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乱的夏天》 第1页 《被风吹乱的夏天》作者:张悦然【完结】 简介 她爱他,却没勇气去爱,只因曾经遭遇致命伤害; 他爱他,却无法相爱,世俗的眼光让他不得不离开; 他爱她,却始终得不到真爱,家族的宿命让他註定一生孤独…… 青春的困惑,成长的痛苦,校园爱情的迷惘,被表达得淋漓尽致。 寻找、流浪、遗忘和死亡组成了这部小说丰富瑰丽的情节。 在这本书里,你可以找到自己的影子,更能找到出路。 【 被风吹乱的夏天 第一部分 书评(1) 书评一:双 生 毫无疑问,这将会是今年我看过最刻骨铭心的一部小说,她震撼、清新,激动人心! [壹] 我所看到的世界,天空是寂静而明亮的蓝,沉默高远,一望无垠的田野之上错错落落地开满了淡紫色的豌豆花,缓缓地蔓延,连绵成一片温情。两个少年长久地伫立着在这片如梦的紫色中,相视无言。浅淡稀薄的阳光无声无息地落满他们的肩膀。 关掉电脑,把头探向窗外。雨虽说是刚下过的,但太阳已经出来。温暖cháo湿的环境下,隐藏于大脑皮层最深处的回忆如初春的植物一般破土而出,幼小娇嫩,在心底盎然出一抹抹纯澈的色泽,一如那片错落开放的淡紫色豌豆花。 这个意象,我尤为喜爱,它勾起了我内心有关于远逝童年的记忆。 又何止是我。它会令任何一个同我年龄相仿的少年恍如惊梦一般地想起,自己曾经亦是孩子,是懂得宽容与忍让,慷慨与施爱的柔弱而善良孩子。 而试图粉饰回忆的甜腻花粉,轻轻一吹,便状若无物,消失不见。 这一切,都是这本名为《被风吹乱的夏天》的青春图书,所带给我的美好想像。 [贰] 铭夏、婉儿、西民、寻。在我心里的他们,皆非单纯到一眼便可获知内心的少年。 另一个自己,隐藏于肉体与性格表象之下。 这是灵魂的双重性所致。实际上,生活在这颗水蓝色孤寂星球上的每个人都是如此。 铭夏是明媚的春天,他深黑色的瞳仁中有着扬花与柳絮飘落飞舞的影子,笑容清朗得像是和煦的风; 婉儿是燥热的夏天,她乖戾倔强的性格犹如繁盛的梧桐叶,为人遮荫令人愉悦之余不免担心上面的毛毛虫; 西民是忧郁的秋天,他每当面对铭夏时因为不知所措而纠结在一起的双手令人想起暮秋的深度寂寞; 而寻则寂静的冬天,她生活在飘雪的白色世界,雪花摩挲坠落,将她覆盖成一座晶莹的丰碑。 然而—— 春天会有轰鸣的春雷,夏天会有丰沛的雨水,秋天会有累累的硕果,冬天亦会有柔暖的落阳。 [叄] 如糙叔无数次所言,这是一个有关于寻找与遗忘的故事,忧伤与爱是它不泯的主题。 而在这个故事中最为触动我的人物,是西民。 他定然有着阴柔却英俊的面容,白色的衬衣恰到好处地勾勒身体的轮廓,瘦削挺拔。然而命途多舛,母亲的不忠与父亲的早亡成为他心中不可抹煞的阴影,随着身体逐日成熟,这片阴影逐渐妖娆成占据内心世界主要空间的黑色花朵。他的世界中从未出现过任何令他效仿的同性,因此根本无法端然成长,自我扶正更是无从谈起。 因此,铭夏的出现,无异于在他晦涩阴暗的心灵之中播撒了阳光之种。不知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他瑟缩着醒来,猛然发现,身边竟然有这样伟岸高大的男孩,充满了阳刚硬气的美,令他可望而不可即。 男孩西民或许会想,既然无法成为他,那么便依靠他吧。 于是他依靠着他慢慢地长大,他是他的岸,他少年时代的衣襟上沾染了他所有的芬芳。十五岁那年他目送年长自己一岁的他离开。之后兀自哀伤地蹲在田野里哭泣。 就是这样寂寞单薄到令人心疼的天真少年,在青春单调而华彩的琴弦上翩翩起舞。 西民的天真以及少许的自闭令我想到圣艾修伯里笔下的小王子,那个忧伤得不能自已的小人儿,他住在一个很小的星球上,挪动一次凳子便可观一次夕阳,他有着一朵娇滴滴的玫瑰花,还有一只同他建立了驯养关系的狐狸。这样简单而质朴的拥有,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正如西民,每当他想起亲爱的铭夏喝西湖鱼羹时幸福的表情,便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一切对铭夏的爱终归是有回报的。可是,正因为过多的精力放于铭夏身上,才使他未能尽快结束这场趋于扭曲的友情。真正的男孩本不该如此。 美好的爱情最终在无尽的流浪之后悄然降临。这时我稍稍释然。一段正常而浪漫的恋情总会令一个男孩变得完整。 如果你爱上了浩瀚宇宙中的一朵花,那么,当你仰望星空时就会感到非常温馨—— 满天星星就像是一朵朵盛开的鲜花。 [肆] 灰蓝色的天空。苍茫无边的雪。寂静炙热的沙漠。傲骨无言的远山。 背着双肩包的少年们手拉着手,站成绵长而安静的姿态。画面定格于此时,瞬间即是永恒。 面对慕容寻的死,我无言。事实上,早在她出场之时,我便该料到她的结局註定是悲凉而令人扼腕的。纵然如此,最初依旧心存期望地等待谜底一个一个的解开。就好像……就好像平日窝在沙发中,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观看一部电视连续剧的结局。 对死亡的思考次数多了,便将这些看淡了。正如小王子所说:“那只是一副老旧的躯壳而已呀,你没有必要为一副老旧的躯壳而哀伤的。”有时,甚至会考虑死后自己的墓碑如何设计,墓志铭该怎样去写。如此,也不觉得这样有何异常,但每每将这些与朋友交流,他们往往大惊失色,劝我莫要做傻事。我无言以对。生亦节日,死亦节日;生以鲜花欢迎,死以鼓声欢送。故事并没有以程式化的男主角搂着女主角的尸体失声痛哭而结束。相反作者以一种淡然而美的笔触书写沉重的死亡。于是,花朵、蓝天、黎明、红日、寻紧闭的蓝眼睛、唇边若有若无的微笑令结局呈现出水彩画般的清新温柔。 “一阵晓风,静静地从窗子里卷进来。桌上,夏日里,最后的一朵蓝紫色的小花,冉冉地落下……”此时的天空该是薄脆而透明的吧。一如夏铭童年时代,故乡天空的颜色。 不忧愁的脸是我的少年/不仓皇的眼等岁月改变 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阳的斜/人和人互相在街边道再见 [伍] 在北京时,糙叔问我,流浪两个字,会让你想起什么。 思考之后告诉他,让我想起的不仅仅是浪迹天涯,更重要的,是心灵的流浪。 确实,少年倔强而敏感的内心必定要经过一个流浪放逐的过程才能够变得更加坚忍不拔,获取挑起四方风雨的力量。苦难的泅渡是通向彼岸的必由之路。历无上苦,方能见到光明。或许,往后,当自己因为某些小小的欲望而不能自已时,当自己莫名被误解被刻薄被别责难时,当自己灵魂的另一面蠢蠢欲动时,便能轻易地想起这个故事。然后使自己的内心经历一场流浪与放逐,最后再重新心平气和地坐下来,面对往后漫长的时光。 比流浪更重要的,就是爱。 那么,为何不能回到原点,变回那个宽容与忍让,慷慨并且施爱的孩子。 答案未知。 这是一本有关于寻找与遗忘的书,这是一本有关于心灵的放逐与流浪的书,这是一本教你如何获取幸福,如何施爱,如何感知爱的书。 最为重要的,这是一本好看的书,是我今年精神上最大的收穫。 任由独属于这个夏天的思绪被风吹得凌乱,一群少年从容而骄傲地微笑在雪山之巅。 文/程程小朋友 书评二:彼年盛夏谁与幸福擦肩 《被风吹乱的夏天》一一面对这样一个让我感动落泪的小说,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写下她的美,整整平息了一夜,才有力量提笔,写下我的忧伤,写下我的激动,写下因为这本书给我带来的幸福。 一一题记 这是一段关于成长的故事,朴实的语言却谱出了动听的旋律。长长旅途中,四个年轻人,不同经历,相同目的地。在缓缓的前行中得以成长,在漫天的黄沙中领悟了人生,在历经险阻后彼此获得救赎,得失间他们已经长大,纪念,遗忘,颠沛流离中他们的人生得以完善。 想问夏,你寻寻觅觅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完成一个家族的使命,还是流淌于内心里征服后的成就感?看着西民对你的感情,明了,你一直是在学着坚强和欢笑,因为你必须承担起一个做哥哥的责任,你必须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勇敢的走完自己的人生。 看到你离开寻,毫无顾忌的远去时,一直在抑制自己的难过,在心里说夏你真傻,放弃那些唾手可得的温暖,去未知的远方流浪,值吗?最终你还是回来了,可是有些温暖已一去不返,寻的离开或许是另一段故事的开端,遗忘终将在你以后的岁月里出现。只是以后的岁月你还会快乐么?还会露出明媚如同春风的笑容么?别无他求,只是希望以后的季节里你且行且珍惜着将来的人。 寻,美好的女子,齿间清晰说出的寻字却註定了你的命运。你冷漠,孤寂的背后是一颗脆弱又敏感的心,曾经的伤害让伤口无法癒合,于是你唯有封闭自己的心躲在自己的世界才可以拒绝那些明明灭灭的伤害吧。你是一个如此没有安全感的女子,你寻找的是不是自己一直都期待的归属感呢? 遇见夏是你的命定亦是你的劫难。你们是如此相同的人,可是你们又如此的不同。当尘封的心被夏的温暖一点点融化时,你是幸福的。当看着为你受伤的夏时你终于承认了你对夏的感情,我们在这样的温情里期待童话上演,我们在这样的同患难中看到了爱的坚毅,可是夏,背负了家规,背负了年少的梦想和渴望,他像一阵风,在你的生命里停留片刻,吹起涟漪后又要启航,倔强的你目送他离开,坚强的你为成就他的蔚蓝天空不作挽留,可是你怎么可以如此,知道吗?你让人心疼了。 你一幅一幅的画纯美的让人感伤,最后夏还是迷途知返了,可是你却没有等到他大片大片的温柔,你却无法和他牵手看细水长流,寻,这是你的命定么?可我宁愿相信你是误落凡间的天使,带给别人美好后回归天堂。
第2页 西民和婉儿,请恕我把大片的文字给予了夏和寻,对你们却无法用太多的语言形容。因为对你们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去描述。想起你们时嘴角是微笑着的,因为你们给我们带来了太多的欢笑,简单纯粹的让我们感动。每个人年少时的生命里都会出现一个人给予我们力量和温暖的人。 西民的温暖来自于夏,夏于西民是一个神,带着他穿越黑暗寻找光明,懵懂的西民就在这样的情感里迷失了自己。于是一次一次的期待着远走的夏回归,一次又一次痛苦的隐藏自己的情感。终于有一天那个一脸阳光的大眼睛女孩出现了,一场旅途,无数的闹剧上演后,成就了两颗单纯的心,世外桃源里你们幸福快乐的生活着,看着你们手牵手走过那些荒芜的沙漠时,我们动容了,成长在他们身上凌厉的出现,可是却没有把你们本就乐观的天性磨灭掉,那些磨难过后你们得到的是大段的幸福,得到的是一段别人无法比拟的经历,请你们在以后好好的珍惜自己灿烂繁华的年华,请你们继续为我们讲述生命的美好。 总说夏天会有幸福上演,可是终究还是有人错过了这一场繁华,终究还是有人在这一季遗失了一些美好。上演,落幕中期待,下一个转角希望会与幸福相遇,重拾当初的感动。 文/简莫 人物简介 男一号:左人铭夏年龄:18岁星座:天蝎性格:阳光、乐观特长:搏击 户外爱好:探险理想:找到日落城,找到自己的爸爸左人铭夏是个阳光大男孩,高大、帅气,嘴角总是挂着温暖的微笑。性格开朗,为人热诚,精通搏击、攀岩、摔跤、驾驶之术,热爱探险,具有丰富的地理知识和户外经验,极度嚮往自由。他的血液里继承了他探险家父亲的豪放、勇敢。立志走完所有父亲曾经走过的路,最后到达日落城,探究父亲的生死。正是拥有这样的性格和志向,所以在他16岁那年,他毅然离开和自己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好兄弟西民,前往西藏流浪探险,在外漂泊一年多,数次置身死亡边缘,却义无反顾。 总之,他是一个充满狭义心肠的热血男儿,对男性而言,他往往会扮演值得信任的大哥哥,对女生而言,他则是充满安全感的港湾,在他身上可以找到男人应该具备的所有优点。 或许他唯一的缺点就是情商很低吧,他所有的精力和兴趣都只放在探险上,可是他内心深处毕竟是孤独的,当他遭遇慕容寻后,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和她的内心是那么地呼应,他被感动了,他终于明白原来对一个男人而言,世界上最温馨的事情并不只是流浪,而是爱,所以他决定好好照顾慕容寻。 女一号:慕容寻年龄:17岁星座:狮子性格:自闭 忧伤特长:户外 绘画爱好:探险理想:寻找到自己的家乡和身世慕容寻美丽之极,身上充满了一种游离、孤寂的美,犹如黄昏的猫,让人爱怜却遥不可及。 她这种独特的气质和她的成长息息相关,因为从小被遗弃,在孤儿院长大,造成了她本性中的孤僻和自私,她不愿意相信任何幸福,也不相信自己还会遭遇幸福,所以她最初面临铭夏的帮助是抵制甚至厌恶的,可是她内心深处毕竟是渴望爱的,而且一旦爱上就会很执着,就像有一天她立志要找到自己的妈妈问清楚当年为什么会将自己抛弃。 可是铭夏用自己的热情真心甚至性命,让她再次体味并且相信了那么真诚的关爱,冰封的心被彻底打开,她畅想了很多幸福的未来。其实她并不单单是去寻找自己的妈妈,更是为了寻找自己。 男二号:西民年龄:17岁星座:处女性格:恬静 温顺特长:厨艺 园艺爱好:做菜 养花理想:一辈子和铭夏在一起快乐生活西民自闭,羸弱,阴柔,寂寞,没有安全感,用一种近乎自虐的姿态面对这个现实的社会。只因幼年时期,目睹自己的妈妈红杏出墙导致家破人亡,从此对女人有一种莫名的憎恨,感情倾向发生了强烈的倾斜,从小被人欺负凌辱,性格更加自闭,直到有一天,阳光帅气的铭夏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将他保护,并且一起度过了幽幽童年,在他的心中,铭夏早已成为自己的精神支柱,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挂着他的快乐和痛苦。他的困境很多,在漫长寻找中,他重新找回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具备的勇气和力量(保护别人)。 女二号:端木婉儿年龄:16岁星座:she手性格:霸道 蛮不讲理 聒噪 闹腾特长:欺负别人理想:做所有人的老大 理想:自由自在生活,不受父母管制婉儿是超酷的姑娘,英姿飒慡,敢爱敢恨,大方直接,生活双面。在学校时她霸道凶狠蛮不讲理充满男孩子气,在家时她弹琴作画是个如假包换的乖乖女。 她双重的生活是因为她的家庭和性格综合造成的。本质上,她是一个极度崇尚自由的人,狂放不羁是他的本性,可是出生豪门的她不得不接受众多规矩,她反抗过,可是根本无能为力,所以她只能够接受父母的安排,做一个她们满意的乖女儿,可是在家里压抑得越深,她在学校里就越无法无天,依靠欺负别人获得平衡。 被风吹乱的夏天 第二部分 第一章 散场 青春(1) 1 秋风送慡,九月开学季节。 山海中学的广场上,来报到的新生们个个快乐地打量着这气派而不失清幽的校园。校园里,鸟语花香,广场上的大理石碑,被喷泉喷出的水柱映得熠熠生光。 碑文上,刻录着学校近10年来优异的升学率和功绩,似乎在提醒学子们—— 虽然这是一座贵族化的学校,但并不是一个为所欲为,目无纲纪的地方! 乖乖地收敛起浮华态度,好好当学生,否则就只能回家吃自己。新生们不约而同地想着。 ——实在是太乐观了! 所以,接下来的火暴场面差点没飈翻了整个广场! “嘀嘀——”一阵哈雷摩托车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划破了整个校园的寂静! “轰——”还没等学生们捂上耳朵,又是一阵更猛烈的轰鸣! 一缕烟尘滚滚而来,由远而近……“轰——轰——” 数十辆哈雷摩托车,一路呼啸着,横冲直撞直闯入校园! “砰——” 路边的几只黄色垃圾箱被撞飞,重重地弹跳到林荫道边的树干上…… “哐当……” 垃圾箱里面的可乐罐,滚落一地,在林荫道上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声响! “闪开!闪开——”车上的骑士们大声吆喝。 “啊!我的裙子……”被污水沾上裙子的女生慌乱地跳开。 “这是谁啊?这么野蛮?” “好拉风的车队啊……” ——污水,垃圾,混合着尖叫声,躲避声,议论声…… 宁静有序的校园,顿时乱成了一团! 一片混乱中,突然—— 一辆火红的摩托腾空而起,转了个圈子,轻巧地避开了地上的可乐罐路障—— 红色哈雷车直冲停车场!嗖地一声,凌空越过了栏杆—— “噗——”轮胎冒出一股灰色的,呛人的烟气…… 烟雾消散后,高速行驶的红色哈雷车,已经戛然而止!稳稳地停在了停车场的空地上!就好像空中有只无形的手,突然拉着它停下来一样…… 紧接着,数十辆摩托车也纷纷冲进了停车场…… “吱——”轮胎纷纷发出一连串刺耳的摩擦声。 摩擦声后,数十辆摩托车围成一个圈,将火红的哈雷车围在中间—— “哎——” 四周的学生们,叫着,笑着,皱眉的皱眉,骂的骂,但—— 所有的眼睛,都情不自禁地望向圈子中,想看看车上到底是何方神圣—— 火红的哈雷车上—— 猛然,落下一个女孩子矫捷的身影! 女孩子! 竟然是个女孩子! 一个英姿飒慡的女孩子! 阳光,明亮地照在她的身上…… 一条短短的军绿色小背心,只到腰部;拦腰繫着一条宽边的金属皮带。皮带下面,是一条又肥又大的宽腿糙绿色迷彩裤。裤腿一直挽到了小腿肚那里,露出一双半统的黑色军用靴子。 “刷!”女孩摘下了头盔!露出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短发,和红扑扑的面颊。她戴着一副巨大的男式黑框墨镜,看不清楚她的眉目……但,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实在太明显!而且带着种男生的“帅气”和“阳刚”—— 剎那间,就比空了校园里无数蕾丝裙高跟鞋的奼紫嫣红! “长得有点像春春……”几个女孩好奇地,小声地说着。 “切!”一个男生不屑地撇了撇嘴,“男人婆一个……” “她是什么地方来的啊……”两名迎新学长,手忙脚乱地翻找新生资料。 一片喧嚣中,突然—— 一个同样浑身迷彩的少年,走上前去,在女孩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女孩小嘴一撇,露出一丝冷笑。 离她近的人看见,她笑的时候,露出一副歪歪扭扭的钢丝牙套…… 接着,女孩推起摩托车,就向停车场上最耀眼的位置走去…… 她似乎没看见,那里已经停了一辆黑色的摩托。 她似乎更没看见,那个位置用白粉画了一个框,写着一个大大的“1”字。 ——校园里忽然鸦雀无声! 堂堂5位二年级迎新学长,10位报到签名处成员,以及数百名新生,包括忙着收集地上的可乐瓶子的清洁工人……统统收住声! 所有的眼睛,都瞪得几乎撑破眼眶—— 谁不知道那是学校校霸雷彪的专用车位? 紧接着—— 所有的眼珠,都几乎滚落一地! 只见女孩小手一挥,身后,数十名哈雷车党,纷纷从车箱里取出榔头、铁棍、斧子、钢钻…… “砰、砰……哗啦!” 几分钟的时间,黑色的摩托车就四分五裂! 当雷彪气势汹汹地从篮球场赶到停车场时,他看到自己的“铃木”已经成了分散的一堆废铁,鸡零狗碎地散落在停车场周围! 而,那个被白线框出“1”的位置上,赫然停着一辆火红的哈雷!
第3页 “是谁嫌命长了——”雷彪一声狂吼,一双怒目四下扫视。 广场上早就围得水泄不通,数百人都像被打了一针鸡血那样兴奋起来。 只要听说过山海中学的人,就没有不听说雷彪的! 他是黑社会老大的独生子,也就是未来的老大接班人。 13岁那年,他用一把雨伞单挑数十名好手,战斗结束后对方首领被伞尖刺中大腿动脉,fèng合后从此一跛一拐。 整个山海,自他入校就对他让三分。虽然他一星期有5天不来上课,可老师也睁只眼闭只眼永远让他及格。 只有一次,新来的一位教师不知底细,上课时居然让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雷彪起来回答问题,结果是—— 雷彪一拳砸裂了讲台桌,再一拳砸飞老师的眼镜!吓得那位老师,第二天就以喷she机的速度办好离职手续,回家啃老米饭去了。 怎么,今天却有人不知死活,居然在太岁头上动土?! 所有人都见,雷彪的脸色已经黑得连包公都自嘆不如,他又吼一声—— “是谁!出来!” “啪!”回答他的是一个粉红色口香糖泡泡,差点粘住他的鼻子。 “你没长眼睛吗?我停的车!”女孩轻松地嚼着口香糖,露出了歪斜的牙套。 “你——” 就是听说明天彗星撞地球,也比不上这一剎那的惊愕!!! “你?”雷彪看着这个像变色龙一样花花绿绿的女孩子,不大肯定,自己是否撞上了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病患?“你、砸、我、的、车?” “你白痴啊!我哪有那么大的力气!当然是我的手下做的!”女孩得意洋洋,“以后,这个车位是我的!” “你他妈找死来了!”雷彪一探手就捉住了女孩的衣襟——瓦罐大的拳头,就要对着她砸下去…… “刷!”“刷”!女孩身后的数十名少年顿时纷纷抄起刚才砸车的工具—— 一场血战,迫在眉稍! “停手!” —— 一声清脆的喝止声,女孩冷冷地望着抄傢伙的少年们。 “我什么时候叫你们动手了?笨蛋白痴!”她居然毫不留情地骂着。 “是!”少年们却没有一丝不满—— 又是刷刷几声,所有的工具,武器……全都变魔术一样收了回去。 雷彪一愕,瓦罐大的拳头,就凝在了空中。 “你……”他疑惑地,不大肯定,莫非精神病院的病人也有节假日可以出来游玩吗?“你、让、他、们、停手?”“哼!”女孩丝毫不挣扎,仰起头,透过墨镜望着雷彪:“你就是雷蒙的儿子?” “你!”雷彪吃了一惊,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他父亲一直被人称为雷老大,这个地区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今天这个小丫头却漫不经心地叫出来! “你信不信我拧断你的脖子?”雷彪顿时狂怒,一把弹簧刀从手里探出,立刻冰凉地抵住了女孩的脸: “让我在你的脸上画个十字,留个记号做见面礼,好让你知道我是谁!” “啊!……”人群骚动,胆小的都闭上了眼睛。 “ 呸!”女孩子不屑地用力吐掉口香糖,“我早就认识你了,你,雷蒙的儿子,雷蒙25岁那年生下你,当时你的哭声特别响,整个病房都被你吵死了,你妈妈说你从小就很彪悍,所以给你取了一个彪字!” “哈哈哈……”人群中,发出控制不住的闹笑。有几个不敢笑,憋得脸红脖子粗。 “你爸爸那天跑到我家里坐了一下午,”女孩笑得像米奇老鼠,“和我爸爸说话,我偷听到的啊!” “你……你是?”雷彪握刀的手居然微微发抖了。 “哦!”女孩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 “怎么,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啊——” 她啪地摘下墨镜,飞舞着的长睫毛下,是炯炯迫人的黑眼珠。“听好了,仔细地听着,清楚地听着—— “我就是——端、木、婉、儿!” 轰地一声,最里面的一圈人立刻炸了锅,推着,揉着,争着要看个究竟…… “端木?她说她姓端木?” “就是,那个电视上的端木家族吗?” “原来,她是端木家的大小姐……” 面前的女孩,竟然是端木家族的掌上明珠! 雷彪的面色渐渐苍白…… 端木家族的势力,几乎横跨这邻近的几个省,只要是省市民都听说过“端木”这个姓。在电视上,无数次地看见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捐赠,和参加社会公益事件。 但,端木家族并不是慈善起家,他们的江山也是凭着拳头和刀子打下来的。不过在发达以后,他们开始乐善好施;建立了数不清的医院、工厂、财团…… 也,正因为此,所到之处,黑白两道都得给他们三分面子—— 端木家的人…… 雷彪握着刀子的手慢慢松开了…… 父亲的叮嘱,闪电般掠过脑海—— “彪,最近端木雄带着全家搬到这个城市,你在外面要小心点,谁都可以惹,但是千万别惹到他们家的人,否则后患无穷。” “爸!我们为什么要怕他们?别忘记了,这整个地区大半都是我们的人,而且我们还有娱乐城,酒家……” “那些大部分已经被端木雄收购了。”雷蒙苦笑,望着惊愕的儿子,“他用高一倍的价挖走了雷氏三分之一的股份……没办法,看来我得去拜访他一下了,总之,你记住我的话!” …… 雷蒙那日无可奈何的表情,如今转移到了儿子的脸上。 雷彪悻悻地望着眼前满身迷彩的女孩,做着最后的挣扎: “你,真是端木婉儿?” “哼!”婉儿抬头向天,似乎不屑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如果眼光也能杀人,婉儿早就死了n次了。可,雷彪凶悍的目光终于在n次杀不掉婉儿后自动败下阵来—— “妈的!”他重重地一跺脚,拨开人群走出去! “啊”——“啊”—— 几声沉闷的呼痛声从人群中飞出,想来,是哪个倒霉鬼挡到他,做了出气筒。 呼啦—— 广场上,顿时大乱!所有的人都纷纷准备闪——雷老大都撤了!还有谁敢惹面前这个女王? “喂!统统——不、许、走!”婉儿大声喝止,“谁敢走,我就要谁好看!” …… 一双双脚,又都无可奈何地停住了;一双双眼睛,惴惴不安地看着神气的婉儿。 哗!旗开得胜!自己的喝声居然有这么大的效果!婉儿更得意了,她跳上台阶,顺手拿起一个挂在栏杆上迎接新生的扩音器。 “大家都听着!刚才雷彪已经自动把车位让给我了,是不是?” “……” “说话!”婉儿过分浓黑的眉毛竖了起来。 “是……是……” “大声点!” “是!!!!”排山倒海般地回应,夹杂着恐惧和恭维。 婉儿露出满意的微笑,“哼哼!也就是说,他主动把老大的位置让给了我……” “是!”人群里立即又爆发出一阵附和。 “笨蛋!我又没叫你们回答,乱插什么嘴啊!”谁知婉儿一声怒喝! 人群顿时恢复静默。 “现在,我就是你们的新老大!” “……”习惯性沉默! “怎么不说是!”婉儿暴跳如雷,“笨蛋!笨蛋!笨蛋蛋!!!” “你……你……不是不要我们回答的吗?”有人小声委屈地抱怨,两三个回合,他们快被这个机灵古怪的丫头整疯了。 “笨蛋!老大说话的时候,要懂得迎合,要懂得见……见什么风转什么帆!” 很显然,婉儿忘了“见风驶舵”这个成语了,却没有人敢出声提醒。 “以后,你们所有的人要听我的话!”婉儿转着眼珠,趾高气昂发号施令,“见到我,要集体45度鞠躬!喊‘老大好’!天热的时候,要给我遮阳,下雨的时候,要给我打伞!我不开心的时候,要让我开心!我开心的时候,要让我更开心!吃饭的时候,要主动给我让座、打饭打菜……我喜欢的东西,要给我弄来,我不喜欢的东西,要给我立即消失……你们这群大笨蛋,听到没有?” 所有的人全都像化石一样被震住了,看着婉儿手舞足蹈地发表“就职演说”…… 婉儿说得口干舌燥,一名手下急忙不失时机地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这就对啦……哈哈!就要像这样,对我好,知道我的需要,我就会开心啦!”婉儿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水,见到石头一样的人群,眼珠子熘熘转了两圈,嘴角顿时露出可爱的jian笑: “嘿嘿,现在,你们的老大我和你们做个游戏!大家都轻松一点!每个人都要参与!” 听众们都快哭了,谁知道她又想出什么鬼主意整大家。 “游戏就是……猜谜啦!”婉儿开心地说着,“哈哈哈,很简单的,你们不要怕嘛……就是……听好题目咯……就是……乌龟和兔子赛跑,到底最后谁赢了?” …… 却没有人敢回答。 如此简单的题目也值得“猜”?这小魔女肯定是在耍什么花样!其间必有诈,哼!老子才不上当呢。 像约好了一样,所有人都紧闭嘴巴,瞪大着眼睛看着天。 “统统看着我!”婉儿有点无趣了,“哎呀,我的妈呀,你们怎么这么笨啊?急死人了!” 见她生气了,更没人敢回答了。 ——刚才简单的“是”都回答不好,这次要是一不小心答得不满意,还不被她k死?
第4页 “说啊!” “……” “哑巴啦?”婉儿连问了三次,开始真的恼火了。 “真白痴!这样简单的题目也不会,还跑来山海上什么学?笨蛋!都是笨蛋!我第一天当老大,居然收了这么一帮笨蛋蠢猪白痴废物点心手下……” “笨蛋白痴!废物点心!” 她噼里啪啦地骂着,挥舞着手里的扩音器。 可,就在此时—— 一个纤弱的人影突然越众而出…… 慢慢地,向车棚走过去! 居然……有人敢闪? 有人敢在她婉儿老大训话的时候闪? 有人敢在她婉儿第一天当老大的时候闪? 岂有此理—— “站——住!”扩音器里传出婉儿的一声大吼。 所有人都站着,一动不动。而,那个人影,却已经走到了车棚里—— “说你呢——白痴!”婉儿吼叫:“那个——推车的傢伙,给我站住!” 人群顺着婉儿的目光看去…… 车棚边,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孩子,正推着辆蓝色的、破旧的自行车慢慢走乐出来。 车的龙头上,贴了两颗大大的心形图案…… 男孩子似乎根本没听见婉儿的大喊大叫。只是不紧不慢地推着车走着。阳光照着他清秀而忧郁的脸,白色的衬衣和白色的牛仔裤,更显出他白皙的皮肤。他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扶着车把手的左手小指微微翘起…… 他慢慢地走过瞠目结舌的人群,走过气得脸发红的婉儿…… 眼看着,就要走出停车场…… “你、给、我、站、住!”婉儿怒骂着,“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啊!” 男孩掏出面巾纸,爱惜地擦了擦自行车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你!”婉儿觉得他存心就是做给自己看,眼看男孩走出停车场,她面子大失,气得拿起扩音器高叫—— “你敢走?好啊!你就死定了!我会把你剁成肉酱,做人肉包子!!!!” 可,回应她的,只是从风里飘来的两个字—— “无聊。” 男孩已经骑上了车,车子缓缓远去。 婉儿惊愕地张大嘴巴,不顾难看的牙套会露出来了:“你——” “你给我去死吧!” 她怒气沖沖地拣起地上的一把石头,对着男孩离开的方向用力丢去。可惜距离已经太远,根本打不到。 婉儿只好气急败坏地转回身来,对着手下发脾气:“白痴啊!刚才为什么不冲上去收拾他!” “老大,你没叫我们动手!”手下这次倒是答得整齐。 “哼!” 婉儿满腔怒火,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双手插着腰,“我迟早要收拾你的!死小子,臭小子,我会把你大卸八块……不,九块……” 她恨恨地跺着脚,自己发泄了一阵。看到还整齐地站在广场上的人群,又想起来了,“先让这死小子走好了,我们继续猜谜,你们,谁快给我回答啊?” “……” 更没有人敢应声了,尤其是见到她投掷石头的凶相后,还有谁敢开口? “笨蛋!白痴……”婉儿又气又急,目光扫视着人群,最后—— 不偏不倚地,落在离她比较近的一个男孩身上。 “喂!”婉儿冲过去,一把拎起那个男孩的领子,“你,来回答!” “是、是、是……”男孩浑身急剧颤抖着,好半天才冒出四个字:“是……乌龟吗?” 他个子矮,小鼻子小眼睛,四肢短小,在婉儿手底不断地挣扎,猛一看—— 还……真像一只乌龟! “宾果!答对了!”婉儿松开他的衣领,“哈哈,你是第一个答对我问题的人,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助手吧!” “啊?” “嗯,助手不好听,那我封你一个丞相!就……就叫你龟丞相好了!”婉儿满意地拍着男孩的头,“不错,不错,放心吧,跟着我,有肉吃——你们,统统给我解散!” 2 端木婉儿穿着印有骷髅头的一件深糙绿色迷彩短袖t恤,以及同色的迷彩裤,蹬着黑色皮靴,趾高气扬地大步走进教室。 出门前,她自作主张,偷偷地换下了妈妈给她的淑女衬衣和长裙。哼,妈妈可不知道她在学校已经是老大了,端木老大可不能穿得没有威严! 婉儿得意地笑着,越过了争着对她问好的同学,威风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刚要坐下来,却再次张大嘴巴! ——座位边上坐着的是昨天骑自行车离开的——死小子! 冤家路窄! “哼哼”,婉儿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这个词来,心中暗想:来得正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露出邪恶的笑,婉儿鼻子里冒出两股火焰,然后“啪”一声重重地把书包甩在桌子上。 少年被淡淡地惊动了,却只是随意扫了婉儿一眼,似乎不认识她一样,继续低下头去看手里的地理书。 “你,让开一些!”婉儿稀里哗啦地从书包里把书本、文具……一样样往桌子上放,文具盒子几乎压到了少年的手臂。 然后,她又掏出一支粉笔,重重地在桌子的三分之二处划了一条线。 “这里都归我,你!不得越过这条线,否则,你死定了!” 少年往椅子上一靠,继续看他的地理书,根本没有理睬婉儿。 “让老大我来教你些规矩!”婉儿啪地一把按下西民的书—— “第一、你不得越过界限半步,第二、我上课吃零食、看小说、打瞌睡的时候,你要帮我掩护;第三、我所有的作业你要帮我做……” 少年像木头人一样,面无表情地又拿起书,不理婉儿的独脚戏。 当他的目光落在一张地图上时,他薄薄的嘴唇边忽然勾起一抹微笑,忧伤的眼睛里忽然涌上一种难言的柔情—— 南迦巴瓦峰…… 终于找到南迦巴瓦峰的位置了,夏……现在应该是在那里吧…… “你是死人啊!”婉儿用手在少年面前晃来晃去,好像试验他有没有气息一样,“老大我在跟你说话呢!” 少年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着地理书上南迦巴瓦峰的位置,对婉儿的喊叫充耳不闻。 “你,你给我去死吧!” “叮铃铃……”就在婉儿想要掀翻书桌的时候,上课的钟声响了。 “首先欢迎大家来到山海。”头发斑白的教授说着,“你们都是从各个地方来的,但我希望能很快地了解大家,先从成绩开始吧!” “现在,我们进行摸底考试。”教授扬了扬手里的一堆试卷和答题卡。 轰——教室里开了锅。 “有没有搞错,开学第一天就考试?” “玩了一个暑假,都忘了啊……” “惨了惨了……” 只有那个少年无动于衷地拿出笔,安静地准备答题。 “这是哪个时代的题目啊……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耶……”婉儿噘起嘴,手里的笔转出一圈圈笔花。 边上,少年趴在桌子上,沙沙地答着试题。 婉儿翻了他一记白眼,干脆趴在桌子上睡觉。 40分钟后,少年将试题全都答好了,正在检查—— 一只手“刷”地抽走了他的答题卡! 一直趴着的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头了,抢过了他的答题卡后,她邪邪地一笑,就狠狠地抄起来。 少年没有抢回答题卡,他轻轻地撩开前额披下来的头发,淡淡地望着教室前方,任凭婉儿在边上抄得天昏地暗…… “铃……”结束的钟声响了。 “呼……”,婉儿满意地呼出一口气,用笔指着少年,“你!看在你给我抄的份上,我就饶了你昨天的无礼!哈哈……”婉儿高兴起来,“我是一个多么宽宏大量的领袖耶!” 三天后—— “这次摸底考试的成绩已经下来了,第一名是西民同学!大家要向他学习!其余的分数你们自己看吧,成绩不好的要多努力!”自习课上,老师抱着试卷进来。 原来,他叫西民。 “哈哈,你是第一名,那我也是第一名哦?”婉儿高兴起来,可又皱起了眉,“老师好偏心啊,只报你的名字,不报我的名字!真笨蛋!” 卷子发到面前的时候,婉儿差点吐血倒地—— 10分! 10分? ……婉儿咬着手指,怔怔地看着面前全是红叉叉的试卷。 “西——民!你——死——定——了!”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婉儿立即对准西民的耳朵大叫。 西民厌恶地用手掩住耳朵,静静地看着面前喷火的婉儿。 “你竟然敢给我假答案,龟丞相,快找人扁死他!”婉儿气得浑身发抖。 “是!!”龟丞相立刻带着一票人马冲过来,包围住了西民的座位。 “端木婉儿,”西民突然冷冷地开口,这是婉儿第一次听到他说话,“答题卡是你从我手里抢过去的,你动脑子想想,我什么时候有机会给你假答案?” “那为什么你得了满分我只有10分?有鬼啊!” 西民纤长的手指,轻轻捻起桌子上婉儿的答题卡,放在自己的答题卡边上,“因为我的是a卷,你的是b卷,答题卡的形式不一样,选择题排列的位置不一样。” 什么????婉儿面前顿时直冒金星。 “端木婉儿,你真的很笨哦,抄前也不弄弄清楚。”西民轻轻一笑,拿起地理书,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嘿嘿……呵呵……忽忽……嘻嘻……”龟丞相和其他手下红着脖子发出阵阵怪笑。 “不准笑!!!”婉儿用力三两下把两张答题卡撕得粉碎,然后愤怒洒向天空:“可恶!你事先为什么不告诉我有ab卷?你知道是ab卷还让我抄?并且抄得这么辛苦,你知道我抄错了还让我饶了你的昨天的无礼……”
第5页 婉儿越想越火,军靴跺得地板上尘土飞扬。她也根本不管从头到尾都是她自说自话要饶了西民的,只是一边跺脚一边重复着: “你是存心整我的!我端木婉儿一定要报仇!你死定了!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3 月光,软绵绵地照在静悄悄的花园里。 花圃里,奼紫嫣红、堆满了盆景:金盏花、she干花、木芙蓉、南洋樱、水仙花、麒麟花…… 月光下的花海里,西民交握着双手,看着他的王国。 每当看到一盆怒放的盆栽时,他白皙的脸就生动而柔和起来,眼睛里闪耀着星芒…… 偶尔,他会停下来,拾起一两枝被风雨打落的,残缺的花朵,轻轻地捻在手里,低低嘆息一声,眼睛变得迷濛起来,再将它们一一埋入花盆的泥土里。 最后,他在一盆花骨朵面前停下来,慢慢蹲下身子,轻轻扶住那粉红的花蕾看了看。 然后,拿起剪刀,轻轻地,似乎怕弄疼了花糙一样,一刀一刀地修剪着盆栽上他认为多余的、不美观的枝叶,最后,再提起一个碧绿的喷壶,小心地洒上水。 一切完毕后,他直起身子,在几步外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深情地凝视着那含苞欲放的小小花朵,嘴角泛起甜蜜而酸楚的笑容…… 这是夏的花朵,是夏送给自己的礼物哦……西民珍惜地看着花朵,悄悄地想—— ——这,也算是,夏对自己的承诺吧?一年前的那个黄昏,夏答应过自己—— …… 夕阳下,垂柳在晚风中微微飘动,湖水泛着点点涟漪。 “已经很远了,西民,你回去吧。”左人铭夏虽然只有16岁,但是嘴角已经带着和年纪不相称的坚毅,他亚麻色的头发在晚风里轻轻飞舞,深棕色的眼睛中虽然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洒脱和自信。 “夏——”西民痛苦地恳求,白皙的脸上泪光点点,“让我再送你一程,好吗?就一程……” “傻瓜,送得再远也是要告别的。”铭夏将行囊往背上推了推。 “夏——”突然间,西民疯狂地冲上去,紧紧握住铭夏的双手,“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呢?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呢?难道我们在一起不快乐吗……没有你的日子,就像小时候一样,我害怕……求求你,不要走,留下来好不好?” “西民!”铭夏挣脱西民的双手,用空出来的手,轻轻地揉着他的头发,“我跟你说过,我们左人家族的男子,到了16岁的时候,一定要出门流浪,这是家族几百年的规矩。” “不,夏——不要……你这样走了,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是不是就会把我忘记?不要啊……”西民的泪水一点点滑下来。 “别这样!西民!”铭夏为难地轻轻摇头。 “夏,告诉我,你不会走,不会把我忘记的,对不对?”西民仰起头,恳求地看着铭夏。 “唉……”铭夏深呼吸,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这个哀伤的孩子,“我必须要走,我不能破坏规矩!” “不……”西民绝望地摇头。 “但是,我不会把你忘记的!”铭夏灵机一动,微笑起来,从口袋里取出一颗花种递给西民。“送给你!” “这是西域的名花,胭脂雪,只要你精心栽培,它会开出胭脂一样美丽的花朵来,”铭夏深棕色的眼睛宽慰地望着西民,“我答应你,等到它开花的时候,我就回来看你!” “夏……” “再见!”铭夏再一次用力揉了揉西民的头发,把行囊往肩膀上一甩,就大步向前走去。 在夕阳和绿柳中,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夏……”西民用力握着花种,身子渐渐滑下去,终于,他双膝一软,跪到在地上,对着夕阳下金色的湖水,失声痛哭。 “夏……你要记得你的诺言啊……我等你……我等着花开的时候……我等你回来……” …… “我等你回来……” 月光如水,映照着花圃。西民望着粉红的花蕾,再一次深情地自语。 “夏,花一定会开的,到时候,你就会回来了……” 4 秋天的天气阴晴不定,昨夜还是月光明媚,早上,西民被在风中摇晃的窗棂声惊醒,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颳起了大风,太阳有气无力地躲在云层背后。 西民披上衣服直奔花圃,急沖沖地将那盆胭脂雪搬到塑料花棚里,他有些紧张,抱着花盆的左手小指又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安置完毕,又看了看周围,移动了几盆花的位置,才恋恋不捨地回到屋子里。 这么一耽误,上学的时候就比较紧了,他加紧地蹬着那辆蓝色的自行车往校门口赶去,一路上还想着那盆胭脂雪,没注意到平日干净整洁的林荫道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堆碎玻璃。 车子一个没剎住,从那堆碎玻璃上碾了过去,顿时车胎“嗤”——一声爆裂了。 等西民好不容易推着车一步步走到学校时,第一堂课已经过去了近半小时。 “报告。”西民敲敲教室的门。 “为什么迟到?”教授被打断,生气地看着西民,“第一天上课就迟到?这是什么态度?” “我……”西民没有解释,轻手轻脚地绕过一众好奇的、指责的目光,来到自己的座位上。 边上,婉儿盯着黑板,似乎目不斜视,认真听课的样子,只在西民坐下来时,嘴角露出一丝邪气的笑。 西民才坐下来,打开书包要拿书,忽然觉得整个屁股上一凉,他吓了一跳。 “碰!”婉儿趁势用手肘狠狠一撞西民拿书包的胳膊!书包飞了出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书本、文具盒纷纷散落在地上,撒得老远。 “怎么回事?”教授停止了讲课,“西民同学,你迟到不算,还一来就扰乱课堂纪律吗?” 西民想道歉,但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西民同学,站起来!”教授真的生气了,“我在跟你说话!” 西民努力挣扎着,怎奈身子紧紧地被椅子上的不干胶粘住了。 婉儿掩住嘴笑,藉机又用力一蹬西民的椅子—— “砰!”西民连人带椅倒在过道里,椅子还紧紧地粘在他屁股上,那样子甚是滑稽和狼狈。 顿时,教室里发出再也忍不住的一阵哄堂大笑! “安静!安静!”教授敲着讲桌,生气地喊着。 可是同学们怎么也忍不住,笑得东倒西歪—— “哈哈,笑死我了,他摔得可真够味。” “天啊,看他怎么把椅子弄掉……” “你看他的样子……像只乌龟,不如以后由他来做龟丞相,甚好,甚好……”龟丞相摇头晃脑地说着。忽然见到婉儿怒瞪自己一眼,立刻灵活地改口,“不如大王封他‘右龟丞相’,我是‘左龟丞相’一左一右,辅助大王万世基业,甚好,甚好……” “甚你个头啊!”婉儿小声呵斥,看着好不容易连人带椅从地上爬起来的西民,“他根本不像乌龟,他好像只蜗牛,蜗牛背着重重的壳,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呀爬……” 她念叨着,再也忍不住乐出了声: “我就是婉儿大王啦,你不听大王的话,就把你弄成蜗牛,哈,爬一个……” 课间休息。 西民在洗手间,费力地清洗了自己满身满手的尘土,白色的衬衣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他拿着抹布,端着一盆水回到座位上,一边,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婉儿跳了起来。 “喂,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吗?” 西民厌恶地看她一眼,拿起抹布就开始擦椅子。 婉儿随手从后排的座位上,捲起一本书用力敲西民的脑袋,“怕了我?不敢说话?只要你跟我道歉,我婉儿大王是最大方的,立刻前面的事情一笔勾销,并且把你收归到我门下怎么样?” 西民继续擦着椅子,似乎根本不注意有婉儿的存在。 “喂,别死不开窍,你归顺了我,好处大大的有!以后人家看到你也会对你45度鞠躬,天热的时候给你送水,下雨的时候给你打伞,你要什么有什么啦……” 西民只是转过身去绞抹布。 啪,婉儿气得飞起一脚,踢翻了地上的水盆,“我、在、跟、你、说、话!” 西民皱了皱眉,扶起水盆,一言不发地重新去水房打水。 “龟丞相,龟丞相!”婉儿大喊。 “来也!”龟丞相小鼻子小眼睛的脸立刻从后排凑了过来,“大王有何吩咐?” “不干胶,不干胶!”婉儿顿着脚,“给这小子的桌子椅子全都上不干胶!我要让他今天上不了课!” 等西民再次拿着水盆回到教室的时候,他看到的是—— 龟丞相带着一票人包围住他的桌子,而桌子椅子上,全都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辱白色的不干胶。 西民冷冷地放下水盆,目光扫视了一下他们,然后,连书包也不拿,空着手,就向教室外走去。 “喂!哎哎!回来——”婉儿失望地用书重重敲着桌面,“这臭小子脾气好硬,居然真的说不上课就不上课!” “大王,接下来有何打算?”龟丞相问着,扬着手里已经空了的不干胶罐子。 “何你个头啊!”婉儿一口气出在龟丞相身上,“你再这样酸熘熘地讲话,我敲掉你的牙!” “大王,此言差矣,古代的丞相就是如此讲话,我有历史书为证……”龟丞相东张西望:“我的历史书呢?” 砰,一卷书狠狠敲上他的脑袋。 “去你的历史书!赶紧给我想办法收拾那小子!不然我让你立刻‘呜呼’!” 龟丞相吃痛,揉揉额头,忽然发现—— 婉儿手里被卷得残破的正是自己心爱的历史书,呜呼!
