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草与烈酒》 第1页 ================= 书名:枯糙与烈酒 作者:心驰 *一个想死却死不了的女人遇见了一个恶魔般的男人。一次次“杀”她,一次次救她。* 【文案】 失去了生的渴望,她只剩一副躯壳。 她渴望上天将她的命收回。 她渴望有人能带她离死亡更近一步。 后来,她遇到了这个人。 又名《第十一号护工》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澜 ┃ 配角: ┃ 其它: ================== 【 ☆、第 1 章 肖烈昨晚没睡好,天没亮就醒了。康复日程因此比往常提前了一个小时。一上午的日程结束后,他还有时间去楼下熘达了一圈,午饭也比平时吃得多了些。 医院食堂的伙食还可以,只是他有些不满意每道菜都放花椒粒的做法。 折腾一上午,他有点累了,何况他还拄着手杖。这东西有个别名——文明棍。旧时西方人很爱拿这东西显示高贵与绅士。或许也有人这么想他,到了这地狱之门,还在意这些做什么。 他今天穿得的确挺体面,一身西装。但实在不是他本意,换洗的衣服不够用了,只剩这一件,就连病号制服也没了。 腿酸。一进电梯他就靠住墙壁,一下也不愿意动。 他在电梯门口的位置。两扇门金属质地,像镜子似的把每个人都放进里头。他个头高,不用站直仍高出别人一个头还多,想拎一下谁是谁还是很清楚的。 他往角落里瞧了一眼。 电梯在四层停了一次,下去一批人。 六层停一次,又下去一批。 八层停一次,再一批。 按亮的数字键逐层熄灭,最后只剩两个人。一男一女,谁也没下。也不知去往几楼。 两人僵持半刻,男人提起手杖,点亮第二十层——顶楼。 门一开,一阵微风涌进来。是从天台吹来的,这一层没有病房。 肖烈拄着手杖走出去。身后两扇门渐渐关闭。 天台时常有人来透气,他也常来。 靠围墙有个废旧的凳子,他去摆正,坐下,把烟点起——等。 烟抽了一半,安全通道走出一个人。刚刚与他同乘电梯的女人。 还以为她临时脱逃,等不来了。 他坐在不容易发现的位置,让她好找。 她还在围栏那儿往下看了看,不会以为他跳楼了吧?他可不会选这么个死法儿?死得难看不说,死不死得了也是个问题。半死不死岂不更难过。 “要是真有人跳下去,早就热热闹闹围一圈了。” 女人听见有人说话,回头。 男人坐在一个椅子上,吞云吐雾。 “找我啊?” 她没言语,默认。 “跟我一上午了,干什么的?” 她看看他的腿,走过来。 “很难受么?” 肖烈也看看自己的腿,“跟我一上午,就因为这个?” 她看着他,不言语。 静了一会儿,他问:“肖扬让你来的?” 她没答话。 “护工?” 依旧没回应。 “他有没有告诉你,你是第十一号?” 女人摇头。 “你前面吓跑了十个。你,一天都撑不过去。回去吧,我现在没钱,没心情。” 他站起来,用手杖把菸头摁灭。 “以为穿这样的都是有钱人?——错!” 与她交错而过,她还是没动静。 “不许再跟着我,嗯?”他在她耳畔轻轻威胁。 手杖才踏上台阶儿,脚还没迈出安全通道那道门。那个女人跟了过来。 “我不收钱。” 肖烈回头。 披肩长发轻轻飘散,阳光将她琥珀色的眼睛映地水汪汪。 她的冷面孔实在不匹配这主动往上贴的热情,如果这能叫热情的话。 “明天见。”她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声音轻得像个魂。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文求收藏:《致命婚约》 一日梦醒,情志倦极,四肢百骸像经过了重组,仿若生了一场大病。奇怪,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有人告诉她:“你叫陈香。” “我叫陈香?你是谁?” “你丈夫。” ☆、第 2 章 第二天她真来了,并且来得很早。肖烈还没起床呢,一睁眼就见她静悄悄地站在床前,头发披着,脸煞白,端着一杯水,像个鬼一样。 看他醒了,她把水放在他床头柜,里头插了一根吸管,方向扭向他这一边。 她就这么来了。 没人告诉她该做什么,她自己去问了护士,把行程都记好了。 之后,她每天都来得很早,日程饮食安排得井井有条。肖烈再也没因为晚起而错过任何一项康复训练。 她叫卫澜,自称是一名义工。这个称呼自带一双隐形的翅膀。这么年轻就有这种觉悟,太难得了。大家都很感动,虽然她们心里在想的实际是另外一回事。这个女的这么年轻漂亮,怎么不去找那些老头子老太太,专门来找高富帅献殷勤,肯定有点原因。 不单单她们这么想,就连肖扬都话里话外地点过。 肖扬太忙,的确是想给他哥找个护工来着,可连着十个都被他吓跑,任务的艰巨程度可想而知。他正发愁,倒是亲自送上门儿来一个。还是个义工。 观察了些时日,这个女的的确是最合格的一个。话少,心细,会干活儿,也很会照顾人。就是有点儿怪,好像她这辈子都没有笑过似的。来来去去的也没个声音。 唯一觉得她像个人,有七情六慾的时候,就是她吞云吐雾的时候。 肖扬好几次看见她在外头抽菸,混在一群男家属里头,一点也不怕生。她抱着肩膀,望着远处,徒生一股苍凉。 她怪,的确怪。最怪的,是她时常对着睡着的肖烈发呆,有时掉眼泪。 莫不是肖烈曾经欠下什么风流债,自己却不记得了。 肖烈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仔细看过她这张脸。的确不认识。 行走训练是最让肖烈恼火的一项康复训练。扔了手杖走路,对他来说太难了。 他才走了两个来回,额头就冒了一层汗。卫澜一直在他旁边陪着,手里拎着一条毛巾,走在他前面,方便他需要的时候搭把手,也能随时给他擦汗。 走了几个来回,肖烈决定加快速度,才几步而已,他就有些吃力了。卫澜及时扶住了他,可也差点被他带倒。好在两人都抓住了旁边的扶手。 这会儿卫澜被他圈在胸前,脸上有眼泪掉下来,摔在肖烈的手背上。 上次听肖扬说他还没信,这次亲眼看见,肖烈自然是搞不懂的。
第2页 肖烈藉机倾身向前,解解她的莫名其妙。 “哭了?” 她没说话。 “哭什么?” 这个场面被小护士看见了,赶忙过来帮忙,扶着肖烈坐了轮椅,并且吩咐不能过度训练。 卫澜受了白眼,点点头,推着他回了病房。 她来也有些日子了,肖烈对她不是一点都不存疑的。可她那么尽心尽力,实在找不出什么破绽。 卫澜打了热水,洗好毛巾帮他擦脸和手。 这么多次了,早就留意到她皮肤的质感。 细皮嫩肉的,哪是个干粗活儿的人。 卫澜低着脑袋忙活,不知道被人盯着琢磨。 给他擦手,每次都很顺利,这次却不了。他修长的手忽然翻过来,一把握住她。这个动作把卫澜吓了一跳。 她一直忽略他的危险性,渐渐就觉得没什么危险性,当真发生的时候 ,有些措手不及。 卫澜往回拖,他却不放手。 肖烈原本没想其他,可握着了她的手,她又距离这样近…… “不收钱的义工,你就真一点目的都没有么?” 卫澜被人摸了大腿。从没波澜的脸终于有了变化。她瞪着眼睛,狠狠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的确是下了狠手。 到了这份儿上就没劲了。 肖烈没动她。鼓着嘴角,松了手。 她却还没完,“只是残废真是便宜你了。” 残废——这是肖烈现在最不能听的字眼,除非他自己说。 肖烈一气之下踢翻了水盆,给她一个字,“滚!” 这不是肖烈第一次让她滚,每次说完,她都会“滚”回来。这一次也不例外。第二天,她还是回来了,什么也不和他说,收拾了一下就推着他去做按摩。 按摩师与卫澜说:“还有人跟我打听你呢,想雇你。” “我没时间。”卫澜说。 “我知道,等你这个病人照顾完了他们才会雇你。” “我不接别的病人。”卫澜的语气硬邦邦的,甚至连句不好意思都没有。 肖烈和按摩师齐齐看向她。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按摩师也不自找没趣,“明白了,除了肖烈,你谁都不管,懂了。” 按摩师结束任务,扔下这句话走了。 这天晚上,卫澜回家前,肖烈叫住她。 那时肖烈正在窗户边儿上看报纸。自从进了医院,他的生活作息完全像个老年人。甚至还戴上了一副框架眼镜。 “你过来。”他摘了眼镜儿招呼她。 卫澜冷脸一副到他身边。 “不收钱的事我就当没听见,说吧,你要多少?” 这次,卫澜终于肯抬起眼皮,似乎要对他说个清楚明白,“我说过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他挑了下眉毛,“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事儿?” “跟人套近乎,你这方法的确不错。先让人欠了你,之后再开条件。” 头扭向一边,她像在嘲笑他。 “你真是病了。你放心,出了这家医院,我们就不认识了,你是你,我是我。” 肖烈转身靠着窗台,手指在报纸上弹了几下。 “是什么让你这么相信我会听你的话?来来去去的随你的便,你看我像那样的好人么?” 她懒得看他,对他爱理不理的。这会儿也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眼睛瞥向一边儿。总是在这样的时候,才能看出她的一点情绪来。 她似乎在酝酿一句话来回他,又好像没必要与他讲一样。一种复杂的笑在她脸上。 可肖烈更多看见的,却是她那漂亮的天鹅颈。 他一向这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知道还得挨她一巴掌,也想那么干。 认她搜肠刮肚找词骂他好了,他现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肖烈忽然捞过她的肩膀。 卫澜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已经强行吻了她,吻够了才放开。 被他得逞了,卫澜这一巴掌却没那么容易扇上去。 肖烈一把揪住了她的手腕。 卫澜怒火猛窜,抓起身边所有能扔的东西扔他,即使这样,她也没把任何一件扔到他腿上,她真应该那么做,他这种人,只是残疾都便宜了他。 这女的这样真没劲。肖烈躲开她扔过来的水杯,对她吼了一声,“疯子,滚!” 杯子碎了一地玻璃碴。 卫澜气呼呼的红着眼睛,手指头狠狠指着他,好像要把他杀了。她什么都没说出来,眼泪掉下来之前转身跑出了病房。 卫澜跑进一条小路里,那里人少,没有多少人能看见她一边走一边哭。 等她哭得累了,她才走进大道,打车回家。 第二天清早,卫澜又出现在那间病房,可病床是空的,肖烈的东西也都不见了。 她找来护士询问,护士诧异道:“他今天出院没告诉你吗?” 卫澜摇摇头。 “那我就不知道了。”护士很忙,说完就走了。 卫澜像个木头一样站在电梯门口,电梯上下开门数次,她都没进。 过了一会儿才木然拐进旁边的安全通道。有几个和她打招呼的护士,她没看见,没听见,自然也没理。 二楼的康复治疗室依旧很多人排队,卫澜从旁边经过,不用再留意有没有人叫肖烈的名字。 这天回家很早,卫澜吃了碗面条就开始做家务。擦地,擦窗户,洗厕所……能做的事情她都做了,连抽油烟机都擦得锃亮。 等看见窗外灯火通明,卫澜抹把脸上的汗,夜晚终于来了。 热水器的水早就烧热了,卫澜光着脚走进浴室,衣服脱了一半,屋里忽然一黑,停电了。 卫澜又把脱了一半的衣服套上,开始四处找蜡烛,可蜡烛刚点起来,屋里却又大亮,来电了。 卫澜还在原地蹲着,手里攥着打火机,看着蜡烛上的火光,呆呆的出神,火苗吹了几次才给吹灭。 地上四处散落着杂物,找个东西,却搞得要重新收拾。 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日子,到底这个噩梦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卫澜蜷缩进角落里,抱起随处可见的酒瓶,大口灌下去。 每个夜晚的哭泣让她绝望又疲倦。她躺在地板上,睡睡醒醒。太阳升起又降落,光影在她的身体和周围成堆的酒瓶子上慢慢走过,一次又一次。 ☆、第 3 章 一个人太久,卫澜对时间的感受已经钝化了。年月日都需要手机来提醒,她像个游魂一样飘来荡去,无处归属。 去超市买日用品,遇上一处楼盘开售。卫澜手里大包小包的,对着刷成红色的欧式高层出神。这是第一天开售,人特别多,售楼小姐已经忙得脚打后脑勺。卫澜拎着大堆东西进来起初并没人理她,后来她主动叫了一个刚送走几个客户的售楼小姐,对她说:“我想看房子,100平米以上,南北通透,八层以上的。”
第3页 售楼小姐边听边点头,这个年头,真正有钱的人往往让人看不出来。 售楼小姐微笑着向卫澜汇报了情况,带她看了每户模型,报了价,仔细解说整个楼盘的地理位置,周边配备。 卫澜没什么表情,也让人看不出什么态度和购买意向。售楼小姐已经讲得口干舌燥。这个奇怪的女人让她产生了一种摸不透的挫败感。后来,卫澜要求看实物。 卫澜头上顶着安全帽和售楼小姐实地勘察过后,重又走回售楼处。她得到了一个宣传册,和一份100.3平米的报价单,这是她刚刚看过的10楼那一户。可10楼就在他们实地查看的时候被人买走了。他们一回来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卫澜提出的条件没能满足,售楼小姐觉得她很可能不会买了。 她和卫澜客气几句,最后说到楼盘太火,好楼层不早点下手就都挑没了。 卫澜看都不看她一眼,售楼小姐也就不自讨没趣。 她想放弃的时候,卫澜却说:“我买8层那一户,全额付款。” 售楼小姐吃了一惊,眼睛立即亮起来。在这个地段买一栋100平米的房子可是需要大价钱的。有钱人买房子果然跟买菜似的。 卫澜和售楼处互相留了电话,交了定金。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了,换好衣服,下午就去交了全额。 一切都进行地非常顺利,也很迅速。 卫澜看看手里的房款票据,看看刚被买下的那户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此时,肖烈也在这处楼盘,他正在售楼处大楼的二层和肖扬喝下午茶。 肖家是该楼盘“空中花园”开发商,楼盘大热,没人不开心。 肖烈拄着拐杖,端着咖啡杯在窗边驻脚,送到嘴边的咖啡停在了半路。 肖扬见状,也跟着看出去。 外头人头攒动,肖扬很满意。笑说:“有美女么?” 肖烈伸出手指,指着一处。 真有? 肖扬看了半天才知道他在指什么。 “咦?这不是那个护工么!这么巧买了我们房子?”售楼小姐追出来送给卫澜两把雨伞,那是成交后才给的礼品。 外头阳光很毒,卫澜手里拎着两把伞,另一只手握着宣传册遮光。她抬头往上看了一眼,目光恰巧落在这里。 肖扬做贼心虚躲开了。肖烈一动没动。 是啊,外头看不进来,只能看见锃亮一片黑,肖扬又蹭回来。 这是出院以后,肖烈第一次与卫澜相遇。她又瘦了,头发披散着,一身松垮的衣服就要盖不住她的肩膀。她的神情依旧黯淡无望。 肖烈与卫澜的第二次相遇隔了很远。 肖烈的腿已经好转很多,那些恼人的康复训练已经结束,他可以自由行走了,只是暂时还不能剧烈跑跳。这个消息让肖家放心了些。 后来肖烈要搬家,远在国外的父母不贊同,在家里有人伺候总好过一个单身汉在外头对付着过日子。可肖烈已经先斩后奏在外头悄悄住了半个月,就住在自家开发的楼盘“空中花园”。 肖烈父母很不满意,从前到后他也没表示过想要一套房子,如果早点知道给他留一个面积大的也好,那单元一梯两户,一户100多平米,另一户80多平米。他倒是不挑拣,住了一套小户型。 这事儿是肖扬给办的,没少挨爸妈批评,可他有什么办法,他哥那个怪人,谁能管得了。 父母不在身边,任务倒是一个又一个早就给他下好了。 肖扬握着电话有些头痛,保媒拉线这种事他可不擅长。 肖妈妈给肖烈找了一个女孩儿,她知道自己说话不管用,就吩咐肖扬完成任务,告诉他务必让这两个人坐在一起,见上一次。 肖扬万般无奈,对肖烈软硬兼施,最后终于达成协议。肖烈同意了,但条件是,公司那摊事他不管了。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是关键,肖扬应了下来。 相亲那天,肖扬亲自送肖烈到达现场,自己窝在外头车里,场外监督汇报。 那女孩是康复中心的刘护士,经常给肖烈带吃的喝的,对肖烈的确不错。听说这刘护士家里条件也好,,根正苗红。 女孩有些拘谨,他哥……也太自然了些。 以相亲为目的的吃饭,好像变成了以吃饭为目的的相亲。 女孩一口没动,肖烈却什么也没耽误,瞧着人家下了一口酒,女孩脸都红了。 “你穿制服的样子比较好看。” 这是除点菜外,肖烈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女孩抿着嘴脸更红。 “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 女孩愣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哪有人这么聊天的。 “你也别不好意思了,我这人脸皮厚。——你看上我什么了?” “……啊?” “我说你,看上我哪儿了?”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也太随便了。” 女孩儿欲言又止,一堆句子在肚子里翻腾,可哪句话都用不上。她只好捡起咖啡喝了一口,压压惊。 “今天,咱俩就算见过了。回去之后,你该干吗干吗,咱俩不合适。”肖烈吃饱了。 “为……为什么啊?我们都还不熟呢。”女孩子声音很低,终于敢抬起头看看他。 “所以我才现在说,熟起来的时候……”他停了停,“不太好办。” “什么意思?” 肖烈笑一声,引导似的说:“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熟起来,能干点什么,你说。” 女孩脸都绿了,这是什么套路啊,都不在她准备好的答案里。 过去在医院,总共和他没说过几句话,哪想到这人是这样的。 她又喝了一口咖啡压压惊,“我知道,你没看中我。” “不是没看中,看中了,你挺好的,是我这人有问题,你们家根红苗正的,我不是。你能想到的那些坏事儿我都干过,过去我在国外住过一段时间,外头那些事儿……就不说了。现在也一样,我游手好闲,品行不端,没有稳定的女朋友,没有稳定工作,也没想改,你能接受吗?” 女孩抱着咖啡杯,神情沮丧。她实在无法对答如流,比考试还难。 肖烈摊开掌心:“你要是什么都不介意,今天就可以跟我走或者我跟你走也行。” 女孩看向窗外,什么也不说。偷偷哭了。 场面冷了一会儿。 最后女孩抹掉眼泪,努力平复了情绪,鼓起勇气说:“先这样吧!我回家就跟我爸妈说咱们见过了,大家都挺满意,以后咱们自己联繫。” 肖烈点点头,无所谓道,“行。” “可是肖烈,你起码应该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刘柳,姓刘的刘,柳树的柳,你还什么都没问过我呢。” 肖烈郑重地念了她的名字,“好,刘柳,我记住了。你要是想通了,随时找我。”
