有了。 涂晓拣了些菇类、蔬菜色拉,舀了点玉米浓汤,夹了两块糕点,冷夏则是肉食动物,夹全都是肉,鱼、排骨、鸡肉等,看着涂晓盘子里的菜:“你那么瘦,就是不吃肉吧。”
第12页 涂晓说:“我没有不吃肉,晚上要少吃点肉。” 冷夏夹了自己盘子里的一块鸡排给她:“吃点鸡肉吧,看你瘦得那么可怜,我都以为你是从非洲回来的了。” 涂晓看着碗里那块突兀的鸡肉,听着他的话,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模里西斯的渡渡鸟。 冷夏见她没说话,说:“吃吧,筷子我还没用呢,干净的。” 涂晓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谢谢。” 冷夏看着低头下去吃饭的涂晓,那样子特别温柔可亲,这几年他一直见着她在不断地拒绝着身边的追求者,看她的样子,完全不打算找男朋友,所以他也就只能把自己的钦慕之情埋在心底,没敢表露出来。没想到居然会碰到她去相亲,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吧。既然她打算找男朋友了,那么自己一定要试试才行。 涂晓吃饭的时候很安静,话很少,盘子里的菜都吃得干干净净,吃完之后用纸巾擦一擦嘴,说:“我吃好了。” 冷夏说:“照你这个饭量,自助餐的老闆都要赚死了。” 涂晓斜睨他一眼:“要是都照你这个饭量,自助餐的老闆岂不是要亏死?” “嘿嘿,所以说干什么事都需要男女搭配,大家满意。”冷夏笑得很得意。 涂晓安静地等冷夏吃完饭,然后两人起身,出了自助餐厅,在走廊里等电梯,看着电梯一层层往下走,涂晓说:“还在八楼,要不咱们走楼梯吧。” 冷夏说:“别呀,刚吃饱了,不想动,歇会儿,一会儿出去熘达一下。” 电梯中途倒是没停,直接到了他们所在的楼层,叮咚一声响,门开了,涂晓看着电梯里的人,愣在原地,冷夏跨了进去,见她没进来,拉了她一把:“进来啊,怎么啦?” 电梯里的冯定尧看着涂晓,又看看拉着涂晓的冷夏,眼神有些冷淡,嘴上说:“真巧。” 第七章 探病 “是啊。”涂晓面无表情,世界真够大的,她找了他七年,不见踪影,却在这半个月内接二连三地碰到他。 冷夏看看涂晓,又看看冯定尧,这个男人身形高大,比自己还高了小半个头,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他笑着说:“涂晓,你的熟人?” 涂晓说:“认识而已。”并不给他们介绍。 冯定尧的脸色变得非常不好看,涂晓在跟他撇清关系。他咀嚼肌都被咬得凸出来了,强装镇定说:“你们来这儿办事?” 涂晓淡淡说:“吃饭。” 冯定尧又看了一下冷夏,一男一女出来吃饭,必定关系不一般。他很想问问冷夏是她什么人,但觉得还是别问比较好,只好扭过头去看着电梯门。 只有三层楼,电梯很快到了,涂晓快步出了电梯,往地铁口走去。冯定尧在后头说:“晓晓,我送送你。” 涂晓回头看一眼冯定尧,冷淡地说:“冯先生,请叫我全名。不用麻烦了,我朋友会送我的。” 冷夏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怪异,因为涂晓对陌生人一向都比较温和有礼,但是对这个男人,却明显十分冷淡抗拒。而这个男人,居然还那样叫她的名字,一般认识的不太熟的人,谁会那么亲昵地叫别人的小名或暱称呢。 涂晓没有停留,继续往地铁口走去,冷夏只好赶紧拔腿跟上,冯定尧看着涂晓,意识到一件事,他已经失去了她,也没有资格去过问她的生活了。想到这件事,冯定尧心脏就开始抽筋,他恨恨地踢了一脚自己的车,这他妈的人生! 电话响起来,冯定尧看也没看接起来:“餵?” 那边传来母亲的声音:“你赶紧来医院,你爸要见你。” 冯定尧冷冷地说:“不去。”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说不定就是你这辈子见他最后一面了。不管他怎么对不起你,那终归是你爸。”林苏红的声音非常严厉,听不出有多少伤感。 冯定尧吃了一惊:“他到底得的什么病?” “肺癌,晚期。”林苏红无情地吐出这几个字。 冯定顿了许久,才低沉道:“知道了。哪个医院?”他收起电话,抬头看了一下天,想起自己的父亲,感情十分复杂,不是是爱是恨。 冯定尧将车开到医院,根据林苏红给的地址找到了父亲冯建德的病房,那是一个单人病房,只有一个陪护在护理,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这是他回来后第一次见他,本来这次就是听说老头子身体不好才回来的,没想到他居然病得这么严重了。 冯定尧敲门进去,屋子里有一股不太洁净的气息,他皱了一下眉。 陪护不认识冯定尧:“你是?” 冯定尧说:“我来看看我爸。” “你是冯叔的儿子?你可算是来了,他等你很久了。”护工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冯定尧点点头:“他还好吗?” 护工摇头:“不好,最近疼得厉害,吗啡药效一过就不行,有时候一晚上都睡不着觉,吗啡又不能时刻都打。” 冯定尧深吸了口气,走到床边,冯建德仰躺在床上,形容枯藁,一点都不像是五十多岁的人,晚期肺癌将他折磨得已经不成样子了,他鼻孔插着氧气管,不住在呻吟。他看着陌生的父亲,叫了一声:“爸。”
第13页 冯建德正在被一波病痛折磨着,他额头上都是汗珠,意识都是模糊的,双眼都没有焦点,听见那声遥远的呼唤,眨了一下眼,扭头过来看着冯定尧,浊泪从眼角流了下来,抖抖索索伸出手来想抓住他。 冯定尧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那只手滚烫灼人,明显在发烧,冯定尧说:“他在发烧,怎么不叫医生来打针?” 护工拿着纱布浸了酒精给冯建德散热,说:“医生已经在配药了。” 冯定尧接过纱布,开始替父亲擦酒精。冯建德的泪水淌得更凶了:“阿尧。”声音虚弱,却还是听得出内心的激动。 冯定尧哽咽了一下:“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冯建德呻吟了一声:“要死了。” 冯定尧不知道怎么接话。 冯建德喘息了一口:“涂晓呢?我想见见她。” 冯定尧抬头看着冯建德,脸色暗下来:“你没有联繫她?” 冯建德摇头:“很久没看到了。” “她不知道你病了?” 冯建德喘息着继续摇头。 冯定尧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不死心地问:“你告诉我,她真是你女儿吗?” 冯建德看着儿子,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冯定尧说:“你倒是说啊,她是不是?” “你好好照顾她。”冯建德的声音非常虚弱,不承认,也不否认。 冯定尧满心沮丧地说:“你把家产都留给她吧,会有人照顾她的。” 冯建德扭头来看着儿子:“我给你留了一份东西,在银行保险柜里,等我死了,你再看……”又一波疼痛袭来,冯建德难耐地大叫了一声,冯定尧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父亲。 门外有医生护士进来了,林苏红也跟着进来了,看着儿子,脸色有些紧张:“你到多久了?” “刚到。”冯定尧看着护士给冯建德打针。 林苏红则拉着他的手:“你爸跟你说什么了?” 冯定尧扭过头来看一眼母亲,不明白她紧张什么:“没说什么。” 林苏红明显松了口气。 吗啡打下去,过了一会儿,冯建德终于平静下来。冯定尧看着他这样子,知道他余日无多,心里十分难受,便说:“我最近没有安排工作,我来照顾他吧。” 林苏红紧张地说:“不用你照顾,已经请了护工了,你去公司帮忙,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冯定尧怪异地看着母亲,发现她居然这么不近人情,他已经不计前嫌愿意照顾病入膏肓的父亲,母亲居然会反对:“我为人子女的,多陪一陪他难道不应该?” 林苏红冷笑一声:“他已经是这样了,你再照顾他也好不了了。你要是真孝顺,你就不该走了那么多年都不回来看一眼。你现在照顾他,不过是想求个心安罢了。” 冯定尧顿时羞愧难当:“我也不知道他病得这么严重。” 林苏红冷着脸:“你们父子都是一个德行,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可以不要。” 冯定尧的脸也冷了下来,不再说话,他看着冯建德平静下来,慢慢合上了眼睛,开始入睡。护工松了口气:“好了,现在不痛了,他能睡几个小时。” 林苏红说:“那行,就麻烦你了。我们走吧。”后面这句话是跟冯定尧说的。 冯定尧深深看了一眼如干枯的树干一般的冯建德,转身离去,既然他想见涂晓,那就带她过来给他看看吧,也了却他的一桩心愿,好歹也是父女一场。 下了楼,林苏红站住了:“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一直住在医院里没有出去,公司都是我在打理,你要是真孝顺和体谅,就应该尽早回公司上班,别让他太失望。” 冯定尧并不直接拒绝她:“我看看吧。” 林苏红嘆气了一声,看着儿子:“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和你爸都盼着你早日结婚生子,要是你能够赶在他走之前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冯定尧不做声。 林苏红拿自己儿子完全没有办法,他愿意去上班,已经是退一步了,结婚的事,还是别太强求了。 冯定尧与母亲分开之后,回到自己车上,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切,又想起涂晓,一切都是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顺。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那边响了许久都没人接,他正要挂掉电话,那边接了起来,一边喘息一边说:“餵!” 冯定尧听见涂晓的声音,便有点思维停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晓、涂晓,是我,冯定尧。” 涂晓正在洗澡,听见电话响个不停,胡乱裹了浴巾跑出来,她听见冯定尧的声音,声音便冷了下来,干巴巴地说:“什么事?” 虽然隔着那么远的空间,冯定尧还是感受到了涂晓的冷淡,他说:“我爸病了,想见你一面,你方便吗?” 涂晓的声调变得急切起来:“冯叔叔怎么了?” “他得了肺癌,晚期。”冯定尧低沉地说。 涂晓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眼泪就出来了,她用手指抹去汹涌而出的眼泪,但是抹不尽,眼前已经完全模糊,看不清东西:“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发现的?做手术了吗?”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冯建德联繫了,打电话已关机,也不见他打电话过来,原来是生病了吗。
第14页 冯定尧说:“没有手术,发现得已经太晚了,做了化疗,但是没有用,恐怕捱不了多久了。”他虽然对冯建德恨之入骨,但是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又是自己的生父,他是怎么也做不到无动于衷的。 涂晓用浴巾擦干脸上的泪水:“我有时间,你告诉我在哪家医院,我去见他。” 冯定尧说:“你说个时间吧,我来接你。” 涂晓说:“明天上午吧。” “上午九点,我去你家接你。” 涂晓没有拒绝。 挂断电话,涂晓坐着默默流泪,关爱自己的长辈一个个离她而去,自己这是怎么了,命就这么苦吗?先是爸爸,后是妈妈,现在又是冯叔叔,一个个都是那么好的人,事实真是无常,生命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老天为什么不长眼呢。 第八章 叮嘱 涂晓一直坐到打了个喷嚏,才惊觉自己顶着一头湿发,身上还半裸着,都快要冻感冒了,赶紧跑回浴室,一边沖热水一边想冯建德的事,越想越觉得心底冰凉。 父亲去世的时候,她才五岁,那时还不大记事,据说是採石场爆破,发生意外,被石头砸伤,抢救无效去世。母亲独自带着她生活。后来母亲也出了车祸,当场身亡,连个目击证人都没有,肇事司机逃逸,更无从赔偿。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的涂晓守在母亲出事的地点,等了一个月,都没能等来目击证人。当时她只有十五岁,还在读初三,觉得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叔叔和姑姑商量,愿意资助她上完初中。当时涂晓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完了,以后就只能做个流水线上的女工了。每思及此,就在黑暗中哭泣,不知道湿了多少次枕巾。 就在她以为人生无望的时候,母亲生前的朋友冯建德叔叔得知这个消息,从g市赶回来,主动提出愿意承担她的学费和生活费,资助她上高中,如果能考上大学,会继续资助她念完大学。 冯叔叔无疑是涂晓黑暗人生中的一盏明灯,他给了她温暖和方向。叔叔和姑姑得知有人愿意资助她上学,也愿意照顾她的生活。就这样,涂晓在大家的帮助下念完了高中,考上了大学。她一心要回报冯叔叔,所以她考了g市的大学。 但是冯叔叔并不需要她回报什么,只是说:“你如果有能力,也可以帮助一下当初像你一样需要帮助的人,这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在涂晓心目中,冯叔叔是除了父母之外,最令她尊重的长辈。他也一直很关照她,自从她跟冯定尧的婚事告吹之后,她发现冯叔叔慢慢疏远了自己,但每年也会联繫那么几次,嘘寒问暖,就是半句不提冯定尧的事,双方都不提,像是怕破坏了什么似的。 现在想起来,自己已有半年没和冯叔叔联繫了,她打过电话,关机状态,原来是因为病了吗,去治疗了?涂晓心里有些难受,发生这么大的事,冯叔叔居然都不愿意告诉自己,是怕她担心,还是根本就没想起她来。涂晓蹲在水龙头下呜呜地哭,眼泪和着水珠一齐滚落下来,分不清哪是水珠哪是泪珠。 第二天一早,涂晓起来,看见自己红肿的双眼,想到要去探望病人,最好还是别给对方看出自己伤心的样子,便用冰块敷了一下眼睛,好不容易将肿胀消下去一点。她想化个淡妆掩饰一下脸上的憔悴,门铃已经响了,涂晓愣了一下,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瞅见了冯定尧,他居然直接就上楼来了。 涂晓赶紧拿着包,换上鞋子,打开门,看了一眼冯定尧,垂下眼帘:“我好了,走吧。” 冯定尧盯着涂晓的脸看了一眼,侧了一下身,为她让出路来。涂晓将门关上,又反锁锁上,率先往电梯走去。二人再无交谈,冯定尧默默走在她身后,看着自己手里的早餐,默默地将纸袋口捏紧了些。 涂晓按了电梯,一直盯着电梯的指示灯看着,不看冯定尧:“冯叔叔在哪家医院?” “四方医院。” “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去年七月。你吃早饭了吗?”冯定尧将自己手里的袋子递上来。 涂晓看了一眼,电梯正好到了,她跨步进了电梯,冯定尧的手停在半空,他微愣一下,也跨进去,站在涂晓面前,固执地将早餐递给她。 涂晓舔了一下唇说:“我已经吃了。” 冯定尧看着她的唇:“你没有,我知道。” 涂晓垂下眼帘,轻咬了一下唇,以前每次都是这样,她吃没吃早饭,冯定尧一眼就看出来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辨认出来的。她伸出手,接过他手里的纸袋:“谢谢。” 冯定尧见她接过早饭,转身与她肩并肩,说:“要爱护自己的身体。” 涂晓看着手里的酸奶,微嘆了口气。 涂晓想起很久以前看人问起过一个问题:分手了之后还能做朋友吗。她当时的想法是,分手了若是还能做朋友,那必定是没有真心爱过吧,否则怎么能够跟他一边做朋友,一边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做着跟自己以前一样的事情。 她此刻与冯定尧坐在一起,虽然多年未见,也极想了解他这些年的过往,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于是二人只能在一片静默着僵持着。 到了医院门口,涂晓说:“停车吧,我去买点水果。”探望病人,总不能空手而去。
第15页 冯定尧将车子停下来,涂晓推门下去,在一个水果店里挑了不少水果,柚子、枇杷、梨,都是润肺止咳的水果,虽然吃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了,但总归代表了自己的心意。她看了一下旁边的花店,想买一束鲜花,最后还是挑了一盆万年青。 冯定尧已经将车停好,转身过来找她,看她提着几袋子水果,又捧着一盆万年青,赶紧过来帮她接过去。涂晓将水果给他提着,自己则捧着那盆万年青。到了住院部楼下,涂晓站住了:“你妈……林阿姨在吗?” 冯定尧想了想:“应该不在,请了护工24小时照顾的。”他留意着涂晓的反应,发现她听说他妈不在的时候似乎松了口气。 电梯里有不少人,涂晓和冯定尧站在电梯的最里面,两人贴墙并肩站着。涂晓垂着眼帘,看着手里的万年青,她的心愿能够实现吗,冯叔叔还可能像这万年青一样长青吗? 冯定尧从左上方看下去,涂晓黑色柔顺的长发被她抿到了耳后,露出薄薄的耳廓来,她没有化妆,肤色依旧白皙,只是略显苍白,浓密微翘的长睫毛此刻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电梯一层层停,有不少人下去了,到了十三楼,终于到了他们要去的楼层,冯定尧率先跨出一步,挡在电梯口,让涂晓出去。涂晓轻嘆了口气:习惯照顾人的性格还是一点都没变。 病房里只有冯建德在,护工不知道去了哪里,冯建德今天没插氧气管,看样子今天的状态还可以。冯定尧走过去,将水果放下,轻轻唤了一声:“爸。” 冯建德缓缓睁开眼了眼,扭头看见了冯定尧和涂晓,眼睛里流露出欣喜的神情,冯定尧看着父亲眼里的欣喜,却有点高兴不起来。 冯建德沙哑着嗓子对站在房子中间的涂晓说:“来,涂晓。” 涂晓鼻子发酸,眼圈发红,看着面前这个如风中残烛的老人,怎么也想不到,高大魁梧的他会变成这副模样,她加快两步,走到床边:“冯叔叔。”一开口,眼泪差点就滚落下来了,她用力睁大眼,以免眼泪滚落下来。 冯建德眼角有浊泪淌下,伸出手来抓涂晓的手,冯定尧接过涂晓手里的盆栽放在桌上。涂晓双手抓住老人布满青筋和针孔的枯瘦的手:“我不知道您病了,这么久都没来看您,对不起。”说着这话,声音都完全哽咽了,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冯建德抬起另一只手摆了一下,虚弱地说:“没关系。这个不怪你,是我没告诉你。坐。” 冯定尧端来凳子,让涂晓坐下。涂晓说:“您别担心,要放宽心,身体会好起来的。不要想太多。” 冯建德睁大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涂晓,眨了眨眼,嘴角挂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要人命的,不是身上的病,是心里的病。” 涂晓看着老人,拼命摇头,泪水飞溅开来:“不是,您要乐观一些,看得开一些,什么病都是不问题。” 冯建德重重嘆了口气,点了一下头:“冯叔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两个。我对不起你们,没有照顾好你们,以后你们都要好好的,快快乐乐的,别让我在地下放心不下。” 涂晓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冯建德这完全就是在交代后事了。冯建德伸出另一只手,冯定尧赶紧走到床那边去,抓住了父亲的手:“爸。” 冯建德说:“好好照顾涂晓。” 冯定尧看一眼涂晓,艰难地点头:“好。” 冯建德用力抓了一下儿子的手,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听你妈的。” 冯定尧心里顿觉蹊跷,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并没有去追问,只是点头:“好。” 冯建德松了口气,望着天花板说:“你走得太久了,该早点回来的。”这话显然是对冯定尧说的。 冯定尧看着父亲这样,心里也后悔不迭,子欲孝而亲不待,说的就是这个情况吧,他垂下头:“对不起,爸。” 冯建德嘆了口气,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一样,他虚弱地说:“我想睡一下。” 涂晓将被子拉起来,盖住了冯建德的手臂,冯定尧也照做,两人在病床的两边坐着,对视了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冯建德。冯定尧心中此刻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为什么父亲让自己照顾涂晓,又让他别听母亲的,难道这事还有什么隐情。说实话,这些年,他不止一次怀疑过那件事,想回来求证,但是又害怕最终的结果还是自己最怕见到的那个,所以一直在煎熬中度过,宁愿自己背负这个秘密一辈子,也不能让涂晓知道。 第九章 遗嘱 周末,涂晓忙着搬家,她已经找到了一个单身公寓,二十多平方米,月租一千出头,比她负担房贷倒是少了很多,而且公寓周围的环境还不错。从两居室的房子搬到单身公寓里,落差真不是一般的大,不过涂晓一向安贫乐道,对物质要求不高,二十多平方的房子也足够她住了。 房子是个空房间,涂晓叫表弟梁信诚来帮忙,找了个搬家公司,从自己家里搬了几件能用的家具,比如床、茶几、沙发等,带上自己的两箱子衣服和一箱子书,就算是搬过来了。 这一天累得够呛,她和梁信诚两口子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东西归置到位,晚上请那两口子吃过饭,回到出租屋,一进门,就看到了床和沙发,一切都一览无余。涂晓觉得还颇有点不能适应,这样的房子,以后几乎就不能请朋友来串门了,太没有隐私了。
第16页 涂晓觉得腰酸,应该是今天累着了。赶紧去沖个热水澡休息,她洗澡的时候,听见电话响了,她没有出去接,电话自己挂断了。赶紧沖完澡,出来看手机,冯定尧找她有什么事?她犹豫了一下,拨回了电话。 响了两声那边就接起来了,声音有点哽咽:“涂晓,我爸走了。” 涂晓脑子如有一道强闪电划过,只余下一片空白,手机差点都抓不住:“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眼泪唰地往下奔涌而出。 “今天晚上,十点二十三分。”冯定尧的声音有些沙哑。 涂晓吸了一下鼻子:“节哀顺变。需要我现在过去吗?” 冯定尧嗓音低沉地说:“不用,出殡那天我再通知你。别想太多了,我爸走了也好,活着太遭罪了,时刻都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你休息吧,我这边还有事去忙了。”他反倒过来安慰她。 涂晓听见手机传来挂断的忙音,跌坐在床上,这才几天,人就没了。世事无常,人的生命真是太脆弱了。涂晓想起那一天自己在学校上课,有邻居来学校找她,面色凝重,告诉她妈妈出事的噩耗,完全一点徵兆都没有,她的天就塌了。 五岁丧父,十五岁丧母,死亡这件事,涂晓比很多人都经历得多,但依旧无法承受这个事实,因为生命太脆弱,而爱太重要。 三天后,是冯建德出殡的日子,涂晓接到冯定尧的电话,依言去了殡仪馆。那天下着小雨,涂晓穿着黑色的衣服和长裤,打着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殡仪馆门口,殡仪馆名字叫做“回归园”,涂晓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还真是够契合它的本意的。 她随着来宾进礼堂弔唁,冯定尧和母亲林苏红站在一旁回礼,涂晓走到他们母子身旁:“林阿姨,节哀顺变。”她没有叫冯定尧的名字,只是抬头看了一下他的眼睛,轻轻地说,“节哀。”冯定尧双目赤红,鬍子都没刮,满脸憔悴,神色哀伤,他朝她点了一下头:“谢谢。”声音还有点嘶哑。 林苏红的脸上倒是没多少哀戚之色,大概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看见涂晓,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忍不住瞪了冯定尧一眼。 涂晓没有去注意林苏红的神色,这些年,她对林苏红是能躲则躲,尽量不跟她正式面对。她站在宾客的后面,听着大家悄悄地在议论着整件事,说冯建德的病情,说他跟林苏红的关系,说冯定尧离家多年未归,父子间可能存在的龌龊,又说到冯家的家产,等等。每个存活在这世上的人,都是有痕迹的,更何况是家底丰厚的冯家,完全有可能上演一场豪门恩怨。 丧仪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涂晓准备离开,接到冯定尧的电话:“下午有件事还要你来协助一下,所以先别离开好吗?” 涂晓愣了一下,还有什么跟自己有关?“一定需要我去吗?”她实在不想见到林苏红。 冯定尧说:“嗯。在门口等我。” 涂晓只好等着,不多时,冯定尧开着车来了,在涂晓身边停下:“上来吧。” 涂晓上了车,雨已经停了,天上云层涌动,灰色的云层缝隙间露出一点儿微蓝,看样子是要天晴了。涂晓说:“叔叔去得痛苦吗?” 冯定尧说:“高烧42度,一直降不下去,全身都疼痛难当,器官衰竭,死对他来说是种解脱。” 涂晓咬着下唇,眼圈忍不住发红:“天堂里没有病痛。” 冯定尧带着涂晓回到市区:“先去吃点儿东西吧。” 涂晓问:“你说的事是什么?” 冯定尧说:“具体我也不是太清楚,我爸的律师说,他的遗嘱上有你的名字。”听到律师的话时,冯定尧的心完全沉了下去,看来涂晓跟自己还真的有血缘关系,否则他爸怎么会想到留遗产给涂晓呢。 “啊?冯叔叔还给我留了东西?是什么?”涂晓难以置信地看着冯定尧。 冯定尧摇头:“我不知道。” 两人在一个小饭馆里吃饭,都没什么胃口,涂晓更是坐立难安,她没有被馅儿饼砸中的喜悦,反而有些惶恐不安。她完全是一个外人,怎么会搅和到冯家的恩怨中去,也完全不想有什么瓜葛。 涂晓面露难色:“我可不可以不去?” 冯定尧摇头:“不行,你必须到场。这也是我爸的遗愿。” 涂晓越发食不知味了,简直想像不出这将会发生什么样的灾难。屡遭不幸的经历让涂晓的习惯性未雨绸缪,凡事都是先做了最坏的打算,事情往好里发展,就是惊喜,如果是不如意的,那也是情理中的事,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失望。 冯定尧也不知道他爸给涂晓留了什么,他心中的恐慌日盛,生怕在遗嘱里说明涂晓就是父亲的女儿,如果真是如此,这件事对他来说,不过是雪上加霜而已,但是对涂晓,无异于是天崩地裂。当初,他不告而别,就是不想让涂晓知道这件事,兄妹乱伦,对善良正直的涂晓来说,无异于打碎了她的世界。所以他宁愿自己背负着负心的骂名出走,希望涂晓能够将他忘了,另付良人,但是他显然低估了涂晓的倔强,七年过去,她还原地等着自己的解释。 冯定尧看着涂晓,她脸上脂粉未施,梳着简单的马尾,脸色也有些憔悴,显然这些日子心里也不太好受。“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这话是在安慰涂晓,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第17页 涂晓抬起眼睛看了一下冯定尧,垂下眼帘:“我有点不想去。”她最怕的就是遇上林苏红,当初冯定尧走后,她去向林苏红求问冯定尧的下落,被她百般羞辱,说她贪慕虚荣,不知恩图报,还妄想攀上枝头做凤凰,至今想来都觉得难堪不已。如今自己要是捲入冯家的遗产分配里,林苏红不知道要怎么辱骂自己。她打定主意,冯建德给自己任何东西都不要,如数还给他们好了。 两人最终还是没吃多少东西,涂晓已经紧张得胃痉挛了。她的手一直放在胃部,冯定尧说:“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涂晓摇摇头:“不碍事。” 冯定尧说:“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没事,我就是有点紧张。” 冯定尧看着涂晓,不知道说什么好:“没关系的,别怕。” 涂晓僵硬地勾了一下嘴角,很失败,没有笑出来。 冯定尧开着车,回父母的别墅。林苏红已经回来了,家里还有林苏红的侄子、冯定尧的表哥林强在,这几年林强一直在冯家公司做事,冯建德生病之后,他和林苏红更是掌管了所有的事务。律师也到了,就等着冯定尧和涂晓了。 林苏红看着涂晓,眼睛里射出怨毒的光芒来,涂晓如被针扎了一样索瑟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招林苏红怨恨,仅仅是因为她曾经要嫁给冯定尧?还是因为现在冯定尧又跟自己走得比较近了,但是现在他们私下里几乎没有往来,她也对冯定尧死了心,不再抱有任何绮念了。 涂晓勉强打了招呼:“林阿姨。” 林苏红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接腔。 冯定尧注意到母亲对涂晓的态度,他以前就知道她不太喜欢涂晓,后来知道原因,才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他对律师说:“王律师,人都到齐了,您开始说吧。” 王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遗嘱,说了一通话,然后开始宣读遗嘱。遗嘱并没有多出乎人的意料,冯家有一个大型物流公司,还有一家连锁酒店,冯建德将自己所持的公司股份和酒店全都给了他的独子冯定尧,并让他打理公司;冯建德名下的几套房产,与林苏红共有的,其中就有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套别墅,就全都给了林苏红,他独有的三套房子,都给了冯定尧;在银行的现金和保险柜里的东西都给了冯定尧;他所有的收藏品,还有两家商铺,都归林苏红所有。 涂晓听到后来,觉得也没有自己什么事呀。冯定尧也觉得奇怪,按说不该将房子、股份和现金分一部分给涂晓么,为什么没有? 王律师最后才说:“冯先生生前还创立了一个基金会,每年他名下百分之五的股份,其收益专门用来扶助贫困失学儿童,冯先生将这个基金会全权委託给涂晓小姐打理,需要冯定尧先生配合涂小姐。好了,这就是遗嘱的所有内容。有不懂的,可以咨询我。” 涂晓满头雾水地看着王律师:“王律师,我不是很明白,这个基金会具体是什么情况。”她对基金会之类的全然不了解,这要她怎么去打理。 王律师说:“准确来说,基金会的主要善款来自冯氏企业的捐赠,基金会负责慈善基金的募捐、管理、投资和分配,落实受捐人,监督捐赠款项的去向和使用情况。” 林苏红在一旁冷冷地出声:“这个基金会我怎么不知道?有多少基金了?” 王律师说:“这个基金会是冯先生私人创立的,一直都是冯先生自己打理的,目前主要善款也全都是冯先生自己的财产,有大概五百万的善款。” 林苏红眼神冰冷,说:“涂小姐跟我们家任何关系都没有,为什么我丈夫会交给她打理基金会?” 冯定尧猛地扭头看着母亲。 第十章 真相 涂晓说:“王律师,我并不懂投资和管理,所以这件事我能不能拒绝?” 王律师看了一眼涂晓:“这是冯先生生前的愿望,他说非常信任涂小姐的为人。基金会也调查过涂小姐的背景,这些年,涂小姐一直在尽自己的能力资助几名贫困学子,这恰好契合了冯先生的心意,他觉得基金会交给涂小姐来打理,再合适不过了。” 涂晓脸有些发红,当初她准备还冯建德钱的时候,冯建德让去帮助别人,涂晓便将这事记在了心里。这些年确实也资助过几个孩子,后来由于买了房子,需要付房贷,资助的力度就少了些,目前只资助了一个贵州的高中生。 “可是,我真的不大懂基金会的运作。”涂晓有些为难地说。 王律师说:“基金会目前运作正常,有专门的投资专家和项目工作人员,涂小姐的职务是理事长,职责就是监督基金会的正常运作,与理事会的成员一起为基金会的项目做决策。如果有什么运作上的困难,还可以向公司总部申请援助。”王律师将目光投向了冯定尧。 冯定尧突然明白过来,父亲担心自己不愿意接管公司,然后将涂晓也拉了过来,将他们一起绑在一条船上,这样他就不可能撒手不管。还真是用心良苦,他无奈地勾起了嘴角。 林苏红冷笑了一声:“一个对管理狗屁不通的人去管几百万资产,冯建德是不是已经病糊涂了?” 王律师说:“冯先生立遗嘱的时候,是病情刚刚确诊的时候,那时他意识都是清醒的,遗嘱也是他亲笔书写,并且请公证人公证过,所以这个是具备法律效用的。让我们尊重逝者的遗志吧。”