第6页 5 白色的衬衣还有些许的cháo湿,在晨风中轻轻在竹竿上飘扬着。 西民握住它,用力抖了几下,外面,朝霞满天,一群麻雀正欢快地在绿荫间鸣叫着。 昨天一天没上课,今天要早点去学校了,趁着那个丫头不在,找人安静地把笔记抄写好。 西民穿上还有些cháo湿的衬衣,飞快地出了门。他小心地骑着车子,警觉地注意着路况,还好,一路平安无事。他呼了一口气,眼看车子快骑到学校门口了,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排人,叉腰而立挡在校园门口的林荫道上。 西民无法强行闯过去,只好停下车子,小心地支好。 “你们又要干什么?”他淡淡地问着人群中的龟丞相,看也不看一边双手叉腰,一脸凶相的婉儿。 “大王命令你……”龟丞相话还没说完,婉儿就一步窜到了西民面前,“道歉,求饶!” 西民抬头望天,根本不看婉儿张牙舞爪的样子。 “给我道歉!说我错了,我该死,我得罪了婉儿大王罪该万死,今后一定对大王百依百顺,言……” 龟丞相不失时机地提醒婉儿忘记了的台词:“言听计从,忠贞不二,没有异心,万死不辞……” “哎呀够了够了!是他说还是你说啊!”婉儿不耐烦地打断了龟丞相的成语大全,“小子,说话!” 西民双手轻轻插进牛仔裤口袋里,似乎在欣赏清晨美丽的景色。 “你是死人啊?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耶!”婉儿气得又跺脚又挥手,“混帐!老是这副死样子!”她破口大骂,“今天你就是真的死人,我也要你开口说话!上!” 一票人立刻从身后抽出木棍、皮带、砖头……一步一步向西民逼近…… 西民不自觉地退一步,但是,立刻有几个少年包围到了他的身后,堵住了他的去路。 “怎么样?看你还敢装死!”婉儿得意起来,短发在风中放肆地飞舞,“现在求饶还来得及,不然就真的把你打成死人!” 西民轻轻吸了一口气,一抹轻蔑的笑爬上他的唇角,迎着盛气凌人的婉儿,他一字一字地说—— “你就是真的把我打死,也别想我给你道歉。” 沉默…… 空气中有种胶水一样的僵硬。 少年们看看手里的武器,再看看冷冷的西民,接着把询问的目光投she到婉儿脸上,似乎在问,真的动手吗?真的要这么多人对付他一个吗? 瓦蓝的天空中,白云被风吹得大团大团地游移着飞舞着…… 婉儿脸上的墨镜摘下去,又戴上,戴上,又摘下,她皱着眉,噘着嘴,恼怒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无动于衷的西民,又看着少年们疑问的目光,穿着军靴的脚不自主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忽然,她用力一顿脚,拉着龟丞相闪出人圈。 “怎么办啦?这死人又臭又硬,难道真的打死他?会出人命的!”婉儿拉着龟丞相不甘心地摇晃。 “大王,依我看……”龟丞相欲言又止,婉儿急得直催,“快点说!” “依我看,大王你应该以德服人才是。”龟丞相低声出主意。 “什么?以德服人?”婉儿惊愕,却又带上了几分新鲜的样子张大了眼睛,龟丞相见自己大胆的提议没有被大王k,更大胆了。 “大王有所不知也,历代明君都是以德服人的,汉武帝有文景之治,唐太宗有开元盛世……”龟丞相又想去找历史书了,“总之,只有以德服人,才能做很好的大王,人家才心甘情愿听你的话,依我所见,大王不如将这小子暂时放了,再对他好点,让他感恩戴德自动投到大王门下,岂不妙哉,妙哉……” “妙你个大头鬼!”婉儿虽然恼怒地打断,但渐渐舒展了眉。她接受这个建议了,“也没别的办法了,那就按你说的试一下先,如果不行再收拾他!” “咳!” 婉儿又回到人群中,咳嗽一声,“听着,先放了这死人!” “放他?”手下们惊讶了,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放?西民也不禁微微一怔,这小魔女吃错药了? 他这剎那的表情没有逃过婉儿的眼睛——这死人终于有点人气了,哼!婉儿心里一喜。顿时便採纳了龟丞相的建议:“那个,死人,你给我听好了,本大王今天决心以德服人,所以把你给放了,可是你记得,并不是就这么完了哦,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收归到门下,要你甘心听我话的,你感恩吧,感动吧,激动吧……” 婉儿说得兴起,浑然不觉西民已经走向一边推起了自行车。 “喂!站住!你欠扁是不是?大王跟你说话你想走……”婉儿又冒火了。 “以德服人,以德服人!”人群中,龟丞相小鼻子小眼睛的头像弹簧一样探了出来。 婉儿一怔,略迟疑了一下,西民已经骑上车飘然远去。 整整一上午,婉儿和西民相安无事。 中午放学的铃声响了,西民收拾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婉儿转着笔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眼睛一亮…… “龟丞相,龟丞相!”她习惯地大喊,“跟住这死人去,看看他去什么地方,做什么?” “啊?大王?”龟丞相苦着脸,停下拿饭盒的手。 “啊什么?不是你叫本大王以德服人的吗?”婉儿理直气壮。 “……” “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怎么对他好一点?快去!” 龟丞相悻悻地走出去,一边念经:“言多必失兮,惹祸上门兮……” 半小时后。 龟丞相气喘吁吁地回到教室里,望着正啃着鸡腿的婉儿。 “报告大王……哦,不对,是启禀大王……”龟丞相正经地按着“礼节”汇报,“西民去了花市,买了一小袋花肥,然后往回家的路上骑了……” “花肥?”婉儿停下手,用纸巾擦了擦满手的油腻,“这死人难道喜欢什么花花糙糙的,啊呸,真娘娘腔,见他的大头鬼,应该砸了他的花花糙糙,看他敢不敢不听话……” “大王,以德服人,以德服人!”龟丞相打断了婉儿的想像。 “哦……对呀,我差点忘记了哦……”婉儿不甘心地噘了噘嘴,转着眼珠,突然一拍手,“好,现在你去把那死人买的花肥买上100袋回来!” “啊?大王?”龟丞相苦着脸,第二次停下了拿饭盒的手。 “啊什么,不是你叫本大王以德服人的吗?”婉儿理直气壮,顺手抽出数张百元大钞。 “……” “知道他喜欢什么,就可以对他好一点,快去!” “言多必失兮,惹祸上门兮……”龟丞相又悻悻地走出去了。 桌子和椅子上,根本没有空隙来堆100袋花肥。龟丞相只好带着一帮人,费力地把多余的花肥袋子搬到了操场偏僻的角落上。 饶是这样,西民的课桌上——三分之一的课桌——和椅子上已经堆得像座小山一样,花肥带点氨气的味道浓烈地扩散开来, 婉儿掩住鼻子,挑高浓眉,看着走进来的西民。 “怎么样?吃惊了吗?感动了吗?感恩了吗?感激了吗?”她捏着鼻子大声说。 西民微微有些发愣。看着面前小山一样的花肥。那股熟悉的味道冲上他的鼻端,一丝淡淡的恍惚的微笑,就不知不觉地爬上他白皙的脸。 “现在知道本大王有多好了吧!”婉儿望着西民微微有些上翘的嘴角,大喜过望,“以德服人!魅力无穷!你这个死人,还真有福气,还不快说谢谢……” 不料,回应她的依旧只有两个字—— “无聊。” 西民的微笑持续了两秒都不到,他就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将花肥袋子一袋袋搬到地上,腾出课桌。 “你——”婉儿火冒三丈,一时间不知道是踢他一脚好还是扫落桌子上的花肥好。 龟丞相的小脑袋又从后排冒出来,对婉儿又拜又求地比画着手势,并用嘴形暗示“以德服人”。 婉儿重重地一打桌面,坐在椅子里叽咕着:“好,我忍……以德服人……”她看着还在搬花肥的西民:“我忍忍忍啦……该死的以德服人……” 课外活动时间,婉儿一待西民的身影从教室里消失,回过头就一把揪住龟丞相的领子。 “大王——有话好说,好说啊……” “什么好说?我问你!你说以德服人他就会自动归顺,半天了没见一点反应!”婉儿手上加力。 “大王,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龟丞相的小眼睛拼命眨巴着,“慢慢来啊,那有那么快,历史书上说,诸葛亮7次抓到孟获,又放了他7次,才让他归顺……” “去你的,我又不是诸葛亮!”婉儿狠狠地一推,龟丞相跌进椅子里,“大王,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也……你想想以前你是怎么对他的,你又用不干胶粘他出糗,又要打他,还扎了他的车胎……总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 “扎了他的车胎……”婉儿忽然福至心灵了,打断了龟丞相的歇后语大全,“嘿嘿,大王我知道怎么做了……” “历史书上说……”龟丞相又去翻书,手背被重重打了一下,“去你的历史书!快快快,我有重要的事情让你去办呢!” 6 夕阳西下,柔和地映着停车场,停车场上,开始人来人往,阳光在人群中穿梭,洒落了一地的光点。 西民背着书包,空着手,他根本没有取走一袋花肥。一个人慢慢地来到了停车场,掏出钥匙,突然,他睁大了眼睛,像被蛇咬了一口一样惊跳了—— 车棚里,自己那辆蓝色的自行车已经不知所踪!而在他原来停车的位置上,赫然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崭新的电动车! 西民有一刻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但猛然反应过来那是不可能的,他好看的嘴唇顿时开始变白,慌乱地四下环顾,一退步,差点和一个迷彩的人撞个满怀!
第7页 “混帐,你不带眼睛的……哦,是你个死人啊!”婉儿一边揉着被撞的地方,一边扬了扬下巴,“怎么样?死人,感动得路都走不稳了?嘿嘿嘿嘿!” 西民顿时明白过来!血瞬间往脑子里涌去。 “我的车呢?”他虽然强忍着,声音里却有了浓浓的火药味。 可惜婉儿根本听不出来,就算感觉到了西民的不对劲,她也当是他感动的缘故。 “本大王今天真的是以德服人了,这辆车是进口的日本的牌子,不知道有多拉风呢!算你个死人走了狗屎运,你那破车又老爷又难看,油漆都快掉光了,连换档都没有,不知道是那个垃圾堆里拣来的破烂,今天本大王让你开开眼界……” “我、的、车、呢!”西民忽然大声喊起来,声音之大,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瞪着婉儿,连眼睛都发红了。一剎那,积压在心里的郁闷和不为人知的苦楚,像一座火山的岩浆,立刻要冲破火山口。 婉儿微微张着嘴,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西民异样的神情震住了她;“你,你敢对我吼?大王以德服人,你还不识好歹?”她硬着头皮不甘示弱。 “最后再问一次!”西民逼上一步,喘了一口大大的气,他白皙的脸因为激动和怒火而涨得通红,连脖子都红了起来,“我的车呢??!” “被我砸了,怎……么样?”婉儿还是扬着下巴,但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已经扔到垃圾场了。” 学校的垃圾场里臭气熏天,苍蝇蚊子嗡嗡直打转,香蕉皮、西瓜皮、吃剩的菜餚混合在一起,又粘又湿地散了一地,还有五颜六色散发着异味的塑胶袋,以及废铁、废报纸、破纸箱……和很多不知其为何物的垃圾,满满地堆放着,老远闻到了就让人想吐。 西民的白衣上早已污秽不堪,他没有带工具,只能费力地用手扒着一堆堆垃圾,绿头苍蝇嗡嗡地围着他飞舞,他却顾不上赶开它们…… 我的车呢……我的车呢! 西民痛苦地在心里碾转呼号着,同时发疯一样翻找着一堆堆垃圾,那白皙清秀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擦破了皮,鲜血和污渍混合在一起…… 终于,一抹蓝色出现在他面前! “我的车!”西民激动地手脚并用,推开周围的垃圾,他看到了蓝色自行车的车身。 他吃力地将一半已经埋进泥里的车挖了出来,可车子已经破碎得只剩下车身,脚踏板不见了,铃铛没了,挡泥板也裂了,轮胎的钢丝变形,链条脱落,车篮被砸扁了…… “我的车……”西民望着残缺不全的车,整个心脏都绞痛起来。眼泪,不由地冲进了他的眼眶,在他污渍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皙的印痕。 他抑制住哽咽,没有去擦眼泪,让它慢慢风干…… 然后,他拎着破烂不堪的车身,冷冷地站起来,走出垃圾场。 擦过垃圾场外,目瞪口呆的婉儿,西民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这个人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哦……”婉儿愣愣地望着西民的背影。 “大王,我们是否可以告退也……”龟丞相早就不耐烦了。 “啊?”婉儿撇了撇嘴,“谁说你们可以走的?”她无趣地望着垃圾场,突然在一种自己也不知道的情绪下冒出一句:“给我到垃圾场里,把那破车的零件找全!” “啊?大王!”龟丞相的小眼睛几乎大了一倍。 “啊什么?不是你叫本大王以德服人的吗?” “……” “言多必失兮,惹祸上门兮!” 垃圾场里,第三次响起龟丞相痛苦的咏嘆调…… 7 夜来了,最早的启明星已经升起,温柔怅然地窥视着大地上的万家灯火…… 一盏雪白的日光灯,照着小河边,一幢带小院落的日式房子。 房屋的院子里,栽着一排棕榈树,在棕榈树的尽头,院墙外原本有块小小的空地,现在,被改造成了一片整洁美丽的花圃,扶疏的盆栽花木正温柔地在暮色中竞相开放。 这房子一共有里外两间,和一个小小的客厅兼饭厅,穿过客厅,后面是搭出来的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 此刻,雪白的日光灯下,正有个男孩趴在客厅的地板上,费力地摆弄着一辆残破的自行车。 他的手上沾满了油污,身边,是散落一地的扳子,电钻等工具。 西民用力地拿着扳子,将一根根变形的钢丝一一扳正,复位。 他费力地转着钢圈。那一根根钢丝转啊转…… 像是回忆的齿轮,毫不留情地啃噬着他的心,记忆中的阀门再次打开…… 飞转的钢丝在他眼前渐渐模糊…… 那一年……自行车的钢丝也是这样转啊转…… 车子在田野上飞快地行驶,一路驶向一望无垠的田野…… 田野两边,大群的豌豆花不住倒退,一片又一片的紫色夹杂着白色从眼前闪过…… 风凉凉的,柔柔的,带着初秋特有的气息;天空瓦蓝瓦蓝…… 后座上,西民的目光从瓦蓝瓦蓝的天空中闪过,从大片大片紫白相间的豌豆花上闪过,落在面前那个被风吹得鼓涨起衬衣的后背上…… 他久久地望着这个宽厚的嵴背,然后伸出手去,紧紧地搂住了它,那熟悉的带着淡淡汗水味道的气息立刻包裹了他…… 他发出一声满足的低低嘆息,将微微发烫的面颊依偎在那粗糙的衬衣上…… 自行车的钢丝飞快地转动着,一路向前…… 前方是什么?13岁的西民不知道,铭夏哥哥说前方一定很美很好,他要去追寻。 可是,小西民觉得现在就很美很好啊,和铭夏哥哥在一起,抓住现在就可以了…… 他不想知道前方是什么,他只想像现在这样,紧紧抱着铭夏哥哥,看那豌豆花,看那天空,看那自行车车轮飞快地转着…… 如果车轮一直这样转下去,该多好,如果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坐在铭夏哥哥的后面,该多好…… 可是车轮渐渐慢了,渐渐缓了,渐渐地停止了转动…… 只有那大片大片的豌豆花,越发清晰了,越发近了,一片幽幽的紫色,柔柔的紫色,明明的紫色,暗暗的紫色…… 深深浅浅的紫色豌豆花开满了田埂…… 重重叠叠的紫色豌豆花淹没了西民和铭夏的身影…… 停止转动的自行车支在豌豆花丛中…… ……是前方到了吗?小西民想。 前方到底是什么?前方不也是豌豆花吗?紫色的豌豆花没有尽头地开着……可是,铭夏哥哥却问,想不想知道前方是什么…… “西民,你想不想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15岁的左人铭夏坐在田埂上,一脸的嚮往。 “我不想知道啊。”13岁的西民认真地回答,“我不想去前方,我只想像现在一样。” “像现在一样?” “嗯,像现在一样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很美很好啊。”西民天真地,却无比认真地回答。 “傻瓜。”铭夏笑起来,靠近西民,爱惜地用手揉一揉他的头发,“我是说远方,我们不知道的远方,一定有不一样的风景,我一定要去看个清楚,等过了这个生日,我就可以去流浪了。” “流浪?”西民吃了一惊。 “是的,我们左人家族的男子,到了16岁就必须出去流浪,这是家族的规矩,我天天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铭夏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期待之色,没有注意到西民的脸色渐渐苍白了。 “这么说,再过没多久,你就要走?”西民哑声问。 “是啊!”铭夏快乐地笑着,“我最近已经开始准备了!” 瓦蓝瓦蓝的天空突然失去了颜色, 紫色的豌豆花黯淡了…… 西民看着满脸阳光的铭夏,无法说出心中的抽痛,“那以后你就不能骑自行车带我玩了……” “没关系的,自行车送给你,你自己骑去玩!”铭夏拍着西民的头。 深深浅浅的紫色豌豆花开满了田埂…… 重重叠叠的紫色豌豆花淹没了西民和铭夏的身影…… 停止转动的自行车支在豌豆花丛中…… ……我不要前方,我只要现在! 西民想着,感到心里抽痛得更厉害了…… 紫色的豌豆花影子慢慢淡了…… 瓦蓝瓦蓝的天空渐渐变成了黑夜…… 只有已经停止转动的车轮,在西民面前慢慢放大…… 时间的齿轮又慢慢转回到眼前…… 而那抽痛越来越浓,一直从心脏扩散到四肢百骸……痛得他闭上了眼睛,又慢慢张开…… 没有豌豆花了,没有田野了,也没有瓦蓝的天空……现在,铭夏走了,自行车,也被弄坏了,轮子不转了…… 西民紧紧握着扳子,努力矫正着钢丝,可是,他发现即使将钢丝全部矫正,也没有了车轮的外壳,没有了脚踏板,铃铛没了,车篮也扁了…… 他无论怎么样,都没法把自行车复原。 就像,他无论如何,都回不到那个秋天一样…… 西民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一根根扭曲变形的钢丝上…… “砰!”没有关严的大门忽然被踢开了。 西民吃了一惊,慌乱地抹去眼泪,放下扳子赶过去,却发现,穿着一身军绿色迷彩服的婉儿正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死人!”婉儿大声嚷着,“这是什么破地方啊,这么难找,害我找了大半天,这些违章建筑难看死了,我要跟爸爸去说,迟早统统都拆掉修成大马路,让我开车在上面跑……” “你来干什么?”西民根本没心情听她罗嗦,想要伸手关门将她推出去。 “砰!”又是一声巨响,一大包东西落在西民面前,要不是闪避得快,刚才差一点就砸得他脑袋开花。
第8页 “你个死人!”婉儿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这些臭零件都是你那破车上的,还有这堆!”她又从身后拣起一包东西,再次“砰”一声摔过来,“给你买的新零件!安在你那破车上,凑合还能用!” 西民看看婉儿,又看看地上,一言不发地拣起零件,进了客厅,蹲下开始组装。 “怎么样!本大王对你够意思吧!”婉儿一边嘀咕着,一边也不请自来地跟进客厅,被一堆工具一绊,差点摔倒:“装车啊?本大王最在行了,来来,我帮你装!” 她不由分说,拖过一边瘪瘪的轮胎,拿起气筒就开始打气,西民无可奈何地一手夺过。 “轮胎还没补好!” “哦,这样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婉儿强词夺理,“哦,你以为我不知道轮胎破了吗?我是看看它哪里破了!” 西民取出自行车的脚踏板,动手开始组装,婉儿又跟了过来,歪着头打量,“你傻啊!链条还没上呢!我来帮你上链条!” 她蹲下去开始摇链条,可是她根本不得要领,链条怎么也不能与齿轮吻合,一气之下,婉儿随手拿起一样东西重重敲打起链条来:“敲你,打你,看你服不服,牢不牢……” 链条上的尘土和机油被敲得四散飞溅,两个人的脸上手上都是。 “你怎么这样蛮干……唉!你放下!”西民无奈地推开她。 “我哪有蛮干啊?我帮你装车耶!”婉儿拿起另一个零件,“这个……一定是你车篮上的一部分,我帮你安上去!”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个零件就强行插在变形的车篮上,一阵乱敲乱打,“好了!我多么伟大,多么能干……” “这个是车后座的一部分!”西民抬起头来,哭笑不得。 “啊?那我帮你补轮胎去……” “你手里拿着什么?” “补轮胎的橡皮胶啊,难道不是?” “小姐,那是车把手上的橡皮套!” …… 西民看着满脸满手沾满黑机油,却偏偏要充内行的婉儿,只能嘆气。 夜渐渐深了,终于,在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包括重装婉儿乱装的零件)后,西民终于把自行车装好了。 除了外壳的油漆略有些磨损,脚踏板不是很利索,龙头上的两颗心没了以外,几乎和原来一模一样。 西民看着重获新生的自行车,一朵微笑终于浮上他清秀的脸。 他轻轻按了一下铃铛,左手的小指微微翘起,听着清脆的铃声。 夜色中,他的眼睛闪发着柔和的光芒。 “哇!成功了!”婉儿心情也特别好,“哈哈!多亏我技术高超,本事一流,如果不是我大力帮忙,你到明天早上也装不好!” 她总喜欢把想像和现实混为一谈,激动地在屋子里来回走,一转眼忽然从墙壁上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被弄得像花猫一样的脸。 “啊丑死了脏死了……都是为了你个死人啊!”婉儿一跳三丈高,满屋子打转,“要命了,这么脏!你看我对你多好啊,为了你牺牲了自己的色相!” 她乱用词语,越说越离谱:“死人,我对你那么好你还不归顺我啊?有没有天理啊?” 西民只好拉住满屋子转得像个风车的婉儿,“我带你去洗手间弄干净。” 他将婉儿带到屋子后面的洗手间,指给她肥皂毛巾等,然后带上门出来,穿过客厅,走到花圃,让夜风吹一下自己紧张的头脑。 夜风轻轻地从花丛中穿过,吹奏起一支柔美的歌,幽幽的,裊裊的。 西民精神一振,伸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四肢,望向塑料花棚中—— 黄色的金盏花、粉白的木芙蓉,绿色的天竺葵……等等,那是什么?一抹胭脂色!胭脂色—— 西民的眼睛睁大了!他用力摔一摔头,是真的!不是幻觉,不是想像! 那盆胭脂雪!铭夏的胭脂雪! 那小小的蓓蕾已经伸展开了,娇艷的胭脂色花瓣在夜色中半开半合,似乎带着无穷的喜悦,绽放着生命的光华! 西民的眼睛黑黝黝地发着光,他白皙的脸上浮起激动的红晕! “夏,胭脂雪开了!终于开了!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等你回来!” 西民冲进客厅,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就开始编发简讯。 按下发送键,他又沖回花圃,再次确证。 眼前的花朵,忽然充满了五彩缤纷的、绚丽的色彩,闪得他睁不开眼睛,美丽得使他屏息!喜悦涨满了他的胸怀,他想拥抱这美丽的夜,拥抱这可爱的世界! 可他没有抱住全世界,也没有抱住夜,却抱住了一个冲过来的,军绿色的影子—— “弄了半天,你个死人在这里……”婉儿叽咕着跑来花圃,却蓦然被一双带着热力的手抱住了。 一股男性的气味扑过来,她只看到西民那对大喜过望的黑眼睛:“胭脂雪开了!” “非礼啊——”婉儿吓一大跳,尖声大叫,“有人非礼啊——” 西民仓猝醒觉,忙不迭地松手,婉儿立刻跳开八丈远,摆出拳击的pose,“我报警啦!你非礼我!我不是那种女人,我很清白的!” 西民尴尬而懊恼,不知道是该道歉还是该解释,“我不是…… “你别打什么主意,我学过武功的哦!我会女子防身术,我还带有防狼喷雾器,我还会跆拳道,会双截棍……你死定了!”婉儿对着空气,上下左右虚挥着拳。 “是因为胭脂雪开了……”西民只好指着花圃。 “什么胭脂雪胭脂霜的!就可以占我便宜了吗?哼……”婉儿顺着西民指的方向看去,她也不知道那一棵是胭脂雪,只看见一片五彩缤纷的花海,“死人,本大王今天心情好,饶了你的无礼,但是你要立刻归顺我,你一定会归顺我的……” 她望着花圃,一转头,却发现西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开去了,正精心地给一盆花修剪枝叶。 “看来你个死人还真的喜欢这些花花糙糙的……”婉儿看着西民专注的神情,得意的神色又飞进了她的眼底。 8 两天后的周末。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六。 西民一大早就起了床,骑上自行车匆匆地赶往花市,他想去买一种长寿的花肥,可以让胭脂雪开得时间更久一点。转了大半个花市,才买到他需要的那类花肥。太阳已经很高了,带着种热力照she下来,西民用力地蹬着车,得赶快回家,把胭脂雪搬进来,不能让它晒过多的太阳。他想着,要是铭夏回来,见到胭脂雪开得这样好,他一定很高兴。 笑容慢慢升起在他的脸上,他更卖力地骑着车子。 同一时刻,一辆火红的哈雷摩托车停在他的花圃前。 “快点快点,你们这些蜗牛!”婉儿嚼着口香糖,“趁那小子不在,弄好了,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多慡,快点!” 园艺工人手忙脚乱地将一盆盆花卉,从一辆大卡车上往下搬。都是稀有的,名贵的品种:君子兰、百合、鸢尾、苜蓿、荷兰郁金香……可是,这些花显然只适合在名贵的大玻璃花房或温室里生存,它们的外形和这小小的花圃格格不入。 “大小姐,放不下,地方太小了。”园艺工人无奈地上来汇报。 “你们是猪啊!把原来的花统统丢出去,不就能放下了?”婉儿翻一记白眼。 “这……不大好吧?”工人有些为难。 “什么不好,我说好就是好!”婉儿提起脚来,用力对面前的花盆一踢,一连串的花盆乒桌球乓地倒了下去,“我这些名贵的花,比他那些破烂玩意高级上一百倍,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哎呀,这是什么破花挡了我的路!” 她又是一踢,一棵胭脂色的花朵从中折断。婉儿一脚踩下去,“他都种的什么破花啊,去去去,快给他都换新的好的让他大开眼界!” 还隔着一段距离,自行车上的西民就看见了许多人在他的家花圃里进进出出,似乎在不停搬运着什么,他疑惑地加快了速度,骑到门口…… 眼前的一幕惊得他差点从车子上滚下来!花圃里,自己精心培育的花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一群工人正在破碎的花盆上踩过来踩过去,忙着把一盆盆体积巨大的盆景植物往狭小的花圃里塞。 “你们!这是干吗?”西民又惊又气又急又疼,“快停手啊!这是我家!” 工人们住了手,让开了一条路。 西民冲过来,不敢相信地望着满地花糙的“尸体”:金盏花倒了,she干花折断了,木芙蓉的枝叶都撒了一地……那么,胭脂雪呢?胭脂雪在哪里? “胭脂雪!”西民尖叫,“胭脂雪呢……” 他蓦地住了口,一双穿着军靴的脚下,踏着一抹胭脂色!花瓣已经零落碾碎,和尘土混合在一起…… 一切都完了,西民的目光,直勾勾地从那双军靴上抬起,落在神气活现的婉儿身上,她还是穿着一身迷彩装,正得意地望着自己一手的“壮举”。 西民死死地盯着她,他的呼吸沉重,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婉儿看到西民的脸色,以为这次他总算被感动了,她眉飞色舞地喊着,“看,死人!不用傻站在那里!本大王知道你喜欢这些花花糙糙,就把我家的名贵花糙都给你搬来了!睁大眼睛看看,名贵的,珍稀的品种耶!” 她得意地用手指着那遍地被踩得不成样子的花,“哪一棵不比你那些破玩意强上百倍啊?我对你那么好,这次你总该感激了吧,还不快点乖乖归顺我……” “滚!”西民突然狂叫一声!同时用力一推婉儿! “啊——”婉儿被推得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西民立刻从她刚才站着的位置上抢救起那棵胭脂雪!可是,没有用了,花朵已经粉碎,花枝也从中折断了……他浑身颤抖,脸色白得像蜡。 “都给我滚!尤其是你!”他指着婉儿,咆哮着,“滚出去!” 婉儿的眼睛瞪得骨碌熘圆,维持三秒钟,一眨不眨地看着一反常态的西民。接着,满腔的怒火,“轰”地一声在她心里爆发了!
第9页 “你敢叫我滚?”她用力踢开地上一个花盆,高声怒骂起来:“你去死吧!你是哪一根葱哪一棵蒜,骂我?你敢骂我?我今天那么辛苦地找人给你送花,昨天又帮你装车……” 她大眼睛一闪,怒火中,隐约也感到一丝莫名的委屈,“我天天以德服人,你居然还不知好歹!!都是这个死龟丞相臭龟丞相出的馊主意,我要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这次,后面龟丞相小鼻子小眼睛的头可不敢轻易探出来了。 没有人劝说,婉儿的怒气窜得更高了:“你个死人如此不识相!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敢把你怎么样?你也不看看,这周围全都埋伏着我的人,什么以德服人,滚一边去,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大王脾气!!龟丞相,给我上——” “是,大王——”还没被婉儿割舌头的龟丞相答得利索之极。 哗啦,龟丞相和婉儿的一票手下,从埋伏好的地方纷纷沖了出来,包围向西民…… 第二章 寂寞 疼痛(1) 1 凌晨时分,天地间一片苍茫的黑暗,无边无际地延伸出去。凛冽的风呼啸而来,四周是一片沙沙声,间或夹杂着不知名的兽类的低嗥声。密密丛丛的黑夜的山林里,充满了神秘的、惊悚的、恐惧的,孤独的,却又是灵异的气息。 然而此时,却有一点光,微弱而坚定地在天地间飘摇! 夜,在凝重的空气中流逝,终于,周围的树木都由一幢幢的黑影转为朦胧的轮廓…… 最初的一线曙光,照亮了西藏林芝的南迦巴瓦峰那高大的,参天的、直插云霄的峰顶! 南迦巴瓦峰海拔高7782米,北边的主峰更是万丈绝壁。从山腰起,就是终年的皑皑白雪,壮观、险峻,却又瑰丽多姿。 “南迦巴瓦”藏语里的意思是——“直刺蓝天的战矛”。雄险的山体,多变的气候,使得它成了世界十大高峰中唯一没有被征服过的处女峰! 曙光加重了几分,映照着这无人征服的战矛,也映照出半山腰上,一个漂移着的小亮点—— 是一只手电筒微弱的,却坚定的光芒! 空气中的寒意更浓重了,在这无边的寒冷和孤独的黎明里—— 显然,正有人试图征服这无人征服的战矛! 树木渐渐又由朦胧的轮廓转为清晰,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手电筒的主人嵌灭了电筒—— 朦胧的晓色里,一个少年的影子,渐渐显现在山壁上,正慢慢地在天与地之间飘摇! 山腰里,第一线微弱的曙光投she到他身上…… 他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肌肉却比一般同龄的男孩子不知道健硕多少倍。 此刻,他正紧紧地抓住一块岩石突起的一角,卯足了劲,凝神屏气…… 一滴汗珠从他抓着岩石的古铜色的臂膀上滚落…… “上!”少年低喝一声,手指猛然发力,提气纵跃上左前方一块凸起的岩石—— 不料,岩石上结满了冰雪,滑熘异常,眼看他虽然跃上岩石,但立时站不稳,又要向下落去!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刻,少年手里的岩石锥猛然挥出!牢牢地插进了山壁的裂fèng里! “再上!”少年借着这一缓之势,又低吼了一声,提气一按岩石锥,借着这一撑之力,腾挪纵跃—— 这次,他长长的腿像钉子一样,稳稳地站在了岩石上! 少年站在岩石上,抹去额头的汗水,抬头向着越来越近的北峰一笑。 曙光映照出他的脸—— 他并不“漂亮”,五官拆开来看,眉毛嫌太浓,鼻子略大,眼睛略凹,嘴唇不算大也不算小,那下巴就嫌方了点……猛一看,他有些像南美洲的混血。 但,这是张有“稜角”的脸!有“个性”的脸,极端“男性”的脸—— 这些五官并在一起,再加上他特别浓密粗糙的亚麻色头发,和下巴上那鬍子刮过后的青色阴影;还有,那男人少有的深棕色眼珠,那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皮肤,以及,嘴角永远的自信阳光的微笑…… 混合在一起,就使他就有那么种“与众不同”的味道。 少年拉开蓝色的登山服拉链,一块铜牌从他的脖子上滑了出来。 模糊的晨光中,少年看向铜牌——那上面,雕刻着一轮将落未落的半圆形太阳,在太阳的中间,还刺了一个小小的箭头,有点像传说中的后羿she日的感觉。 曙光渐渐强烈了,云端,巍峨的北峰神圣地屹立着,高大,威严。 少年放下衣袖,将行囊整理了一下,取出粉袋中装着的防滑镁粉,涂在手上,然后,继续向着北峰攀登! 凹凸的巨石常形成无法翻越的阻碍。从下往上望,看似平滑的表面,在许多时候都是天然的陷阱,底下可能藏着一个深坑或陡坡…… 但,少年的动作有力而熟练,在不同的岩石上,矫健地完成身体的腾挪、跳跃、转体、引体等惊险动作…… 他一步步向着北峰而去…… 汗珠布满了他的额头…… 他胸口一抹古铜色的肌肤,在曙光里闪耀着原始的,野性的气息,而,嘴角边那一抹自信的微笑,却又使得他看起来轻松而优美…… 他似乎不仅仅是在用“手脚”攀登,更是用“灵魂”在一点点地与北峰融合,接近…… 高耸的,无人攀登的北峰,註定是孤独的…… 那么,少年的灵魂中,是否也带着註定的孤独呢? 在某个时刻,孤独可以互相接近,但是否可以互相融合呢…… 少年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高……渐渐地成为云霄中的一个小黑点。 2 越来越清晰的曙光里,少年终于爬到了北峰! 天色已经微明,云层散开,北峰的轮廓渐渐由漆黑转为灰濛濛的白。山顶上,一大片一大片的积雪正伸展开去,绵延开去,似乎一直要铺到天的尽头。 少年深吸了一口空气,混合了雪的清冷和山的寂寥,接着,他望着脚下起伏的山峰,徒然有种全世界都在脚下的“征服”感——喜悦和骄傲,就热烈地涨满了他的胸怀,驱散了峰顶的寒意,他再吐了一口气,豪气干云地伸开双臂,似乎要拥抱这被他征服的战矛! 是的,他征服了!他真的征服了! 少年用发亮的深棕色眼睛,环顾着周围险峻的地形,嘴角的微笑犹如晨曦那样清新明快!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知道什么是父亲所谓的“征服”—— “爸爸,你为什么老是要走呢?”7岁时的他坐在爸爸的膝盖上,好奇地问。 “嗯,因为爸爸要征服这个世界啊。”爸爸想了想,认真地回答。 “征服?”他更奇怪了,“爸爸,什么是征服呢?” “要征服的东西很多,征服风雪,征服野兽,征服飢饿,征服山峰……反正,越困难的事,越做不到的事,就要去‘征服’!”爸爸坚定地望着儿子与他酷似的眉目,“你长大了就会懂!” “可是,爸爸,到底什么是‘征服’啊?”他愣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征服……”爸爸想着如何给儿子解释,突然眼睛一亮,“征服,就是一种快乐,一种胜利,一种骄傲!一种幸福!”爸爸一把将儿子举到半空,让他骑在自己的肩膀上,“明白了吗?” “哇,原来征服就是快乐和幸福啊!”他终于懂了,他欢呼出声,“我也要征服!征服万岁!……” …… 7岁那年,他第一次体会到人类的征服欲。 以及,由这征服欲引起的快乐。 ……此刻,那种快乐和幸福,无边无际地对着他扑过来!记忆里的画面如此生动,少年感觉自己浑身像是有一团火,在幸福地、骄傲地、快乐地燃烧着! 他沉醉了片刻,放肆地体会着这征服的火焰带给他的快感。许久,才拿出行囊中的数位相机,对着绵延在晨曦中的山峰、山脉,一口气拍着照片…… 数十张照片拍摄完毕,他才心满意足地收起相机,从北峰的另一面开始下山。 下去的山路更加艰险。 少年提起冰镐,看准了方位用力一点…… 他的冰镐是他自己精心打磨过的,既不是非常锋利的十字尖,也不是毫无侵略性的挂钩,而是削成一个带锯齿的半圆,镐尖的强度和力道,恰到好处地咬住了坚冰的岩石。 他就沿着峭壁,顺着绳索,像一只苍鹰一样滑翔下去……熘得太快时,就用冰锥在边上的石壁上一按,减缓下坠之势。 就在他快要滑到山腰的时候—— 一种细碎的,奇怪的声响,使他警觉了!他用安全锁稳住了绳子,侧耳细听—— 那种奇怪的声响,竟然像是一个女性低微细弱,时有时无的呻吟声! 少年疑惑,这样高的山峰,这样险的峭壁,这样滑熘的冰雪,连一只鸟也飞不上去,怎么会有女孩子在这里? 他放松绳索,沿着声音的方向四处寻找…… 那呻吟,似乎是发自一堆突起的岩石后面…… 少年敏锐的眼睛,依稀看到岩石fèng隙里有一抹浅浅的紫色。借着越来越明亮的曙光一步步小心地接近,他的眼睛徒然睁大了—— 半山腰的岩石fèng隙里,赫然躺着一个女孩子! 女孩双目紧闭,长长的黑黑的睫毛无力地低垂下来,小小的脸已经冻得发青,嘴唇是深深的紫,头发上结了一层霜花…… 要不是唇齿间游丝一样的呻吟还在断续地飘出来,少年真的以为她已经冻死了,她看上去那么了无生气! 少年来不及多想,一种本能,使得他掠过去,将女孩抱出岩石fèng,卸下她肩膀上的登山包,摘下她的安全头盔,取出自己行囊中的一件毛衣将她小小的身子包裹住。 紧接着,他一搭女孩子的脉搏,却不是他想像中的微弱,而是不规则地跳动着—— “啊!”少年明白了,女孩子并不是因为虚弱和寒冷而晕迷,而是严重的高山缺氧反应! 他拉开她的背包,取出氧气袋,一看,已经空了!