第4页 “那我要是想通了,咱们——” “——真想通了再说。” 刘柳最后心事重重地走了。肖烈与卫澜的第二次相遇就在这里发生了。 刘柳坐的位置刚好把那个角度挡住了。她一站起来,肖烈就看见了卫澜。 她在窗边的座位,一手捋着头发,一手在桌子上画圈。她正在做她最擅长的事——发呆。 她的侧脸倒是蛮好看的,脖子也挺好看,那传说中的天鹅颈还让他挨了一巴掌。 过不多久,她等的人来了,是个男人。他们两个没吃饭,好像是专门在这里约见面的。 他们一起离开,出门的时候,男人给她开的门,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落了一下。 肖烈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外头的停车位。 有个开奔驰的男人,还一副穷酸样跑去医院做护工,这女的,倒是有些意思。 ☆、第 4 章 卫澜在车里睡着了,昨晚没睡好,白天犯困。等她头一点忽然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车已经停了。 江城坐在驾驶位上看着她,眉头微微皱着,而后又松开,尽量轻快地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卫澜抹了把脸,“不用,我回家吃。” “回家吃什么?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像个鬼吗?天天抽菸喝酒,瘦得就剩一副骨头。” 江城说这些的时候口气很沖。 卫澜不言语,这样子更让江城生气。 “去我家吧。” 这次卫澜没说什么,江城发动车子,带她回了自己家。 江城发现冰箱里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有些后悔为什么昨天没去超市购物。他拿了钥匙看看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卫澜,“你困了就先睡一下,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算了吧江城,我不想给你添麻烦。”她站起来说。 江城没回答她,开门就走了。 在这些让江城生气的事情上,他很少再进一步与她沟通。卫澜坐回沙发上,困意来袭,很快,她就睡着了。 又是一连串的梦。 可等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他腿上时,她恍惚又高兴地觉得,她的噩梦醒了。他抱着她,她正在抱着她。 卫澜握着他的手,从他腿上爬起来,她很激动简直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她紧握着他的手,去看他的脸,可是……原来真的是梦。 她握着的是江城的手,她立刻松开了。他的裤子被她梦中的眼泪弄湿了一片。 他看着她,把手伸过来,想要抱住她,可她躲开了。 “对不起,我睡着了。”卫澜匆忙站起来去了卫生间。 江城看着她坐过的地方,她躺过的地方,默默无语。 卫澜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无声地哭,哭得很难看,五官都揪在了一起,她忍着不发出声音,忍着。她需要再一次接受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她还在人间,距离她的爱人最远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卫澜从卫生间里出来,看见江城正在厨房热菜。饭菜已经早就做好,等她等到凉了。 他背对她说:“马上就好,你去坐着吧!” 卫澜还是帮忙摆好了碗筷,他也端着菜上桌了。 四道菜,荤素搭配。江城很会做菜,她早就知道。 阻止她吃饭的不是任何人的厨艺,而是她自己。 江城的桌子很长很大,他没有坐到她对面去,那样不方便给她夹菜盛饭。江城喜欢这个场景,希望她能常来,他盼望这样的时刻很多次了。 可卫澜显然并不高兴,他知道,她是痛苦的。 江城想起前几天拿备用钥匙开她家门看见的场景,心有余悸。他敲门没人开,进去发现人在地上躺着,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天,地上堆满酒瓶,窗帘也都关着,她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他只是出差几天,她竟然这个样子。 江城将门窗全都打开,把已经烂醉如泥的她拎起来,叫了几声,她醒了,迷迷糊糊叫了他的名字。江城把她塞到卫生间的水龙头下面,浇个清醒,如果狠得下心,真想扇她一个巴掌。 她被浇得像落汤鸡,抱着他哭,哭得抽噎,“江城,帮帮我……帮帮我……” 她似乎真地把他视作救命稻糙,一边哭一边求他,由希望到绝望,一直求他。江城抱着她,心如刀割,只恨此刻身为凡人,不能主宰生杀。 江城看看一脸憔悴的她说:“卫澜,你不能再喝酒了。如果你真想喝,找我陪你。” 卫澜放下筷子,说:“江城,我想离开这里。” 与她的对话永远不在一个时空。她的饭扒了几口,菜也都没怎么动。 “去哪儿?”江城问。 “不一定。” “出去走走也好,想去哪儿,我可以陪你——” “不是旅行,是离开。”她轻飘飘地打断他的话。 江城放下筷子,吃不进去了,身体卸了所有力气,靠后坐着,看着她说:“你已经决定了?” “恩。”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你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今天才告诉我?”江城口气有些硬,他实在是气急了。卫澜低着头。 “离开是什么意思?再也不回来了?我们这些朋友你一个都不要了么卫澜?” 他很生气,可他也知道,卫澜不会给他一个答案。 卫澜离开的那天,江城来送她,表情不太好看。江城知道卫澜的习惯,出门最讨厌带东西,所以只给她买了一点零食,她连个行李箱都没有,只有一个书包大小的背包。 江城被卫澜堵得半个月气不顺,却也没办法。 “卫澜,你有必要跨省吗?”临行前,江城依旧想让她回心转意,她没反应,他嘆口气说:“我在那头朋友不多,你到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好帮你安排。” “你放心吧。”卫澜把头发搂到耳后,扣上帽子。 “那边连个亲人朋友都没有,怎么放心?” “我该上车了江城,我一到就给你打电话。”她转身朝车门走去。 “卫澜——” 江城早就想问,问问她,可不可以有这样一种可能。 “恩?”她转身,是一张苍白清瘦的脸。下眼睑被眼泪泡得肿出了大眼袋。扣上帽子看得就更明显了。 江城鼓起勇气说:“如果我请你留下,你愿意吗?” 这是个註定会得到否定回答的问题,卫澜对他笑笑,说了再见。江城的注视,总与她的背影遥遥相望。 卫澜走后,空中花园的房子交由江城帮忙打理。江城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心里很不好受。她还要为那个逝去的人,逝去的年华做多少傻事才算够了。 他只是希望她好,可她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 江城站在客厅里,对空气踹了一脚。 他开了窗户换气,没再多做停留。 江城一出门,刚好电梯停在这层,里头站着一个男人,帮他按了开门键等他。
第5页 江城点点头,快步走进去,与人打了招呼:“你也住八楼?802?” “对,你住801?” 江城没做正面回答,笑了一下。 两个男人彼此琢磨着。 肖烈上次在餐厅见过江城,他和卫澜在一起。他住802的事并非刻意,他原本就打算搬家,随便让肖扬给安排个空房,结果就住到了801对面。如果他得到的消息没错的话,801住的是卫澜。 江城不认识肖烈,可他知道这个男人以后会是卫澜的邻居。 这个邻居长得利落精神,个子高,眼神温和也锐利,是女人会喜欢的类型,不过不是卫澜喜欢的那种。 电梯很快到一楼。 肖烈说:“以后就是邻居了,多关照。” “那是一定。” 肖烈让了一下,让江城先出去。两人就此道别,各自离开。 肖烈很久没再见到卫澜,可每次见面都是莫名的巧合。第三次遇见也是一样,仿佛有上帝之手在指使她玩什么欲擒故纵的老套戏法。 肖烈和肖扬外地出差,肖扬喝了很多酒,肖烈给他当司机。 晚上饭局吃不饱,肖烈又找了个饭店,俩人好好填了肚子。 吃完饭已经半夜十一点多,路上行人寥寥。刚才下了点小雨,风有些凉。肖扬在车里睡着了,肖烈把车窗关了,音乐声也关到很小。 路上行人少,有一个跌跌撞撞横冲直撞的就比较明显,何况她引起了小规模的交通障碍。 肖烈也跟着前头车停了。前面的司机开门下来骂人。 “有病啊!大半夜的找死啊你!” 排在后头的人一个劲按喇叭。那司机插着腰转过身来,指着那个女的,意思是,大家看看,不怪我,是这女的找死。 后头的好几个司机都露出头来看,他们都看见了一个喝得烂醉的女人。一步两晃,自言自语的。走了半天还在原地晃悠。 有人看热闹似的吹了口哨,还有人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 “妹妹,跟哥玩儿去吧!” 说话的人是他后面那辆车的司机,胖乎乎油头粉面的。一边说,还一边按喇叭。 肖扬被喇叭声吵醒了。 肖扬醒醒神,懵了一会儿才明白怎么回事,他发现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护工,“哎?不是那个女的吗?是我看错了吗?”肖扬看向肖烈。 到底是相识一场,肖扬想过去问个清楚,大街上站着总不是个事儿。肖烈却握住他的胳膊没让他下车。 “不管?”肖扬问。 “不管。” “都这个时间了……” “所以才不用管,人家既然专门挑这个时间,就别去多管闲事。” 她终于晃到人行道上,堵着的车挨个走了。肖烈也走了。 巧遇红灯,车没开多远。肖烈瞧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她晃到了桥上。 桥下面是这座城市的重要河流。河面上映着路灯的光影还有一轮弯月。 卫澜望着河面,望着月亮的影子,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了。 她没有去擦眼泪,像个被洗脑的人一样,面无表情地抬起了腿。跨出那一步。 她觉得自己很累,她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身体很轻,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第 5 章 她喝了足够多的酒赶走理智,这次明明可以成功的,可是,她并没有等来落水的那一刻。 闭着眼睛等了半天,她尚在人间,原地没动。她感觉不太对劲,低头,有人勒着她的腰。 危急时刻,有人把她抱了下来。 怎么可以这样,她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花了那么多钱,喝了那么多酒。 “干嘛?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卫澜挣扎道。 肖烈像拎小鸡似的把人拎下大桥,一直拎到安全地带。她很醉,很聒噪。 刚站住脚就被他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一直跟着搭把手的肖扬,彻底醒酒了。 肖烈第一次对女人动手。 卫澜险些没站住,肖扬及时扶住她。 “哥,算了,她醉了。” “我……没醉,我……很清醒。”卫澜低着脑袋,仍旧醉醺醺软绵绵。并不知道被人狠狠地盯着。 肖扬太久没见哥哥这么生气。他忽然扣起卫澜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下次想死的时候,找个人少的地方。”肖烈狠狠地放手,弄得她很痛。 肖扬吞口口水,扶住摇摇欲坠的卫澜,“我扶你,你别怪他。刚才那样实在太危险了,慢点慢点,注意头。” 肖扬把人放入后座。 卫澜醉得人事不省,软趴趴倒在后座。头发乱糟糟铺了一脸。 肖烈像在开火箭,肖扬深感命悬一线,一个剎车,后面咕咚一声,卫澜像面袋子似的从后座上滚了下来。 肖扬回头,她躺在前后座空隙里,居然还没醒。 肖扬私自做主把卫澜带回酒店。他坚信肖烈不会反对,因为他绝不会让这个女人在他面前寻死。 他们的套房还有间屋子,里头两张单人床都空着,肖扬把卫澜扛进去,轻轻放在床上。 肖扬正想晚上该怎么办,肖烈说:“你去睡,我在这。” “她今晚要是死,也是睡死过去的。” 肖扬拍拍肖烈肩膀,回房休息了。 卫澜窝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盖着脸,只露出半截儿鼻子和一张嘴。睡得倒沉。 肖烈洗了澡回来,卫澜还没动地方。肖烈躺在另一张单人床上,没多久也闭上了眼睛。 凌晨三点多,肖烈醒了,他总觉得有东西在拱他,醒来一看,卫澜挤在他旁边,俩手抱着他。 想把她弄走,她却像个宠物,使劲往他身上钻。 肖烈只好动手,一边拍她的脸一边喂喂地叫她。 她可能被打疼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咕哝,“还不睡呀。” 一句话,又睡着了。 肖烈再把她弄醒。 “还认识我吗?” 她眼睛睁了条fèng就闭了,手指头在他脸上摸了几下,“中恒,别闹。” “谁?” “好了中恒……别闹了。”她又缠过来抱紧他,闭着眼睛把嘴唇送过来,往他嘴角亲了一下。鼻子也在他脸上轻轻地蹭。她很温柔地在亲他,肖烈被这样纠缠了好一会儿。 趁人之危不太好,他们俩纠纠缠缠地已经挤到了床沿,快要掉下去了。 她抱他抱得实在,手脚并用。想掰开她的手,反被她踢了一脚。刚好踢在他那条受伤的腿上。肖烈吃了痛,腿一打弯,滚下地板,连同卫澜一起跌了下来。 肖扬夜里听见声音,怕有什么意外,立刻跑了进来。 他们俩倒在两张床中间儿的空隙里,肖烈被卫澜压在下面,抬着脑袋向他求助,“帮个忙。” 肖扬不担心也不着急。 “压着我腿了。”
第6页 只有这句管用。 折腾到后半夜,卫澜仍在梦里。她连日喝酒,日夜颠倒,身体精神都很累,这日大醉,睡得很沉,又在梦里和中恒团聚,更是不想醒过来。 卫澜睡着,肖烈却没法儿再睡了,他起来吃了点东西,翻了本肖扬的书出来看,时不时查看床上的女人。 他大概猜到了卫澜的遭遇,不是被男人甩,就是男人死了。联想到卫澜在医院里的表现,他比较偏向第二种猜测。寻死的人,真是最傻的傻瓜。她就是真死了,也不值得同情。 已是清晨,肖烈合上书,在卫澜床边说了一句话,“半夜爬到别人的床上,中恒不可能要你了。” 肖烈和肖扬白天还有工作,两人简单吃了早餐就走了,走前拜託了一个酒店工作人员多留意卫澜,有什么情况及时给他们打电话。 肖烈在二十岁的时候,有过一个女朋友。清纯可爱,人也挺好,就是脾气有点倔,占有欲太强。那女孩子在家里娇生惯养的,一遇见肖烈就全完了。在家什么都不会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居然肯为了肖烈洗衣服做饭,这事儿那女孩子的家人很有意见。 女方父母找上门来要肖烈放了他们家女儿。过来人看得出来,肖烈是一匹还没有被驯服的野马,而他们女儿绝对不会是可以驯服他的那个人。 肖烈其实挺喜欢她,只是那个年纪的肖烈,恋爱对他来说是最不重要的一件事。 然而谁也没料到,这件事会是一个悲剧收场。那女孩儿因为父母反对,肖烈又不肯带她远离世俗,伤心欲绝之下跳楼自杀了,而肖烈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之后,肖烈就被父母逼着出国,离开了好几年。 这个卫澜的经历背景,也不比肖烈好到哪里去。肖扬花了最短的时间更进一步地查了她的底细。 他有种直觉,肖烈与她会越来越牵扯不清。 卫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宿醉让她的头很痛。 她扶着脑袋起床,很晕很懵,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没关系,每次醒来她都不知道。 她口渴,爬起来找水喝时,意外地发现房间里四处都有男人存在过的痕迹。 客厅菸灰缸里有菸蒂,不是她抽的牌子。卫生间里摆着男人的须后水,刮鬍刀,刀上的水还没干。沙发扶手上有一条蓝色领带。大衣柜左右两半空间,左边挂了几件男士西装,几件不同颜色的衬衫,几条领带。右边西装只有两件,其余是清一色的同款白衬衫。 牙刷,拖鞋,衣柜……卫澜已经认定,这里住的男人不止一个。 最后从衣柜里勾出来的是一条男人的内裤。卫澜还没醒透,实在想不起昨晚到底和谁在一起。 如果放在过去,看见一只蟑螂都要尖叫的过去,这种情况之下,她怕也怕死了。 现在,她只觉得自己一身酒气难以忍受。她决定先去洗个热水澡。 洗过澡,有客房服务来送餐。 卫澜穿着浴袍,顶着一头湿发去开门。 “我没叫过这个。” “是肖先生帮您安排好的。”服务生推车进门开始摆盘。 肖先生……肖烈? 卫澜想了想,脑海里有零星片段闪过。是他。她所认识的姓肖的只有他们兄弟俩,这么巧,他们又见面了。 “请问您还有其他需要吗?”服务生结束任务。 “没有了,谢谢。” “不客气,祝您用餐愉快。”服务生推着餐车退出去。 与这个人遇见,总是在糟糕的时候。卫澜举着筷子出了一会儿神。 自从中恒不在,她时常这样,行动迟缓,大脑迟钝,经常在一个地方坐一天,没少当别人口中的神经病,不过她根本不在乎。 饭才吃了几口,嘴角疼起来,刚才洗澡的时候就有感觉,不过也没留意。这会儿照镜子一看,嘴角裂了,左脸有点肿。 不知道是不是做梦,她记得被人打了一耳光。这么疼,应该不是梦。 肖烈打的? 卫澜撂下碗筷,心里非常不痛快。 她慢慢想起前一晚的事,她差一点就能死了。 她不想在这里待着,虽然她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要去哪里。她开始找自己的东西。 背包是在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咧着大嘴朝她看,里头空空,什么都没有,底儿被人喇了一刀,这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 出门需要钱,可她现在身无分文,连个能换的干净衣服都没有。怎么办? 肖烈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返回的路上。本来半天可以结束的行程硬是拖了好几个小时,挨到了晚上。 肖扬先回房了,他要准备行李,明天飞北京开会。肖烈拐到酒店八楼的餐厅。有人跟他汇报卫澜正在那吃饭。 这里吃饭很贵,一餐饭人头上千块,卫澜挂了肖烈的帐,一个人点了一桌子,吃好了就在阳台上站着抽菸。 过不多久,他来了。 原来那一排白衬衫是他的。 她靠着阳台围栏,又点了一根烟。 虽然包房开着窗户,可肖烈还是被一股扑鼻的烟味儿熏着了。 这个女的还真是惊喜不断。 她身穿浴袍,趿拉着酒店的拖鞋就来了。 她好像什么时候都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之前在医院一副穷酸样,衣服好些日子没换过。这会儿又像拍广告似的。浴袍裹身,廉价拖鞋,长发披肩,竟能拼凑出怪异的时尚感。 香菸在她唇边暧昧燃烧,奔着她的红唇急去,却被她轻轻捏在指间。 她娴熟地呼出一口烟,眼睛从他身上转向别处。 “你回来了?” ☆、第 6 章 肖烈看看桌子上的吃食,各个都是好菜,一样只吃一点,果壳垃圾什么的都放在一边盘子里,筷子,勺子放得很有秩序。 “你回来了?”这是卫澜说的第一句话,好像在等他回家的人似的。 “你在等我?” “对。”她看着他,呼了一口烟圈出来,手夹着香菸放在耳边的位置。 肖烈从一进门就上下打量她,她好似并不介意。 “等我干什么?”肖烈插了一块水果吃。走到阳台那道门槛,歪着身子靠在那和她说话。他看着她的眼神总是让卫澜觉得不怀好意。 卫澜不怕他,靠在围栏上,说:“你是不是打我了。” 肖烈吃完了水果,笑了一下,点点头。 卫澜并没有直视他的眼睛,她知道昨晚喝多的时候,想过要做傻事。这种事,清醒的时候没胆量,醉酒的时候胆子也没壮够,她心虚,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没那个勇气。不过昨晚上要是没有他,这时候,她应该已经成功了。 如果她真死了,来看她的人会是谁呢。 几个朋友,几个远房亲戚,几个同事。十个人,应该算多了。 她兀自想着这些,深深吸了一口烟。 肖烈看她不说话,翘起嘴角,那样子很坏,“昨晚上的事儿,都忘了?”