第18页 林强有些不满地瞪了涂晓一眼,他看着王律师:“王律师,姑父没有在遗嘱中提到其他人吗?” 王律师看了他一眼,摇头:“没有了冯先生的遗嘱受益人只有三个,准确来说,是两个,只有冯太太和小冯先生,涂小姐只是一个受委託人。” 一直沉默不语的冯定尧出声:“谢谢王律师,辛苦您了。” 王律师拿出一个牛皮信封:“这是冯先生托我交给您的银行保险柜钥匙,房产证及银行卡都在保险柜里。” “谢谢。” 接下来是一些琐碎的后事处理,涂晓面对林强和林苏红的目光,觉得非常难受,特别想离开,她本来打算跟冯家就此再无瓜葛,没想到冯叔叔最后还把自己拉入冯家这条船上,这叫人情何以堪。冯定尧显然也是知道她的心思,便对王律师说:“王律师,是不是已经结束了,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王律师点头:“事情已经办妥了,可以离开了。” 涂晓听说可以走了,赶紧起身告辞:“林阿姨,再见!”如果可以,再也不见。 林苏红倨傲地扬着头,也没回话。涂晓转身走了,冯定尧拿着东西赶紧跟上:“涂晓,我送你。” 涂晓没有拒绝,出了院子,她并不离开,站在门口等着,冯定尧说:“走吧,你去哪儿,我送你。” 涂晓说:“我想问问王律师,关于基金会的事。”冯建德让她去打理基金会,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需要辞去工作,去基金会上班? 冯定尧便陪着她等着。一阵风吹过,树上哗啦一下坠落不少水珠,把他俩都惊动了,一致抬头去看那棵树,他们都看到了翠绿阔大的紫荆树叶间,第一朵绽放的紫荆花,只绽露了两个花瓣,那花瓣是那么娇嫩,色泽是那么明艷美丽,就像一只正在破茧而出的紫色蝴蝶,颤微微地立在万绿丛中,下一瞬就要展翅飞翔。 冯定尧喃喃地说:“紫荆花又开了。” 涂晓盯着那朵花儿,许久,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王律师从别墅里出来的时候,看见这两人双双仰首往半空中看,不由得也扭头去看了一眼,结果什么都没看见。 冯定尧的余光瞥见王律师,转过身来打招呼:“王律师。” “你们还有事吗?”王律师迟疑地问。 涂晓赶紧回过头来:“王律师,我想请问一下。由我打理基金会,那是不是说我得去基金会上班?” 王律师说:“理应如此。当然,如果涂小姐能够处理你自己的工作和基金会的事务,这是不相冲突的。基金会这边也是有工资的。” 涂晓明白过来,其实就是换个地方去工作呢,她想了想:“我再仔细考虑一下吧。” 王律师说:“如果涂小姐方便,希望能够尽快来报到上班,基金会之前一直都是冯老先生亲自打理的,他病重住院之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管过基金会了,有些项目也被迫延迟了。助学基金会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您要是能过来,就能够使更多的孩子获益。” 涂晓还是有些犹豫,说实话,这件事确实很有意义,但是去了,就意味着要和冯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这基本是相当于为冯家工作了。 冯定尧说:“认真考虑一下吧。” 涂晓没有做声。她转身准备离开,冯定尧说:“我送你回去吧。” 涂晓看了一眼冯定尧:“不用了,我去外面坐地铁。”说着转身就走。 “地铁站离这儿还好远呢。上车,我送你过去。”冯定尧站在后面大声说。 涂晓一脚踩在一块方砖上,那块方砖看起来很正常,其实已经松动了,下了几天雨,方砖下积满了水,涂晓那一脚一踩,污水四溅,落在了裤子和鞋子上。涂晓懊恼地跺了一下脚。 冯定尧将车停在她身边,略有些无奈地说:“上来吧,我送你。” 涂晓看了一眼冯定尧,拉开车后门,坐在了车后座上。冯定尧见她上来了,从纸巾盒里抽了些纸给她:“擦擦。” 涂晓接过去,低头去擦裤子和鞋子。 冯定尧将车子滑出去,开了音乐,里面传来王菲的《红豆》,这首歌一直都是涂晓非常喜欢的,曾经有一段时间还特别爱唱。涂晓擦完脏污,抬起头来,安静地听这首歌,扭头望着窗外的风景。冯定尧从内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涂晓,想到以后她会来基金会上班,心里既是期待,又是难受。 过了好一会儿,歌曲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涂晓惊醒过来:“你把我放在地铁口吧,我去坐地铁。” 冯定尧说:“要去哪儿,我送你吧。” “不麻烦了,谢谢。我自己坐地铁过去就好。”涂晓不打算告诉冯定尧自己的新住址。 冯定尧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坚持:“那到下一个地铁口吧。” 到了下一个地铁口,冯定尧将涂晓放下了,看着她下了车,走进人群中,回头来看了一眼他的车,然后跟着人群汇入了地铁口。冯定尧目送她离开,深吸了口气,看着车前台上放着的牛皮袋信封,拿起来,旋开扣在纸袋上的绳子,倒出来一把钥匙,准备去银行看一看。
第19页 冯定尧打开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个匣子,匣子里放着房产证,房子钥匙,银行卡,还有一封信。冯定尧拿着这些东西,看了一眼,合上匣子,回到车里。他坐了好一会儿,终于打开了那封信,信是冯建德亲笔写的,信是这么写的: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的儿子,祝你一生喜乐安康! “原谅爸爸的懦弱与自私,让你们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与煎熬,对不起,过了这么多年,我才敢把真相向你坦白,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定尧,我的儿子,我要告诉你的是,涂晓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不是你妹妹。如果你还爱她,就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第十一章 原因 后面写了什么,冯定尧已经看不清了,这是七年来,他听到过的最动听最美好的一句话——“她不是你妹妹”。冯定尧发现自己的眼睛模糊了起来,看不清任何东西,他将信放在旁边的座位上,以手掩住眼,趴在方向盘上,呵呵笑了许久,笑得手心都湿润了,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 世事就是这么讽刺,七年前,他本来要和涂晓步入婚姻的礼堂,结果被一个谎言迫得天各一方,如今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不,甚至不能说还在原点,已经倒退到离原点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他和涂晓之间,已经存在着不可填平的鸿沟,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够再次获得她的信任。 冯定尧的表情变得异常苦涩,过了许久,等情绪平静一些,才拿着信继续看下去:“……隐瞒真相的这些年,我与你一样备受煎熬,你和涂晓都是我最爱的孩子,不应该受我们长辈恩怨的牵连。所以不要计较我们的恩怨,尤其不要受你母亲的影响,按照你们自己的想法去活就好。这些年,你母亲一直都看不开,她太偏执了,当然,这也是我做得不好的缘故,让她心怀芥蒂,埋怨了多年。 “爸爸这辈子,一直都在做错事,对不起的人太多太多了,最对不起的,就是涂晓。在她很小的时候,我因为工作上的疏忽,令她失去了父亲。我觉得对不起她们母女,总想着补偿她们,所以那些年,我常常往老家跑,引起了你母亲的不满。涂晓母亲其实并不愿接受我的补偿,她也不愿意见我,怕引起你母亲的怨恨。那次我去找她,没有见到人,后来就听说她出了车祸,算时间,我想她可能是为了避开我出去出的车祸。这件事一直压在我的心头,很多年了,使我寝食难安,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现在终于可以去地下赎罪了。 “我跟涂晓的母亲,一生都很清白,发乎情止乎礼。当年我仰慕她,但她选择了涂晓的父亲,我尊重她的选择,涂晓父亲的死,实属意外,但也因我而起,你可以想像我内心的折磨。你母亲一直怀疑我跟她有私情,其实一直不过是我的单相思罢了。这一点,我确实对不住你母亲。看到我的儿子和她的女儿相爱,我感到十分欣慰,但遗憾的是,不能见到你们在一起。所以你务必要善待涂晓,不管你娶不娶她,都要照顾好她。 “你母亲不想你娶涂晓,劝说你很多回,你都不肯答应。于是她要求我配合说你们是兄妹,不需要我承认,只要不否认就行。她说这是她这辈子对我唯一的要求,如果我不答应,她就自杀。有段时间你母亲住院,就是因为割腕自杀。这辈子因我而死的人太多了,我想你们分开,总不至于会死,而且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也不会把这事告诉给涂晓。 “于是我默认了这件事,做了一回拆散你们的帮凶,让涂晓的母亲蒙受了污点,也让你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我以为你们迟早都能走出来,各自结婚生子,但是我没有等到,就要去赎罪了。如今我将死去,这件事不能成为你心中永远的刺,也是为了我良心的救赎,我把它还是说出来了。你母亲,唉!让她来找我算帐吧。 “定尧,我的儿子,我要求你一件事,帮我守护涂晓,让她快乐安康。我怕她多想,没有留给她任何物质上的东西,她是个自尊敏感的孩子,所以只给她安排了工作,希望你能好好帮她。你一定不会辜负我的,对不对,因为你是那么爱她。爸爸要跟你说一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父,绝笔。” 信上的字迹非常潦草,足见写信人的情绪之乱。冯定尧此刻已经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们家的人,竟是如此亏欠涂晓,这让他怎么去面对她。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哭又像是在笑,他将整封信揉做一团,闭上眼睛,趴在了方向盘上。一直到天色暗下来,冯定尧才惊醒过来,用力抹了一把脸,启动车子,驶入夜色中。 涂晓刚到公司,就被通知去广告部开会。广告部虽然是杂志社的创收来源,但是加上主管,总共才俩人,而那个员工还走了,只剩下主管一个光杆司令,现在他手下唯一的兵就是涂晓,主管说:“下个月有一批广告合同就到期了,所以这个月必须要将这些空缺都填上。” 涂晓说:“不能续签吗?” 主管摇了下头:“这些广告原本都是叶雷拉的,他现在走了,那些客户都不愿意再跟我们续签合同了。” 涂晓看着主管,她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叶雷得罪了广告部主管,被主管穿了小鞋,一怒之下辞职走人了。看样子他将自己的客户资源也给带走了,这一招做得有点狠,大概是被主管逼狠了。
第20页 涂晓知道他们这个杂志,本来就是夹缝中求生存,有点风雨飘摇的感觉,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了,这样还能维持多久呢,她轻嘆了口气:“需要几单广告才能填补上?” 主管说:“五单。” 涂晓咬紧了牙关,主动说:“我负责两单吧。”一个月出两单广告,难度已经非常大了。 主管见她主动承担任务,便说:“你以前的客户资源是不是都还有,如果有,继续开发一下吧,如果能开发,这几单就全都由你来拉。反正你拉广告社里会给提成的,你也不亏。” 涂晓看着厚颜无耻的主管,终于有点明白叶雷为什么要走了,她冷冷地说:“我以前的客户资源全都交到广告部了,哪里还有什么资源?我只负责两单,别的,刘主管你自己想办法吧。我又不光是只有做业务这一件事,我还得做专栏的工作。”这姓刘的自己做了个主管,就想坐享其成,让别人拉来业务自己分红。 刘主管说:“你现在已经是广告部的了,编辑部那边你就不用去了。” 涂晓盯着刘主管问:“这是申主编的意思吗?” “对。” 涂晓仔细想了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不被主编待见的呢,大约是从去年主编发现业余时间写小说开始。作为编辑,利用业余时间写东西很正常,毕竟干编辑这行的都知道,收入特别低,要靠这个工资,真的勉强只能养活自己。 涂晓说:“就算是这样,那我也做不来五个单。” “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可以完成的。”刘主管笑得跟笑面虎似的。 涂晓憋了一肚子气:“我试试吧。”做不完他又能拿自己怎样。 出了广告部,涂晓一早的心情全都给破坏掉了。她将这几天整理出来的资料和名片收拾了一下,用一个纸袋装着,然后起身出门。冷夏正从外面进来,嘴里还叼着一盒纯牛奶:“去哪儿?” 涂晓没好气地说:“跑业务。” 冷夏连忙说:“等等,我也去,等我打个卡。” 涂晓到门外走廊按了电梯,等电梯的时候,冷夏急急忙忙跟了出来:“怎么一大早就出门?让你专门跑业务了?” 涂晓看他一眼:“你不留在社里?没准还有你的事。” “社里能有我什么事,有什么事随时召唤就行。”冷夏这职业倒是自在,基本不用固定坐办公室,总是在外头熘达,说是摄影师,实则是半个广告业务,有时候出专刊的时候还需要出差,出远门去採风。 冷夏将牛奶盒子扔垃圾箱里:“老申真把你发配到广告部去了,不让你做编辑了?” 涂晓没有做声。 冷夏嘻嘻笑:“我觉得做业务挺好的,不用在社里呆着,以后咱俩搭伙吧,我也有个伴。我去申请一下,将社里的车要过来,我开车,拉着你跑。” 涂晓嘆了口气:“算了,我也不知道能干几天了。”她想到杂志社不是缺人手,而是人手有点多余,那姓刘的自己坐着吹小风,让别人去替他跑腿,做老太爷。 冷夏扭头看着她,讶异地说:“你准备不干了?” 涂晓垂着眼帘说:“有这个打算。” “别啊,跑业务其实挺好玩的,就是压力大了点,很自由,我陪你嘛。我的客户还可以分你一点。”冷夏急于留住涂晓。 涂晓笑着摇摇头:“不是这个原因,不过还是谢谢你。” 第十二章 巧遇 电梯来了,涂晓进去,冷夏紧跟上:“你是不是找好下家了?” 涂晓想到了冯家的助学基金会,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去那边,不过现在看起来,确实要比杂志社这边有意义得多:“没有。我想辞了工作,出去走走。” 冷夏看着她:“你想去旅行?” “嗯,一直都想出去玩的,都没时间去。”涂晓笑笑。 冷夏说:“你之前不是说要供房子,走不开么?” “我把房子转手给了别人,以后就不用供房了,现在无事一身轻。” 冷夏睁大眼盯着涂晓,她一定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居然把房子都给卖了。 电梯到楼下了,冷夏还愣在原地,涂晓已经走出去了,就在电梯关上那瞬间,他终于反应过来,伸手去挡,结果电梯还是无情地合上了,不过在碰到他的手时又打开了,夹得他“嗷”地惨叫了一声。 涂晓回头来看他:“冷夏,你怎么了?” 冷夏甩着手出来,脸皱成一团:“妈呀,我的手都要给夹断了。”他将手伸到涂晓面前,“你给我赔。” 涂晓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赔什么呀?又不是我夹的。” 冷夏苦着脸:“那还是因为你那消息太让我震惊了,所以我才忘记出来的。对了,你那房子多钱卖的?” 涂晓笑了笑:“没卖,原价转手给人了。” 冷夏再次惊讶地看着她,嘴里说:“有这好事,怎么没想着叫我呢?你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去医院看看?” 涂晓瞪了他一眼:“会说人话吗?” 冷夏嘿嘿笑:“当然,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话。你真没事?”
第21页 涂晓站住了,看着他:“真没事。” 冷夏一脸不置信地说:“我觉得你不像没事,最近事儿还挺不少。先是出车祸住院,后来是去相亲,现在是卖房子。你要是心里难受,或者觉得委屈,想吐槽想流泪什么的,尽管来找我,我的肩膀借给你哭。” 涂晓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神经!”不过被冷夏这么一闹,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她顿时觉得去跑业务也没什么,不是还有这么个活宝陪着一起解闷儿嘛。 冷夏将相机往肩上斜挎起来:“走,今天有个好玩的事,我带你去玩去。” “玩什么呀,我要去跑业务。”涂晓说。 “业务一天就能跑下来了?咱们先预热一下,熟悉熟悉一下环境。”冷夏嘿嘿笑着说。 涂晓想着自己也没约客户,既然都出来了,谁也管不着,偶尔也翘个班什么的,没必要活得那么循规蹈矩的:“那行吧,去哪儿玩?” 冷夏打量了一下涂晓:“你今天穿的这鞋子不行啊,咱们去看看就好了。” “干嘛呢?”涂晓问。 冷夏说:“今天市里有个毅行活动,从体育馆步行到云头山,全程十八公里。” 涂晓来了兴致:“真的啊,那我要去看看。” “你穿着皮鞋走?” 涂晓低头看了一下脚上:“没关系。这是平跟鞋,不妨碍的。这鞋挺舒服,可以走路的。” “那行,就去吧。”冷夏说。 涂晓一直对运动和旅行兴致浓厚,每年只要放假,都会去爬爬山,现在碰上这种毅行活动,自然要去看看才行。 冷夏说:“那我们去买点东西吧,现在队伍估计已经出发了,我们坐地铁到半路上加入就好了。” 两人去超市买了点水和零食,冷夏又给涂晓和自己各挑了一定遮阳帽:“ok,出发!” 涂晓将东西收了收,尽量空着双手,冷夏说:“你的包给我吧,我帮你背着。” 涂晓看了一下他身上摄影包和手里的水和零食:“不用了,我这也不沉,我背得动。” 两人坐车追上了大部队,下车后跟着一起走,像他们这样没有提前准备,临时加进来的人还不少,大家都一脸轻松,兴致勃勃的。毅行的队伍蜿蜒了几里路长,男女老少都有,不是周末,不知道从哪里跑来这么多有闲暇的人,看得出来,大家都很享受这次活动。这对涂晓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人生体验,她很喜欢这种生活状态。 不过涂晓还是太高估自己的鞋子了,毕竟不是运动鞋,走路多了,再好的皮鞋都是会磨脚的。出了城,涂晓的脚后跟已经被鞋子擦破皮了,她提起裤脚看了一下,有点惨不忍睹,油皮都给蹭掉了,走起来有点火辣辣的感觉。冷夏看她速度慢下来,说:“是不是磨破脚了?我说了皮鞋不行吧,回去了,不走了。” 涂晓一脸抱歉:“对不住啊。要不你继续走,我自己坐车回去好了。” 冷夏板着脸:“说什么废话?我把你扔这儿不管了?反正毅行是个过程,又不是为了结果,重在参与,今天来过了,也算圆满了。回去吧,你在这边坐着,我去打个车。” 城外计程车比较少,出城的倒是有,回城的很少见,冷夏等了好一会儿,没看到车。时已近午,四月的日头很是猛烈,冷夏回头看见涂晓坐在太阳地里抹汗,心里有些愧疚:“这边车很少,要不咱们去前边那个公交站台去坐公车吧。你不能走,我背你过去。上来吧。”说着在涂晓面前蹲了下去。 涂晓站起来,绕过冷夏:“没关系,我自己能走,也没磨破。” 冷夏接过她肩上的包:“那我帮你提着包。” 涂晓见冷夏脸色不大好看,便笑着安慰他说:“没关系的,一点小摩擦,我买两个创口贴贴上就好了。上次创口贴给我用完了,不然这次贴两个就不会有事了。今天还挺有意思的,好久没这么放松了,谢谢你,冷夏。” 冷夏绷着脸:“都是我出的馊主意,不然就不会让你负伤了。” 涂晓笑着说:“这主意虽然馊了点儿,但是真的很不错。要不是你,我才没这勇气翘班来毅行呢。下次有这样的活动我还来,不过要准备充分一点。诶,我看到了,那儿有家药店,我要去买个创口贴。” 冷夏说:“我去吧,你在这等我。”他担心她磨得脚痛,让她少走两步,自己飞快地穿过马路跑过去买药了。 涂晓站在路口边等着,这块儿车也不多,人也比较少,除了涂晓,此外还有几个男人在等着过马路。她百无聊赖地看着宽阔的马路,人行道的绿灯灭了,红灯亮起来,车辆动起来,有辆车从右边的路上开过来,转弯时速度放慢了,一个站在路边的人突然冲出去,紧接着,人倒了,车子也猛地急剎车,人就躺在车前头。涂晓吓了一跳,这是碰瓷的? 碰瓷的那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躺在地上呻吟,涂晓看见车子其实就那么蹭了一下他,根本没碰上。 司机从车上下来,涂晓一看就傻眼了,怎么又是冯定尧,今天好像换了一辆车,不是上次那辆suv,是辆普通的黑色轿车。 冯定尧站在车前头,皱着眉:“你这人怎么走路的呢?这明明都是红灯了,还闯红灯。”
第22页 躺地上那人哎哟了几声:“这是斑马线,你开车速度都不降速的?不看人的?” 冯定尧冷笑了一声:“我要是没降速,现在你还能躺地上跟我说话?” 地上那人说:“你撞伤我了,赔钱!一万块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站在路边的那几个人都围过去了,七嘴八舌地说起公道话来,有指责冯定尧的,说他不该开那么快的,有说过马路的违章的,总而言之,就是双方各让一步,赔钱了事。冯定尧不傻,一看就知道是碰到讹诈团伙了。 冯定尧冷笑:“你讹谁呢?”冯定尧扭头看了一下周围,想看看有没有摄像头,结果没找着摄像头,只看见了涂晓,脸上的表情有些惊喜,又有些诧异,还有些尴尬,他想过来,但是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只好又停下了。 第十三章 送鞋 地上那人中气十足地说:“谁讹你了?谁讹了?你们都看见了对不对,你们说是不是他撞的我,我身上骨头都断了,哎哟!我要报警!”大概是演过的次数太多了,装得还挺像。 冯定尧看一眼那碰瓷的,点头:“可以,报警吧,然后去医院验伤。” 围观的人劝冯定尧:“年轻人,他确实是撞伤了,你给赔点钱算了,等警察来了事情就复杂了,又要去医院,又要去警局,你又得误工又得花钱,多不合算啊。” “对啊,一万块太多了,你跟他商量一下,少点也成啊。”又有人出主意。 冯定尧说:“我还是报警吧,警察说怎么判,我就怎么赔。我不怕耽误时间。”说着拿出手机打电话报警。 那些人看他软的不吃,还是坚持报了警,便有些着急,沖地上的人使眼色。地上那个碰瓷的便来硬的:“你撞了我不赔钱,你的车牌号我记着了,以后别怪我不客气。” 冯定尧给气笑了:“你有种就来试试,你看老子怕不怕你。老子连非洲的食人部落都去闯过,还怕你?等着吧,我已经报了警,等警察来处理。该赔多少,一分也少不了你,不该我赔的,半分也没有。”说完朝涂晓这边瞥了一眼,上了车。 涂晓看着冯定尧上了车,这才松了口气,她生怕冯定尧跟那群人起冲突,打起来了。她心里有些焦急,知道这时候自己去说公道话不合适,得等警察来了去作证更好一点。所以一直在翘首引颈期盼警察的到来。 冷夏这时奔跑着赶回来了,拿出买来的药,蹲下去,问:“那边在干嘛呢?你把脚处理一下,先抹药膏,然后贴创口贴。把鞋子脱了吧。” 涂晓赶紧蹲下去,拿过冷夏手里的药:“我自己来就好。那边有个碰瓷的。” 冯定尧本来想给涂晓打电话叫她先走,结果发现上次那个男的又出现了,好像还在给涂晓处理伤口。涂晓受伤了?他心里有点焦急,想下车过来看看,但是看见她和那个男的又那么亲密,心里如堵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回头看见地上那个碰瓷的,真想直接从他身上开过去得了,真他妈的不爽! 涂晓涂完药,将创口贴贴上。冷夏说:“好了,我们走吧。” 涂晓说:“等等吧,一会儿警察来了,我给他做个证。”她扭头看了一眼冯定尧的方向,车窗玻璃反着光,不知道他此刻在干什么。 “又不认识,不管了吧,让警察去处理。那儿不是有好多人都看着呢,他们会作证的。”冷夏说。 涂晓小声地说:“那群人都是那碰瓷的同伙,车上那人,我正好认识。” 冷夏做了个吃惊的表情:“还真够巧的,好吧,我陪你。” “谢谢啊。” 这地方有点偏,警察过来也要花点时间。地上那傢伙已经将价钱降到三千了,冯定尧还不肯松口,那傢伙终于熬不住了,直嚷着不给钱,就要砸冯定尧的车窗玻璃,冯定尧坐在车里,放下车窗:“你砸吧,砸完了正好给我赔钱。”要换平时,他估计就给对方扔几百块钱就算了,但是今天涂晓在,他就不能示了弱,纵容了这些恶势力。 冯定尧看着涂晓站在太阳地里等着,估计也是想给自己作证,等了十几分钟,警察都没来,就有些心急,拿出手机给涂晓打电话。涂晓听见手机响,赶紧拿出手机来,是冯定尧打过来的:“涂晓,你走吧,这边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别在太阳地里晒着了。” 涂晓看着冯定尧的方向:“我想等警察来给你作证。” “不用,我又没撞到他,就是去医院耽误点时间罢了。回去吧,太阳太大了,晚点我处理好了,给你打电话。你的脚是不是受伤了?”冯定尧的声音中带着关切之情。 涂晓知道他看见自己在处理伤口了,说:“没事,鞋子磨破了脚。” “那你多注意一下,穿柔软点的鞋子。对不起,我不能送你回去,还让你为我担心了。你回去吧,我没事,放心,我不会下去跟他们打架的。”冯定尧再三保证。 涂晓轻嘆了口气:“好,我先走了。”顿了一下又说,“你还是装个行车记录仪吧。” “好,我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冷夏看她挂了电话:“怎么了?” “我们先走吧。”涂晓说。
第23页 冷夏看了一眼那边,又看看涂晓:“不作证了吗?” “他让我先走,他会等警察来处理的。”涂晓说。 “哦,那就走吧。” 冯定尧目送涂晓和那个男人的离去,看着眼前那群碰瓷的傢伙,心里烦躁不已,真想下车去将那傢伙狠揍一顿出气。他打定主意,今天这些傢伙别想从自己这里捞到半点好处。 等警察来后处理完这件事,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的事了,冯定尧虽然没怎么赔钱,但是惹了满肚子怒火,他真想把那碰瓷的傢伙揍一顿死的。他赶紧去办自己的事,办完事,想到涂晓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便跑到商场,买了两双皮质最柔软的鞋子,跑到幸福里小区去。 敲门,开门的居然是梁信诚的女朋友高菲菲:“你好,你姐在家吗?” 高菲菲看着他:“是你啊,冯先生,我姐已经搬走了。”他们是涂晓住院那段时间认识的,冯定尧每天都准备涂晓爱吃的东西,然后让梁信诚两口子送去给她,但是自己从没露过面。 “啊?”冯定尧心一沉,“搬哪儿去了,这房子不是她买下来的吗?” 高菲菲说:“她已经把房子转给我们了,她自己另外去租房子了。” “那她现在住哪里?”冯定尧问。 “呃,这个,你最好跟我姐自己联繫吧,她不让我们说。”高菲菲对冯定尧的印象其实很好,长得帅,又有钱,还体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挺怕涂晓似的,自己送东西还不让说。她的八卦心被高高挑起来,他们到底有什么过节呢。 冯定尧点了一下头:“谢谢,我知道了。”他转过身去,看着手里的鞋子,又回来,将鞋子递给高菲菲,“高小姐,这个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你姐吧。” 高菲菲看着他手里的纸袋:“是什么?” “我今天看见她把脚都给磨破了,可能是鞋子太硬了,我给她买了两双软皮鞋子,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她,可以吗?”冯定尧看着高菲菲。 高菲菲看着那两双鞋子,都是她平时看得起买不起的牌子,心生羡慕,点头说:“好啊,我帮你转交吧。冯先生你要不进来坐坐?” 冯定尧摇摇头:“不用了,谢谢。麻烦了。要是不合脚,让你姐打电话给我,我带她去换。”他礼貌地转身离开,却有一种全身力气都被抽光的感觉,涂晓居然把幸福里的房子都转给了别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已经不在原地等待自己了,是找到了新感情?那是今天陪着她的那个男人吗? 冯定尧没有坐电梯,一个人从安全梯下去,坐在楼梯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在寂寞里慢慢抽着,陪伴他的只有那一点火星,还有在阴暗的楼道里看不清的烟雾。过了许久,他将菸头扔在地上,碾灭了菸头,仿佛从这寂寞中汲取了力量,快步走下楼梯。 第十四章 表白 涂晓接到冯定尧的电话:“涂晓,你什么时候来基金会上班?基金会那边跟我汇报情况,目前有个大的资助项目等待你的定夺。” 涂晓迟疑了一下:“那边不能自己决定吗?” “这个不行。决策权在理事会手里,下面的工作人员没有决策权。” “那你处理也可以啊。”涂晓说。 冯定尧说:“这个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我也处理不了。你是我爸指定的基金会理事长,这事该你负责。”那意思就是说,非她莫属。 “那我能委託别人吗?” 冯定尧顿了一下,用一种非常正式的口吻说:“涂晓,资助这件事,说白了,就是花自己的钱去帮助别人,一般人我们也不敢委託。我爸的用心想必你也很清楚,他信任你,所以才将这事託付给你。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得到帮助,而不是随便让别人钻空子,中饱私囊。” 涂晓迟疑了一下:“那好吧,我下周过去,行吗?” “越早越好。”冯定尧公事公办地说。 涂晓嗯了一声,又说:“那件事怎么处理的?” 冯定尧知道她指的是碰瓷那事儿,说:“我没怎么赔钱,那群傢伙是伙碰瓷的惯犯,都留了案底了,一查就知道了。” “那就好。以后……”说到这里她又顿住了,说出来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在关心他,他会多想。 冯定尧明白她的意思:“嗯,以后我会小心的。” 以前他们之间总是十分默契的,常常是涂晓说到上半句,冯定尧就能猜出下半句的意思,那种感觉,真是琴瑟和鸣,当初不知道令宿舍的姐妹们多羡慕,只可惜,唉!涂晓准备挂电话,又想起一件事:“鞋子我收到了,谢谢。多少钱,我给你。”涂晓的鞋码是三十五码半,买鞋子非常不好买,总是要试很多家才能找到合适的,但是冯定尧买的两双鞋子都正好合适,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 冯定尧不谈钱的事,只问:“合脚吗?” “嗯,正好。” 冯定尧说:“那好,下周见!”最后三个字又轻又快,听得出来心情非常好。 “再见!”涂晓决定上官网去查一下,多少钱,到时候拿给他好了。
第24页 涂晓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轻嘆了口气,她了解过,基金会的办公地点就在冯氏公司,这就意味着,自己将要和冯定尧做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尴尬啊。 涂晓琢磨着,是该去跟社里辞职了,正好她也做得没劲了。她写了一封辞职信,交到主编手里。主编看着她的辞职信,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他盯着辞职信看了一会,说:“好好的怎么要把工作辞了?调你去广告部也只是暂时的,等招到人了,你还回编辑部来。” 涂晓看着主编,心想这笑面虎肚子里不知道怎么乐得抽筋呢,便说:“我觉得广告部的工作我不大能胜任,最近家里有点事,所以想辞职休息一下。” 主编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不是要结婚啦?那恭喜啊。” 涂晓也没有否认,算了,能顺利辞职就好:“我想这周就离职,我会把手头的工作跟同事交接好的。” “这么着急吗?”主编看着她。 涂晓说:“目前我手头工作也不太多,新一期的杂志正好还没有开始排,广告部那边我也才去,正好还没上手,不会耽误太多事。” 主编点头:“好,我跟社长说一声吧。” 事情竟出乎意料的顺利,当天下午,社长的审批就通过了,余下两天时间,涂晓便在交接自己的工作。 大家都有些意外,以前涂晓连请个假都很少,现在居然说辞职就辞职了,都纷纷来慰问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涂晓笑着一一答谢,然后提出请大家吃饭,感谢这些年来同事们的帮助。她从一毕业起,就在这里工作,差不多快七年,同事走了一拨又一拨,她是坚持得最久的一批,而且她性格也不错,从不搬弄是非,比较热心肠,是以大家都很喜欢她,她要走,大家都有点捨不得。 周五晚上,涂晓请相熟的同事吃饭,当然没有主编。大家说起社里的情况,都唏嘘感嘆,涂晓工作这么多年,社里居然都丝毫没有挽留,真叫人寒心。冷夏一直都不说话,闷头喝酒。 散席之后,涂晓去结帐,回来发现冷夏还没走,正双眼发直地坐在桌子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冷夏,你怎么还没走啊?” 冷夏打了个嗝:“我送你回家。” 涂晓笑起来:“我送你还差不多,你还找得到回去的路吗?” 冷夏站起来,伸手抓住涂晓的胳膊,喷着酒气说:“我必须找得到。” 涂晓将冷夏的手从胳膊上推掉:“走吧。” 冷夏伸出手又准备来拉她的手,被涂晓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涂晓快走了几步,拉开与冷夏的距离:“坐地铁吧,你自己回去,能找得到回家的路吧?” 冷夏打着酒嗝:“我送你。”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饭店的门,外面又飘起了零星的小雨,涂晓从包里拿出折伞打开,站在雨中,对冷夏说:“你带伞了没有?” 冷夏直接走到涂晓伞下,伸手抓住了涂晓打伞的手:“没有,借你的伞,我帮你撑伞。” 涂晓抽出自己的手,冷夏又将另一条胳膊从背后环住她,将她半圈在怀里。涂晓推开他,走出伞下,站在细雨中说:“冷夏,你喝多了吧。” 冷夏看着站在雨中的涂晓,试图走过去给她挡雨:“我没有。涂晓,我喜欢你,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涂晓半分欣喜的感觉都没有,她摇了一下头:“对不起,我一直把朋友和弟弟,从来没往那方面考虑过。” “什么弟弟,你也就只比我大了一岁半,这根本就不算差距。”年龄问题一直都是冷夏苦恼的,因为涂晓说过,不会找比自己小的男朋友。 涂晓继续摇头:“小一天也是小。我们不合适,你还是去找适合你的女孩吧。” “我不找别人,你就最合适了!”冷夏趁着酒意大声说,要是平时,他肯定不能这么大胆地说出来。 涂晓无奈地嘆气:“可是我从来没喜欢过你,想都没想过!你应该去找跟你年龄差不多的女孩。” “你不要把我推给别人。”冷夏说,“你没有相处试过,你怎么知道我不适合你,两个人真心相爱的话,年龄它根本就不是个事!” 冷雨打在涂晓的脸上,让她格外冷静:“冷夏,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珍惜你这个朋友的,但是做男女朋友,不行。你喝多了,我不跟你说了,你酒醒了好好冷静一下吧。”说完掉头就走。 冷夏追上来:“涂晓,你别走,我喜欢你,你做我一天女朋友都不愿意吗?” 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对男女,都驻足来观望。 涂晓以手挡在额前,大跨步往前跑去,这样太尴尬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成为别人看热闹的对象。冷夏看她跑,举着伞追上去:“涂晓,你别跑啊,你的伞。” 涂晓哪里还有心思去要伞,甩开步子就跑,今天她穿了一双软皮的平跟短靴,跑起来飞快。不过到底体力赶不上冷夏,到路口边的时候,就被冷夏追上了。他伸手抓住涂晓的肩膀:“涂晓。” 涂晓心里一慌,猛地甩开他的手,厉声说:“别碰我!” 冷夏的表情变得有些为难:“给你伞。”