第10页 幸好自己身上还带有一袋!少年立刻取了出来,凑到女孩的嘴边。 女孩的牙关咬得很紧,少年不得不捏紧她的下颚,强迫她张开嘴吸入氧气,又拍她的背帮助她呼吸…… “啊……”终于,在小半袋氧气被少年“灌”入女孩的体内时,她的脸色由青转为白了,呻吟的声音也响亮了一些。 少年将毛衣铺开,将女孩平放上去,保持她呼吸的顺畅。又搭了搭她的脉搏,感觉正慢慢恢复正常,少年这才略略放心地站起来。然后,无意打量起这个女孩—— 明亮的晓色照在她身上,她穿着一身紫色的登山装,那样深邃的紫,居然让少年莫名其妙地感到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颜色。 晓色移到她的脸上—— 她有小小尖尖的下巴,却有着开阔的额头,额头下面是两道略略上斜的,挺秀如孔雀翎毛一样的眉。 长垂的黑色睫毛下,是个比一般人都要高一点的鼻子和小巧的嘴。 晓色中,她双眉之间呈现出一点红色—— 是一颗清晰的胭脂痣,给她增加了一点异样风情。 少年看着她,总觉得这张脸似乎和别的女孩有所不同,他情不自禁耸了耸肩,不管有什么不同,一个女孩子能来攀南迦巴瓦,这勇气让他佩服。但—— 这太危险了!他不贊同地,看着地上的女孩,又看看她磨损的衣服和装备。 从刚才对她的救治中,他已经初步判断出她晕倒的时间很长了,现在她的装备更证明了,她已经独自和南迦巴瓦在黑夜里战争了很久,终于因为高山反应而不支晕倒…… 少年带点沉思地坐下来,望一望地上的女孩,又转头望着广袤的山脉。 3 太阳穿出了云层,绚烂而嫣红,山谷里的晨雾散开了,清晨的露珠在岩石上闪烁,整个的山从黑夜中甦醒,美得像一幅画。 一抹嫣红的光投she到地上女孩的脸,女孩的睫毛微微闪动,侧着头,似乎也感受到了太阳的热力。接着,她挺秀的眉端轻轻一挑,慢慢地张开眼睛…… 少年只看到一对幽蓝色的瞳仁一闪,闪过一丝初醒的迷茫,像是高山上的一泊湖水。 他怔了怔,心里没来由地轻跳了一下。 “嗨!”少年关切地扶起女孩子,嘴角洋溢出最阳光的微笑,“你醒啦?” 女孩靠在岩石上,清晨的空气和朝阳使得她精神一振,幽蓝的眼睛里渐渐闪现出清醒的神色。 “呵呵,你真的醒了!”少年终于松了口气,他快乐地笑了,“怎么你一个女孩子夜里跑来南迦巴瓦?太危险了,要不是我刚好沿这条路下来,恐怕……”他想说恐怕你会没命,但话到嘴边还是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恐怕后果严重啊!山上氧气太稀薄了,你的身体吃不消的,而且,我检查了你的装备,太不齐全了,你的绳子都不牢,安全锁也买得不对,那种安全锁是用来攀湿而滑的悬崖,不是冰岩!” 女孩子静静地听着少年如数家珍地说着,幽蓝的眼睛里只是一种安静的深邃,像是寒潭一样,不起半点波澜。似乎,根本不觉得自己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也并没有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表现出过多的感激之情,只是轻轻点头致意。接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拖过一边自己的登山包和散落在地上的绳子等物品,开始收拾。 “我来帮你吧!”少年热情地说,突然看到散落在一边的空氧气袋,那个已经成形的疑惑就自然地冲到了嘴边,“其实,你早知道氧气会不够吸,但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下去?” 女孩单薄的身躯微微一凛,幽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寂寞。 少年则更加心无城府地说着自己的疑惑:“要是你下去了就不会出事情啦!我打赌那个时候你肯定还是清醒的,真的好奇怪,你干吗那么固执呢?难道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女孩依然不说话,眼眸里的寂寞愈发浓郁。 少年一拍头,作恍然大悟状:“好啦,算我说错了,其实,那种……那种征服感,有时候比一切都重要,是不是?” 女孩苍白的脸上慢慢升腾起淡淡的红晕,她努力翕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是说了一句“谢谢”之类的话语,声音很低。 少年却更加好奇了——真是奇怪的女孩!刚才看她晕迷的样子,那么纤弱,那么渺小,此刻,她身上却带着一种原始的活力和坚强的意志! 他救了她,她并没有表现出半分感激,现在却因为他的一句无心之话而道谢? 当然,少年并不在乎她是否感激自己,他热情的天性使得他本能地要帮助她,而且帮助到底。 “我送你下去吧!”少年伸出手,试图接过女孩子手中刚刚收拾妥当的包裹。 “不用。”她毫无余地的拒绝,口气冰冷,声音却清脆而娇嫩。 “可是你身体才恢复……”少年实在不放心。 女孩没有再回应,而是快速转到岩石后面,冰镐一点,然后就犹如一只紫色的鸟,瞬间身形就滑下去几丈,动作娴熟而流畅。 少年无奈地摊了摊手—— 算了,看她的样子,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唉!其实挺好了,自己竟然救了一个人!在这渺无人烟的南迦巴瓦,能遇见“人”,就是一种“幸福”了,何况自己还“救”了“人”! 于是那种“征服”的感觉,瞬间又充溢向他的胸膛,塞得满满的、沉甸甸的。 少年挺了挺胸,喜悦地,自豪地笑了,然后吹着口哨,快速滑下山去。 4 林芝地区的一家经济型的小旅馆,有着干净整洁的小单人床,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床前是一个墨绿的小型带镜子的梳妆檯。 少年坐了下来,将自己随身携带的ibm小型笔记本电脑取出来放上梳妆檯,打开,把刚才拍下的照片一一复制到电脑上。然后他用看图软体仔细欣赏着,最后,目光久久停留在一张朝阳初升的照片上。 这张照片的角度很好,半轮嫣红的太阳,湛蓝的天空和雪白巍峨的山脉,浑然一体。 日出的景色很多人都拍摄过,但难得的是与太阳如此“近”距离接触——呵呵,因为自己站在直刺蓝天的战矛上啊!要是爸爸看到这张照片,一定会高兴!说不定还会把他举起来——哦,可是,自己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爸爸举得动的那个孩子了。 而爸爸,爸爸在哪里,在哪里呢? “爸爸,你都‘征服’过什么地方呢?”骑在爸爸雄壮的肩膀上,7岁的他好奇地问。 “很多很多啊!”爸爸骄傲地说着,但想到儿子不可能记得住地名,于是换了种说法:“有最高的山,最大的海洋,还有最辽阔的糙原,最深的峡谷……” “哇!”他兴奋得两眼发光,“爸爸真伟大啊!爸爸,那么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在哪里呢?” 爸爸忽然顿了一下,将他从肩膀上放下来,抱到自己的膝盖上,深情地注视着他,“最美丽的地方,是日落城……” 他不懂爸爸的脸色为什么变得奇怪起来了,于是他用两只小手攀住爸爸的大手,一个劲地摇晃:“日落城远吗?好玩吗?那里有什么呢?”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着最美的山,最美的湖水……还有,最美丽的人……”爸爸此刻已经不是在和儿子对话,而是陷入了一种遥远的回忆。 他看着爸爸,爸爸脸上嚮往的神色震住了他的小心灵,“爸爸,既然日落城那么美丽,那你为什么还要走?你不想在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住下去吗?” 爸爸拉着他的手,仔细地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深思的神色,“想啊,可是,我们左人家族的人,註定是不能在某个地方停留的,註定是要一生流浪世界的……” 他似懂非懂,只觉得爸爸的笑容里似乎带着一点别的什么。 但,没等他仔细看,爸爸已经又一把将他举了起来,“好儿子!你长到16岁的时候,也要像爸爸一样,去流浪,去用脚征服天下,征服最美的山、最美的水……好吗?” 征服,他听懂了,征服就是快乐,就是幸福,爸爸解释过的,他毫不犹豫地在空中看着爸爸的脸,“好!我一定去征服!” …… 这是他童年里最快乐的时光。 随着爸爸的讲述,他眼前开始勾画出一副一副图画:有苍莽无边的山野,有一望无际的白雪,有巨大耸立的高山森林,有深蓝深蓝的海洋,有瑰丽多姿的冰川……还有—— 还有,那个爸爸以后再也没提起过,却被他牢牢记住的“最美最美的地方” ——日落城! 最重要的,生命里有爸爸,那么慈爱,那么伟大,那么强壮,那么让他全身心崇拜着的爸爸!爸爸教他爬山,教他武术,教他很多很多知识…… 也,教会他“征服”! ——征服是快乐、征服是幸福,征服是左人家族的使命! 如今,他已经“征服”了很多地方,也“征服”了南迦巴瓦峰! 可是,爸爸在哪里,在哪里呢? …… 少年的心突然好疼好疼! 在他8岁那年,爸爸再次涉足远行,他早已经习惯了爸爸的道别,更是习惯将对爸爸的依赖埋在心底。只是那一次,他却分明记得爸爸的样子很怪,他那素来豁达的眼神中比平时多了一份强烈的依恋。 “爸,你这次要去征服哪里啊?”他自豪地看着爸爸,期待着他回答一个响亮的地名。 可是,爸爸竟然摇头,嘴角温情地笑着,“好儿子,爸爸这次不是去征服世界的。” “啊!”他疑惑,“那爸爸……要去那里呢?” 爸爸蹲下身体,双手搭住他的肩膀,深深地望着他:“去一个,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世界最美的地方?最美的地方…… 他突然看到爸爸的脖子上露出半截链子,以前从来没有看过爸爸戴过,于是伸出小手,好奇地一拉—— 一块铜牌从爸爸的脖子上滑了出来—— 上面,用简单的红色线条,勾画了半轮雕刻的红日,一支箭穿过那半轮红日,拖着一个长长的尾巴。有点像传说中的后羿she日的感觉。
第11页 “这是什么?”他脱口而出。 爸爸一震,却没有说话,然后,他用力揉了揉儿子的亚麻色头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远了。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爸爸。 …… “日落城!”在爸爸的身影消失后,他突然跳起来大声喊。 “一定是日落城!”爸爸说过的,那是最美最美的地方! 最美最美的地方…… 爸爸如今,还在那个最美最美的地方吗? 少年深呼吸,回忆里的画面感染了他,他坐到电脑前,十指飞快地敲打着。 “爸爸,我刚才征服了南迦巴瓦峰,那里的天空特别蓝,峰顶的云特别白,站在峰顶,我体会到了你的感觉,我明白了你一直教我的‘征服’的涵义,那一刻,我感觉和你的距离又靠近了一步……” “爸爸,这一年多,我走了很多你曾经走过的地方,我看到你说过的那些最高的山、最深的海、最辽阔的糙原,等一下,我还要去你说过的,最瑰丽的古乡冰川……” “我走着你走过的路,对你的爱和思念越来越强烈,似乎我们从来不曾分开过,虽然我一个人上路,但我总感觉你一直在我的远方,召唤着我,带着我上路……” 少年的棕色眼睛渐渐变得深邃起来,他停了一下,又继续写,“可是,爸爸,你现在在哪里呢?我真的很想找到你,告诉你我的流浪,告诉你我的征服,我真的很想你还可以像小时候一样,得意地把我举起来……对了,爸爸,告诉你,去年我生日,西民送了我一件特别珍贵的礼物——他根据我的描述,竟然做出了一块和你脖子上戴的一模一样的铜牌,西民真的太聪明了……” 少年从胸前取出那块铜牌,轻轻抚摸着,嘴角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起来:“爸爸,我知道,铜牌上的符号,一定跟你说过的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日落城有关系!现在我随身都戴着它,我相信总有一天它会指引我找到日落城……爸爸,我一定会找到日落城,一定会找到你的!一定!” 少年又敲了一遍“一定”,然后,插上网线,将这段话,连同那张红日的照片,一起发送到自己的博客上去。 “谁要去古乡冰川?要去的快上车!”少年刚按下刷新键,忽然,门外划过一阵急促的喇叭声,以及一阵粗犷的吆喝声, “我去!我去!”少年冲到旅馆门口,大喊了一声,然后迅速地折回来,关电脑,整理行李。 “要去就快点!车就要开了!”粗壮黝黑的藏族司机粗着嗓子不断催促着,将嘴里的菸蒂吐到地上,然后发动引擎,中巴车立即晃晃悠悠抖动起来。 少年一手拎起电脑一手抓着蓝色的外套沖了出来,挤上破旧的中巴车,好在最后一排还有一个靠窗的位子,几乎刚坐下,车子就犹如脱缰的奔牛沖向广袤的前方。 车里,少年整理好自己的东西,靠在窗子上,望着窗外慢慢后退的景色,笑容宛如阳光一样灿烂。 5 中巴车晃晃悠悠地沿着盘山公路行驶,海拔越来越高,稀薄的空气,加上车厢里浓郁的汽油味和牲口味,许多人都昏昏沉沉起来。 “喂!快别睡了,当心高原反应,千万睡不得!”好心的藏族司机提醒着旅客,在这样的高原,睡着了醒来就会头疼欲裂,浑身无力。 少年也感到有些睏倦,他将窗子推开一条fèng,凛冽的风使得他清醒了不少,但看到边上旅客缩着脖子怕冷的样子,他又关上窗,不好意思地笑笑。 司机从面前的一堆杂物里掏一盒破旧的磁带,然后塞到同样破旧的录音机口里,扭开喇叭,立刻,粗犷而苍凉的歌声瀰漫了车厢—— “红太阳呀,已西斜, 小羊儿呀,快回家呀! 红太阳呀已西斜! 红太阳呀,落在山背后呀——” “红太阳呀已西斜! 黑黑的道路,你可别迷失呀。 你迷失了,我心痛呀, 我那远行的人儿,丢开了我怎能不记挂?” …… 简单的调子,却有一份苍凉和动人的韵味,少年饶有兴趣地听着,记挂。轻轻跟着哼了两句,却根本没有那种味道,他看着身边跟着哼唱得起劲的旅客,可有谁挂念着他们吗? 记挂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想着,他不懂,不过,也不想去懂,他已经有了“流浪”的满足,不需要再去体会“记挂”的感觉! 于是,他就带着阳光的微笑,静静地听着。 良久良久,车子在歌声中一路颠簸,盘山公路由宽变窄,又由窄变宽,终于,在一个破旧的小镇上停了下来。 “到了!”司机吆喝着,然后按动按钮,打开车门。 少年迫不及待地抓起行李从车窗跳了下来,望着陌生的四周。 这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车站,周围是灰色的班驳的墙,黄色的泥泞的土地,没有一颗糙。几个小贩吆喝着,兜售着彩色明信片、地图、水、方便面等东西,风沙给他们的脸也蒙上了灰黄的色彩。 除了天际那染红了的落日外,一切都是灰和黄……少年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丝苦楚。 尽管,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单调,习惯了这样的孤独。 这就是流浪,而征服总是需要代价的。古往今来,哪个浪迹天涯的英雄不寂寞? 少年收起惆怅的目光,准备离开。突然,他的瞳孔一紧,一抹异样的色彩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什么?一抹紫色?对,一抹紫色!淡淡的,浅浅的!在这单调的环境里是那么生动、鲜活。 难道,是她吗? 那一刻,少年孤寂的心中忽然升腾出一丝温暖的cháo湿。 “嗨!”他不假思索地沖了过去,言语兴奋,“原来你也在这里!” 紫色的人影,抬起头,幽蓝的眼睛静静望着少年,有些自然卷的长发中分,编成两条麻花辫子垂到胸前,眉心一粒胭脂痣——是她,真的是她,自己在南迦巴瓦峰上救下的女孩!显然,她已经复原了。 多么让人开心的巧遇啊! “嗯!”女孩子淡淡应了声,轻轻点了一下头,轻得连垂在胸口的辫梢都没有震动。她已经脱下了厚重的登山服,换了一套轻便的衣服。但,还是紫色…… 一件镶着白色小碎花的紫色套头毛衣,一件深紫色的牛仔裤衬托出她修长的腿形,裤腿上充满泥泞。 少年看着这紫色的女孩,猛然福至心灵,知道她为什么如此熟悉了! 对,她像一朵小小的豌豆花! 紫色的豌豆花,故乡田野里的那些豌豆花…… 那么柔弱,又那么坚强,自开自灭的豌豆花! 一种“似是故人来”的感觉就把他包围了,少年忽然觉得莫名的亲切起来。 抛开了她的冷漠,他嚷着:“哈!太好了!想不到又在这里见到你!你身体怎么样?对了,你也一定是来看古乡冰川的吧!” 听到古乡冰川四个字,女孩子迟疑了一下,又点了一下头,这次重多了,她的手无意识地拈了一下辫稍。 “我也是!那还等什么呢?”少年立刻欢呼起来,上前就想拉她的胳膊,“我们一起去吧!” 没想到这个动作却让女孩立刻后退了一步,她的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蓝色的眼睛,顿时充满了戒备之色! “哎——你不要怕!”少年天真地说,“我不是坏人!你忘记啦?我们已经在山上认识了,现在又在这里遇见,难得那么巧,一起去吧!” 女孩子脸上的戒备渐渐淡了,眼眸中闪过一丝柔和的光,但她似乎还在迟疑。 “糟糕,不好了!”少年抬头看着天际,突然惊呼起来。 女孩顿时情不自禁紧张地看着少年。 “不好了,太阳快落山了,我们得快走!”他再次拉起了她的手。 她轻轻一挣,他却毫不在意,““快点走吧!都说黄昏的冰川是最美的,迟了就来不及啦!” 这次,她没有再挣扎。 山路越走越狭窄,一股奇寒的气息扑面而来,少年拉着女孩,转过最后一个弯道,天地忽然开阔,巨大的冰川就呈现在眼前—— 夕阳染红了大地,涮走了烟云,带去了黄沙,淘尽了污浊,于是,天高了,地宽了,水长了,洗涤尽人世的喧嚣,只留下一片晶莹—— 飞架的冰桥温润如玉,玲珑的冰洞碧绿纯净,四散的冰屑如同仙女散花,以及纤细的冰芽、冰笋、冰雕,千姿百态的冰世界,无一不趣味隽永。 在这中间,是数十座冰峰,静静满溢着远古的身影,玄冰白雪,在金红的阳光下,瑰丽无比,壮美无比,如梦、如诗、如歌,如一个千年的神话。 最高的那一座冰峰,半山腰里,峭壁之上,开着两朵碗口大的雪莲,花瓣是幽深的蓝色,四周都是冰雪,蓝得越发宁静,加上夕阳金光映照,奇丽万状。 少年和女孩情不自禁地对视一眼,彼此都被这鬼斧神工的大自然震慑住了,突然间,两人心中均是满怀神圣,竟然有好几分钟做声不得。 然后,少年迅速取出数位相机,对着冰川、冰雕,雪莲……咔嚓咔嚓地按下快门。 女孩子却安静地从行囊里取出了画夹、调色板,画笔…… 当少年转了一圈,一口气拍完了数十张照片时,他突然看到一副美丽无比的景致。 冰山下面,紫衣的女孩席地而坐,支着画板,白皙柔嫩的手飞快地握着画笔在纸上扫过,她神色安详,眼睛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她的麻花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有些捲曲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膀上。 少年走过去,带着新奇的情绪,看着她作画—— 白色和蓝色是整个画面的主调,白色的雪,白色的冰川,蓝色的天,蓝色的雪莲花…… 他不知道她的速度竟是那样快,一笔笔鲜明的颜色重叠地堆上了画纸,他只感到画面的零乱…… 但是,片刻后,那些零乱,都结合成一片神奇的美! 女孩提起笔来,最后蘸了红色的颜料,在画面的上角,扫出一轮半落的夕阳,打破了整个画面上“素”的感觉,立刻,变得静中有动起来。 少年对画虽然外行,但也觉得她实在画得好,不由感嘆出声:“你画得真快啊,画得真好!”
第12页 “因为,美好的东西总是很短暂,它不会停下来等你。”女孩子头也不抬地说。 “可,你为什么不拍照呢?”少年怔了怔,“那样岂非更快?” “我不习惯。”女孩收起了画板,幽幽地说,“拍照是用镜头去留住美好,画画,是用心去留住……”她忽然住了嘴,因为感觉自己说得太多了。 少年惊奇地望着她,思索着:“其实,镜头也可以有感觉的啊!看你怎么选取了。”他坐了下来,将相机递到她面前,“你看!这些都是我拍的,我走过的地方!” 女孩有点迟疑,并没有伸手去接。 “快看吧!”少年干脆将取景器递到女孩子面前,然后调出里面存储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翻动着,同时热情且认真地开始解释。 “这是云南丽江,我去的时候是7月,从大理到洱海、穿过中华民族村来到丽江。是古城中央的四方街,古城的铺子一家挨一家,但是家家都让你有惊喜,银铺子、民族服装、茶楼、工艺品,反正都是我喜欢的……” “这张是西安的华山,10月去的,华山一过10月就封山了,我爬上日月岩的时候,刚好天下雨了,那天所有游客被困在山上,工作人员疏散人群,不让继续登山了,我可不愿意,我在半山的旅馆住了一夜,半夜的时候雨停了,我继续爬……这就是长空栈道,最危险的那一段,听说过?夜里拍的,有点模糊……不过不要紧,你看这,山顶上的,清楚多了,我到了山顶刚好看日出……” “你夜里爬长空栈道?那里只有一条小小的通道,必须要拉住铁索的。”女孩努力回忆着。 见女孩附和自己,少年更来了兴趣,“是啊,所以说自古华山一条路么!你再看这张……” “莫奈庄园?”女孩脱口而出。 “对!就是拉萨的莫奈庄园,你也去过?那里一大片一大片都是金黄的向日葵,你看我照了很多,当地的酸奶很有名,尤其是酸奶蛋糕……” 少年很高兴在旅途中有人分享他的故事,他一张一张耐心地说着,不时穿插着自己当时的状况和心情。 女孩静静地听着,似乎也来了兴趣,不时还插上一句,虽然话不多,但比初见时冰冷的样子已经好了很多。 “这就不用讲了,是南迦巴瓦峰!我上了北峰!”少年开心地说着,没有注意到女孩眼中闪过的一丝失落。 “好了,想必你也去了很多地方吧!”他结束了讲述,看着女孩把那张画从画板上取下来,装钉进一本画册里,“能不能给我看一下你都去了什么地方,画了什么?” 女孩有些犹豫地看看兴奋的少年,又看看手里的画册,迟疑着。 “怎么?不方便吗,那就算了!”少年不再坚持,却带着以退为进的味道,“我就是很好奇你去了什么地方啊!没别的意思!” 女孩闪动睫毛,终于慢慢地将画册递了过去。 “谢谢!”少年灿烂对女孩微笑,然后一幅一幅地看着。 “哇!这是泰山!岱宗啊,我第一站就去的泰山,你画得真神了,连后面那个挑山工都画那么好……” “这张……”少年又翻了一页,“哈哈,天安门?很大气,你一定接下来就去长城了吧……哈,找到了。”他翻到后面巍峨的万里长城,“嗯,孟姜女哭倒的那个地方啊!” “九寨沟五绝!”少年叫嚷着,“高峰、彩林、翠海、叠瀑……难得,你把最后一绝,藏族风情也画出来了,就是没画那里的熊猫,好可爱的,我见过……” …… 女孩子听着少年准确地报出她画上的地名,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少年俨然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画面上,是一片一望无垠的黄沙,天空水洗过一样的碧蓝,万里无云,黄沙中,耸立着一座半月形的城堡,小小的楼房林立,像老天抓起来放下去的那样巧夺天工。 这是什么地方?新疆?少年想着,目光忽然扫到画的下面,城堡的门上,用红色的颜料勾出了半轮红色的落日,落日!什么地方有落日? 他深深吸气,仔细看去,一支弓箭从落日中心重重地穿过,拖着一个长长的尾巴! 笑容顿时凝固在少年的嘴角上,他的心脏似乎被重重撞击了一下—— 他小心地看看画面,又看看女孩,深呼吸了一下,喃喃地,痴痴地吐出三个字。 “日落城!” 女孩突然一震,拿着调色板的手一抖,红色颜料打翻在地上。 鲜红的颜色顿时蔓延了洁白的雪地,静静流淌开去…… 那么红,红得像画上的那轮落日。 “日、落、城?”她重复着。 “是的,日落城!”少年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拉开了蓝色的外套拉链,掏出贴身的那块铜牌,牌子上,是一模一样的半轮落日,一支弓箭。 女孩子看看铜牌,看看自己的画,又看看少年,突然间整个脸庞都染上了一层激动的红晕。 “日落城!”她幽蓝的眼睛,深深地,紧紧地盯着少年,呼吸急促起来。 “是,绝对没错,我听我爸爸说过,我爸爸就戴着这么一块有日落城标志的铜牌!”少年毫不犹豫地说。忽然觉得不对头,目光犀利地凝视着女孩,“怎么,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嗯!”女孩点点头,幽蓝的眼睛里同样闪烁着讶异和震惊。 “那,那你是怎么画出来的?”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那么多年,我一直做着一个相同的梦,梦里就是这样的一座城堡。” “梦里?”少年更疑惑了,眼光在她脸上转来转去,“你是说,这是你根据梦里的景色画的?你确定?有没有夸张?” “和我梦里的景色,一模一样。”女孩的声音中有种不容怀疑的自信,“从小到大,我经常会做这个梦,最近,越来越多地梦到,我就把它画了下来。”女孩看着少年,思索着,“你的意思,你爸爸去过这里,去过日落城?” “是,他说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少年的口气带着几许自豪。 女孩的眸子更深了,犹如秋天的湖水,“快告诉我,日落城在什么地方?你爸爸有说起过吗?” “我也不知道,他没说具体地方……”少年失落之情溢于言表,然后努力回忆着,“不过,爸爸走后,我研究了很多资料,日落城应该是在新疆大漠的尽头。” “新疆大漠……”女孩低声重复着。 然后,俩人都不再言语。 夕阳早已下山,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浓重地把他们包围了起来。空气奇寒无比,夜色中的冰川,有种说不出的瑰丽而诡异的气息。 “你……”少年思索着,一个想法渐渐在他心里清晰起来,他抬头看向女孩,恰好女孩也向他看过来,带着和他一样深思的神色,“你……” 两人突兀地同时开口,又同时收住声,对视一眼,忽然,再次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我们一起去吧!” 那么整齐,那么心照不宣,让他们俩人都怔了怔。 然后,一个会心的笑容,就飞上了他的唇角,她的眼睛…… “叮咚!”少年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发出简讯提示,打破了这心有灵犀的一刻。 谁在这样的时候给他发简讯?少年好奇地打开一看,怔了一秒钟,拍了一下头,笑了起来。 “哈,想不到那棵胭脂雪真的开花了!” “胭脂雪?”夜色中,女孩眉心的胭脂痣轻轻跳动。 少年笑着指住手机,“是啊!我送我兄弟的胭脂雪,西域名花,要不说这小子就是聪明呢,居然把它养得开花了,哦——”他忽然又重重地拍了一下头,“不好意思,我得先回去一次了,因为,我送花给我兄弟时答应过他,花开了就会回去看望他!” 女孩没有说话,眼眸却慢慢凝重起来。 少年却热情地嚷着,“我看,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去,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那么久,也应该暂时找个地方休整一下了,我们回去休息一下,就一起上路去日落城好吗?” “这……”女孩又迟疑了一下。 少年真诚地望着她,“相信我吧!日落城那么遥远,一路上会很危险的,我们一定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能上路,不如先回去休息两天,研究一下地形,再购买齐装备,然后再上路,确保万无一失!” 女孩看着少年热切的面容,片刻后,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太好了!”少年欢呼,今天真是值得纪念的日子,无意中发现了去日落城的线索,又听到胭脂雪开的消息,又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旅伴……哦,对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呢! “嘿嘿,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少年憨厚地笑了两声,然后开心地自我介绍,“我叫铭夏,左人铭夏。” “寻。”女孩子幽蓝的眼睛静静地在夜色中闪烁着,“慕容寻。” 6 一辆白色的火车,咣咣地吐着气,慢慢地开进站台,齿轮发出“卡嚓、卡嚓”的摩擦声。 “到啦!”铭夏早就收拾好了行李,一路上,他都开心得像个孩子,不住地谈天说地,说着自己走过的地方,又说着自己的兄弟西民,时不时还问慕容寻要不要开水,吃不吃东西,没有一刻安静过。 慕容寻却依旧是淡淡的,蓝眼睛似乎落在遥远的地方,只用“是”或“不”来回答铭夏的问话。 走出火车站,铭夏拉着慕容寻,强行背起她的包,一起挤上了公车。 “终于可以见到西民了!这傢伙个子一定又长高了,哈,不知道他现在学习如何了?他能考进山海中学应该很不错吧,从小他就喜欢读书,脑子又那么聪明……” 铭夏在拥挤的车厢里给慕容寻找了一个扶手,一边用胳膊挡着她不受人的挤,一边还在兴奋地说着。 “胭脂雪开出的花一定很美,我爸爸说这花可难种了,想不到还真让他给种成了!小心……”车身一个急剎车,他挥手拉了一下慕容寻,“马上快到家啦,哈,真开心啊,好想吃他做的菜,尤其是西湖鱼肉羹,他做得不比饭店里的差……”
第13页 慕容寻淡淡地看着车窗外飞驰过的田野。 秋天,田野里开着大片大片紫白相间的豌豆花。 重重叠叠,明明暗暗…… “西民是我最好的兄弟了,我有时候真当他是我亲弟弟一样,他确实也像弟弟一样粘我哦,我走的时候这孩子哭个不停,现在看到我,他不知道会多高兴,没准又哭鼻子……”铭夏的眼中闪过纵容的、宠爱的神色,像个温情的大哥哥。“哎!你怎么不说话呢?”他突然想起什么,“哦,现在你也是我的好朋友啊!我又多了一个朋友,认识你真好……啊!下一站就到了!快站到门边来!,来、来、来,麻烦你们让一下。”铭夏拉着慕容寻,拨开人群,准备下车。 下了公车,走了没几步,就是一条清澈的河流。 河两边,是一排排的长垂的杨柳树,在风中像发丝一样飘拂着,正午的阳光很好,在河水上闪烁着千万点波光涟漪,给人宁静喜乐的感觉。 慕容寻深吸了一口气,这幽静的、平和的环境让她宁静了不少。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拆开重新编起两条辫子,阳光轻轻地照在她眉心的胭脂痣上。 她依旧穿着那件弄脏了的紫色牛仔裤,只是因为气候的关系,脱了毛衣,换了一件粉紫的长袖衬衣。 “前面就是了!”铭夏一声欢呼,忽然觉得不对头,“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进出?” 慕容寻也觉得有点异常,情不自禁放慢步伐,铭夏却顾不上那么多了,加快了脚步—— 日式的小院落终于呈现在他面前,然而看到的一幕让他大吃一惊—— 院门大开着,院子边上的小花圃里,狼籍满地,一盆盆西民心爱的花,被践踏得不成样子—— 金盏花倒了,she干花折断了,木芙蓉的枝叶都撒了一地……还有一地破碎的瓦片和泥泞,几大盆巨大的,用上好的花盆装着的花东倒西歪地散布着……边上,几个陌生的园艺工人走来走去。 越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景色,铭夏用眼睛找到了西民—— 他背对着自己站着,看不到他的脸色,只感觉他浑身颤抖,手里还紧紧抱着一棵残缺的花。 而—— 西民面前,一个浑身迷彩,打扮得奇形怪状的小丫头,正双手叉腰,对着他大声咆哮—— “你个死人如此不识相!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敢把你怎么样?你也不看看,这周围全都埋伏着我的人,什么以德服人,滚一边去,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大王脾气!!龟丞相,给我上——” “是,大王——”还没被婉儿割舌头的龟丞相答得利索之极。 “哗啦!”龟丞相和婉儿的一票手下,从埋伏好的地方纷纷沖了出来,包围了西民…… “住手!”铭夏怒喝一声,像是晴空霹雳一样,所有的人都被震了一下—— “夏!”西民脱口叫出来,猛然回头,手里的胭脂雪蓦然落地! “铭夏?”慕容寻随后赶到,刚好看到这混乱的一幕,忍不住轻声低呼。 “哼哼!什么人胆敢来这里撒野——”婉儿歪着头,露着牙套刁蛮大嚷。 “大王,半路杀出个……”龟丞相还想掉文,可突然飞来一拳把他“程咬金”三个字,连同一颗牙齿一起打落了肚子里,他一摸,鼻子上有鲜红的血。 铭夏已经飞身跃入人群,双手横扫,两个少年手里的木棍全都落地,他随即身形一侧,一脚踢向一个抡着皮鞭扑向他的少年! 少年连同皮鞭重重飞了出去,踩到地上的一只花盆,一连串铿铿锵锵的瓦片破碎声,他撞到了后面的人,三四个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去,挣扎着,呻吟着…… 其余的少年吓得目瞪口呆,纷纷后退,望着铁塔一样的铭夏。 “夏!”西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胭脂雪开了……” 他蹲下去要拣那棵胭脂雪,却看到了人丛里,一双修长的,紫色的腿—— 西民慢慢站起来,他看到了铭夏,和—— 铭夏身后的,那个紫衣女孩。 女孩正关切地看着铭夏高大的身影。 剎那间,西民心里无端地一痛,胭脂雪几乎再次落地! 而在这一刻,铭夏已经大步流星地越过人群,沖向婉儿—— “啊!”婉儿吓住了,脚下连连后退,但天生的倔强使得她还要硬着头皮逞强,“你是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你算哪一棵葱,敢管我婉儿大王的闲事……” 铭夏已经冲到婉儿面前,婉儿只看到一张稜角分明的脸,和一对燃烧着怒火和威严的深棕色眼睛,她不由再退一步,发现身后就是墙壁了,已经无路可退。 “来人啊——”婉儿一声呼喊才出口,忽然觉得整个人一轻,接着,自己就被拎了起来,一下子被人举到离地三尺的半空中! “听着!”铭夏高高举着婉儿,深棕色的眼睛狠狠地望着她,“告诉你,不许你欺负我兄弟!” 婉儿张大了嘴,牙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想喊,却喊不出来,想挣扎,却觉得自己根本悬浮在空中无处着力…… “你兄弟?”她惊愕地低头,正好接上铭夏的眼光,于是婉儿看到一张古铜色的,浓眉大眼的男性的脸,线条粗犷有力,像是雕刻出来一样。 死人西民居然有这样的兄弟?她彻底懵了,心口突然闪电般袭来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慌乱。 “你一个小女孩子,怎么如此野蛮?如此霸道?”铭夏凛然地望着婉儿,“如果你再欺负我兄弟,我就把你摔下来,听见没有!” 婉儿被举在半空中,却已经完全忘记了哭闹,忘记了发火,忘记了喊来人,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铭夏那对怒得发亮的深棕色眼睛,以及四方的,绑紧的下巴。 “到底听见没有?”铭夏把婉儿托得更高,吼着。 婉儿感觉到举着她的那只手上结实的健壮的男性肌肉,和那股沖她扑过来的强烈的男子气息……怎么,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吗? 好半天,她才怔怔地张开嘴,冒出一句—— “哇!好——帅——啊……” 【 第三章 明媚 忧伤(1) 1 “慕容寻,我的朋友。”铭夏搂住西民的肩,将他的视线扳过来,开心地指着紫衣的女孩。 “寻。”然后铭夏又很自然地看着慕容寻,“西民,我最好的兄弟!” 慕容寻幽蓝的眼睛对西民轻轻一闪,算是点头致意。 西民只得也说了声“你好”,然后目光立即回到铭夏脸上,却发现铭夏深棕色的眼睛正关切地在慕容寻脸上游移…… 西民忽然瑟缩了一下,空气,好像突然变冷了…… 而此刻,他们三人,已经坐在了西民的日式小屋里。 一小时前。 铭夏当然不可能真的把婉儿摔下来,他只是教训一下这刁蛮的女孩子。婉儿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怎么了,被放下地后,虽然还是叽叽咕咕,一脸的不情愿,但,最终却乖乖地带着少了颗牙的龟丞相和手下走了。 于是,铭夏和西民动手清理起现场来,将花盆一盆盆放回去,清扫满地的瓦片和残枝败叶……这工作做起来并不慢,但是,他们的动作却很迟缓。 铭夏总是分心,先是一直不平地骂着婉儿,又说西民太老实,太好欺负;突然又想起什么抱歉地叫慕容寻略微等等……而西民,却安静得出奇,他在一棵棕澜树下,挖了一个小小的坑,将那朵已经残缺的胭脂雪埋了进去。 “对不起……”他低声地,“没有保护好你的花。” “别傻了,我知道,你一定把胭脂雪种得很好,改天有机会我再送你一棵!”铭夏浑不在意,觉得西民这孩子太多心了,自己又不是小气的人! “整理个大概就进去吧!我朋友还等着呢!”他催促着西民。 一边,紫衣的慕容寻背着行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铭夏催促她进屋。 “真不好意思!一来就把你晾在边上了,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抱歉地笑着。 慕容寻已经卸下了身上的包,在桌子边坐了下来。 西民端出两杯茶来,她端起,轻轻地啜了一口,一种茉莉的清香扑来,“这是我自己种的茉莉花,晒干酿的,你尝一下!”西民望着铭夏。 铭夏不假思索地端起杯子灌了几口,一路上还没喝过水呢,真渴!真的,想到渴,他才觉得,肚子早饿了!“飢”和“渴”总是连在一起的! “西民,有什么吃的吗?”他放下茶杯。 “我这就去做。”西民刚要往厨房走,却又被铭夏喊住了,“喂喂,等一等!” 铭夏转向慕容寻,“你想吃什么?” 西民脚步一僵。 “随便。”慕容寻淡淡地回答,怕冷一样握着杯子。绿色的玻璃杯将她的手指映得白皙异常,她看上去是纤弱的,楚楚可怜的。 “怎么能随便呢?你折腾了这么大半天,上火车也没见你吃什么东西!”铭夏热情地说,“而且,你身体也不好!”他想起了南迦巴瓦峰上的那一幕。 西民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 一身体不好?那么说,铭夏很了解这个慕容寻?他们认识有多久了? “我看,你一定是太虚了,你那么瘦!”铭夏自作主张地下着结论,“好好吃一点滋补的东西吧,对了,西民,你去买只鸡吧,最好买点人参什么的……” “市场早关门了。”西民忍着声音里的颤慄,“再说市场上也没有人参卖。” “哦对呀,我怎么糊涂了!”铭夏拍拍头,“那么冰箱里总有鸡蛋什么的吧……” “有鱼!”西民回过头来,“我猜想你这几天可能回来,就买好了鱼准备随时给你做西湖鱼肉羹,还有……”他还要说下去,却被铭夏打断。