第7页 卫澜像是在与香菸说话,“我不是和你聊家常来的。” 她把菸头摁灭在围栏上。手指头一弹,菸头飞了出去。 肖烈点点头,“行,既然这样,你等我干什么?” “我没钱。”她说。 “昨晚东西都丢了,我现在需要钱。” “要钱?”肖烈笑了一声。 那是一种侮辱和蔑视的态度,卫澜垂下眼睛。 “你没亲戚没朋友吗?”肖烈走到桌边又插了一块水果吃。 等了半天,没人回答。 肖烈瞧瞧她,“怎么?真没有?” 卫澜抱着肩膀,表情很明显,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抱歉,你就当我没问过你吧。”卫澜说。 她拢拢衣服,从阳台走进来。 走过肖烈身边时,肖烈说:“可你问了。等我好几个小时了吧?你就这么甘心白等?” “那是我的事,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算了。” “这样吧,我可以给你钱,不用还。” 卫澜转过头去,他的脸近在咫尺。 肖烈走到她对面,说:“你和我借钱,还的可能性太小了,谁知道你会活到什么时候?我收不到钱又找不到人,你说我会不会答应。” “我说还就会还。”卫澜说。 “怎么还?继续做护工?还是找个人养你?”肖烈又想起她那双细皮嫩肉的手,这个女人可不是个干粗活的人。饭桌上的规矩和仪态也是能反映问题的,她就是再作践自己,大都市里养出来的味儿也还是盖不住。 卫澜对他的质疑不满意,用眼神告诉他,不关你的事。 他明白她的意思,说:“所以,我给你钱,不用还。但我有条件。” 成年男女之间,谈钱和条件,无非就是那些事。 卫澜不答应,“我不答应。” “条件我还没说呢。” 肖烈好笑地说:“想什么呢?我要真想干,昨晚就干了。” 他就差说她投怀送抱的事了。 肖烈没有继续那个话题。他站在卫澜身后,一手扶着旁边的椅背,一手插着兜。 他比卫澜高出一头来,闻到她头上洗发水的味道。 “我的条件和简单,你跟着我就行了,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他说。 “我为什么要跟着你?” 肖烈靠得更近,“你说你需要钱,而我有钱。” “有钱的不只你一个。” “可你没去大街上找,你等我的原因是,我们毕竟相识一场,昨晚上我还救了你的命。” 卫澜垂着眼睛,听他到底怎么说。 “你在后悔没要我的护理费,与其说你是借钱,不如说你是在要钱。不过我先跟你说明白,咱们俩的事儿在医院就两清了,现在我给你的钱不是护理费。想想吧,你要还是不要?” 说了这么多,卫澜听明白了。 “不就是你想包我么。” “如果你非得这么认为的话。”他没做准确回应,只是笑了一下,“被我包,还是被别人包,你自己选。” “你不喜欢我吧?”卫澜说。 她感到肖烈从她身后离开了。 她听见他拉了一个椅子坐下。 卫澜转过身去面向着他。 “你对一个不喜欢的人没兴趣吧?” 肖烈似乎懒得回答她,拿了筷子夹了一只鸡翅膀吃。 “要不你还是去找你的朋友可靠一些。”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 肖烈已经吃完了一只鸡翅膀,用纸巾擦擦嘴角。 “为什么?”卫澜问。 “当初你帮我,现在我帮你。你要是没想好——” “我同意。” 卫澜忽然说。 她抬起头,眼睛看着前方,涣散而没有焦点,低声重复道,“我同意。” “但我也有一个条件。”她说。 “说吧。” “别对我好。我想这是一个多余的条件。” 肖烈包下卫澜的第一件事,是带她去了一趟商场。她的衣服又旧又臭,他烦。 她去试衣服,他就在外头沙发上等着。 他们俩的关系看上去很奇怪,女的没表情,男的不说话。女的试好了,男的就付款,全程没有交流与沟通。 他们不像情侣,说不出到底像是什么关系。 买完了衣服,卫澜回之前租住的房子整理了自己的东西。其实没什么,只有一个背包,一些重要证件。这些她都带在身上,她不想有一天真死了,没人知道她是谁。 她的效率很高,取完了东西就跟着肖烈回了酒店。 路上她买了一条烟给自己。 “好了,走吧。”卫澜上了车说。 “安全带。”肖烈提醒道。 卫澜扯过安全带,其实她不在乎的。可她不想给人惹麻烦。 回到酒店时,已经很晚了。肖扬约了朋友,不在房间。 肖烈给了卫澜一张卡,没说具体多少钱,只说不够花再说。 卫澜拿过卡,觉得自己的灵魂早就不在了,卖与不卖,有何区别。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人世间能活成什么样子。 一个人如果真正放弃自己,一切都变得那么容易,那么没有底线,没有尊严,没有原则,没有自我,就好像他们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她收下肖烈的卡,并没有一丝不安。 ☆、第 7 章 江城说好了下一通电话在昨天,可她手机丢了,他打不通一定着急了。卫澜第二天用酒店的座机给江城打了一通电话报平安。 江城急坏了,电话才响一声就接了,语气节奏都在紧张她指责她。 “卫澜,你在搞什么?我都要报警了你知不知道?” “哪有那么严重,还没到24小时呢!”一边说一边点了一根烟来,那头又在说话,她因为深吸一口烟,没及时答话,江城又担心了。 “卫澜,你在干什么?没事吧?” “没有,我挺好的,老样子。” 老样子,就是不好,江城听见她的声音就知道她在干什么。 “你过段时间,把烟戒了,还有酒,也戒了吧!” 卫澜又神游,江城在电话里叫她名字。 卫澜说:“听着呢,你不是说你爸要过生日了吗?你选了什么礼物?” 与她对话永远不在一个节奏,江城嘆口气,“还没选呢!我爸也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哦!江城。” “嗯?”江城放下手边工作,从桌子边站起来,到沙发上坐着,头靠在靠背上,静静听着远方她的声音,好像近了些。 “这里很热,不像我们那里。” 江城并不觉得她跳跃的思维有什么问题,“想家了就回来。”
第8页 卫澜没说话,江城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她现在没有家。 “卫澜,要不我去看你吧!” “不用,我挺好的。” “那要是我想去找你呢?” “你找不到我。”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我去你就走?” 卫澜又不说话了,江城憋着一股气,又没处发,很难受。 “卫澜,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中恒不再了,我也很难过,但你这么折磨自己有什么用?他能回来么?他能知道么?他就是知道了,会高兴么?你要是真正爱他,就别让他死了都不能瞑目。” 江城第一次说这种话,有些激动。 电话里静了一会儿,卫澜说:“江城,我还有点儿事儿。我没手机了,以后我会打给你的,就这样了,再见。” 她总是这样,开始与结束,自己做决定。 “餵……餵……”江城听着听筒里嘟嘟的声音,懊恼得撸了一把头发。可是怎么办?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恨不得给她打醒。 卫澜挂断电话,就洗澡睡觉了。 接下来的日子,卫澜还是经常做噩梦,半夜里醒过来一身是汗。梦里梦外情景交叠,一遍又一遍让她无法安眠。 面如死灰,蓬头垢面,颓废到极致。 不是发呆,就是喝酒,酒瓶子堆地到处都是。肖烈白天不在,晚上回来就见这副场景,一日一日竟也习惯了。 有时候,他也拿个杯过来,坐地上,和她一起喝。她醉了之后就倒在地板上睡觉,醒过来再接着喝。两个人互不干扰。 那天清早,肖烈拉开客厅窗帘。 卫澜在地上睡着,被突如其来的阳光晃了眼睛。卫澜醒了,伸手挡在眼前。原来是肖烈拉了窗帘,她在地上翻了个身没打算起来。 肖烈踢踢她的腿,说:“起来,要走了。” 她不动,肖烈又踢了她好几下。好像她不起来他就能一直踢下去。 卫澜披头散发地坐起来,闷声说:“去哪儿?” “回去。” 卫澜睁开眼睛,一时并无动作,回去?那座城? 四个小时后,卫澜又站在了这片熟悉的土地上。 有车来接他们。车子载着他们往空中花园那条路而去,街景越来越熟悉,卫澜问:“我们去哪儿?” “我家。” 肖烈说的家,就在空中花园,卫澜买下的801对面。 电梯停在八楼,卫澜有些疑惑,“你家住这儿?” “嗯。” 肖烈打开802那扇门,卫澜的目光总在看801. 肖烈已经开门进去了,没等她,只把门开着。 卫澜望着801那扇门,望到眼角酸胀才转了身进了802. 肖烈衣服沿途脱了一地,看上去是边走边脱的,他正在卫生间里。 卫澜坐到沙发上,不知道要干什么。 发了会儿呆,肖烈忽然叫她,“你帮我拿件睡衣过来,在卧室衣柜里。” 肖烈没听见回答,拿着刮鬍刀说:“你要不介意,我光着出去也行。” 末了,他还笑了一下。 话音刚落,浴室门大开,卫澜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他的睡衣。 肖烈只稍微愣了那么一瞬,卫澜就不耐烦地把衣服扔过来了。 肖烈接住衣服,卫澜就出去了,门也没关。 在刚刚那一刻,好像没人在乎性别。肖烈冷笑一声,穿了衣服,继续刮鬍子。 洗完澡有些饿了,肖烈去厨房,翻出挂面做了。本来是一个人的量,但他没掌握好,还是做多了,就另盛了一碗出来。 卫澜在沙发上睡着了,肖烈把她碰醒,指指她面前的面,“吃吧!” 卫澜坐起来,僵硬地说声谢谢。 那碗面热腾腾的冒着热气,飘着一股香味儿。卫澜吞了口口水。果然,在任何时候,飢饿的欲望都那么直接。 肖烈没与她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他把面端到了厨房的桌子上。卫澜就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吃。 肖烈看她吃饭的样子,好像在咽药。只吃了几口,就停下了。 晚间,肖烈睡主卧,卫澜睡客卧。 这间80多平米的房子里,什么都不缺,只是很安静没人气,虽然有两个人在,可依旧静地发冷。卫澜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海里闪过好多画面,从最近的,到最初的,到她刚认识中恒的那天…… 眼泪又流下来,卫澜闭上眼睛,依然难以入眠。 第二天,肖烈起早带着卫澜出门,卫澜希望路上不要遇见碰巧来帮她收拾房子的江城,非常配合很快上了车。 路上颠簸四十分钟,卫澜迷迷糊糊,做了个梦。她梦见中恒出车祸的那个瞬间,他身下都是血,鞋丢了一只,头扭向一边,整个人呈一个很奇怪的姿势。 梦到这里,卫澜浑身是汗地惊醒了。 这个梦,让她觉得很累。她不得不一再告诉自己冷静。她望着窗外的街景,呼吸一点点地平稳下来。 肖烈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她这样了,严重的时候,她会尖叫着从梦里醒来,有时候哭,有时候笑。那样子,真不像个正常人。 也许一个极度绝望到癫狂的人,死亡才是他们最想要的解脱,最美丽的盛宴。肖烈想起另一个人,最近想起她的次数因为卫澜多了起来。那段褪了色的过去,忽然变得鲜活起来,好像就在昨天一样。 肖烈和卫澜都不说话。 车子安安静静开向深山中。 过不多久他们来到一处小别墅。周围丛山环绕,有水声潺潺不知从哪里而来。 小别墅院子里有花有糙,有阿姨在打理,看见他们回来了,招呼道:“回来啦?” “恩,回来了。”回话的是刚才给肖烈开车的司机。他们看上去像是夫妻。卫澜一眼就看出来他们俩有夫妻相。 进了小别墅,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堂。肖烈对卫澜偏个头说:“卧室在楼上,去洗洗,换件衣服。” 卫澜上了楼,洗澡,换衣服。这里有女性衣物,她穿着大小差不太多,只是颜色款式,不是她的风格。 卫澜头发散着,从楼上下来。 肖烈一边喝水一边瞧着,被瞧的人依旧一副目中无人状态,只不过注意到他手中的水,才看向他说:“我想喝水。” 肖烈好像没听见似的,还看着她。是旁边打扫的阿姨连声说:“姑娘稍等,马上来。” 肖烈走近,拎拎她肩膀上盖着的布料,“大小还行,就是你,有点老。” 卫澜好像没听见,没答话。 阿姨拿了水过来,卫澜接过水杯,说声谢谢就走开了。 卫澜站在院子里,风把她的头发吹得飘起来,裙角微微漾着。她背影单薄,与肖烈脑海里的影像稍稍重叠。可是,明明就哪里都不一样。 院子里有一个小鞦韆,卫澜坐了上去,轻轻荡起来。 肖烈坐在门前的椅子上,望着远山。和卫澜各自一处,谁也没话说。