第25页 涂晓扭头看一眼冷夏,从他手里接过雨伞,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她的头发被雨打湿了,贴在额头上,喘息得很急促,看起来像是受惊吓的兔子。冷夏看着这样的她,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追你了。你慢慢走吧。” 涂晓抬眼看着他:“冷夏,我一直都把你当好朋友,真的没想过做男女朋友,我觉得这不可能。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像从前那样做朋友。如果你觉得为难,那咱们就不来往了。” 冷夏猛地点头:“没关系,我还愿意做朋友,你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来找我。” 涂晓说:“好,谢谢你。我走了。” 冷夏说:“我送你吧。” “前面就是地铁站,我去坐地铁,不用送了,你自己也回去吧。再见!”涂晓打着伞,踏上了斑马线。 冷夏站在雨中,看着涂晓渐渐消失在人群中,睁大眼仰头看天,任雨点落在脸上。 涂晓没想到最后离开公司的时候,还会遇到这样的事,她一直都把冷夏当朋友,因为他单纯开朗,像阳光一样,偶尔能照拂她阴晦的心底,能令她轻松不少。但从没想过和他处对象,他太年轻,少不更事,而自己千疮百孔,心如死灰,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他需要找一个单纯善良的好女孩,而自己,则需要一个像书一样的有阅历的男人,能够包容、理解她。 涂晓搂着一根扶手站在地铁上,身边的人来了又去了,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直到到了终点站,周围的人全都离开了,她才惊觉自己坐过头了。涂晓找了个角落里的位子坐下,等着地铁开回去。 包里的电话响起来,涂晓拿出来一看,是简讯,冷夏发过来的,问她到家了没有。涂晓回他,已经到了。冷夏又发了一句过来,你别把我当个小孩,我已经27了,是个男人了,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涂晓回,当然看过,你是个好搭档,好朋友,好弟弟,谢谢你。她笑笑,将手机收起来,盯着地铁里的移动电视,聚精会神地看起里头的广告来。 第十五章 入职 周一,早九点。 涂晓站在冯氏公司楼下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竟然如此悲催,上周五才辞职,这周一就重新开始上班了,谁有她这么爱岗敬业啊,简直爱到丧心病狂了。涂晓苦笑了一声。 她到了公司,找前台:“你好,请问冯定尧先生在吗?”她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是去基金会上班的吧,谁认识她是哪根葱啊,冯定尧说了让她到了之后先找他。 前台说:“您好,请问有预约吗?小姐贵姓?” “有的。免贵姓涂。” 前台点头:“您好,请这边来,冯总已经在等您了。” “谢谢。” 涂晓进了办公室,发现果然跟他们的小杂志社不是一个等级的,办公室宽敞明亮,格局也要大气得多。不过她的眼睛刚熘了一圈,就看见了不想见的人,林苏红正抱着胸不紧不慢地迎面过来了,上下打量了一下涂晓:“涂小姐终于肯纡尊降贵,到我们这小地方来了。”语气中不无嘲讽。 前台赶紧打招呼:“林董。” 涂晓已经预见到自己将来的日子有多么不好过了:“林董您好!” 前台小姐吃惊地看着涂晓,原来她跟老闆娘认识,不知道是什么关系。冯定尧正好拿着一个文件夹出来了,看见涂晓,说:“涂晓,来了,过来吧。” 涂晓沖林苏红点了一下头:“林董我先去忙了。” 冯定尧看了一眼母亲,脸色非常不好,她欺骗自己的那件事他还没跟她算帐呢。 涂晓进了冯定尧的办公室,长吁了口气,冯定尧给她倒了一杯茶:“早饭吃了吗?” “冯总,说公事吧。我在哪里办公?”涂晓觉得既然是来上班了,就该公事公办,不应该为私事扯不清楚。 冯定尧不回答她,只是说:“我妈她并不在公司上班,我爸生病期间,我表哥在这边管事,所以她会常来看看。现在我回来了,自然就不用她来操心了,你也别怕她。” 涂晓没有做声,林苏红给她的阴影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消除的。冯定尧继续说:“基金会的办公室在楼下,你在那边上班,那边与我妈没有任何瓜葛,她无权过问你的事,所以你不用担心她,也不必把她放在心上。” 涂晓听说是在楼下办公,便松了一口气:“好。” 冯定尧说:“一会儿我领你到楼下去,你可能需要先熟悉一下环境和流程,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可以跟我商量一下。” 涂晓点点头:“好。”说起来她是个空降兵,还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服众,别很难办才好。 冯定尧见他倒的茶她一口也没喝,心中有些黯然,他理了一下衣服:“走吧,我送你下去。” 涂晓点点头:“劳驾了。” 冯定尧看了一眼涂晓,对她这种生分非常不满,但也知道急不得:“不用那么客气。说起来两家也是一家的,以后可以互相多串串门子。” 涂晓点了点头:“好。”嘴上这么答应,心里却知道,没事谁跑上来找虐啊。 虽然是个私人基金会,行政结构其实也挺复杂的,分为理事会和秘书处,理事会负责各种重大决策,秘书处则负责日常工作,加起来共有十来个人。涂晓就是基金会的理事长,冯定尧是基金会的理事,也就是说,有什么重大决策,还得他们一起商量着办。
第26页 冯定尧将涂晓介绍给大家:“这位是涂晓女士,冯建德理事长生前指定的新任理事长。涂女士是一位非常有爱心有责任心的人,有她在,我相信基金会能够贯彻当初创立的初衷——‘让更多的孩子回到课堂’。” 涂晓也朝大家说:“我初来乍到,希望大家多多指点。我一定会努力使基金会一步一个脚印,坚实地走下去,让更多的人得到我们的帮助。谢谢大家的支持!”说着朝大家鞠了一躬。 同事们都报以礼貌热烈的掌声,这就算正式入职了。 涂晓有个单独的办公室,虽然不大,大概十几个平方,这比她以前挤在一个小格子里要强多了,不过肩上的责任也更重大。办公室环境不错,木地板、红木家具、真皮沙发,看得出来冯叔叔还是很讲究的,就是品位稍显老气了些。 办公桌后有一个百叶窗,拉开窗帘,视野还非常好,附近有个公园,树木蓊蓊郁郁的,浓密相缀,十分吸人眼球,树林中还有一个小湖,真是个放松眼睛的好去处。 涂晓只匆匆瞥了一眼,没有时间去享受,她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先要了解整个基金会的详细情况,还有一大堆项目等着她开理事会去决定。开会之前,她必须要知道具体是个什么事吧。 所以涂晓一上班,就忙得不可开交,桌上待看的资料起码有半尺厚。涂晓渐渐了解了基金会的大致情况,作为民间慈善机构,是不能向公众募捐的,钱主要来自冯建德本人的捐赠,还有冯氏企业的捐赠,以及基金利息和投资收入。还真是跟冯家息息相关。 涂晓看着历年来的资助项目,在西南几个省已创办了十几所希望小学,资助的学生若干名,已捐助资金三百多万元。涂晓看着这些数字,对冯建德肃然起敬,不是所有有钱人,都捨得拿钱出来回报社会的,当然,像冯建德这样的人也还是不少的。 涂晓本来担心自己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可能会比较枯燥,没想到她居然看得津津有味,过了吃饭时间都不知道。直到桌上的电话响起来,她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接起来:“餵?” 冯定尧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你吃饭了吗?” 涂晓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才发现已经十二点十分了:“还没有,我这就去。” 冯定尧说:“出来吧,我带你去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 涂晓犹豫了一下,不太想和他一起去吃饭,万一给林苏红碰上了,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但是她初来乍到,连个外卖电话都没有。她在犹豫的当儿,冯定尧又说了:“要不我给你带外卖上来?” 涂晓说:“等等,一起去吧。”她迟早是要熟悉环境的,冯定尧今天不找她吃饭,明天也是要找的。 涂晓收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拿出镜子来照了一下,发现没什么不对,这才出了办公室。冯定尧穿着米色的休闲西装,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勾住裤袋,头发是普通的短发,站在办公室门口,整个人显得分外率性而年轻。他扭头过来,正好与涂晓四目相对,勾起嘴角笑了:“还习惯吗?” 涂晓点点头:“还行。” 电梯正好到了,是有人上楼来送外卖。涂晓不禁扭头看了一下外卖小哥的制服商标,冯定尧看穿了她的心思:“中午还是出去走走吧,别一直窝在办公室里。” 涂晓没有做声,两人进了电梯间,涂晓把目光投向电梯楼层指示灯,冯定尧则侧头看她:“杂志社的事都处理好了?” 涂晓点头:“对。那边工作我辞了。” 冯定尧沉默了一下:“非常抱歉。” 涂晓摇头:“还好,本来我也打算辞职了。” 冯定尧紧张起来:“是准备重新找工作吗?”涂晓卖了房子,辞了工作,是要离开这个城市? 涂晓垂下眼帘:“本来准备休息一段时间的。” 冯定尧说:“才辞了就来这边了,辛苦你了。” 两人的对话生分又客套,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这让冯定尧心里非常不好受,他们曾经是多么亲密的一对,然而那一切,此时只能缅怀了。他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第十六章 共餐 涂晓和冯定尧下了楼,在他的指点下辨认了超市和便利店的位置,又跟着他去了饮食街:“这边快餐店不少,各种口味都有。你想去永和还是茶餐厅,或者麦当劳?要不还是茶餐厅吧,有叉烧饭。” 涂晓犹豫了一下:“好。”涂晓以前爱吃叉烧,他们学校每天都有叉烧饭卖,但是买的人很多,去晚了就买不到。冯定尧自己不爱吃叉烧,作为一个外省人,他的口味是偏重的,吃不惯甜甜咸咸的叉烧,但是他会经常悄悄早退一会儿去给她排队买叉烧饭。 两人推门进了茶餐厅,餐厅里居然没有坐满,大概大家都愿意吃外卖,懒得下楼。他们找了个座位坐下来,涂晓点了一份蜜汁叉烧饭,冯定尧说:“我也要叉烧饭,不要蜜汁。” 涂晓诧异地看他一眼,他什么时候开始吃叉烧了,别是装装样子吧。 很快,饭就送上来了,冯定尧又让送了两杯饮料过来。冯定尧将自己碗里的叉烧夹了几块给涂晓:“你喜欢,多吃点。我来吃过两次,这家的叉烧很地道,比我们学校食堂做的好吃。”
第27页 涂晓怀疑地看他一眼,他知道学校食堂的叉烧味道是什么样的吗?“你不是从不吃这个?” 冯定尧笑了一下:“回来后,特意去学校吃了一次,还是原来那个师傅做的。” 涂晓突然就觉得鼻子酸酸的,他居然会回学校吃叉烧饭,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自打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学校,那个地方有太多他们的回忆,一去就难免睹物伤心。 冯定尧吃饭的速度很快,用筷子拨到勺子里,一口接一口,大口大口地吃着。涂晓怀疑他都没怎么嚼过,她本来细嚼慢咽着,看着冯定尧那样,突然就觉得有些难受,忍不住说:“你慢点。” 冯定尧顿了一下,放慢了速度,尴尬地笑一下:“习惯了。” 涂晓说:“什么时候养成的?” 冯定尧说:“在非洲的时候。” 涂晓抬起头看着他,两只眼睛都瞪圆了:“你去非洲了?” “嗯。” 涂晓仔细地打量他,发现他的脸上多了几道浅浅的疤痕,应该是伤好之后留下的,她盯着扫视了三十秒,然后垂下眼帘:“这几年都在非洲?”所以她找不到他人在哪里。 冯定尧说:“差不多。” 涂晓此刻心情非常复杂,他为什么会去非洲,是跟自己分手后去的吗?然后她想起了那张名片,又想起了杂志上那篇渡渡鸟的文章,那文章,是他写的?涂晓低头吃了一口饭:“去非洲做什么?” “走走看看,后来参加了一个国际动物保护组织,做了一段时间的野生救援工作。有空可以给你讲讲那里的故事,我拍了很多照片。”冯定尧一边说话,一边将盘子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也没有剩余。 涂晓看着这样的冯定尧,突然又觉得他并没有离自己太远,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温暖善良的冯定尧。她低下头去,一口一口地扒着饭。 冯定尧吃完饭,坐在对面安静地喝着饮料,也不催促,只用温柔的目光将涂晓笼罩起来,贪婪地打量着她的每一个点滴。等到涂晓抬头看他,他才会垂下眼帘,避开一下。 他们吃完饭,外面居然又开始下起了小雨,春天的雨水就是多,淅淅沥沥的,像人的情思,剪不断理还乱。两人都没带伞,超市和公司在马路的对面,涂晓说:“雨不大,我们淋回去吧。” 冯定尧说:“等等。”他将外套脱下来,举在两人头顶上撑开来,“走吧。” 涂晓有些犹豫,她快步走进了雨中,冯定尧大步追上来,将自己的衣服盖在涂晓头上:“别淋雨。”说完大踏步往前沖回去了。 涂晓顶着冯定尧的衣服,鼻端萦绕着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赶紧跨步往回跑。 涂晓到了公司楼下,将冯定尧的衣服拿下来,衣服上有一层薄薄的水分,没有淋透,雨其实真的不算大。 冯定尧并没有在楼下等她,已经上去了。涂晓想着是不是要将衣服给他送上去,但是又有点害怕碰到林苏红,她拿出手机给冯定尧打电话:“还衣服给你。” 冯定尧说:“先放你那吧,我不冷。” 涂晓听他这么一说,便打消了上楼的决定,免得上去碰到林苏红。 办公室的同事都在午睡休息,基金会的工作相对力比较小一点,自然待遇也不会太高,来这边上班的,很多都是图清闲没多少事业心的已婚妇女,从办公室里一熘排开的摺叠床就知道了,大家都把公司当家一样。 涂晓勾起嘴角笑了笑,进了自己办公室,看着那套真皮沙发,倒是可以打个盹睡个午觉。不过涂晓并没有躺上去,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拉开百叶窗,将合金窗户推开一点,倚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世事难料,就在她搬家的那会儿,已经想像好了,要趁春光正好的时候,出去转转,先到昆明,从云南一路玩到西藏、四川,看一看别处的风景,涨一点见识,换一种心情。没想到现在居然在这里上班了,而楼上,就是冯定尧的办公室,他们之间的距离,仅仅隔着一层楼板。 几根雨丝从窗外飘进来,落到涂晓手上,一点凉意,将发呆的涂晓惊醒来,雨大了起来,也起了风,雨丝斜斜地钻进窗口。涂晓伸手将窗户拉上,然后回到桌边,继续工作。 下午,涂晓将几个项目策划看过,然后开了一个短会,听各项目组汇报工作,了解了一下项目进度,好几个项目都在进展中,有一个希望小学项目已经考察结束,只需要等待理事会进一步研究决定,然后就投资建设了。 结束的时候,涂晓说:“我会尽快召开理事会,然后做出决策来。” 第十七章 表态 忙了一天,涂晓终于对自己的工作有了个大致了解,发现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是可以应对过来的。天色渐渐晚了,秘书敲了一下门:“涂总,到下班时间了,您什么时候走,如果还要加班,公司的钥匙给您一份吧。” 涂晓看了一下天色,已然不早,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好的,给我一份吧,麻烦了。” 秘书进来将钥匙拿给她,笑着说:“您也早点下班吧,我们先走了。” “好的,再见!”涂晓将钥匙收到自己包里,收拾了一下资料,准备下班。
第28页 电话响了起来,还是冯定尧打过来的:“下班了吗?” “还没有,正要走。” “我正要走,一起吧。”冯定尧说。 涂晓看了一下沙发上的衣服,说:“好。” “咱们地下停车场见。”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生怕涂晓拒绝似的。 涂晓也确实想拒绝来着,她准备还了衣服就走的,不准备搭他的车。但是电话已经挂断了,只好下去等吧。 涂晓乘电梯到了地下车库,听见有人在按喇叭:“涂晓,这边!” 涂晓走过去,冯定尧已经下车了,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吧。我送你。” 涂晓站着不动:“不用麻烦了,我是来送衣服给你的。”她将冯定尧的外套递过去。 冯定尧不接,看着她说:“这个点公交车特别挤,外面又下雨,挤车不方便,地铁站还有段距离,我捎带你一段吧。”他固执着站在车门边,等着涂晓上车。 涂晓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去了:“你送我到地铁站就可以了。” 冯定尧从另一边上了车,将车子开出地下车库。天色已经暗了,果然还在下雨,路灯已经亮起,雨丝在灯光中划着名斜线,扯出密密的细网,人们打着伞,挤在站牌下等车,人多,都站到路上去了,看起来极其危险,还得提防车子开快了溅一身泥水。涂晓不由得有些庆幸:“谢谢你。” 冯定尧扭头看她一眼:“谢什么。与同事相处还愉快吗?” “还好。”其实根本就没怎么相处,就下午开了个会,“过两天要开个理事会,到时候还得劳烦你出席。” 冯定尧笑:“不用那么客气,我随叫随到。” 涂晓说:“在前头放我下去吧,我在这边搭车。” “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家吧,这种天,地铁人也多,不一定挤得上去。”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涂晓笑了笑。 冯定尧听见这话,心里就十分难受,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一个人上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哭,一个人笑,他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喉咙,将车子缓缓停在路边。 涂晓推开车门:“我走了,谢谢!” 冯定尧看着她:“路上小心!” “嗯,你也一样。” 冯定尧听着涂晓的话,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她还是关心自己的,自己还有机会。 冯定尧正准备离开,电话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眉头一皱,没接,电话响到自动挂断,然后又锲而不捨地响起来,冯定尧嘆了口气,接起来,那边的声音又快又大:“你干嘛不接我电话?” “在开车。”冯定尧简短地说。 “你赶紧来饭店,早上就跟你说好了,该不会忘了吧?人家刘小姐已经到了,男人怎么能让女人等?”林苏红的声音有些埋怨。 冯定尧嘆了口气,觉得母亲是太闲了,就知道成天给他安排相亲:“我去不了,这边有个客户要见。”他准备给她报个欧洲旅行团,跟团去玩个几个月,讨一阵清净。 林苏红压抑着怒火:“你少给我找藉口,刘小姐的爸也是我们家的大客户,你就不怕得罪这个客户?” 冯定尧终于没了耐性:“我的事不用您操心,早就说了,我会自己安排。” “你会安排个屁,你就知道跟着那姓涂的女人屁股后头跑。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你这辈子别想娶她!”林苏红说得斩钉截铁。 冯定尧压抑着怒火:“我这辈子,还就非她不娶了!”说完挂了电话。 林苏红看着被儿子挂断的电话,气得就想摔手机,但最后还是没有,因为刘小姐母女都在看着她,她走回来,努力扯出一张笑脸:“对不起,定尧路上有点堵车,很快就到了。”面对一个跟自己唱对台戏的儿子,林苏红简直无比糟心。 出于礼貌,冯定尧还是没有放人的鸽子,再怎么样,基本的面子冯定尧还是要替林苏红维护一下的。冯建德去世后,他就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了,偏生这个亲人却从来都在挥霍着他们对她的爱与信任,简直娇蛮任性得不近人情了。 冯定尧到了后,对方母女看着他都分外惊喜,那姑娘也就是普通长相,不过家世颇丰,眼光一直都不低,没想到相亲的时候还能遇到家世相当又自身条件优越的对象,所以对冯定尧兴趣盎然。 刘母笑着说:“没想到冯太太的儿子居然这么出色,真令人艷羡。我家卿卿虽然也是很优秀的,她毕业于瑞士glion大学,会弹琴会做菜,还会做手工,性格也好,体贴又孝顺,是这个年代最稀缺的贤妻良母。”把自己女儿夸得跟朵花儿似的。 刘小姐在一旁羞涩地笑。 冯定尧没有做声,只是点菜吃饭。等吃了饭,两位母亲都找藉口离开了。冯定尧这才对对面的刘小姐说:“今天真是抱歉,麻烦刘小姐跑了一趟,其实我已经有女朋友了,目前正在谈婚论嫁。” 刘小姐的脸色一变,显然失望之极。 冯定尧继续说:“我母亲对我的女朋友有一些成见,所以她才安排我来相亲,实在对不住,刘小姐这么优秀,不应该被我耽误了,非常抱歉。我送刘小姐回去吧。”
第29页 刘小姐站了起来:“不用了,我自己开了车过来的,再见。” 刘小姐走后不到十分钟,冯定尧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林苏红打过来的:“冯定尧,你到底什么意思?” 冯定尧说:“妈,我叫您一声妈,是因为您生了我,这是尊重您,请您也尊重一下我。您已经闹够了,我跟我爸不一样,没有欠您任何东西,请不要操纵我的人生。不要您自己活得不痛快,就想让所有人都跟着您不痛快。下次您就是把公主请过来,我也不会来了,您自己看着办吧。再见!”他将电话挂断,直接关机,扔在车前台上。 林苏红气得发抖,再拨回去,电话已关机,她将手机狠狠一扔,土豪金的屏幕四分五裂。这个儿子,这个儿子太令她失望了。不行,她绝对不能让他娶了姓涂的那个女人。 第十八章 对峙 第二天,涂晓刚到办公室,便发现有不速之客在等着自己了。林苏红作贵妇人打扮,穿着蓝灰色的套裙,戴珍珠项鍊,穿高跟鞋,发髻梳得高高的,戴着金边眼镜,脸上的粉底足有一毫米厚,涂着一张血盆大口,看见涂晓,从鼻孔眼里轻蔑地哼了一声:“涂小姐做了这里的头,架子可真够大的,比所有员工都来得晚。” 涂晓知道她是来找碴的,皱起眉头说:“现在北京时间八点五十八分,我没有迟到。”转身往办公室走去。所有员工都好奇地看着她们。 林苏红又呵呵冷笑:“这就是方芸生教出来的好女儿,见了长辈就这么招呼的。” 涂晓听见她说自己母亲的名字,便站住了,转身回头看着她:“我妈从来没有教过我,别人打我一巴掌的时候,还要将另一边脸也伸过去让人打。” “你……”林苏红一时气结。 涂晓说:“林女士您有何指教,请说吧。” 林苏红看了一下整个办公室:“进去说。” 涂晓面无表情地进了自己办公室,将包放在办公桌上,也不倒茶,硬梆梆地说:“请坐。” 林苏红在她后面将门掩上,抱着胸,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就不坐了,有句话要带给涂小姐:以后不要跟我儿子定尧有任何私下的来往,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非常、十分讨厌涂小姐这样的人嫁进我们冯家。” 涂晓冷笑了一声:“您以为谁稀罕你们冯家?有您这样婆婆,除非昏了头、瞎了眼,否则有哪个女人愿意嫁过去?”当年年轻气盛,以为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没有家长的祝福也无所谓,后来发现根本行不通,所以她不可能在同一个坑里再摔一次。 林苏红嘴角一掀,露出鄙夷的神态:“你既然不妄想嫁入我们家,那你为什么要来基金会上班?” 涂晓满面通红:“我这是受人所託,忠人之事。您以为谁都跟您一样,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这件事,冯定尧先生也说了,您无权过问基金会的事,基金会所有的捐赠,都来自冯建德先生,没有您半毛钱。” 林苏红老羞成怒:“原来涂小姐还有一张利嘴,我倒是小瞧了你了。你记好你今天说过的话,不许踏进我们冯家半步!”说完拉开门,昂首挺胸地走了。 涂晓咬紧牙关,强抑住怒气,看着那扇大开的门。 冯定尧还不知道他妈一大早就来找涂晓给下马威了,中午找涂晓吃饭的时候,发现人已经走了,下午下班的时候打电话,涂晓也和同事一起下班了。冯定尧想到昨天涂晓的态度还挺好的,今天怎么就完全变了个样子,他想了想,打电话给许阿嬷问他妈的情况,许阿嬷说:“你妈一大早就去公司了。中午回来的。” 冯定尧并没有见到母亲,估摸着应该是去找涂晓了,否则涂晓不会躲着自己。冯定尧看着桌面上的全家福照片,那是一张很多年前的旧照,那时候父母都年轻,自己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一家人都笑得很甜蜜,看起来十分幸福美满。他突然觉得有一股悲哀,原来他们的全家福,竟然是在二十多年前照的,后来就再也没有拍过全家福,这个家,其实早就名存实亡了。 这二十多年来,母亲一直都活在怨恨当中。他从小到大,听父母争吵过无数回,每次都是父亲要求离婚,都是母亲以死相逼不肯离,甚至还拿自己做过筹码,说是杀了自己她再自杀。他想不通,母亲这样做法,到底是图什么,为了什么?这不纯粹是伤害她自己吗?难道除了父亲,她的生活中就再也没有别的?现在父亲死了,她的生活中还有什么?冯定尧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仿佛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 想到母亲,他又有点不忍心去找涂晓了,跟母亲这样的人成为一家人,这对她来说,绝对是个折磨。一个偏执了几十年的女人,要扭转她的观念谈何容易。除非,他带着涂晓去一个母亲不知道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但是涂晓会愿意吗?冯定尧心中涌出一股浓浓的悲哀。 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电话:“我昨天预订的那个行程,能不能往前提一提?要加钱?可以,尽快吧,越快越好。” 挂了电话,冯定尧又开始看桌上的文件,等到天色完全暗下去,他才拿上钥匙出门。 林苏红正在和一群师奶在家里打麻将,看见冯定尧回来,愣了一下,几个师奶都笑道:“阿红,刚刚还在念叨,你儿子就回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第30页 冯定尧打了一声招呼,往楼上走去。 林苏红说:“许妈,来帮我摸两把。”说完起身上了楼。 这套房子是冯定尧上高中那年买的,他在这里住过几年,后来上大学,这边房子离得远,他就住在一套学校附近的公寓里。这边倒是回来得少,因为家里气氛不怎么融洽,他觉得很憋闷。那次偶然回来,却碰上了涂晓,这还真是缘分。 林苏红站在楼梯口:“你终于捨得回来了。”昨天才吵了架,今天就回来服软,这不大像是冯定尧的风格,多半是为了涂晓来的。 冯定尧说:“进书房说吧。”推门进了书房。 林苏红跟着进去了。书房里倒还是保留着父亲在世时的样子,只是物是人非,冯定尧也难免有些伤怀,他没有去坐书桌后面的椅子,只是在沙发扶手上坐着,说:“妈,您在家闲得无聊,我帮您报了个欧洲跟团游,您去走走,散散心吧。” 林苏红冷笑了一声:“这么急着打发我走,是想背着我干什么?” 冯定尧说:“我已经成年了,做任何事都是自己承担法律责任,根本就不用背着您,想做什么完全可以当着您的面做,您也无权干涉。我就是觉得您在家待得也无聊,出去走走挺好的。您不是老想着和我爸一起去游山玩水,我爸不在了,您就不想出门了吗?” 林苏红被儿子说到痛处,不再说什么,只是说:“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语言又不通。” “跟团游,有导游全程陪伴,而且是一对一的陪伴,他们会负责翻译,所有行程都是他们安排的,您只管玩,路上还有其他人作伴,不会寂寞的。”他报的是个豪华游,费用高,服务自然也好。 林苏红看着儿子:“什么时候?” “很快,等签证下来了就能够出发了。半个月之内。”冯定尧说。 林苏红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似乎半分欣喜也没有,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的人生,已经没什么课期待的了。于是她便将所有的精力放在了别人身上。 “还有一件事,您能不能别去烦涂晓?”冯定尧说。 林苏红猛地一拍桌子:“兔崽子,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什么叫我去烦她?” 冯定尧说:“您对她已经够不公平的了,还总是去为难她,您不觉得亏心吗?” “我对她有什么不公平的?对不起她的人是你爸,是冯建德,我对她问心无愧!”林苏红扬高了声调。 冯定尧直视母亲:“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骗我?” “我讨厌她,不想你娶她!”林苏红直言不讳,“要不是你当初执意要娶她,我也不会那么说。” 冯定尧嘆了口气:“妈,您这一辈子,觉得最有成就感的事是什么?最幸福的事是什么?” 林苏红看着儿子,怔了半晌,自己这辈子最有成就感的事是什么?嫁给冯建德?最幸福的事是什么?儿子出生的那一瞬间。她转过脸去:“问这些有什么意义?” 冯定尧说:“我只是觉得,妈您可以试着为自己活一下,不要围着别人打转。这样您不快乐,别人也不快乐。” “说白了,就是不想让我管你。”林苏红冷笑。 冯定尧再次苦笑:“您要这么觉得,我也没办法。我已经三十岁了,您也管不着我,我也不会听您摆布。我走了,我就是回来告诉您一声,这几天会有人来找您要资料。去不去是您的事,钱我已经交了,也没法退了。”说完起身就走,这辈子,他对亲情就没有奢望过,是以也不留恋。 第十九章 出差 周五的时候,基金会召开理事会议,商讨目前最大的一个资助项目——贵州西北某县创办三所希望小学,项目资金大概是七十五万元左右。 与会的成员不多,有理事会的涂晓、冯定尧,还有冯定尧的叔叔冯建安,以及项目组的工作人员。冯建安也就是冯定禹的父亲,他也是理事会的成员,其主要目的是对基金会的所有项目起监督作用。 冯建德当年跟涂晓父亲都在水泥厂上班,冯建德是水泥厂的炮手,一次因为意外,涂晓父亲被冯建德点炮的石头砸伤,不治身亡。冯建德对放炮有了心理阴影,便转行去学开挖掘机。不两年,因为资源枯竭,工厂效益下滑,冯建德南下去了g市,发现做这一行非常有前途,便说动了兄弟冯建安一起,合伙买了一台挖掘机。 90年代前后,正是改革开放发展最蓬勃的时期,整个g市都在拆建浪潮之中,事情几乎忙不过来,兄弟俩非常努力,不出两年时间,便各自拥有了几台大型工程机械。冯建德后来从这里起家,买了很多车子,各种车型都有,成立了最早一批物流公司。冯建安为人比较圆滑,善于经营,机缘巧合,结识了一些贵人朋友,然后开办了一所工程机械培训机构,如今已经发展成为本地非常有影响力的技能培训学校。 冯建安虽然只念过初中,但是做了多年的校长,一直以文化人自居,喜欢拿腔调,面对两个后辈,冯建安还有点倨傲:“关于资助建学校这个事,当然是好事。但是呢,具体该资助多少钱,要结合当地的物价水平来判断,不能想当然,人家要多少就给多少。作为项目组的成员,你们去实地考察过吗?”