第14页 “好极了,鱼汤也是补的,一定适合寻!快点去吧!再弄点蔬菜……” 西民注视着铭夏,一时间,心里竟然像打翻了调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快点啊,我们都饿了!”铭夏催促着。 西民这才如梦方醒地向厨房走去。 “这孩子,还是这副慢性子的脾气!”铭夏摇摇头,对慕容寻解释着,“西民人是特别好,也特别聪明,就是有点女孩子脾气,做事拖拖拉拉的!” 慕容寻依旧没有说话,幽蓝的眼睛深沉地望着手里的茉莉花茶。 冰箱里有鱼,很大的一条。还有鸡蛋,还有牛肉,还有捲心菜…… 可是,这些都是准备做给铭夏吃的菜……西民咬了咬嘴唇,将一大堆东西抱出来,放水洗菜。 耳朵,却听着客厅里,铭夏那热情慡朗的声音:“这里的一切都没变!你看,从后窗望出去,就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一片田野,我那时候,经常骑车去那里,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男孩子在回忆童年的时候,大都变得特别温情可爱,铭夏的笑容宛如午后的白云那样灿烂,不知不觉感染了慕容寻,“我刚才来的路上看到田野了,还有豌豆花。” “是啊!紫色的豌豆花,就像你的衣服那样的颜色!” 厨房里,一滴冰冷的水滴落在西民的脚上…… 他才发现,水早漫溢出了水池。 嘆了口气,拧上龙头,西民把一棵捲心菜扯得乱七八糟…… 再嘆了口气,他放弃了那棵可怜的菜,拿出菜刀开始切牛肉…… 菜刀在砧板上发狠地滑动着,却斩不断客厅里依然慡朗的笑语…… “呵呵,你可以画一张豌豆花呢!”铭夏给慕容寻的杯子里注满了水,“用那种深紫色,你很喜欢紫色吧!” “是的。”慕容寻接过杯子。 “我最喜欢蓝色,那么辽阔,那么深,像天空一样,瓦蓝的天空!” 瓦蓝的天空?紫色的豌豆花?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现在呢…… 现在,是瓦蓝的铭夏?紫色的女孩?不! 西民心中一阵酸楚,手再也握不牢,菜刀猛地一滑,手指上顿时切了一个口子! 他怔怔地望着沁出来的鲜红的血,忘记了疼痛…… 眼前,尽是蓝色、紫色的光影飞舞…… “西民!”铭夏的声音传了进来,“菜做得怎么样了!” “快好了!”西民胡乱地应答了一声,顺手打开了油烟机,让呼呼的风扇声盖住客厅里的笑语。 桌子上是四菜一汤,葱花炒鸡蛋,捲心菜,青椒牛肉丝,还有一盆大大的西湖鱼羹冒着诱人的香气。 “哗,好香!”铭夏赞嘆着,抄起筷子,先尝了牛肉,再夹了一口菜,“不错,真不错!”他主人一样招呼着慕容寻,“来,你要多吃一点!” 他夹起一筷牛肉,就送到慕容寻的碗里去。 “再吃点鸡蛋,这葱一定是西民自己种的,那么香!”他又将鸡蛋夹到她碗里。 一边,西民端起碗,胡乱地扒了一口白饭。 “西民,快拿喝汤的碗出来啊!”铭夏又想起什么。 西民心中有气,故意走去厨房,只拿了两只空碗,重重地在自己和铭夏面前一放就坐下来。 餐桌对面,慕容寻的眼光始终俯在自己的饭碗上,像是根本没看到。 铭夏却发现了这个“疏忽”:“今天可是有客人在啊!你怎么才拿了两只碗?”他提醒着。 “厨房没有空碗了。”西民赌气地说谎。 “这样啊,那,先给她用吧!”铭夏盛满了一碗西湖鱼羹,双手捧到慕容寻面前, 西民咬着牙,看着这一幕,端着饭碗的左手小指又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铭夏随即将自己的空碗推给西民,“你用这个碗好了,我不用了!” 西民推回去,“你用吧!怎么说我这个做主人的也该好好招待客人啊!”他把“客人”两个字咬得特别重,似乎在强调什么。 “寻可不是一般的客人噢!”铭夏含着饭,含糊地说,“我们是共患难,有着共同目标的朋友,对不对啊,寻?” 慕容寻轻轻“嗯”了一声,动也没动汤勺。 西民紧紧闭着嘴唇,汤的热气掩饰住了他眼中cháo湿的酸涩,他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失态,无论如何,好好地吃完这顿饭! 偏偏铭夏还要胸无城府地催促他:“你说你是主人,怎么没一点主人的样子呢?快给寻多夹点菜啊!” “哦!”西民恍惚地应答着,伸长筷子去夹慕容寻面前的牛肉。 “我是叫你给她夹菜,不是让你去夹她面前的菜!”铭夏奇怪了,这孩子今天怎么颠三倒四的? 西民一惊,啪地一声,那一小块牛肉从手里的筷子上跌进西湖鱼羹里,顿时热汤溅了他一袖…… “你们吃,我去弄弄干净!”西民忍无可忍地推开了椅子,他必须逃出去,否则他生怕眼泪会随时夺眶而出! 西民几乎是逃一样冲进厨房里,关上门,靠在门背上,听着客厅里,铭夏的解释…… “西民这孩子,估计是被白天的事情吓了一跳,你不要介意。”铭夏好心地对慕容寻说着。 “我不介意。”慕容寻的眼光这时候才从饭碗上抬起来,“我只是个客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也把“客人” 两个字咬得特别重,似乎在强调什么。 “哎呀,你不要这么说,你是我的朋友,他是我兄弟,你就也是他的朋友……” “是吗?”慕容寻淡淡一笑,蓝眼睛里忽然有类似自嘲的神色。 “当然是了!”铭夏一心想挽回西民的印象,“西民是个老实的孩子,和别人接触不多,他就是这样闷闷的,奇奇怪怪的,带点女孩子的小脾气,其实他心很好……” “你很了解他?”慕容寻蓝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铭夏,“吃饭吧。” 铭夏扬了扬眉,随手取过西民放在他面前的碗,盛了一勺羹汤,一喝,“噗”地一声差点吐出来。 “怎么搞的,把糖当盐放了!还放了那么多!西民!喂,西民……” 厨房里,西民惊愕地瞪大眼睛,想笑。 他笑了一下,却笑出了眼泪…… 2 窗外月光如水,慕容寻在床上坐下来,解开辫子,一头捲曲的长发直垂腰际。 虽然很累,但她依旧了无睡意,拿起梳子,慢慢梳理着长发,无意识地打量着这房间。 这是一间极其男性化的房间:一张木板床上铺着简单的蓝白格子床单,和同色的被褥枕套,然后,就是一个小小的木柜子,两把木椅,一张书桌兼做了床头柜。 桌子上,整齐地竖立着一排厚厚的铜版书,什么《华夏地理》、《罗布泊探险》、《新疆地形》等。 书上没有灰尘,这房间虽然简单,却整洁干净。慕容寻想起,刚才铭夏对自己说,这是他的房间,他每次回来都住这里。 那么说,是那个西民一直帮他收拾着房间了?她相信,铭夏这样粗线条的人是不会发现这一点的。 慕容寻摇了摇头,她不愿意多想,随手拿起那本《新疆地形》翻开—— 一张画像,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用碳笔画出来的,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非常生动、传神,任何见过铭夏的人,都能看出画的是他。 画像的下方,写着一行小字。 “夏的画像,西民绘。” 慕容寻无端地有些慌乱起来,似乎无意中窥探了别人的秘密一样。 她拾起画像,要夹回书中,却不记得是从哪一页中落下来的了,她只好随手夹了进去。也无心再看书了,将它插入那竖立的一排书中,但是没有插好,反而弄得沉重的几本书都竖立不稳—— “啪”一声,一排书倒在桌面上。敲碎了室内的沉寂。 “好像有什么声音?”西民的房间里,铭夏也模糊听到了这一声响动,侧着脖子,一脸谨慎。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西民紧紧地盯着铭夏,“你……很关心她吗?” “咳……人家住在我们这里,总要照顾好她吧!”铭夏换上天蓝色的睡衣,“万一出什么乱子多不好!” “她又不是纸做的。”西民开始发泄心中的委屈,“能出什么事情?你怎么担心成那样啊!” “她身体不怎么好。”铭夏解释着。 “你怎么知道她身体不好?”西民表情凝重,“你和她很熟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认识有多久了?” “啊……还谈不上熟啊!”铭夏往床上一倒,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我在爬南迦巴瓦峰的时候遇见了她,并且还救了她呢!” “你救了她?怎么救的?她很感激你吗?”西民穷追不捨,“是不是你们就结伴一起上路了?” “也不能这么说啦!”铭夏一时间解释不清,何况他也没心情讲述,接触到松软的床褥和枕头,他就感到四肢放松,浓厚的倦意已经瀰漫开来。“后来我们又遇到了,反正是很巧!”他打了一个呵欠。 西民焦灼地扭着双手,费力地和心中的疑惑、酸涩、苦闷作战着,“那你也没必要带她回来啊,而且是回我的家……本来我们可以好好聊聊的,现在你只顾着她……” “好啦、好啦,快别孩子气了。”铭夏翻了个身,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夏!”西民委委屈屈地叫,“你……知道你走了我多想你吗?你知道这一年多我怎么过的吗……” “傻孩子!”铭夏模糊地说,声音里带着沉重的睡意,“现在……我不是回来了吗?” “可是,你……”西民望着铭夏,欲言又止,白皙的脸上忽然飞起一抹红晕。 他掩饰地转开头,望着外面的棕澜树…… 那些绿幽幽、暗沉沉的树影,那些簌簌然、切切然的声音……好美的夜,好静的夜……
第15页 美得让人不知胆怯,静得让人有倾诉的冲动……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 “夏,你难道不知道……”许久,西民的目光终于从窗子外收回,“我想……我要告诉你……” 突然,他住了嘴,目光愕然地凝视着床上。 床上…… 铭夏早已经酣然入梦了。 白日的疲倦使得他睡得很沉。他双手抱胸,发出香甜的,轻微的鼾声,嘴角边还挂着一丝口水。 西民凝视着熟睡的铭夏,眼睛里的紧张和激动,就渐渐地转成了温柔而怅然的神色…… 好一会—— 他慢慢地,在床沿坐了下来;轻轻地,拉过一边的被子,给铭夏盖上,小心地,掖好了被角。 然后,他轻轻地伸出手,小心地擦去铭夏嘴角的口水。 再然后,他慢慢地低下身子,轻轻地俯在铭夏宽阔的胸前,双手环抱着他结实有力的身躯。 铭夏沉沉睡着,呼吸均匀,沉浸在一个香甜的梦里。 “我要告诉你……”西民趴在铭夏的身上,深情地望着他睡梦中的脸—— “我,一直……爱着你……” …… 夜真的很好,很美。 窗外,有露珠,有秋虫的鸣叫,有静静的月光,静静的树影,花影,和,静静的梦。 3 静静的夜色,笼罩着一座白色的欧式建筑。 这是一幢豪华的别墅,里面的任意一间房子,大概都比西民那日式的小屋都要大,客厅的天花板上,垂着大型的水晶吊灯,映照着一套深红色的真皮沙发,家具都是深红色和黑色系列的,富丽堂皇。 白纱的窗帘下面,放着一架黑色的,大大的钢琴。 钢琴面前,坐着一个绿色的女孩子,在一屋子的红黑两色中,她绿得分外鲜明。 端木婉儿穿着一件绿色的家居服,坐在钢琴前面,嘟着嘴,听着妈妈的教导。 “婉儿,跟你说过的,弹琴的时候,身子要坐直,神情要专注,要优雅。”妈妈皱着眉头,“琴是用来弹的,不是像你那样用来‘敲’的!” 婉儿鼓着腮帮不说话,妈妈的声音更严厉了,“头抬起来,不要做出怪样子,长辈和你说话的时候,一定要面带微笑地仔细听着。” 婉儿咧咧嘴,扯出一个笑,露出牙套。 “不是这样笑,太难看了,像个疯丫头一样。”妈妈无奈嘆了口气,“要微笑,明白吗?” “嘿嘿嘿嘿!”婉儿又做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不是这样笑,太不自然了,要微笑。” “你到底要我笑多少次才满意?”婉儿终于气急败坏地嚷。 “笑到对的时候就可以了!”妈妈严肃地看着她,“你是端木家唯一的女儿,言行举止都要像个淑女,像个大家闺秀!怎么王老师教了你那么多天,一点进步也没有?我已经辞退他了,星期六,我另外请了一位专门教授西方社交的李教授来教你!还有,星期天,早上你去学习形体训练,下午是钢琴课,午餐你回来吃,爸爸的朋友要来,和我们一起用餐,别忘记了!” “呼,我是人还是木偶啊?”婉儿低声嘟囔着。 “不要嘀嘀咕咕,这也要改,很没礼貌。”妈妈无奈地看着一脸反叛的女儿。 “不要这个,不要那个,整天就知道不要不要,既然我什么都做不好,干脆连我也‘不要’算了!”婉儿依旧低声嘀咕着。 “婉儿!”妈妈的声音重了,“你到底在念叨什么?” “念经!”婉儿没好气地冲口而出。 “念经?”妈妈惊愕,“念什么经?” “唐僧经!”婉儿大声喊,“就是大化西游里那个唐僧!悟空,不要这个,不要那个……嗡啊嗡啊,像只苍蝇……我用力拉住它的身子,一扯,然后拉住它的舌头……整个世界清净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妈妈生气了,“我是为你好,你说什么怪话?是不是要我把你爸爸从房间里叫出来?” 婉儿一声不敢吭了,忍耐地,被动地看着妈妈。 “你什么时候才能规规矩矩的呢?”妈妈摇摇头,“真不明白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毛毛躁躁的丫头的,也不像我,也不像你爸爸!” 婉儿扁着嘴,大眼睛忽闪着,竟然泛起一丝泪光来。 妈妈再次摇头,心里也有点不忍了,“好了,不早了,去睡吧!以后规矩点。” 婉儿乖乖地站起来,压抑着怒火和委屈,轻手轻脚地走向楼上自己的卧室。 一进卧室,锁上门,婉儿立刻咬牙切齿地跳上床铺,像跳弹簧床一样,在贵重的席梦思上一阵乱跳乱踏。 “就不规矩!就不规矩!哼……‘不要’!”她模仿着妈妈的口气,“偏要!偏要!偏不守规矩,偏不!!”她抓起枕头,对着墙壁丢过去。 高档席梦思发出呻吟,婉儿也跳累了,躺下来,顺手抱起床头的毛公仔,“喂!今天我妈妈又教训我了!跟个唐僧一样!”她拨弄着毛公仔的长毛,“妈妈说我不像她,也不像爸爸!他们都不喜欢我啦!……”她委屈,继而恼怒,“我就是他们的木偶,拨一拨,动一动!要守规矩,哼!” 她发泄地看着毛公仔,“怎么,你也觉得我要守规矩?”她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哼,你也是个木偶,家里大的是大木偶,老的是老木偶,还要把我弄成小木偶……还有你这个臭木偶!” 她对着毛公仔一阵乱捶:“打你!打死你,打死你个木偶……”还不足以泄愤,她又将它举起来,“哼,摔死你,摔你下来!再敢让我守规矩,就摔你下来,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突然,她住了嘴,像是着魔一样,怔怔地看着被举得高高的公仔—— “听见没有!” ……白天的一幕闪过婉儿的脑海里。 如果你再欺负我兄弟,我就把你摔下来,听见没有!” ……那个男孩,举着自己,那对怒得发亮的深棕色眼睛,以及那张古铜色,英挺的脸! 婉儿似乎又感觉到举着她的那只手上结实的健壮的男性肌肉,和那股对她扑过来的强烈的男子气息……当时自己做什么?对了,自己跟他说话了,说了什么呢—— “呵呵,好帅啊……”婉儿举着公仔,痴痴地笑了起来,突然,又满脸桃花地放下公仔,毫不顾忌地亲了它一下。 “耶!我明白啦——”她自言自语,目光确凿,“嗯!就这么办!” 4 朝阳she在河水上,闪烁着点点金光,麻雀在树梢上又开始叫了。 日式小屋里,铭夏一个人坐在桌子边上,吞咽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稀饭。 慕容寻应该还没起来,而西民正在厨房忙碌着。 “西民,不要弄了,一起过来吃!”铭夏叫着。 “我再热一下这碟牛肉!”西民的声音从厨房里愉快地传来,他喜欢这样的时间,只有自己和铭夏两个人。昨夜关于慕容寻的争执暂时被抛到了脑后,为他忙碌,看着他享受,就是自己的幸福了。 铭夏不再催了,刚要再端起碗,忽然一阵“咚咚”的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铭夏不假思索地放下碗就去开了大门。大门一开,他愣了一下,眼前站着的不是昨天欺负西民的小丫头吗?怎么,她还想怎么样? “你来干吗?”他戒备地望着穿得像只变色龙一样的婉儿。 “我来找你!”婉儿高声说,“特地来找你的……” “谁啊?”西民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铭夏皱了皱眉头,想到西民见到这个丫头恐怕又要闹事,他不由分说地把婉儿一拉,“走,出去说!” “哎!干吗要出去说……”婉儿嘟囔着,却已经被铭夏拉出了院子。 铭夏一口气把婉儿跌跌撞撞地,拉到小河边的一棵柳树下。看看,距离西民家已经有段距离了,他才站住。 “什么事?快说。”铭夏转过身,背对着婉儿,“我还有急事要做!” “嘿嘿,”婉儿干笑一声,“我……” “你不会又想来找麻烦吧!”铭夏突然想到什么,左右打量了一下,确定她是一个人才放心。 “你干吗把我想得这样坏啊?其实我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哎!”婉儿嘟起嘴,“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铭夏疑惑地看着婉儿,确定她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女人”的细胞!至于她的“温柔”,是不是会吓死路边的一头牛他就不知道了。 “是啊,除了道歉,嘿嘿,我还有点别的事情要跟你说!”婉儿笑了笑,忽然想到妈妈说的要“微笑”,于是努力收敛,“嗯哼,这样笑就好多了。”她唧咕。 “什么好多了?”铭夏莫名其妙,“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是说,我要你做我男朋友!”婉儿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什么?”铭夏拍拍头,确信自己的耳朵没有打折扣后,差点吐血倒地—— “怎么!”婉儿大眼睛一瞪,一个劲地嚷开了:“做我男朋友多好啊,我在学校可是大王,你就是大王的男朋友,走到哪里都有人对你鞠躬!而且,你这么……”她想着龟丞相说过的成语,“你这么风流潇洒玉树临风风……风韵犹存!” 铭夏睁大眼睛,听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像见到条白垩纪的恐龙那样瞪着她。 婉儿把一知半解的成语都搬出来后,又想到了什么:“万一被别的女人抢先了就不好了,让我们立刻开始这段感情吧!” 她还真是说做就做,立刻走上一步,生猛地去拉铭夏的手。 “喂!干什么!”铭夏忙不迭地缩手,像被蛇咬了一口。 “拉手啊!不拉手怎么开始这段感情?先是拉手,接着就是拥抱了……” “餵、餵、喂!”铭夏喊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胡闹?什么开始感情,谁跟你有感情啊?”
第16页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啊!”婉儿理直气壮,“我昨天以前对你也没感情啊,昨天就对你一见钟情了,今天听了我的表白,我们的感情又进了一步了,明天……” “……” 铭夏终于确定,自己没办法和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花痴理智对话。 “我不可能做你男朋友的!你赶紧回去!” 他推开她就走,懒得再废话,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和同类在说话…… “别那么急着拒绝我,你要三思啊!不,四思,不,再思……”婉儿边喊边追上来,“再思一下么,给我们这段感情一个机会……” 铭夏哭笑不得。一大清早,撞着了鬼!他加快脚步,几乎是一熘小跑着摔掉了她。 “等等,等……”婉儿跟不上了,靠在一棵柳树上,喘息着,看着铭夏大步而去的背影,痴痴迷迷地碎碎念—— “哇,走都走得那么拉风哦……” 她一摔头,一跺脚,掀眉瞪眼,趾高气扬地喊:“你等着,我一定要你做我男朋友!” 铭夏匆匆地回到西民的小屋。 踏进院子的时候,他还想着,是告诉西民这件荒唐的事情,还是随便找个藉口哄过去好? 可一进客厅,眼前的一幕让他吃了一惊—— 客厅里,慕容寻身穿紫衣站着,好像在等自己,她的脚边是一个大的行囊,而西民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夏,你去什么地方了?”西民问。 铭夏想好的话都飞到九宵云外去了,但西民并没等他回答,用眼神指着慕容寻,“夏,她这是——?” “什么时候走?”慕容寻淡淡地开了口。 “走?”西民一愣,慕容寻没有管他,只是转向铭夏,“什么时候出发?” “夏!”西民脸色白了,“她在说什么?怎么我听不懂?” “呃……”铭夏支吾着,慕容寻却依旧平静,“怎么?你不是说回来看一下就走的吗?现在看过了,可以走了吗?” 西民不敢相信,“夏,原来……”原来,夏还要走,而且是和那个女人一起走! “呃,我……”铭夏尴尬之极。一时间不知道先对谁说话为好。一转头看到桌子上的早餐,急中生智,一把将慕容寻拉到桌子边,“来来,先吃饭!” 他强把慕容寻按在椅子里:“什么事情都等吃饱了再说!”接着,他拉起西民往卧室里走,丢下一句:“寻,你先慢慢吃哦!” 屋子里,铭夏一脸的祈谅和抱歉;西民则双目含泪,来回绞着双手。 “对不起啊,我……”铭夏解释着,“我必须要走,你知道的。” “你说过胭脂雪开了就回来!”西民固执地,哑着嗓子说。 “可是我只是说回来看你啊,现在看过你了,知道你过得好……” “我不好,不好,一点也不好!”西民打断,“你走了我还好什么?你才回来就走,而且还是和那个女人一起走!” “什么那个女人不那个女人的,你别这么小孩子脾气……”铭夏无奈地,“你也长大了,不能老是粘着我,你应该多交几个朋友,听话啊……” “我不听,不听!”西民的眼泪滑下来,“我没有别的朋友,只有你,夏!不要走嘛!” “唉!”铭夏嘆息,揉着西民的头发,“傻孩子,别哭啊,这有什么好哭的,我是去探险,又不是去了不回来……” 西民抽噎着,突然仰起泪痕狼藉的脸,“那么,你带我一起走!” “不行!”铭夏吃了一惊,“那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我还可以在路上给你做饭,洗衣服……”西民坚持着。 “别闹了!你还是个孩子,自己都照顾不好……” “你刚才不是说我长大了吗?” “这……唉!”铭夏对这个依恋自己的孩子实在没办法,“总之不行,日落城太危险了!充满未知!”他无意中说了出来。 “日落城?”西民怔了一下,但很快又坚持起来,“那我更要去!危险的话我更要陪着你!” “不行……” “那为什么那个慕容寻就可以啊!”西民忍无可忍,“为什么你带她去,不带我去?你……你和她肯定不一般……”他说不下去了。 “你在瞎说什么啊?!”铭夏试着给激动的西民解释,“带寻去,是因为那个地方,和她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繫,那天我看到她的画……” “寻!寻!”西民根本听不进去,委屈伤心地喊着,“干吗叫那么亲密?你还说没问题呢,一定有问题!你带她回来,还关心她吃什么,还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睡,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你是不是……是不是……” 他脸无血色,眼睛里却闪烁着狂野的,受伤的光,“你是不是喜欢她……你……” 铭夏不知所措了,“你干吗那么激动啊,我又没说我喜欢她,再说就算我喜欢她,你一个男孩子和女孩子吃什么醋啊……男孩子不可以这样小心眼的……” “那么你是喜欢她了?”西民尖叫,逼上一步。 “我……”铭夏狼狈,不知道怎么说好。 突然—— ——客厅里响起清脆的磁片碎裂声,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客厅里,慕容寻晕倒在地。很显然,她倒下去的时候带翻了桌子上的碗,雪白的磁片洒落四周。 “寻!”铭夏沖了出来,大喊了一声。 他抱起她,她的嘴唇毫无血色,呼吸微弱,了无生气地躺在他的臂弯里,连眉间那粒胭脂痣似乎都失去了颜色。 铭夏的冷汗沁出了额头,“寻!”他再叫,试着掐了一下她的人中,但她毫无反应,她那张小小的脸比纸还白,乌黑的两排长睫毛无力的垂着,在眼睑下投下了两个弧形的阴影。 西民紧跟着也沖了过来,一看这情况,他立刻清醒了,清醒地採取了最理智的步骤,“快送医院!她这绝对不是一般的昏迷!” 5 一番忙乱,医生护士穿来穿去:托盘、生理食盐水、针头、棉花、皮管……终于,急救室的床上,慕容寻的脸色略微恢复了一些,只是,她却一直不醒来。 病房里,食盐水一滴一滴地,沿着皮管,滴进她白得几乎透明的手背血管里去。 “你们谁是慕容寻的家属?去医生门诊那里一下!”一个护士忽然探进头来问了一声。 铭夏大吃一惊,西民的脸色也变了,交换了一个注视,他们不约而同地沖了出去。 “你们是她的什么人?”门诊室里,医生皱着眉头,看着这两个少年。 西民没有回答,铭夏却抢着回答说:“医生,我们是她的好朋友,你有什么话就告诉我们吧!” 医生看了看这个高大的男孩,拿起了一叠报告单:“这是慕容寻的血液检测报告,她的血象很奇怪,初步检测到她的血小板数量减少,血小板功能发生障碍,起初,我们以为她是一般的贫血和营养不良而昏倒,但是,抢救以后她依旧昏迷不醒,于是做了第二次检查,初步推断出,她的贫血只是一种表象,根本上,她有某种先天性的血液遗传病……” “遗传病?”铭夏费力地咽了一口口水。 “是的,一种罕见的血液遗传病,如果可以的话,应该把她的家人也带来检查……”医生尽力解释着,“由于受这种血液遗传病的影响,她身体的许多器官都发生了病变。才会贫血、全身乏力,昏迷不醒……而且时好时坏,很难诊断!” 铭夏呆住了,“可是,她……她还一个人爬山呢,怎么会……”他想起初见她的情景了,心里一阵苦涩。 西民深深地看了铭夏一眼:“医生,请您说下去!” “我们这样的小医院,也只能检测出这样的结果,”医生无奈地放下报告单,“但是,如果得不到及时的专业的治疗,她昏迷发作的时间会越来越长,很可能某一次昏迷,就不会再醒了……” “啊!”铭夏惊呼,觉得胃部起了一阵痉挛,“那怎么办?医生?您的意思是,让我们把她转到大医院去?” “据我所知,”医生同情地看着铭夏紧张的脸色,“任何大医院,对这样的先天性的血液遗传病,基本上,也是束手无策,最多能清晰地会诊出她得了什么病,却没有妥善的措施……除非……” “除非什么?”铭夏拉住医生的手拼命摇晃,“医生,请您救救她!救救她!” “夏!”西民轻叫,“你不要激动,听医生说完!” “除非是,端木家族的私人医院,也许有希望。”医生思索着。 “端木家族?”铭夏一怔,西民也一怔,他觉得这个名词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是的,附近三省最有名的端木家族,他们在这个市里有一家私人医院,那里有国外的专业设备,和血液科的权威专家!”医生口气里竟然透露出无限神往。 端木?怎么这个名词如此熟悉呢?西民疑惑,可是他也没时间多想了,专注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医生的脸上。 “医学界传说,端木家不知那一代,娶了一个太太,被诊断出患有地中海贫血……”好心的医生,详细地解释着,“这种病也是带有遗传因子的,因此,他们家族对血液病看得很严重,生怕后代被遗传上,先是请专门的血液专家做家庭医生,然后,随着势力范围的扩大,就成立了数家私人医院,云集了许多这方面的权威专家!” “太好了!”铭夏弹跳起来,“端木家的医院在什么地方?我们马上送寻去!” “等等!”医生用沉重的眼光制止了他,“我还没说完!端木家族是从来不接受外人的,一是为了保持他们的身份地位,二来也怕医疗技术外传出去!”
第17页 铭夏像是被泼了一瓢冷水,阳光又从他眼底隐没了。西民见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一痛,“医生,难道没有通融的余地?” “恐怕……”医生为难地摇头,“不行啊!曾经有许多有钱有势的人求过他们都不行,别说你们几个孩子了……好了,我话说到这里,你们看着办吧!” 铭夏愣愣地看着医生桌子上的报告单,突然一咬牙沖了出去! 西民紧跟着也冲出去,一直追着铭夏来到病房。 病房里,慕容寻依旧昏迷未醒,瓶子里的生理食盐水,一滴、一滴缓慢地滴着。 铭夏脱下蓝色的外套,盖在她身上,他自己就坐在床头,痛苦地,着急地看着慕容寻那苍白的脸;另一侧,西民站着,凄凉地,哀愁地看着铭夏那关切的脸。 一片寂静,只有手錶的指针“滴答滴答”响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好好照顾她!”铭夏忽然站起来,简单地对西民丢下一句,就大步往外走去。 “夏!”西民一把抓住了铭夏,“你要去哪里?”其实他心中已经有点明白。 果然,铭夏决绝有力地说,“我要去找端木家族的医院,求他们治疗寻!” “不……”西民翕动着嘴唇,低声说,“医生说了,那是不行的……” “我不管了,怎么也要试一试!”铭夏咬牙,“我会求到他们肯为止!” 西民后退一步,心中一阵伤痛,“你,你为她要去求他们?” “是的!寻是我的朋友,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铭夏毫不犹豫,“我可能要去很久,你帮我照顾她,好吗?” 西民低下头,望着床上依旧昏迷的慕容寻,她像一朵被抽干水分的豌豆花!他心中打了个突,忍住脑海中零乱的思绪。 “好,我答应你。” 6 铭夏十万火急地冲出病房,却在长廊里,和一个同样“十万火急”的人撞了个满怀!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闪过一抹糙绿色,自己的手就被人抓住了,婉儿神经兮兮地跳着嚷着,“哈!抓到你,看你往哪里跑!” “放开——”铭夏要甩开她的手,但她抓得牢牢的,同时顾自叫着,“刚才让你熘了,话还没说完呢,我想了想就跑去你家……哦,不,那死人的家里找你,没想到连个鬼都不见了,邻居说你们都去了医院,我还以为骗我的呢,你好好地为什么去医院……没想到真的在医院给我捉到了,看不出你有什么病么……” “哎呀,你放开,我有急事!”铭夏又气又急。 婉儿才不放呢,好不容易捉到的么!她大眼睛一瞪,“早上说有急事,现在又这么说,我才不上当呢,什么事情也不如我的急,我这可是终身大事哎!” “你先让我走,回头再说好不好?”铭夏急得快崩溃了,可他又不能真的对女孩子用武力,只能敷衍着,心里祈祷着这个小祖宗赶快消失。 婉儿却依然固执地张开双手一拦,“不许走!我的问题还没回答呢!想得怎么样,答应做我的男朋友了吗?” “你……”铭夏闪避,婉儿不依不饶地左拦一次右拦一次。医院的长廊又特别狭窄,铭夏一时竟摆脱不掉她的纠缠。 俩人就在走廊上拉扯成一团,引得好多人看热闹…… 走廊上的声音惊动了病房里的西民,他跑出来,刚好看到婉儿和铭夏拉扯着。 “夏,怎么了??”西民吃了一惊,“端木婉儿,怎么是你?” “死人!你也在这里啊!”婉儿头也不抬应了一句,依然拼命拦着铭夏,“反正你今天不答应,就别想走……” “你要夏答应什么?”西民疑惑了。 “答应做我的男朋友……”婉儿嚷到一半,被铭夏伸手捂住嘴巴。 可,西民已经听见了,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却下意识地上去帮着拉开婉儿。 “端木婉儿,你让他走,他急着要端木医院!” “什么?”婉儿张着嘴,“死人你再说一次,什么医院?” 西民无奈,他知道婉儿的脾气,你不说清楚就休想善罢甘休了,他只好尽量简洁地解释,“慕容寻得了急病,只有端木家族医院才能治,夏是去找端木家族的。” “什么寻?男生还是女生?”婉儿的眼珠一转,逼向铭夏,“和你是什么关系?” “朋友!普通朋友!”铭夏快呕得吐血了,“大小姐,我可以走了吧!” “你走去哪里?我爸的医院可不是让你随便进去的!”婉儿脱口而出,铭夏一愣。边上,西民率先反应过来了,“对呀!你不就是……” “哈!”婉儿笑逐颜开,“你是要做我男朋友的,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立刻让我家的私人医院救那个什么寻的去!”她豪气地一拍胸。 “你是……”铭夏不敢相信地望着一脸义气的婉儿。 西民拉了拉他,轻声说,“她就是端木家的大小姐,端木——婉儿!”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铭夏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蛮不讲理的花痴女孩子,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端木家族的大小姐。 有大小姐的指示,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几分钟后,一辆气派的救护车风一样开进医院,又是几分钟后,慕容寻已经躺在了端木家族的私人医院的急救室里。 急救室门外的一排长椅上,婉儿坐在铭夏边上,不断夸口。 “我家的医院,妙手回春……” “哦。”铭夏应着。眼光盯着急救室的大门。 “绝对药到病除,大病变小病,小病变没病……”婉儿吹嘘着,“你放一百个心,哦,不,一千个,一万个好了……” “嗯。”铭夏胡乱应着,那门口的红灯怎么还是亮着?他心急如焚。 对面的长椅上,西民白着脸蜡像一样坐着,眼光直勾勾地瞪着前方。 终于,急救室上方的那盏红灯灭了! 铭夏像个弹簧一样从椅子里跳了起来,直冲过去,刚好看到滚动病床上被推出来的慕容寻! “寻!”他冲到病床边,跟着病床跑,“寻!寻!” 慕容寻的睫毛微微闪动一下,张开了幽蓝的眼睛。她面色依旧灰白,嘴唇依旧没有血色,可是,她醒了,她真的醒了!铭夏喜悦地想去握她的手,发现那手上吊着盐水瓶子,他不敢动,只能一迭连声叫着:“寻!你好了吗?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慕容寻无力地转动了一下头,蓝眼睛定在铭夏的脸上一秒。 “请让一下,病人要进病房休息,不要打扰!”护士把铭夏推开,病床推进了病房。 休息,这么说,她没事了,她好了!铭夏喜悦地回过身来,按住婉儿的肩膀,“谢谢你!真的太感谢你了!” “现在知道我好了吧!”婉儿开心地笑了。 “是的,谢谢!”铭夏想起对她的一系列粗暴举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你还等什么?”婉儿嚷着,“你还不以身相许报答我的大恩大德!” “又来了!”铭夏吓得急忙抽回手,倒吸一口冷气:“快别玩了!” “谁跟你玩了,我是认真的!”婉儿跺脚,“你不信就过来听我的心啊……” “拜託拜託,别胡闹了……”铭夏怕动她,连连后退,哭笑不得。 “你才胡闹呢……”婉儿挺着胸,步步进逼,“心不会说谎啊……” …… “哼!”长椅上的西民忍无可忍!站起身来,直直地穿过两人向外走去。 “西民,你去哪里?”铭夏叫着。 “回家!”难道留在这里看你们打情骂俏?西民没好气地想。一个慕容寻已经够自己心乱的了,偏偏这个三八兮兮的小魔女也跑来追夏,真是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一间空旷的教室里,婉儿气鼓鼓地跳上一张椅子,看着龟丞相和一票手下,“为什么我还追不到那小子?快点给我想办法!” “大王,”龟丞相露着缺了门牙的嘴笑着,“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什么窈窕?我还不够苗条?你敢说我胖,你瞎了!”婉儿跳下地就想去揪龟丞相的领子。 “哎——”龟丞相辩解,“大王,窈窕者,就是淑女,淑女者,就是窈窕……意思是:温柔,贤惠……” “温柔贤惠?”婉儿总算听懂了。可是又犯起愁来,“我跟他说我温柔,他不信我啊!” “大王,温柔不是说的,而是做的!”龟丞相学着婉儿的样子,目光一扫人群,“是不是啊?” “是!”手下答得整齐。婉儿信了,“怎么做?快点教我啦!” “比如说,知道他喜欢什么,就去买来,知道他爱吃什么,就去做,然后不动声色地让他感动,捕获他的心……这叫做笑里藏刀,三十六计中的……”龟丞相“博学”地出谋划策着。 “这样啊!”婉儿立刻要走,“那我去问他喜欢什么!” “哎,大王,你错了!”龟丞相忍着笑,“万万不可,万万不可直截了当地去问也,让他猜到你要做什么,就没有惊喜了,大王应该从别的人身上打听,再悄悄地给他一个惊喜和意外,这叫做旁敲侧击……” “这么复杂啊!”婉儿嘟起嘴。 “大王,爱一个人本身就是复杂的?复杂乎?不复杂乎?……还是复杂吧!”龟丞相振振有词。 “嗯,可是找谁去问呢?”婉儿皱着眉,突然眼睛发亮,“对了,那个死人!”她一挥手,“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为上计了!” 秋天的阳光已经不是很烈,软绵绵地照在静悄悄的河流上,照在静悄悄的垂柳上,照在静悄悄的花圃里,也照着花圃里那个静悄悄的少年身影。
第18页 西民坐在一棵木芙蓉花前,忧伤地望着那粉白的花朵,那么白,白得像病床上慕容寻的脸色,白得像铭夏紧张焦急的脸色,也——白得一定像自己现在的脸色…… 他渐渐恍惚起来…… “喂!你们看,他的皮肤白得跟女孩子一样!”三四个孩子,包围着一个秀气的小男孩,不断地将他推过来,揉过去。 “他根本就是怪物,长得也像女孩子,真没出息!”一个高个子的男孩重重推了7岁的小西民一把。 “他还是个野孩子,我妈妈说,他爸爸死了,妈妈跟人跑了!没人管他!”另一个胖胖的男孩扯住小西民的头发。 “没人管他,我们拿他当球玩都没关系!” “好啊,推他!” “推呀……推呀……”孩子们嚷着,笑着,推着。 小西民被推到东,又揉到西,他吓得晕头转向,双眼含着泪,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又看看那个,头发被扯下了好几缕,头皮生疼。 “推呀!推呀!”男孩子们嚷着,“小怪物!小怪物!” “住手!”突然一个怒喝声响起来,小西民踉跄地撞在了一个大男孩的怀里…… 他看到一对深棕色的眼睛,那么亮,那么有力…… “不许欺负他!”大男孩威严地喝着。他个子好高,力气好大,一下子就把其中那个胖胖的男孩推到在地,“你推他,我就推你!” “你是谁啊?你不让我们推他,连你一起打!”三四个孩子扑向大男孩。 大男孩轻轻用脚一勾,其中一个扑通一声就倒在地上了。他抓住另外一个男孩的手,用力向后一拧,那个男孩疼得大声叫:“哎呀——不敢了,不敢了……” 孩子们一熘烟跑了。 只剩下小西民,呆呆地,看着大男孩…… “你不要怕哦。”大男孩笑,那笑容像阳光,“我会保护你的,以后再也不让他们欺负你!” “真的?”小西民又惊又喜。 “当然真的!我叫铭夏,以后,我就是你哥哥!”大男孩伸出大大的手,勾住西民小小的左手小指,“来,我们拉勾,一百年不变!” “啊……”西民小小的手发抖,“我有一个哥哥了,铭夏哥哥,太好了……一百年不变……” 一百年不变? 可是,不过十年的时间呵!铭夏已经变了——变了—— ……西民的思绪回到现实中,嘴角苦笑着,目光哀伤地看着自己左手的小指,深深地嘆息。 “夏……我们为什么不能一百年不变……” 回答他的,只有那粉白的木芙蓉在风中发出的沙沙声。 西民低下头,地上,木芙蓉的影子渐渐拉长…… “喂!死人!”一个绿色的影子突然闪了过来,遮住了粉白的木芙蓉。 “你又来干什么?”西民厌恶地望一眼婉儿,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那粉白的木芙蓉…… “死人!”婉儿双手叉腰,“问你个问题,铭夏最喜欢吃什么啊!”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西民越发生气了。 “你管!我就是想知道,快点说!”婉儿不耐烦。 西民却更不耐烦,他闭上嘴,恢复冷漠的神色。 婉儿见到他又“装死”了,大怒:“你再装死不说话,我就……”她想说扁你,可这死人从来不吃这套。她抓抓头发,突然灵机一动。 “我就把你们那个什么寻从医院里赶出去!让她治不好病!” “啊?”西民轻轻惊呼,他知道这小魔女说到做到,想到什么是什么,如果把慕容寻赶出医院的话,夏……夏一定会担心,会伤心……罢了,罢了!不能让他伤心! 西民无可奈何地低声吐出来,“西湖鱼肉羹。” “西湖鱼肉羹?”婉儿追问着,“怎么做?” “新鲜的糙鱼,用黄酒浸泡一下,最好再打上一个鸡蛋,在鱼身上和一下,夏喜欢这样,他说这样炸过的鱼特鲜嫩……”西民原本是不情愿说的,但是,他不知不觉地说了出来。 “然后用小火炖上40分钟,放调料,夏喜欢我多放点胡椒粉,其实我不喜欢胡椒,不过他喜欢就随他……”西民渐渐沉浸在回忆里。 婉儿听得眼睛一眨不眨地,难得这死人肯说那么多话!好机会!她又穷追不捨地问,“那他喜欢玩什么?他还有什么爱好?” “他喜欢的就是探险了,凡是大自然他都喜欢……”西民的嘴角不自觉地就浮起一个笑。 “探险?”婉儿佩服起来,“这么说,他身体好棒哦?我看他好高的,比你高半个头!” “他当然高,1米83的个子,70公斤标准体重,特别健壮,爬山,攀岩,样样都在行!”西民骄傲地说着。 …… “他最喜欢看地理方面的书,和关于探险的碟,平时有空就在网上购买这方面的东西……” “他自己做了个冰镐,削成月牙的,我帮忙,他还不让,其实他真傻,趁他睡着的时候,我还是偷偷拿起来帮着打磨了半天……不过他睡得很死的,他睡着的样子就像个小孩,还会流口水……最好玩的是第二天他还对我说,这冰镐怎么一下子这么亮了?他有时候真的很大大咧咧……” …… 婉儿惊讶地发现,自己问任何问题,西民都对答如流,并且一反常态地滔滔不绝! 而此刻的西民,已经完全沉浸在美好的往事里了,他很“享受”婉儿的提问,很“享受”自己的回答,甚至巴不得她多问一些! 怎么……怎么这个死人对铭夏这么了解?婉儿有点迷糊了。但是,她是从来不去多想的人,知道了铭夏喜欢吃什么,就可以行动了,嘿嘿! 婉儿跳了起来,“不和你这死人扯了,我走了!” 7 白色的病房里,慕容寻靠着枕头,半倚半躺着。铭夏拧了一把热毛巾进来,轻轻地递给她,又提起水壶,在床头柜的杯子里加满了水。 “想不想吃什么?”他撕了一片面包,餵到她的嘴边。 慕容寻一侧头,躲开了那片面包,“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走?”她问着。 铭夏不急不躁,“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吧。” “这……” “你现在生病,怎么走呢?来,先吃点东西,一切都要等好了才能做,是不是?”他耐心地劝解着,慕容寻虽然心里不情愿,但他说的也是事实,她无奈地接过面包,掰了一点,食不知味地轻轻啃着。 “不好吃吗?”铭夏又拍了下头,“我可真傻,怎么能让生病的人啃干面包呢?应该做点滋补的,好吃有营养的汤水……” 像是验证他这句话一样,铭夏忽然闻到一种混合着葱花和鱼肉的香气,西湖鱼肉羹?西民来了吗? “西民!”他惊喜,立即转过头。 来的却是婉儿,捧着一个大大的盆子,里面是满满的一盆西湖鱼肉羹,香喷喷的味道洋溢开来,她一边维持着平衡走路,一边还是闲不住地叽叽喳喳。 “哈哈哈!!!西湖鱼肉羹来了!手艺一流的啊,如假包换!你看我对你多好啊……” 铭夏急忙站起来接过婉儿手里的盆子,望着热气腾腾的汤,眼中不由闪光了。 婉儿见到铭夏闪光的眼,觉得自己这一张牌出得真准!亏了那个死人呢!她开心极了:“这是我花了一下午煲的汤,弄坏了三条鱼呢!” “谢谢!来得正好啊,真是谢谢了!”铭夏也开心极了,他端起盆子,用勺子舀了一勺就亲手往慕容寻的嘴边餵去。 “不许喂!”婉儿这才注意到床上还有个人,她大喝一声,一个箭步冲过去,“不许喝!” 慕容寻吓了一跳,被婉儿吼得耳朵里嗡嗡响。铭夏也奇怪了,莫非这小魔女在汤里下了点什么“料”来整蛊?他停下手。 “这是我给你做的,不许她喝!”婉儿一凶,“我一下午给你做汤,你怎么可以拿给别的女人喝?你太不懂珍惜我了!” 铭夏总算明白了,头又大了,想了想:“你的心意我领啦!可是我一个人喝不完,分给她喝一点!” “不许,不准,不可以……”婉儿跳脚,“喝不完也不可以,你不能这样伤害我的感情,我的自尊,我的心意……” 铭夏一见这架势,知道和婉儿扯到明天也扯不清,最好的办法就是弄走她算了。 “我知道知道,都知道!”他不由分说地站起来,“但是,寻需要清净,你快回去吧!” “你知道什么……” “什么都知道,你快点走啦……”铭夏双手搭在婉儿肩上,将她推着走。 “哎呀,你知道什么,你……”婉儿还想说,可是,已经身不由已地被推出了病房门外。 “砰”一声,门关上了,接着,是“咔哒”一声上锁的声音。 “喂!”门外,婉儿气得直顿脚。 “开门啦……”她拍着门。拍得桌球山响,“开门!开门……你……” 门里,铭夏塞上耳朵,闭起眼睛,只当听不见…… “哼!”婉儿的手酸了,她恼怒地提起脚,对门踢了一脚,“走着瞧!” 然后,一摔头,她直冲了出去。 铭夏听着婉儿的皮靴声远了,笑着又端起了那盆西湖鱼肉羹,“还热呢,来,趁热喝吧!”他把勺子送到慕容寻嘴边。 慕容寻却猛地转开了头,“不要。” 铭夏以为她在和婉儿生气,“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啊,鱼汤很补的,喝一点吧!” “不要!”慕容寻的声音大了一点,她蓝色的眼睛里居然有类似恐惧的神色,瞪着勺子,好像那是个炸药包一样:“你干吗要餵我汤?你干吗要把她做的汤给我喝……”她苍白的脸上浮漾出病态的cháo红,“你干吗……要对我这么好?”