第9页 晚上吃过饭,卫澜在卧室的露台上吹风。这个露台很大,围栏不高,不小心的话很容易就能翻下去。卫澜扶着围栏扶手,余光中留意到门口台阶上有一个人,他没吃晚饭,似乎一直坐在那里。 卫澜没再看他,过了一会儿就回到床上躺下了。 她盯着天花板出神,不多久,眼皮打架,有些犯困,她刚要闭上眼睛,就听见楼下有人叫她。 窗户没关,风吹着窗帘飞舞。卫澜从床上起来,拨开窗帘到露台上去。风开始大了,身后的白色落地窗帘像翅膀一样飘在卫澜身后。 她低头往下看,看见了肖烈,还有一个摆在地上的气垫。 肖烈对她喊话,“四楼的,你下来,跳下来!” 他是疯了么!卫澜收回目光,没理他。 肖烈把身边的人打发走了,又对她喊话:“跳啊!” “不敢啊?” “我帮你!” 卫澜往楼下瞧了一眼,肖烈已经不在那里。 很快,她的房门被打开了。卫澜能感觉到肖烈越来越近的迫人的气息。她的恐惧也随之而来。肖烈一把抱起她,手臂往前一送,卫澜就被他扔下了楼。如果这是她临死前看见的最后一幕,她看见的是肖烈,他站在飞舞狰狞的窗帘中间看着她。 卫澜摔在了气垫上,她趴不起来。她浑身瘫软,心脏砰砰狂跳。 过一会儿,气垫一点点放了气。 肖烈站在旁边看着她。卫澜躺在地上,只能看见肖烈还有他身后沉下来的茫茫夜色。 他好像黑夜里的一个魔鬼。 他说:“我的领子都被你抓破了,你不是不怕死么。” 他的白衬衫领口大开,露出脖子上的几道抓痕。他走以后,卫澜望着星空,把自己蜷起来。 ☆、第 8 章 一个人的一生那么短,可还是有人嫌长,嫌苦,想要过早得结束它。 他们把死亡想得那么容易,那么幸福,他们自私透了,他们把死亡的阴影和重量全都留给活着的人。 肖烈一点都不可怜卫澜,她如果没有遇见他,很可能在那次喝醉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人世。她还没死,是她幸运。 在小别墅住了一个礼拜后,肖烈带着卫澜去了别处,卫澜不再问他去哪里。 他们来到一处度假村,卫澜可以想像肖烈这样的人一直是这么浑浑噩噩又潇洒地活着的。没关系,她需要的不是温暖,不是一切和美好有关的东西。肖烈这个样子起码符合她的想像。 那天是周末,郑峻知道肖烈会来,已经备好了酒菜。郑峻不认识卫澜,以为是肖烈新认识的女朋友。他已经很久没带女朋友过来了。 肖烈也没给他们做介绍。 也不过几分钟的功夫郑峻就发觉这个女人有点不对劲。 除了一进门,她盯着他看了一分钟外,其余时间她一直目不斜视的,谁也不理,吃饭也不用人家让,吃了几口就离席了。她只跟肖烈说话,不过态度也很生硬。 “我吃完了,出去一下。” 肖烈也没搭理她,好像这是他们之间的一种习惯或者默契。 郑峻握着酒杯,看着卫澜离开了,问肖烈,“哪来的女朋友?” 肖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来和郑峻碰了一下,喝了一口说:“不用理她。” “什么叫不用理?那是还是不是啊?” “你纠结这个问题干什么?” “我是觉得……”郑峻斟酌了一下,“她有点儿怪。” “怪么?” “怪。除了你,谁也不看,对我不理不睬的,我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哪儿得罪她了?” 郑峻目光追随着卫澜,停在门外泳池旁边。 肖烈也望过去,眼神渐渐就变了。 他从餐桌上站起来,走出去,走向卫澜。 卫澜对着泳池站着,并不知道身后有人接近。 郑峻跟在肖烈后面,有一些距离,还没等走近,他就看见肖烈把那个女的给推进泳池里去了。郑峻吓了一跳,手从裤袋里拿出来,连忙跑过去抓着肖烈的胳膊,很激动地说:“肖烈你干什么?” 泳池起了很大水花,卫澜挣扎着,后来就放弃了。她在水下看见肖烈变型的身影,停止了反抗。 郑峻发现卫澜不会水,赶紧跳下去救人。 卫澜出现了幻觉,她又看见了中恒,他来找她了。她对他伸出手。 幻觉很快就消失了,她吐了好几口水出来,眼前的男人哪里是中恒。 郑峻抱着卫澜半跪在地上,看她睁开眼睛,松了口气,“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卫澜抹把头发,只是摇头。 还好没事,郑峻松了口气,抬头瞪肖烈。 肖烈已经来到跟前,太阳在他身后,他的影子罩在卫澜身上。 郑峻把卫澜扶起来。肖烈好像还不肯放过她,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郑峻轻轻拍了拍卫澜的后背,算作安慰。 肖烈二话没说,拎着卫澜,把人又给扔回泳池里。这次,郑峻没有那么及时跳进去,肖烈阻止了他。 郑峻急了,忍不住骂了脏话,“我操!肖烈你他妈逼的是不是疯了?!她不会水你没看见啊!你想看着她死吗?!” 相对于郑峻的激动,肖烈显得相当平静,那平静里还有些别的。郑峻被肖烈的目光惊住了。 他再也管不了肖烈,他必须跳下去救人。 “你他妈真有病!你们俩怎么回事我不管,这个女的今天不能死我这儿!” 郑峻转身一头扎进泳池。 同时,泳池另一头,卫澜已经搭上扶手,一身湿漉漉地上岸了。 阳光照着她,暖烘烘的,可她还是冷。卫澜站在地面上,浑身湿透,发抖,眼睛里有水有泪。她胡乱抹了把脸,拥抱着自己,一步一步僵硬地往前走着。 郑峻没找着人,在水面露了个头,发现卫澜自己上岸了,理都没理他。 他很懵,不知道这两个神经病在干什么,眼睁睁看着卫澜目不斜视走回饭店里。 郑峻从水里爬出来,抹了把头发,心里别扭,可眼睛总管不住似的往她刚才去的方向看。耍人耍到他头上来了。 卫澜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看自己,她很瘦,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她折磨自己,等着随时死去。可她想起刚刚那一幕,快憋死的时候,是她自己救了自己,她没那个勇气真正放弃生命。 卫澜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脸色依旧苍白,眼眶红红的,目不斜视从郑峻身边经过。 郑峻被人无视到这个程度,觉得很不舒服。 他抓住卫澜的胳膊,有些气恼。 “你怎么回事?耍着我玩儿啊?”郑峻的语气不硬,反而带着笑意。 “对不起,还有谢谢。”她说完就走。 郑峻还想再说什么,人家似乎连听都不想听,拐个弯走掉了。 连着几天,郑峻都陪着肖烈发疯,准确地说,是看着他发疯——看他折磨那个叫卫澜的女人,郑峻几次都想发飙骂人了。
第10页 肖烈带她去蹦极,人家明明没有准备好,他就把人给推下去了,郑峻在一边吓得腿都哆嗦了。 肖烈还带她去she箭,把一个苹果放在卫澜头顶,虽然肖烈技术不错,可郑峻还是捏把汗,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活动下来,郑峻越来越搞不懂肖烈和卫澜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他都快吓死了。 肖烈这个傢伙可别是干了什么违法的事,搞得他听见警笛都不踏实。 郑峻从来没见卫澜反抗,哪怕她怕得发抖出汗也不吭声。这个女的,到底有什么把柄在肖烈手里! 就这样提心弔胆的过了半个月,折腾了好几个城市,郑峻一直陪着。肖烈并没有拉着他一起,可郑峻心里不踏实,非要跟着。他有些气肖烈把他拉进这个奇怪的游戏中,他为什么要带着卫澜来见他,不知道也就不必挂心,知道了又不管却是另一回事。 这一路,郑峻都很照顾卫澜,起码比肖烈对她好太多了,可她根本不领情,却对肖烈的“虐待”有所回应。 同样吃面条,郑峻把肉多的那碗给她,她动都不动。肖烈故意使坏撒的全是辣椒的面,塞给她她就吃,她一点都不介意,那是肖烈吃了一半剩下的。肖烈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肖烈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可郑峻并不认为卫澜对肖烈有心。不知道是不是坏事做多了,肖烈在小旅馆里有过一次比较严重的感冒发烧,卫澜问都没有过问,是郑峻好心一直在照顾他,虽然他觉得肖烈是活该。 跟着肖烈走了好几个城市,郑峻着实有些累,更何况路上种种惊心动魄让他很是操心。 回省城后,他们在郊外的一个小木屋住下了。这个小木屋是肖烈父亲花钱建的,前几年做过小客栈和农家院,后来生意渐渐冷清,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红火起来,之后就留给自家招待朋友,郊外旅游之用。 知道肖烈要来,小木屋里里外外已经有人打扫干净,厨师,伙计也都到位了。肖扬虽然不在身边,但也早早叫人做好了安排。 肖烈他们到的时候虽然已经是晚上了,还是有十好几个伙计出来迎接他们。山里路不好走,有些小石子儿支出来,肖烈走在前头,中间是卫澜,后面是郑峻。 过不多时,小木屋已经在眼前。肖烈跟几个伙计交谈几句就进屋去了,撇下卫澜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山林前头站着发呆。郑峻和几个伙计说了会儿话,没有马上去房间,而是留在外头抽了根烟。 卫澜面对黑漆漆的大山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郑峻走上前,对她说:“你很少说话,这一路上也没听你说几句话。” 卫澜没回应。 “你和肖烈是怎么回事?”郑峻觉得自己的问题已经非常私人,可他还是问了。 “他怎么说?” “我想听你怎么说。” “他说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 对话进入僵局,看样子她是不打算对他做任何解释的。 郑峻不想再自讨没趣,终止了这个话题。 卫澜忽然问他:“能给我一支烟么?” 郑峻知道她抽菸,抽出一根,给她点上,火光照亮她的眼睛,瞬间又黑了下去,一股青烟从她鼻子和嘴巴里呼出来。抽菸的女人往往给人不太好的印象,可她不一样,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她就是不一样。 他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女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他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呼吸着山里清新的空气,和逼人的黑暗。 她并没有抽完整根烟。她用手掐灭了,之后对他轻飘飘甩了一句“谢谢”就进了木屋。 郑峻之后也掐了菸头,抱着肩膀进了木屋,外头其实有些冷。 这个晚上,卫澜在床上躺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想着那双明亮的眼睛。那不是中恒,不是。 ☆、第 9 章 第二天,卫澜醒得很早,被虫鸟的叫声引到了窗边。 推开窗户,外头阳光洒了进来,卫澜用手遮了一下,她越来越适应黑暗,阳光的温暖和明亮反倒让人觉得陌生。 双手扶在窗台上,很快就被烘得暖了。 中指上的钻戒被阳光晃得色彩斑斓,很美。摸着它,似乎还能感受到中恒留下的温度。 想到他,她微微笑了。那些回忆,好像就在昨天。 肖烈第一次见卫澜露出笑容,虽然短得像个错觉。她的头发披散着,脸色苍白,身体瘦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打火机有点烧手了,肖烈回神过来,刚才那根烟一点都没点着,他重新点了,深吸了一口。踢了踢地上的石头子儿,回身走回木屋。那扇窗还开着,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郑峻在酒水间里喝咖啡。卫澜进来找水喝,远远就闻到了一股咖啡香味儿。 郑峻对她打了声招呼,卫澜没反应,专注地接水,接满一杯仰头喝了,再接一杯。看得出来,她并不打算与他说话。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入不得她的眼。 卫澜接了一杯水,转身要回房。一回头,郑峻杵在她面前,她不小心把水洒他身上了。 “对不起。”就连道歉她都是低着头。 郑峻胳膊一伸拦住她的去路,卫澜不得不停了脚步。 郑峻四周看看,低声对卫澜说:“肖烈不是坏人,可他这样对你……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听他的话,卫澜,再这样下去你会垮的。你跟我说说,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你觉得我是神经病对吗?” 郑峻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说:“我现在觉得我是个神经病,不是你们疯了,那一定就是我疯了。” “我要去办点事离开几天,如果我带你走,肖烈不会说什么的,你可以——” “我不会和你走的。” 郑峻搞不懂她,纵使他压着声音也听得出他的匪夷所思,“为什么?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你就愿意天天受人折磨,你有病啊?!” 最后四个字,郑峻说得有些狠。 卫澜听了他的话,什么都没说,绕过他出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白费了力气,白管了闲事,郑峻呼了一口气,对着窗外大好的风光,摇了摇头,有病的可能是他自己。 下午,卫澜去敲了肖烈的门,肖烈刚刚进屋,正在门口衣柜那里换衣服。卫澜只敲了两下他就开门了。 他敞胸露怀的,扣子还没系好。 “我想借你手机用用。”卫澜视线避开他的上身。 还以为她真男女不分了,原来还不是。 肖烈繫着扣子随口问道,“给谁打电话?” “一个朋友。” 肖烈朝里头偏偏头,示意她手机在桌子上。 卫澜拿了电话就出去了。 她走到院子里,坐在石凳上。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的人可能还没睡醒,声音很懒,“谁啊?” “是我,卫澜。” “卫澜?”