第31页 涂晓摇头:“我没有。”这很明显,她才来几天,根本就不可能去做实地考察。 “那项目组的负责任人呢?”冯建安又问。 项目负责人张亮说:“实地考察和审核确定都是由当地的青基会完成,我们只和青基会联繫,没有去过实地考察。” 冯建安敲着桌子:“当初老理事长在的时候怎么要求的,能够去实地考察的,一定要亲自去考察,落实校址,这样才能真正做到专款专用,捐款才有意义。” 张亮说:“但是那边实在是太偏僻了,没有通路,有的地方要步行一整天。” “因为有困难,所以就不去了是吧?”冯建安看着项目负责人,“你们这个态度是不行的,我们基金会花钱做好事,就要使每一分钱都有意义。你做好事,觉得那儿好像有人需要帮助,然后就站在岸上撒钱,也不管到底撒不撒得到那儿,反正你钱撒出去了,心安了,好事做完了。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 张亮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涂晓说:“我刚来基金会,还不清楚我们项目操作的流程,许多都在学习中,要不这次我亲自去看看吧,正好学习一下。” 冯定尧赶紧说:“你去做什么,项目组派人去就好了。” 张亮说:“涂总,你还是别去了吧,我再去一次好了。那儿特别艰苦。” “没关系,再艰苦,别人祖祖辈辈都在那儿生活,我只是去看一看,有什么关系。”涂晓很想去看看,除了需要考察的地点,还有几所已经修建好的希望小学,看看他们资助的费用,到底用在了什么地方。 冯定尧还要反对,冯建安已经拍板了:“这就对了,设身处地为基金会想,为受捐助的人着想,这样才能真正做好事、做实事。” 涂晓笑着说:“好,这件事我会尽快落实下去,麻烦老张和当地青基会联繫一下,告诉他们我们要过去考察。” 张亮点头:“好的,涂总。” 散会之后,冯建安就走了,冯定尧则进了涂晓办公室:“你真要去贵州?” 涂晓说:“对,我打算下个礼拜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冯定尧说。 涂晓抬头看着冯定尧:“你那边事情那么多,这种小事就不劳你大驾了,我代你去看过就算了吧。” 冯定尧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要去的地方在哪儿?你准备带几个人去?” 涂晓说:“我和老张一起去就好了。” 冯定尧冷笑了一声:“你一个女的,单独和一个男同事去出差,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甚至的鸟不拉屎的地方?” 涂晓垂下眼帘:“既然是同事,就应该没关系吧。” “贵州少数民族多,民风彪悍,万一碰上什么突发问题,你从来没有过户外活动的经验,你怎么应付?”冯定尧冷静地说。 涂晓说:“我再多叫一个同事一起去。” 冯定尧说:“你不让我跟着一起去,那你就别去了。” “我不是去游山玩水,你跟着我干嘛?” “正因为你不是游山玩水,我才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危险系数多大,你自己恐怕不清楚吧。”冯定尧隔着桌子盯着涂晓,非常严肃地说。 涂晓有些不耐地说:“你管我那么多,你忙你的事就行了。基金会是你爸交给我的,我就按照他的指令维持它正常运行,这难道有什么错?并且这些,并不在你的职责范围之内。” 冯定尧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涂晓,我这是在为你的安全考虑!” “我的死活不用你操心,冯定尧,你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关心我了!”涂晓忍不住跟他拍桌子叫板。 冯定尧转过身,深吸了口气,平息一下剧烈起伏的胸膛,然后转身面对涂晓:“我现在是基金会的基金直接对接人,我要为我的员工安危考虑,所以这个事,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涂晓的肩无力地垂了下来,确实,自己就算是基金会的理事长,但是那基金也不是自己的,只是代人花费而已:“冯总,我会另外多安排一名员工过去,所以就不劳你费心了。”涂晓一是不想跟冯定尧一起去,二是因为冯定尧才接管公司,他的事情肯定多如牛毛,哪里有闲工夫跑一趟贵州,要去,必定是要放下手头的工作才行。 冯定尧说:“我去看看我爸的基金到底用在什么地方,这无可厚非吧。我的工作你不用操心,我自己会安排好。谢谢你关心。”说完不等涂晓再抗议,便离开了。 几天后,去往j城的飞机上,涂晓看见冯定尧走进机舱,在自己旁边的空座上坐了下来,涂晓无奈地嘆了口气,机票是秘书给订的,估计冯定尧的也是让秘书订的。 “委屈冯总了,跟我们挤经济舱。” 冯定尧个高腿长,经济舱的座位太窄,膝盖几乎顶在前排座椅的椅背上,显得非常侷促,他笑一下:“没关系,反正时间也不长,只有一个多小时,出公差,一切以节俭为主。” 涂晓心说,他要是不去,就能省下一个人的差旅费了。当然她不能把这话直接说出来。 第二十章 解围
第32页 涂晓注意到冯定尧的打扮,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浑身清爽简单,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单眼相机,不像是去出差的,倒像是是去旅游的学生仔一样。 涂晓看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穿着职业套装,显得老气横秋的。穿正装的原因,是去了之后,肯定要和青基会的的工作人员见面,她是代表公司的形象,自然不能随便穿着了。不过她早有准备,还备用了休闲装和运动鞋,以便走路爬山。 冯定尧也注意到了涂晓的衣着,微皱了一下眉头,但是没说什么,只是试图找点别的话题: “这几年g市的变化还挺大的,我刚回来时,都有点找不着路了。不过我们学校还好,没多大变化。你回去看过吗?” 涂晓说:“没有。” 冯定尧顿了一下,继续说:“你知道那天我在学校碰见谁了?你们班的林琼,她已经结婚了,还生孩子了,发福了,我都有点认不出来了。” 涂晓听见他说起这个:“嗯,听说了。”林琼是涂晓的班长,非常漂亮,能力也很强,在学校担任了四年的晚会主持人,几乎是全校男生心中的女神,冯定尧自然也认识。林琼毕业后保送本校的研究生,毕业后应该是留校了。涂晓毕业之后,就没回过学校,也几乎没怎么跟以前的同学联繫,只有自己宿舍还留在g市的几个姐妹偶尔还聚一聚。 冯定尧听出她兴致不高,便说:“这些年你一直都在那个杂志社上班?” 涂晓嗯了一声,然后说:“早上起得太早了,我想睡会儿。” 冯定尧知道她这是在拒绝自己,便说:“好吧,你睡。”他叫来乘务员,要了一条毯子,给涂晓小心地搭上了。 涂晓感觉到身上盖了东西,但是没有睁眼去看是什么,她鼻子里有些发酸,这些关怀,足足晚来了七年,却完全没有欣喜的感觉。 冯定尧抱着胳膊,侧着头一直打量着涂晓,这些年来,无数次在梦里勾勒她的模样,但是总不及亲眼所见这么清晰。她瘦了很多,下巴变得尖尖的,脖子上的锁骨越发的明显,体重肯定不到90斤了。想起当年她被自己餵养得长出了双下巴,她掐着他的脖子嚷嚷着要减肥,不许再用零食来引诱她。两人一边追一边闹,但她最后还是败在了食物的诱惑之下。他喜欢她胖一点,有一点肉,这样感觉健康些。但那记忆竟恍然如梦了。 一个半小时之后,飞机安全降落。与涂晓一路的除了冯定尧,还有另外一男一女两名同事,那名女同事听说要来贵州出差,心里有点不大乐意,但是公司指定,也没有办法。看到冯定尧的时候,这个女同事还是很高兴的,她是公司除了涂晓之外,唯二单身的女孩,有帅哥老闆陪伴,自然就显得不那么枯燥乏味了,再苦的事,也就有了乐趣。 涂晓将行李架上自己的背包拿下来背上,为了轻便,除了衣服鞋子和洗漱用品,别的什么都没带,冯定尧说:“等我一下,我有行李办託运了,去取个行李。” 涂晓心说一个大男人,还带那么多的行李,真当自己来旅游的了吧。 他们在大厅里等了大约一刻钟,冯定尧终于出来了,肩上多了一个70公升的大旅行包。涂晓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项目负责人张亮说:“冯总,我们要去的地方可能要走很多路啊,您背这么大个包,那不是个累赘吗?” 冯定尧笑道:“这是我的家当,习惯了。里头都是些必需品,我自己能负担的,走吧。” 涂晓盯着那个红黑相间的大包,瞅了又瞅,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他们上了机场大巴,涂晓问:“老张,我们寄的东西到了吗?” “青基会那边应该已经收到了,我周六一早就寄了。”张亮回答。 冯定尧问:“什么东西?” 涂晓说:“给那边的学生买了点学习用品。” 冯定尧皱着眉头:“不会是书吧?” “有一部分是书。”张亮回答,“多数是本子、笔。” “我们要带过去慰问那些孩子?”冯定尧看了一下张亮,又看了看两个瘦弱的女同事,扛着那些书爬山路? 涂晓说:“总不能空着手去。” 冯定尧点点头,心想,算了,到时候雇几个老乡来背吧。 他们到了青基会,那边显然是早已习惯了各种慈善机构的捐赠,虽然不至于冷淡相对,但也没有多热情,一个领导走流程式的接见了他们,说了一些官方的感谢之类的话,然后安排了两个工作人员接待他们。 捐助希望工程的流程就是这样,捐给个人,第一次也要经由青基会接洽介绍,之后才会一对一自行捐助。要是捐建学校,就必须得青基会出面,捐助款中,青基会要收取10%的费用作为服务、管理和行政成本。 青基会工作人员安排他们去招待所歇脚:“你们今晚住在这边的招待所,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五点。” 涂晓听说五点就出发,也没什么异议,估摸着路程肯定近不了。同来的叫小王的女同事听说五点出发,腿都软了:“涂总,怎么那么早啊?” 涂晓说:“我估计地方不近,晚了可能赶不到地方,今天晚上早点睡吧。” 小王如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第33页 中午是青基会的工作人员招待他们的,在青基会的食堂里吃的小炒,对方一个劲地劝菜:“这里的菜都是纯天然的,鱼是河里捞的,鸡是农民家里餵的,蕨菜是山上采的,这兔子也是山上套的。我们这里别的没有,原汁原味的东西比你们g市要多多了。”对方说起来相当自豪。 涂晓淡淡地说:“不用这么破费,随便弄点吃的就好,我们可以跟着大家一起吃大锅饭的。”这些花费,全都是来自公众的捐款,吃得这么丰盛,心里还挺不安的。 对方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了,有点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感觉。冯定尧赶紧打圆场说:“涂总的意思是太让你们费心了,我们也不算客人,所以不用见外。不过这菜的味道确实好,原汁原味,我们在g市,基本上是吃不到的。” 张亮打着哈哈说:“对啊,涂总,平时咱们也没机会吃到,您多尝尝,纯天然,无污染。” 涂晓明白这两人给自己圆场呢,便略尴尬地笑着掩饰说:“我就怕吃了不想走了。” 青基会的人也笑了起来:“我们这边别的没有,就有山有水有美景,涂总要是喜欢,就多在这边玩几天。” “呵呵,好,看看再说。”菜是挺丰盛的,不过涂晓却吃得不那么舒心,她有些懊恼,怎么那么不会掩饰情绪呢。 吃了饭,涂晓没精打采地往招待所去,冯定尧追上来:“你说的并没有错,不用有心理负担。” 涂晓看着冯定尧:“可是,事情都还没办,我就把人得罪了。” “有多大关系,说白了,这事还是咱们花钱僱人办事。你要知道,钱还在我们手里没拿出来呢,他们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冯定尧云淡风轻地说。 涂晓一想,可不是如此吗,钱他们还没给呢,有钱的是大爷,根本没必要那么重的心理负担,想到这里,她心里感觉轻松多了:“谢谢。” 冯定尧看着她,笑了。 第二十一章 逛街 冯定尧提议说:“出去走走吗?” 涂晓本来打算出去走走的,但是和冯定尧,她又有些犹豫了。冯定尧说:“明天要走很多路,你这鞋子有点不大合适,要去买双运动鞋。” 涂晓低头看了一下脚上的皮鞋:“我带鞋子了。” “那就随便走走,这地方虽然落后了点,但每个地方都有各自的特色,值得看一看。”冯定尧说。 涂晓刚想拒绝,同事小王正好出来了:“涂总,你们要出去吗?带上我吧。” 涂晓看有第三个人在场,便点头答应了:“好,一起去走走吧。老张呢?” 张亮在后面摆手说:“你们去吧,我要去看看我们发过来的东西。” 冯定尧笑着说:“那就辛苦你了。我们走吧,涂晓。” j城是个山城,准确来说是四面环山,像是躺在大山的摇篮里,城内有河流蜿蜒流过,景色十分灵秀。有山有水的地方,总是风景如画的,这是优点,也是缺点,山多,交通就不便利,因为太过偏远,又没有鲜明的特色,旅游业也发展不起来。经济发展也就自然滞后,连带文化教育事业也落后。 这是个闲适的小城,又是春光烂漫的季节,贵州的春天比g市的来得晚,此刻正是春意正浓的时节,空气中瀰漫着分辨不出来的甜香,不知道是哪种植物的花香,醉人心脾。 三人漫步在街头,小王跟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一个劲地跟两个人说话。她是公司里最年轻的职员,24岁,据她自己说胸无大志,又比较热心公益事业,所以就进了基金会。 小城不大,又是多民族混居,所以很多特色小店。小王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都要过去看一看,尝一尝。涂晓有些羡慕她,青春热情,自己的青春似乎是22岁那年戛然而止了。 小王拉着涂晓进了一个彝族手工小店,彝人尚红尚黑,色彩浓重,那些手工服饰、包包都不太符合大众审美。小饰品做工倒是十分精緻,以金银为主,小王兴致勃勃:“你看,这耳环怎么样?做工好精緻啊,涂总,你买一对吧。戴着肯定好看。” “算了吧,我也不喜欢戴耳环。你戴好看,你买吧。”涂晓摸了一下自己耳垂上的茶叶梗,她的耳洞是很小的时候穿的,为了不长起来,就插了两个茶叶梗,很少戴耳环,因为戴着不太方便。 冯定尧端着相机,一路走一路拍,一晃一晃地跟在两个女生后面,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谈话声,有种远离尘嚣的宁静,他享受这片刻的闲适,看着涂晓就在眼前,巧笑倩兮,觉得自己的世界像这四月天,一切都鲜活起来了。 小王是个十分外向大胆的女孩,出了办公室,她也就无所谓上司老闆了,说话也没那么拘谨,她开玩笑似的扭头跟正在拍照的冯定尧说:“冯总,你来帮我们参谋一下,看看哪个好。” 冯定尧被点了名,走过去,站在涂晓身边,看了一圈,然后指着一对耳环说:“这个红色珠子的漂亮。”那对耳环是白色细绳串着几颗红色的陶瓷珠子,像相思红豆一样明艷,很简约,也很漂亮。 小王说:“冯总的眼光真好。可惜我不能戴这个,我皮肤偏黄,涂总你很白,戴这个试试?”
第34页 涂晓摇头:“不、不,我不戴耳环的。” “你戴一个试试嘛,给我看看好不好?”小王软磨硬泡,终于缠得涂晓将耳环戴上了,还别说,确实挺漂亮的,冯定尧举起相机,给她拍了个侧影,小王拍手,“不错,挺好看的。买了,涂总。” 这款耳环充满了异域风情,也略显夸张,不是涂晓这种中规中矩的人能够戴出去的,所以她摘下来挂回去,笑着摇头:“不用,买了我也只是放家里收着了。” 小王一脸可惜的样子,冯定尧也没有劝她。小王最后买了一对银耳钉,试了半天,总不能什么都不买,店家也会不高兴的。两个女生出去后,冯定尧将那对耳环取下来,叫老闆包装好,然后揣进了自己兜里。 逛了个把小时,觉得累了,三人进了一个小茶馆里喝茶。小王兴致勃勃:“原来出差这么好玩啊。” 涂晓笑起来:“明天你别叫苦就好了。” 小王端着茶杯,吐舌头:“不会一整天都要走路吧?” “我估计要走几个小时。”涂晓说。 冯定尧没做声,到时候估计不是走几个小时,起码是好几个小时,否则也用不着早上五点就出发。 茶馆门口种了很多花草,一条黄色的土狗趴在花草前的水泥地上晒太阳,一只黄白相间的猫蹑手蹑脚地过来,挠了黄狗一下,黄狗猛地一惊,跳起来,接下来猫飞狗跳,立刻热闹起来。涂晓托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猫狗大战。冯定尧已经拿着相机去外面拍照了。 小王突然说:“我一直想养一条狗,但是自己都养不活呢,唉。” 涂晓看着门口蹲着拍照的冯定尧,突然想起那年他们打算养一只猫来着,后来一切都变了,养猫的计划也搁浅了,就如同小王说的,自己都养不活,还养猫呢。她试过养鱼,结果没到半个月就没了,养乌龟也没超过三个月。倒是那些花花草草,只需要浇点水、给点阳光就能活,倒是照料得还不错。不过搬家的时候几乎都留给表弟了,自己只带了两盆最爱的花草过来。 冯定尧拍了一会儿猫狗,隔着玻璃墙看着涂晓,忍不住举起相机给她拍照,被小王发现了,拖了拖涂晓的衣袖,示意她看往冯定尧,然后还冲着冯定尧的方向比起了剪刀手,涂晓则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冯定尧见小王那么热忱,只好将她也放进镜头里,不过一直对焦在涂晓身上。 涂晓以手抚了一下刘海,站起身:“我们回去休息吧,明天任务相当艰巨,需要好好养精蓄锐。” 小王点头,跑去跟冯定尧说话:“冯总,拍的照片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冯定尧将照片调出来给她看,小王一直在惊呼:“哇,冯总你拍照的技术真好啊,涂总这个表情抓得特别好。涂总你来看。” 涂晓有些僵硬,但是也不好不看,她凑过来看了一下,那张照片是她托着腮看猫狗打架时拍的,神态恬静,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阳光落在她的下巴上,整张脸半明半晦,光影交织,眼睛因此格外明亮,似有一种叫幸福的感觉从中流淌出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动人美感。 小王叽叽喳喳:“我觉得这照片都能送去参加摄影大赛了。冯总,你是专业的吧?” 冯定尧笑了一下:“学了一点。等我回去了,将照片发给你们。” “好,谢谢冯总。”小王高兴地说。 涂晓淡淡地说:“谢了,回去吧。”早知道冯定尧的摄影水平不差,没想到还真不错。 第二十二章 出发 下午他们一行人都没有再出去,就在招待所里待着。涂晓和小王同住一个标准间,小王兴奋得睡不着,她躺在床上兀自回味着:“冯总真是个很好的人啊,那么温和有礼,又有才华。听说他还没结婚,不知道会找什么样的女朋友。” 涂晓没接话,拉上被子睡午觉。 小王并不需要有人捧哏,一个人自话自说,兴致也不减:“像冯总这样的,肯定会找个门当户对、漂亮贤淑的女朋友吧。唉,男神果然只能是用来欣赏的。” 小王看了一眼涂晓,忍不住八卦心起:“涂总,你之前肯定和冯总认识吧?” 涂晓扭头看着她:“啊?” “我说你和冯总是不是认识?” 涂晓打了个哈欠:“不是很熟,我跟以前的冯总比较熟。” “哦。”小王躺了回去,不再说什么了。 涂晓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小王这种对异性的热情了呢,好像一个冯定尧,就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耗尽了。她嘆了口气,背转身去,睡觉。 第二天清晨四点半,涂晓几个人就起来了,收拾好行囊,几人上了一辆皮卡车,除了他们四个,还有青基会的两个人。车前座里坐不下那么多人,老张和青基会的一个人就坐在车斗里,车斗里还有涂晓他们的行李,以及託运过来的学习用品。 东西有点多,青基会的人说等不能开车的时候,就得僱人去背了,那些东西足有两百斤重,他们自己分一点,到时候还得雇两三个人。 涂晓这时候才发觉自己考虑得不够周全起来,青基会的人有义务帮自己带路,但是没有义务帮他们背东西。但是他们千里迢迢来一次,总不能空手而来,尤其是面对那些孩子的时候,不是给点钱就可以的,送一点实用的小礼物,他们一定会乐开花吧。
第35页 四五点钟天色才微微亮,车灯穿透夜幕,照出此刻的冷清和寂寞来,就算是习惯早起的农民,五点也是相当早了,涂晓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个点起过床了。小王自从上了车,就抱着她的包靠在座位上打盹去了。涂晓看着朦胧的景色,没有路灯,没有行人,只有偶尔的车辆呼啸而过,真是个难得清静的早晨。 开车的青基会的工作人员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姓马,是个彝族人,老马很健谈,虽然普通话并不那么标准:“你们一年到头也起不了几次这么早吧?” 涂晓笑笑:“确实,好几年都没这么早起过了。” 冯定尧则说:“我这几年倒是经常早起,大概也就是四五点钟的样子,天色微微一亮,就起来了。” 老马本来想炫耀一下的,听见冯定尧这么一说,显得有些吃惊:“原来冯总也有早起的习惯?” 冯定尧笑了笑:“我们经常在野外露营,天一亮,就有很多动物开始活动了,我们要去跟踪那些野生动物,所以必定要赶在它们离开栖息地之前起来。” 这是涂晓第二次听他说起自己在非洲的经历,不由得竖起耳朵,听前排的冯定尧说话。小王也不打瞌睡了,睁开眼听他们说话。 老马来了兴趣:“冯总之前在哪里啊?” “非洲草原。”冯定尧说。 “呀!”老马惊讶地叫了一声,“冯总你去过非洲?经常看到那些大象狮子什么的?” 冯定尧点点头:“能看到。” “你在那边做什么呢?公司派你去的吗?”老马问。 “没有,自己过去玩,就跑到那边去了。”冯定尧淡淡地说。 老马笑了一声:“你还真有雅兴。” 涂晓知道,冯定尧绝对不仅仅是在那边玩,在非洲的那些日子,也基本上是相当于工作吧。 小王说:“冯总,你在那边,每天就跟动物打交道吗?做些什么呢?” 冯定尧说:“主要是保护一些濒危动物,防止偷猎者偷猎。” 小王睁大了双眼,兴致勃勃:“哦,那就应该是世界动物保护协会的?” 冯定尧说:“嗯。” “那都是志愿者吧?”小王说。 “算是。” 小王惊嘆说:“真了不起!冯总你给我们说说那边的经历呗,天天跟野生动物打交道,肯定有很多有意思的事吧。” 涂晓听着他们的谈话,将目光投向车窗外,天色渐渐亮起来,他们也已经出城了,有年迈的老农挑着水灵灵的蔬菜担子快步地走着,去城里赶早市,令涂晓想起以前在老家上中学的记忆,一大早骑着车去上早自习,也会碰到好些赶街的农民。她看着这些人,顿时有一种亲切感。 天边出现了一丝金光,太阳要出来了,世界如扯去面纱的少女,露出了美丽的真容,触目都是清凉的新绿,随着田野山林绵延起伏,各种绿色斑斑驳驳,缀满了整个视野。在g市那种四季常青的地方,春天的脚步异常短暂,似乎昨天还是光秃秃的枝桠,今天就完全换上了新装,生命力过于旺盛,完全体会不到生命渐长的过程。涂晓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看过春天的真容了,所以这次出来,觉得真的挺值得的。 老马说:“这两天天气还不错,没有下雨,要是下雨,就麻烦了。” 小王问:“山路很难走吗?” 老马说:“是啊,你们这么多东西。那山路可不止十八弯啊,直上直下的路况都有,雨天走路特别危险,万一滑一跤摔山下去了,就不得了了。” 两个女孩听老马这么一说,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老马又哈哈笑:“吓着了是吧?没关系的,不下雨,还是很安全的,不过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今天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多长?”小王问,“要走多久?” 老马说:“要是走得快,五六个小时吧,慢一点,要七八个小时。” 小王的脸顿时白了,涂晓也觉得有些头大,怎么那么偏远啊,不过也是,不偏远的话,怎么会需要捐助呢。 小王说:“都是山路吗?” “他们住在山窝窝里头,都是上山下山的路。” “那他们祖辈真会选地方,怎么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了?”小王不禁抱怨。 涂晓说:“也没办法,都是为了躲避战争和迫害。” 老马点头附和:“对,就是那样的。” 车子开到一个小镇上,时间大概是七点多,老马停了车:“下去吃早饭吧。” 几人跟着老马进了路边的一家米粉店,桌子斑斑驳驳的,油腻腻的,小地方,也没多少讲究的。小王还略有点嫌弃,但是其他人都很自若,涂晓从小镇出来的,自然知道小地方都是这个样子。 老马帮他们点了脆哨面,又叫了几分臭豆腐干:“尝尝吧,这些都是我们的特产,很有特色的,看你们吃不吃得习惯。” 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很简单,但是吃起来很香,尤其是臭豆腐干,闻起来有点臭,但是味道真的不错,有点类似于臭豆腐,不过吃法不同,不是油炸的,是在炭火上烤出来的,也更有嚼劲。涂晓很喜欢吃,很快就将自己那份吃完了。
第36页 冯定尧尝了一块,将自己的推给涂晓:“都给你吃。” 涂晓还没说话,小王就笑起来了:“谢谢冯总,我也爱吃,我分一块不介意吧。” 冯定尧能说什么。涂晓说:“你爱吃就都吃了吧。” 小王哪里敢:“够了够了,我吃一块就够了。” 涂晓看着冯定尧,又看看小王,最后还是将剩下的两块干子吃了。 冯定尧将粉汤喝得一干二净,看着涂晓吃完了臭豆腐干,眼睛浮上了笑意。 第二十三章 擦药 吃完早饭,老马又去买干粮,说是路上很少有人家,中午可能就得啃干粮了。冯定尧进了一家小超市,买了一大袋子东西出来,放进了他70公升的大包里。 不一会儿,老马提着一袋子馒头过来了:“好了,可以出发了。” 小王看着那一大袋子馒头,说:“中午就吃那个?” 老马笑着说:“别的容易坏,只有馒头能放。没关系,万一路上遇到有人家,我们可以在别人家里搭餐,给点伙食费就好了。好了,出发吧。” 车子再次开动起来,又开了两个多小时,将近十点的时候,老马将车子开到了一座山脚下的村子里:“接下来的路,就都要步行了,我们在这里雇两个老乡,让他们帮我们背东西。你们等会儿啊,我去找人。” 老马去了大概有一二十分钟,然后叫来了两个五六十的老人,每人背了一个半人多高的大竹篓:“这两个老乡都姓黄,他们帮我们背东西。”老马也提了两个背篓。 然后大家开始分东西,有不少已经用包分装起来了,涂晓和小王是女人,力气比较小,除了自己的东西,就不用再负重了,两个老乡各分了五十斤重的东西,剩下的东西都由他们一行四个男人分了。 涂晓看见冯定尧打开自己70公升的背包,开始往里装东西,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你的东西太多了吧,要不要我帮你分担点?” 冯定尧看着涂晓:“没关系,我能背。” 涂晓看着放在地上的塑胶袋,那是冯定尧在超市里买的零食,有巧克力、榨菜和水,涂晓弯腰将那个袋子提起来:“这个给我吧。” 冯定尧说:“等等。”他将水都拿出来,只留了一瓶,然后说,“可以了,这些放在你的背包里吧,能装得下吗?” 涂晓说:“可以的。” 冯定尧将那几瓶水都分了,每人拿了一瓶。小王说:“山上难道没有泉水吗?还要自己带矿泉水?” 老马说:“有时候有,有时候隔很远都碰不上,还是自己带一瓶水备用,不然嗓子都要冒烟。你看我们这里的山,都是石头山,树都很少,缺水少土,种出的粮食都不够吃,所以山里人才这么穷。” 涂晓抬头看周围的山,确实都是累累青石,草木拉拉稀稀地长在石缝和崖壁上,他们就要去这连绵的群山里找寻希望吗? 老马说了一声:“走了。” 于是一行八个人重新上了路,这一次,就全靠步行了。涂晓这一行人,全都是城里生城里长的,很少走这样的山路,刚开始几个人都还兴致勃勃,觉得挺有意思的。两个老乡背着竹筐,走在前头带路,涂晓几个人走中间,基金会的两个人走在最后头。 山路崎岖陡峭,开始一个小时,小王还兴致浓厚,不断地注意着路上的各种的石头和山形,打听着路边的花花草草名字,后来就不再说话了,开始埋头走路,只偶尔会问一声“我们走了多远的路了”或者“还要走多远”。 涂晓知道她开始觉得累了,便说:“别想那么多,一边走一边看吧,就当旅游看风景了。累了就歇会儿。” 小王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嘆气说:“涂总,你就不觉得累吗?” 涂晓陪她停下来:“还好,还没觉得累。” 青基会的人越过他们,走到前头去了。冯定尧见她们两个落在后面,便也停了下来,将包放下来:“小王,是不是包沉了,有没有东西我帮你分担点。” 小王吐吐舌头:“好,我看看。”她拿出自己的雨伞和水,“就这两个比较沉。” 冯定尧说:“水还是你自己拿着,伞给我。”他又看着涂晓,“你呢?” 涂晓摇头:“没事,我能背。” 冯定尧说:“那就快点不,这才刚开始呢,老乡们脚力快,别到时候跟丢了。” “好,走吧小王。”涂晓将包拿起来背上,她觉得叫小王来不是个明智之举。 步行两个小时后,小王就觉得饿了,她说:“怎么还不停下来吃午饭啊。” 涂晓说:“我们走得太慢了,这样下去,八个小时都未必走得到。老马说一点钟再吃午饭。” 刚开始路上还能见到一些村庄,慢慢地,除了荒山,就只剩下荒山,全都是石头,千姿百态的石头,还有倔强坚韧的灌木和野草,极少有乔木,这地方,是真的太贫瘠了。路边上还偶尔能看到翻着肚皮晒太阳的蛇,或者在路边爬行的蜥蜴,真正的荒郊野岭。 涂晓的水几乎都喝光了,午饭吃榨菜就馒头的时候噎得要死。一瓶水递了过来:“喝水吧。”