第19页 “你……怎么了?”铭夏讶异地放下勺子,“为什么那么激动?难道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朋友照顾朋友很正常啊!” “朋友……朋友……”慕容寻低声重复着。 突然,她闭上眼睛,往枕头上一靠,再也不说话了。 “你到底怎么了?不舒服?”铭夏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啊? 慕容寻紧紧闭着眼睛,黑而长的睫毛不住地抖动。脸上混合着痛苦,厌恶……和,很多她自己也不了解的心绪…… 她本来有些cháo红的脸色,又慢慢转白了…… “算了,不喝就不喝!”铭夏见她这样子,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你好好休息,汤放这里,你饿了就自己喝,我先回家一趟!” 他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寻,你好好休息啊!我回家取点东西就来!” 铭夏的脚步声在长廊尽头消失很久,慕容寻才颤抖着慢慢睁开眼睛。 他走了,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他回家了。 回家…… 每个人都有家…… 只有她,孤独地躺在这里…… 慕容寻的蓝眼睛,茫然地望着墙壁…… “这孩子又在发呆了?”孤儿院里,6岁的慕容寻,蓝色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墙壁。身后,是几个义工的议论。 “随她去吧,她总是这样。”一个老义工嘆着气,“这孩子也真可怜。” “她来多久了?”新来的义工好奇地问。 “她?大概当时才一岁多,就被丢在这大门口了!”老义工回忆着,“别的孩子,虽然也可怜,但是至少还知道自己父母是谁,自己的家在哪里,她却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父母是谁,不知道家在哪里……最可怜了!” “啊?”新来的义工感嘆,“那她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院长给取的!慕容是当时在她身上发现的一张纸,上面写着这个姓氏,院长觉得总有一天,她要去寻找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于是取了个‘寻’字给她……” 义工们议论着,不远处,小慕容寻依旧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她们站着,似乎她们说的与自己无关,只是,眼泪慢慢地涌进了她的蓝眼睛里,顺着脸庞划过她白皙的肌肤…… 家…… 家…… 10年后,自己还是不知道父母是谁,家在哪里…… 慕容寻的蓝眼睛里,再次瀰漫了泪水…… “呜……”她突然把脸埋进枕头里,哽咽着哭起来。 “咚咚!”门上有人敲,是铭夏吗?这么快?慕容寻赶紧抹去眼泪,咳嗽一声,“进来。” 进来的却是她的主治医生,查房的时间到了。 “慕容小姐,”医生微笑着,“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慕容寻回答。医生搭了她的脉搏,又拿出听诊器放在她胸口,慕容寻敏锐地捕捉到医生眼里的一丝凝重的神色。 然后,医生开始问她一些问题,平时都喜欢做什么,有没有剧烈运动过等,慕容寻一一作答,但她觉得越来越不对头。 “早上醒来时,是否感到身体的某一侧比较乏力?”医生思索着。 “是的……在右边。”慕容寻回忆着,“但是经常自动就消失了。” “头经常疼吗?眼前是不是老是发黑,并且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有……不过也会自动消失的……”慕容寻有点惊慌了。 “你的父母是什么血型?”医生最后问出一个问题。 慕容寻怔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医生的问题,像一根鞭子,对她兜心地猛抽了一下,突然,她抬起头,幽蓝的眼睛里闪发着从没有过的,以及不可抗拒的坚定和奇异的神色—— “医生,请您一定要告诉我,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医生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女孩蓝色的眸子,目光严重而锐利,似乎在探究什么,挖掘什么,肯定什么…… 8 晴天白云,学校的操场上绿糙如茵,一派明媚清新。 婉儿站在糙从中,绿色的迷彩服使得她英姿飒慡,那两道微向上挑的眉毛使她带着几分男儿气概,大眼睛里却闪烁着郁闷迷惘的光。 “为什么呢?”她第一次没有拎起龟丞相,而是把他当作一个“长辈”一样的角色来请教,“为什么我追不到他?我第一次那么贤惠,第一次给人煲了汤,可还是不能打动他的心啊。我错在什么地方呢?” “大王!”龟丞相也难得不拽文,说几句“人”话,“依我看,你错在太男性化了,你平时风风火火的,又穿成这样子,哪里有点女人味啊?你们说是不是?” “是!”手下们忍着笑回答。 龟丞相也忍着笑,“我要是他,宁可喜欢男人也不喜欢男人婆!”他挤眉弄眼地看着一票人,“是不是?” “是!”手下们再次齐声回答。 婉儿气得发抖,龟丞相却不紧不慢,“认为大王像女人的请举手!” 只有两只手举着,是婉儿的左手和右手。 “大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龟丞相又吆喝一声,“认为大王像男人的请举手!” “刷!刷!刷!”——除了婉儿,所有人都同时举起了左手和右手。 婉儿强压着火气,回到了家里,开始翻找起衣服来。 “哼!我又不是没有淑女装,可是,鬼才穿那样难受的……”她咬下嘴唇。 “算了!为了帅哥,豁出去了……”她一件件地,把箱子底积压的衣服拖出来……红色太刺眼,蓝色太老土,黑色……啊呸,像只乌鸦! 最后,还是选了一条绿色的丝绒长裙。刚走两步,她就差点被绊倒了—— 裙摆几乎拖到了地上!怎么办? “怎么男人喜欢走路都走不稳的女人吗……”婉儿只好又翻出一双白色的高跟鞋,摇摇晃晃地穿上去。 慢着,还少什么?对了!女人味——嘿嘿! 婉儿在妈妈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大堆化妆品,开始往脸上涂抹。 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化妆,眉毛是不是要画得长长的?嘴唇应该是越红越性感吧?那个蓝色的眼影膏涂多少合适?管它呢! 最后,婉儿端着一张“万紫千红”的脸,穿着一身“淑女”的衣服,还顶着一头“金光闪闪”的长发——她戴上了一只假发套。 她一摇三晃地挎着小坤包,来到了端木医院的门口。 “干什么?”门卫不耐烦地,“这里是端木家私人医院,闲杂人等不能进去!” “笨蛋,是我啊!”婉儿急着想进去让铭夏看到自己的“淑女装”,就往里走。 门卫一声呼啸,立刻一群保安沖了出来,把婉儿围了起来。 “是我啊!你们瞎了眼啦?”婉儿大怒,“敢挡我端木婉儿的路?” “什么?你是婉儿小姐?”保安们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她说她是婉儿小姐,你当我们真的瞎了眼啦?” “你是端木婉儿,我还是端木雄呢!”一个年轻的保安贫嘴了一句。 “哈哈哈……” 突然—— 一团金光闪闪的东西对着他飞来!他本能地伸手一抄——是一团金黄的假发。 “看看清楚!你们这些笨蛋白痴!”婉儿气得不管不顾地拽下了假发套子丢过去,然后指着自己的脑袋,“现在认识我了吗?” “哇!” 保安们仔细一看,个个不由再次大笑起来。 “大小姐,我们真不知道是你……” “大小姐,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保安们一边道歉,一边还是忍不住笑。 “哼!”婉儿跺脚,忘记了还穿着高跟鞋,差点摔倒。 她愤愤地往里面走。 “大小姐,你的头套!”年轻的保安叫着。 “真麻烦……”婉儿只好又一步三摇,像走钢丝一样晃回来。 “哈哈哈哈……真要吓死人了……”婉儿一走远,保安们又个个笑得前俯后仰。 “化妆比不化妆更难看……”门卫也凑了过来。 “吃错什么药了,恐怖!” “大小姐,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那个自称“端木雄”的保安笑得最厉害。 病房门口,婉儿精心整理了一下“长发”,提起裙子,很“淑女”地敲了三下门…… 可是,迟迟没有应答,她又敲,还是没有回音。 她伸手转动门柄,门根本没锁,一下子开了—— 病房里,空无一人!床上的枕套和被单都已经换了新的。只有一地阳光,透过百叶窗散落着阴霾。 “铭夏——”婉儿扬声叫,铭夏呢? “是谁……”一个护士闻声,匆匆跑了进来,显然,她也没有认出“易容”的婉儿,“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人呢!”婉儿抓着护士,“到哪里去了?” “人?”护士本能地答,“病人早上就自己离开了。” “我不是问病人!”婉儿急得冒烟,“陪着病人的那个高高的,帅帅的男生呢?” “那个男孩?”护士想了一下,“哦,早上来过,见到病人不见了,也就急匆匆走了。” “你白痴啊!废物点心啊!怎么不把人看好?”婉儿破口大骂。 护士被骂得火起,“哎!你是什么地方跑来的,莫名其妙地骂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突然—— 一团金光闪闪的东西对着她飞来,她本能地伸手一抄——是一团金黄的假发。 “我、是、端、木、婉、儿!”婉儿乱骂一气,“你这白痴!笨蛋!笨蛋白痴!白痴笨蛋!”
第20页 马路上,一辆火红的哈雷摩托急速地行驶! 帅气阳刚的车上,却坐着一个长裙的女孩,偏偏又顶着一头短发(婉儿忘记把假发拣回来了)。极其不协调地开到了一家小院门口。 “铭夏!铭夏呢?”婉儿风风火火跳下车就直接闯进去。 却只有西民一个人孤独坐在院子里,并且,神情惨澹,头发零乱,整个人似乎失魂落魄的样子。 “喂!~死人!我问你铭夏在哪里呢!”婉儿才不需要在西民面前“淑女”。 “走了,都走了……”西民恍惚地,碎碎地念着。 “谁走了啊!”婉儿急得想踢他一脚,“铭夏到底在哪里啊?” “夏,他走了,他跟慕容寻一起走了,全都走了!”西民似乎整个人已经被抽空,望着天边的落日。 “什么?走了?走了多久啊?”婉儿急得快跳了起来,吼到西民面前,“走了你为什么还不追啊!” “追?”西民的嘴角挂着惨澹的笑,“追?为什么要追?不……既然你已经不肯再为我留下来,既然你心里已经没有我,我为什么要去追,放手吧,让你去吧,我不会去追你的……” “放手?”婉儿自以为懂了,“哦?原来你和那个……”她总是记不住“慕容寻”的名字,于是比画了一个手势,也不管西民看懂没有,就嚷着,“既然这样,你就更应该去追了!在这里念经有个鬼用啊!幸福是要自己追寻的!” 西民震动了一下,眼光落到婉儿的脸上,似乎才认识她一样,“可是……” “可是你个大头鬼啊!说你死人还真是死人!”婉儿气急,“榆木脑袋大笨蛋,废物点心大白痴,你有放手的勇气,怎么就没有追的勇气!” 西民再度一震,他的目光不再涣散了,一种闪亮的神色回到了他的眼底,一股酸热的激情又涌进了他的血管里,他深呼吸,第一次带点感激地看着婉儿。 婉儿却丝毫没有感觉,只是急得像车轱辘一样打转,“可恶,他们去了哪里呢?我该怎么追呢?真是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急死我啦!” “我知道。”西民突然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无比认真诚恳地望着婉儿,“我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什么?”婉儿顿时大喜过望,“太好了!太棒了!”她兴奋忘形地抓住西民的手,“走!那我们快出发!一定要把他们给追回来!” 被风吹乱的夏天 第三部分 第四章 幸福 迷途(1) 1 黄昏,落日烧红了整个天空,烧红了荒芜的山岭,烧红了悠长的公路。 一个紫衣女孩,发狂一般在公路上奔跑着!好似要追逐那轮火红的夕阳! 她的辫子已经松开,头发被风吹得飘了起来……她紫色的衬衣在风里飞舞…… 像一只盲目的夜鸟,绝望地扑着翅膀…… 慕容寻一直跑到筋疲力尽,才不得不停下来,弯下腰,双手叉开在腿上,费力地和胸腹之间气血翻腾的呕吐感作战。她幽蓝的眼睛绝望地望着前方—— 前方,是无边无际的公路,和无边无际的黄昏…… 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只有医生的话,还不断在她耳边回响—— “慕容小姐,”医生凝重地说,“既然你要听实话,那么我就告诉你,你得的是一种遗传的先天性血液疾病,十分罕见,随着你年龄的增长,你体内的红细胞和白细胞正在不断地变异分裂,身体的各个器官因此不断病变,一旦发作起来会出现深度昏迷,并且时间也一次比一次长……” 慕容寻的蓝眼睛如死一样绝望悲凉,医生的声音越来越远,似乎天地顿时都化为了零。 “所幸你本身的体质比较好,所以才支持到现在,但是,以后你的病会越来越恶化,一旦昏迷很有可能不再醒来,目前医学界还没有成功治癒的先例,只能採取保守治疗,需要你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这样或许可以延缓发作频率,如果不治疗,最多不超过半年,将会血液枯竭而死亡……” 半年?半年!不!不—— “不——” 公路上,慕容寻蓦然发出一声受伤的大喊,“不!我不能等半年!我要去找日落城!我一定要找到日落城——” 她悲伧的声音在荒芜的山岭中回响着:“日落城——日落城——” 慕容寻猛然又直起身子,拼尽最后的力量往前跑去,似乎要追逐那喊声。激动、绝望、悲凉使得她什么都看不清了,只知道要往前跑,可突然,前面公路的一个弯道那里转出来一辆卡车—— 那车来得好快,白亮的车灯晃花了她的眼睛,顷刻就到了她面前!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卡车迎头对着她撞了上来—— “啊——”慕容寻尖叫,浑身僵硬—— 千均一发的时刻,突然——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一股大力,重重地把她推得飞了出去!她背上的行囊被撞飞,衣物四散…… 紧接着,有个人抱住了她的身子。 两个人一齐跌在路边,沿着公路不断地翻滚……直到撞上了路边的一块石头,翻滚的速度才止住了。 “寻!”那人叫着,熟悉的声音,慕容寻惊魂未定,挣扎着抬头,就看到铭夏的深棕色眼睛。 “你不要命啦!”铭夏气急败坏地喝斥着,“不说一声就走了,算什么朋友?还跑到公路上来上演生死时速?” “放手啊!”慕容寻发狂一样摔脱铭夏,从地上爬起来,继续颤抖着接着向前奔跑。 无奈,她已经虚弱不堪,只跑出几步就被铭夏抓住了:“你干什么?你到底要去哪里?” “放开我!让我走!”慕容寻挣扎着,“你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以不管你?”铭夏大力拉住她。 慕容寻绝望地挣扎着,却再也突不出那男性有力的臂膀,“放开我——放开我——” 她只觉得浑身像是要碎了!她的眼睛里燃烧着蓝色的火焰……突然,她一低头,一口就对着拦阻着自己的那只手臂咬下去! “寻……”铭夏痉挛了一下,却没有放手! 慕容寻的牙越咬越紧,终于,她的唇角感到一种咸涩……她松了口,怔怔地望着那只手臂,上面,是一圈齿痕,鲜血正慢慢地沁出来……血…… 猛然间,她悲从中来!哽咽起来! “求求你,放开我,我一定要去……”她的泪水重新回到了干涸的蓝眼睛里,点点滴滴落在那一圈齿痕上。“我一定要去日落城,晚了就来不及了,求求你,让我去……” 铭夏扶住她抽抖的肩,看着她伤心欲绝的脸,看着她被泪水洗得发亮的蓝眼睛…… “我一定要去……”慕容寻完全在苦苦哀求,“一定……” “好,那我现在就陪你一起去!”铭夏突然不再阻拦,而是目光凝定地看着慕容寻,缓缓突出这几个字。 慕容寻一怔,蓝眼睛含着泪停驻在铭夏的脸上了。 铭夏深吸了口气,义无返顾地迎着她的目光,再次确定,“是的!我们这就一起去!” 他们对视着,身后,是无边无际的公路,延伸着,延伸着…… 绵延而曲折地延伸着。 绵延曲折的盘山公路上,一辆火红色的哈雷摩托车呼啸而过—— 车上,一个短发女孩紧紧握着车把,她滑稽地穿着一件拖拖拉拉的长裙,裙角被吹得在风里乱飞。 后面,却载着一个清秀忧郁,若有所思的男孩。 端木婉儿不断地将车速一次又一次提升,指示针飞快地上移着。扑面而来的呼呼的风,吹散了她愤怒的自言自语:“臭女人,坏女人,说什么只是普通朋友,现在居然玩私奔,死女人!坏女人!臭女人!!……”她反覆地念着“唐僧经”,“我早该觉得他们两个不对头了,他还把我辛苦做的汤水给她喝!” 她咬牙,大眼睛里喷着火,“哼,做梦!想也别想!等我抓到你们,就把你们大卸八块!不对,是九块!也不对……铭夏不能卸,卸了我就没男朋友了,那我就把那个叫什么寻的臭女人卸成八块好了,不,九块……” “你开慢点啊!”车后,冷冷的风使得西民平复了初上路的激动,他回到现实世界里了,“慢点啊!” “不能慢!”婉儿才不理他,再次加速,“慢了就追不到了!笨蛋白痴!追不到怎么把那个臭女人卸成八块!不,九块好了……” “喂!”西民提高声音,“你听我说啊!” “气死我了!真的气死我了!”火红的哈雷箭一样冲出去,“我真够倒霉了!给他做汤,为他换淑女装,他却和别的臭女人玩私奔,还要我开车抓他……真倒霉!真倒霉!真倒霉!” “可是,你走错路了啊!”西民喊着。但呼呼的风声淹没了他的声音。 “真倒霉!真倒霉!真倒霉!”婉儿一边念经,一边发疯一样开着车子。 “你再不听我说真的要倒霉了!”西民大喊一声。 “什么?”婉儿回过头,车速已经太快,快得她听不清楚西民说什么,“你说什么倒霉——” “砰!“她一分心,车子的方向一偏,重重撞上路边的一块山石! “啊——”剎那间,婉儿、西民连同摩托车,一起被弹飞。“嘭——”统统落进了路边的湖水里。 2 乡村公路边,一家小小的旅馆里。 其实那根本称不上“旅馆”,只是附近的农民出租的自家院落里的几间空房子里的一间。一盏昏黄的灯,照耀着一张骯脏窄小的木板床。 慕容寻和铭夏并排坐在床上,周围摊着一张地图。慕容寻的行囊已经打开,画册静静地躺在行李上。 铭夏一会看看画册上的那副画,一会看看地图。
第21页 “据我的推测,日落城应该是在新疆,”铭夏在地图上找到了新疆,“因为只有那里的太阳落山得最晚。” “不错,戈壁荒漠日落,是谁都知道的奇景。”慕容寻贊同地点头,“可是,具体在哪里呢?” 铭夏在新疆的地图上,用黑笔画着,“这是天山,南面是南疆,北面是北疆,天山脚下,旅游景点相对多一点,日落城如果在那里的话,早就传出来了,所以,排除这一带……”他划了一条黑线。 “会不会在盆地?”慕容寻思索着,“吐鲁番盆地?不,也不对,那里是产葡萄的好地方,也算是旅游区,而且也没有那么强烈的黄沙,可是如果不是盆地的话,又如何有居民区?”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是在塔里木盆地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铭夏拍拍头,猜测着。 “塔克拉玛干沙漠?”慕容寻也反应过来,“就是世界上那个唯一和城市连接的沙漠?” “是的……”铭夏忽然顿住了,定定地望着慕容寻那纤弱的身子。 塔克拉玛干沙漠!仅次于非洲撒哈拉大沙漠的世界第二大沙漠! 铭夏立刻想起爸爸说的故事—— “传说,很久以前,人们渴望能引来天山和崑崙山上的雪水浇灌干旱的塔里木盆地,一位慈善的神仙有两件宝贝,一件是金斧子,一件是金钥匙……”爸爸抱着铭夏,耐心地讲述着。 “哇,后来呢?”4岁的小铭夏激动得眼睛发光,“快说啊,爸爸!”只要是爸爸在家的日子,每天晚上,爸爸都会给他讲故事。 小铭夏虽然不懂,但也隐约猜到,爸爸说的故事,都是他去过的地方。 “后来,神仙被百姓的真诚所感动,把金斧子交给了哈萨克族人,用来噼开阿尔泰山,引来清清的山水……”爸爸微笑着:“他想把金钥匙交给维吾尔族人,让他们打开塔里木盆地的宝库,不幸金钥匙被神仙小女儿玛格萨丢失了。神仙一怒之下,将女儿囚禁在塔里木盆地,从此,盆地中央就成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啊,这样?”铭夏好奇地,嚮往地,“那个……” “塔克拉玛干”这样的名词对于一个4岁的孩子太生癖了,铭夏抓抓头发,“那个……那个什么沙漠大吗?” “是塔克拉玛干沙漠。”爸爸耐心地说着,“来,跟我念一次,塔克拉玛干。” “塔、克、拉、玛、干……”爸爸的大手握着铭夏的小手,用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教他写。 笔画太多了,小铭夏困难地辨认着,“爸爸,可是这个……塔克拉玛干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塔克拉玛干……”爸爸的笑容突然凝固了,“意思就是‘进去出不来’的死亡之海!” “进去出不来?”小铭夏被震住了,似懂非懂地,“为什么进去出不来呢?” “因为……”爸爸突然严肃起来,一把抱起了铭夏,“你长大后,就会知道的!” “我现在就想知道啊,为什么啊?”小铭夏追问着,抚摸着爸爸粗糙的脸,“很困难吗?” “塔克拉玛干并不算困难!”爸爸的脸上闪现出骄傲,“困难的是……”他忽然顿住了,将儿子放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好了,故事讲完了,你也该睡觉了!” “塔克拉玛干……”小铭夏躺在床上,好奇地喃喃地念着这个名词进入梦乡。 “是塔克拉玛干沙漠!一定是!” 铭夏重复了一次,“爸爸小时候跟我说起过!”他脑海里飞快地温习着自己学过的地理知识,“那么,我们应该先出发,到塔克拉玛干沙漠上游的克拉玛依市,这是唯一的路线。” 慕容寻静静地听着,幽蓝的眼睛里闪着希望的火苗,她没有看到铭夏眼里的一丝担忧。 “不早了,我回自己的房间了,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一早就上路。”铭夏想独自回房再研究一下路线,让寻早点休息,他真担心她的身子会吃不消啊! “唉……”走出门,铭夏重重嘆了口气,然后把门在身后带上。 外面,夜已经深了,风冷飕飕地,吹着这荒野的旅店。 冷飕飕的风,越过黑夜的湖面。 夜色浓重地堆积在荒野上,周围的树木在风中转成了狰狞的黑影,远处,隐约传来几声野兽的嗷叫声,身边,是荆棘和藤蔓包围着的黑黑的湖水。 湖水上,哗啦一声,西民的头冒了出来。 很快,他就找到了边上浮浮沉沉的婉儿。 “呜……”婉儿一落到湖里,就大口呛了两口水,她越是想大叫,水就越是毫不留情地涌进嘴里…… 她手刨脚蹬,忽然抓到一根树枝,立刻,死死地握住了…… “抓住,别松手!游几下就好了,湖水很浅!”西民拉着树枝,边游边引着婉儿。 湖水的确不深,婉儿乱划了几下,脚就触到了实地,西民半拖半拉地把她弄上了岸。 婉儿喘着气,惊魂未定,浑身像人鱼一样滴着水,头发上还挂着水糙。 哈雷摩托已经沉到水底了,湖面上只有黑黑的涟漪,再一摸,身上挂着的小坤包还在。可是拉开一看,手机早进水了,屏幕黑黑的一片,连几点也不知道,包里,几张一百元全都被揉烂了,只有一张家里的私人银行卡,可这又黑又冷的鬼地方怎么能刷卡啊! 怎么办?怎么办?鬼地方,死地方,又黑又冷又湿,倒霉到家了! “嗷——”远处忽然一声清晰的狼嚎,婉儿吓得一退,一条荆棘刺痛了她的腿。 她站住,把那条荆棘从脚边拉开,突然,一股莫名的委屈和伤心、害怕涌上来…… 她张开嘴,想骂,却“哇”地一声哭出来, “喂!”西民吓了一跳。 “呜……我要回家……”婉儿往地上一坐,索性大哭起来。 “手机坏了,车也没了,我要回家……”婉儿越想越伤心,“我不玩了,我要爸爸妈妈……呜……” “哎……”西民不知道劝还是不劝好,一阵无奈。见到这个平时霸道嚣张的小魔女现在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他才感到毕竟她还是个“女孩子”!算了!女孩子总是胆小一些的!何况她确实是吓坏了,又冷又黑!有点亮光也许就好了。 可是什么地方有亮光?西民费力地在夜色中四处搜寻,突然一个亮点吸引了他—— 是一块小小的钢铁! 一定是摩托车被弹到湖里时撞下来的。西民心里一喜,立刻找了一堆树枝,拿起一块干燥的石头放在面前,用那片小钢铁重重地击打下去。 “砰!”“砰!” 敲击的声音分散了婉儿的注意力,她抽抽答答地看过来,顿时好奇起来,忘记了哭:“你在干什么呢?” “砰!”“砰!”西民并不回答,只是更用力地击打着。 “死人,别敲了,被你敲得头疼!”婉儿唧咕着,抱着发抖的自己,忽然,她惊讶地看到火花一闪! “哎——”婉儿奇怪。 火花又是一闪,再一闪,落在树枝上……那树枝一端渐渐冒出青烟,西民紧张地看着……终于,微弱的火苗亮了起来!手里的树枝燃着了! 西民立刻把燃着的树枝投入到一大堆树枝藤条里去…… 噼啪噼啪几声响过后,面前升起了一个火堆。照亮了婉儿瞪得大大的,泪痕未干的大眼睛! 火渐渐旺了,西民才望向婉儿:“过来烤一下火,就不冷了。” “哦!”婉儿这才觉得湿透的衣服紧紧贴着身子,她立刻走到火堆边,伸手就解衣扣。 “喂!你干什么?”西民愕然。 “脱衣服啊!烤衣服!”婉儿也愕然了。 “天!”西民轻叫,“拜託,小姐,你别在这里脱衣服!” “不在这里脱怎么烤?”婉儿还是没反应过来,西民差点吐血,“你是女的!怎么可以当我面脱衣服!” “哦这样啊。”婉儿终于明白,脸上突然微微一热,“你个死人怎么不早说!” “啊?”西民哭笑不得。这,这还要“早说”? 木柴噼啪作响,火越来越旺了。 婉儿身上的衣服虽然还没有干,但是火光碟机除了她的寒冷。她好奇地打量着火堆另一边的西民,开始觉得好玩了:“喂,死人,你怎么知道这样可以生火的?” 西民不回答,他坐在火边,费力地用那小片钢铁削着一根树枝的一端。 “死人,跟你说话呢!”婉儿嚷着。 西民已经削好了那根树枝,他再拣起一根粗树枝,引到火堆上去点燃了,然后,轻轻地走到湖边,小心地踏进浅水里。 “死人,你又下去做什么?捞东西吗?”婉儿看得希奇古怪。“你什么东西掉了?不要紧,只要你归顺我,要什么有什么……” “嘘!”西民作手势要她收声,他举着火把,来回照着湖面。 湖里的鱼被亮光吸引了,渐渐地,一条大鱼浮出了水面,慢慢地向着亮光游来—— “唰!”西民提起另一只手里尖尖的树枝,猛然一叉,不偏不倚地叉中了鱼身! “啪!”一条大鱼被甩上岸。落在婉儿的脚边。 婉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觉得又新鲜,又好玩,想不到这死人还会这一手!她开始有点佩服了,同时又觉得很刺激,“我也会,我也要玩!” 她也不管西民的树枝是削过的,顺手抓了一根树枝就跑过去,“扑通”一声跳了下来。 “鱼都被你吓跑了!”西民抱怨着。 “吓跑了?怎么会!”婉儿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树枝对着湖面就乱戳一气,“它们能跑到哪里去啊?不就在湖底吗?我叉,我叉,我叉叉叉……”她弄得水花飞溅。 突然,树枝被湖底什么东西绊住了。
第22页 “一定是一条大大大……大鱼……”婉儿嚷着,用力拔起树枝来一甩,立刻,一样冰冷的粘湿的东西落下来,缠住了她的胳膊…… “蛇……”婉儿吓得不假思索地叫:“蛇啊——死人——有水蛇,快救我啊——” 西民本能地踏着水冲过来,一伸手扯下缠在婉儿胳膊上的东西。 婉儿依旧闭着眼睛尖叫:“蛇啊——咬我!我要死了!毒蛇啊!!!” “喂!”西民啼笑皆非,“你看清楚了再叫!” 婉儿偷偷地张开一线眼睛,随即,又睁大了点,火把下,她惊愕地发现—— 西民手里拎着的,是半截烂绳子! 湖边,西民娴熟地借着火光,折下树枝,架起一个简陋的架子。 不一会,鱼肉的香气浓郁地飘了出来。 “呼,好香啊……”婉儿早就饿了,接过西民递过来的鱼,左手换到右手,稀里呼噜地一阵狼吞虎咽。 肚子吃饱了,身上的衣服也渐渐干了,婉儿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寒冷和黑暗的不快早就飞到九宵云外了,她那快乐明朗的本性又抬头了。 她看看天,那么辽阔的夜空,再看看身边,那么一望无际的旷野,她忽然觉得心胸开阔,一种“自由”的感觉让她几乎想欢呼,想唱歌了。 “啊,自由多好啊!”婉儿由衷地想着,没有人再逼她学钢琴了,没有人再对她说不要这个不要那个了,只有夜色,原野……嗯,还有个“死人”,会给她捉鱼给她生火的“死人”!太有趣了,太刺激了! “我不要回家啦!我要一直这样找下去……”她念叨着,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如何哭着喊着要回家要爸爸妈妈,“我们明天再找!” 可是,怎么找呢?婉儿凑近西民,抱怨起来:“我们出来得太急啦,什么装备也没带,这里又不能刷卡,连地图都买不成!” 西民看了她一眼,取过一根树枝,一边想着,一边在灰堆上画着,不一会,一副图形就呈现出来了,婉儿虽然看不大懂,可也能看出是副地图:“你画的是什么地方啊?” “这是新疆的地图。”西民望着地上,“这里是天山,分成南北两部分……” “我们要去新疆?”婉儿疑惑。 “是,”西民白皙的脸在火光下特别清秀,“根据夏这些年来对我断断续续的讲述,以及我的推测,日落城应该位于南疆的塔里木盆地,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塔里木河上游……” 婉儿眼睛越瞪越大,她弄不清楚那些专业地理名词,却被这样“专业”的西民给震住了! “日落城?”她迷惑地说着,“铭夏去的地方叫日落城?” 西民没有回答,只是专心地望着地上的图形研究。 婉儿瞪他一眼,却没有再骂,“我们怎么走?”她问着,语气里已经没有了一贯对西民的嚣张。 “我们要先坐火车,到克拉玛依市,再从那里出发向沙漠……” “克拉玛依市?”婉儿突然一拍手,“哇!太好了太好了……” “怎么乐?”西民疑惑。 “克拉玛依市有我家的分公司啊!上个月爸爸才派人去开的,我记得!”婉儿眉飞色舞,“到那里我的卡就可以用了,我们就有好多钱了!” “你爸爸?”西民想起了端木家族的传说,“对了,你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家里开好多医院,银行,公司什么的!”婉儿很是得意,“我爸爸很能干的!我家里好大好大!”她想起了家里温暖的席梦思,这才觉得自己已经如此疲倦了。 她打了一个哈欠,“好睏啊……”往后一仰,她躺在糙地上。“不和你说了,我要睡了!” 再打了一个哈欠,她闭上眼睛。睡意,几乎立刻对她包围过来,她沉沉入梦了。 火渐渐小了,西民走去拣了一些树枝,将逐渐低弱下去的火烧旺。 “我叉鱼……”地上的婉儿忽然发出含糊的呓语,翻了个身,她显然睡得很不舒服,双手胡乱地挥着。 西民皱了皱眉头,想找什么东西给她盖上。 “蛇……有蛇啊!”睡梦中的婉儿忽然惊叫了一声,翻身坐起。 “端木婉儿……”西民低下身子看她。 “抓到你,看你往哪跑……”婉儿迷迷糊糊地抱住了西民的腿。像是感到安全了一样,她又睡了过去。 西民轻轻挣了一下,她抱得很紧,他也就不再挣扎,就势坐了下来,脱下自己烤干的白色外套,轻轻给她盖上。 火焰在跳动着,整个的山林树木,仿佛都被火光染上了一层虚幻的色彩,显出某种令人心悸的、震撼着人的灵魂的魔力。 西民望着火堆,渐渐陷入痛苦回忆中…… 昏黄的灯光照着一幢日式的小院,小院里的一间房里,正发出低低的,怪异的呻吟声…… “妈妈……”4岁的小西民紧张地看着四周,这声音似乎是从妈妈房间里发出来的,妈妈在干什么? 呻吟声渐渐清晰,卧室里,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少妇,正和一个男人在床上缠绵…… 那男人的脸正对着床头一个油漆已经掉落的镜框,镜框里,是少妇和她的丈夫的合影。 突然,门被推开了—— “妈妈——”小西民睁大了恐惧的眼睛,害怕地看着衣衫不整的妈妈,和,妈妈身边陌生的,光着上半身的男人。 “你的孩子?”男人点起烟。 “……” “你没告诉我,你已经有这么大的孩子了!”男人冷冷地吐了口烟。 “哼!”少妇猛地从床上站起来,眼睛里喷着火,一把拎住了小西民的衣服,重重地,一个耳光打在儿子的脸上。 “谁让你进来的!滚!快滚!”她怒骂着,抓着儿子的肩膀乱摇,“你再进来,我就打死你!” 小西民白皙的脸上是红红的指印,他捂着热辣辣的脸,眼泪滚滚而下。 “还不滚!”妈妈怒骂着。 “爸爸——”小西民连连后退,哭着跑了,他要去找爸爸…… 爸爸在哪里呢? 爸爸正跪在妈妈的面前。爸爸的脸色惨白,脸上都是被妈妈抓出的血迹。妈妈提着一个大大的包,冷冷地看着爸爸。 房间里,花瓶碎了,桌子翻到了,热水瓶被砸了,电视机发出沙沙的声音,屏幕上一片雪花…… 5岁的小西民蒙着嘴,瞪着惶恐的眼睛,缩在墙角里,看着地上的爸爸,看着提着包的妈妈。 “不要走……”爸爸痛苦地呼唤着妈妈,“看在西民的份上,不要走,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西民不能没有妈妈啊……” 妈妈根本不理睬:“我瞎了眼睛才嫁给你,生下的儿子和你一样没用!” 妈妈提着包走过西民身边,用力将他推开,“滚!都给我滚!不要阻挡我的幸福!我再不想看到你们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妈妈已经走了很久,爸爸还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昏黄的灯光照着一地零乱,也照着爸爸苍老的脸,晃着西民的眼睛…… 昏黄的灯光晃着西民的眼睛。 灯泡快坏了,房间里越来越暗,越来越破旧……爸爸的脸已经完全老去了,而妈妈也已经走了一年多了。 而爸爸,就那样坐在暗暗的房间里,握着刚过6岁生日的小西民的肩膀,一声声地喊: “女人都是魔鬼!西民!你长大后,一定不要相信女人!一定不要!她们是魔鬼!魔鬼!魔鬼!!!” 暗淡破旧的房间里,只有爸爸的声音来回盘旋。 “魔鬼!魔鬼!魔鬼……” 灯泡快坏了,房间里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灯泡终于坏了,房间里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黑暗的房间里,西民的爸爸静静地悬挂在樑上…… 周围,是喧嚣的人群,警察,邻居…… “好惨啊……” “都是那个女人害的啦……” “这孩子才可怜呢……” …… 他们用了各种办法,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把小西民从爸爸身边拉开。 “爸爸!爸爸!你醒醒啊!你快下来!”小西民抱着爸爸的双腿,紧紧地抱着,紧紧地抱着,紧紧地抱着…… 可,他却再也哭不出声音来。 那一年,他7岁。 ……从那以后,西民再也没有爸爸,没有妈妈。 他生命里,唯一有的,除了铭夏,还是铭夏…… 铭夏,是他的哥哥,是他的亲人,是他的保护神,是他眼中唯一的色彩,是他心中唯一的记挂,是他的—— 篝火里,似乎浮现出铭夏那阳光般灿烂的笑脸。 ……“夏!” 火堆边,西民含着眼泪,轻声地呼唤,“你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到你,永远也不和你分离……” 漆黑的原野上,火光与星光辉映。 西民静静地望着天边的繁星。 在他身边,婉儿沉沉地睡着,紧紧地抱着他的腿,火光映着她舒展的眉目。 3 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一丛丛,一蓬蓬地长满了被誉为沙漠之花的红柳。这种低矮的灌木,绽放着或深红、或粉红、或桔红的花朵,迎着太阳,随着微风,摇曳娇美、婀娜多姿。 “克拉玛依”,维吾尔语为“黑油”,因黑油山而得名。那一架架、一排排的“摇头机”,不停地将地红柳深处的石油抽起,再顺着纵横交错的大大小小的管道送向一座座有如大蒙古包的油库。 铭夏和慕容寻来到克拉玛依市时,已经是下午了。 克拉玛依河,静静环绕着市区。沿河两岸,是二十多座大小不同、形态各异的桥樑。方格的街道,耸立着高低不一的楼房,宽阔的马路,绿树排排,人不多,车不多。
第23页 铭夏带着慕容寻,穿过一座座桥樑,在一个偏僻一点的地区定了旅馆。 下午的太阳,咄咄逼人地向四周发出夺目的光芒。 收拾了行李,铭夏看了看窗外,“这几天来回奔波,你一定累了,外面太阳很大,你就别出去了,我去买些装备。” “那你快点回来。”慕容寻望着静静流淌的克拉玛依河,“我不想在这里多浪费时间。” 铭夏走出旅馆,沿着城区的河道一直走,很快就到了市中心广场附近,找到了一家大型的野营户外装备店。 “买什么?”胖胖的老闆热情地招呼着。 “买……”铭夏这才发现,自己和慕容寻都是匆匆跑出来的,除了她行李里的几件衣服和画册外,她和自己的装备都还丢在西民家呢! 看来一切都得从头买起了,“我都要……” “什么?都要?” “是啊,”铭夏报着自己的装备,“手电、背囊、登山鞋、专用樊岩绳和锁扣、安全哨……”突然,他住了嘴,摸到口袋里瘪瘪的钱包了。 “这些,一共要很多钱……”老闆怀疑地看着这个穿着普通的少年。 钱!钱!怎么把钱忘记了!这可怎么办?一套象样的装备,少说也要1000来块钱! “给我个手电……”铭夏悻悻地购买了手电之类的几样工具,就出了户外店。 钱,钱!怎么办?上哪去弄钱呢? 铭夏怏怏地游荡着,零星的思绪在他脑海里不断掠过。 没有钱,别说买装备了,连住店都会成问题,不行,要想办法—— 不知不觉地,他来到了一个建筑工地。 望着赤裸着上身的工人们忙碌地奔跑,铭夏忽然眼睛一亮。 旅馆里,慕容寻依旧在窗前望着静静流淌的克拉玛依河。 铭夏怎么还不回来呢?等待,真是一件让人心烦的事情,一件危险而可怕的事情,慕容寻后悔了,刚才自己应该和他一起出去的。 她不喜欢“等待”,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等待”!因为她必须要用有限的时间去“寻找”! 慕容寻在床上躺下,在“等待”的时光里,再次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往日“等待”的情景—— “寻,为什么哭?”孤儿园里,院长温暖的手,轻轻搭上小慕容寻的肩膀。 小慕容寻从墙壁前回过头来,蓝色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悲伤,“院长,我刚才听义工们说,我没有家,没有爸爸妈妈。” “谁说的?”院长慈祥地安慰,“你有家,有爸爸妈妈,只是他们还没找到你。” “那我去找他们好了!”小慕容寻的蓝眼睛大睁着,闪烁着cháo湿的光,“院长,我的家在哪里?我的爸爸妈妈是谁?你知道吗?告诉我!” “我真的不知道啊。”院长看着悲伤的小慕容寻,无可奈何地嘆息,“你一岁多就被人放在孤儿院门口了,只有写着‘慕容’的纸条在你的襁褓里找到,别的什么也没有,你的名字,是我取的……” 其实小慕容寻刚才已经从义工们的对话中听得一清二楚,但院长再次证明后,她依旧忍不住满心的绝望和伤痛。 “我要去找爸爸妈妈,一定要去!” “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去了,现在,你先乖乖地在这里等……”院长柔声哄劝。 “等……”小慕容寻的蓝眼睛里滑下泪水,“我还要等多久……” 还要等多久? 到底还要等多久? ……窗外的云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失去了耀眼的亮色,西边尽头隐约可见的是天山,是画家在宣纸上轻轻地涂上几笔的那种淡淡的青黛色。 新疆的天黑得晚,其实已经是晚上8点的样子了。 慕容寻从床上坐起来,喝下一杯水,让自己从往事的深渊里解脱出来。同时,一种焦躁的情绪左右了她,还要多久铭夏才回来?买个装备怎么要那么久呢? 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自己要出去看看!她正胡乱想着,门开了。 铭夏沖了进来,他还是带着阳光而开心的笑,只是脸色隐约有些疲惫,像窗外的天色。 “嗨!”他笑着把手里的一个袋子放在桌子上,里面是葡萄、哈蜜瓜、面包、羊肉等等,“饿了吧,吃东西!” 慕容寻看也没看那些食物,“你买齐装备了?我们明天可以走了吧。” “这个……”铭夏支吾起来,“你先吃东西么!” “怎么?”慕容寻脸色一变,眉心的胭脂痣轻轻一跳。 “啊,是这样……”铭夏讪讪地笑,“我看,我们还要等两天才能走。” “为什么?”慕容寻的蓝眼睛蓦然睁大了,“为什么要等?” “哦,是这样的,你听我说。”铭夏把事先想好的话说了出来,“我们要的装备,这地方的店里不全,老闆说可以去进货,但是需要等……” “等!又是等!”慕容寻莫名地烦躁起来,走回床边坐下来,“为什么你总是要我等!” “没办法啦,”铭夏抱歉地,“我也不想啊,这地方太偏僻,装备都买不全,没有装备怎么走呢?” “那要等多久?”慕容寻憋着气说。 “放心,很快的,我跟老闆说好了,过两天就可以了!”铭夏合情合理地解释着,“来,吃东西!” 慕容寻虽然满心不快,却也无可奈何,拿了葡萄食不知味地吃起来。 曙光染白了大地,克拉玛依的又一个清晨来到了,湛蓝色的天空有几丝微云。 铭夏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梳洗,旅馆的隔音设备不好,他怕吵到隔壁的慕容寻。 拉开门,他却吃了一惊,慕容寻服装整齐地站在门口,正用一对清醒的,深邃的蓝眼睛望着他! “你怎么起那么早?”铭夏有点心虚。 “这话应该我问你!”慕容寻疑惑地看着铭夏,“你说只要等两天,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为什么我们还不走?而且,你天天一大早出去,晚上回来,你到底干什么?” “呃,我……”铭夏掩饰着,“我醒得早,就出去逛逛,顺便去看看店里的装备到了没有。” “店这么早开门吗?” “我也想早点走,所以,每天都一早去问……”铭夏拼命找着理由,“因为,因为货物什么时候到,老闆也说不准,所以,我才等到店关门了才回来啊!” 慕容寻还想问什么,铭夏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下楼了。 太阳高高地张着,逐渐增加它灼热的力量。 克拉玛依市中心附近的建筑工地上,铭夏扛着水泥包,努力维持着身子的平衡…… 汗挂在他的睫毛上,迷糊了他的视线,整个肩膀已经红肿蜕皮…… 铭夏把最后的一袋水泥送到指定的地方,工头招手叫住了他,给他结算起工钱来,按当时说好的条件,他的工钱是按搬运的水泥包数计算。 铭夏看着手里厚厚的一叠钱,非常开心,肩膀的疼痛也不算什么了。谢过了工头,他一转身,却发现不远处,慕容寻正冷冷地看着他! 铭夏的笑容僵硬了!同时,慕容寻见他发现了自己,转身就走。 “寻!”铭夏大步追上去:“寻……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很热……” “不要再对我说这些废话!”慕容寻打断,“你骗我!你每天出来,根本不是买装备!你根本就不想和我一起去日落城。” “寻,你听我解释!”铭夏急了,“我没有骗你……” “我不听!我再也不要听!”慕容寻加快了脚步,“你骗我!我最恨人家骗我!” 铭夏也加快脚步,拉住她,“你听我说啊,我做工是……” “不听!”慕容寻激动地摔开他的手,“总之,你就是骗我!你骗我!”她带点神经质地重复着,蓝眼睛里瀰漫着悲凉和狂乱的光。 “你明明知道我想去日落城,却故意拖延时间!”她悽厉地叫,“你……你根本不想陪我去!又何必骗我?何必骗我!!”她竟然不自禁地越叫越响,引得工地上的人纷纷围观。 “你要讲理!”铭夏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有了几分火气,“你以为我想这样?我们的钱根本不够买装备了!还有住店的钱!我不做工怎么行?”他也吼了回去,“我瞒你是不想你担心!你现实一点!没有钱怎么行!” 慕容寻眼神狂乱,怔怔地望着铭夏几秒钟,突然一摔头,再次冲出去。 “寻!”铭夏嘆气,略一迟疑,她已经跑到公路上。 铭夏大急,再次追上去。 铭夏追着慕容寻,一直跑向公路的一端…… 而公路的另一端,西民和婉儿正路过…… 两对人,擦肩而过。 婉儿可不知道自己追的帅哥此刻正在相反的方向追着另一个女孩子。她做着各种鬼脸,东张西望,像个特务一样小心翼翼地走着。 “你——”西民刚要开口,婉儿就神秘地把手指放在嘴上,“嘘!小声点!” 西民只好不说话了,婉儿叫人家小声,自己的声音却高了一个音阶,“这里有我家的分公司哦,那些人认得我,万一告诉我爸爸,我被抓回家,就惨了!”她四下环顾,“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啊?” 西民只好配合她:“没有。” “嘘——叫你小声!”婉儿嚷着。自己的声音可又高了一个音阶。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路边的一家银行门前,婉儿开心地掏出卡,却发现这里没有设立自动取款机。 “晕,这什么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啊,连个自动取款机都没有!”婉儿鼓着嘴,“怎么办?” “可以去营业厅取。”西民提醒。 “废话!你以为我是白痴啊!”婉儿翻了一个大白眼,“我是怕进去被里面的工作人员认出来!”她转转眼珠,“天灵灵,地灵灵,保佑里面是个生瓜!”