第11页 那头的声音一下就高起来,卫澜需要把手机拿得远一点,免得震耳朵。 “卫澜,你在哪里?我们都担心死你了,打你手机怎么都联繫不上,江城都要急疯了!你在哪儿呢?啊?” “小颜,我很好,不用担心我,我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报个平安,江城,就麻烦你转告一声。” “哎,你到底在哪儿啊,你怎么样?好不好?” “挺好的。” “那你告诉我你在哪儿?” “我和……和一个朋友在一起,前阵子出去旅游了。” “旅游?”崔小颜笑了,放心下来,“旅游也不叫上我,多带几个人不是更好玩儿吗?哪个朋友啊?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 “不认识?你到底跟谁在一起?在做什么?” “以后再跟你细说吧。” “那你需要什么吗?我也想帮你的忙啊。” 卫澜知道朋友们都是好心,可有些事情,熟人反而不好麻烦。 “好,我需要你,肯定会告诉你的。” 卫澜没有继续话家常,报了平安聊了些崔小颜近来的生活就挂断了。 每次和朋友联络,才感觉到自己和这个世界有所关联。崔小颜一定很怨她,可她不想让她知道她现在的样子。 卫澜打完电话,把手机还给了肖烈。 肖烈开着电脑,头点点,示意她放在桌子上。 没等她离开,肖烈说:“给我倒杯水来,温的。” 卫澜没吭声,不一会儿端着一杯温水回来了。 肖烈拿过来喝了一口,又说:“晚上厨师进城,咱们没饭吃,饭菜都在厨房,你会做饭吧。” “嗯。” “别放花椒粒。” 卫澜已经出去了,没作回应。 卫澜这个女人,喝酒抽菸,耍酒疯,每样都没落下,她颓废,颓废得让人难以不去注意。 晚饭前,卫澜在厨房忙活,郑峻在门口看着。 从她的动作和手法看得出来,卫澜很会做饭。 饭香已经飘了出来,就像每个寻常家庭一样,过不多久还会飘出菜香来,郑峻对这样沾了烟火味儿的卫澜感觉很好,如果她能笑笑就更好了。 他盯着卫澜出神,卫澜忙自己的,就像他根本不存在。 她忙着洗菜,烧水,样样都做得很有条理,唯独在做茄子的时候愣了神,被茄子根儿上的刺给扎了一下,她缩了一下胳膊,把水盆碰翻了。 郑峻赶紧过去帮了忙。 帮忙帮到底,郑峻把茄子重新洗了,切好了装进盘子里,自动进入厨师的角色,拿到她手边。 卫澜说了声谢谢,伸手去拿盘子却被郑峻握住了一只手。 只有这样,她才会有所反应。 郑峻使出很大力气,她挣不脱他。 “我一定要这样么?”郑峻说。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这样弄得我心里憋得慌。” 卫澜抬起眼来,望着他的眼睛,眼神很温柔,却不像在看他,很快她又转过脸去,“你没得罪我,是我得罪了你,你别理我。” “你要这么说,可就没这么简单了。”郑峻还没放手,想起刚刚她的眼神,他又靠近了些,想看个清楚。 卫澜没法儿做菜了,说:“那你想怎样?” “我可没那个习惯,就这么让人随便得罪。” 有钱公子当然有这个资格,卫澜并不觉得奇怪。 “以后有我得罪你的时候。”郑峻说。 卫澜不说话,郑峻想到其他,问道:“你和肖烈不是那么回事儿吧?” “你不说,我就当你回答了。” “我要走了,不过我还会回来找你的,卫澜。” 卫澜见他放松了,把手拿了回来,继续做菜,对他的话没有反应。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四道菜,一个汤。 三个人围着桌子吃饭,郑峻给卫澜夹过好几次菜,卫澜头都没抬,自己吃自己的。 为了方便劳动,卫澜刚才扎了马尾,还是有几缕头发在脸颊旁边垂着。郑峻好心把她的头发拨到她耳后,遭到了卫澜很强烈的反应。她的动作非常快,纤细的手使劲捏着他的胳膊。 郑峻爱玩,直率,对女孩子的感觉从来不会掩饰。肖烈了解他,也知道他早就对卫澜动了心思。从见第一面开始,郑峻的眼神就不对劲。 卫澜瞪着郑峻,撂筷子回房了。郑峻的手还在半空中举着,回头给了肖烈一个无奈的表情。 “没认识她之前,我真不知道自己这么讨厌。” “这个女的,你搞不定,趁早撤。”肖烈说。 郑峻很不满意,“这么不相信我。” “人家没看上你。” “那可不一定,她看我的眼神和看你就不一样,我觉得她对我有好感。”郑峻对自己有所把握,话锋一转,“不过她是真没看上你,这个我敢肯定。” 肖烈吃好了,点了根烟,笑说:“你不是说她不正常么,要是用正常眼光去衡量她,你就不正常了。”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可我有时间啊。” “你有,她不一定。” 第二天,郑峻临走前又试着问了卫澜,要不要跟他走,卫澜一口回绝了。这个女人真是不知道好赖,郑峻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点点头,没有给她一句道别的话,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他只是有一双像中恒的眼睛而已。 卫澜转身正要回木屋,肖烈从木屋里踱了出来。望了望郑峻掀起来的灰尘,又看了看她。在她身后绕了半圈。 卫澜不想说话,要走了。 “你站住。” 肖烈双手插兜,身体斜向她这边,说:“先是我,现在是郑峻,是不是所有男人都能让你想起你的中恒?” 卫澜从他口中听到中恒的名字,抑制不住地难受、愤怒。他怎么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惹她。 她揪起肖烈的衣领,瞪着他。 “你抱着我喊中恒的时候,忘了?下次是不是又要装醉去缠着郑峻了?咱俩先说清楚,我花钱,不是买你和人眉来眼去的。你最好别弄那么多事儿,老实点儿。” 肖烈伸出手包住她的拳头,松开他的衣领。 卫澜没防备他会去摘她的戒指。肖烈力气大,她又瘦,那戒指早就大了一圈,毫不费力就被他取了下来。 卫澜像是被抢了宝贝的小孩,眼睁睁看着他拿走戒指,长臂一挥。 他竟然把她的戒指给扔了。 ☆、第 10 章 小院前头是一条小溪,卫澜眼睁睁看着戒指被丢进去了。 起初她还是静默的,后来就像疯了似的,在肖烈的胸口上狠狠砸了好几下,之后就什么都不顾地蹚进小溪里。
第12页 卫澜弯着腰不停地找,可是没找到,什么都没找到。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身上最后一件与中恒有关的东西也没了。她抱着信念,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她甚至告诉自己别着急,别哭。可是到最后,找了几个小时,什么都没有。 她绝望地跪在小溪中间,两眼发直。直到夜里,她还在那里跪着。 肖烈拿着手电出来找她的时候,她已经瘫软在小溪旁边。肖烈把她拖出来,她才开始放声大哭。 “肖烈你凭什么?!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 她又踢又踹,又抓又挠。肖烈被她挠到了脖子,来了火,一把把她扔在地上,骂道,“你这个神经病再嚷嚷就滚到大街上睡!” 肖烈不管她了,卫澜却扑过来,抓着他的腿,像狗一样求他,“求你了,还给我!你还给我我什么都答应你!我求你还给我!我求你了……” 从始至终,卫澜都没有摆出过这种姿态。肖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蹬开她的手,什么都没说。卫澜简直要爬着来求他,肖烈头也没回走开了。 山里飘起小雨来,细雨绵绵落在卫澜身上。 她觉得好累,越来越累,好想就这样睡过去。 迷迷糊糊闭上眼睛的时候,她看见了肖烈凶神恶煞地来抓她,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累了。 失去中恒以后,每一次醒来都是噩梦的开始。 卫澜又一次睁开眼睛,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她看见的是肖烈,他坐在她床头。卫澜拼了所有力气坐起来,对他挥拳头。 她哪里打得过他,软绵绵的拳头一出手就被他捏住了。她还想与他厮斗,却被他牢牢按倒在床上。 卫澜已经疯了,她恨不得咬死他。 她一口咬在他手腕上,肖烈不放她,等她自己咬够了,疯够了,他才松开手。 被雨淋,发烧两天,睡了两天。刚醒过来,就能咬人了。 “想咬死我,先吃饱了再说。”肖烈说。 卫澜彻底没了力气,躺在床上大喘气。 肖烈命人端来粥和咸菜,放在她的床头。人都下去了,肖烈站在屋子中间,对她说:“我花钱买你,不是找麻烦的,要想死,等你我利索干净了随你的便。现在,在我肖烈面前,你别想着死的事儿!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肖烈摔门出去了,卫澜躺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盖着眼睛,眼泪流进枕头里,口鼻呼吸到的都是绝望的味道。 她怎么活成了这个样子?她怎么还在这样活着? 肖烈命人留意她的动态。 好几个伙计轮流守在她房间外头,一守就是好几天。 卫澜像是个被关在精神病院的病人,她只需要对着窗户静坐,发呆。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在这种境况之下。这么放肆,这么绝望,这么濒临地狱。 这是上天给她的第一次恩赐,她想要屏蔽温暖和美好,上天就派给她一个魔鬼——肖烈。 温暖和美好,是中恒这种人与生俱来的,哪怕他同时带给她伤害。 卫澜想念着每一个和他在一起的时刻,想念他温暖的双手,想念他的单纯和不成熟,想念他的一切。 那些脑海中不断出现的回忆,七零八落地支撑着她支离破碎的人生。 “中恒,你看,阳光一照,特别闪。”卫澜把手伸在阳光下,钻戒闪着璀璨的光,和中恒的笑容一样好看。 “你真那么喜欢还是为了让我高兴的?”这款特价钻石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当然是真的。” 看见她的眼神和微笑,中恒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摸摸她的头发,她温顺地趴回他的腿上。 “卫澜。” “嗯?” “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 “说吧。” “我爸妈没钱不能给我们买房子了,他们这辈子不容易,你能理解吗?” “我知道。” 她都知道,她可以让。她心里清楚,对他们的婚事,中恒的父母并不重视。可有些事情不能较真,尤其是在家庭关系里。这些困难,相比于他们的爱情不算什么,她理解。 爱情和生活总是会有一些冲突、矛盾。 他们像每一对情侣那样争吵过,可这并不妨碍他们依旧相爱着。 然而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最终不能走进婚姻的殿堂。中恒急匆匆连招呼都不打得离开了人世,只留卫澜一个人守着过去忏悔。 她后悔极了,中恒的人生那么短,她都还没来得及给他全部,她就再也没机会了。她后悔浪费时间与他争吵,她后悔每一个让他不愉快的细节。她甚至觉得中恒的父母是对的。他们说,如果中恒没遇见她,中恒就不会死。 卫澜没有酒喝,醒着,就只会想这些。她控制不了自己,不断地想念中恒,她控制不了。 就这样被关了一个礼拜,不给酒喝,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卫澜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病好了,头脑清醒了。肖烈来找她了。 这一个礼拜的饭,卫澜都在房间里吃的,有人给送。她知道那是肖烈的主意,肖烈烦透了她,不愿意和她一张桌子吃饭。 这天,晚饭送进来后,肖烈也来了,他还拎了啤酒。 罐装啤酒二十个,装在一个布袋子里。肖烈一进屋就把布袋子放地上,敞着口。 卫澜刚拿起筷子,还没等吃,肖烈就把一罐啤酒推到她面前。 卫澜看着那啤酒,还是拿了起来,她抵挡不过的是清醒,酒,是个好东西。 开了啤酒,她也没理他。自己吃自己的,喝自己的。 肖烈也没理她,吃了几口菜,就开始喝啤酒。 肖烈是个脾气火爆,不好相处的怪人。他们之间不是安静就是争吵,卫澜懒得和他说话,早习惯了这种气氛。 他这种人卫澜过去见着都要绕道走的,现在却可以这般不在意,还能在一起生活,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只要活着,的确是什么事情都能遇上。 “我们之间没必要这样。”这餐饭吃得很安静,是肖烈先开了口。 卫澜说:“是你逼我。” 说起这个,卫澜还是很气愤,眼眶慢慢就红了。 肖烈迎着她的眼睛,说:“真是不知好歹,没遇见我你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样儿呢。” “不过话说回来,你要真是想死,早就死了。” “你没那个胆儿。你这是在玩儿我。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还有很多事情能做,我不跟你计较。”他看着她喝了一口酒,知道她无力反击。 他总是这样看着她,让她浑身不舒服。 卫澜扭过头,不想承认的是,她没有勇气结束生命。 肖烈这个人,直接到残忍,冷酷。 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他活成这个样子。 她想到那栋别墅,想到那些款式很久的女装,想到他一坐一个下午晚饭都来不及吃的沉思。之前她从没仔细想,也没时间花心思去研究别人的事,可对这种事她偏生就有种直觉。
第13页 “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想谢谢她,谢谢她把你弄成了这个样子,送到了我面前。”卫澜轻声说。仿佛她的话是善意的。 这句话对他很管用。他不高兴了。 这就好。卫澜拎着酒罐喝了一口。 卫澜已经喝完了好几罐啤酒,又去地上袋子里拿了一罐出来,开了瓶,喝了一大口。 肖烈看着她笑说:“一个经常烂醉耍酒疯的女人真是让人没法儿产生好感。” 还以为他这次要暴跳如雷了,可她的力气使在了棉花上。卫澜有一些失望。 肖烈发现她的失望,身体稍稍向前靠近,手指着自己的脑袋说:“你这里该不会以为我要对你干点儿什么吧?” 卫澜没回答他,又喝了一大口酒。 那是最后一口。 她喝干了,用袖子擦擦嘴角,说:“别装得像个正经人行么,我没功夫去以为你的事,我也没兴趣。所以以后我的事,你不要管,我的东西不要碰。” 她翘起手指头指着他,这是警告的意思。 她已经喝多了,脸红了,眼睛也红了。她吸了吸鼻子,手指依旧指着他,眼睛却转向了别处,她的泪水又来了。 她赢不了他,只要一想到那个戒指,想到中恒,她就难受。 肖烈三根手指轻轻握着酒罐,微微摇晃着。看她的样子,下一口酒怎么也喝不下去。 他把酒罐放回桌上,拿起桌上的香菸,抽出一根给她。 她抹了把眼泪,扯过烟,抓过他的打火机,自己点着了。深深吸了一口,望着窗外,呼出一口烟来。 他们都沉默着,肖烈并没有找话来说,他也点了一根烟给自己。 卫澜望着窗外,依然有眼泪往下淌,她也不擦了,只是一口一口地抽菸。 屋子里乌烟瘴气,窗户也没开,静默的两个人,一男一女,造出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这间屋子很小,小木桌子也很小,桌上三道菜一个汤已经摆满了一桌。酒瓶子搁得到处都是,桌子上摆不下的都倒在地上。 一根烟过后,卫澜平复了情绪,去拿地上的啤酒。 二十罐,最后一罐被肖烈抢先握在手中。卫澜扑了个空,她知道是他故意抢的。 他把酒罐扔高,在空中翻了个个儿,而后接在手心,啪一下按在桌子上。 “最后一个,你要么?”他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烟,隔着烟雾看着她。 他仿佛读懂了卫澜的心思,笑了一下,松开了手。 卫澜去拿酒,却被他拦住了。 他的手扣在酒罐上,连同她的手一起扣住,往他那边拖。 桌子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旁边放着的酒瓶子一个个都被扒拉到地上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卫澜还没来得及和他争,他已经把另一只手扣在她脖子上,低头亲住她的嘴唇。 ☆、第 11 章 他的力气奇大无比,两只胳膊像铁棍似的纹丝不动。卫澜挣扎期间,桌上的酒罐子又噼里啪啦掉了好几个。 他轻而易举控制住她,让她无法动弹,除非她把桌子掀了,可他和她的重量都在上面,她没那么大力气。 肖烈没有一直纠缠她,过一会儿就松开了她。 卫澜刚刚被他堵在嘴里的叫骂终于放出声来,“……肖烈!你这个混蛋!” 卫澜抓起酒罐子就扔他,他头一歪躲过去,一只手给接住了。卫澜顶着被他弄乱的头发,气得直喘气。 他却开了那罐酒,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口。 “大惊小怪。” 他撂下一句话就出去了。 屋子里狼藉一片。卫澜颓然坐回床上,心里骂肖烈无数次。她的头好晕,坐不住了就倒在了床上。 一屋子乌烟瘴气的,伙计来收拾桌子的时候卫澜躺在床上抱着头。 她醉醺醺的不知道有人进来,一脚把肖烈坐过的凳子踢飞了。伙计躲过一劫,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收拾残局。 屋里忽然有声响,卫澜腾一下坐起来,又把伙计吓了一跳。 她头发披散着,脸被头发盖得只露一小条。那样子的确有些吓人。 伙计被她吓住,说话的声音都颤颤巍巍的,“我……我来收拾……收拾收拾。” 卫澜直勾勾的眼睛眨了一眨,问人家:“那个混蛋给你们多少钱?我也有钱,以后你们就跟我吧,别跟着这个人渣混……他不是个好东西!” 最后一句话她喊了很大声,手臂在空中划了一圈。 这是在耍酒疯了。伙计笑一笑,默默地收拾。 卫澜还在说:“你不信啊?那个肖烈他就是个道德品质败坏的混蛋!你怎么不信啊……他真是混蛋……” 伙计的脑袋越来越低,动作越来越快。 卫澜不懂这人怎么这么不开窍,不与他计较了,一头扎在床上,骂着肖烈入睡了。 伙计赶紧收拾完走人了,头都不愿意回一下。 屋里咋咋呼呼的声音肖烈都听见了。他没生气,反而听得想笑。 刚刚喝的那些酒对肖烈来说,没起什么作用。 院子里这会儿正凉快,他在外头抽了两根烟了。 山里的晚上很寂静,寂静得像是人间真正的声音。 木屋各处窗户亮着灯,把院子照得暖洋洋的。 卫澜房间的灯还没关,窗户被刚才进去收拾的伙计开了一扇,里头有烟味儿散出来。 肖烈就站在距离她窗户不远的地方。 她肯定睡着了,不骂他了,开始在梦里念叨另一个人的名字。 被她念得心烦,肖烈赶紧离开她的窗前,去了小溪边儿上。 这里没离多远,却安静许多。大自然仿若能容纳人的全部,包括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静静的,全在那儿。 肖烈眯着眼,深吸了一口烟,迅速进入回忆。一根烟的功夫,又迅速结束了。 肖烈拿着手电筒四下照了照。前面有什么闪光的东西晃了一下。手电筒照过去,那个亮点又晃了一下。 肖烈踩着石头横穿小溪,在对岸的糙稞里,捡着了一个东西——被他扔掉的戒指。这钻石稜角明显,个头儿也不小,当凶器都够了。当年香港电影里就这么演的。有个旧上海的女明星,用戒指杀人。 第二天,卫澜睡到中午才醒。 前一晚没吃什么东西,灌了一肚子酒。这会儿又饿到中午,实在没力气,走路都有些虚浮了。 卫澜在茶水间猛灌了一大杯水,闻着屋里好像有一股好闻的奶油味。 四下看看,窗边桌子上放着饼干,开了封的。她实在是饿,抓了几块饼干先充了飢。 “不知道的还以为哪跑来个乞丐。”肖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冷嘲热讽道。 他站着碍事儿,卫澜扒拉他一下,让开道儿,又去给自己沖了一杯奶粉。几块饼干,一杯奶,就算早餐了。 好像在看动物园里的猴子,肖烈靠着桌子,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她。