第37页 涂晓看着冯定尧:“你给我倒点在瓶子里头。” 冯定尧说:“倒来倒去的,一会儿都洒了,就这么喝吧,我没有对着瓶口喝。” 涂晓听见这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们曾经那么亲密,如今喝一口水还有顾虑,她接过去,小声地说:“谢谢。”冯定尧的矿泉水还剩下了一半多,“你没怎么喝水?” “没有的时候少喝点,等有泉水的时候多喝点。你的瓶子没丢吧,一会儿好装水。”冯定尧说。 小王“啊呀”叫了一声,哭丧着脸说:“不早说,我已经把我的瓶子给扔了。” 冯定尧看着小王,什么话也没说,没有户外运动经验的人就是这样状况百出。涂晓连忙安慰说:“没关系,我们共用一个瓶子好了。” 小王埋怨地说:“这地方真是太偏僻了,他们怎么会找到这地方来安家呢?” 这个问题已经没人愿意回答她了,因为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小王的行李最后全都到了冯定尧那儿,他就像只任劳任怨的骆驼,背得多,吃得少,还一脸淡定从容的样子。两个女生已经落在最后了,冯定尧担心她们,就陪着她们走一路歇一路。山路弯弯,上上下下,爬过一个山头,以为就到了,结果前头有个更高的山头,他们一路走一路爬,不知道喝了多少次水,吃了多少巧克力。歇够了,继续爬。 小王走得一瘸一拐的,脚底都磨出了水泡,水泡又磨破了。涂晓用冯定尧给的药和纱布帮她处理了一下伤口,小王疼得两眼蓄着两泡眼泪,差点就滚落下来了。涂晓歉疚地说:“对不起,小王,没想到会有这么远。” 其实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走路没有小王的姿势那么夸张,但脚底的疼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冯定尧看涂晓帮小王包扎好了,对她说:“你坐下。” 涂晓看着他:“做什么?赶紧走吧。” “你的脚给我看看。” “我的脚没事。”涂晓说。 冯定尧看着涂晓,将她往下一按,坐在了石头上,然后蹲下去,一把就将她的鞋子给脱了,再来脱她的袜子,涂晓赶紧自己脱了。她的脚掌上已经完全磨破了皮,露出血淋淋的肉色,比小王的还惨。 小王看着也吓了一跳:“涂总,你不疼吗?” 涂晓说:“咬咬牙就忍过去了。” 冯定尧脸色铁青,不由分说,将她的脚抓在了手里,放在了自己腿上:“你怎么还这么倔啊,我不说,你是不是要一直这么走下去?” 涂晓没有做声,她试图将脚抽回去,但是没能成功。冯定尧一手捏着她的脚踝,一手将药膏挤在伤口上,清凉的药膏涂在上头,火辣辣的疼痛感立即消除了,但是脚踝被指头捏着的地方却有了一种灼痛感,烫得灵魂都疼痛了。 冯定尧用纱布将她的脚掌缠起来,然后说:“将袜子穿上。另一只脚呢。” “我自己来吧。”涂晓说。 冯定尧不做声,像前一只脚一样处理了。 小王终于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情愫涌动,尽管他们并没有说什么做什么,但冯定尧对涂晓的关心,涂晓对冯定尧的不自然态度,这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了,他们关系肯定不一般吧。 第二十四章 内衣 冯定尧给了涂晓一根摺叠的登山杖,又给小王找了一根树枝做拐棍:“对不起,我的登山杖只有一根,你用树枝将就一下吧。” 小王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涂晓看了一下,将登山杖递给了小王,拿过她手里的树枝:“我们换一下吧。” 小王看看涂晓,又看看冯定尧,有点不敢换,涂晓不由分说就抢了她的棍子,将自己的递到她手里:“走吧,给我用了就我说了算。”登山杖是专门设计过的,握着自然要比棍子舒服多了。小王本来是不用来贵州的,被自己拉来了,当然要多照顾一下。 冯定尧看看他俩,只是说:“快点走吧,老乡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们加把油,赶在天黑前到达目的地。”说着将两个人的抱全都拿在了手里。 涂晓说:“我自己来吧。” 冯定尧瞪着她:“走你的好了。” 涂晓看着他,不做声,冯定尧瞪着她:“再倔强,我就背你走。赶紧的。” 涂晓有些脸红发烧,不过因为走多了路,脸蛋早已红扑扑的,已经分不出脸红的症状了,她拉了一下小王,开始往前走。冯定尧背着三个人的东西,走在最后头。 小王有些不好意思:“冯总,你背得动吗?会不会很重?” “不会,我以前经常背着几十斤重的包,一天要赶好几十公里的路,从早走到晚。” 小王惊讶地说:“为什么不坐车呢?” 冯定尧说:“徒步旅行的意义,就在于挑战自己的极限,走得动就走,实在走不动了再说。” 涂晓听着冯定尧的话,觉得他不是在挑战极限,而是在折磨自己吧。她悄悄扭头看了一眼冯定尧,他头发都汗湿了,但是气息稳定,并不急促,面容沉静,仿佛一切艰难险阻都不在话下。 小王问:“那冯总去过哪些地方?”
第38页 冯定尧说:“全国各地都走遍了,东南亚、南亚、中东还有非洲,都去过。” “哇,冯总你是苦行僧啊。”小王总结道。 冯定尧抬头看了一眼涂晓:“差不多了。” “你觉得最难走的是那一段路,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小王问。 冯定尧沉默了许久,大家都以为他在思考,结果他嘆了口气说:“最难走的路,自然是心路。” 涂晓:“……” 小王笑起来:“冯总你突然高深了。像个哲人。” 冯定尧认真地说:“是真的,世界上所有现实存在的路,不管是森林、荒漠、沼泽、悬崖,甚至是珠穆朗玛峰,都是不难征服的,唯独走到另一个人心里,那才是最难的。” 涂晓并不回头,心说这时候跟自己来诉什么苦,关自己屁事,全都是他自己作孽。 小王没有做声。 冯定尧也不再说话了,三人默默地埋着头赶路。 他们爬上一个山顶,发现太阳已经西陲,终于听见老乡在前面的山顶上朝这边的山上遥遥喊话:“你们快点,再翻过一座山,就到了。” 小王终于松了口气:“终于到啦!” 冯定尧冷静地说:“对我们来说,是还有两座半的山,加油吧。” 两个女孩只好又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 一行八个人,队伍稀稀拉拉的,走在最前头的是两个老乡,其次是青基会的老马和他的同伴,张亮始终缀在老马后面,而冯定尧带着两个女生落在最后,是他让张亮往前走的,否则他们就极有可能跟丢人。 他们爬上最后一个山头的时候,太阳也无情地落下了山去,远远地,他们看见了对面的山腰间有了裊裊的炊烟,终于看到人踪了。老乡们恐怕已经到了地方了,张亮也到了山脚下,路上就只有冯定尧和两个女生,冯定尧举着相机拍下了暮色中隐藏于深山里的村寨,然后说:“快点,不然天黑了,找不到路。” 胜利在望,大家终于有了信心和力量,脚程也快了起来,不过下得山来,天还是黑了,冯定尧拿出手电筒给大家照路。对面山上亮起了火把,有人来接他们了。总算是到了! 他们又累又饿又渴,被安排在位于寨子里比较宽裕的人家家里安歇,吃完饭,各自洗了一个简单的澡,别的都来不及安排,就倒头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晨曦微露,太阳还躲在不知道哪重山后,山里的生灵们就都醒了,鸟儿在林间婉转啼鸣,将沉睡了一夜的涂晓从黑甜的梦中惊醒过来。她睁开眼,看着黄褐色的木板房顶,还有横樑上悬挂着的干辣椒、老丝瓜,眨了一下眼,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正在大山腹地的苗寨中。 涂晓动了一下,碰到了一个人,她想起来,是和自己同来的同事小王,昨天寨里的村长将她们俩安顿在自己家的吊脚楼上。 涂晓没有惊动小王,悄悄地起来了。她下了楼,看见村长老婆已经在院子里忙活着剁猪草,鸡狗们在院子里自得其乐,母鸡领着鹅黄的小鸡仔们在草丛里觅食。村长老婆看见涂晓,用方言朝她打招呼:“起来了?” 涂晓没听懂,但是也猜到是什么了,朝她打招呼:“你好!” 村长老婆说了好几句苗语,涂晓则什么都听不懂了,一脸茫然,她只能笑嘻嘻的看着对方,然后找个了机会熘去洗漱了。水是用竹筒直接从山上的泉水中接到院子里的,每家每户都有一个接水的大水缸。涂晓刷完牙,用冷水洗脸。 冯定尧从下面上来了:“起来了?” 涂晓用毛巾擦着脸,扭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你们住在哪里?” 冯定尧说:“就在下面那户人家。吃了早饭去学校看一看。” “学校离得远吗?” 冯定尧说:“不远,就在山上。” 涂晓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上头隐约有一面红旗在晨风中招展,想必就是学校所在了。 村长从外面回来了,用锄头挂着一个篮子,里面是水灵灵的蔬菜,村长年纪五十多岁,在外面打过几年工,见过世面,会说普通话:“都起这么早,辛苦你们了,对了,你们的脚还痛吗?” 昨晚睡觉前,村长给了涂晓他们一些苗家自制的秘药,抹在破了皮的脚板上,涂晓才想起这点来,动了一下脚板:“不痛了,谢谢村长。” “不痛就好,一会儿吃了早饭再领你们去学校看看。”村长将锄头和篮子都放下。 “谢谢村长。”涂晓说。 冯定尧对涂晓说:“去走走吗?” 涂晓摇头:“恐怕不行,我得去洗衣服。”昨晚上换下的衣服还没洗呢,要是再赶路,就还得需要衣服换洗。 “我也正好要去,一起吧。我看寨里的人都在下面的小溪边洗衣服。”冯定尧说。 涂晓没有拒绝,回去拿衣服了。 小溪边果然有人在洗衣,更上头一点的码头有人在洗菜,看样子都是分好的,溪水非常清澈,流动得也比较急,触手并不十分冷。洗衣洗菜的苗家主妇们看见他俩,都不由得笑了起来。然后窃窃私语,用苗语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涂晓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但是看表情也知道并没有不友好的表示,估计他们昨天一到村里,大家就都知道了。
第39页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说:“两个城里来的客人,你们是要来帮我们盖学校吗?” 涂晓看着看着那个妇女,点了一下头:“是的,有这个打算。” “那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我们的学校,我还读小学的时候就有了,这都过了二三十年了,还在用,学校实在是太破旧了。”女人黑红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涂晓一边和对方聊着天,一边洗着衣服,没注意自己的内衣被水沖走了。然后有人叫了起来,涂晓扭头一看,内衣已经被冲到小溪中间去了。她脸色十分尴尬,这种天虽然不冷,但还不到赤脚的时候,她正在犹豫着,不要算了,冯定尧已经脱了鞋子下水了,裤子是牛仔裤,没法卷裤管,只能直接下去。 涂晓惊呼了一声,冯定尧已经三两步赶上了她的内衣,弯腰捞了起来,然后所有的妇女都发出了闹笑声,涂晓脸烧得跟红辣椒一样。 第二十五章 地震 冯定尧将内衣递给涂晓,涂晓满脸通红地说了声谢谢,又羞又恼,怎么好死不死,被沖走的恰好是内衣呢,被沖走就算了,冯定尧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去捞。 刚刚一直跟涂晓说的那个大嫂笑着说:“大妹子,他是你老公吧?”不是很亲密的人,哪个男人去帮女人捡内衣啊。 涂晓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怎么否认,少数民族禁忌颇多,万一说不是,会不会触犯什么禁忌。 冯定尧则站在岸边的青石板上拧自己裤腿上的水,涂晓说:“你的裤子全都湿了,回去换一下吧。” 冯定尧说:“没关系,我洗了衣服就回去换。”他脸上带着笑意,显然为涂晓不否认他们的关系而高兴。 涂晓迅速洗完衣服,冯定尧一手提鞋子,一手端着衣服,跟在她背后。走出好远一段,涂晓微微回头说:“你刚才多管闲事做什么,沖走就沖走了。” 冯定尧脸上变色,说:“沖走被别人捡走?” 涂晓懊恼地说:“你当谁都那么龌龊呢?” “那可不好说,这世上的变态难道还少?” 涂晓扭过头,加快脚步往前走,说变态,冯定尧估计也能算上一个。冯定尧光着脚踩着石子、草木屑紧跟她的脚步,脚板被刺得那个舒爽,简直要跳起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大喊大叫。 上午他们去看了学校,学生不多,四个年级,加起来就是四十多个孩子,还是周围好几个寨子的孩子。因为缺少校舍和老师,五年级以上的孩子们都去了镇上读寄宿。 这里的孩子为了上学,每天四五点就起来了,赶一二十里山路来上学,不管颳风下雨还是霜雪雷电,其艰辛可想而知,而且路上危险重重。 涂晓将带来的小礼物送给孩子们,一人一份。看着那些穿着破旧的孩子们吸熘着鼻涕,拿到礼物后露出灿烂的笑容,大家都觉得辛苦背来这些东西都是值得的。 大家合影留念之后,涂晓他们在校长的带领下参观了学校。然后和校长以及青基会的人商量建校舍的事,计划将来在这里建一幢校舍,一幢宿舍,给老师们改善住宿环境,也给家远的孩子们提供住宿,这样就不用每天起早摸黑在山路上奔走了。 下午吃过午饭,涂晓一行人在青基会的人带领下,又赶往下一个学校。第二所学校虽然不是同一个镇的,但是距离位置并不算太远,步行的话,大概是半天的路程。最开始进山的两个老乡继续跟着他们,本来老马要打发他们回去的,重新从这边再找一个人就够了,但是那两个老乡说,他们愿意继续跟着他们,费用可以算少一点。 涂晓见他们不愿意走,便把他们都留下来了,这样可以减轻一下冯定尧张亮他们的负担,费用也没少算,还是原来的价格,一天一百块,这笔费用如果超出预算,她愿意自己掏腰包承担。 老乡们见她答应得爽快,背得也来劲。因为送了一批礼物出去,数量少了三分之一,这样一来,大家的负担也就轻了些。涂晓和小王休息了一夜加半天,脚上用过药,伤口也好多了,又有了爬山涉水的精力。 当天天黑前,他们赶到了另一个寨子,这是个彝族寨子,地理位置比上次那个苗寨更穷更偏僻,房子全都是泥土夯筑的,学校也是这样一排土屋,房子年久失修,墙壁上都可以见到雨水侵蚀的痕迹,如墙壁在流泪,房顶用树干支撑着,窗户窄小,光线从窗口泄漏进来,孩子们趴在土块和木板搭成的课桌上学习,眼睛凑到了桌面上,以便能看得清书本上的字迹。看得叫人心酸。 真是没有去过,就不知道这个年代还有那么贫穷的地方,这里的孩子数量更少,只有不到三十个人,涂晓看见寨子里有不少学龄儿童在晃荡,都是没钱上学或者辍学了的孩子。 涂晓奇怪地问:“义务教育不是都免费了吗?怎么孩子还上不起学?” 老马嘆了口气说:“学费是不需要了,但还需要课本费,吃饭住宿都得自己花钱。这么大的孩子,在家里也算半个劳力了,可以做家务、下地干活了。等过几年,就能够出去打工挣钱了。” 涂晓看着那些十来岁的孩子,穿着脏兮兮的不合体的衣服,没念过几年书,等年纪再大一点,就走出山外,去卖苦力讨生活:“他们的家长不出去打工吗?”
第40页 “不知道,也许家里有别的困难。”老马摇头。 涂晓知道,光有了学校还不行,还得有学生啊:“马哥,你让这寨子里把还想上学的辍学孩子的名单都做一份出来吧,我们回去研究一下,看基金会能不能展开资助活动。” 老马点点头:“好。”然后走开了。 涂晓看了一下,冯定尧正在院子边上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聊天。那个孩子单独穿一件暗红色的毛衣,袖口和衣服下摆处已经脱了线,穿着一条辨不出颜色的裤子,光着脚丫子,只有一张脸还算干净。冯定尧蹲下去给他拍了一张照片,那孩子两只亮晶晶的黑眼睛里闪烁着羞涩欣喜的神色。 冯定尧看着涂晓站在院子中间,走过来:“想什么?” 涂晓说:“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冯定尧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孩子,说:“妈妈生病死了,爸爸去外面打工,几年没回来了,家里奶奶病重,弟弟妹妹要上学,他就辍学了,照顾奶奶。” 涂晓嘆息地说:“真可怜。” “是的,那孩子很聪明,初中只念了一个学期就辍学了。”冯定尧说。 涂晓说:“我准备资助这里的一些孩子,让老马去找人登记名单去了。” 冯定尧看着涂晓,点头:“可以,既然看到了,能帮则帮。”反正是助学基金,给谁都一样。 下一处离他们目前所处的地方比较偏远,他们在彝族寨子停留了两个晚上,第三天才赶往最后一处地方,结果这天晚上,居然下雨了,而且雨还很不小。对当地人来说,下雨是一件喜事,因为这个春天还一直都没有降雨,再干旱下去,就要影响春耕了。对涂晓他们来说,却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本来山路就崎岖陡峭,一下雨,路就更难走了。 村长建议再停留一天,但是谁也不知道这场春雨会持续多久,要是时间长了,雨水渗入泥土深处,路就更泥泞了。彝族寨的村长说:“你们要去雷山坳里的那所学校是不是?我觉得你们现在还是别去了,那边跟我们这边不太一样,土山比较多,一下大雨,就容易发生泥石流。路有时都会断了。” 涂晓看看大家:“怎么办?”虽然是去做好事,但是一定要安全至上才行,要是为了逞强冒险,就划不来了。 冯定尧说:“既然有危险,那就不去了吧。我们等明天看能不能天晴,要是晴了,就再过去。” 于是大家就都停留了下来。涂晓也没闲着,和小王去学校给孩子们上课去了,冯定尧他们则帮着修葺校舍。学校的校舍很破旧了,大雨一下起来,教室里就滴滴答答地滴水,孩子们将课桌都挪到不滴水的地方,继续上课。 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屋里屋外都滴答作响,大家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学习。来了新老师,孩子们都异常兴奋,坐得端端正正的,听涂晓和小王给大家上课,讲故事、唱歌。 冯定尧和几个人披着蓑衣在屋顶上拣瓦片,填补屋顶的窟窿,听着下面教室里传来爽朗的笑声和嘹亮的歌声,不由得笑了起来。 冯定尧刚拣完这边的瓦片,下来准备换个地方,突然发现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差点没站住,然后听见哗啦一声巨响,有人惊叫起来:“地震了!” 第二十六章 受伤 地面还在震荡不已,房子也被摇得跟个橡皮玩具一样扭曲,有房子在哗哗地倾倒。冯定尧下意识地将肩上的梯子一扔,拼命往涂晓所在的教室跑过去:“涂晓!” 孩子们在老师的指挥下拼命往外逃,教室里全都是桌子、凳子绊倒的声响,还不断有瓦片从房顶上掉落下来。涂晓心里怕得要死,却还是强忍着恐慌指挥着孩子往外跑,但是有个孩子吓傻了,蹲在桌下哇哇哭,不敢走。 涂晓只好跑过去,将这个孩子拖出来,屋顶已经在坍塌,瓦片、房梁在哗啦啦地倾落下来。涂晓抱住那个孩子往外跑,一根房梁猛地朝他们砸过来,涂晓吓得瞳孔猛然收缩,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而房梁没有砸过来,她听见一个虚弱的声音说:“涂晓,跑!” 涂晓的眼泪就出来了,那是冯定尧的声音,她抱着孩子,穿过正在坠落瓦片砖头的房子跑出去,将孩子放在院子里,转身就往回跑,被人拉住了:“涂总,你别去,危险。” “冯定尧,冯定尧,你快出来!”涂晓的眼睛已经完全模糊了,看见眼前的房子像豆腐渣一样倾颓下去。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眼前变成了一片废墟,涂晓的世界也成了一片废墟。一切都变得静止了,终于没有人再拉着涂晓,涂晓发疯了一般沖向那个教室,拼命扒拉着瓦片砖头,哭着喊:“冯定尧,你还活着吗?你在哪儿,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回答我!” 屋子里一片静寂,大家都过来了,寨子里也来了人,大家一起挖着废墟,要将冯定尧找出来。涂晓哭得像个傻子,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来救自己,他为什么要跟着自己一起来。 所有人都在用手搬东西,挖土块石头,涂晓的十个手指全都抓破了,鲜血直流,她也没有停下来,一边挖一边叫,终于听见有人说:“找到了,人在这下面,看到衣服了。” 涂晓看见废墟下的一片蓝色牛仔裤,整个人都崩溃了。人们小心地将周围的东西挪开,有人问:“还活着吗?”
第41页 “不知道,挖开看就知道了。这根房梁挡住了,可能还没死。”有人回答。 涂晓慌忙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燃起了希望:“冯定尧,定尧,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回答我啊。” 然后人们听见了一声沉闷的呻吟,大家惊呼起来:“快快,还活着,小心点,快点搬开。” 涂晓要扑上去帮忙,被小王拉住了:“涂总,你别去了,你等大家帮忙吧。” 涂晓满身都是灰尘、泥污、鲜血,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似的。 人们小心地将压在冯定尧身上的东西小心地挪开,最后小心翼翼地将人抬出来,放在一块门板上:“还活着,房顶上的房梁正好挡在他身上,挡住了致命伤。不过伤得很严重。快去请赤脚医生来。” 涂晓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扑上去:“定尧,定尧,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冯定尧双目紧闭,满身都是泥污和血迹,他呻吟了一声,艰难地发出一声:“晓……” “我在,我在这里,我没事。你一定要挺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涂晓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那边大家已经忙着想办法找医生急救了,这里地理位置特别偏远,去最近的小镇都要几十公里,还没法通车,必须步行才能赶到。 雨还在下着,虽然已经小了一点,寨子里好多房子都塌了,因为下雨天,大家都没出门,地震发生的时候,有一些老人反应过慢,手脚迟钝,来不及逃出去,被压在了倒塌的房子底下,初步统计,有七八个老人没逃出来,还有不少人被压伤了。 涂晓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老马已经在想办法打电话向市里求救了。涂晓抓住老马说:“马哥,能不能跟解放军求救,请他们派直升飞机过来。如果部队没有飞机过来,一定帮我想尽办法找私人直升机,我愿意自己承担费用。” 老马点头:“我尽量把实情说得严重一些,你别担心,一定会尽力抢救的。” 因为还担心余震,大家都不敢进屋去,不少人从自己家里拿来了塑料布,搭起了临时帐篷,冯定尧就被安排在帐篷下。涂晓小心地用毛巾给他拭去身上的脏污,仔细检查他的身体,除了一些划伤,好像并没有特别大的外伤,但是冯定尧已经昏迷过去了,可见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涂晓眼泪唰唰地淌下来,要是自己不坚持来贵州,他就不会跟着过来了:“定尧,你一定要撑住啊。” 现在缺医少药,赤脚医生只是给他打了消炎针,别的就帮不上忙了。张亮过来了:“涂总,我们已经联繫上市里了,说是部队会马上派人来抢救伤员,但是不知道具体到达的时间。” 涂晓松了口气,发生地震的时候,最怕就是通讯切断,真是谢天谢地。 有村民从自己没倒塌的房子里找出三七来,磨了些三七兑了酒给冯定尧灌下去。涂晓除了用湿毛巾给冯定尧冷敷退烧,别的什么都干不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午两点钟,离地震发生将近四个小时之后,终于有直升机赶到了现场,来了不少解放军官兵,还有一起过来的军医,轻伤患者就地包扎,重伤患者被转移到医院去救治。 冯定尧被抬上直升机,涂晓想要跟上去,但是不行,伤者都坐不下,更别提去照顾的人了。涂晓问会被送到哪家医院,对方告诉她,会送到贵阳解放军第四十四医院。 涂晓下意识就是马上赶回贵阳去:“张亮,小王,我们现在就回去。” 张亮说:“涂总,现在太晚了,冯总既然已经送到医院了,我们明天再出发吧,今天赶不及了,发生地震了,又下雨,不知道路况如何,现在走太危险了。” 涂晓看着周围狼藉繁忙的一片,官兵们正在废墟里搜救生还者,村民们帮忙在空旷处搭帐篷,医生在救治伤员。涂晓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先去帮忙,明天一早出发回去。” 以前涂晓总是在电视里看见抗震救灾的画面,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居然还会遭遇一场地震,还差点就丧命于此,冯定尧为了救自己,现在生死未卜。涂晓的眼泪如溃堤的大坝一样汹涌往外涌,下唇都被咬破了也没觉得疼痛,冯定尧一定不能有事,她真是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意他出事。 涂晓感觉到作为人的渺小和无奈,短数分钟之内,世界就毁灭了,一切都变成了乌有,连生命也在一瞬间就消失了。 村民们来不及伤悲,都在尽一切可能挽救生命和财产,以将损失减到最低。涂晓擦干眼泪,加入了医疗队,虽然她并不懂医术,但还是能够帮军医打打下手。 很幸运,他们借住的村长家里房子没有塌,东西都还在。现在这个样子,是去不了另外一个学校了,涂晓决定将剩下的东西全都分给这里的孩子们,他们的教室已经完全塌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万幸的是没有师生死亡,只有两个孩子受了伤,一个轻伤,其中一个稍微重一点,已经被送到贵阳去了。 这是涂晓一辈子最紧张最揪心的一天,也是极其忙碌的一天,她内心焦灼而惶恐,不知道冯定尧的生死,但又无法赶到他身边去。入夜之后,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终于停下来歇息,涂晓和村民们一起挤在临时帐篷里,听着黑暗中传来的哭声,也禁不住泪流满面,她咬住手指,忍住哭声,在心里默默地说:只要冯定尧能够活下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愿意。
第42页 第二十七章 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涂晓就起来了,寨子里还是一片狼藉,大家脸上惊魂甫定,残留着伤悲和恐慌,只有孩子们不知道伤感,还在为这种新奇的体验觉得好玩,几个三四岁的孩子还在嬉戏打闹。据说这地方的地震也是几百年难得一遇,偏生他们来一次就遇上了,这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背。 涂晓和大家排队领到了一些食物和水,然后告辞村长,几个人踏上了归途。涂晓因为在地震中救了一个吓傻的孩子,很受人感激和尊重,她要走的时候,好多孩子都过来送他们。 涂晓跟大家说:“孩子们都回去吧,注意安全。别往危险的地方去,等我们回去了,就叫人来帮你们重修学校,以后什么地震就都不怕了。” 孩子们流着泪,将他们送走了。 这一次,他们在路上基本没怎么停留,涂晓急于赶回贵阳去看冯定尧,大家都非常理解。帮他们送东西过来的两个老乡也因雨滞留在了寨子里,因而这次回去还是原班人马,只是少了冯定尧。涂晓一想到冯定尧,就禁不住心酸,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更快了。 老马在后面说:“涂总,你慢点走,这边刚发生地震,有的路可能都断掉了,我们在前头探路,你跟在我们后面就好了。” 涂晓咬着下唇说:“我们今天能够回去吧?” 老马说:“抓紧时间,今天能够出去,我们连夜开车回j市,你明天一早就能够赶到贵阳了。” 涂晓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她决定到了j市,就直接赶往贵阳,这样明天一早就能看到冯定尧了,她心急如焚,实在等不起了。 小王也知道情况的紧急性,所以咬着牙一声不吭地紧跟大家的脚步,半点苦也没喊,埋头疾走。一路上受到地震的影响,有一些路段中断了,他们不得不从别的地方绕过去,亏得有两个老乡带路,虽然多走了不少路,最后还是在天黑时安全走出了这绵延的大山。山里和山外似乎变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山外的人们只是有一些比较强烈的震感,但是房子什么的基本没有问题。 涂晓几个也来不及停留,从两个老乡家里拿了一些干粮,便急忙上路了。越是靠近城市,涂晓的心跳得越快,她不希望自己过去的时候,得到的是最坏的消息。 小王安慰她:“涂总,不用担心,冯总一定会没事的。” 涂晓以手掩面,一句话也不说,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张亮拉了一下小王的胳膊,朝她摇了摇头,小王嘆了口气,不再做声。老马开着车,车里一片静寂,谁心里都不好受,本来下乡去考察,是件好事,谁知道会遇到这个情况呢。好事变成坏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涂晓突然出声说:“马哥,到j市后你能帮我找一个比较可靠的司机送我去贵阳吗?” 老马惊讶地说:“涂总你不明天早上再过去吗?你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太辛苦了,还是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再过去吧,不差这几个小时了。”今天为了赶路,大家完全都没有休息过,此刻别说涂晓了,就是老马也觉得筋骨酸痛了,还在硬撑着开车。 “涂总,你要过去,我陪你一起过去。”小王说。 涂晓摇头说:“小王你和老张留在这边休息,我一个人过去就好了。我在这里也睡不着,我必须要过去。”昨晚她就彻夜未眠,今晚她也不可能安睡的。 张亮说:“涂总,我们还是陪你过去吧。” 涂晓说:“不用陪我过去了。让马哥给我找个可靠的司机就没事,我到了之后会打电话给你们汇报情况,所以放心吧。” “涂总……”小王还要说什么,被涂晓摆了下手,示意她别说了。 涂晓靠在车门上,一动也不动,整个人又进入了冥想状态。小王只好闭了嘴,她之前猜测他们两个关系不一般,如今看来绝对是不一般,否则涂晓不可能是这种反应。 张亮突然说:“网络终于有信号了,新闻说,这次地震是5.6级,震中在云尔镇西北二十五公里的地方。云尔是不是就是我们去的那个镇?” 老马说:“错不了,震中应该就在我们所在的地方。” 涂晓说:“还有吗?伤亡了多少人?” “目前死亡人数13人,78人受伤。” 涂晓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们今天离开的时候,村子里已经死了9个人,那就是说,还有4个人,那4个人会是谁,冯定尧会在其中吗?她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滚落。 小王连忙安慰涂晓:“涂总,你别多想,我们今天在的那个寨子,应该没有那么多受伤的人,说明还有别的地方也受影响了,应该是别处的伤亡,冯总一定没事的。” 涂晓点点头,抹了一把脸,把脸扭向漆黑的窗外。 快半夜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市里,几个人身心俱疲。老马帮涂晓找了个很可靠的司机,送她去贵阳,张亮不放心她:“涂总,你孤身一个人怎么能行,我们陪你去。” 小王也说:“是啊,涂总,我们陪你去吧。” 涂晓摇摇头:“马哥介绍的人应该很可靠的,你们不用担心。老张,你是不是还要留下来和他们签协议?”