第24页 “生瓜?”西民听不懂她那些自编的形容词。 “生瓜也不知道?白痴!哦,不是说生瓜就是白痴,是……你是白痴,他是生瓜!”婉儿乱七八糟地嚷着进了营业厅。 柜檯上的营业员倒的确是个“生瓜”——新手。可正因为如此,他就特别认真,一看婉儿是个少女,又取那么多的钱,就开始问了。 “小姐,这卡是你的?” “废话,不是我的是你的啊!”婉儿刚要跳,但怕一跳起来,里面的工作人员看到自己的脸,于是忍住了,转开头,“快点给我刷!” 营业员见到她转开头去,更怀疑了,“你的身份证带了吗?拿出来看看。” “身份证?”婉儿一怔,“我还没满18岁,哪来什么鬼身份证?” “你还不到18岁?不会是偷了家里的卡,瞒着父母跑出来的吧?”营业员问。 婉儿大怒:“去死吧!我偷?你才偷呢!我端木——” “咳!” 一边的西民及时地咳嗽一声。婉儿吓一跳,及时缩住嘴,没有把“端木婉儿”四个字说出来。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你叫什么?”营业员问。 “我叫什么跟取钱有关系吗?我知道密码就对了。”婉儿眼珠一转,胡搅蛮缠起来,“是不是见到我长得天姿国色,想跟我多说几句话啊?” 西民拼命忍着笑,看着婉儿胡闹。 “我想——”营业员哭笑不得。 “想也不可以!”婉儿神气活现,“本姑娘名花有主了!你一个小小的营业员算什么啊,我男朋友可高大了可威风了,一拳把你砸成两半,哼,你死定了……” 营业员听她说得奇奇怪怪,头有斗大,“好了好了,你到底取不取,取就快输密码!” “哎?我一直在取啊,是你问东问西啊,怎么猪八戒倒打一靶子,这什么笨蛋员工啊,我让我爸爸……” “咳!咳咳!!”西民只好又连声咳嗽。婉儿才恍然大悟。 “你爸爸?”营业员一边数钱一边问。“你爸爸是谁?” “我爸爸?”婉儿胡乱念经,“我爸爸就是我爸爸了!既不是你爸爸,也不是他爸爸,我爸爸就是我爸爸,这也不懂?笨蛋白痴!白痴笨蛋……” 营业员差点吐血,一边把钱递出去一边定定地看着婉儿,“你好像有点面熟……”他忽然想到什么,“这是端木家的私人银行,你怎么会有卡的……” “笨蛋,我爸爸是……” “咳!咳咳!!咳咳咳……”西民恨不得蒙她的嘴。 婉儿蒙住嘴,接过钱,左眼开,右眼闭,舌头伸出,做个大大的鬼脸,一熘烟跑了。 西民紧跟着她跑出来。 离开银行一段距离了,婉儿觉得“安全”了,才停下来。 她兴奋异常,挥舞着手里的钱跳着,“死人!太好了,终于有钱了!有那么多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要先去买一辆哈雷车!再买最好的装备……” “嘘……小声点。”西民觉得不妥,立即制止她。 “哎呀,现在还小声做什么啊!”婉儿兴高采烈,“刚才还多亏了你……我先请你大餐一顿,再去买装备!” 她跳着叫着往前跑,西民只好也追上去。 在他们身后,一群穷凶恶及的当地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4 下午三点。 克拉玛依河,依旧静静地流淌。天是那样的蓝,云是那样的白,整个克拉玛依金碧辉煌。 慕容寻倒在旅馆的床上,轻声地啜泣着。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眼泪从回来后一直止不住,她觉得心里像是火与冰交融着,碰触着……她捲曲的头发披散在雪白的床单上,整个人瑟缩起来,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倦猫。 有人在敲门,她置之不理,可是,门柄被转动了,接着,门开了,有脚步声走进来,有一只温暖的手搭上她肩膀。 慕容寻没有抬头,她赌气地咬着被角,肩膀还在微微抽动着。 “对不起……”铭夏小心地开口,“无论如何,我不该撒谎的。” 他拉她,她轻轻一挣,铭夏看到了她哭肿的,苍白的脸,心里一阵怜惜和不忍。“好了,不要哭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慕容寻抬起头,哭肿的蓝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刚才我去那家户外店买装备,顺便问了下关于日落城的事情,老闆告诉我,他没有听过什么日落城,只是,有一个日落村……” 日落村?慕容寻咬着嘴唇。眉心的胭脂痣一跳,期待地看着铭夏。 “就在克拉玛依向南走100公里的地方。老闆说,也许这个日落村,和我们要找的日落城有某种关系,说不定到那里可以寻找到关于日落城的讯息。” 慕容寻的蓝眼睛更亮了。铭夏见她不再生气了,立刻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基本装备我已经买好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这就陪你去!” 慕容寻二话不说,匆忙地把衣物塞进行囊里,往身上一背,急急地走了出去。 铭夏也不多话,紧紧跟上。 在他们出发两小时后,一辆崭新的,红色的哈雷摩托车,停在市区中心广场的那家户外用品店门口。 婉儿矫健地跳下车——她终于可以“矫健”了。现在,她已经换掉了那身不尴不尬的“淑女装”,穿上了在商场里买的糙绿迷彩装。 西民跟着下车,他也换了一件土黄色的耐脏的防风衣,衬得他看起来老成了不少。 “喂!死人!走那么快做什么……”婉儿大步冲出户外店,一把拽住背着行囊的西民。 “你没听老闆说吗?刚才有个人也来打听日落城,他说的一定是夏,我们快点追吧!”西民万般着急。 “听了啊!”婉儿却不慌不忙,“老闆不是说他后来去了日落村吗?反正知道他们在日落村就好办了,还怕找不到?” 西民根本不听,径直走向婉儿停车的地方。 婉儿大笑,“死人,笨蛋白痴!钥匙在我手里!”她得意,“没有我你寸步难行,走那么快也白搭!” “钥匙呢?”西民伸出手。婉儿却不知道出自什么心态,偏偏就想和西民对着干。 “哼!”她把手藏到背后。“偏不给!” “随便!”西民缩回手,蹲下去老练地拔下线头,随便摆弄了两下—— “轰”地一声,摩托车便打着了火。 “啊?”婉儿张口结舌,“你……你怎么弄的?教教我好不好?我什么时候钥匙丢了也可以这样弄,哇好厉害啊……” “上车!”西民催促。 婉儿有些不情愿,却更多的是新鲜,“怎么,要我坐后面啊?” “你到底走不走?”西民很简洁地问。 “哦!”婉儿一愕,下意识地跳上了后座。 西民发动了马达,车子就风驰电掣般地沖了出去。 婉儿坐在后面,新鲜地东张西望,原来,这死人会开摩托车!婉儿对摩托车可算是行家,她不得不承认,这死人开得很稳,开得很快,开得很“帅”,开得很“拉风”! “原来你会开车啊!”她敲着西民的嵴背,大声说,“想不到你开得比我好耶!见了鬼的,你怎么会那么多?神了神了……你还会什么啊,教我啊……” 西民提速,婉儿不由往前一扑,本能地抱住了西民的腰。 “哗,现在是最高一档了吧?哈哈!我从不知道坐在后面的感觉也很舒服,很好……”她望着不住倒退的树木和电线桿,大乐。 树木越来越快地退,公路渐渐荒凉起来。车子开出了克拉玛依市区,人越来越少。 突然,前方昏暗的路上,兀地闪出一辆大卡车,挡住了去路—— 西民一惊,只好临时剎住车。 车子停下的时候,卡车也停住了。车上,跳下几个凶神恶煞的当地壮汉—— “就是他们!” 婉儿和西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团团围住了。 “快把钱拿出来,小丫头!”一个汉子用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说着。 “什么钱?”婉儿想耍赖,“我们根本没取钱!哦……我们取的钱早花了!” 这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大汉们顿时发出夜枭一样的怪笑:“死丫头!我们早就盯上你了,乖乖拿出来,不然——” “刷、刷”,几把雪亮的刀刃划破了暮色。 “来人——”婉儿才喊了一声,头发就被人扯住了,一样冰凉的东西就贴上了她的脸,“再喊的话,就给你放点血!” 婉儿张大眼睛,不敢喊了,真的,这不是在学校,不是在家,哪来的手下?哪来的人?这也不是在学校里抢老大的位置,没有人知道她是端木婉儿,这是玩真的,他们会杀人! 她恐怖地咽了一口口水,“我拿——” 突然“啪”地一响,一块石头飞过来,不偏不倚击中了大汉拿着刀的手腕! “当!” 大汉手腕突然一阵剧痛,刀子落地,转头,见到投掷石头的正是那个黄衫少年! “妈的——”他大怒!因为这少年一直静静站着,又白皙清秀像个女孩子,他们谁也没把他放在心上。 “你他妈的不想活了!”两条大汉一左一右扑向西民—— 不料,西民身形一侧,左腿一钩一带,一条大汉扑地跌倒!他随即飞腿踢中另一个大汉的下巴—— “哎呀!”那人牙齿猛地咬到舌头,痛得眼冒金星。 与此同时,抓住婉儿的汉子松开手,拾起地下的刀从一侧扑向西民! “小心!”婉儿惊叫!白晃晃的刀子已到西民的面门—— “啊!”婉儿吓得蒙上了眼睛。 西民身形急转,一退步,一缩身,避开砍向他面门的,致命的一刀!
第25页 但,刀子的余锋,还是毫不留情地划伤了他的胳膊—— 西民忍痛,趁着这空当,迅速地踢向汉子小腹! “砰!” 汉子仰天倒下!哼哼唧唧地在地上蠕动着…… “快!”西民一个箭步,迅速跃上摩托!车子呼地转了个圈,绕过卡车,冲到婉儿面前,“快上!” 婉儿早已顾不得害怕,一下子蹦上车,西民拧动油门,摩托车立刻“嗖”一声沖了出去,扬起滚滚烟尘。 “停车!停车……”路上婉儿突然高喊起来,“你流血了!” 西民也觉得左臂火烧一样疼痛,看看,车子已经开出好远了,打劫的匪徒无论如何追不上了,他熄了火,跳下车。 “啊,血……”婉儿慌乱地去按西民的伤口,“你流了好多血……我不知道,原来你那么勇敢,一个打三个,原来你那么厉害……” 她突然想起以前在学校欺负他的事情了,“好啊!原来你以前都在装!看我不……”婉儿扬起手。 西民推开她的手,从自己衬衣上撕下一条去包伤口,动作分明很娴熟。 “哼,看在你救我的份上,先放你一马。”婉儿边唠叨边上前帮助西民包扎,可是她包了个乱七八糟,结也没打好,还是西民最后用牙齿和另一只手打的结。 “走吧。”西民包好伤口,简单地说。 “走?”婉儿看着那绑带上,鲜红的血依旧在不断地沁出来,她不忍心,“干脆休息一下吧,明天再走好了!” “算了,还是走吧!”西民不听,已经走向摩托车。 婉儿怎么也不想看他带伤上路,可她知道这死人的脾气又臭又硬,她眼睛一眨,突然福至心灵。 “哎呀……哎呀……”她哼起来。 “你怎么了?”西民回过头,“你被他们弄伤了?”语气中居然带有关切。 “我……”婉儿哼哼唧唧,“我肚子疼……”她抱着肚子蹲下去,“一定是被吓坏了,胃疼……” “到底是肚子疼还是胃疼?”西民奇怪。 “总之是疼啦……浑身疼……”婉儿呻吟得更“痛苦”了:“胃也疼,肚子也疼,头也疼,脚也疼……我走不了路啦,疼啊,哎呀……” 西民无可奈何,只好就地扎营,准备休息。 火堆发出噼啪的声音,帐篷也架好了,婉儿的肚子也不“疼”了。 她坐在西民的身边,双手托着下巴,大眼睛带着新奇和不自禁的喜悦,转来转去地望着他—— 因为不急着走了,西民拆下了绑带,正在用水壶里的水洗伤口。 婉儿看着那大大的一个伤口,吸了口冷气:“怎么这么深!也没有买消炎药什么的,万一破伤风了感染了怎么办呢!急死人了!” 西民淡淡一笑,眼光四处寻找着,借着火光,他发现婉儿的脚边有几精红色的小花,他走过去拔起一棵,仔细看了看。 “你干什么?”婉儿好奇地问。 “这就是新疆的红花糙,一种可以止痛消炎的糙药。”西民解释着。 “哇!”婉儿情不自禁地欢呼了一声,“太好了!你怎么懂那么多啊!我来给你敷药……”她抢过那棵糙就要往西民的伤口上按。 “哎哎哎,”西民一让,“药哪是这么敷的!” “那怎么敷?你教我啊!”婉儿嚷。 “你……还是我自己来吧。”西民想想说。 婉儿才不干呢,“我就要敷!就要!要不让我给你敷药我就把糙药丢掉!” 西民妥协了,“好吧,你先把包里的小刀拿出来,对……”他指挥着,“把糙药放在水壶的盖子里,用刀子慢慢地捣成糊……” 婉儿依言行事,鼓捣了半天,抓起一把糙药糊就往西民的伤口上按。 “哎呀!”西民疼得一缩。 “啊?”婉儿大概也觉得自己手重了,她小心地用指头沾了一点,像涂风油精一样轻轻涂着。 “也不用这样吧!”西民忍不住笑了,“算了,还是我自己来!” 他涂抹完毕,包好绑带:“明天就没事了,对了,你不是说你脚疼?” 他想起来了,“是不是走太多路,肿了?也可以涂一点,这糙药是消肿的。” 婉儿越来越觉得这个死人不简单了:“你怎么什么都懂啊?谁教你的?” 还没等西民回答,婉儿又迫不及待地问:“你刚才打架的招式很神勇哦!跟谁学的?” “是夏教我的。”西民突然脸色一黯。 “铭夏啊!”婉儿顿时一脸兴奋和崇拜之色,“我说呢,原来是……” “夏说过我应该学跆拳,他说我可以试着学习灵活的格斗,他教我很多次……”西民的声音低下去。 “其实我第一次就会了,可他不知道……我……”最后,他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铭夏!”婉儿根本不管西民在自言自语什么,想到铭夏她就激动了,“他就是很酷啊!哇!有他做男朋友好拉风的……我一定要把他捉回来!”她又开始幻想了,“他见到我一定感动死了,毕竟长途跋涉追一个人是很少见的!他一定会答应我的,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她说了半天,一转头,突然发现西民没好气地打量着自己,脸上是冷冷的敌意和嫉妒的神色。 “死人,你臭着个脸干什么?哦——”她学着铭夏,拍一下头,“我想起来了,哈哈!你不用这样,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谁啦!”她得意地叫,像发现新大陆一样。 西民一震,浑身的肌肉都抽紧了,他呼吸急促,紧张地望着婉儿,“你……”天,是不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难道,难道被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不就是那个叫什么寻的臭女人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哼哼!”婉儿自己却‘大惊小怪”地跳着脚乱叫。 “呼……”西民终于呼出一口气,抹去头上的冷汗,浑身都松懈了。 还好…… “哈哈,放心吧!”婉儿豪气地拍了一下西民的肩膀。 “哎呀!”她刚好拍到了他的伤口,他疼得一缩。 “找到他们以后,我负责勾引铭夏!”婉儿扬着头,“大不了我不把那个臭女人大卸八块,你们就可以在一起啦!” 西民哭笑不得,一种混合着懊恼和怪异的情绪涌了上来。他无力地看着又叫又跳的婉儿,搞不懂—— ——自己为什么会跟这样一个白痴在一起? 第五章 末夏 流年(1) 1 连绵的沙丘伸展起伏,大片的胡杨林呈现在眼前,给人苍劲挺拔的感觉。 用清澈的和田河水洗去了一脸的疲惫后,铭夏和慕容寻终于双双来到了日落村。 这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一个集市,就是唯一的一条路。道路两旁,都是土坯房,成群的村民,摆着小摊,推着小车,三三两两地吆喝着。 “烤羊肉串……烤馕!” “新疆帽子,刺绣!!” …… 更有很多小贩,举起手里的五花八门的特产,热情地对他们兜售着。 “请问,知不知道日落城在什么地方?” 集市上,铭夏和慕容寻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追问过去,可他们得到的回答大都一致: “日落城?这里不就是日落村吗?怎么还有个日落城?” “从没听说过啊,新疆就一个日落村,就是这里了……” “不清楚,是不是你们记错了地名?” …… 集市很小,一会就快转到头了。 慕容寻的蓝眼睛越来越失望,铭夏也焦躁起来了。 “请问,知道日落城吗……” 铭夏抱着最后的希望,问着一个卖羊肉串的村民。 “没听说过啊……” 预料中的回答,铭夏失望地拉着慕容寻走开—— “要不,你们去问哈卜拉姆!”身后,村民突然嘀咕了一句。 “哈卜拉姆?”慕容寻刷地转回头,面含喜色。 “对,他是我们哈萨克族铁延部中最聪明,最有学问的老人!”热心的村民解释着,铭夏和慕容寻这才知道这里是哈萨克族的铁延部。 “他年轻的时候去过好多地方,现在都快一百岁了!”村民淳朴地笑着,“也许,他会知道!” “太好了!”慕容寻的蓝眼睛蓦然又亮了一下,边上,铭夏已经迫不及待地嚷着:“他住在什么地方?” “喏!”村民用手一指,“村头最西的那间石屋里。” “谢谢!”铭夏匆忙地丢下一句,就拉着慕容寻直往西奔,差点撞到了村民的摊子。 “对不起,对不起……”铭夏边跑边回过头嚷。 村子很小,一会就找到了哈卜拉姆老人居住的石屋。 铭夏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进来。”一个苍老而慈祥的声音传出来,接着,门吱嘎一声开了。 白须白发的哈卜拉姆老人,微笑着站在门口,慈祥地望着这对风尘僕僕的少年人:“你们是……” “哦,这样……”铭夏才要开口介绍自己,身边,慕容寻却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请问您是不是知道日落城在什么地方?”她的蓝眼睛,急切地盯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 “日落城?”哈卜拉姆老人微微一震,“日落城……” 他盯着面前的这个少女,“日、落、城?” …… 铭夏急得额头见汗,慕容寻呼吸急促,一起凝视着老人深邃而睿智的眼眸。 终于…… “你们找日落城做什么?”哈卜拉姆老人思索着开口,“我看,你们还是回去吧。”
第26页 “为什么啊?”铭夏还没反应过来,慕容寻却心中一动,“这么说,您知道日落城!”她眉心的胭脂痣重重一跳,“是吗?您知道,是吗?” “没错。”哈卜拉姆老人轻轻点头,白须随之轻轻飘动着,“可是……凭你们的力量,不可能到达日落城……” “您真的知道日落城!”铭夏也反应过来了,大喜过望,“快告诉我们吧!” “你们,为什么要去日落城?”哈卜拉姆老人目光中闪烁着某种深不可测的情绪,缓缓回忆着,“日落城是非常隐秘的一方城堡,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心,并且随着沙暴不断迁徙,居无定所,沙漠变迁,树木丛生,常人根本就找不到……” “啊。”铭夏低呼,“果然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 “是的,”哈卜拉姆老人面有忧色,“沙漠里,沙暴凶险异常,一旦遭遇九死一生……你们是不可能,不可能到达的!”他摇着白发的头,“孩子们,你们还是回去吧。” “不,您说谎!”铭夏忽然脸色一变,叫了起来。 慕容寻一惊,想提醒他不可以这样没礼貌,但铭夏紧接着的话让她开不了口—— “我爸爸就找到过,我爸爸就去过!”铭夏的深棕色眼睛闪着骄傲和自豪。 慕容寻再次一惊,怔怔地看着铭夏,他已经从脖子上掏出了那块铜牌,送到哈卜拉姆老人面前去。 “您看,这是我爸爸留……”铭夏一时说不清楚,干脆直接问出来:“这是日落城的记号,不是吗?” 哈卜拉姆老人神色却依旧安详,“是的……是日落城……”他的眼光,慢慢地从铜牌上,移到了铭夏脸上,智慧的眸子在铭夏脸上逡巡了好一阵。 “嗯,很像……”哈卜拉姆老人回忆着,“十二年前,的确是有一个汉人男子到达过日落城,你很像他……” “是啊,他就是我爸爸!”铭夏情不自禁地高喊。 “只是,”哈卜拉姆老人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少年,“那次,他是和他的爱人一起去的!” 爱人? 爱人——他的爱人? 不,不会的,不可能……怎么会…… “怎么会!”铭夏顿时神色大变!“他的……爱人?”他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一边,慕容寻也惊疑不定,“爱人……” 她也想问,却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沉默……一段长长久久的沉默…… 铭夏情不自禁地看嚮慕容寻,刚好慕容寻也在看他…… 两人眼光一接,又触电一样弹开! 哈卜拉姆老人没有忽略这一幕,他看看铭夏,又看看慕容寻,忽然嘆了一口气。 “传说,只有爱情才是通往日落城的唯一钥匙!” …… 爱情…… 铭夏心里,似有些明白,又似有些糊涂,更多的是一种乱糟糟的情绪…… 爱情…… 慕容寻的蓝眼睛里,蓦然闪过一丝痛楚!似是被刺了一下,她情不自禁地瑟缩起来…… “是的,爱情。”哈卜拉姆长老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然后,他深深地看着这一对少年人—— ——“你们之间,难道有爱情吗?” 慕容寻猛地垂下头,脸色一黯,连道别的话也没说一句,立刻走出石屋! “谢谢您!”铭夏勉强地道了一声谢谢,神思不属地,也跟着走出去…… 身后,晚风飘来哈卜拉姆老人的低语——“只有爱情,才是通往日落城的唯一钥匙……” “爱情……” 爱情……爱情……爱情? 2 一天后—— “记住,只有爱情,才是通往日落城的唯一钥匙……”晚风中,再次飘荡着哈卜拉姆老人的低语…… “爱情……” …… “爱情个鬼!”婉儿气鼓鼓地从石屋里大步走出来,“哼!骗子!骗子!” “这个老头子一看就知道是骗我们的!”她赌气地嚷着,“什么沙漠尽头,什么九死一生磨难重重,吓谁呢?我婉儿大王才不怕呢!” 西民紧跟着走出来,婉儿继续对他喋喋不休:“还说什么爱情是通往日落城的唯一……唯一钥匙?啊呸,拍电影啊?骗谁呢!” 她愤愤地转着圈子跳着,突然又像想起什么地,“喂,死人,如果真那么危险的话,我们还去不?” “死人……”婉儿转回来,西民早就大步往前走出一段距离了。 “等等我——啊!”婉儿大叫,撒腿追上去。 红色的哈雷摩托,驶出日落村,在长着芦苇、红柳的盐硷滩地上穿出沙漠公路…… 黄昏时分,西民将摩托车寄存在路边的一家旅馆。 “明天,我们要正式进入沙漠了。”西民整理好装备,面色凝重,“车子只能开到这里。” “走就走,谁怕谁啊!”婉儿想也没想,头一甩,鄙夷地露出牙套,潇洒得很。 大漠、克拉玛干沙漠! 清晨的沙漠像水洗过一样明净,无边的黄沙里,漫漫的天空下,婉儿和西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死人,你看,树皮的屋子!……”婉儿指着一个小小的村落惊呼。 西民走在她身边,给她讲解着,“这是克里雅人的原始民居,用杨树搭的屋架,红柳枝条编墙,剥下胡杨树皮做门……” “真好玩!那下雨了怎么办?” “沙漠中很少有雨……” 越过一些片状的流动沙丘带和胡杨、红柳沙包地带,婉儿又被那大片的胡杨林吸引了,“这么多杨树!” “是胡杨林。”西民微笑着,“沙漠的天然卫兵,相传是一千年不老,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枯的神树,我们才刚开始走,还能看到那么多胡杨林,慢慢地就越来越少了……” …… 绿色逐渐越来越少了,满目尽是黄沙。 黄沙间,常出现一些条带状的丘间洼地,长着一些胡杨,大部分已枯死。干枯的胡杨树干被风沙扭曲成千奇百怪的姿态,或像张牙舞爪的怪兽,或像丑陋恐怖的妖鬼…… 太阳,也越来越高了,毫不留情地散发着它的热力,脚下的地,越来越烫了…… “什么鬼地方!”婉儿又热又渴又累,刚来时的好兴致早就飞走了。 “车子也不能开,头发里都是沙子,脸上也是!”她抱怨着,“快把我烤熟了!” “你要是受不了就回去吧。”西民不紧不慢地从脸上抹去汗水。 “谁说我受不了的?”婉儿要强起来,神气活现地加快了步子。 “我们才开始走呢。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西民这倒不是存心讽刺,而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一定会吃不消的。 可婉儿才不领情:“闭嘴!……哎呀,这是什么?”她定睛看去——面前,是大群高高的沙丘,散布在大约二、三十里方圆的荒地上,挡住了去路。 这些沙堆全是弧形的,在外表上看去一模一样。每个都有大约几十公尺左右高,而每一个间隔的距离都差不多。 婉儿想也没想,打起精神,就往沙丘上爬去:“死人,敢说我吃不消,我看是你自己吃不消……” “喂!你快下来!”西民猛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冲上去要拉她,但又不敢乱动,“你快下来,不能上去,要绕过去!” “你白痴啊!”婉儿得意地回头挥着手,“天这么热还要绕道?我才不傻……啊!”话音刚落,她双腿顿时就陷入了流沙中,她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人就像秤砣一样慢慢下沉—— 顷刻,黄沙已经埋到了大腿! “啊……救命……救我啊……”婉儿吓得魂飞魄散,越是挣扎就越是一点点下沉!她惊得全身都冻住了,好像发噩梦一样,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是,眼前的景象是千真万确的啊! “别动!”西民镇定住自己,一声大喝:“不要动!千万不要动!!一动就没命了!!!” 他的呼喝声那么威严,婉儿不动了,怔怔地看着还在一点点吞噬着自己的流沙…… 沙子没到她的腰部了……到胃了……还在继续上升……上升…… ‘天啊……”婉儿像梦魇一样,“不要这样快……为什么这样快…… “快把身上的背包卸下来!”西民发现了原因,“慢慢地卸!” 婉儿眼泪汪汪地,抖着手去解背包:“这里面是水……还有gsp定位仪,丢了会没命……” “不丢的话你现在就没命!”西民情急,厉声怒喝,“丢!” “哦!”婉儿乖乖地,一点一点解下了背包……背包落在流沙堆上,几秒钟的时间,就被黄沙吞没了! “明天,我们要正式进入沙漠了。”西民整理好装备,面色凝重,“车子只能开到这里。” “走就走,谁怕谁啊!”婉儿想也没想,头一甩,鄙夷地露出牙套,潇洒得很。 大漠、克拉玛干沙漠! 清晨的沙漠像水洗过一样明净,无边的黄沙里,漫漫的天空下,婉儿和西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死人,你看,树皮的屋子!……”婉儿指着一个小小的村落惊呼。 西民走在她身边,给她讲解着,“这是克里雅人的原始民居,用杨树搭的屋架,红柳枝条编墙,剥下胡杨树皮做门……” “真好玩!那下雨了怎么办?” “沙漠中很少有雨……” 越过一些片状的流动沙丘带和胡杨、红柳沙包地带,婉儿又被那大片的胡杨林吸引了,“这么多杨树!”
第27页 “是胡杨林。”西民微笑着,“沙漠的天然卫兵,相传是一千年不老,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枯的神树,我们才刚开始走,还能看到那么多胡杨林,慢慢地就越来越少了……” …… 绿色逐渐越来越少了,满目尽是黄沙。 黄沙间,常出现一些条带状的丘间洼地,长着一些胡杨,大部分已枯死。干枯的胡杨树干被风沙扭曲成千奇百怪的姿态,或像张牙舞爪的怪兽,或像丑陋恐怖的妖鬼…… 太阳,也越来越高了,毫不留情地散发着它的热力,脚下的地,越来越烫了…… “什么鬼地方!”婉儿又热又渴又累,刚来时的好兴致早就飞走了。 “车子也不能开,头发里都是沙子,脸上也是!”她抱怨着,“快把我烤熟了!” “你要是受不了就回去吧。”西民不紧不慢地从脸上抹去汗水。 “谁说我受不了的?”婉儿要强起来,神气活现地加快了步子。 “我们才开始走呢。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西民这倒不是存心讽刺,而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一定会吃不消的。 可婉儿才不领情:“闭嘴!……哎呀,这是什么?”她定睛看去——面前,是大群高高的沙丘,散布在大约二、三十里方圆的荒地上,挡住了去路。 这些沙堆全是弧形的,在外表上看去一模一样。每个都有大约几十公尺左右高,而每一个间隔的距离都差不多。 婉儿想也没想,打起精神,就往沙丘上爬去:“死人,敢说我吃不消,我看是你自己吃不消……” “喂!你快下来!”西民猛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冲上去要拉她,但又不敢乱动,“你快下来,不能上去,要绕过去!” “你白痴啊!”婉儿得意地回头挥着手,“天这么热还要绕道?我才不傻……啊!”话音刚落,她双腿顿时就陷入了流沙中,她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人就像秤砣一样慢慢下沉—— 顷刻,黄沙已经埋到了大腿! “啊……救命……救我啊……”婉儿吓得魂飞魄散,越是挣扎就越是一点点下沉!她惊得全身都冻住了,好像发噩梦一样,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是,眼前的景象是千真万确的啊! “别动!”西民镇定住自己,一声大喝:“不要动!千万不要动!!一动就没命了!!!” 他的呼喝声那么威严,婉儿不动了,怔怔地看着还在一点点吞噬着自己的流沙…… 沙子没到她的腰部了……到胃了……还在继续上升……上升…… ‘天啊……”婉儿像梦魇一样,“不要这样快……为什么这样快…… “快把身上的背包卸下来!”西民发现了原因,“慢慢地卸!” 婉儿眼泪汪汪地,抖着手去解背包:“这里面是水……还有gsp定位仪,丢了会没命……” “不丢的话你现在就没命!”西民情急,厉声怒喝,“丢!” “哦!”婉儿乖乖地,一点一点解下了背包……背包落在流沙堆上,几秒钟的时间,就被黄沙吞没了! 此时,汹涌的黄沙,已经埋到了婉儿的胸前! 但,因为这突然的分量减轻,暂时减缓了下沉之势—— “身子往前趴!尽量用整个身子压地,分散力量!”西民一边飞快地脱下外套一边指挥着,他里面还穿着那件棉质的白衬衣。 嗤嗤几声,西民一把将衬衣从身上扯落,用刀子割成四条宽布条,打好结,一头绑在登山杖上。 “现在,我丢过来,你一定要抓好!”西民衡量着自己和婉儿的距离。 “丢……快丢……”婉儿气都喘不上来了。 登山杖,在西民手中打了个转,准确地抛出去—— “啊!”婉儿伸手一捞,抓着了登山杖!她顿时像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浮木一样,松了口气,这才“哇”一声哭出来:“死人……救我……哇……” “抓紧,不要松手!”西民清亮的眼睛闪发着凝肃的光,“如果你不乱动,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 婉儿哭了几声就不敢哭了,泪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西民,“你一定要救我啊……” “是的!我一定会救你!”西民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脸上,是从没有过的自信和坚定,“但是千万别动,你一动我也会陷入沙里,只要你不动,我就能把你救出来,相信我!” 婉儿不再哭,不再动,双手紧紧抓住了登山杖……虽然满面黄沙和尘灰,她的大眼睛却还是流露出喜悦和信任的神色:“嗯,我相信你!” 西民慢慢发力,他不能用太大力气,否则自己随时都会陷入流沙之中。 他一点一点拉着带子,一旦感觉脚下略有震动,就停止……然后,再小心地拉,一点点地拉…… 他几乎,是一寸一寸将婉儿拉出来。 婉儿动了一寸,又动了一寸…… 太阳火一样灼热地烤着西民…… 因为赤裸着上身,西民很快就被晒伤了,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像个红萝蔔一样…… 一寸……再一寸……又是一寸…… 西民身上,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眉毛上的汗珠滴下来,迷濛了眼睛…… …… 登山杖的另一侧,力量慢慢弱下去,弱下去…… 婉儿已经被太阳晒得几乎昏迷了,手指也慢慢松了…… “端木婉儿!婉儿!”西民大急,“别松手!” 他想找块石头丢过去打醒她,可是遍地都是黄沙,一块石子都没有。 西民灵机一动,取出食物包里的一个熟鸡蛋打过去,“醒醒!婉儿!醒来!” 婉儿迷迷糊糊,被太阳晒得眼前金星飞舞,砰!突然额头被鸡蛋一砸,疼痛使得她略微清醒。 “死人……你为什么打我……!” “保持清醒!别松手!”西民又拿起一个鸡蛋砸过去! “哦!” 婉儿明白了,她努力大睁着眼睛,提醒自己:不能松手!西民在救她呢!绝对不能放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寂寥的黄沙下,广阔的天地间,两个黑点,慢慢地移动着,移动着…… 婉儿身上,黄沙褪到大腿了,褪到膝盖了,褪到小腿肚了…… 一分,一寸地褪下去,再褪下去…… 西民身上,是密集的汗珠,不断地落进沙堆里,不断地顷刻被吸干…… 吸干了再落,再被吸干…… ……终于,西民在足足忙了几个小时后,好容易把婉儿拉出了沙堆! 婉儿手脚并用地爬到安全的地方,再也挪不动一步;全身冷汗,脸上,头发上都是沙子,还混合着蛋清和蛋白的碎屑。 一边,西民也累得瘫倒在地,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眼前全是一波一波的黑影。 四周除了风声之外就是沙,镑镑地在空气中飞扬着…… 渐渐地,空气中逐渐加重的寒意,使得两人都缓和过来了。 “死人……你怎么样了?”婉儿喘息着看过去。 “我还好,你怎么样?”西民也喘息着看过去。 “呵呵……”两人目光交接,忽然,都情不自禁地笑了。 那已橙红的太阳渐渐接近地平线了。 在太阳挨到地平线的那一瞬间,天地间忽然变了样……西边天上层层的云朵似被胭脂染过一般,蓬松松、悠悠闲地飘在那晶莹透彻的碧空上,好像在光滑的蓝缎上绣上了层层橙红的花纹。在蓝天、彩云的陪衬下,浩瀚的沙漠也显得特别美。 3 太阳终于下去了。天也渐渐地暗了下来,绚烂的云变成了褐红色。 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 雾渐渐浓了,沙丘渐渐不明显了,白天热得炙人的暑气,渐渐地溶入了深沉的暮色中。清凉的晚风,吹散了铭夏和慕容寻的躁热,但挥不去他们的疲惫。经过一连数天的长途跋涉,两人都已筋疲力尽,尤其是慕容寻,她的紫衣已经变灰,满头满脸都是黄沙,连那颗胭脂痣都被黄沙蒙住了。嘴唇发白枯干,蓝眼睛里是深深浅浅的血丝。 铭夏虽然也已经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但嘴角依旧挂着他一贯的阳光的微笑。 “寻,把毛衣穿起来吧!天要变冷了!”他提醒着。太阳一落,沙漠的气温就会急速下降,几个小时之内,这里就会冷到零度。 “哦!”慕容寻在一个沙堆边停下来,放下背包,取出厚外套,忽然,沙堆背后一抹艷丽的红色吸引了她,在看惯了满目的黄色后,突如其来的红色使得她眼前一亮!她情不自禁地放下外套,绕了过去。 “哎?花!”慕容寻惊喜了,“好漂亮的红花!”女孩子爱花的天性使得她没有多想,也不管沙漠里怎么会突然有这样艷丽的花,蹲下身子就去采。 “别动!”铭夏喊,可是晚了—— “啊!”随着一声惊叫,慕容寻连滚带爬地从沙堆后跌出来!举得高高的右手上,赫然缠绕着一条色彩斑斓的大蛇! 那蛇紧紧咬住了她的手背,像吸附在上面一样,她胡乱地甩着,蛇却缠得更紧了! “寻!”铭夏利索出手,一把捏住了蛇的七寸,又快又狠又准地将它从慕容寻的胳膊上扯开!那条蛇吐着鲜艷的舌头,露着狰狞的獠牙拼命在他手里挣扎—— “去!”铭夏大喝一声,手上猛一加劲,蛇的信子无力地垂了下来,一动也不动了。 “啪!”铭夏狠狠将蛇摔在沙地上,迅速抽出登山杖对它噼头打下去,几下子,蛇头就血肉模糊了。 “寻!”他冲过去,一把拉起慕容寻,“快离开!既然有一条蛇出现,周围就可能有更多的蛇!” 铭夏扯着慕容寻,踉踉跄跄地奔出一大段路,“好了,你——哎呀!”