第14页 兜儿里手机猛然震起来,他差点把咖啡弄洒。 放下咖啡杯,一瞧,还是那个号儿。从半小时前到现在已经响过十多次了。他不接不认识的电话,不堪其忧,皱着眉头递给卫澜,“你的。” 卫澜认得那串号码,说:“不用接。” 她那样子,像是在对下属说话。 “你到底接不接?”肖烈又问一遍。 “不接。”卫澜咬了一口饼干说。 打电话的人很执着,肖烈被烦得够呛,按了接听键。 发现卫澜抬头看他,眼神很不友好,肖烈反倒挑挑眉毛,笑了一下,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江城等得着急,可听见了男人的声音,回答慢了些,“我找卫澜,你是哪位?” “她不在。” “那麻烦你找到她,我有很重要的事找她。” 他的电话有点漏音,卫澜听见了,端着水杯开门出去了。 肖烈视线跟着卫澜出了门,翘翘嘴角,把腿架在凳子上,说:“她不接,走了。” “不接?”刚才不是说不在么。 “对,她不想接你电话。” 江城停了一会儿说:“我真是急着找她,请问你是……” “她怎么和你说我的?” 肖烈从桌上拣了个苹果扔高了,又落回手心。 好似这个动作也被对方看见了似的。 对方的口气有些不一样了,“你到底是谁?怎么和卫澜在一起?” “这你得问她。” 江城一时败下阵来,电话就被挂断了。 江城憋了一肚子气,一把把办公桌上的东西扒拉地下去了。 他双手蒙着脸,深深吸了几口气。 她这是要干什么?他上次就是说话重了点,就至于她这样,想彻底和他断了联繫么。这男的又是怎么回事。 门口有人敲门,敲了两下就直接进来了。 “江大夫啊……江大夫,8……8号床家属找你。” 护士一进门,发现不对劲,说话立刻规矩起来。 “知道了,马上来。”江城抹把脸,走出休息室。病人家属就在跟前,急着把他往病房领。他一路耐心听着,温和地与他们谈话。 城郊小院儿,伙计们正在钉桌子。木材都是从附近就地取材的。从早上开始干,下午才算是出了个模样。肖烈去看热闹,顺便指挥了一下。他其实很会做事,木工活,电工活,这些粗活他都能做。 伙计们见肖烈说得句句有理,帮了很大的忙,便和肖烈聊上了。 有个伙计问肖烈,“那个姑娘怎么了?是不是遇着啥难事儿了,整天闷闷不乐,也不正经吃饭,都瘦成那样儿了。” 肖烈拍拍旁边的木头,说:“谁也别搭理她。” “我就是怕她这么恍恍惚惚的,别干出什么傻事儿来。” 她整天精神恍惚,谁都看得出来。 肖烈笑了一下,“她想干,就让她干。人要真想死,谁也救不回来。” 伙计听了点点头,“也对,一个人生死都有命数。不过你说城里人一天能有啥难事儿,给她放农村,整天干不完的活儿,吃不上穿不上的,哪还来那么多愁事儿,她也没空儿啊。” 另一个伙计说:“你也不能这么比,谁还没有点儿自己的烦恼。刘德华就没烦恼么?他肯定也有,就是和咱们的不一样。” “也是,有钱的有有钱的烦恼,没钱的有没钱的烦恼,都会有觉得扛不住的时候,那个姑娘,就是一时反应不过来,和自己较劲呢。” “可不是么,其实都不是事儿了,除了生死。我爸就这么跟我说的。不过肖大哥还是劝劝她,她要万一想不开干了啥事儿就不好了。” “你先别说了,这这这……往这儿钉。” 对话被打断了。 伙计们认真干活儿,没再闲聊。 一旁洗菜的张婶儿已经听了半天了,这会儿找到机会,在围裙上抹干了手,到肖烈身边说:“小肖,那姑娘我也看着不对劲儿,我和她说话她也不搭理我,眼神儿老是直的。有时候在厨房里拿着刀,就在胳膊那块儿放着。她要真是比划比划那就完了。那回是被我看见了,我什么都没说给拿走了。我万一没看见,没看住,可怎么得了哟。年纪轻轻的,有什么事儿想不开,到了我这个岁数她就什么都想通了。” “张婶儿是过来人了。”肖烈笑说。 张婶儿说:“那可不,我虽然五十多了,可谁都年轻过。你们现在利手利脚没孩子,能有啥痛苦,还不就那点儿事儿。” “那张婶儿都怎么过来的?”肖烈问。 张婶儿神色渐渐变了,回忆起来,“年轻的时候我也因为一个小伙儿受了点刺激,不吃不喝就想寻死,那时候傻啊!后来我老头,那时候我还没嫁给他呢,他实在受不了我给我打了,让我吃了点儿苦头。我不吃不喝他也不劝我了,后来就让我饿着,你知道人饿的滋味儿么,根本受不住,看见木头都想啃了。他说那叫以毒攻毒,日后,一点点也就好了。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 张婶儿觉得自己说多了,有些跑题,总结性说道,“反正小肖你看着她点儿,可别有个万一。” 肖烈看着远处,摸摸奔过来讨摸的大狗,说:“她死不了,放心吧。” 肖烈知道,只要他在,她就不可能死。 卫澜不在乎也不知道木屋的人都把她当怪物。下午,她穿着一身白色睡衣趿拉着拖鞋,还是反的,来找肖烈借电话。他的房门没锁,敲了几下没人开,卫澜就推门进去了。 肖烈的房间是套间,穿过客厅,里头有一间卧室。卫澜听见了流水的声音。他应该是在洗澡。 卫澜四处看看,发现电话就放在他卧室的床上。 ☆、第 12 章 和肖烈打交道很麻烦,卫澜想拿了电话就出去,却在电话旁边看见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女孩子,穿着黄色连衣裙,对着镜头甜甜地笑着。 那照片背后还有用蓝色钢笔写的日期,距离现在已经有七年了。 这张照片和他的外衣,钱包放在一起,或许是他的贴身物件。卫澜忍不住又看了看那女孩子的相貌。纯洁,美丽,干干净净的。这种女孩子怎么会和肖烈在一起。卫澜皱了皱眉。 看照片花了些时间和注意力,她忘了要立刻就走。 肖烈洗完澡出来吓了一跳。 卫澜穿了一身白裙子,站在他房间中央,眼神幽幽地看着他,像个女鬼。手里拿着他的照片。 肖烈往前走了几步,卫澜放下照片说:“我来跟你藉手机。” 肖烈把照片拿走,扔进床头柜开着的抽屉里,说:“你别一天像个鬼一样,会不会敲门?” 他把抽屉砰一声推了回去。 “我敲了,门没锁。”她面无表情地说。
第15页 肖烈看着她,拿了一根烟叼嘴里点了,又拿回她手里的电话,扔回床头柜上,“给谁打电话?” “一个朋友。” “那个男的?” 她没回答,却在用眼神说“和你有关系么。” 肖烈揪着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下头发。水珠儿甩到了她的脸上。卫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应该不会想接你的电话了。”肖烈说。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一种看好戏的表情。 “后悔了?不想让他死心?人家才打电话你不接,这又急着给人家回。” 他眯着眼吸了一口烟。好像在揣摩她的用意。 卫澜不想和他解释江城的事,对她伸出手,说:“我打给别人,借我用用。” “不行。我得加一条规矩,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许和外人联繫。”他看着她说。 “为什么?”卫澜不知道他又搞什么花样。 “不为什么。你只要遵守就行了。” “我只不过打个电话,并不影响——” “影响。当初借你就是个错误,总有不认识的号码给我打电话,还都是女的。再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让谁看见不是添堵。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这儿待着,我不让你干的事,别干。” “肖烈,我不是被你买下的奴隶。”卫澜开始激动起来,上前一步。 “当然不是,奴隶没有你这么不听话的。我花钱买你,你总得让我高兴吧。” 卫澜面无血色,搂起头发,无奈地说:“那你想怎样?” 肖烈走到她身边,捏起她的下巴,说:“听话。” 卫澜把他的手使劲扒拉一边儿去。 肖烈说:“除了刚才那条,还有一条规矩,昨天忘了说。以后,没有酒喝了。昨天那顿酒,是我请你的最后一次。” 不让打电话,不让喝酒。卫澜被他堵进了死胡同里。心里不痛快极了。 眉毛拧在一起,“肖烈,你有毛病啊?” 卫澜的声音变得很尖锐,她像个被浇了汽油的人,肖烈就像个打火机,随时让她火冒三丈。除了肖烈,卫澜从没与人这样厉声厉气过。 她连着点头,指着他刚放了照片儿的抽屉,管不了那么多了,大声说:“这女的谁?凭什么为了她,你就来左右我?” 肖烈闭了一下眼睛,像是被她闹得很无奈,“你能不能小点儿声?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个疯子。” “对!我就是疯子!我疯了!我疯我的,我干吗要做你的玩偶?我才不听你的!我就不听你的!” 她说话的样子很激动,鼻翼一开一合,眼眶红红的,呼吸很急促。 她拍着自己的胸脯,“你想控制我?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非要我把话都挑明了是吗?好,你带我去过的地方、穿过的衣服、指定号码的房间,我没有戳破你可我不是傻子。这不行那不行,你一直在把我当玩偶‘打扮’。你他妈脑袋坏了!你是个神经病!” 她的火来得莫名其妙地快,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些话,双手在空中狠狠落下,头发盖着眼睛,像个发疯的女鬼。 肖烈看着她吼够了,脸色早已经非常难看。卫澜从没见过他这种表情,她原以为肖烈这种人根本就不会有这么认真的表情。不过她豁出去了,她才不怕他。 肖烈指着门口,说:“滚!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卫澜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扇门也被她摔得咣当一声响。 她走后,肖烈慢慢在屋里踱着步子,忽然揪起床上的衣服狠狠摔到墙上。 院子里做工的伙计都听见了屋里的争吵,停下手里的活,纷纷望过来。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卫澜气哼哼从木屋里出来,往山里去了。几个伙计站着瞧了半天,不明所以。 “别瞅了,肯定是吵架了。”一个伙计说。 “这女的长得挺好,脾气太大了。”另一个伙计说。 “咱们也不知道什么事儿,别管了。” “咱们哪管得了。肖大哥从哪儿带回来这么个怪人,整天吵架。” “自己管自己的事儿吧,来,干活儿。” 卫澜抵不住清醒的折磨。她自己清楚地知道,她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真地像一个立刻就要发疯的人。 夜里,茶水间里有声音。伙计起来看看怎么回事。 茶水间没点灯。冰箱冷藏的灯开着。借着那点光,伙计看见卫澜拎着一个布袋子,正在往里面装啤酒。她几乎要把冰箱里所有的酒都装走。伙计觉得不对劲,赶忙去了肖烈那里汇报。 等肖烈跟着伙计来到茶水间的时候,卫澜已经不在那里了。她也不在房间,其他东西都还在。 肖烈把几个伙计都叫起来,拿着手电一起往山里找去。 此刻,卫澜正坐在河边大石头上,听着隆隆水声,喝得烂醉。如果这一次,她被什么动物咬死,或者踩空掉进河里淹死,应该感觉不到什么痛苦。她只想喝得更醉。 肖烈带着好几个伙计在山里大声喊卫澜的名字,可是,除了山里隆隆水声,虫鸣鸟叫之外,一点回应都没有。 山路不好走,肖烈走路又快,受过伤的腿,关节有点发僵,使不上劲儿,走路开始有些跛了。小六留意到他的情况,说:“肖大哥,我们这么多人,肯定能找着她。要不你在这儿等着我们。” “走吧!我没事。” 伙计只好点点头,“那好吧!” 晚上路不好走,她一个女的还拖着一个大袋子肯定走不远。肖烈吩咐伙计们在近处仔细找,同时留意脚底下有没有袋子拖过的痕迹。伙计们散开来,不停地喊她的名字。 卫澜喝了许多酒,整个人都很不清醒,自言自语一个晚上了。这会儿她似乎听见了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抱着酒瓶,眯着眼睛,屏声静气仔细听着,的确有人在喊她。 她立刻站起来,摇摇晃晃,拽起装酒瓶子的布袋子就跑。她不知道往哪里跑,她面前只有一条河。 肖烈拖着腿走得很艰难,忽然听见有些声音,循声而去,隐约能看见一个穿白衣的女人在山坡下面的河里。他认定那就是卫澜。 她这次来真的了。 “小六,你们几个过来!快!”肖烈紧盯着人,大声喊道。 肖烈的腿走起路来已经很吃力。大河就在小山坡下面,他站在山坡上头,双手扶着膝盖往前上了一步,伙计们从四处围过来循着肖烈的目光,一刻不停地跑下山坡。小六扶了一把肖烈,“肖大哥你别下去,我们去就够了。” 说完也跑下山坡了。 卫澜还在往前走,河水已经没了她的腰。 “姑奶奶别走啦!再走就淹死了!快回来!”伙计们急了,大声喊着。 周围很黑,有水声,有风声。而且还很冷,冷得刺骨。卫澜越走越远,越走越深,她不再害怕了。月光下,她的脸毫无血色,头发飘散在水面上。
第16页 她一步步往前走,就这样吧!这一次,结束吧!她跌跌撞撞的,神情绝望又坚定。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接近地狱,她恍惚中听见了有人在叫她,好像是中恒的声音。 她发了魔似的四处找人。一回头,却被好几个人牢牢抓住。 这不是地狱,这是人间的地狱。 她徒劳地挣扎。肖烈就站在高处,像个主宰一切的恶魔。 ☆、第 13 章 卫澜瞪着肖烈,红了眼睛。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她连蹬带踹,可毫无用处,几个伙计抓牢了她的胳膊和腿,把她弄上了岸。 卫澜使劲挣扎,很不容易地挣脱了他们,反身就往河里蹚。 伙计们动作敏捷,合力把她重新弄上了岸,怕她再跑,就给摁在了地上。 伙计几个争取时间安抚她的情绪,希望能起到一点点的作用。 “卫姑娘,死没你想得那么轻松,你快醒醒吧!”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父母亲人也得跟着你去,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 卫澜被按在地上,下巴和脸都磕破了,可她不知道,她只是大声哭喊着,“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不能放开,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放开我!” 卫澜拼命挣扎,可还是被死死摁在地上。她吃力地抬起头,看见肖烈还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肖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你放开我!” 他周围很黑,只能看见他的模糊身影。 他站在山坡上,双手垂在身侧,握着拳头,喊了一声,“小六,该打的时候就打!带回去!” “唉!” 小六应了一声,心想哪里敢打啊! 伙计几个好说歹说是把人给押住了。 肖烈的腿已经很难受,走路跛得更厉害了。他刚一转身,便听见了山坡下面的怒骂,“肖烈他是疯子!我不回去!不回去!肖烈,你给我听着,我会一点点地还给你!全都还给你!” 她的声音尖锐,在山间久久回荡。 肖烈拿着手电,跛着腿快步回了木屋,他现在需要休息。 小六和几个伙计把人给押回来了。小六先去肖烈房间汇报情况,卫澜现在情绪很激动,酒还没醒,给她自己放在屋里恐怕不妥。肖烈听了,吩咐小六,把人给弄到仓库那间屋子里,绑椅子上。 小六哪里干过这样的事,有些犹豫。肖烈见他这么不安,就说了些利害关系,人命关天什么的。