第43页 张亮说:“协议等我们回去后再签,必须要基金会的盖章才能生效,所以这边的事暂时也就没有了。因为地震,学校完全塌了,学校那边可能要重新规划,而且重建的难度会更大,预算什么的都要重新算过,一时间恐怕定不下来。先不说这个,还是先去贵阳吧,我们可以在车上睡觉,到了贵阳再找地方也是一样的,我们也不放心冯总。”冯定尧已经出事了,总不能还让涂晓也出什么意外吧。 涂晓满心感激地点头:“好,谢谢你们。” 老马找的朋友过来了,连夜送他们去贵阳。他们实在太累了,一上车,小王和张亮都靠在座位上睡得格外香甜,还打起了呼噜。涂晓的身体已经累到了极致,一直都靠精神支撑着,整个人显得憔悴之极,眼窝深陷,颧骨也突了出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涂晓看着无边的黑夜,想着冯定尧,这次就算是去天边,她都要跟定他了。 凌晨四点,车子到达贵阳,几个人先去了四十四医院,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涂晓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问值班台的护士:“请问,昨天送地震灾区送来的有个叫冯定尧的人情况怎么样?” 护士看他们狼狈的样子,知道是灾区赶来的,态度也还很和蔼,翻了一下登记册:“有的病人处于昏迷状态,没有登记名字。” 张亮急忙问:“那没有人死亡吧?” 涂晓的心跳都漏了一拍,那个词语,她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口,护士说:“有一个抢救无效。” 涂晓的腿就软下去了。 小王问:“死了的那个人是什么特徵,多大年纪?是男是女?” 护士说:“是个七十多岁老人,女的。” 涂晓猛地哭出了声,提着的心一下子松懈下来:太好了,冯定尧没有死! 第二十八章 甦醒 小王抱住涂晓的肩:“涂总,冯总他没有生命危险,太好了,没事了。”其实她也不确定,只是涂晓需要这样的安慰。 涂晓点点头,用力吸鼻子:“嗯,谢谢你。” 张亮说:“现在大家都在休息,涂总,我们也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等天亮了再过来。” 涂晓闭一下眼睛:“好。”就算是她不愿意休息,但是同事需要。 他们在医院附近找了个旅馆,开了两个房间,几个人连澡都没洗,和衣而睡。涂晓得知冯定尧没有死,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下来,人也一下子睡了过去,不过她临睡前给手机充了电,定了闹钟。 闹钟刚一响,涂晓就猛地一个激灵弹坐了起来,关掉闹钟,旁边的小王睡得正香,涂晓抹了一把脸,准备出门去医院,低头看着自己浑身的狼狈,想了一下,用几分钟匆匆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轻悄悄地出了门。 此时还只有六点多,这个城市刚刚甦醒过来,一切还显得很安静,难得的是,居然还能听到悦耳的鸟雀鸣叫。涂晓加快了脚步,往医院走去,想买点什么过去,但是发现除了早餐店,别的都没开门,她只好空着双手,匆匆进了医院。 再次在服务台打听冯定尧的病房,护士翻了一下登记册,最后说:“具体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个床位,有几个病人还在重症监护病房,尚未脱险,其余的都在这些病房,你得自己去找找。” 涂晓顿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胃难受得几乎要痉挛。她抖抖索索地用手机记下那几个病房的号码,然后挨个去找,结果找完了所有的普通病房,都没有看到冯定尧。涂晓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冯定尧在重症病房,还没有脱险? 这无疑是又给了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涂晓沉重一击,她背心上开始冒冷汗,双脚发软,连站都站不稳了,她扶着楼梯站了许久,终于才有勇气往重症监护病房走去。 重症监护病房的过道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死一般的寂静,白色的墙、乳黄色的门,让人的心空荡荡的没着落。涂晓站在病房外面,隔着玻璃看病房里的情形,里面的病床上都躺满了人,病人都一动不动的,有的戴着氧气罩,有的正在打吊针,值班护士正在里面照顾病人。涂晓一眼就看见了第三张床上的冯定尧,他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氧气罩覆在他的口鼻间,这个画面在涂晓脑海中定格,她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涂晓哭得像个傻子一样,泪水将眼前氤氲得一片模糊,看不清房内的冯定尧,她抬起手背擦掉眼泪,睁大眼睛想把冯定尧看清楚。但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感受不到他的温度、气息,触摸不到他半分,这让她心里万分恐慌,她死死地盯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化作青烟消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涂晓的电话响了起来,她赶紧接通,匆匆离开病房外,生怕自己的电话影响了病房里的病人。是小王打过来的:“涂总,你去医院了吗,见到冯总了没有?” 涂晓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见到了,他在重症病房里,还没有脱险。” “啊?”小王吓了一跳,“情况严重吗?” 涂晓说:“我要去问问医生才知道。” 涂晓挂了电话,往值班室走去,找到医生打听冯定尧的病情。医生说,冯定尧伤势很严重,身上多处受到重击,内伤严重,还有多处骨折,最大的幸运就是没有伤到头部和要害,否则这种情况已经撑不下来了。
第44页 涂晓问:“那他脱险了吗?” 医生说:“目前情况,暂时尚未脱险,不过体徵已经比刚来时稳定了些,病人的身体底子不错,求生意识非常强烈,应该可以挺过来。” 涂晓点点头:“谢谢医生。他送来后,清醒过吗?” 医生摇头:“没有。” “那如果恢复得好,多久能够清醒过来?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涂晓问。 医生摇头:“这个我不能确定,等他清醒过来再进去吧。” 涂晓的心七上八下的,谢过医生,又回到重症病房外,看见护士在里头忙碌,给病人换药,检查各个病人情况。涂晓的手指关节都捏得泛了白,恨不能躺在里头的是自己。 涂晓看着冯定尧,想着要不要给林苏红打电话,通知一声她儿子已经病危了,但是想到林苏红的态度,她就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是不能不通知她,她才是他的直系亲属。 涂晓拿出手机,颤抖着手指给林苏红打电话,电话处于关机状态,打不通,不知怎么的,她反倒松了口气。涂晓双手合十:冯定尧,你一定要活下来!赶紧好起来,这样我才能对你妈有个交代,否则她会把我撕了的。 小王张亮随后也赶到了医院,涂晓看着他们,眼眶忍不住湿润了,小王抱住她:“涂总,别担心,冯总会好起来的,一定会没事的。” 涂晓闭上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亮说:“涂总,要打电话回去通知公司这个情况吗?” 涂晓想了想,艰难地说:“暂时别说,等我联繫到他妈妈,再由她来决定说不说。”冯定尧病危的事,一旦传回去,公司绝对会人心惶惶,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张亮点点头:“我觉得也暂时不说的好,希望冯总赶紧好起来。” 这天傍晚,护士告诉涂晓,冯定尧已经甦醒过来了,涂晓立即要求去见他。医生也同意探病,涂晓换了无菌衣进去,看见冯定尧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几乎和病床一个颜色了,她的眼泪汹涌而出。 冯定尧隔着氧气罩,看着涂晓,嘴角勾了起来,动了动手指头,艰难地说出两个字:“不哭。”喷出的气息在氧气罩上形成了白雾,又退下去。 涂晓猛地点头,却晃下来更多的泪水:“对不起。” 冯定尧又动了动嘴,涂晓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便凑到他嘴边,只听见他虚弱地说:“别告诉我妈。” “好。”涂晓哽咽着抓住他的手,“你快好起来,我害怕。” 冯定尧闭了一下眼睛,说:“别怕。” 张亮和小王陪同涂晓在贵阳度过了最煎熬的两天,直到医院通知他们,已经脱险了,涂晓喜极而泣。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安排,这几天她一直都没有打通林苏红的电话。 这几天,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几天,冯定尧的逃婚曾让她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却没有这次这样让她有种暗无天日的感觉。直到冯定尧脱险,她才觉得自己也跟着活了过来。 这两天里,两个原本关系普通的同事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像亲人一样安慰陪伴着她,她收穫了两份珍贵的友情。 第二十九章 陪伴 冯定尧的伤势非常严重,多处内出血和骨折骨裂,左肩锁骨锻鍊,左胸断了两根肋骨,手指骨骨折,左小腿胫骨粉碎性骨折,这些都需要动手术固定,嵴椎骨也有一些的损伤,要看他醒后的反应,如果没有知觉,可能就是神经受损,一辈子恐怕都要躺在床上了。 涂晓知道这个消息,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但是她不敢当着冯定尧的面哭,偷偷哭过之后,还得强颜欢笑去面对冯定尧,给他安慰和信心。 涂晓按压着冯定尧的腿:“怎么样,有知觉吗?” 冯定尧虚弱地眨眼:“有一点,痒。” 涂晓又忍不住掐了一把:“疼不疼?” 冯定尧呲牙:“疼。” 涂晓听见这句话,再也忍不住了,喜极而泣,她趴在冯定尧病床边,抓住他的手:“对不起,我早该听你的话的。”她最怕的就是冯定尧瘫痪,这样她永远也没法原谅自己。 冯定尧倒是无所谓,能够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他冲着涂晓笑:“晓晓,不管怎样,活着总比死了好。” 涂晓埋头大哭,冯定尧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抚着她的脸颊:“不哭,我没事。” 涂晓哽咽着说:“你一定要好起来。” 冯定尧闭闭眼:“嗯。”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说,“我以前觉得活着跟死没什么区别,现在真想好好活着呀。” 涂晓抬起头,看着他还留着瘀伤的脸,笼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哀伤,她觉得心像被一只手揪住了似的,疼得难受,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冯定尧垂下眼帘看着她:“对不起,晓晓。” 涂晓知道他是在为七年前的事道歉,她闭上眼,任泪水从脸颊上淌下,滑落到下巴上。 冯定尧伸出手指,接过那一滴晶莹的泪珠,触手冰凉,却灼痛了他的灵魂,他想一辈子守护她,但现在上天可能都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了:“晓晓,我已经脱险了,你这边的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吧,先和老张他们回去吧。”
第45页 涂晓看着冯定尧:“我已经让老张和小王回去了,我留下来照顾你。” 冯定尧温柔地说:“给我请一个护工就好了,你回去忙你的事。” 涂晓说:“我照顾你。” “你有正事要忙,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冯定尧的语气依旧很温和,但是说不出的坚定。 涂晓沉默以对,开始提着水壶去打水。 冯定尧看着涂晓的背影,知道她的犟脾气一犯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很强硬的态度,没想到温和也不行。他内心深处,自然是希望涂晓照顾自己,但是却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半点底气也没有,要是真的好不起来,不可能让她一辈子陪着自己这个残疾人吧,这对她太不公平了。 涂晓回来后,接了水在盆里,兑上热水:“你很久没有洗澡了,我帮你擦一下吧。”说完搓了毛巾来给擦脸。 冯定尧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闭着眼睛仍由她帮自己擦拭。涂晓知道他有伤,不敢用力擦,只是先将他的脸打湿,然后在用毛巾轻轻地反覆擦拭。 冯定尧闭着眼睛,感受着涂晓的温柔,身体却有些止不住的颤抖,这份温柔曾在他的梦中反覆出现过,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平稳,却还是因为太过激动而咳了起来。 涂晓住了手,看着他:“怎么了?是不是太重了?” 冯定尧轻摇了一下头:“不是,不重。” 涂晓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继续仔细地擦拭他的脸颊,他的脸上果然如她所见到的那样,有不少细碎的就伤痕,如今又添了一些新结痂的伤口。与她记忆中平滑光洁的脸庞有些出入,不过并没有减损他的魅力,使他显得更有男人味了。 “怎么多了这么多伤疤?”涂晓轻声问。 冯定尧睁开眼,看见涂晓清澈乌黑的眼仁,那两丸乌黑里,温柔地托着两个小小的自己,令他不由自主地实话实说:“以前在路上的时候磕碰的。” 涂晓弯下腰去搓毛巾,然后开始擦拭他的耳朵和脖子,他的头发也落了不少灰尘,需要好好洗一下才成,等一下再去打水。 涂晓解开冯定尧的病号服,换了个毛巾开始擦拭他的胸膛:“我尽量轻一点,你疼的话就说。” 冯定尧没有做声。 涂晓对冯定尧的身体并不陌生,当初两人决定结婚之后,就已经一起同居了,涂晓回想起那个时候,就忍不住有些耳朵发热。她始终低着头仔细地给冯定尧擦身,擦到下半身的时候,涂晓顿住了,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下去。 冯定尧看着她:“算了吧。你给我找个男护工来就好了。” 这话让涂晓坚定了决心,她换了一盆水,掀开被子,抓住他的裤头要退下去,被冯定尧抓住了她的手,眼睛看着他。涂晓瞟了他一眼:“我能擦。”咬着牙退下他的裤子,开始给他擦拭,她早就想好了,如果冯定尧一辈子都站不起来,那她就这么一辈子都这么照顾他。这是她欠他的。 冯定尧长嘆了口气:“晓晓,打电话给我妈了没有?” 涂晓顿了一下,也不抬头:“今天还没打,等擦完身再打。” “她现在应该在欧洲,所以电话不好打通。一会儿将你的手机给我,换上我的卡,我自己联繫她。”冯定尧担心母亲知道这事绝对会迁怒到涂晓身上,但是他生病住院这么大的事,估计也是瞒不住的,他不说,林强也是会说的,与其从别人口中转达,不如他自己说了。 涂晓点点头:“好。” 一壶水用完了,涂晓重新去打水,冯定尧拿着涂晓的手机,给他妈打电话,他的手机在地震中已经完全压坏了。 涂晓回来的时候,冯定尧正好挂断电话,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看了一眼冯定尧,垂下眼帘:“打通了吗?” “嗯,通了。” “你妈要回来吗?” “暂时不回来。” 涂晓听见这句话,不由得长吁了口气,最好等冯定尧好了之后才回来,起码也要好得差不多吧,而不是这种状况。 “你应该回去上班。”冯定尧说。 彼时涂晓正在给冯定尧换上干净的衣服:“我还不能请个假?” 冯定尧笑了一下:“但是我要住好久的院呢,不能耽误太多工作了。” “那我就把工作辞了。”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 冯定尧看着她,无奈地笑笑。 涂晓又说:“放心好了,基金会的工作依旧还是照常进行,有事他们可以联繫到我。倒是你的工作,刚接手公司,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能去上班,要不要紧?” 冯定尧说:“还好,我将公司事情託付给了副总,他应该能应付得过来。” “是你表哥吗?”涂晓问。 冯定尧摇头:“不是,我爸提拔的副总。林强被我安排到分公司去了。你有空去帮我买个手机。” 涂晓点头:“好。” 涂晓给冯定尧要求了一个单人病房,多出的费用他们自己承担,涂晓就在病房的沙发上睡着,二十四小时陪护。除了刚送来的时候做了肋骨复位手术,剩下的要等一个礼拜后才开始动手术,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没有伤,疼痛之巨可想而知,但是他很少呻吟,疼痛的时候只是咬牙受着,但是冷汗如瀑布一样往下淌,每天都需要换一套床单。涂晓看着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抓着他的手陪着。
第46页 涂晓看着他没有血色的嘴唇:“实在太疼的话,用吗啡好不好?” 冯定尧摇头:“没关系,我能受得住。” “可是你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涂晓伸手轻触他眼下的青黑。 冯定尧笑了一下:“没关系,比起毫无知觉的死去,疼痛已经是一种幸运,至少证明我还活着。” 涂晓鼻子一阵发酸,握紧了他的手,的确,没有什么比死亡更不能忍受的了。 第三十章 知情 黑夜里,涂晓被一阵呻吟声惊醒来,她一个翻身从沙发上爬起来,鞋也没穿,按亮灯,跑到床边:“定尧,你怎么了?” 冯定尧闭着眼睛,咬紧牙关,表情十分痛苦,双手揪住床单,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涂晓心急如焚:“是不是又疼了?”冯定尧没有回话,涂晓伸手,发现冯定尧额头滚烫不已,发高烧了。 涂晓赶紧按呼救铃,又怕医生来得晚,赤脚往门外跑,将值班医生叫了过来,值班医生说:“发高烧,可能是瘀血热,先做物理降温处理,我马上配药。” 涂晓赶紧将帕子打湿,放在冯定尧额头上冷敷,再将医用酒精倒在盆里,然后用纱布打湿,一边往他的脖子、腋窝、手臂上擦拭酒精,做物理降温。 冯定尧身上骨折的地方肿得紫青发亮,涂晓看得忍不住簌簌往下掉眼泪,医生说要消肿之后才能做手术,差不多需要一个礼拜的时间,这段时间,他就得熬着了。为什么他要受这种罪呢,还是代自己受的。 护士终于拿着药过来了,给冯定尧打了一针退烧针,然后吊上水,出去了。 涂晓不敢去睡觉,一直给冯定尧冷敷、擦酒精降温,慢慢地,应该是药效起作用了,他似乎不再那么难受,呻吟得也轻了些。 涂晓感觉到冯定尧身上不再那么滚烫灼人,稍稍松了口气,拿下他额头上已经烫了的毛巾,转身去搓毛巾,突然听见冯定尧叫她:“晓晓、晓晓!” 涂晓站住了,凑过去,在他耳边说:“嗯,我在呢,定尧,我在。” 冯定尧眼睛紧闭,并没有醒过来的样子,右手胡乱地抓动着,涂晓赶紧伸出手抓住冯定尧的手,过了一会儿,冯定尧又说话了:“她不是我妹妹,你骗我。” 涂晓一时间怔住了,这是什么意思?冯定尧继续大声说:“不是的,骗我的!” 涂晓猛地想到一个可能,如遭雷击,再也动弹不了,这是什么意思,冯定尧说的“她”是自己吗?自己是他妹妹,所以他才离开,所以林苏红才那么恨她,所以冯建德才留自己在他家工作? 涂晓一时间有一种豁然开朗、同时又万箭穿心的感觉,她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来,眼泪如溃堤一般汹涌,这不可能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 涂晓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是冯定尧紧紧抓住了,怎么也抽不出来。冯定尧闭着眼睛,喃喃地说:“骗我的。妈,我恨你!” 涂晓已经没法去注意冯定尧这后面话的含义了,她只觉得浑身无力,噗通一下跪坐在床边,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到地上,心疼痛得抽成了一团,呼吸都快要抽离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唐的事,一定是搞错了,妈妈怎么可能背叛爸爸!自己怎么可能和他是兄妹!他们这样,不就是乱伦了吗?天啊,天啊,这叫人怎么能够承受! 涂晓猛然觉得身上发冷,不住地打寒战,颤抖得牙齿都咯咯咯直响,地板已经被她的眼泪打湿了一大滩,洇湿了她的裤子,她也全然无知觉。不知道坐了多久,她猛地打了个寒战,然后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顿时觉得头晕脑胀。她抬起头,看着输液管里渐渐上升的红色液体,猛地惊觉过来,从地上爬起来,跑去叫护士。 护士责备地说:“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都回血了。” 涂晓也没有精力去指责护士的失职,她看着地上的毛巾,捡起来,扔到盆子里,站在床边,看着已经趋于平静的冯定尧,说:“冯定尧,你是骗我的对不对?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对不对?冯定尧,你说话啊,你告诉我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但是冯定尧如死了一般静寂,没有任何回音。涂晓怔怔地坐在床边,只觉得浑身发冷,如陷入了南极亿万年不化的冰窟里,冻得血液都不能流了。但是她完全不能动弹,也不愿意动弹,就那么坐着,一直坐到天亮,直到冯定尧睁开眼睛。 冯定尧睁开眼第一件事,发现涂晓睁大眼坐在床边,伸出手去摸涂晓的手,觉得触手滚烫:“晓晓,你发烧了。” 涂晓如停止转动的齿轮,突然咔地动了一下,扭头看向冯定尧:“你骗我的是不是?”说完整个人就往前倒去,差点就摔到床下,冯定尧顾不得浑身疼痛,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止住下滑的趋势,大声疾呼:“来人啊,快来人,救命啊。” 有护士正好打这边经过,听见这边的动静,赶紧跑过来,发现屋里的情况简直一团混乱,照顾人的倒下去了,被照顾的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护士将涂晓扶到沙发上躺下,对冯定尧说:“你赶紧躺好,她应该是受风寒发烧了。” 冯定尧刚才猛地那么一动,现在全身疼痛难当:“她到底怎么了?”