第28页 铭夏手刚一松,慕容寻就跌倒在地!她此刻又疲劳又害怕,浑身力气都已经被抽空。铭夏立刻拉起她的手,那手上高高地肿起了一大块,正在逐渐变得乌黑! “啊!”铭夏低呼,“疼不疼……” “不疼,就是痒得厉害……”慕容寻挣扎着,要用另一只手去挠,却被铭夏重重打落:“别动!” 铭夏一听慕容寻说痒,顿时觉得有个炸弹“轰”地炸开,经验告诉他,越是痒,毒性越是厉害! “嗤”一声,他撕下衣服上的一条,紧紧地绑扎住了慕容寻的手腕,制止那黑气上行。接着,他掏出小刀,一刀划开了慕容寻手背的皮肤! “你……”慕容寻惊恐起来,似乎明白了什么。 铭夏用力,沿着伤口,纵向一挤,伤口中缓慢地沁出两三滴黑色的血珠来! “毒!”慕容寻蓦地尖叫,蓝色的眼睛恐惧地睁大了。 “你不要怕!”铭夏用力挤压着她的伤口,他神色凝重,却故意说得轻松,“我帮你把毒血放出来就没事了!” 可是中蛇毒的人,一定要安静才能制止毒气发作。刚才慕容寻被铭夏拉着逃离,已经奔了一大段路,血液流动,毒气已经入肌肤,铭夏再怎么挤,也只能挤出可怜的几滴黑血! 而黑气,依旧在缓慢地上行,已经爬上了她的手腕—— 夜间的沙漠,奇冷无比,铭夏满头汗珠却涔涔落下!他放弃了徒劳的挤压,一咬牙,将嘴凑上那只黑色的手,用力地对准伤口吮吸下去! “不要啊——”慕容寻大惊,“这样你也会中毒的!不要,快起来!” 铭夏像聋了耳朵,重重地将一口黑血吐在地上,又毫不迟疑地继续俯下头。 “天,我不能让你对我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啊……”慕容寻痛苦地,震惊地低声喊着,想挣扎开去,可是疲劳、害怕、加上蛇毒的袭击已经使得她几乎全身无力。 铭夏另一只手,迅速地,牢牢地按住了慕容寻,慕容寻动弹不得了,她只能哀怨地看着那低俯在自己手背上的,亚麻色的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铭夏还是不理不睬,只是迅速地吸一口,吐一口,再吸,再吐…… “痛……”慕容寻无力地低语。 毒血不断地被铭夏吸出来,她手臂上的麻木感慢慢减轻,疼痛的感觉正在一点点恢复…… 那疼痛,却一直沿着伤口扩散,流进了她的四肢百骸,再沿着血管冲到了心底…… “你……”她无力的呢喃随着寒冷的夜风飘散,“你不要对我那么好……你不可以的……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 夜风中,一望无垠的黄沙间,每一座沙丘都依稀回响着她的低语——“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夜来了,沙漠的月色静静地照着大地。那么明亮,那么美丽,明亮得像三年前的晚上,美丽得像三年前的晚上, 那个晚上,曾经给过她许多梦想…… 慕容寻胸口一阵酸楚的翻搅—— 如果…… 如果,那个晚上,自己没有问“为什么”…… 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你为什么买这么漂亮的衣服?”14岁的慕容寻,好奇地看着面前的盒子,盒子里,是一件紫色的连衣裙,镶嵌着无碎的小白碎花,幽幽的,柔柔地,她抖开衣服,把脸贴上去,感受那光华的丝绸面料。 “因为你穿紫色好看啊!”一个男孩静静看着她发红的面颊,和闪亮的蓝眼睛。男孩有着宽阔的额头,大大的眼睛,漂亮的嘴角边,笑容像邻家的大哥哥一样温暖。 “来,快换上给我看看!”男孩催促着。 慕容寻拿起裙子进了里屋,不一会,她转出来—— 一身柔柔的紫色裹着她,像一朵夜色中的睡莲。 “寻,”男孩的眼睛欣赏地,热切地望着慕容寻,“你真美……” 那眼神是眩惑的,烧灼的,带着热力的,穿透了她,诱惑了她,震动了她…… 月亮升高了,照着她一身紫衣…… …… 14岁的慕容寻,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出落得如此美丽。 她的生活,永远只是孤儿院里的墙壁、院长和义工对她的议论,和自己对父母的幻想、对家的渴望…… 她总是感觉,自己又渺小、又自卑,像只不为人注意的,迷路的小猫! 于是,她独来独往,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人愿意和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子作伴—— 直到,她遇见了他…… 他,是孤儿院附近新搬来的邻居。 那个月色很美的夜晚,失眠的她,在院子里看月亮,他却隔着院子看到了看月亮的她。 “嗨!”他说,“你要进去穿衣服,不然你会着凉。” 真的,慕容寻低头看看自己的睡袍,下摆已经被露水打湿,寒气正在从脚底往上升起。浓重的夜雾中,她疑惑地望着这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男孩。 他长得并不英俊,额角太宽,鼻子太大,但却有一对漂亮温和的眼睛,像哥哥一样让慕容寻感到温暖。 “披上我的衣服,好吗?” 隔着院门,他递过来一件厚厚的风衣,她竟然被动地,恍惚地接过。 “你经常一个人半夜里熘出来看月亮吗?”他关切地看着她。 是的,慕容寻想,只是,从来没有人注意过她是否会冷,从来没有人给她自己的外套。 “我也喜欢月亮,我们做个朋友吧,以后我可以陪你一起看月亮!”男孩热情地说,“明天晚上,我还在这里等你!” …… 第二天,第三天……每个晚上,每个有月光的夜晚,他都来陪她,披了一身美好的月色。 孤儿院的墙壁下,她坐在他边上,穿着他的外套,他告诉她很多好玩的事情,自己的学校、父母、同学、朋友,自己的小屋,最近流行的电影,歌曲…… 她只是听着,静静地,一语不发的。 “嗨,跟我说说你的情况吧!”他好奇。 “我没有父母。”慕容寻的眼睛,幽深得像夜空,“也没有朋友……” “怎么会?你不是有了一个朋友吗?”男孩开心地笑。 “朋友?” “对!我就是你的朋友!”他的笑容像邻家的大哥哥一样温暖,“以后,我会关心你,保护你,照顾你的!” “朋友……”慕容寻的长长睫毛在夜色中,轻轻地闪动。 月亮高悬在天际,那么明亮,那么美丽…… 于是,他成了她唯一的朋友。 无数个日子里,他带着她玩,请她看电影,逛公园,带她回自己的小屋,给她做饭,教她玩电脑,还和她一起在他的小屋里看月亮! 他的窗子上,有小小的紫色藤萝花,被镶嵌在藤萝花中的一窗月色,比外面的月色要美好多。 她经常无意识地拨弄着那些藤萝花,那淡淡的紫色映照着她白皙细腻的脸…… 然后,有一次,他看着窗前的她,像发现什么新大陆地嚷了出来。 “你穿紫色的衣服,一定好看!” …… 一身柔柔的紫色裹着她,像一朵夜色中的睡莲。 “寻,”男孩的眼睛欣赏地,热切地望着慕容寻,“你真美……” 那眼神是眩惑的,烧灼的,带着热力的,穿透了她,诱惑了她,震动了她…… 月亮升高了,照着她一身紫衣…… 哦,从来没有人这样赞美过自己,从来没有人这样关爱过自己,从来没有人这样打动过自己…… “你为什么……”她凝视着他,白皙细腻的脸显得特别清幽,蓝眼睛如梦如雾,“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为什么,”他那样深情地望着她,他的呼吸,热热地吹在她面上—— “因为……我爱你……” 他迅速地握住了她的手,把那团紫色紧紧地拥在胸前……他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他的声音那么温柔,温柔得就像天边的月色—— “我爱你……对你好,我就觉得我很幸福……” 慕容寻的头斜靠在他的肩头……月光如诗,如梦……她眩惑了,迷糊了,剩下的,就是狂跳的心,和发热的面颊,和朦胧的心境…… 但是,她还有一个问题,一个重要的问题,挣扎在她朦胧如梦的意识里…… “你会不会一辈子对我这么好……” “会,我会永远对你好……”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捲曲的长发,胳膊更用力地搂住她的肩。 月光、星子、紫色的藤萝花,紫色的女孩…… 温柔的誓言,美梦和缠绵的欢颜…… 慕容寻的蓝眼睛里,慢慢瀰漫上一层雾气…… 遥远的往事,和现实渐渐重叠,眼前的人影如真如幻…… 她不自主地陷入一种恍惚的境界里,“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 她喃喃自语着,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只是,她蓝色的眼睛中,那一层坚冰就悄悄地,悄悄地变薄了,变淡了,化成了深邃的水雾…… 手背上的一阵猛烈疼痛,把她拉回现实中来!好疼!慕容寻疼得抽了口气,一震—— 面前,铭夏已经吐出了最后一口血,那血色已经转为鲜红。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给她上了一层消炎的药膏,重新包扎好,“我想没事了!”铭夏的嘴角又露出了阳光的微笑,一阵风卷过来,他一凛,才感到深重的寒意。 “你不要紧吧?”慕容寻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铭夏,焦急地问。 “没事!”铭夏深呼吸了一下,感觉自己全身并无异样,“我口腔里没有伤口,不会感染到我的!”他笑得很开心,依然是那样地灿烂。
第29页 “真的没事?”慕容寻还是不放心,“你不会骗我吧?” “真的!”铭夏按住她,“你别再激动了!我们也别走了,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4 夜风萧瑟,沙丘已经变成狰狞的黑影,连绵起伏的黄沙堆之间,一点手电的光,微弱地飘摇着。 “要死了……真的会死耶……”婉儿摇摇晃晃,拖着脚步跟在西民后面,虽然已经精疲力尽,却依旧不肯停止她的叽叽喳喳。 “水丢了……没有水一定会渴死,我想过很多种死法,可是……没想到会渴死,太难受了,太没面子了!”她费力地舔着干裂的嘴唇,“哇……我会不会死掉的时候渴得将自己的衣服都抓烂掉,恐怖啊,丢人……” “你少说两句节省下口水好不好?”西民打着手电走着。饥渴和疲劳并没有摧毁他的意志,借着手电的光,他不住地四下搜寻。 “去死吧,口水管什么用……”婉儿还有心情和西民斗嘴,“少说也是死,多说也是死,既然要死,呼,我就要说,呼……”她喘息得越来越厉害,终于“扑通”一声坐到在地上。 “我不走!不走了……方向也不分,跟着你个死人瞎转……又没水……”她断断续续地诅咒着,“死在这里好了……和死在前面有什么区别,不走了……” 西民嘆了口气,不知道是拉她还是不拉好,他无奈地用手电四处扫she,忽然,不远处一丛暗影吸引了他,他眼睛一亮,丢下地上的婉儿就往前跑去。 “喂!死人……”婉儿嗓音沙哑地骂,“你真的……让我死在这里……” 她嗓子干渴得再也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愤怒地瞪着西民的背影。却见他蹲了下去,拔起一棵什么,又匆匆地折回身子对她跑过来。 西民匆匆地跑到婉儿面前,高举的手里,是一棵椭圆的仙人掌。 “张开嘴!”他简单地命令着。 婉儿下意识地张开嘴,露出了歪歪的牙套。突然,她惊讶地感觉,一滴水珠落在她的牙套上,再顺着牙套落到她干得冒火的嘴里! “哎……”她从嗓子里发出诧异的,模糊的低音。紧接着,又是几滴水珠,落进了她的嗓子里。 婉儿用湿润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水!”她终于能够清晰发出声音来了。 西民心里一喜,更用力地挤压着那厚厚的仙人掌。 一连串水珠跌进了婉儿的嘴里,她贪婪地吞咽着,生命力和活力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身上,“再给我一滴,再给……” 一滴,再一滴……水珠,清甜的水珠,生命的水珠……婉儿嘴巴张得大大的,闭上眼睛,惬意地品尝着,可是,不对,水怎么是咸的苦的? 她吃惊地张开眼睛,西民高举着的手上,一滴鲜红的血珠正滚下来,落在自己的唇上! “啊……”婉儿瞪大了眼睛……“原来……” 原来,是这死人手上的血!原来,这死人的手,早就被仙人掌刺得不成样子了!婉儿慌乱地看着西民血迹斑斑的手—— 为什么?这死人手弄破了,还要给自己挤水?为什么?为什么这死人要对自己这么好? 为什么?为什么? 婉儿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却猛地闭上嘴,头一侧,用力往后一缩,躲开了西民的手! “别挤了!”她喊着,“你的手都破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婉儿心里,竟然不可抑制地感到一阵疼痛!和,一种难言的,特殊的,迷惑的情绪…… 那,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 仙人掌里的水分已经干了,椭圆形的身子瘪瘪的。 西民丢下了瘪瘪的仙人掌,抽出了随身的铁铲,在仙人掌丛边拼命挖掘起来。 “你……在做什么啊?”婉儿疑惑地跟了过来,语气却多了几许温柔。 “这种仙人掌下面三四米的地方一定有水。”西民用力在沙地上挖着,“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水!” 婉儿的大眼睛顿时闪亮了,“真的?哦……你说的一定不会错!我就知道你能干……”她跳过来也想挖,却被西民制止了。 “你安静地坐着别闹,等我挖水!”西民摔了一下头,密集的汗珠摔到婉儿脸上。 婉儿心里又是一紧,四处摸索,好半天终于掏出一块小小的绉绉的手帕。 “那你也先擦一下汗么,死人!”她还是习惯地叫他死人,只是她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已经柔软下来了。 西民接过手帕,胡乱抹了抹汗,还给婉儿。又不依不饶地一铲子一铲子挖着,挖着…… …… 婉儿再一次收回小手帕。她不记得是第几次了,那条小小的手帕,已经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了,脏得看不清楚本来面目了。她怔怔地拧了拧手帕,再看着依旧在挖掘的西民,他整个人已经半陷在他挖出来的沙洞里,湿透的衬衣像是和他的肌肤融成了一体。 铲子举起来……又落下,落下,再举起…… 水在哪里?在哪里?怎么还不出来啊?婉儿望着那起起落落的铲子,捏着那又湿又绉的小手帕,忽然成了没嘴的葫芦一样,一声也不吭了。 因为,胸口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啊,酸酸的,热热的,涩涩的,乱糟糟的…… 她那飞扬浮躁的孩子气,那嚣张跋扈的大小姐脾气,似乎就全都不见了。 她只是呆呆地望着那起起落落的铲子,大眼睛里,渐渐就流露出一种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混合了心疼和爱慕的神色…… 无际的黄沙上,有寂寞的大风呜咽的吹过,天,是高的,地,是沉厚雄壮而安静的。 5 天地间,一堆篝火在无边的大漠上升起。火光中,远处的沙丘呈现着灰黑色的轮廓。 铭夏在火堆边,用一个小小的黑色罐子熬着药。虽然慕容寻的毒血已经被他吸出,但他依旧要给她去尽伤口的余毒。 药的热气扑上了他的脸,火光下,他那眉目分明的脸更加英挺。 在他身边,慕容寻静静躺着,靠着一个小小的沙堆,身上盖着铭夏的厚外套,火光映照着她幽蓝的眼睛,那眉心的胭脂痣格外生动。 这一刻,夜晚的大漠,居然如此安静,如此寂寥。只有那熊熊的篝火,生动地点燃了夜,点燃了人世间各样的悲欢情怀…… “夏。”慕容寻轻轻地呼唤了一声,望着天边一颗孤独的星。 铭夏一震,她什么时候改了对自己的称呼?夜色中,他转头看去,只看见,她幽蓝的眼睛,好像水雾中的寒星,散发着幽幽的,深邃的光。 “夏,你——相信命运吗?”慕容寻低低地问。 铭夏又是一震!把药罐从火上拿下来,他坐在了她身边。她的眼睛并不看他,只是停留在无边的夜空上。 “我相信。”她似乎不需要他的回答,“命运是一件奇怪的东西,有些人,生来就幸福,有父母宠爱,有家的温暖,而有些人……” “生来就孤独?”铭夏情不自禁地插话。 “是的……”慕容寻把目光从天空收回,温柔而怅然地看着铭夏,“比如说我,我生下来就被丢在孤儿院的大门口,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一生都在寻找,都在流浪……” 铭夏动容地看着慕容寻,这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吐露心声。 “有时候,我常常问自己,你到底要找什么?”慕容寻被火映红的脸上,浮出一抹迷惘而凄凉的神色,“是找我的爸爸妈妈吗?是找我的家吗?好像是,但又不完全是……” “也许,”铭夏低声说,“也许你要找的,只是你自己的幸福。” “幸福……”慕容寻下意识地重复着,轻轻地摇着头,“我想我是註定孤独的,註定一辈子都找不到属于我的幸福……” 她越说越低,唇角边,渐渐浮起了一个苍凉的笑,带着一抹哀愁和无助。 “幸福……”铭夏望着慕容寻淡淡的微笑,突然间,一股按捺不住的浪cháo就对他席捲了过来,捲走了他一贯的微笑,一贯的乐观,一贯的阳光…… 他深深凝视着那对幽蓝的眼睛,在一股近似惊悸的情绪中,心中一阵强烈的抽搐,心脏就痉挛般地绞扭起来—— 这一刻,铭夏再也无法抵御,再也无法用快乐的外表来伪装自己! 只因为,他在那对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熟悉的东西—— 那是一种寂寞, 一种和他一模一样的寂寞。 一种他深埋在内心的,从不为人知的寂寞。 夜越来越深了,星光越来越沉了, 一点火星,跳了起来,噼啪地落在黄沙上,闪了一下,熄灭了…… 在那颗火星熄灭许久以后,铭夏无言地站起来,抱了几捧木柴丢进火堆里。 火被木头抑得暗了一下,但随即又扬起头,欣欣然地燃烧着…… “其实,你不该这么想。”铭夏终于打破沉默,他把渐渐冰冷的药罐送到火上加热,“寻,不要这么消极,不要这么悲观好吗?只要你相信有幸福存在,就一定能找到。” “是么……”慕容寻低声嘆息,微微地垂下头,望着脚下伸展开去的,无边无际的黄沙。 “是,相信我!”铭夏吸了一口气,用手抹了抹脸,他看看火,又抬头看了看满天的繁星和那半规残月,嘴角边又露出了习惯的微笑,“振作起来,我们会找到日落城,你也会找到你的幸福!相信我!” 铭夏取下温热的药罐,送到慕容寻面前,慕容寻接过,却没有喝,她的蓝眼睛从药罐上,又转回到他的脸上,带着种深思的神色。 “夏,告诉我你的故事。” 铭夏锁锁眉,望着她。她映着火光的眸子是清亮的,里面丝毫没有“好奇”的意味,只是关怀,像个姐妹关怀她的兄弟,或母亲关怀子女一样。 他有些迷惑,她想知道些什么?又为了什么?他还记得刚才她说起“幸福”时,那凄凉无助的,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的表情,这一刻呢?她却像个渴望抚慰别人伤痕的小母亲。
第30页 “我的故事很简单。”铭夏淡淡地说着,“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流浪,四海为家。” “那……你的父母呢?”慕容寻试探地问。 “妈妈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铭夏低下头,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不让她看到自己眼中掩饰不住的疼痛。 “爸爸到处走,很少陪着我。”铭夏手一用力,树枝断了,“我唯一的朋友,就是你见过的西民了。” 慕容寻愣了愣,心底徒然升起一种难言的酸涩,她想不到,这个一直那么乐观的大男生竟然有着和自己近似的孤独童年,在他阳光的表象下,原来有那么多她不知道的辛酸啊! 好一会,她默默无语,等那种酸涩褪去,她才奇异地瞪视着他。 “可是,你为什么要到处流浪呢?” “不为什么。”铭夏呼出一口气,把树枝丢进了火堆,“我们左人家族一直是个流浪的家族,我爸爸,爷爷……祖祖辈辈,都是这样,不断地行走,不断地征服。” “可是,你到底要走到哪里为止呢?”慕容寻深思地问。 “我想没有止境吧。”铭夏想了一想,“反正就是一直走,一直不停。” 这次,轮到慕容寻震动了一下,她望着他,望着他微蹙的浓眉,望着他深棕色的眼睛,她握着药罐的手在微颤着,空气似乎凝住了,使人窒息…… 许久,药罐又已经慢慢冷了,慕容寻才开口—— “难道,没有一种力量,可以让你的脚步停下来?”她的声音里,居然是出奇的温柔。 铭夏的眼珠微微地动着,搜索地望进慕容寻蓝色的眼底,然后,他又把眼光调开,看看天空,月亮悬在远处的天际,看看身边,无边的黄沙正延伸着…… “是。”他点点头,坚定地说。 然后,他猝然地站起来,没有再看她一眼,走过去搭帐篷。 烟幕四合,篝火熄灭,广袤的大漠陷入黑暗…… 只有,天空星星闪烁的光芒,映she着两个孤独的灵魂。 6 黑暗的大漠上,是越来越重的寒冷…… 冷…… 婉儿冷得抱住双肩,不断发抖,可西民身上,却汗流如雨。 铲子的起落越来越慢,但始终没有停过。 再挖一点……再挖一点就会有水……西民眼前已经模糊,整个人轻飘飘的,嘴唇发白干裂,只有这个念头支持着他一铲一铲地挖下去…… 他拿着铲子的手上,已经全是水泡,加上被仙人掌划破的血迹,惨不忍睹。整个人都已经陷入那几米深的沙洞里,婉儿已经无法再递手帕给他,只是在上面焦急地看着他摇晃的身影。 终于,在西民用铲子支着地,整个人虚脱一样靠在铲子上喘息时,婉儿一咬牙,不顾一切地跳下沙洞! “你……做什么……”西民喘息着抬头,却惊见婉儿已经蹲下去,用双手发疯一样挖着沙子! “别闹……”西民想拉她,可婉儿头也不抬,“我不是闹!我就是想和你一起挖!” 她白皙的手拼命刨着沙堆,黄沙扬起来,弄得她一头一身。 “咳,咳……”婉儿又是咳又是呛。西民又是着急,又是好笑。 “你这样不行的……”他制止着。 “那怎么样行?”婉儿突然跳起来,用力去抢西民的铲子,“给我!你松手!我不闹,我来挖——” 西民已经虚弱不堪,竟然被她夺下了铲子,并推得后推一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婉儿举起铲子,用力地挖下去—— “水……水,快出来,听我说!”婉儿挖着,同时不忘念她习惯的经,“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气死了,我真的气死了!上帝,耶苏,基督!菩萨!佛祖……四面八方的神仙,保佑水快出来……” 不知道是本来就快接近水源了,还是婉儿乱七八糟的念咒真的惊动了神灵,她几铲子下去,忽然“嗤”一声,一股水花向上窜了起来! “扑通”一声,婉儿丢下铲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更多的,源源不断的地下水,清澈地冒了出来,一会儿就汇聚成了一个水潭! “耶——万岁!万万岁!”婉儿回身,忘形地把西民紧紧搂住,“水啊,水!!!” 西民也激动得抱紧了婉儿:“有水了!有水了!” “天啊!”婉儿松开西民,扑倒在水潭边,捧起水就大口大口地吞咽,“好清凉的水,好美的水!是我挖的,我婉儿居然在沙漠中挖出了水!太伟大了,太神奇了……”她手舞足蹈,水花四溅,“我挖的水,是我挖的水!” 西民也顾不上她在吹嘘些什么,他跪在水潭的另一边,同样大口大口地饮着泉水,将疼痛的手浸入那清凉的水里去。 有了水,活下去就不是问题,两人尽情地喝饱了水,又洗去了满身的尘土和沙子。 西民在水潭边支起了帐篷,并在帐篷门口挂了一盏风灯。 “呼,好冷!”婉儿钻进帐篷里,搓着手,“死人,今天真有意思啊!” 西民坐在另一侧,整理着装备,婉儿看了他一眼,又兴奋地说下去,“我从来没有感觉像今天那样刺激、那样惊险,那样……”她抓抓头发,“嗯,幸福啦!” “幸福?”西民疑惑地,“今天你差点没命,还说幸福?” “哎呀!”婉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抱着膝盖,“总之今天的感觉特别好啊,我长那么大没有这么开心过,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我想就是幸福了!” “哦!”西民不置可否,“其实我看你整天都很开心。” “才不是呢!”婉儿的大眼睛眨了几下,忽然变得神秘起来,“哎,你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西民没有回答,婉儿却不等他回答就顾自说下去,“别人都觉得我很开心,我很幸福,因为我是端木家唯一的女儿,家里那么有钱,只有我知道,我心里其实一直很不开心。” “为什么?”西民奇怪了。 “我从小到大,就被管得透不过气来啊!”婉儿感慨地回忆着,“爸爸妈妈整天教我学钢琴,学什么礼仪,动不动就说,不要这个,不要那个……我在家里好可怜的,整天被妈妈训话,三更半夜,钢琴没弹好就不许我睡觉,我笑的时候,我妈妈还说我笑得难看不让我笑耶,真是没天理……” “啊?”西民越听越奇怪,“笑都不让笑?” “是一定要我笑对!”婉儿咧咧嘴,做出一个笑,露出牙套,“这样笑就不可以,妈妈说不能露出牙齿!” “还有这样的事?”西民又是好笑,又是疑惑,同时有些同情起婉儿了,一个女孩子在家里,连“笑”都要受到限制,岂不是活得太累么? “我就是觉得在家里好累!”婉儿像知道西民想什么一样,说了出来,“我不像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他们从来不抱我不亲我,就知道要我学这个,和叫我不要做那样,我根本就是他们的木偶!我特别……”她收集着词语。 “寂寞?”西民试着替她说。 “对!就是寂寞!”婉儿灵光一闪,“我很寂寞的!所以,我只好跑到学校里来闹,我告诉自己,要在学校征服所有人,才能出我在家的闷气!” “怪不得!”西民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要做什么大王,还要弄什么丞相……”想起龟丞相那副小鼻子小眼睛的怪样子,他不禁哑然失笑起来。 “啊,龟丞相哦……”婉儿也笑了,“我还蛮想他的!真想听他再跟我酸熘熘地讲话啊!” “什么‘以德服人’……”西民学着龟丞相的口气。 “切……见他个大头鬼!”婉儿嘴里骂着,脸上,却笑得像一朵绽放的花,“要不是这样,我还不会认识你这个死人呢!嘿嘿!” “帮帮忙,不要叫我死人好不好?”西民皱着眉苦笑。 “就叫!谁叫你那时候老是对我装死啊!你明明很厉害,却要装成那副死人样子!”婉儿随手拿起毛巾就往西民脸上一阵没头没脑地乱抽:“死人!就叫你死人,就叫……” 西民含笑躲闪着,婉儿不依不饶地追着抽,一边欢乐地,开心地叫着: “死人,死人,就叫你死人……” ……清脆的笑声,飞出了帐篷,扩散在无边的夜色里…… “哎,别玩了,说正经的!”闹了一阵,婉儿又想到别的事情了,“我们的gps定位仪丢了,现在方向都无法分辨,明天怎么赶路?” “没关系的!”西民站起来,拉着婉儿走到帐篷外,外面,是满天的繁星。 “看见没有?我们可以通过星象来识别方向。”他指着天空告诉婉儿,“那就是北极星……看到没?” 婉儿看过去,可只有一片眼花缭乱,“哪一颗啊?” “在北斗七星的旁边,你看……”西民解释着,“北斗七星由七颗星组成,形状像一只勺子,找到了吗?” “哇!我知道,就是she雕英雄传里面,那个天罡北斗阵!”婉儿拍手。 西民差点晕倒,“找到北斗星也就找到了北极星,北极星是北方的标志!” “哦,那我们现在就是在南方了?” “什么,我们在东面!你有没有方位感啊,都告诉你那是北了……” “哎?老师不是说上北下南吗?我们在北极星的下面,你说那是北,我们不就是南吗?”婉儿愕然。 西民头开始大了:“那是看平面地图,小姐!” “我又不懂,我最讨厌地理了……那是什么?那颗大大的星,就是你说的北极星?” “那是启明星!”西民纠正,“也叫太白金星……” “就是西游记里的那个太白金星啊?”婉儿偏偏记得这些不关紧要的事情。
第31页 “晕!你怎么这么笨啊……”西民哭笑不得。 “切!是它们都长得一模一样,它们认得我,我不认得它们……” …… 辽阔的大漠上,婉儿和西民,就这样,你一搭我一搭地站在星空下说着,指着,笑着…… 不知不觉,夜已很深…… 天上群星闪烁,有如无数情人的眼睛,是永远不会寂寞的…… 只是,有些升起得早,有些升起得迟,有些会被云霾掩没…… 但终必还是会发she它应有的光芒,自远古直到现在,自现在直到遥远的未来,然后直到永远永远…… 第六章 时光 之谎(1) 1 沙漠的尽头,已经开始露出白色茫雾,新的一天又将开始了。 沙丘上,偶尔出现的灌木或是小糙的叶子上,凝集着露滴。 铭夏翻了个身,一滴冰冷的露水落到他脸上,他醒了。 活动了一下肢体,他忽然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再一看,帐篷里,慕容寻已经不见了,怎么,自己居然睡得这样沉? “寻——”他掀开帐篷走出去,却惊异地发现,早餐已经都做好了,罗列在帐篷前面的空地上。不远处,火上烧着一壶滚开的水,等着沖牛奶,壶盖在水蒸气的冲击中跳动,从隙fèng里冒出一股股白色的热气。 “夏。”慕容寻从火边回过身来,对着他微笑,“吃早餐吧,我做的。” “你做的早餐!”铭夏惊喜,然后透出几许害羞,“好香啊……你一大早,就起来为我做早餐,呵呵呵!” 慕容寻的脸上散发着温柔的光华,她沖好了牛奶,捧到铭夏面前,“是啊!你尝一下!” “好香、好香。”铭夏像个孩子一样吸了吸鼻子,他确实饿了,那牛奶和早餐,又那么香喷喷地诱惑着他,端起了盘子,他大口大口地咀嚼着。 “真好吃!”他含着满口食物,称赞着,早餐虽然简单,但在这沙漠里,已经算得上是美味佳肴了,他又唏里呼噜地喝着牛奶,“嗯,真香!” 慕容寻轻轻地啜着牛奶,幽蓝色的眼睛里绽放着喜悦的笑容,眉心的胭脂痣静静舒展开来。 吃完了早餐。叶子上,露滴已经消失了,它的晶莹剔透,也就仅仅是在黎明时分得以表现。而此刻,太阳已经像独眼怪人的大红眼睛,悄悄地睁了开来。 “走吧!”铭夏过去,动手要拔帐篷,却听见身后“当”的一声,回头,慕容寻手里的牛奶杯掉在地上! “怎么了?”铭夏吓了一跳,直觉地以为她又发病晕倒了! 慕容寻脸色灰白,“我……我忽然感到胸口很闷……” “大概是没睡好……”铭夏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猛然间,他也感到胸口一阵憋闷,他四下张望,突然发现血红的朝阳之旁,升起一片黄蒙蒙的云雾,黄云中不住有紫色的光芒闪动,景色奇丽。 那黄云来得好快,一瞬间遮住了半片天空。 “不好!沙尘暴!”铭夏脑中闪过他在书上看到的关于沙暴的描写,浑身吓得一哆嗦,“寻,快,快跑啊!”说完,铭夏丢下帐篷,装备也不管了,一把拉起慕容寻的手向前狂奔! “夏……”慕容寻还要说什么,“我们的包……” 一股狂风扑了过来,带起铺天盖地的黄沙,只吹得她满口满鼻里都是沙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漠上的沙尘暴说来就来,剎那间,第二阵狂风又迎头而至…… 飞沙走石,天空霎时混浊昏暗! 没跑出几步,铭夏觉得身子一轻,就被卷了起来,像大海洋中的一叶小舟一般,只能听天由命,全无半点力气…… 他唯一的意识是紧紧抓着慕容寻的手—— 紧接着,慕容寻的身子也被捲起抛高—— 两人像纸片一样飘摇在半空…… 天空越来越暗,黄色的迷雾越来越浓…… 两团空中飘摇的身影,渐渐被黄沙掩住了,遮住了,消失了,不见了…… 风沙越刮越猛,地上的黄沙越堆越厚…… 大风呼啸着,像千千万万个恶鬼在同时发威,整个沙漠躁动着,每一颗沙子都在颤抖着…… 大风呼啸了足足有半天的时间,才慢慢减弱了,变小了,停止了…… 一层又一层的沙尘,还留在了半空里,久久不肯落下…… 沙尘暴袭击后的沙漠,满目狼藉,一片凄凉。 地面上,凡是能够被它掳走的,都被它掳走了。 只留下几座高耸的金色沙山,如三角鼎立,坡陡如峭,中间呈圆锥形空间,盘转而下—— 是一个离地几丈深的沙洞。 2 黑黑的沙洞里,一片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上的一个黑影蠕动了一下…… 然后,响起一阵咳嗽声,呻吟声,再然后,是一阵细碎的摸索声…… 接着,一点微弱的手电筒光亮了起来,照亮了慕容寻披头散发,苍白黯淡的脸。 “夏,夏……”慕容寻摸索着周围的空气,借着手电的光四处搜寻着,“你在哪里?夏……” 她突然住口了,她的手摸到了一块冰凉的铜牌。 她蓦地用手蒙住了嘴,蓝眼睛瞪得大大的——在她身子下面,那个柔软的肢体,不是铭夏是谁? 慕容寻从铭夏身上滚下来,颤抖着用手电照过去,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死灰样的面色,“夏……” 她叫着,心脏加速了跳动,“你怎么……” 她住了嘴,猛然想起来了!沙暴! ……对,是沙暴…… 漫天飞舞的黄沙,恶魔一样肆虐的狂风里…… 自己被卷到天空,又重重地向下落去…… 下面,是坚硬的土地…… 慕容寻闭上了眼睛,忽然感觉有个人用力一扯她的手,力量是如此之大,接着,她整个人就被扯了过去,撞在一个有力的怀抱里,两只手臂紧紧地护住了她的头和脸—— 说时迟,那时快—— “砰”一声巨响,铭夏仰面,重重地摔落在沙洞里,五脏六腑像是被震碎一样,后脑勺狠狠的一下撞击,使得他立刻人事不省,却没有松开手里抱着的人! “砰”——又是一声闷响,被铭夏紧紧抱着的慕容寻,紧接着摔落在他的身上,脑袋正好撞在他胸口,他的身体帮她挡住了地面的坚硬…… 他再一次拯救了他,只是,这一次,用的是自己的生命。 “夏……你怎么……那么傻!”沙洞里,响起一声从肺腑中绞出来的呼唤!犹如杜鹃啼血一样凄凉…… 慕容寻丢下手电,泪流满面地摇晃着铭夏,“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 她左手放在铭夏胸前,右手握拳,对着左手,连续不断地打下去,给铭夏做胸压。 “夏……”慕容寻的面孔已经被痛苦所扭曲,“你醒醒啊,你不要吓我,你醒来啊,你说过要带我去日落城的……” 她狠狠地捶打着他的胸口,但地上的铭夏依旧没有一点反应。 慕容寻伸手一试他的鼻息,呼吸越来越微弱了!她犹豫了一秒钟,就立刻托起他的头,将自己温热红润的唇,重重地压在他冰凉青紫的唇上—— “呼……”她不住地对他做着人工呼吸,滚烫的眼泪滴到了铭夏的唇上…… “呼……呼……”更多的眼泪,滚烫的眼泪流进她自己的唇间。 她咸涩的唇,重重地在他的唇上,揉着,搓着,碰着,触着,似乎要把生命力一点点揉进他的体内…… 终于…… 铭夏的唇渐渐地褪去了骇人的青紫色。他的眉毛动了一下,接着,手无力地抬了一下,但没抬起来就落了下来,落在了沙砾上。 粗糙的沙砾似乎刺痛了他,他慢慢地侧着头,睁开了眼睛。 “我……”眼前似乎有一团浓重的黑雾挥不去,铭夏呻吟着,努力发出声音来,“我……还没死吗……” “夏!”慕容寻一阵狂喜!“你醒了!你醒了!”她又哭又笑,“你不会死的!我就知道你不会死,老天不会那么对我……” “嗯,我不死……”铭夏吃力地,试着坐起来,“我好像刚才听到你在说……日落城……” “夏……”慕容寻的眼泪滚滚而下。 “你放心,我一定不死……”铭夏扶着慕容寻的肩膀,摇晃着站起来,“因为,我答应过……带你去……” “日落城”三个字没出口,铭夏只觉得嗓子里一甜,他一张口,一大口鲜血落在衣襟上!身子一晃,他无力地再次跌倒。 “啊!”慕容寻吓得脸色惨白,她伸出手,抖索着擦去铭夏嘴边的血,“你,你,你怎么样?” “没事……”铭夏呻吟着,还想站起来,可是嗓子里腥而甜,浑身像是被撕碎了一样疼痛,“我知道……日落城……对你很重要,我不会让你失望……”他脸色越来越白。 “夏,夏……”慕容寻内心绞痛,泪眼模糊,只能连声喊着他的名字。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心底的每一根纤维都被抽痛了……突然间,她伏在铭夏身上,伤心地放声恸哭了起来! “呜……我怕……我真的好怕,你为什么……” 那些已经长好的伤口,再一次无情地被撕开!慕容寻紧紧地依偎着铭夏,她的手指更紧地攥着他,像浮荡在茫茫大海中,紧握着最后一块浮木…… 她嘴里,沉痛地、昏乱地、狂热地、呓语般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第32页 更多的泪珠涌出眼眶,像纷纷乱乱的雨珠,点点滴滴打在铭夏胸前那块日落城的铜牌上…… 雨…… 沙漠也会下雨吗? 滚烫的,缠绵的雨…… 烫痛了铭夏的胸口,迷濛了慕容寻的眼睛…… 慕容寻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场雨中…… 窗外又在下雨了,是南方特有的,多雨的冬天。 一间白色的小屋,立在雨中,窗口,那些紫色的藤萝花被蒙蒙的烟雨洗得发亮。 一个紫衣女孩,披着满头满身的雨雾,手里捧着一袋五颜六色的金鱼,脚步轻块地走向小屋。 她没有打伞,雨珠闪烁在她眉心上,那颗胭脂痣被洗得发亮,散发着生动的光华。 她的蓝眼睛喜悦地看着手里的塑胶袋,那么多金鱼,红色的、黑色的、黄色的、水泡眼的,丹顶红的……像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样! 那天,他带她去了一家餐厅,餐厅里,有个养了许多金鱼的大玻璃缸。他告诉她每种鱼的名称:电光、孔雀、黑裙、红剑、神仙……还有鱼叫神仙的吗?她好奇,他却笑了。亮晶晶的眼睛深深地盯着她,一股调皮的神情。 “神仙鱼是取神仙伴侣的意思,因为这种鱼总是捉对儿来来往往,不肯分离……” 噢!有一天,他们也会像神仙鱼一样吗?她感动,她心折,他说过的,会一辈子对自己好!他们一定不分离!她要买好多好多的金鱼,送给他,给他一个意外,给他一个惊喜,让他看到金鱼就想到自己! 白色小屋近了,近了,在面前了。 14岁的慕容寻轻快地推开门,嘴里兴沖沖地嚷着:“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她顿住,呆站着,蓝色的眼睛瞪得大大,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小屋里,拥抱着的两个人—— 一张精緻的脸慢慢地,从自己的男朋友肩膀上抬起,是个艷丽的女孩子。 接着,慕容寻手一松,塑胶袋落地,金鱼纷纷乱乱地跌在门前的泥地上—— 红色的、黑色的、黄色的、水泡眼的,丹顶红的……电光、孔雀、黑裙、红剑、神仙……神仙鱼?一辈子不分离?不!在这一瞬间,她心里掠过一声疯狂的吶喊—— “为什么!” 她以为她只是想,事实上,她喊出来了。喊得又响又急又猛烈又悲切又疯狂。她扑上去,双手拖着男友的衣襟,疯狂地问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你不是说过要给我幸福……为什么……” 她面颊上又是雨又是泪又是汗,头发散乱地披在脸上。 “为什么……为什么……” 她用力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突然——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她的面颊上!打断了她一连串的“为什么”! 慕容寻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 艷丽的女孩子正鄙夷地瞪着自己,将手缓缓地从自己面上收回! “你干什么?”男孩略带责怪地,却终于开口了。 “打醒她啊!省得她在这里发花痴!”艷丽的女孩冷笑着,逼嚮慕容寻,她有着满头精緻的捲发,和一对精心描画过的眼睛,涂了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 “你醒了没?子豪他根本不爱你,你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儿,他玩玩你而已!” 慕容寻死命用力地咬住嘴唇,嘴唇破了,血滴了下来,滴在她紫色的衣服上。 再张开嘴,她声音里是满满的绝望和痛楚。 “是不是这样?是不是——” 慕容寻并没有看那个女孩,从头到尾,她的目光始终狂乱地,停留在男孩脸上。 “是不是这样?是不是!你说!” “呃,我……”男孩有点尴尬地,“既然你都看到了,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他后退一步,艷丽的女孩子立刻伸手挽住了他,亲热地依偎在他臂弯里了。 慕容寻只觉得心里像浇了一锅热油,五脏六腑都在痛。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你白痴啊!”男孩被她的“为什么”弄得不耐烦了,他横了横心,“老是那么多为什么,烦不烦啊?问那么清楚做什么?” “不,为什么……你……”慕容寻绝望地,摇着她的头。 “哎呀,有完没完!”边上,艷丽的女孩子不耐烦地叫。 男孩也没耐心和慕容寻纠缠了,他指了指门,“你快走吧!以后再也别来了!我以后不想再见你了!” 慕容寻更用力地咬嘴唇,血沿着下巴流下去……接着,她转过身,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像梦游一样,机械地一步步挪到了门口—— “砰!” 最后的关门声,刺痛了她终于不堪重荷的心脏! 她眼前一阵发黑。悲痛,绝望在一瞬间,像个大网一般对她当头罩下! 她身子一软,笔直地倒了下去…… 雨还在下,轻飘飘,白茫茫…… 白色的小屋外。 一团紫色,瘫软在台阶上。 14岁的慕容寻,发丝零乱,衣衫不整,满脸的雨和泪,流血的嘴唇变得深紫,痛苦地喘息着,呻吟着…… “为什么……为什么……” 在她身边,那些五颜六色的金鱼,同样痛苦地呼吸着,做着垂死的挣扎…… 它们张得大大的嘴巴,似乎也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雨还在下……渐渐地小了,小了,变成了一张无边的,迷濛如梦的网…… 雨…… 那滚烫的雨点…… 那打在铭夏胸口的雨点…… 渐渐地小了,小了…… 慕容寻的蓝眼睛里,是一张无边的,迷濛如梦的网…… “为什么……我怕……我真的好怕……”她依旧在呢喃着,只是已经由神经质的哭喊,变成了模糊难辨的低语。 “寻……”铭夏感受着胸口的灼热,费力地抬起手,他轻轻地抚摸着慕容寻的长发,“不要哭……没关系的,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我们会找到日落城……” 慕容寻还在抽噎,只是,她已经累了,倦了,像只飞倦的小鸽子,她浑身无力,胸口憋闷,靠在铭夏的胸前,再也不想抬起头来。 “寻……”铭夏苍白的嘴唇,轻轻牵出微笑,“相信我啊……你一定会找到你的幸福……”一阵甜腥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更多的血沫冲出铭夏的嘴角,滴落在慕容寻的长发上了…… “啊,夏……”慕容寻抽噎着抬起头,找手电,想看看他,“你……” 突然,她收住了声! 地上,手电的光线,正在慢慢低下去,弱下去!手电的光线,已经由雪亮转为昏黄,由昏黄转为朦胧…… 慕容寻一只手按着憋闷的胸口,另一只手不断地四处摸索敲打,“出路,出路在哪里啊……呼……”她快喘不上气了。 地上,朦胧的光线下,铭夏唇边,胸口都是鲜血,连那块日落城的牌子也沾满了血…… “寻……”他一张嘴,血就源源地涌出来,“不要乱动了,没路……” “不!不!”慕容寻又敲又打,“没有路,我打也要打出一条路来!” …… 手电的光越来越暗了,最后的一点光亮,飘摇着,挣扎着…… “寻……”铭夏用尽全力,断断续续地说着,“不要动了……这种沙洞深达数十米……没用的……如果没有工具,从里面,我们……根本出不去的……” 慕容寻最后的一线力气也已经用尽!她全身疼痛,头晕眼花,同时,她也发现了,自己所有的敲击都是徒劳!坚硬的黄沙根本不为所动! 渐渐地,她连沙壁的影子也看不清了……黑暗正在一点点,一丝丝地吞噬着自己……什么也看不清楚了……那么,夏呢—— “夏!”借着最后的一点,豆大的光线,慕容寻连滚带爬地抓住了铭夏的手,终于瘫到在他的身边…… 豆大的光线一点点小了……更小了…… 氧气已经越来越稀薄…… “夏……”慕容寻低低地呼唤。 身边,铭夏的气息紧紧包围着她,多么安详平和的感觉啊,慕容寻突然觉得眼皮沉重,她好累好累,真想就这样睡过去,睡在他的身边,做一个长长长长的梦…… “不要睡……”铭夏还想呼唤,可是,他也感到全身都沉重了。 “夏……”慕容寻的眼皮越来越重了,这一刻,所有的恐怖,似乎都远去了,她只觉得心中平安喜乐,整个人像是要化作羽毛,轻飘飘地飞出去…… “夏……” 死,原来是那么美丽的一件事情吗? 死,也许只是做一个再不愿意醒来的梦…… “夏……”慕容寻低语着,依偎着铭夏,“能和你……死在一起,老天总算对我不错……现在,我要睡了……即使永远不醒来,我也觉得……很幸福……” 最后的一点光,跳跃了一下,熄灭了…… 她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光线…… 她发出一声低回的,深深的嘆息—— 然后,安详地闭上了她幽蓝的眼睛…… 最后的一线光也熄灭了…… 铭夏慢慢地也合起了眼睛…… 他似乎看到了爸爸,那么高大,那么强壮的爸爸,正笑着张开手…… 他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童年,他正飞奔过去,一步一步飞奔过去,马上要投入爸爸的怀抱,爸爸马上会把他举起来,举到空中……
第33页 “爸爸……” 死,原来是那么美丽的一件事情吗? 死,也许只是做一个再不愿意醒来的梦…… “爸爸……”铭夏在心里喊着,“我来了,爸爸,你在等我吗……爸爸,别再离开我……” 3 沙洞里,是无边的黑暗……宁静的黑暗…… 像深深的海洋…… 黑暗的大海上,cháo水,轻轻地托起了两叶小舟…… 那黑色的cháo水一浪高过一浪…… 眼看着,就要把它们送回岸边…… 突然—— “咚!” 一块石头投进了那黑色的海面…… “咚!咚!!” 黑色的cháo水,黑色的宁静被打破了…… 哗—— 一个浪花褪去了—— 小舟猛地颠簸了一下—— “咚!咚!咚——” 无边的黑得不见底的沙洞上方,突然响起敲击声! 像一把锥子,凿破了这黑色的,沉寂的,死亡的阴影! 终于,“刷”一声,他们头顶的沙土猛然裂了开来,一阵黄沙簌簌地落下,电光火石间—— “啊!” “啊!” 随着两声尖叫,两个黑影,从破裂的缺口里,一前一后地坠下来! “啊!”第三声痛苦的呼叫,却是地上的铭夏发出来的,因为—— 第一个黑影刚好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胸口,一股大力,撞得他胸口气血翻涌—— “哇!”铭夏一张嘴,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铭夏!”----黑影突然兴奋地尖叫了起来,不是端木婉儿又是谁? ---- “铭夏!没错,是铭夏耶!真的是他!哈哈哈!我终于捉到他啦!”婉儿大喜过望,借着沙洞上面的裂口里传来的几丝光线,她看到奄奄一息的铭夏,正被自己压在身子下面! “哈!捉到你!这下看你往哪里跑!我就说一定捉到你……”她骑在铭夏身上几乎手舞足蹈了,“死人你看……” 突然,婉儿住了嘴,死人呢?西民呢?他在哪里—— “死人!死……” 婉儿连滚带跌地滑下铭夏的身子,四处张望—— 一堆厚厚的沙堆中间,露出一角衣襟——婉儿太熟悉这件昨天还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了。 “死人,死人!”婉儿顿时忘记了一切,拼命将西民从厚厚的沙堆里费力地拖了出来。 “你醒醒啊!”她惶急地拂去西民脸上的沙土,心里一急,眼泪一掉,“死人!醒来啊!” 另一边,重新呼吸到氧气的慕容寻已经挣扎着搀扶起铭夏,温柔地替他擦去嘴角的血,然后俩人都怔怔地望着趴在西民身上哭喊的婉儿。 可婉儿看不见,就算看见也顾不上把他们大卸八块还是九块了。这一刻,她心里只有西民,只有那个她嘴里的“死人”! “死人……你醒醒啊!你别装死好不好!”婉儿扳起西民的头,“你不许死啊,不许死啊!” “西民……”铭夏挣扎着要过去看个究竟,可是被慕容寻轻轻按住了。 婉儿见到西民双目紧闭,面如白纸,气息微弱,不由得大疼:“喂!别死啊……虽然我老叫你死人,可是……” 她心里一阵强烈的痉挛,眼泪就滴滴答答地掉下来,打在西民苍白的脸上,“可是,你也不许死么!我不让你死……大不了,以后我不叫你死人了,我……我再也不叫你死人了,好不好?呜……哇……” 铭夏和慕容寻看得目瞪口呆,婉儿哭得乱七八糟。 “我再也不叫你死人了……西民……西民……”婉儿大哭;“呜……西民……哇……” “我都不叫你死人了,你怎么还躺在这里给我装死,真是笨蛋白痴……”婉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哦,不,我再也不骂你笨蛋白痴了,你好聪明的……你那么聪明怎么会死啊,你不许死啊……呜呜……”她手一松,西民的头,毫无生气地就垂落在她的臂弯里。 婉儿想也没想,双手强行掐住西民的脖子,硬是拎起他,一阵惊天动地的摇晃。 “别死啊,别死啊……你给我活过来,死人,你别装了好不好……呜……”她满脸眼泪鼻涕,忘记了自己说过再也不叫他“死人”了。 “死人,我不许你死,不许你死,不许你死啊……” …… 婉儿喊得嗓子沙哑,短发零乱地披挂在脸上。 她松了一只手,去撩头发擦眼泪,另一只手可依旧托着西民黑发的头…… 突然,她感觉西民的头转侧了一下! “死人!”婉儿惊喜地喊。 “西民!”铭夏和慕容寻看到了这一幕,对视一眼,紧绷的心才松了下来。 “啊!”婉儿臂弯里,西民的头又转动一下……他的眉毛轻轻一动,发出一声呻吟。 “死人!死人!你没死啊!你说什么?”婉儿泪汪汪的大眼睛热切地看着西民。 “我……”西民发出低声的,含糊的语声,“我没……” “你说什么?大声点!大声点啊!”婉儿低下头,耳朵凑了过去。 “我说……”西民还是半闭着眼睛,嘴角却慢慢地展开一个微笑—— “我没被……沙子埋死,却差点——被你掐死!” …… “噗嗤”一声,慕容寻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铭夏的嘴角,也露出了忍俊不禁的微笑。 紧接着,是婉儿一声排山倒海的欢呼——“啊!” 她从地上跳了起来,兴奋地在沙洞里一阵乱兜,“太好了!你没死啊!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哈哈哈……”她泪痕未干,就已经破涕为笑,“你不死,不死哦!而且我们也会合了,真是太好了……”她得意起来,自我陶醉的本性又发挥了。 “夏……”,西民已经发现躺在一边的铭夏,扑了过去,心疼地看着他的累累伤痕,“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 眼泪随之汹涌而出。 “傻小子,我没事,快别哭了。”铭夏温情地拍打着西民的肩膀,“对了,你们,怎么会突然在这里?” “哈!你还好意思问呢?还不都怨你?”没等西民回答,婉儿气鼓鼓地走到铭夏前,一口气抱怨起来,“我对你那么好可你竟然和这个女人私奔我就决定要追上你把你们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所以我就和西民出来追啦我们一路历尽风险还好依靠着我的聪明才智英明神武才度过难关一直追到这个狗屁大沙漠里面然后又遇到狗屁沙暴把我们关在一个黑不熘秋的沙洞里……憋死我了。”婉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沙洞里本来就缺氧,小脸更是闷得通红。 “呵呵……”铭夏和西民相视一笑,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管如何,能够在此时此刻遇到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人,就是幸福。 可是婉儿还没有说完呢,她继续义愤填膺地唠叨着:“我特别特别生气,我想你一个破沙漠干嘛总是欺负我呢?前两天差点把我吃了后来还不给我水喝现在就把我困在这里,哼!我就踩啊踩!踩死这该死的沙,我看你还敢刮沙暴!我踩死你!” 婉儿一边描述一边大力跺脚,全身心投入,“哈哈,我就说我英明神武料事如神吧!要不是我刚才用脚刨,哪能挖出这个洞来,哪里能够找到你们……” 婉儿越跺越兴奋,越跺越大力。 整个地面似乎都在颤动。 铭夏、西民、慕容寻三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高呼:“快别跺!” “为什么啊?”婉儿疑惑看着三人,脚却没有半分停滞,“这可恶的沙漠把我们困在这里我要踩死它,哼哼哼哼!” 地面颤动越来越剧烈。 “快别跺了。”西民冲到婉儿面前,将她扑倒在地。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哗啦——”他们脚下的沙土快速地崩塌下去…… “夏!”西民和慕容寻同时尖叫。 “死人……啊……救命啊!”婉儿叫得最响…… “刷——刷——刷——刷”四人先后身不由已地向着崩塌的地面掉落下去…… “砰……”又是一连窜沉闷的声音—— 婉儿、西民,铭夏和慕容寻,一齐掉进下面一个更大更深的沙洞里。 4 这是一个巨大的沙洞,足足比上面那个大了十多倍,幽深曲折,并且,地下的黄沙足足有几尺厚,因此,四人掉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受伤。 西民率先从地上爬起来,摸索到了背包里的风灯,虽然灯罩已经变形,但还好没有损坏,他点着了灯。 晕黄的灯光下,慕容寻搀扶着铭夏,和婉儿一起爬了起来,四人打量着沙洞。曲折深邃,也不知通向哪里,一阵阵阴森的臭气令人作呕。 “啊呸,臭死了!”婉儿捏着鼻子。 “你不要嫌臭,这是好事情。”西民沉思着。 “什么?这么臭,你还说是好事?”婉儿以为西民摔下来的时候摔坏了脑子。 “对,臭味说明,这里有风,有空气,我们一定可以走出去的!”西民坚决地说。 一边的铭夏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他一开口说话,胸口就一阵翻腾,眼前发黑,几乎倒下去! “夏!”西民脸色一变,要伸手去扶,可是铭夏已经扶住了慕容寻的肩膀,慢慢地坐下来。 “夏,你怎么伤得这么重?”西民情急,一把握住了铭夏的手,搭住了他的脉搏,“糟糕……你现在内出血……”他忙忙地对婉儿叫:“我的包!”