小六这才领了吩咐和伙计几个给卫澜绑了。 肖烈在沙发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腿伸直了放在地上,左右摆了摆,喝口水,抽根烟。 仓库里头,小六他们绑好了人,站地远远的,安静地守在仓库里。心里很是忐忑不安。好在肖烈很快就到了。 很显然,小六他们对于今晚上发生的事还没消化过来,一直神情紧张。他们亲手绑了个人,心里有些障碍,可又知道,这个女的现在情况特殊,必须採取一些手段。所以,一直纠结地站在一边。 肖烈相比于他们几个的表现,要平静许多。他进来后,还点了一根烟。 肖烈在他们眼中,一直都是个挺和气的人,话不太多,做事干脆利落,对大家又很大方。这些人都是跟他好几年的,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每个眼神仿佛都和过去不一样了,如果他们之前认识的肖烈就是这个样子,他们可不敢和他没事儿开玩笑。 仓库里堆着不少木料,干糙,还有一些干活儿用的家什。靠墙放着一张旧桌子,平时都是伙计们在上面记东西的时候用的。现在,肖烈就靠着那张桌子站着,盯着卫澜。卫澜被绑在仓库中央的椅子上。 刚才押她进来的时候,她挣扎地很剧烈。天花板上有一个低垂的挂灯,被撞得摇摇晃晃的,现在依旧没有停下来。 这一切,都让人想起电影里的镜头。 一个被绑架的女人,一个阴森的仓库,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小六禁不住去看了看肖烈。肖烈看着卫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卫澜已经不再挣扎了。她垂着头,还没醒酒,头发乱糟糟的盖着眼睛,裙子被刮破了,上面沾了血渍,一定是刚才她磕在地上流的血。 仓库里静悄悄的,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卫澜放弃挣扎后,就这么歪着脑袋,一动不动的。 很久,她才动了动,嘴里发出一些模糊的声音。她抬起头来,看过来,看向肖烈,眼神阴鸷。就那么看着,然后,她笑了,笑得很像哭,笑出了眼泪。 小六看到肖烈掐了菸头,腿有些跛,慢慢踱到她跟前,什么都没说,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那声巴掌声显得尤其响亮。之后,卫澜的笑声变成了痛苦的呻-吟。被他打地连着咳嗽起来。 一屋子的人都惊住了,不知道该不该上前缓解一下状况。 小六和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没敢上前。屋里的气氛非常压抑紧张,后来,肖烈转过身,对他们打了个手势。小六几个就都跟着肖烈出去了。肖烈吩咐小六,把门锁上,看着她。 小六就在旁边的房间里住,特意搬了个椅子过来守在门口,时不时抬头去看看里头的情形。看了好几次,卫澜都一动不动的,还是被打得歪着头的那个姿势。 最后一次去看的时候,她终于动了动。她的身体使劲摇晃,想要挣开身上的绳子,可他们绑得很紧,她没成功。之后,小六看见她低着脑袋,忽然就哭出来。 她的哭声,让小六都觉得揪心。她越哭越大声,似乎是憋闷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她认命似的仰起头,向着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之后的两天,她不吃也不喝,耗尽了身上所有的能量,软绵绵地瘫在椅子上。 卫澜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白天还是黑夜。她听见院子里有停车的声音,过不多久,是争吵的声音,之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仓库的门打开了。有强光照进来,门口站着一个人。 卫澜眯着眼睛往后躲了躲,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跑到她身旁,他捧着她的脸紧张地叫她的名字。他看着她的那双眼睛逐渐清晰起来。 “中恒……中恒……”卫澜感觉手脚自由了,一下子扑在他身上,紧紧抱着他。 郑峻半跪在地上,被卫澜紧紧抱着,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抱着卫澜,抬起手来,轻轻在她的背上拍了拍,安慰她说:“没事了,没事了。” 这时候,肖烈领着人进来了。他一只手端着一个餐盘走过来,搁在地上,像要餵他的狗。 郑峻对他这种态度很不满意。 卫澜从郑峻怀里露出头来,闻着味道寻过去。那样子,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的乞丐。把肖烈带来的饭菜狼吞虎咽吃个精光。 郑峻让她慢点吃,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等卫澜吃完了饭菜,郑峻抱起她,离开了仓库。
第17页 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危难之时有个人来英雄救美。郑峻是那个英雄,而肖烈是个恶人。 地上摆着餐盘,里头饭菜精光。肖烈站在仓库中央,踢踢地上的一块小木块,叫来打扫的阿姨收拾干净。手里的毛巾没用了,他直接扔给了阿姨,说:“这个当抹布吧。” 阿姨拿着毛巾说:“这么好的毛巾当抹布了怪浪费的,那我留着用行么?” “行,它是你的了。” 郑峻把卫澜抱回她的房间,放在床上。她身上很脏,衣服上模糊了几块血渍,还有一些脏水干了的印迹。她的嘴角也有血渍,他忍不住拿手碰了碰,又不敢使劲。 “我去找人来给你洗洗。”郑峻说。 “你别走。”卫澜抓着他的手,声音不像刚才那么气若游丝了,可她还在把他当成别人。 郑峻犹豫了一瞬,回到她床边,摸着她的手背,说:“我不走,你这样容易生病,我去找人来给你收拾一下。” 卫澜终于放心地松开了他的手,给了他一个万分依恋的目光。 郑峻出了她的房间,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随即叫来几个女的给她洗了洗,换了一身衣服。等她睡着了,郑峻去见了肖烈。 茶水间的门被他砰一声推开了。 肖烈在茶水间里悠闲地喝咖啡,伸着那条不太方便的腿,时不时左右晃晃。 郑峻带着一股气,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他双手搁在桌子上,好像要和他展开一场激烈的谈话。 他先问了他的腿,“你的腿还行吗?” “还行。” 郑峻这时候正了正身子,一个手指头点着桌子,压着火儿问他,“肖烈,她在你手里犯下什么事儿了?怎么得罪你了?我如果不是你的朋友,不了解你,我一定会揍你一顿然后给你送进监狱。” 肖烈略微抬起双手,停止他的想像,“我很高兴你还有理智。” “理智?你知不知道我怎么想都想不通你们俩,不是你们疯了,那一定就是我疯了。你们到底在搞什么?这次又是怎么回事?我他妈的理智都快没了。” 肖烈发觉郑峻已经认真起来,说:“你很在意她。” 郑峻欲言又止地,说:“你别管我,我在问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肖烈往后靠在椅背上,说:“你不是说她怪么,她是怪,因为她脑袋里想的都不是活着的事儿。前天晚上,我们如果没找着她,没看住她,她已经看不见你了。” 肖烈的回答彻底让郑峻惊住了,甚至有点不敢相信。 “你说,她想自杀?为什么?” “一个人想死,肯定是对世界没有留恋了,没劲了。”肖烈说。 这句话,让郑峻想起了另一个人。 如果一个人还有恐惧和愤怒,自杀对他来说,就还没到时候。他开始明白肖烈为什么这么对卫澜。他希望肖烈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这么做。 一定是的,不然还能为什么。 他们静默了一会儿,彼此都想起了同一件事。 过了一会儿,郑峻摆弄着桌上的硬币,想了想,说:“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我如果带她走,你别拦着我。” 这话说来就长了。 “我没拦过你郑峻,从来没有。” 肖烈的眼神久久留在他身上。 郑峻看着他,先败下阵来,移开目光。 肖烈起身离开了茶水间。 郑峻点了根烟,把弄着那枚硬币,想起了很多事。 卫澜的房间门口依旧有人守着。肖烈过去之后,伙计就走开了。 肖烈只把门开了一条fèng。 卫澜在床上躺着,已经睡着了。 脸已经洗过,嘴角和下巴肿着,沾着血。 床底下她那双运动鞋已经没了原本的颜色,被泥糊了一层,湿漉漉地在地上晕开一滩水。 肖烈把房门关了,招呼伙计回来看着。 “这都憋了好几天了,可算下来了。”张婶儿拿着雨伞站在木屋门口,“雨过,天就晴。老天爷管着呢,好好过日子吧。” 张婶儿撑开雨伞跑进厨房,干活儿去了。 小雨,满山沁着清香。 肖烈走到木屋门口,小雨忽然变大了。 雨哗哗地下起来,山林沙沙作响。肖烈抬头看看灰濛濛的天,这场雨憋了些日子,是该下了。 ☆、第 14 章 一个礼拜悄悄熘走了。 清早,肖烈睁开眼睛,头脑立刻清醒过来好像昨晚一直没有入睡一样。他昨晚和衣躺下的,这会儿衣服也没皱,和昨晚躺下的时候差不多。他先伸了伸腿,让腿先“醒”过来后才洗漱收拾。 昨晚又想到了静荷,自从卫澜出现以后,想起她的次数多了。那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静荷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去世的时候还小,现在想起她来,总是替她遗憾。 而这份遗憾是因为自己才带给她的,造化弄人,他没想过要伤害谁,却将静荷伤得最深,以至于她死也要死在他面前。 肖烈始终记得那一幕,他抱着她冲到医院,他想的是救她,救活她,他还想,她怎么能这么傻,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可静荷不肯给他机会,她恨他,她要给他一辈子的阴影和遗憾,她放弃了求生意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地离开人间。 然而对肖烈而言,她留下的沉默全都是话,都在向他张扬着叫嚣着胜利。 对着镜子出了会儿神,肖烈又洗了一把脸。 旧照片还在抽屉里放着,肖烈拿出来看了看,又给放了回去。这不是他随身携带的物品,他没有那个习惯,把沉重的回忆背在身上,是嫌日子太好过了么?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很久之前了,可能是静荷自己放在这里的。她总是在各种地方制造一些惊喜和浪漫,肖烈当时不懂这些,现在想来,已经是另外一种感受。 今天事情还很多,肖烈穿好衣服就出门了。他走到院子里,张婶儿和伙计们都在干活儿,和他聊了几句,又问了晚上几点回来,几点开饭。 肖烈坐上车子,说不用等他,他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这时候,卫澜在木屋里。房间窗户没开,窗帘紧闭着。肖烈瞥了一眼,准备走人。 她这次折腾,需要恢复一阵子体力和精神,铁打的人也该累了,何况是她那个瘦不拉几的身体。准备自杀需要的那些勇气和精神准备已经被她耗得差不多,也许尽了。这种事拖得时间越长效果越差,想轻松离开人间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隔着一堵墙,卫澜听见了钉钉子、砍木头、说话的声音,醒过来了。 窗帘没有拉开,屋里透着朦胧的光亮。盯着天花板醒神半天,卫澜感到还是很累,好像干了重活一样。胳膊、腿都是酸的,头也晕,身上出了一层虚汗。 她觉得,她需要新鲜空气。 卫澜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木头窗户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外头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昨晚下过雨,这时空气里飘着雨后清香。
第18页 院子里很多人,伙计们有几个在钉桌子,有几个在砍木头。张婶儿,小六在和肖烈说话。 外头阳光很强烈,照在肖烈的车身上,反she着明亮的光。还有他的白衬衫,也被阳光晃得特别亮眼。把他的面目都晃得朦胧了。 刚刚推窗户的声音不大,大家却都听见了。纷纷往这边看。肖烈坐在驾驶舱里,也望了过来。 张婶儿弯着眼睛说:“醒啦?早餐一会儿就给你送进去,还以为你睡着呢。” 卫澜大声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厨房。” 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很虚,尽管她已经尽量大声说话了。 张婶儿笑一笑,点点头,“也行,那你收拾一下起来吧,我再给你热一热。” 肖烈没理她,开车走了。 经过这一切,再次见到肖烈,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好像是看了一天电视剧,陌生男主角的脸终于已经熟悉了,却又在睡醒一觉之后发觉有点忘了他模样的那种感觉。 又好像进行了一场长途跋涉,走了一半才发觉同伴长什么样子。又好像大病一场,醒过来发现不知什么年月身在哪里。 卫澜觉得自己一定是累了,饿了,脑袋迟钝不清醒了。 在屋子里闷了一个礼拜,头发都粘在一起了,卫澜抓抓头发,同时闻着自己身上一股汗味儿,她该洗澡了。 沖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卫澜去了厨房。到厨房需要经过院子,卫澜走进阳光下,身上顿时暖烘烘的。小六和几个伙计对她笑了笑。可能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却又有了眼神交流,就问了她一句,“起来啦?” “嗯。”卫澜答了一声,她发现自己的声音还是很小。卫澜清了清嗓子。到厨房了。这是个半开放式厨房,做饭吃饭都在这里。 里头张婶儿已经把早餐摆在桌子上了。看她来了,把豆浆放进奶锅里又给加热了。 “饿了吧?马上就好。”张婶儿不停忙活着说。 “张婶儿不用管我,我自己来就行。”卫澜说。 张婶儿没有停止忙碌,“你坐着吧!马上好。” 豆浆很快就热了,张婶儿垫着抹布把奶锅端到桌子上,说:“那你慢慢吃,我先出去干活儿了。刚来了挺多青菜还有鱼啊什么的,都得收拾。” “嗯,那你去忙吧。”卫澜说。 “那你有什么事儿再叫我。” 张婶儿出去了。 之前一直没留意,今天才发现张婶儿有点驼背。 张婶儿没有提及任何那晚上的事。 她一直对卫澜非常热情,可卫澜并没有给出过回应,今天早上的几句对话,已经让张婶儿很意外了。 张婶儿在门口回头望了一眼,回身就看见了郑峻也往这头来。 “小郑,快进去吃,还热着呢。”张婶儿说。 “张婶儿起得最早还这么精神。我们年轻的都比不了。卫澜醒了吗?” “醒了,比你早,里头吃着呢。”张婶儿笑着说,那表情给人一种莫名的欣慰。 郑峻吃了一惊,往厨房里头看了一眼,卫澜坐在里面,背对着他们。 张婶儿继续干活儿去了。郑峻进了厨房,搬个凳子坐在卫澜旁边的位置。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在蒸锅里拿了几个包子,又拣了几样咸菜。 郑峻分给卫澜一个包子,说:“多吃点儿,素馅儿的,没多少肉。” “谢谢。”卫澜说。 郑峻发觉到,这一次,卫澜是在吃饭。她的神情和动作不再像个木偶,可能是真饿了。 看得出她很虚弱,皮肤显得更白了。她搂了一把头发,把头发都顺到另一边去。露出了她细细的脖子,消瘦的脸,眼袋还有黑眼圈。手腕上被绑过的痕迹还没消退。 郑峻喝了一口粥,重新对自己说,别对她放松警惕。 吃好了早餐,卫澜并没有回房,而是来到院子前头的小溪边儿上坐着。 她看着溪水里自己的影子。头发披散着,嘴角青紫,眼袋明显,整个人非常憔悴消瘦。她伸手搅乱了影子,搂了一把水扑在脸上。 溪水凉慡,带着一股山间才有的味道,她忍不住喝了一口。 伙计们不知道卫澜在干什么,她安安静静的样子依旧让人不放心。张婶儿还有伙计们都在院子里干活儿,实际上注意力都在卫澜的身上。肖烈早上走之前什么都没说,可大家有着责任感,得看着她。 卫澜安静地坐着,想起一个晚上。 她站了起来蹚进小溪里,弯腰四下摸。大家都不知道她在找什么,手里的活儿干不踏实了,像放慢动作似的,一直盯着她看。 她不知道在找什么,找了半天又忽然不找了,站在小溪里发了会儿呆。过了一会儿,她从小溪里回来了。 伙计们松了口气,继续干活。 卫澜回了房间。这个小屋很小,像她以前住过的一个招待所,摆个桌子就把过道塞满了。 卫澜好像第一次发现一样。这里没有属于她的东西,身上的衣服看样式应该是张婶儿的。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是在与陌生人对峙。很快,她败下阵来,没有再盯着自己看。 回到床上,脱了拖鞋,发现床边另外有一双鞋,沾满了泥土,泥土已经干了。她记得她穿着这双鞋走进了那条大河。 经过时间的混乱,世界的混沌过后,似乎一切都变得更加清晰起来。太阳每天从她的窗边走过,一遍又一遍。从阳光落在屋子里的角度,卫澜就可以判断这是几点,是不是该起床了。 每天她都去厨房吃饭,不用人送。 这些日子,她都没见过肖烈,听说他回省城办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说这些的时候,伙计们留意着卫澜的神色,不会多聊肖烈的事。 张婶儿越来越爱和她说话。张婶儿吃饭很快,吃完了就一边干活一边和她说话。天南地北的聊很多。 卫澜很少回答什么,只是听着。 也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张婶儿一直说,不怕被冷落,相反的,她觉得,卫澜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有些话这辈子都没对人讲过,她却对卫澜都说了。 听到有意思的地方,卫澜曾经笑过。那是张婶儿第一次看见她笑,她握着卫澜的手,柔声说:“你也跟我姑娘差不多大,日子还长着呢,你们这些孩子要都能好好儿的,我们这些当家长的,也就放心了。”张婶儿说。 卫澜没点头也没摇头,眼眶发热,鼻子有些酸了。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是独自一个人,没有家,没有父母,没有爱人,没有牵挂。 卫澜站起来回房了。张婶儿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大家都很忙,张婶儿更忙,她负责着这么多人的饮食,每天不停地干活儿,这会儿怪自己脑袋老也不用,迟钝了,嘴又快,以后可要小心着些。 相比于其他人的忙碌,郑峻好像个闲人一样,一直在木屋住着,偶尔能帮忙伙计们干一点活儿。那天,他干完了活儿就开车出去了,晚饭过后才回来。张婶儿在院子里招呼他吃饭,他说马上来,就先来了卫澜房间。