第47页 护士说:“你昨晚发高烧,她应该彻夜照顾你没睡觉,自己着凉感冒了。我去找医生来给她开药。” 冯定尧高烧才退,涂晓的高烧接踵而至,医生看着他们,嘆气说:“你们两个发个烧还要搞接力,唉。” 涂晓这一睡,直到中午才醒过来,打完针,高烧已经退了,但是整个人像烧傻了似的。冯定尧在床上不能动弹,急得如百爪挠心:“晓晓,你好点了吗?” 涂晓听着他的声音,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一样,在耳朵里都有一种震荡的回音。冯定尧又问了一句:“晓晓,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涂晓头枕在沙发扶手上,用一种极其冷漠的声音问:“你昨晚说的话是骗我的对不对?” 冯定尧愣了一下,自己昨晚说什么了?“什么?我说什么了?” 涂晓艰难地问:“你当初为什么要悔婚?” 冯定尧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昨晚自己发烧说胡话了?冯定尧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我、我当时被骗了。” 涂晓不看冯定尧,背对着他:“因为我们是兄妹?” 冯定尧猛地睁大眼睛,赶紧否认:“不,不是,我们不是。” 涂晓根本就没有听到冯定尧的话:“所以你才走的是不是?”涂晓站起身,匆匆往门外走。 冯定尧猛地出声:“涂晓,你回来!” 涂晓不理他,拉开房门往外走,冯定尧在后面猛地惨叫一声,涂晓顿住了,转过身,看见冯定尧受伤的腿挂在床边,吓得心脏都抽筋了,赶紧跑回来,将他扶上床,猛喝一声:“你别乱动!还要不要命啦!” 冯定尧死命抓住她的手:“你别走,你听我解释,我们不是兄妹,都是我妈骗我的,我爸已经亲口跟我说了,我们不是兄妹。” 涂晓混沌的脑子终于进了一缕清风,有了一丝清明:“真的?” 冯定尧眼眶发热,点点头:“我不骗你,真的。” 涂晓的眼泪滚落了下来,心中有什么东西当的一响,仿佛是一根紧绷的弦断裂,那种攫住灵魂的不安和恐慌突然退去,整个人如释重负,她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冯定尧伸手摸着她的脑袋,将她压在自己身上,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第三十一章 和解 涂晓这一次哭了很久,终于从激动中渐渐平息下来,还时不时抽噎着,她伸手擦了一把眼泪,睁开红肿的兔子眼看着冯定尧:“你当初就为这个跑了,你都不跟我说?” 冯定尧垂下眼帘,不敢看涂晓:“我当时都吓傻了,哪里敢跟你说。” 涂晓看着他,回到几年前,要是自己听说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也绝对会崩溃,她咬着唇:“这种事听起来就不像是的真的,你怎么会信?”自己母亲怎么可能会和冯建德有关系。 冯定尧说:“我妈和我爸感情不好,他们常年吵架,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你妈妈。” “因为我妈?” 冯定尧点了一下头:“我爸曾经追求过你妈,他又对你那么好,所以我妈那么一说,我就信了。” “你不会去问你爸求证?” 冯定尧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我爸当时并没有反对,应该是答应了我妈不能跟我说实话。”他不想把父亲欠涂晓的那些都说出来,他怕一说出来,也许他就永远失去涂晓了,他愿意用一生去偿还他们家对涂晓的罪孽。 “那后来怎么知道了?” “我爸给我留了封信,信上说的。” 涂晓嘆了口气:“你就没想过去验一下dna?” 冯定尧说:“冷静下来后想过,那时候人已经到了国外了。而且也害怕是真的,所以一直不敢求证。”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冯定尧不做声,不管这事是真是假,他都打算一个人受着了。 涂晓柳眉倒竖:“蠢死了。” 冯定尧突然勾起了嘴角,伸出手去抓涂晓的手,涂晓把手收了回去,冯定尧把眼瞧着涂晓,眼神有些委屈。 涂晓看着他那装委屈的样子,就忍不住光火,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去买饭吃,饿死了。”语气虽然不太好,但是冯定尧却忍不住心花怒放,他熟悉的那个涂晓回来了。 涂晓去洗了一把脸,然后出门去了。回来的时候,涂晓带回了吃的,她将冯定尧的床头摇高一点,开始餵他喝汤,冯定尧喝了一口汤,说:“要不你先吃,等下餵我。” 涂晓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舀汤餵他,冯定尧之前都没进过食,全靠输液支撑着,这两天好点了,他嚷着肚子饿,医生看他开始排气,才同意他进流食。涂晓每次都去外面买了粥和汤给他。 冯定尧专注地看着涂晓,她则垂着眼帘专注地看着碗里的汤,她浓密微翘的睫毛依旧秀美,那微微往外翻转的睫尾撩动着他的心,他很想像以前那样,伸出手,覆在她的眼前,涂晓眨动眼睛的时候就会轻刷他的手心,就似乎有一把小刷子在刷动着他的心,但是他的手暂时抬不了那么高。 涂晓被他注视着,脸上渐渐有些发热,佯装生气:“看什么,赶紧喝汤。”
第48页 冯定尧轻嘆了口气,他喜欢这样的日子,因为自己病着,涂晓不离不弃,又担忧着这会成为永远的现实,这样,他就永远失去了涂晓。 涂晓看他的情绪突然低落下去:“不想喝了?” 冯定尧张嘴,喝了这口汤,不说话,只是看着涂晓,想了那么多年,牵挂了那么久,总是做梦梦到她朝自己幸福地笑,她幸福,就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冯定尧看着涂晓良久,终于开口说:“晓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涂晓停下手里的动作,低着头:“算了,你救了我一命,咱们就算是两清了吧。” 两清这个词如一支箭,准确无误地戳破冯定尧的心,哗啦啦开始流血,他听见自己以冷静的语气说:“不管怎样,都要幸福。”就算是他给不了,希望别人也能给。 涂晓看着他:“你赶紧好起来了,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冯定尧心中苦涩,还是点了点头:“好。” 涂晓餵冯定尧喝完汤,自己才开始吃饭:“我想把你转回g市去做手术。”g市的医疗水平在全国都非常靠前,冯定尧的身体情况严重,目前已经脱险,就是后续手术了,如果能够得到最好的救治,当然是要最好的,而且要是回去的话,也更方便照顾一些。 冯定尧犹豫了一下:“徵询下医生的意见吧。”这种情况,他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万一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那就惨了。 涂晓去跟医院交涉,院方认为冯定尧的身体情况尚未稳定,不能进行长途跋涉,最好等稳定之后再考虑转院的事,骨科手术他们医院完全能够胜任,并没有太多不确定因素。涂晓决定等冯定尧做完手术后再说。 地震一个星期之后,冯定尧接受了第二次手术,做了左肩锁骨固定手术、指骨固定手术和小腿复位固定手术,这场手术的时间非常长,足足做了八个小时,涂晓在外头等得人都快崩溃了,才看见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说手术还算顺利,恢复得良好的话,就不需要再做手术了。涂晓松了一口气,安下心来照顾冯定尧,起码要再住上半个月,才能够出院。 涂晓每天忙里忙外,一心照顾冯定尧,还要处理基金会那边的工作,并替冯定尧当秘书,处理一些公司事务,忙得跟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冯定尧看着涂晓的下巴一天天尖瘦下去,心疼不已:“对不起,晓晓,又让你担心了。” 涂晓笑着说:“知道我担心,就赶紧好起来。”说着将窗帘拉开,将明媚的阳光放进来。 冯定尧躺在病床上,从窗户上看见外面缀满新绿的树梢:“春天都快要过去了,我还没看几眼呢。” “有什么关系,春天过去了,还会回来,你养好身体,这样明年就能看了。”涂晓开了一扇窗,春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清新的生命气息。 冯定尧顿了一下:“好。”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怎么样,至今没有下过床,腿脚总是感觉无力,医生说这情况应该是神经受损,要靠自身的修复,恢复得好,就能走路,恢复不好,可能就要一辈子躺在床上了,这一点,他没有跟涂晓说过。 涂晓得知冯定尧的手术情况良好,心情非常好,像一只忙碌小蜜蜂一样快乐地忙活着,病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每天床头都会换一支含苞待放的花儿,康乃馨、矢车菊、马蹄莲、百合等,就是没有玫瑰。 这天涂晓出去了一趟,回来后高兴地对冯定尧说:“老马今天来了一趟贵阳,我代表基金会和青基会签了合同,希望小学很快就可以兴建起来了。这次一定要建得非常牢固,以后就不会被地震震塌了。” 冯定尧看着涂晓带着光泽的脸盘,像天使一样美丽,他就知道,涂晓适合做这件事,这样她能够找到成就感。 涂晓见他不说话:“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冯定尧说:“我觉得还好。” 涂晓一脸期待地说:“你可以下床了吗?我给你准备了两个拐杖,你什么时候想下床试试都可以。” 冯定尧其实很想下床试试,看自己能不能站起来,他看着一脸期待的涂晓,摇了下头:“我的肩膀和胳膊都没好,还用不了拐杖。” 涂晓一拍额头:“哦, 对,我怎么把这个忘了。那就先放这儿,等肩膀好了再说。” 冯定尧看着涂晓的脸:“我想出院了。” “好啊,我也正想把你转回g市去,我现在去跟医生说去。” 第三十二章 照顾 拐杖就放在床头,冯定尧伸手就够得着的地方,冯定尧没事就盯着看,一次也没去摸过,仿佛在害怕什么似的。 涂晓每次发现冯定尧看着拐杖的时候,心里既期待又不安,虽然冯定尧下肢有知觉,但并不代表他就没事,她问过医生,医生说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他的神经没有坏死,但是有没有影响到下肢功能还不好说,非要等下地走路才知道。 现在冯定尧还不能下地走路,不知道情况如何,所以涂晓心里如装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 回到g市后,冯定尧住进了四方医院,这是g市最好的医院。涂晓略松了口气,这样她就可以回家去给冯定尧做饭煲汤,尽快为他补充营养,促进恢复。
第49页 涂晓提着自己做好的饭菜来到医院,看见冯定尧已经在吃饭了,他家的保姆许阿嬷正在给他餵饭,一边餵一边说:“……阿尧,你妈妈说过两天要回来。”冯定尧嵴椎受损,一直都是躺着的,还不能坐。 冯定尧扭头看见了涂晓:“晓晓。” 涂晓跟许阿嬷打招呼:“阿嬷你好。” 许阿嬷看着涂晓,点了一下头:“以后我来照顾阿尧,你不用来了,去忙你的事好了。” 涂晓不做声,看着冯定尧,冯定尧也说:“以后就让阿嬷照顾我吧,你去上班,公司有什么事,顺便帮我关照一下。” 涂晓看着冯定尧:“你公司的事我又不懂。” 冯定尧说:“那就去忙基金会的事。” 涂晓直觉冯定尧这是在将自己推开,不让自己再过来,是他妈要回来的缘故吗。“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她将目光落在了床头的拐杖上。 冯定尧说:“还不错。一天比一天好,你放心好了,我会努力康复的。” 涂晓看着许阿嬷带来的饭菜,有荤有素,还有汤,清淡,营养又丰富。老人家照顾病人的经验总是比自己更足一些,有她照顾,确实没什么不放心的。“那好,以后我每天下班后来看你。”总不能让许阿嬷帮他擦身,这事还得自己来。 冯定尧点点头:“也好。” 涂晓忍不住问:“你妈妈、是不是要回来了?” “不太清楚,我会打电话去确认一下。”冯定尧说。 许阿嬷说:“你伤得这么严重,就应该早点叫你妈回来的。” “叫她回来也没用,她又不是医生。”冯定尧淡淡地说,他把脸转向涂晓,“晓晓,你吃了没有,没有就一起吃吧。” 涂晓想到林苏红要回来,就紧张得有些胃痉挛,食不知味。许阿嬷照顾冯定尧吃完饭就走了,冯定尧对涂晓说:“我会让我妈尽量别赶回来的,这都已经好了,还回来干什么。她的旅游行程现在还不到一半呢。” 涂晓稍稍松了口气:“医生说,什么时候可以下床走动?” 冯定尧盯着涂晓看了一会儿,然后垂下眼帘:“我也不知道。今天医生给我做了检查,说是运动神经受损,这样才导致下肢无力,暂时无法走动,如果受损神经修复不了,我以后可能要藉助轮椅和拐杖了。” 涂晓如遭雷击,嘴唇颤抖了许久,终于才说出口:“不、不会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冯定尧神色平静:“都没关系的,能活下来,已经很幸运了。当然,我不会放弃的。” 涂晓看着冯定尧平静的脸,心如刀绞:“我一定会陪你的,直到你好起来。” 冯定尧苦笑了一下:“晓晓,不用把这个当成是你的责任。我很高兴,在床上躺着的是我,不是你。” 涂晓眼泪再也忍不住:“我宁愿躺在床上的是我。” 冯定尧抬手抹掉她的眼泪:“这是我欠你的,对不起,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要快快乐乐地活着。” 涂晓埋头大哭,他这样子,自己怎么可能快乐得起来:“你要是觉得欠我,就一定要好起来,不要这样躺在床上。” 冯定尧吸了一下鼻子,笑着说:“好。” 涂晓开始回去上班,冯定尧依旧在医院住院,他的伤一天天好起来,等到骨头都痊癒的时候,他还是站不起来。涂晓亲眼见他拄着拐杖试图站起来,但是用途不大,腿脚根本就没有力量支撑身体,只能完全藉助于拐杖。涂晓被深深的恐慌包围着,冯定尧是真的要瘫痪了。 冯定尧出事三个月之后,林苏红终于回来了,见到冯定尧坐在轮椅上,气得大发雷霆:“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大碍,你都变成个残废了!” “地震中死了的人不计其数,有多少连尸体都找不到,我已经算是很幸运了。”冯定尧淡淡地说。 林苏红扬起手就想抽他,看他这个样子,抬起的手又无力地垂下去:“你这是自己去找死。好端端的班不上,跑到那边去送死!” 冯定尧笑道:“我又没责怪任何人。” 林苏红简直气不打一处出:“你这样还笑得出来,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不如干脆就死了呢,你这样活着,简直就是来折磨我的。” 冯定尧看着母亲,微皱着眉头:“我怎么折磨您了?我不需要你照顾,我自己还能上班,养活自己。您可以去过您自己的生活。” 林苏红冷笑着说:“你真是为了那个女人,都能去死了。” 冯定尧皱起眉头:“当时就算不是涂晓,是别的人在里面,我也会去救的。” “你可真高风亮节啊,他们怎么没给你颁个见义勇为奖呢?”林苏红继续冷笑。 冯定尧看着母亲:“我以前以为您只是因为被我爸背叛,受到伤害,所以才那么仇视涂晓,原来您连最基本的是非观都没有了,彻彻底底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您放心,我不会成为您的负累。” 林苏红咬着牙,强抑着怒气说:“你把自己搞成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还有脸来说我自私自利,你高风亮节是吧,那你就坐一辈子轮椅吧,我只能说你这样活该,全都是自找的!”
第50页 冯定尧非常平静地说:“对,我是自找的,我乐意。” “行,那你就别后悔!”林苏红怒气沖沖,转身拉开门就走,正好碰上从外面进来的涂晓,林苏红看着她,猛地扬起手,朝涂晓脸上抽了过去:“小畜生,你怎么不去死,还来害我儿子!” 涂晓没想到她会那么直接地就抽自己,所以都没来得及闪躲开来,生生受了那一掌,响起清脆的“啪”地一声。“涂晓!”冯定尧在屋里看见门口的一幕,双手撑在轮椅上,猛地一用力,想站起来,但是没有成功,反而往前扑下去。 涂晓听见屋里的动静,再也无暇去管林苏红,赶紧跑进屋来,看见冯定尧趴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定尧,定尧你要不要紧?” 林苏红看了冯定尧一眼,狠狠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涂晓使出吃奶的力,抱在冯定尧腋下,将他扶到沙发上躺好。冯定尧摇头,伸手摸她的脸:“我没事。疼不疼?” 涂晓说:“不疼。”林苏红只是扇了她一巴掌,没有把她弄死,已经是很轻的惩罚了。 冯定尧心疼地看着涂晓白皙的脸上慢慢显出红色的指印,知道母亲那一巴掌绝对没有留余力,他咬紧了牙关:“对不起,晓晓,以后你就别来了,我已经请了护工了,他明天就来上班,二十四小时陪护。最近你在我这里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了,我很感激,谢谢你。” 涂晓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冯定尧:“你嫌我烦了?” 冯定尧脸上露出平静的笑容:“当然不是。这种生活,我自己总要慢慢适应习惯的。” “我照顾到你能够站起来。”涂晓说。 冯定尧扭过脸说:“我要是一辈子都站不起来呢?” 涂晓咬着牙:“那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第三十三章 深吻 冯定尧转过脸来看着涂晓,眼里露出诧异的神色:“晓晓。” 涂晓低下头,给冯定尧按摩腿部肌肉:“不要胡思乱想,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冯定尧说:“我怕拖累你。” 涂晓突然笑了:“你要是怕拖累我,就尽快好起来。”冯定尧的腿并没有到完全没有希望的时候。 涂晓帮他按摩完下肢,然后去厨房给他煲汤做饭,冯定尧推着轮椅走到厨房门口,看着涂晓在厨房里忙碌:“晓晓,你搬过来吧。” 涂晓将大骨焯了水,捞到汤锅里,说:“你不是请了护工吗,我以后每天晚上过来看你一下就好了。” 冯定尧说:“你晚上回去不太安全,而且又太辛苦。” 涂晓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自己搬到这里来,以什么身份? 冯定尧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犹豫,说:“晓晓,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那个资格,让你做我的女朋友了。” 涂晓扭头看着冯定尧,他正低着头,看着自己膝盖上的手,那样子显得特别自卑无助,她就忍不住心疼起来,那个意气风发自信飞扬的冯定尧哪儿去了,这场事故,已经让他失去了太多的东西,难道连信心也要失去吗?涂晓擦干手,走到冯定尧面前,蹲下,抓住他的手,抬头与他对视:“你除了笨了点,别的都很好。” 冯定尧看着她,轻声说:“那你还要我吗?” 涂晓闭眼,点了一下头:“你要是不再犯傻,就要。” 冯定尧反手抓紧涂晓的手,弯腰低头,在涂晓额头上亲了一下:“谢谢你。” 涂晓觉得有水滴落在了自己脸上,她睁开眼,看见了冯定尧脸上的泪痕,连忙抽出手,替他抹去眼泪,哽咽着说:“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冯定尧将涂晓抱紧在怀里,这种失而复得的心理谁能够体会呢?他吻着涂晓的发顶:“晓晓,晓晓,谢谢!” 涂晓也抱紧了他的脖子,仰起了下巴,冯定尧没有犹豫,吻轻轻落了下来。涂晓闭上了眼睛。冯定尧试探性地以舌尖叩门,涂晓朱唇微启,冯定尧探了进去,吮吸着涂晓的气息和蜜汁,仿若焦渴已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甘泉,深深埋头沉溺,不愿再起来。 这个吻带着悠远的思念和汹涌的情愫,将两颗分离多年的却又彼此不曾忘怀的灵魂联繫在了一起,两颗灵魂再次缠缚,相连,融为一体,再也不分离。 不知道过了过多久,涂晓有些气喘起来,冯定尧恋恋不捨地挪开唇舌,两人急剧地喘息,冯定尧继续不舍地吻着涂晓的脸颊,喃喃地无意识地唤着:“晓晓,晓晓……” 涂晓没有回答,她抱着冯定尧,心中酸酸胀胀的,缺失多年的心口一角终于再次被补满,她有种想流泪的感动。兜兜转转,果然还是只能是他,他们之间经历了太多了曲折和磨难,希望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涂晓为了照顾冯定尧,还是搬了过来,两人开始同居。虽然涂晓只带了一个箱子的衣服和一些日用品过来,并不像是长住的打算,但是冯定尧还是异常高兴,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冯定尧的情绪好了许多,每天都在努力积极地活着,白天他会去公司上半天班,处理一下必须处理的公务,下午就去医院做理疗,争取早日康复。
第51页 涂晓每天和冯定尧一起上班,下班之后赶回去给他做晚饭,吃过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涂晓顺便给冯定尧做下肢按摩。 涂晓按压着冯定尧的腿说:“我去考个驾照吧,这样就能给你开车了。” “也好,迟早都是要考的。”冯定尧说,“你帮我把拐杖拿过来。” 涂晓看着他:“你想走走吗?” 冯定尧说:“我想试试。” 涂晓赶紧去给他拿拐杖。冯定尧的左腿石膏早就拆除了,如果不是嵴椎受伤,早该拄着拐下地行走了,冯定尧将两条腿放到地上,然后试着用了一下力,涂晓问:“感觉怎么样?” 冯定尧看着她殷切的眼神,有些歉疚地说:“好像没多少力气。”他拿过拐杖,夹在腋下,在涂晓的帮助下站了起来,涂晓问:“怎么样?” 冯定尧两只脚着地,借住两只拐杖,他试着迈了一下左腿,又挪了一下右腿,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看得出来,步伐非常勉强而艰难,大部分力气都支撑在拐杖上,涂晓还是异常高兴,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她捏紧拳头:“好,太棒了,加油!” 冯定尧嘴角挂上了笑容,但是头上却渗出了汗水,涂晓注意到他头上的汗水,想起他肩上还未完全痊癒,赶紧过去扶着他:“好了,今天就走到这里吧,别影响了肩上的伤口。” 冯定尧点点头,被涂晓扶到沙发上坐下。涂晓用纸巾替他擦汗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咱们不着急,先等你身上的伤复原了再说。” 冯定尧摇头:“不行啊,不早点下地走,以后恢复就慢了。” 涂晓说:“那每天做理疗还不够吗?” 冯定尧吁了口气:“理疗和康复训练相结合才行,我想早点好起来。” “别着急,欲速则不达,咱们慢慢来。”涂晓说,“走,去洗澡去。” 不知不觉,天气已经进入盛夏了。冯定尧本来打算请护工,因为涂晓的到来而取消了计划,只是让公司安排了一个专职司机接送,照顾他的任务就全都落在了涂晓身上,包括饮食起居,当然还要料理洗澡这回事。 涂晓将浴缸里放满了水,然后将冯定尧推到浴室,替他脱了衣服,抱在他的腋下,将他移到了浴缸里:“坐好,我给你擦背。” 冯定尧的左肩受了伤,虽然已经除了绷带,但是活动还不方便,一只手没法擦背,便由涂晓代劳。涂晓用浴球打上浴液,给冯定尧擦洗着背,因为久病的缘故,冯定尧消瘦得厉害,背上的肩胛骨非常明显,摸着都有点硌手。 浴室里一片静谧,只有撩水的声音。 冯定尧突然说:“是不是很难看?” “啊?”涂晓被问得一愣。 冯定尧说:“是不是瘦得很难看?” “还好。” 冯定尧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肋骨都快显出来了,跟我刚去非洲时一样了。” 涂晓诧异地说:“你那时候很瘦吗?” “嗯,刚去的时候,水土不服,害了一场大病,病了一个多月才好。那边缺医少药,营养也跟不上,差点就交代了。”冯定尧笑着说。 涂晓的手顿住了,原来他曾经也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她忍着眼中的酸涩,咬着牙说:“你那是活该,自找的!以后不许再去!” 冯定尧伸手抓住肩上的那只手:“我想带你去看看,以后咱们去那边观光旅游,不用我以前那种方式,应该比较安全。”他知道,旅行一直都是涂晓的梦想,他那时候,又何尝不是带着涂晓的梦想一起去的。 涂晓说:“真的?” “当然。” “那边不是在流行什么伊波拉病吗?” “哦,对,东非大草原那边也有,那就看看情况再去。”他现在不愿意冒险,幸福的生活才刚开始,一切都要安全至上。 涂晓将浴球扔下:“背擦好了,你自己来吧。” “你不帮我了?”冯定尧看着正要出去的涂晓。 涂晓回头说:“你的右手没事啊,可以自己洗,洗好了叫我就行了。” 冯定尧说:“这就把我抛弃了。” 涂晓笑了一声:“你还打算赖我一辈子呢?” “可以吗?”冯定尧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涂晓脸上一热,没有回答,转身出去了。 第三十四章 按摩 涂晓在外面收拾了一下,直到听见冯定尧叫:“晓晓。” 涂晓摸了一下脸,然后进了浴室。冯定尧坐在水里,抬头等着涂晓,就像等待家长的孩子。涂晓心软得一塌糊涂,伸手托在冯定尧腋下,将他托起来坐在浴缸边上,给他披上浴巾,然后将轮椅推过来,冯定尧将没受伤的手扶着轮椅把手,和涂晓一起用力,挪到轮椅上。 涂晓拿着毛巾,替他擦了擦下身的水,将人推到卧室。冯定尧自己爬到床上躺好。涂晓则返回去收拾浴室,然后回到卧室来给冯定尧做按摩,他不能下地走路,肌肉不使用,就会慢慢萎缩,为了防止萎缩,就必须经常给他做按摩拉伸,冯定尧每天下午都会固定去医院做按摩理疗。临睡前,涂晓也会给他做一遍下肢复健按摩,这是她每天的必修功课。为了更好的保健,她还特意去跟中医按摩师学了按摩手法。
第52页 冯定尧躺在床上,身上就搭了一件浴巾。涂晓将精油倒在手上,在手心里搓开,然后抹到冯定尧身上,然后开始给他按揉下肢。 冯定尧感受着涂晓的手在自己身上拿捏着,说:“你的手法越来越好了。” 涂晓笑道:“应该说是越来越有力了吧。等你腿好了,我就是个专业按摩师了。” 刚开始给他按摩的时候,手指不习惯抓捏,力道不够,效果不是很好,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水平倒是越来越高了,只是手心里也起了一层茧子,不复以前的柔软细滑。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冯定尧能够好起来,什么代价她都愿意付出。 涂晓低着头认真地按揉,鼻尖上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冯定尧看着她,这样的女人,谁娶了都是三生修来的福分,他怎么捨得把她让给别人呢。但是如果自己一辈子都这样,那岂不是太为难她了,他捏紧了拳头,一定要好起来。 涂晓仔仔细细地替他按压了一遍,用手背擦了一下鼻尖,松了口气:“好了,擦一下就可以睡了。”然后去打了温水过来,搓了毛巾替他再擦一遍身。 她伸手去掀冯定尧腰间的浴巾时,被他抓住了手腕,涂晓看着他的眼睛:“怎么啦?” 冯定尧的声音有点暗哑,垂下眼帘说:“今天就这样吧,帮我拿内裤过来。” 涂晓看着浴巾中间顶起的一块,然后笑了,转身去衣柜里拿他的内裤,戏嚯笑道:“要我帮你吗?” 冯定尧看着涂晓调皮的笑容,看着她递内裤过来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往下一拉,涂晓没有提防,趴在了床上,压在他的身上,冯定尧伸手按在她细长的颈脖后面,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晓晓。”声音磁性暗哑,十分性感。 涂晓跟他极熟悉,虽然时隔多年,但也清晰地接收到了他的信号,冯定尧动情了。涂晓勾起嘴角:“别闹,你身体还没好呢。” 冯定尧吻住她的嘴,堵住了她的话,也搅乱了她的思绪。他们分别日久,但是对彼此的感觉依旧熟悉,思念和爱恋如潮水一般涌出,将彼此淹没。 冯定尧抱紧涂晓,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永远也不分离,永远也不能被别人觊觎。冯定尧在涂晓耳边喘息说:“晓晓,我想要你。” 涂晓喘息着:“不行,你身体没好,不能做。” 冯定尧说:“要是我一辈子不能好,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做了?” 涂晓以胳膊撑起身体,从上而下俯视冯定尧:“不要总说这种话,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好。而且你现在还在康复的关键期,起码这段时间不可以。” 冯定尧看着涂晓认真的脸,抬手摸着她的脸颊:“好,都听你的。” 这天涂晓下班回来,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门一下子从里面打开了,冯定尧在门口笑着说:“回来了?” 涂晓诧异地说:“今天有什么喜事吗?” 冯定尧说:“明天有空吗?” “你有事?” 冯定尧点头:“明天有个比较重要的活动要参加,我希望你陪我去。” 涂晓想了想:“好啊,我跟公司的人说一声就好了,最近事情也不是特别多。” 冯定尧勾起嘴角,笑得白牙都露出来了。涂晓看他高兴成那样,说:“什么好事啊,把你高兴成这样。” “明天再告诉你。” 涂晓也很高兴,自从冯定尧受伤之后,除了上班和复健,别的一切都停顿了,没有任何业余生活,也不见任何朋友,她有点担心他会自闭,所以一听说要去参加活动,自然是分外高兴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冯定尧躺在床上,对正在给他拿衣服的涂晓说:“我想穿衬衫、西裤。” “很正式的活动?”涂晓说。 “嗯,算吧。” 涂晓拿出一件天蓝色的衬衫,又找了黑西裤,帮他穿上:“要领带吗?” “要吧。” 冯定尧自己拿着领带系领带,对涂晓说:“你有没有漂亮一点的衣服?” 涂晓说:“平时的职业装可以吗?” 冯定尧说:“你穿裙子吧,那条红色的裙子。” “哪条?” “就是去参加定禹婚礼时的那条。”冯定尧说。 涂晓看着他,这么久的事,他居然还记得:“我不知道有没有带过来啊,我看看啊。” 涂晓打开箱子翻了一下,居然还真有,不过被压在箱子底,显得皱巴巴的:“我去熨烫一下。” 等涂晓收拾好,冯定尧欣赏地看着她:“这个裙子漂亮。” 这裙子还是涂晓特意为参加涂乐的婚礼买的,就穿了那么一次,结果就撞上冯定尧,实在很有纪念意义呢。“好了,走吧。” 涂晓推着冯定尧出门:“今天到底去哪里呀?” 冯定尧说:“等等,去我的书房帮我把相机拿过来,在中间那排的第一个柜子里,那款佳能相机。” 涂晓停下来,转身去冯定尧的书房,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摄影室才对,里面全都是跟设摄影相关的器材,还有洗照片的暗室,墙壁上挂满了相片,地上也摆满了相片,不过基本上都是以风景和动物为主,人物很少。
第53页 涂晓知道这是个书房,但是还从来没有进来过,以至于都看呆了,那些照片中呈现的画面,用一个简单的美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了,冯定尧在这方面是真正有才华的吧。她大致扫了一眼,在地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照片,那是他们出差去j市时拍的,冯定尧给她看过的那张在茶楼里的照片,照片放得非常大,画面柔和而美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洗出来的。 冯定尧将轮椅推到书房门口,看见涂晓在看那张照片,笑着说:“你喜欢这张照片吗?” 涂晓点点头:“拍得很不错。” 冯定尧笑着说:“对,人很漂亮,照片很美。回头买个相框装起来。” 涂晓放下照片,然后打开柜子,拿出相机来:“走吧,回来再仔细看,你拍的这些照片都好漂亮。” 冯定尧欣然笑答:“好,咱们走吧。” 涂晓觉得今天的冯定尧有点不一样,变得自信飞扬,身体好似发了光,是因为那些照片的缘故吗? 第三十五章 情敌 到了地方涂晓才知道,他们去的是一个摄影展。今天刚好是开幕式,涂晓看了一下展示牌,主标题是“‘我们的世界’摄影展”,副标题上则是几个摄影师的名字,其中就有眼熟的名字——andy feng。涂晓看着那个名字,又看看冯定尧,说:“是你的摄影展?”难怪他那么高兴。 冯定尧面带微笑:“和几个朋友一起的。” 涂晓推着他往入口走去,一个扎着辫子头发微卷的中年男人看见他们,笑着迎上来:“小冯,你总算是到了,开幕式快开始了,就等你了。” 冯定尧笑着跟他握手:“抱歉,身体不便,稍微迟了点。”他扭头对涂晓说,“晓晓,这个是着名的摄影师张弛先生。张哥,这是我女朋友,涂晓。” 张弛伸出手来和涂晓握手:“你好你好!听小冯提起过你。” 涂晓说:“张先生你好!” 张弛说:“跟小冯一样叫我张哥就好,我们在非洲的时候,曾经是共经患难的好兄弟。” “张哥也去过非洲?”涂晓惊讶地说。 张弛笑着说:“对,不过没有小冯在那边待的时间长。说起来我还受过他不少照顾呢。走吧,咱们进去,回头找个时间好好聊聊。” 他们刚一进去,又有人过来了,伸手握住了冯定尧的手:“小冯,你总算是来了。听说你身体有恙,也不让我们去看看你,还担心你来不了呢。” 冯定尧说:“最近感觉好多了,所以就过来看看。辛苦你们了,我都没帮上任何忙。” 对方笑着说:“瞧你说的,要不是你,这摄影展哪里开得起来。这个是弟妹吗?” 冯定尧没有否认,回头对涂晓说:“晓晓,这位是刘今语先生,也是今天参加影展的摄影师。” 涂晓看着对方,估计有五十岁了,双鬓斑白,穿着t恤西裤,脚上居然是一双手工布鞋,脖子上挂着一歌相机,她伸出手:“刘先生你好,我叫涂晓。” 刘今语看看涂晓,冲着冯定尧伸出大拇指,笑眯眯地说:“不错,什么时候办婚礼,我给你们当摄影师。” 涂晓诧异地看着冯定尧,冯定尧抬头看了一眼涂晓,满面笑容:“好,等结婚的时候一定请你来。” 刘今语走开之后,冯定尧扭头看着涂晓,笑着问:“晓晓,我们什么时候去结婚?” 涂晓低头看着冯定尧,这就算是求婚了?她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冯定尧又说:“开玩笑的,你不愿意就算了。” 涂晓松开轮椅,转到冯定尧前面,与他面对面:“喂,冯先生,你都没求过婚,就跟人家商量婚期,这也未免太省事了。” 冯定尧笑了,抓住涂晓的手:“对,是我的错。” 涂晓以为他有进一步的行动,但是冯定尧并没有接着求婚,而是让她推着自己去参加开幕式。合影的时候,冯定尧对涂晓说:“你就站在我身后好了,不用走开。” 涂晓发现到场的有不少媒体,省市级的电视台、报社以及各大型门户网站都有记者到场,看样子这个摄影展的级别还不低。 涂晓拿了一本宣传画册在手,原来这次的主办方居然是省文化宣传厅,主题是为了宣扬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看到上面的摄影师简介,原来刘今语和张弛是国内着名的摄影大师,而介绍冯定尧的话语很简单,“着名青年摄影师,环球地理杂志特约摄影师”。 涂晓看着画册中的照片,第一部分是自然,第二部分是人,第三部分是正在遭破坏的地球,冯定尧负责的部分,就是自然那部分。 涂晓匆匆翻了一下画册上的照片,对冯定尧的认知是越来越佩服,那些美得令人窒息的照片,居然是出自冯定尧之手,这些年,他的成长实在太令人嘆服了。相较于他,自己似乎一直在原地不动,真是有种白活的感觉。 冯定尧说:“晓晓,我们去看看照片吧。” 涂晓惊醒过来,推着冯定尧往展览区走去:“你什么时候参与的摄影展?” 冯定尧说:“哦,刚回来的时候,张弛找到我,说要办这次摄影展,让我提供一些照片,我就答应了。你还记得吗,那次在新江大酒店,我就是去和他谈这个事。”