第34页 “哦!”婉儿居然乖乖地拖来了西民的背包。 西民掏出一瓶药,“这是伤药胶囊,你先吃两粒,虽然不能根治,但是可以暂时延缓你体内器官的出血……”说完,西民又去翻找食物包,“这是蜜枣,你吃下去,可以止住吐血,这蜜枣是加工的,效果不怎么好,要是能用水煎了服下去就更好……你先吃!” 铭夏瞪大了眼睛,诧异地望着西民,“怎么……你……”西民什么时候懂那么多了?铭夏真奇怪了! 还是,他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他? “夏,你快吃吧!”直到慕容寻连声催促,他才反应过来,服下了药和蜜枣,坐在一边休息。 另一边,婉儿取出了食物和清水,分给了四人。 慕容寻将面包一点点掰碎,餵进铭夏的嘴里。她自己几乎没吃什么。 西民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酸涩…… “死人!这个鸡蛋给你吃!”婉儿咭咭哌哌地跑过来,把一个剥开的鸡蛋塞进西民嘴里。 吃喝完毕,铭夏的脸色慢慢恢复了一些,虽然胸口还在疼痛,但至少不再呕血了。 “西民!看不出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他半是感激半是疑惑地望着西民。 西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边的慕容寻抢先说:“谢谢!谢谢你西民!” 西民转开了头,费力地掩饰眼中的雾气,“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吧……”铭夏要从地上站起来,两只手,同时伸过来,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慕容寻和西民眼光交接,彼此都是一怔……眼中,都是难言的紧张和尴尬…… 只有婉儿,还是满面喜色,提着灯已经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了。 “快点啦……”幽深的沙洞里,婉儿提着灯,沖在最前面,不时回过头来看一下,“go、go、go!” 身后,慕容寻和西民,一左一右,搀扶着铭夏,艰难地走着。 “你慢一点!”西民忍不住叫。 “为什么要慢……”婉儿唧咕着,却不自主地回头,放慢了脚步,“慢就慢好了,什么都听你的……哎呀!”她一分心,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倒,手里的风灯差点脱手飞出。 “叫你别这样毛毛躁躁的……”西民无奈。 “什么嘛!是有个东西挡了我的路,不信你看……”婉儿不服气地提起灯,对着那个挡路的“东西”照过去—— 地上,赫然是一只人脚! 婉儿恐怖地盯着那只人脚,像生了根一样被钉在地下,接着,她沿着这只脚望过去—— 一个已经枯干的尸体,正半掩埋在黄沙堆里! “鬼啊————”婉儿吓得手里的风灯落地,沙洞里顿时漆黑,只有她恐惧的哭叫声尖锐地响着,“鬼啊——鬼啊——有鬼——” 一阵混乱,西民手一松,铭夏不自主地倒嚮慕容寻的肩膀。 西民跑上前去,拣起风灯,婉儿一把抱紧了西民,依旧在尖叫:“鬼!是鬼!!鬼啊!!!” “好了,好了,别叫了……”西民一只手安慰地搂着婉儿,另一只手划了火柴,重新点起灯,对着地上照去——是一具已经风干的尸体。 沙洞里气候阴冷干燥,因此尸体并没有腐烂,看得出来是一个男性,他那扭曲的表情还依稀残留着痛苦的痕迹,显然他死时经过一番挣扎。 “鬼!鬼!鬼啊!”婉儿还在抑制不住地尖叫…… 西民只得一只手提着灯,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婉儿的肩膀。 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取过了他的风灯。 慕容寻和铭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们后面。 慕容寻提着灯,上下左右地照着干尸,忽然发现,尸体的脖子上有一个小小的亮点—— “哎——”慕容寻想要去看个仔细,但她毕竟也有些害怕,只能用眼色示意着铭夏。 铭夏瞪大了眼睛,嘴唇上,血色全无,他顺着慕容寻的目光,看着那个小小的亮点,然后,他机械地,摇晃地,一步一步走了上去,颤抖着弯下腰,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不,不,不——他惊悸地在心中狂喊着!他想逃开,他要蒙起自己的眼睛,他不要看到这可怕的一幕!可是,他却机械地,一点点,颤抖着伸出手去,一寸,一寸地拨开尸体胸口的黄沙…… 那个小小的亮点渐渐露出了黄沙……渐渐地清晰了…… 那一刻—— 除了婉儿,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黄沙褪去,尸体的胸前,赫然露出一块铜牌—— 灯光下,铜牌上—— 半轮雕刻的红日,一支箭穿过那半轮红日,拖着一个长长的尾巴! 铭夏像泥塑木雕一样,一点点,一点点跪了下来,慢慢地,慢慢地从自己的脖子上,拉出一块铜牌—— 上面,也是—— 半轮雕刻的红日…… 一支箭穿过那半轮红日,拖着一个长长的尾巴…… …… “爸——爸——”铭夏终于发出一声巨痛的、狂野的、绝望的嘶吼! 慕容寻手里的风灯不由得一晃! 这次,轮到西民接了过来,灯光,沉重地照着那两块铜牌…… 婉儿情不自禁地一退,依偎紧了西民…… “爸爸——” 铭夏突然一把抱住了干尸,眼睛血红,面色大变,嘴里发狂似地大吼大叫:“爸爸!爸爸!怎么会是你!怎么会这样!爸爸!爸爸!我一直在找你呀!你不是说要去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地方吗?你为什么躺在这里……” 西民、慕容寻,连同刚才还大叫的婉儿,全都僵在原地,做声不得,都被铭夏的悲痛和绝望吓住了。 “爸爸!爸爸!”铭夏声嘶力竭地叫着,“你怎么会死?你不会死的啊!你不是还要征服吗?我已经征服了很多地方……我要告诉你啊!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啊!我还想……你把我举起来呢……” 他再也说不下去,扑倒在干尸——不,爸爸身上,他沉痛地,有力地,心碎地放声哭起来! “夏……” 西民和慕容寻突然同时伸出手,想要去拉铭夏! 两人眼光再度交接,彼此又都是一震! “啪!”一声轻微的声音,什么东西落在沙地上了,那东西是从干尸的身上落下来的。 “这是什么?”婉儿脱口而出。 西民上前捡起来,原来是两块厚厚的羊皮。本来是紧紧捏在干尸手里的,只因为刚才被铭夏一阵乱摇,所以从干尸僵硬枯干的手指间掉落下去。 西民展开一块羊皮,上面,已经风干的黑色血迹,写着一些文字。 西民先是看了眼大家,然后重新将目光投放到羊皮纸上,将上面的文字轻声地念了出来: “我现在,感觉体内的最后一丝力量也已经用尽,很快,我就会死去……我不怕死,我们左人家族的男子,从来不怕死亡,我只是遗憾,不能再见到我的儿子,左人铭夏……” “爸爸!”铭夏听到这里,又发出一声悲恸的呼唤,他抱着爸爸的尸体,泪如雨下…… 西民茫然地住了嘴,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念下去,生怕刺激到铭夏。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从他手里取走了那块羊皮!西民一惊,转头—— 慕容寻已经展开羊皮,接着西民,轻声地念下去—— “我只是遗憾,不能再见到我的儿子,左人铭夏,和,我的爱人,莫勒可……” “爸爸?”铭夏突然抬起泪痕满面的脸,嘴里叫着爸爸,眼光,却惊疑地望着慕容寻! 慕容寻吸了口气,继续念。 “现在,我终于相信原来单靠一个人的力量无法进入日落城,只有爱才是走进她唯一的钥匙……” 慕容寻的蓝眼睛忽然闪发出奇异的光…… 她看着铭夏,坚定地念下去——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比流浪更重要……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已经没有机会去弥补……” …… 慕容寻念完了铭夏父亲的遗书,她怔怔地站着,面上若有所思。 “真奇怪!”一直不做声的婉儿突然开口,“莫勒可是谁啊?是你妈妈吗?怎么从没听你说……” “婉儿!”西民叫,狠狠地瞪了婉儿一眼。 “啊?哦……”婉儿蒙住了嘴。 “唉!”西民深深地嘆了口气,展开另一块羊皮,上面,是一些曲曲折折的符号,和路线。 显然,这是一张地图。 “哈!我明白了!”婉儿的头凑了过来,看着地图,突然欣喜万分,“肯定是铭夏爸爸费了好大力量查清楚了这里的地形,可是最后没有力气了,所以留下遗书等死……” “婉儿!”西民又怒瞪她一眼,“快住口。” “哼!我这么英明神武,难道我说错了吗?”婉儿不服气地闭上嘴,“什么都要听你的,讨厌!” 铭夏似乎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他怔怔地,眼光从四周掠过去,虚飘飘地转过三人的脸上,好像不认识他们一样。 接着,他的目光又转回到尸体身上,怔怔地望着尸体胸口的铜牌—— 日落城……最美最美的地方……爸爸说的…… “爸爸——”铭夏又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唤,与此同时…… “扑”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上了那块铜牌! “夏!” 西民和慕容寻,第三次一左一右冲到铭夏身边,费力地要拉起他,可铭夏手里始终紧紧抱着爸爸的尸体,两人只得连他和尸体一起扶了起来。 “不行!要快点走!”西民看着摇摇欲坠的铭夏,心里大急。 “走!”慕容寻也脱口而出,紧紧用全身的力量支撑着铭夏,“我们一定可以走出去!”
第35页 “餵、餵、喂!”婉儿忍不住又开口了,“别乱走,看地图啊!” 一语提醒了西民,他再次松开了铭夏,低头去看手里的羊皮。 “这……什么鬼画桃符啊……”婉儿的头再次凑过来,“画得这么乱七八糟的,一点也看不懂耶……” 西民没有理睬婉儿的抱怨,他定定地,仔细地看着地图,研究地,认真地看了许久,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坚毅。 “跟我来。” “这……”铭夏觉得不妥,慕容寻也迟疑了一下。只有婉儿,立刻眼睛发亮。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懂!” 她嚷着,已经跟在西民后面走了出去。 铭夏和慕容寻只得也跟了上去。 四个人在迷宫一样的沙洞里,一路穿行…… 铭夏脸色惨澹,嘴角边还残留着鲜血,头晕眼花,手里,却紧紧抱着爸爸的尸体。边上,慕容寻支撑着他,蓝眼睛里是不顾一切的坚毅。 婉儿却一脸轻松地跟在西民后面,不时还东张西望,只要跟着西民,就会走出去的,她才不担心呢! 西民走在最前面,面色凝重,不时停下来看看四周,再看看地图。 沙洞越往前走,岔路越多,每到一条岔路口,西民都蹲下来仔细察看,再做上个记号。 “你这是干什么?”慕容寻问,“我们难道还走回来吗?” “如果不小心走迷了方向,看到记号就知道了。”西民淡淡解释。 “你……”铭夏奇怪,“你怎么想得这么周到?” “哎呀!你不要罗嗦了。”回答他的却是婉儿,“西民最懂了,听他的绝对没错!” 道路越来越曲折,高低起伏的黄沙挡在面前…… “怎么这么难走,越走越困难啊!”婉儿汗流满面。 “会不会走错了?”慕容寻担心地问。 “绝对不会错的!”回答她的又是婉儿,“跟着西民怎么会错?笨蛋白痴!” “可是……怎么越走越崎岖了?”铭夏也发出疑问。 “那就对了。”西民微微一笑,“地图上,我仔细看了,所有的路,都是画的细线,但最后的一条,却用粗重的线画着,并且看得出来,是画了两次,画得蜿蜒曲折,特别重……应该是你爸爸没有力气用文字说明最后的路特别难走,所以用扭曲的线说明。” “这……”铭夏将信将疑。 西民坚定地解释:“不会错,你们看看自己的鞋子,是不是已经湿了?” 婉儿第一个低下头去看鞋子:“对啊!” 西民回过头,迎着铭夏惊疑的目光,淡淡一笑,“地下深处是干燥的,而地表的三四米下,却往往有地下水的源头,可见,我们是接近水源了,也就是说,我们已经越走越高,所以才那么崎岖困难,因为我们在向上爬!” “对呀!”铭夏恍然大悟,但新的疑云却更重了,“西民……你竟然懂这么多?你是什么时候学的?怎么我从来不知道?” “你不会知道。”西民的嘴角突然有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有很多事情,也许……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可是……”铭夏还要追问。 “夏!”慕容寻却及时打断了他,“既然西民说得对,我们就快走吧!” cháo气越来越重了…… 路越来越崎岖了…… 黑暗阴森的沙洞,迷宫一样的沙洞……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头…… 西民的神情坚毅,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婉儿紧紧地跟着他,不时地递上手帕给他擦汗…… 铭夏几次差点倒地,手里却始终没有放下爸爸的尸体。 慕容寻用小小的肩膀,支撑着他…… 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弯,走了多少岔路…… 通道越来越狭窄……渐渐地,四人都直不起身子来…… 突然间,一线亮光,从前方漏了进来! 那细细的,小小的一点光…… “光!”西民惊喜地,不敢置信地喊。 “有光了!有光了……夏,你再撑一下……”慕容寻的蓝眼睛闪发出狂喜的光芒,激动地看着铭夏。 铭夏的嘴角渐渐浮现出微笑:“光……” “啊——我们可以出去了——”婉儿最后一个反应过来,却比谁都喊得大声。 转过最后的一个弯,一个直径两三米左右的出口,蓦然出现在面前! 突然其来的强光,使得四个人的眼睛都一花! 接着,婉儿喜悦的喊声就冲出了地洞口—— “乌拉——万岁——我们出来了——出来了——出来了——” 西民第一个钻出地洞,白皙的脸上终于如释重负! 婉儿紧跟着手脚并用地爬出来,帮着西民一起,和地下的慕容寻合力,将铭夏和他爸爸的尸体一起拖出地洞。 慕容寻最后爬出来,来不及拂去满脸的泥污和沙尘,就赶到了铭夏身边。 四人都累得坐倒在地,不住喘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有死里逃生,重见天日,恍如隔世的悲喜。 “哇……”婉儿是第一个回到现实中的,她狂喜地嚷了起来,“太好了!死人,你太强了!我们又回来了……哈哈,回来了……”她崇拜地,深深地望着西民,“我就知道有你在,我们一定可以回来……耶!胜利了!上帝!我太高兴了……” 西民忍不住也笑了,“我看,就你最不担心,还是那么多话!” “我当然不担心啊!因为有你在啊……”婉儿越说越兴奋,“好了,都过去了,再也没有危险了,哇,太好了……”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突然扑上了她的面颊!一口沙子重重地进了她的嘴。 “呸呸,见鬼……”婉儿含糊不清地诅咒,还没来得及吐干净沙子,空气中传来西民的惊叫! “不好!沙暴……” “啊……” 漫天黄沙,再次席地而来! 整个沙漠,再次天崩地裂! “爸爸……” 铭夏紧紧抱着爸爸的尸体,一阵狂风吹得他滚倒在地,一直滚出几丈远…… “夏……”西民立刻扑了过去,想要抱住铭夏。 可是,一个紫色的人影比他更快,箭一样地,随着狂风掠过去—— 慕容寻已经紧紧地捞到了铭夏的身子,两个人一齐跌在沙堆上,沿着斜坡滚落下去! “夏……”西民痛喊,还想扑上去,可突然间,一双温热的手,紧紧从背后箍住了他——婉儿已经飞扑过来,不管不顾地从背后抱住了西民! 她抱得那么紧,那么有力,西民屈服了,不再挣扎——他摸到婉儿交叉在自己胸前的双手,紧紧地扣住! 风在怒号着,天地间一片苍茫。 黄沙翻滚着,掩埋了一切…… 坡下,铭夏紧紧抱着爸爸的尸体,护着爸爸的头脸。 慕容寻紧紧抱着铭夏,用自己的身子,护着他的头脸…… 两个人不住地翻滚,翻滚…… 坡上,西民双手紧紧扣着婉儿…… 婉儿整个人好似长在西民身上一样,她的胳膊紧紧扣着他,脸埋在他的衣服里…… 黄沙捲起他们的身影…… 一路向前漂移,漂移…… 漫天黄沙飞舞…… 大漠一片荒芜…… 似乎几千几百个世纪都过去了…… 似乎几万几亿个星球都破碎了…… 终于…… 风渐渐停止了它的咆哮…… 沙尘慢慢收起了肆虐的魔爪…… 铭夏和慕容寻慢慢从地上抬起了头…… 西民和婉儿慢慢地张开眼睛…… 风已经不再号叫了…… 沙尘也不再飞扬了…… 可是……四个人,却仿佛被魔杖点过一样,谁也做声不得—— 铭夏抱着爸爸的尸体,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四下搜寻—— 慕容寻扶着铭夏,也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四下搜寻—— 西民屏住呼吸,拉着婉儿的手,不敢相信地看着四周—— 婉儿瞪大眼睛,拉着西民的手,也不敢相信地看着四周—— 四周—— 哪里还有什么沙坡?哪里还有什么大漠??? 脚下,是一片平坦的土地,远处,是一片碧绿的大湖……湖四周,是一座座楼房,林立着,像是一个小小的城堡…… 四人几乎以为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了…… 直到,看到眼前,一座巍峨的城门—— 城门上,半轮雕刻的红日,一支箭穿过那半轮红日,拖着一个长长的尾巴…… 红日下面,是红色的三个大字—— “日、落、城!” 四个人齐声惊叫!欣喜万分! “日落城……”西民喃喃自语。 “这就是日落城啊!”婉儿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了牙套。 “日落城,是日落城!!”慕容寻的蓝眼睛带泪又带笑地闪动着。 “日……落……城……”铭夏的嘴唇轻轻翕动,深棕色的眼睛里,带着狂喜和欣慰的光,慢慢地转头,看嚮慕容寻的蓝眼睛…… 他眼中带着喜悦的微笑,却也有泪光浮动…… 她眼中泪光闪烁,却绽放着无比美丽的微笑…… 就在他们目光交会的那一刻—— “砰!”铭夏突然直挺挺地仰天倒下!他手里还紧紧抱着爸爸的尸体! “夏!”慕容寻大叫一声,扑过来,一把托起了铭夏的头,“夏!夏!”
第36页 “夏!”西民痛喊,“你怎么了?怎么了?” “铭夏!铭夏!”婉儿也凑上来跟着叫。 铭夏的头躺在慕容寻的臂弯里,不再动弹。 他的唇角,还带着一贯的微笑。 他胸口的铜牌,无力地垂着。 日落城的第一线曙光,静静照着他英挺的,惨白的脸。 (未完待续) 被风吹乱的夏天 第四部分 《被风吹乱的夏天》の碎碎念(1) 那一刻,我感到幸福! 【by “纸上偶像剧”策划人 一糙】 关于这部小说,可说的太多了,就说一些好玩的事,基本上,集中在拍摄这块儿。 我们的摄影师luska是两个月前我一读者推荐的,上了他博客,里面有特别致的风景图,于是加他qq,结果特酷,基本上是我说三句他回一句,每句绝不超过三个字。 我这个胸闷啊!nnd,下辈子俺不写书了,俺也拍照片,俺当艺术家,俺说话也说三个字以下。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个多月三字经后,在得知我在编辑一部“特牛”(嘿嘿,俺对外人总是这样介绍这本书,够臭屁的)的青春图书后,小伙终于说了句四个字的话:我要参加。 我当然欣然接受,并且心里偷着乐。 为表诚意,上月初,我和搭档卢鱼一起去了趟天津见luska,在火车上我正在担心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见过他照片时虽说天津离北京不远我们不至于流离失所但白跑一趟总归郁闷吧,突然接到他简讯:我叫赵辰,在车站门口等你们,打领带! 额滴神!七月打领带,真是太有才了。 天津站好像在翻建,弄了个特破的临时车站,我和卢鱼站在车站门口拥挤的人群中,瞪大眼睛到处寻觅打领带先生,可一无所获,打他电话,不通。 “nnd,竟然敢骗老子,看我怎么收拾他。”卢鱼是成都姑娘,性格火辣是她的不二作风! “你是一糙吧?”突然,一句怯弱的天津话在我的上空飘荡起来。 我回头,然后抬头,终于看到了那只在空中飞舞的领带啦! 当然夸张了,不过他真的很高,并且清秀,所谓领带,只是一种衣服的装饰。 “不错,不错,小伙挺帅!”卢鱼完全忘记刚才的愤怒,笑眯眯仰着脖子对luska说,“我们现在去哪里?” “跟我来!”从luska嘴里飘出三个字,然后人颤抖着埋头离开,一路上,头也不回。 没错,是颤抖,原因很简单:他很紧张,仿佛这是他第一次和陌生人打交道,看在他1988年出生的份上,我原谅了他,不过还是得感嘆一句:现在的孩子啊! 在饭店里,我听着他用颤抖的天津话说了小半天,终于确定了这本书的拍摄方向,把我耳朵给累的。 “你,为什么不说普通话?”会议结束后,卢鱼终于表达了他的疑问。 我也立即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我为嘛要说?”小伙白了我一眼,然后埋头飘然离开。 三天后,正式拍摄。 早上九点,我准时到北京站接他。可到九点十分,还是等不到他出来,于是打他电话。 “我在门口等你呢,你在哪?” “xxxxx”(出站口前特别吵,加上他又说的是天津话,根本听不懂。) “喂,我听不清,你到哪里了?” “xxxxxxxxxxxxxxxxx” “什么?你到底说什么?大声点,我在门口等你呢!”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估计他也怒了) 我则毫无顾忌地崩溃。 九点半,终于在火车站的大屏幕下胜利会师,看到他满头大汗的瘦高个以及那深藏在镜片后面无辜的眼神,本来想迁怒的我立即心慈手软下来(luska,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怕呢?哼哼!)。然后经过一番厮杀(北京地铁站人实在太多了,一路上,luska死死抱着我们老闆借给我们的佳能 d 5,说把自己摔了也不能把相机摔了,极品啊!感动ing)我们来到五道口,远远的就看到鲈鱼拿着个手机在手舞足蹈地痛苦通话,等挂了电话然后看到我特别郁闷地说:“死定了,其中一个女模突然眼睛发炎,来不了了。” 我虽然没有觉得死定了,但确实感到挺胸闷,出师不利啊! 没办法,只得先拍吧! 第一站是语言大学,看着luska摆出各种诡异姿势拍照,看着模特慢慢入戏,我紧绷的心慢慢放松,可是,没有那个女生,我们很多情节就无法表现。 “怎么办?怎么办?”我可怜巴巴看着鲈鱼,“要不?” “不行”,卢鱼爆炸一样回绝,“老子绝对不干。” 我花费了半个小时试图说服卢鱼,从革命忠诚讲到哥们情义,但根本无动于衷,绝望之际,我们的男一号陈一轩突然说:“等会我姐姐过来探班,如果可以,让她顶替一下吧!” “你姐姐的,美女?”卢鱼一激动,话都说不顺熘了。 “还行吧,等会儿见到就知道了。” 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终于等到陈一轩姐姐潇潇大驾光临,我和卢鱼终于如愿松了一口气一一绝对的气质美女啊! “发财了,发财了。”卢鱼大喜过望,“兄弟们,开拍!” 接下去的过程远比想像中要顺利,主修影视工程的潇潇镜头感特别好,而且很专业,和luska沟通也很默契。 看着一张张精美的图片诞生,我突然觉得很幸福。 在这本书的制作过程中,有过很多次类似的情况,我们一会儿幸福一会儿绝望,但总体还是幸福大于痛苦。 其实,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能够作出让读者期待的事,这本身就是幸福。 早知道是这样,如梦一场 【by《北风吹乱的夏天》编辑 卢鱼】 从现在开始——减肥、留长发、攒钱去流浪! 一糙真的很无良诶,说了不要随便散播人家的照片嘛,虽然我平时不反对自恋行为,不过关键时刻我还是很有原则滴(@_@)给大家留点胡思乱想的空间好不好!! 算了算了,我宰相肚里能撑船!——天外飞音:hoho~~是该减肥了! 讨厌,去死啦!下次以牙还牙,贴你照片,哼哼~~ 说到这部“该死”的纸上偶像剧,可是耗尽了我一整个夏天的小宇宙,几近抓狂,连晚上做梦都想变得跟慕容寻一样有个性,有一头飘逸的长发和动人的双眸;像婉儿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钱有闲又幸运;像西民一样拥有媲美爱因斯坦的高智商…… 最要命的是,居然大白天也会间隙性抽风,想要能像铭夏一样四海为家、浪迹天涯,而且是用走的哦……旅途中应该少不了粉红色的艷遇吧(桃花纷飞,背景音乐《桃花朵朵开》) 天外飞音:醒醒啦,都已经是阿姨级别了,别这么小白好不好!(*+﹏+*)~ @ 靠……那我去流浪总可以吧!>__<)}}} 天外飞音:嘻嘻,偶是不插电演唱,要不要再听一遍??!! @_@!!!!…… 感tv,感谢mtv 【by《被风吹乱的夏天》文案 程程小朋友】 让我先查查聊天纪录,看看具体是啥时候知道糙叔要策划这本书的。 ——喏。找到了。是公元二零零七年七月十一日上午十点二十八分三十八秒(北京时间)。 情景再现如下: 一糙 10:28:27 是我现在正在主持的一本青春书,想参考参考你的意见。 づ程┾程程ぜ 10:28:39 好的。 一糙 10:28:38 很牛b的书哦,你肯定喜欢,是关于寻找和遗忘的。 づ程┾程程ぜ 10:28:50 啊。好的好的。 (备註:几处标点符号使用不规范已被本人修改^^) 后来,在糙叔的强烈推荐之下,我又看了luska的网站,上面有此人部分摄影作品。网站给我的总体感觉就是迷幻,首页好似黑色浩瀚的宇宙,一颗紫色星球(也许这颗星球就是被luska同学深深同情的pluto吧)散发出温润美丽的光泽。背景音乐也是我喜欢的那类,简直称得上一听倾心,虽然它的名字我至今不明。还有luska同学的文字,碎碎念式的纯白呓语,细腻干净。能够从中看得出是个心思很重的人。 づ程┾程程ぜ 11:12:12 这个人果然很有才华。 一糙 11:12:15 是啊,而且有点神经质。 づ程┾程程ぜ 11:12:27 艺术家都这样。 七月二十五日我去北京,二十六日晚上在宾馆里第一次见到luska,印象里他穿了一件粉色t-shirt。很瘦,所以显得格外高。戴了一副眼镜。同我想像中的大相迳庭。是有点俏皮的男孩。那天我和糙叔糙婶在三百多张照片中选出不到二十张,并建立了两个文件夹,分别命名为“二轮晋级”、“三轮晋级”。 下面再来说说糙叔。 他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为勤奋的人,似乎还有点工作狂和轻度强迫症的倾向。在北京那几天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到糙叔家玩的。可通常是我和糙婶看电视聊天而糙叔在电脑旁边工作,偶尔会抬起头来对偶们说“过来帮我来选选照片啦!”,然后再继续闷头工作。而且糙叔逢人便说“这是一个关于寻找与遗忘的故事”让我们非常绝倒。 情景再现如下: 糙叔(餐厅里。吃着水煮鱼):程程,你说我应该怎样写故事简介才能吸引别人涅? 我:嗯……你觉得呢? 糙叔(兴致勃勃):第一句当然就是——这是一个关于“寻找”与“遗忘”的故事啦! 我和糙婶:汗-________- 还有那天在luska的房间里面。 糙叔(躺在床上):这是一个关于什么的故事呢? 我(不假思索的):这是一个关于寻找与遗忘的故事!( luksa(抓狂):今天已经说了好几十遍了! (其余的……就渺小地忽略吧。) 再来说说我自己(请允许我小小的谦虚一下)。 首先,能够给这本书写文案,对我而言是超级哈皮的事情。虽然之前完全属于“只看不写”之流,有时看到照片上配以花里胡哨的文字也只有眼睁睁地流口水的份。我是个极度不自信的人,生怕自己写的文不够好而惹人嘲笑。此次接下如此光荣艰巨的任务亦可谓惶恐备至。直到在糙叔的刻薄(玩笑啦)之下较为圆满地完成之后才猛然发现自己原来也是潜力股耶~(握拳!)
第37页 因此感tv,感谢mtv,感谢糙叔给了我这次机会锻鍊自己。 最后没什么可说的了,祝新书大卖吧。 感谢…… 【by《被风吹乱的夏天》摄影师 luska】 感觉和一糙前期的讨论,后期的一些摩擦。在咖啡屋和模特开会交换意见。酒店里一起看电影都是昨天的发生的事。感觉我还是那个1年前无意中建立blog的孩子。感觉朵小猫,蓝蓝,这些曾经网络上的朋友,还没有消失。 我是不善于表达的人。所以当一糙让我写这篇后记时我有些苦恼。所以 我用它来感谢一些人,一些事。没有他们就没有你看到的插图。 感谢简莫让我和一糙有认识的机会。 感谢一糙给了我这次机会。 感谢拍摄素材时那些包容我古怪脾气的模特,卢鱼姐。 感谢酒店里,大家热情的讨论,让我有了信心。 感谢后期制作时与一糙的摩擦,和他的容忍。 感谢简莫,落静,安乱,佩佩,小雪,对我说的那些鼓励的话。 感谢拍摄地点的蚊子让我全身多了十几包。 最后感谢你翻开我写的无趣的后记。 小小的得意(1) [by《被风吹乱的夏天》dj 容容] 题记:文字于我而言是又爱又恨的。因爱而恨,因恨而更爱。也正是因为文字才有幸与一糙结缘。 打开电扇,安静地看书。夏夜里坐在窗口,仰望那幽邃星空。还是习惯于做喜欢的事,写喜欢的字,不需要在耳边念叨,我会自己行走。 曾经写过的字: no.1 安静地看书,一遍一遍听着口袋里的歌。 孩子在抓紧着时间,可也只能任时间肆意熘走。 我在看现今流行的青春小说。为了写我的文,只好在包里时时揣着那样一本关乎于青春的小说。那些自私而狭隘的字眼,一直是我所不爱的。那么,我祈愿改变。 于是,安静地写文。 机器里,一遍一遍播放着软软的曲子。 no.2 终于寂静了。 不知道渴求了多久的黯淡,终于在这末梢悄悄临近。还是一些歌曲,如是般搅扰着一些凌乱的心绪。 总算静下来了,却离奇荫翳,是心情。 这个阳光弥散的季节,总有那么些暖暖的温度,温暖着一些孩子。有个孩子,总是在一段快乐过后开始宁静。有时,宁静甚至往向低落。不过也只在夜里。 心里有些许的愧疚,是对于糙哥的,疏离了他的小说,那些要做的事情,搁浅已久了。 知晓了他的失望,我才平静下来,开始仔细思考…… no.3 凌晨,坐在这里,一个人写字。关于小说。 一直搁置的文字,糙哥的书,不是我不用心,而是太较真了,却无法让自己轻易妥协。那些日子写得比较痛苦,直到今天,才找到了些许感觉。 …… 这样写,对于过去与一糙的点滴,微微的、细小的一窥。都是关于他自己的小说、他的认真态度和我的怠惰。而关于夏,便有了更多的记忆。 有人说,做电台节目的人是很自恋的人,自恋于自己的声音,陶醉于那种感觉。而我常常想,也许我只是更愿意透过声音来传达我的感情,表达某种情绪。我喜欢和朋友分享自己喜欢的音乐和文字,希望大家能透过我的声音来感受那短暂的几十分钟的愉悦。我想声音传达的不仅仅只是一些简单的话语,如果你愿意花上一点时间,选择一个中午或者深夜来静静地聆听这个来自未知方向的声音,或许你能收穫不同的感受。 不久前,一糙来电告知了我“纸上偶像剧”的“秘密”,邀我制作电台版的节目,当时我并没有犹豫便一口答应了他,然随后而来的焦虑也是颇为撩人的,但我心中仍是满满的信心。 试读了《被》,那种强烈的剧场感立即在心中燃起,这对于我后来即将录制的音频节目也是一个极大的挑战。我曾担心那是我无法逾越的坎,那种立体而生动的画面要如何透过声音来完美诠释,对我而言,这将是又一次重大的考验。 不过,很快的,『纸上偶像剧』第001期节目的试听版在8月13号的晚上就已经录制完成了。这是一期以介绍书系和首部小说《被风吹乱的夏天》为主题的节目。 大家很是期待,一糙也是十分的激动。但是在我反覆琢磨之后,才发现,对于追求完美的我来说,它远没达到我心中的标准。于是再三思量后我决定重新录制。 一个短短半个多小时的节目,听起来很简单,背后却凝聚了无数的心血。从一开始的节目策划,到整个节目制作的完成,我做过许多的尝试。光是大家在节目中听到的几首歌曲就费尽了我不少的心思。它们都是我在一一试听了几百首歌曲后精心挑选出来的精品,只为了能让大家在节目中聆听到贴切小说的好听的音乐。而随后验证的事实也令我小有成就感,不少收听了试听版节目的朋友都纷纷表示音乐很好听,显然这是一个令我振奋的信息。然而我却并没有满足,还在不断挑剔着自己,于是便诞生了新版本的节目,虽然内容没什么太大的变动,但是整个感觉可能会比试听版的更清新自然一些吧。 我想过不了多久,所有朋友都能听到这个全新版本的『纸上偶像剧』- 第001期节目了。 另外,关于『纸上偶像剧』的节目,接下来可能要推出的是小说精彩情节的广播短剧,同时我们还打算针对读者反馈的信息,制作专门的互动节目,希望读者朋友们能继续关注『纸上偶像剧』电台版的节目。 …… 打开电扇,继续安静地看书。思维继续游走。我还是习惯于做喜欢的事,写喜欢的字。仍然不需要耳边的叨念,我还是会告诉你:我会自己行走。 结篇:在我那小小世界的主题里,永远离不了文字与声音,离不了音乐与图书。这个有声色的世界里,永远少不了的还有悉心聆听的耳朵和聪慧明亮的双眸。 后记:原来,我们都是那么地骄傲 我想做点不一样的东西,没错,就得这么干! 你一定和我有过同样体验:为一部书或电影而泪流满面,只因它营造的气场感染了你的灵魂,那一瞬间你被彻底击倒,然后被掏空,你想吶喊可你喊不出,你想离开可你无路可逃,于是你只能抽搐只能窒息只能任凭你那自由的泪水大把大把下落。 这就是一本优秀的小说,一部优秀的电影的力量。 显然,目前市面上的绝大多数图书和电影都还不具备这个能力,放眼望去,满目荒芜。 现在是改变这个窘境的时刻了。2007年7月,我如愿加盟国内最优秀图书出版机构之一的北京“博集天卷”图书发行有限公司,成为一名负责青春小说的编辑。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特别、最优秀的一一这是我对自己唯一的要求。 那么,干吧!以理想为名义,以才华为资格,我踌躇满志、势在必得! 名正言顺,首先要给我做的这个系列小说想个名称。绞尽脑汁,尽管做过两年多专业广告公司的文案,可在杀死n个脑细胞想出n+1个名称后还是不满意,直到心灰意冷。 最后,我叩问自己:你到底想表达的什么? 回答:我想要一种主题很青春、故事很丰富,人物很偶像的小说,它还应具备极强的画面感,流畅的节奏,可以感染青少年读者并且没有任何阅读障碍。 反覆念叨,脑海里突然闪现过一个词彙“纸上偶像剧”。 顿时欣喜若狂,短短五个字,涵盖了我想表达的一切。从内容到方式,我们将要生产的是小说,更是生产的偶像剧,这并不矛盾。 有了这个概念后,就要开始寻找内容,到底什么样的故事符合“纸上偶像剧”的要求呢?究竟什么样的故事可以让每个有梦想的孩子的灵魂感到激动,甚至泪流满面呢? 又在经过对无数脑细胞的摧残后,一个清晰的观点浮现在我和同事们的眼前:应该讲述一个关于寻找和遗忘的故事,关于自由,关于爱,关于流浪。 没错,这个故事载体里包含了青春期所有的情绪:寂寞、叛逆、幻想、自闭、善良、惆怅…… 于是,经过几天缜密讨论,我们眼前呈现出一个个性格鲜活的少年们:左人铭夏、慕容寻、西民、端木婉儿,还有,我们可爱的龟丞相…… 感谢洛可可,她妙笔生花将这个故事完美诠释,且远远超出我的要求;感谢我的搭档卢鱼,她最大程度弥补了我的缺憾,和我并肩战斗,将这本书从无到有照顾地服服帖帖;感谢我的摄影师luska,几个月前我的一个读者把他推荐给我,成就了我们这本书精妙的摄影和设计,我有理由相信他是继hansy后又一个设计天才,感谢程程小朋友,我的每本书一一不管是我写的,还是我编辑的,她都会用她最才情的文字写书评,在我眼里,她的文字是1990后出生最具魅力的一个。当然,最应该感谢的还是公司的领导,他们可以给我这个平台,并且最大限度容忍我优势甚至过分的想法。 战斗远没有停止,对一个立志改变中国流行文化的人而言,这才刚刚开始。 “纸上偶像剧”第二部作品正紧锣密鼓制作中,预计九月底可以和大家见面。 精彩继续,梦想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