第54页 涂晓想了起来,那次好像是冷夏请她去吃自助餐:“想起来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的照片原来拍得这么好,我以前还以为你拿着相机随便玩玩的。”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冯定尧就很喜欢摄影,经常随身带着一个相机,涂晓知道他照片拍得不错,没想到他会往这方面发展。 冯定尧笑着说:“当初也没想过往这方面发展,正好出去了,需要钱花,就试着投了一下稿,没想到居然还被採用了。后来在肯亚,遇到一个美国摄影师,跟他学了不少,他将我引荐给了地理杂志。” 涂晓听着冯定尧的经历,觉得特别神奇和幸运,天下有才华的人不计其数,不一定谁都有他这么好的机遇吧。 两人一边慢慢走着、看着,听冯定尧说起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渐渐地了解起他那些年的经历来。正看着,突然有人拍了涂晓的肩膀一下:“涂晓!” 涂晓一扭头,看见了冷夏:“冷夏,真巧,你也在?” 冷夏笑得非常灿烂:“我刚刚看见你,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呢,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过来了?”冷夏的目光落到轮椅上的冯定尧身上,“陪朋友来的?” 涂晓笑着说:“哦,对,这是冯定尧。定尧,这个是我以前的同事,冷夏,以前帮了我不少忙。” 冯定尧和冷夏四目相对,彼此都愣了一下,冯定尧先反应过来,主动伸出手去:“你好!” 冷夏顿了一下,然后赶紧将手伸出去:“你是andy feng对不对?这上面有你的照片。”冷夏扬了一下手上的宣传画册,“我是你的忠实粉丝,我也是个摄影爱好者,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幸运了,你好,你好!” 冯定尧记起冷夏是那次在酒店电梯里遇到的那个男人,但是冷夏没有想起来,他只是认出了他是今天办摄影展的摄影师,作为一个同行,对能够举办这么高规格的影展是相当羡慕和佩服的。冷夏只觉得分外高兴,没想到有机会能够结识冯定尧,高兴之余,终于才想起来一件事:“涂晓,你和冯先生认识?” 冯定尧说:“我是涂晓的男朋友。” 冷夏脸上的表情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这样啊。”他看着涂晓,欲言又止。 涂晓也觉得略有些尴尬,没想到冯定尧会这么直接跟冷夏承认他们的关系。这段时间冷夏一直都没有断了跟她的联繫,想要约她出去,但是她都没答应,推说自己忙,不过确实也是忙。 冯定尧说:“一起去看看照片吧。张先生和刘先生的照片都拍得非常不错。” 冷夏低头看着冯定尧:“冯先生你的腿怎么了?” 冯定尧说:“出了点事故,目前行动不太方便,正在康复期。” 冷夏点点头,退后两步,与涂晓并排走:“你一直在忙着照顾冯先生对不对?” “是的。” “难怪一直都没时间。” 涂晓为了化解这些尴尬,赶紧问冯定尧:“定尧,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 冯定尧看了一下:“哦,这个啊,是在……” 冷夏看着墙上的照片,从对焦、取景角度、光影搭配等效果来说,简直是臻于完美了,这就是冯定尧拍的照片,作为同行,不得不嘆服。作为情敌,又不得不羡妒啊。冷夏想起来一件事,取下自己脖子上的相机,调出自己认为非常不错的照片:“冯先生,可以麻烦你帮我指点一下,看看这些照片的不足之处。” “指点就算了,一起学习一下吧。”冯定尧非常谦逊地说,他接过冷夏手里的相机,开始低头看起照片来。 涂晓看着两个男人开始交流起摄影技术,不由得略松了口气,这场面真囧啊。 第三十六章 求婚 张弛过来找冯定尧,说组委会那边有事找冯定尧谈,推着他过去了。 涂晓站在一帧巨幅照片前,那是一棵矗立在原野上的孤独而巨大的树,树冠笼着金边,在初升的朝阳里熠熠生辉。涂晓想像着冯定尧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来拍摄这棵树。 冷夏站在她身后说:“你跟冯老师是怎么认识的?” 涂晓说:“从小就认识。” 冷夏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起过?”他们的杂志好歹也跟摄影扯得上关系,怎么从来都没听她提起过。 涂晓笑笑:“我也不知道他是做这个的。” 冷夏意外地看着涂晓,估计他们只是认识,却并不了解吧。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冷夏终于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涂晓离职的时候还是单身,现在却有了男朋友,还是行动不便的冯定尧。 涂晓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很久了,十多年了吧。” 冷夏吃惊地看着她,那为什么不知道冯定尧的职业。 涂晓苦笑了一下,她和冯定尧的事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这中间太多的变故了。 冷夏点点头:“这些年你不是都是一个人吗?” “嗯,中间分开过几年。”涂晓换了个话题,“你最近还好吗?” “差不多,老样子。冯老师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冷夏看着涂晓,他们之间,必定有很多故事吧。
第55页 涂晓说:“地震中受的伤,嵴椎运动神经有些损伤,目前正在康复治疗中。” “能好吧?” “能啊。”涂晓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她有信心。 冷夏看着涂晓,她看起来瘦了不少,想必为冯定尧的事操了不少心,不过脸上的笑容却是幸福真切的,这样的她让他觉得有一种真实感,以前的涂晓,总让人觉得淡淡的,礼貌而疏离,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抽离了出去一样,现在被抽离的东西回归了,所以人也真实起来。“涂晓,一定要幸福。” 涂晓微笑着:“谢谢。” “有什么困难,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也许能帮忙出点力。”冷夏说。 涂晓点了一下头:“非常感谢。” 张弛推着冯定尧过来了:“小涂,小冯还给你了。” “谢谢张哥。”涂晓笑着接过冯定尧的轮椅。 张弛说:“中午一起吃饭吧,宣传部的领导也一起。” 冯定尧看了一眼涂晓说:“算了,张哥你做代表就好了,我身体不好,又不能喝酒,很多东西还在忌口,反倒给你们添不自在。” 张弛点点头:“也好,那我先过去了,你们自己看。” 冯定尧扭头对冷夏说:“冷先生,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冷夏抓抓脑袋:“好啊,我请吧。” “没关系,我请就好。” 三个人找了一家粤菜馆。涂晓将菜单递给冷夏:“你看吃什么。” 冷夏摆摆手:“你们点就好了,冯老师不是要忌口吗,我随你们一起就好。” 冯定尧说:“那怎么好意思,这样好了,晓晓替我点两道我能吃的,剩下的你们想吃什么就随意。” 涂晓点点头,给冯定尧点了两道清淡的菜,让冷夏点,冷夏只好点了一道虾,涂晓又加了两个菜。 冯定尧说:“谢谢冷先生对涂晓的照顾,那几年我不在国内,她一个人在家不容易,亏得有你们这些同事朋友帮忙。” 冷夏汗颜:“冯老师叫我冷夏就好了,不要那么客气。其实我也没怎么帮忙,涂晓很能干的,她一般都是自己搞定。” 冯定尧笑着说:“那好。我跟你也差不多大年纪,叫老师不合适,直呼名字就好了。” 涂晓看着这两个男人,说话生分客气得要死,冯定尧一定是故意请冷夏吃饭的,因为他有两次都撞见自己和冷夏在一起,他不会觉得自己和冷夏之间有点什么吧。 涂晓换了话题:“冷夏,杂志社还好吗?” 冷夏说:“老样子,半死不活的,又有一个编辑辞了职。我也打算走人了。” “那你打算去哪里?”涂晓问。 冷夏摇摇头:“暂时还不确定,可能会去报社或者门户网站吧,还是做摄影记者这行,找找看再说。实在不行,去人家影楼去当摄影师去。做摄影的,能像冯老师这样出类拔萃的实在太少了,一辈子都混不出头来的比比皆是。” 冯定尧说:“我觉得你的照片很不错,有灵气。不知道摄像怎么样?” 冷夏说:“摄像也还可以,学习过一些。我大学就是摄影专业的,摄影和摄像都学过。” 冯定尧说:“回头你发一些你的作品给我,我帮你跟摄影师朋友推荐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给你提供一些机会。” 冷夏喜出望外:“真的吗?那太感谢了。”真是没想到出来看个摄影展,就有这么好的机遇。 涂晓看着冯定尧,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菜上来了,三人一边吃一边聊:“冯老师现在在哪里高就呢,你是自己开工作室吗?” 冯定尧说:“我已经不从事摄影了,以后这个只能当成爱好了。” “哦,哦,那真是有些遗憾啊。希望以后还能看到冯老师更多的作品。”冷夏说。 一顿饭下来,冷夏对冯定尧完全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回去的时候,涂晓对冯定尧说:“你怎么想着要帮他?” 冯定尧笑着说:“对于情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心甘情愿退出。” 涂晓看着冯定尧:“……”原来这傢伙也有耍小心眼的时候。 “你胡说什么,我跟他什么都没有。”涂晓忍不住辩白。 冯定尧眼中含笑:“那跟你没关系,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 涂晓翻了个白眼。 冯定尧说:“你送我去做理疗吧。下午你要不要回一趟公司?” 涂晓说:“也好,回去看看吧。你自己去理疗,不用我陪吧?” “不用,你去了也是在那等着,浪费时间。” “晚上等我回去做饭,想吃什么?”涂晓问。 冯定尧笑着说:“晚点我做完理疗给你打电话,到时候再说吧。” 涂晓点点头:“行。” 涂晓五点左右的时候,涂晓接到冯定尧的电话:“晚上我请你吃饭,让司机过去接你。” “中午不是在外面吃过了吗,晚上还在外面吃?”涂晓说。 冯定尧说:“嗯,你来就好,我已经订好餐桌了。”
第56页 涂晓说:“那好吧。”不用做饭也好。 涂晓是五点半下班,刚下班,就接到了司机的电话,涂晓讶异,难道冯定尧回公司了?但是车上并没有冯定尧,只有司机:“老朱,定尧呢?” “他已经在餐厅等你了,让我来接你,走吧。”老朱说。 涂晓心说,搞什么鬼,吃个饭还这么夸张。 老朱将涂晓拉到了本城的最高楼:“定尧要你到了之后给他打电话。” 涂晓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端的高楼,心想这未免也太夸张了点,不会在楼上的旋转餐厅吃饭吧,她拿出手机:“我到了,你在哪儿呢?” 冯定尧笑着说:“上楼,到105层的法国餐厅来。” 涂晓扶额:“我恐高,腿软。” “来吧,我陪你,不怕。” 涂晓乘电梯上了105层,电梯速度太快,还有点不能适应,稍微有点晕眩的感觉。涂晓进了餐厅,有服务员引着她往里走去。然后她看见冯定尧坐在轮椅上,抱着一大束鲜艷的红玫瑰,见她走过来,努力撑起身体,以涂晓想像不到的动作,单膝跪了下去,举着玫瑰和一个盒子:“晓晓,嫁给我好吗?” 第三十七章 巧遇 涂晓看着冯定尧,想笑又想哭,心情极其复杂,她用手掩了嘴,努力使情绪稳定下来,比起冯定尧的求婚,他能站起来更让她激动。 周围已经有人在看着他们了,有人鼓掌:“快答应吧!” 冯定尧满眼期待地看着她,涂晓知道他这样子非常艰难,走上前一步,接过玫瑰,顺便抱着他将他拉了起来。冯定尧趁机抱着她的腰:“你答应吗?” 涂晓咬了一下唇:“嗯。” 冯定尧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周围响声雷动。 冯定尧扭头沖大家笑:“谢谢!” 涂晓将他扶进轮椅里坐好:“别站着了,坐吧。你什么时候能站起来的,怎么不告诉我?”涂晓还是抑制不住鼻子发酸。 冯定尧看着她:“就想今天给你一个惊喜。” 涂晓吸了一下鼻子,在他对面坐下来,冯定尧拿出戒指,给涂晓戴上,然后吻了一下她的手背:“谢谢你,晓晓。” 涂晓看着盒子里的另一枚戒指,拿出来给冯定尧套上,这是一款设计得非常简约的白金戒指,简约不失大气,非常漂亮。 冯定尧说:“等我能正常走动那天,我们就去结婚。” 涂晓的嘴角颤动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放心,这次谁也没法把我们拆散了。我不会再像当年那样冲动愚蠢,让你再受委屈。”冯定尧说。 涂晓想起林苏红:“你妈妈那边……” 冯定尧说:“不用管她。我们不会同她一起生活,她要是反对,我就跟她断绝来往。这些年她所做的一切,实在太令人寒心了。”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种哀戚的神色,他甚至想过,有这样的母亲,不如做个孤儿了。 这时菜上来了,涂晓说:“好了,不说她了,吃饭吧。”她自从搬到冯定尧那儿,也就打定主意不再向林苏红退让示弱的。 餐厅的氛围很好,餐厅慢慢旋转着,两人吃着饭,看着窗外一点点变换的夜景,整个g城尽收眼底,灯火辉煌,如明珠荟萃,美不胜收。他们一边吃,一边讨论着窗外的风景,正说着,冯定尧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他的位置正对着入口,涂晓看见他脸上的神色,估计他是看到什么意外的事了,便扭头过去看,看见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搂着林苏红的腰正走进餐厅。 涂晓脸上的表情也很复杂,这是怎么回事?林苏红脸上洋溢着笑容,那种笑容涂晓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应该算是幸福的笑容吧。林苏红在餐厅里扫了一眼,正好碰上涂晓和冯定尧的目光,脸上的笑容定格了。 涂晓赶紧回过头,看见对面的冯定尧已经低下头去了,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的笑容。涂晓说:“要不要跟阿姨打声招呼?” 冯定尧说:“算了,先吃饭吧。” 那边林苏红有些狼狈地跟着男伴入了座,对方看着她的表情,关切地问:“怎么了?”声音极其温柔。 林苏红强笑了一下:“没什么。” 冯定尧偶尔看一眼母亲那边,对涂晓说:“我妈的第二春来了,以后恐怕就没心思管我们的事了,挺好的。” 涂晓心里本来有些怀疑,听见冯定尧这么一说,还是非常诧异:“你怎么知道?” 冯定尧笑了一下:“我都多少年没看她这么笑过了,这些年,我就记得她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了。现在这样,虽然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确定?”涂晓看着冯定尧无奈地笑,林苏红都有五十多岁了吧,那个男的不会超过四十岁,这样真的合适吗?不过这个她确实也插不上话,跟她也没关系。 冯定尧耸肩说:“男人找女人,要不就是为了爱,要不就是为了钱。我妈好歹也算个富婆吧。”说完他自己也不由得呲牙笑起来。 涂晓笑着轻摇头,她觉得冯定尧必定也很无奈。一般来说,没有哪个儿子会同意自己母亲找个明显就是奔着她钱去的男人吧,冯定尧却只是一笑置之,可见也是被母亲折腾得无话可说了。她看着桌上那束火红的玫瑰,觉得自己还算是幸福的吧,起码这个男人还爱自己。
第57页 他们吃完饭后,冯定尧对涂晓说:“你推着我过去跟我妈打声招呼。” 涂晓看着他:“这样好吗?” 冯定尧勾起嘴角笑:“我们订婚了,好歹通知我妈一声,这是做晚辈的本分。” 涂晓总觉得那笑容有些顽皮,她推着冯定尧,走到林苏红的餐桌边。冯定尧怀里抱着给涂晓的花,朝林苏红打了微微一点头:“妈,正巧,您也在这边吃饭啊。” 涂晓也打了声招呼:“阿姨,您好。” 林苏红正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然后极为尴尬地停顿下来,牛肉塞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对面的男人看着她,她脸上表情非常生硬地扯了扯,然后面无表情地将整块牛肉直接咽了下去,冷淡地说:“你们也在?” 冯定尧笑着说:“这位是妈的朋友?” 林苏红看着那个男人,又看看儿子,垂下眼帘说:“这是上次你帮我报的旅行团的导游,今天特意感谢他,请他来吃饭。”也不给冯定尧介绍对方。 冯定尧点点头:“那是该好好谢谢。谢谢导游先生。” 那个男人尴尬地笑了笑:“你妈妈太客气了,非要请吃饭。” 冯定尧笑了一下,对林苏红说:“今天正巧碰上您了,跟您分享一下我的喜悦吧,我和涂晓已经订婚了,不日即将结婚,请祝福我们吧。谢谢妈!” 涂晓有些忐忑地看了一眼林苏红,只见她咬住了下唇,眼中满满的怒意,却隐忍住了没发作。 冯定尧继续说:“涂晓说了,不管我能不能站起来,她这辈子都愿意照顾我,我觉得这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会像她这样不嫌弃残废的我了,所以您该为儿子感到高兴对不对?至少我后半生,还有人可以指望。我不打扰你们吃饭了,请慢用。晓晓,我们走吧。妈,再见!” 涂晓朝林苏红一点头:“阿姨再见,我们先走了。” 林苏红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她对面的男人连忙说:“别生气,生气了容易长皱纹,会变老哦。” 林苏红脸上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耸肩笑了一下:“我这儿子,最没出息了,就知道围着女人打转。” 她本意是骂冯定尧的,结果对面的男人脸色一僵,不过很快就和颜悦色了:“他已经是成年人了,不用去管他,你现在就该好好享受生活,每天都过得快快乐乐的才对。人生就是为了自己过得快乐,何必去关心那些让自己烦心的事呢。” 林苏红朝对面的男人笑了一下:“还是你会说话,活得洒脱。” 男人说:“快吃吧,一会儿我们还有别的节目呢。” 涂晓推着冯定尧下了楼:“这样真的好吗?” 冯定尧说:“没什么不好的,她这个年纪,就算是上当受骗,也都是心甘情愿的,活了那么一把岁数,难道还天真地以为自己青春貌美,能够吸引年轻男人?她有她的生活,不干我们的事,只要她高兴就好。” 涂晓笑了一下,说得也是,当晚辈的怎么去干涉长辈的生活。 第三十八章 和谐 冯定尧的情况一天天好起来,他能拄着拐缓缓走动了,他现在最爱干的事,就是拄着拐慢慢行走,非常享受脚踏实地的感觉。 有时候他拄着拐,突然出现在楼下涂晓的办公室里。涂晓看着他,像个炫耀的孩子,便板着脸:“工作做完了?又跑楼下来散步了。” 冯定尧说:“这不是某人给我下达的命令吗,说是每隔一个小时,就要起身来活动活动。我就来串门了。涂总,我请你吃午饭,中午想吃什么?” 涂晓忍不住笑了起来:“冯总,现在是工作时间,禁谈私事。” “你们公司有这样的规定吗?我们那是没有的,只要完成工作任务就可以。”冯定尧笑嘻嘻的。 涂晓无奈地笑:“赶紧坐着吧,走了这么一段,你不累吗?” 冯定尧在沙发上坐下来,捏了捏自己的双腿:“今天没昨天感觉累,有进步,马上就会好了。” 涂晓过来给他倒水:“别着急,慢慢就好起来了。你妈没找你?”涂晓觉得奇怪,知道她和冯定尧订婚,林苏红居然完全没有表态。 冯定尧喝了一口水:“没有,大概没想好说辞吧。她肯定没想好怎么跟我解释那个男的。” 涂晓笑道:“我估计你妈是不好意思,毕竟老年人谈恋爱嘛。” “是吗?我觉得她很好意思啊,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的,这可比很多人放得开多了。”冯定尧笑道。 涂晓说:“你这样有点不厚道,那毕竟是你妈。” “我妈从来就不是个厚道人。”冯定尧挑了一下眉。 涂晓说:“你想吃什么,我打电话叫人送过来。”冯定尧这个样子,大中午的不可能去跟人等电梯挤电梯的。 冯定尧说:“随便,都听你的。” “没有随便卖啊。”涂晓拿出外卖单来挑选,“鱼汤喝吗?” 冯定尧苦着脸:“我都吃了几个月的鱼了,觉得好腥,能换个吗?白斩鸡什么的都行啊,我想吃虾。” 涂晓说:“虾不行。白斩鸡可以。鱼是蛋白营养最丰富的,有利于伤口癒合,我陪着你喝了几个月的鱼汤,还没觉得腥呢。”
第58页 “反正不要鱼就行了,其余的你随便。”冯定尧摆摆手。 涂晓白他一眼:“最难伺候就是你们这些男人了。” 冯定尧挑眉看着她:“除了我之外,你还伺候过哪些男人?” “你难道不是男人的代表?” 两个人经常这样不咸不淡地斗着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大学时代谈恋爱的时候,那种感觉就跟现在一样,感情经过最初的激烈,慢慢归于平静,彼此适应进对方的生活,呼吸间闪念间,对方都会闪现,成为生活和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不可或缺。 涂晓打完订餐电话,起身走到冯定尧胜身边,帮他理了一下衣服,说:“冯先生,休息时间已经够了,赶紧回岗位去工作吧。小女子恭送你。” 冯定尧将手放到涂晓手里,打算让她拉自己起来,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冯定尧将手收回去:“你手机响了。” 涂晓说:“这不是我的手机,我刚换了铃声。” “换了铃声也不告诉我。”冯定尧好不容易才和她把铃声调成一样的。 涂晓无奈地耸了一下肩:“两个人一样的铃声,太容易混淆了,赶紧接电话吧。” 冯定尧摸出裤兜里的手机,一看,做了个鬼脸,涂晓知道是林苏红打来的。 冯定尧接了起来:“妈。” 林苏红说:“晚上一起吃饭。” “和谁?” “就你和我。” 冯定尧说:“我现在身体不便,随身带着小保姆,爱接待不接待,反正都要来的。” 林苏红说:“她要是有胆,就来吧。” “哪里?” 林苏红说了地址 冯定尧说:“好,准时到。” 冯定尧挂了电话,朝涂晓抬眉:“老太太说,晚上请我吃饭,说你要是有胆,就可以跟我一起去。” 涂晓皱着脸:“我好怕。” 冯定尧露出调皮的笑容:“不怕,我罩你。” 涂晓莞尔:“那我就捨命陪君子吧。” 晚上下班之后,司机老朱将他们送到林苏红约定的地方,涂晓有些忐忑地推着冯定尧往入口走去,冯定尧抬手按了一下她的手背:“别担心,她又不是白雪公主里的巫婆,不会巫术。” 涂晓心说,那张利嘴可比巫婆的巫术更恶毒。 他们到的时候,林苏红已经到了,一个人坐在桌前,朝着门口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儿子和涂晓走近。她最近的穿着打扮有些偏年轻化,衣服不像以前那样老气,颜色款式都有点潮,头发也染成了栗色,居然还涂着粉色的口红。 冯定尧看着母亲:“妈。” 涂晓也打了声招呼:“阿姨。” 林苏红没有做声,只是轻哼了一声。 冯定尧说:“点菜了吗?” 林苏红没回答,冯定尧打了个响指,林苏红说:“已经点了。” 冯定尧就知道,母亲这么强势的人,从来都愿意主导别人,哪怕是人生,何况是点菜这种小事呢,一定会亲自安排的。 冯定尧说:“没带您那个导游朋友一起过来,也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啊。” 林苏红脸上有些愠怒的神色:“带他来干什么?” 冯定尧笑了一下:“哦,原来他不是您男朋友啊。” “你——”林苏红说到这里又顿住了,脸有些涨红,露出一些不自然的神色。 冯定尧说:“我其实并不歧视这个,不是说爱情不限于年龄、出身、身高吗,要是妈能找到一个真心对您好的人,也未尝不可,我和涂晓都是真心祝福的。” 林苏红看着嬉皮笑脸的儿子,忍不住就想抽他:“今天找你过来,是想说说你的事,你反倒质问起我来了。” “我绝对没有质问的意思,只是表示真切的问候。”冯定尧摆着手说。 林苏红看着冯定尧和涂晓,非常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同意你们结婚!”说完抱着胸,像个倨傲的女王。 冯定尧耸肩说:“我已经成年很多年了,连户口都不在家里了,还需要徵求您同意吗?您要是能够祝福我们,我们会非常感激,您要是反对,我们也当听不见,大不了以后少来往。妈您大概也不希望我这个逆子在您面前给您添堵,我会尽量少去打扰您的。” 林苏红拍着桌子,然后伸手指着涂晓说:“你就是鬼迷了心窍,这世界上女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就非她不可?” 冯定尧看了一下四周,说:“妈,您低调一些,不然全餐厅的人都知道我们家的私事了。说实话,我真不怕出丑,您不在乎也没关系。” 林苏红愠怒地说:“你别给我打岔,我今天就把话搁这儿了,你们要是在一起,除非我死。” 涂晓听见林苏红的话,无奈地垮下了肩膀。冯定尧也无奈地笑了一声:“那就没办法了,您要是执意反对,那就只能断绝来往了。按照婚姻法来说,您这算是干涉婚姻自由。我觉得这顿饭也没什么好吃的了,晓晓,我们走吧,哪儿没饭吃啊。” 林苏红说:“你要是和她结婚,我的财产你一分也别想得到。”
第59页 冯定尧笑着说:“我其实一开始就没打算继承家里的财产,是我爸非要把公司塞给我的。您那些财产,您自由处理吧,我们不需要。谢谢您还想过把财产留给我。” 林苏红被自己这个儿子气得差点没吐血,把矛头指向涂晓:“涂晓,你当初不是答应过我,永远也不进冯家的门,你现在说话不算话了,是不是想食言?” 涂晓想起那次林苏红去公司跟她下通牒的事,不禁略有些尴尬,冯定尧看了一眼涂晓,说:“哦,这样啊,我可以入赘到她家的。” 林苏红气得几乎想将手边的茶杯扔到冯定尧脸上,她咬牙切齿地看着涂晓说:“那你知道你妈是怎么死的吗?” 冯定尧脸色变了:“妈,你够了!” 第三十九章 幸福 林苏红顿了一下,看着冯定尧,一时间没说话。 涂晓看着这对母子:“你们说什么呢?”怎么好端端的说到自己母亲去了,好似她的死另有隐情似的。 冯定尧简直气得发抖了,这是怎样的母亲,为什么从来只顾自己的感受,不替别人考虑一下呢,他和涂晓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她还想来拆散他们吗。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晓晓,这事回头我再跟你说,你别听她瞎说。” 林苏红冷笑一声:“我是瞎说的吗?我只是个知情人,告诉当事人的女儿她的死因,这难道有错?” “你给我闭嘴!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我恨不能这辈子从来没有出生过!我恨我为什么是你的儿子!你生了我,就能够操纵我的一生对不对?是不是要我还一条命给你,然后才能跟你两清?那你把我的命拿去吧。”冯定尧声音冷得像一块冰,每一个字都冒着寒气。 林苏红看着冯定尧,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从来没有见过冯定尧这样跟她说话。 涂晓本来很在意自己母亲的事,但是发现冯定尧的情绪几乎处于崩溃边沿,便不由得把注意力放到了冯定尧身上:“定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定尧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喘息,只觉得胸腔仿佛被撕裂了一样,他死死地盯着林苏红,双目赤红,像是要跟林苏红拼命。林苏红看着冯定尧,嘴巴动了动,没有做声。 冯定尧大声说:“去啊,拿刀子来,一刀捅死我算了,你就痛快了,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让你不如意了,去啊!” 涂晓吓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冯定尧这样,声音中带着狂怒和绝望,如一头愤怒的狮子。周围的人全都奇怪地看着他们,涂晓推着冯定尧:“定尧我们走吧。” “不走!我今天非跟她把话说清楚了。从此以后,我跟她再没有半点瓜葛,我是死是活,都跟她完全没有关系。林苏红女士,再见!不,永远也不想再看到你!每个月的赡养费,我会如期叫人送上,请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哪怕是我横尸街头,也不希望你来收尸!” 涂晓赶紧伸手掩住他的嘴:“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苏红脸色发白,抓着桌上的茶杯,朝他一扔:“那你就滚,我就当从来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涂晓猛地拉着轮椅往后退,但是距离太近,茶杯还是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冯定尧身上,冯定尧闭上眼睛,疲惫地说:“走吧。” 涂晓泪流满面,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母子会为了自己闹成这样,她推着冯定尧离开,出了酒楼,冯定尧说:“你是不是后悔答应我的求婚了?” 涂晓没有做声。 冯定尧说:“你送我回去吧,我给你看个东西。” 涂晓听着他的话,他是说,送他回去,而不是和他一起回去。 冯定尧再也不做声,直到到了家,进了门,冯定尧拿着拐杖,自己拄着拐杖走进书房,从书桌里拿出冯建德的遗书:“我妈要说的事,都在信里,你自己看吧。如果你要离开,我不会挽留你。” 冯定尧坐在椅子里,无力地萎了下去,整个人如被抽走了灵魂,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涂晓抖抖索索地打开信,睁大眼睛看着纸上的字,这封信上的字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了,不知道是写信的人流的泪水还是前面看信的人留下的泪痕,涂晓从头看到尾,似乎没有消化掉,又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 这个过程中,冯定尧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涂晓的表情,全身的汗如溃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衣服裤子全都湿透了。 最终,涂晓将信放在桌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冯定尧缓缓抬起头,看着涂晓,发现她脸上的神色非常平静,他点点头:“嗯。” 涂晓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我妈是被你爸撞死的呢。这种情况,只能说是巧合。要认真纠结起来,也确实有点间接害死我妈的嫌疑。” 冯定尧喉头滑动了一下,艰难地说:“原谅我的自私,没有告诉你真相,我只是想参与你的人生,让你幸福。现在你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不会反对。我们家的人,从头到尾都在伤害你们,我只是想补偿你,想好好照顾你,陪伴你。对不起,涂晓!” 涂晓把脸扭向墙上,那儿挂着自己的照片,在春阳里幸福而恬静,如果一切都停顿在那一瞬间就好了,没有伤害,没有痛苦。
第60页 涂晓不说话,冯定尧的冷汗从头发上滴落下来。涂晓说:“这件事,你无论如何也瞒不住我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一滴汗从眉梢滴落到眼皮上,又慢慢滑到眼睛里,冯定尧的眼里感到有些刺痛,但是他无力去擦一把,嘴里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涂晓嘆了口气:“我真的很同情你啊,定尧,我见过坑爹坑妈的子女,没见过这么坑儿子的母亲。” 冯定尧听见涂晓的语气似乎轻松了些,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无奈地笑道:“可不是,天底下估计没几个跟我这样倒霉的,遇上这样一个妈。” 涂晓转身出去了,冯定尧的心咚一声,坠落到了地上,然后碎成了千万块,她到底还是不能接受自己。冯定尧顿时有种周身力气都被抽走的感觉,再也无力去呼吸了。 涂晓推着轮椅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块毛巾:“你怎么全身湿成这样了?” 冯定尧难以置信地抬头,涂晓没有走,冯定尧的眼眶顿时湿润了:“你没有走?” “我走去哪里?”涂晓说着将毛巾盖在冯定尧头上,用力替他擦了一把汗。 冯定尧伸手抓紧她的手:“谢谢,晓晓。” 涂晓说:“你们一家子欠了我一家子这么多,我当然要好好讨债。我要是走了,不就正好遂了你妈的心意?我留下来,才能给她添堵。她给我们添了这么多堵,我们难道不要好好孝敬回去?” 冯定尧抱紧她的腰,将头埋在她腹间:“谢谢,对不起,谢谢!” 涂晓的眼中浮上水光,却又勾起了嘴角,抱紧了冯定尧的肩,不管怎样,这是她选择的幸福,就一定要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