第19页 他敲了几下门就推门进来了,他习惯了卫澜不理他,很有可能她不会开门的。 卫澜已经走到半路要开门,郑峻已经开门进来了,递给她几个袋子。 “给你的。”他说。 卫澜知道这几件衣服很贵,说:“我有衣服穿,不用买新的。” 就知道她不会收,郑峻把袋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张婶儿的衣服就那么几件,给你的都是好的,你总穿着也不合适。” 卫澜也知道,张婶儿的衣服很少,好的几件都给她穿了。她手里有肖烈给她的卡,可她整天不出门,这里又没有提款机,倒是一直忽略了张婶儿的事儿。 “谢谢,我会还你的。”卫澜犹豫了一下说。 “行,以后再说。”郑峻说。 郑峻早就发觉卫澜很少看着他说话,也不爱搭理他,只有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才对他有些依恋。那些瞬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不管怎样,他都不希望她再次情绪崩溃。那样的眼神和被依恋的感觉,越来越像个梦。 忽然有些冷场。 “你还需要什么可以和我说,我出去帮你买回来。”郑峻说。 “谢谢。” 以后,再有什么需要,她可以自己去买,可她没有说出来。她并不想给自己塑造成一个重生的角色,被人家怜悯,同情,想着办法鼓励动员,那样她会更加觉得自己像个精神病。 又开始冷场。 郑峻摸摸头发,说:“那我出去了,有事儿叫我。” 卫澜点点头。 郑峻一出门就想起来,刚才有句话该说,“过去都是和你闹着玩儿的,别当真。”郑峻发觉自己像个笨蛋。 这个晚上,肖烈回来了。 ☆、第 15 章 那时卫澜已经躺在被窝里了。肖烈回来的时候,她听见了。 她睁着眼睛,看见车灯的光亮往她房间里扫了一圈。紧接着,卫澜听见他下车,手里把玩钥匙的声音,和张婶儿,小六打招呼的声音。 可能由于体力还没完全恢复,容易困,她闭上眼睛很快就入睡了。 张婶儿和小六及时跟肖烈汇报了卫澜的情况。肖烈听完了汇报,就让他们休息去了。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二天早餐,肖烈没和大家一块儿吃。卫澜一反常态地问了张婶儿肖烈来不来,张婶儿说不知道,要是他不出来,一会儿她就给送去。 卫澜这会儿也吃完了,对张婶儿说:“张婶儿,他都吃什么,我给他端进去,你忙你的吧。” 卫澜第一次对肖烈示好,起码张婶儿是第一次见。 “……那也行。”张婶儿笑说。 她们都没再解释什么。张婶儿麻利地把饭菜分别装进碗盘里,摆在餐盘上。卫澜端了餐盘就走了。 她走以后,张婶儿一边洗菜一边儿往窗外望。一边儿望,一边儿笑。 卫澜端着餐盘进了木屋,刚巧碰见了郑峻从里头出来。 郑峻想要帮忙说:“你要想在房间吃,事先告诉张婶儿多好。我帮你吧。” 郑峻的手已经放在了餐盘上,卫澜停下脚步,怕挣来挣去的东西洒到地上,说:“不用麻烦,我已经吃完了。” “吃完了?”郑峻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那这个是给肖烈送的?” 卫澜点点头。 郑峻让开了一点,说:“那你去吧。” “那我先进去了。”卫澜说。 卫澜端着盘子走到肖烈房间门口。房门没锁,她好像早知道似的,踹开门就进去了。 郑峻随后也该干嘛干嘛去了。给她买的衣服也没见她穿,状态好了一点倒是第一个想着讨好肖烈。女人心海底针。 卫澜把餐盘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餐盘上有一碗汤,张婶儿盛得有些满,她得小心点端。一直小步走很累,这会儿直起腰来,松了口气。 一声轻响,肖烈裹着一条浴巾从浴室出来。 这是他们发生剧烈争执之后第一次面对面。肖烈边擦头发边说:“你怎么从来不敲门?” 他没想到卫澜会亲自送饭过来,仔细看了看菜式,都是张婶儿的拿手菜。 “我敲了,门没锁。” 肖烈被饭菜香味儿吸引过来,毛巾往脖子上一搭,坐到沙发上,拿起了筷子。 “给我拿件衣服过来。”肖烈说。 卫澜顺从地去了,肖烈抬眼瞧了一眼。 卫澜打开衣柜,里头挂了一排的白衬衫。卫澜随便拎了一件出来,刚一拿出来就被他立刻否决。 他在沙发上,举着筷子说:“不要这个,黑的,套头的那个。” 黑色,套头的。从来没见他穿过。 卫澜只好把衣服挂回去,眼睛熘了一趟说:“没有。” 找件衣服都找不到。肖烈放下筷子走过来,也往里头看了看。 的确没有。 放哪儿去了。肖烈的手搭在衣柜的门边儿,想着那件衣服放哪儿了。他的手指头在木门上轻轻扣着,伴着思考,随后忽然停下了。 卫澜抬头看了他一眼。 衣柜摆在门口的小走廊,这里空间小,肖烈站这儿,长臂一支就把卫澜的路给堵了。肖烈发现了这个问题,意识到卫澜刚刚后退那一步实际上是在与他保持距离。 卫澜知道他在看她,他这种莫名其妙的看,让她很不舒服。于是她也看回去,说:“你看我干什么?” “怕看啊?”肖烈嘴角噙着笑。 卫澜被他这么堵着很不舒服,“你找到没有?” “没有。”他盯着她,把柜门关了。 “那就是不在这里。” “对。”他还是看着她。 “那你还站这儿干嘛?”卫澜说。 “我站这儿不行啊?” “你总看着我干什么?让开点儿。”她说。 肖烈没有走开,反而上前一步。 卫澜心里警铃大作,立刻往后退去,两步就退到了墙上。他已经近在咫尺了。一股沐浴露的清香扑鼻而来。 卫澜双拳撑在他胸前,湿漉漉地沾了一手水珠。 她的头扭向一边,“肖烈!你干什么?!” 肖烈已经靠得足够近。 卫澜几乎把脸挤在墙上,她闭着眼睛,感觉被一堵大山堵住了。 然而肖烈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只说了一句,“嘴里一股韭菜味儿。”然后就摆出一副“你扫了兴”的表情,两手往墙上一撑,与她拉开距离,转身回去吃饭了。 卫澜暗自松了口气。 肖烈对她不冷不热的,卫澜一直觉得他心里烦她,嫌弃她,可他却总是一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如就留着你等我腻味了”的姿态。在他眼中,她可能和他的那条大狗一个地位,甚至还不如它。 刚才那事儿他完全一时兴起,全不当个事儿。没再理卫澜,好像她根本就不在房间里似的。
第20页 卫澜想着有事和他说,回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现在的卫澜已经不是原来的卫澜了。能屈能伸这个词她现在体会得更深了。烂命一条,没什么大不了,不怕他。 她坐下来,肖烈倒是看了她一眼。她也刚好在看着他。 “明天,你能带我出门么?”卫澜说。 “干什么?” “买点东西。” “买什么?” “衣服。” “怎么没让郑峻陪你?”他明显是在给她难堪。 卫澜没答话。 肖烈放下筷子,给了她两个条件,说:“没有电话,没有酒。” “我不打电话,也不喝酒。” 肖烈挑挑眉毛,偏了下头,表示没什么不可以。 肖烈吃好了,从烟盒里抽了两根烟出来,一根给自己,一根给了卫澜。 肖烈帮她点了火。两个人一起吞云吐雾起来。 卫澜手指夹着烟,头仰着靠在椅背上。身体瘦弱,皮肤苍白,抽菸技巧倒是娴熟,那样子看上去像个瘾君子。 卫澜望着天花板,知道现在的自己简直不像个人。在肖烈面前,她是一个自暴自弃,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疯子,从不需要掩饰自己。想到这儿,她笑了出来。 肖烈半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烟。落寞,孤寂,茫然像这青烟一样拢着她,紧紧的。 第二天上午,肖烈开车载着卫澜进了城。临走前,张婶儿问了他们晚饭回不回来吃。 卫澜没意见,肖烈说回。 张婶儿和小六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后视镜里再看不见他们。 木屋的所有人都很淳朴和善,对肖烈真心实意地好,爱屋及乌,对她也格外地好。 卫澜收回目光,心里忽然而来一股钝痛。 去往市内的路上,路旁的房子由矮到高,由稀疏到拥挤。街景渐渐从乡村野地变成艺术门脸。卫澜再一次回到了这座城。 在山里住得久了,好像真地离开尘世许多年一样。拥挤的街道,如cháo的人群反倒让她不太习惯。 卫澜只逛了几家店。肖烈从她挑的那几件衣服的款式,看得出这些都是给张婶儿的。很快,他们就从商场里出来了。 卫澜把衣服放进后座,坐上了副驾驶。肖烈坐进驾驶舱,看也没看她一眼。 “我饿了,可以先吃点东西么?”卫澜问。 十点多,还没到午餐的钟点,但肖烈没有反对。卫澜指路,他们来到一家韩式烤肉店。 女服务员热情地引着他们上了楼,肖烈看得出来,这是卫澜常来的店,一进门她就往二楼走。 肖烈和卫澜的搭配有些显眼,很难不被人注意。男的长相出众,身材挺拔,穿着休闲长裤,白衬衫。简洁熨帖。不像是来烟燻火燎烤肉的。女的长的也行,个头刚刚好,身材偏瘦,就是穿着土里土气,打扮很怪,整个人都黯淡无光的。两人的亲疏远近着实也让人看不太明白。 服务员把他们引到楼梯旁的一张桌子,递上菜单,问道,“二位烤肉吗?” 卫澜回答,“烤肉。” “哦,这是我们这里的招牌——秘制肥牛。”服务员指着图册说。 卫澜没看图册,报出几个菜来,“一盘秘制肥牛,一盘精品五花,一盘地瓜片,一碗冷面。剩下的你点吧。” 卫澜把图册推给肖烈。 肖烈翻了翻图册,找不出想吃什么,说:“一壶茶。” 卫澜和服务员一起看向他。 肖烈发觉卫澜表情很怪,说:“你不够?” 卫澜回了神,把图册还给服务员,说:“就这些吧。” 服务员笑一笑,确定了一遍菜单就下去了。 很快有人来上了炭。卫澜问肖烈,“你没戴隐形眼镜吧?” “我为什么要戴那个?” “烤肉的时候,戴隐形眼镜很危险。”她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服务员很快端着铁盘,肉,冷面上来了。 卫澜另外要了一双方便筷子专门烤肉用。往铁盘上放了几片肉,等熟的功夫,卫澜开始吃冷面了。 她简直吃得心无旁骛,目中无人。肖烈终于明白了,和他见面的女的不点冷面吃是有原因的。 肖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什么可吃的,闲着无聊就拿筷子翻了翻铁盘上的牛肉,牛肉很快就打了卷。铁盘温度太高了,肉没铺满,油兹拉兹拉响,噼啪几下,嘣到了他的白衬衫上。 卫澜终于抬起头来,“再放些肉,把油都盖上就好了。” “你指使谁呢,没人伺候你。”肖烈放下筷子,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身上的油点子。 卫澜换了筷子,自己动手。 “我又没让你帮忙,是你自己无聊。” “身无分文的人说话还这么硬气,你是怎么做到的?”肖烈说。 卫澜翘起嘴角,别有深意地笑了一下。好像有话又没必要说的样子。 卫澜夹了一片五花肉放在他的盘子里,垂着眼皮说:“给你。” 那肉外头有点焦了,肖烈想起了木屋的那条大狗小黄。肖烈不爱吃这种东西,放着没动。 “是你自己不吃的,我让过你了。”她依旧垂着眼皮,自己照顾自己吃得很尽兴。 过去卫澜常和中恒来这里,他不爱吃烤肉,可还是会陪着她来,有时候会给自己点一份拌饭,有时候只点一壶茶。卫澜怕被油嘣了衣服,来之前都会换上一身脏了要洗的。 回忆铺天盖地的,还没走远。 卫澜正吃得香,忽然间听见了一个人的名字——中恒。她抬头去看肖烈,他的表情告诉她他也听见了。肖烈的目光移到她身后。 卫澜低下了头。她不敢回头,她认得这个声音。 ☆、第 16 章 “江城啊,你是我们中恒最好的朋友,有好事儿阿姨第一个想到你。我给你介绍的这个姑娘可好了,是个初中老师,人品没的说,长得也好看,你看看,这是照片儿。”这个声音是中恒妈妈的,卫澜甚至记得她对她冷言冷语时的表情。 “嗯,挺好看的。” 这是江城的声音。 肖烈坐在卫澜对面,刚好与江城面对面,只不过他们中间挡着一道矮矮的玻璃隔断,刚好阻隔了对方的视线。 这一头,江城拿着王慧茹的手机看照片,出于礼貌,给出一个笑容。 “阿姨,我的事儿您还给我记着呢。”江城说。 “当然记着,咱们什么关系。你听阿姨的,你们男的总不着急,最后婚姻大事给耽误了怎么办?我们中恒当时也不听我的,非得跟那个卫澜,要是不跟她,也没后来这么多事儿,可能现在还活得好好儿的……”王慧茹说起这个心有不甘,喝了一口茶压压心火。 江城知道卫澜是王慧茹的死穴,说:“阿姨最近身体还行吧?我上次看见叔叔,说您还上电视了。”
第21页 王慧茹笑说:“咳,我那是什么啊?就是老年广场舞呗!没事儿闲着就总想别的事儿。还不如有点儿事儿干。” “也好,锻鍊身体是好事儿。” 王慧茹自从失去儿子以后,没有一蹶不振,反而给自己排满了活动,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她不能让自己就这么倒下了。可她内心的空虚和伤痛也只有当过母亲的才能体会。 王慧茹知道中恒和江城要好,江城算她半个儿子,她心里清楚,江城对卫澜有那个意思。这才最可怕。 一个女人,一个祸水一般的女人,祸害一个还不够。 王慧茹想了想说:“哎,你别说我,江城啊!人家这姑娘可是追的人排大队的,你不要可得后悔呢!我这是跟她妈关系好。早跟她提过你了,她一听就满意。你这么一表人才,一见面保准相中了。” 江城笑得有些尴尬,“阿姨,我现在工作忙,没时间陪女朋友,要是耽误了人家就不好了。” “哪里的话,你还能忙一辈子啊!你还不是得结婚吗?这玩意就是早晚的事,你先结婚了,再忙工作不也一样么?家里有人照顾你不好哇?你这孩子别犯傻。” “对,阿姨您说的对。我们这些医生其实也需要被照顾和理解。”江城只好顺着王慧茹说。 “对吧?你也觉得对吧!江城,你别怪阿姨多嘴,卫澜那样儿的,就是个祸水。她命硬父母都被她剋死了,你找对象可千万别找那样的,好看顶什么用?你说是不是?” 江城脸上撑着笑,嘴上不住地说是,只想这个话题快点过去。 王慧茹掏出手机看了看,说:“这人家正好到门口了,我给她领上来,你们自己聊啊!我就不陪着了。” 江城大惊,“阿姨,您把人带来了?” “不是我带来的,她在附近,路过就见个面嘛!” 江城费了几番唇舌,王慧茹已经下楼接人去了。江城只好接受现实。 这一头,卫澜低着头,王慧茹站起来下楼的时候,卫澜把头扭向一边压得更低。王慧茹没有看见她。 在王慧茹面前,卫澜心有歉疚。她说的对,如果中恒没和她在一起,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铁盘上的肉已经焦了好几块,没人吃。肖烈拿下来给扔到一边儿了。刚刚那些话,他都听见了。 很快王慧茹把人热热闹闹接上来了,给两个年轻人介绍了一下就匆匆走了。 江城站起来接那女孩儿的时候,看见了对面桌的肖烈。起初他没认出人来,只觉得眼熟,等再看过去的时候想起他是卫澜邻居,对他笑了笑。肖烈也对他笑了一下。 这是巧合还是註定?江城看到了肖烈对面那人的背影。只看了一个背影就知道那是卫澜。老天爷这是在玩儿他。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江城站着,一时忘了应该坐下。和他相亲的女孩儿也跟着他站着。 “你还有别的事儿么?怎么了?”那女孩儿问。 “哦,没事儿,请坐。”江城握着拳头,压着情绪坐了下来。 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坐了下来。事后,他也因此非常后悔。 江城一颗心都在卫澜身上。这一刻,他在想,想的问题特别多。她为什么在这里;她为什么和那个男的在一起;上次接电话的男的是不是他;他们在一起有多久了;她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和他联繫;刚才那些话,她是不是都听见了。 女孩儿自我介绍自身状况过后,江城也做简单了介绍。他尽量做到礼貌周到,可女孩子看得出来,他心不在焉。 另一头,肖烈倾身向前,低声道:“他看见你了,需要我帮你么?” 卫澜瞪着他不说话,好像在埋怨他多管闲事。 “智商没问题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谁知道今天这么巧。你应该庆幸,刚才那个身材微胖的妇女没看见你,不然以你现在的样子,她撂倒两个你都不是问题。”肖烈一副与己无关看好戏的样子让卫澜十分恼火。 “你能不能闭嘴!” “那个男的,叫江城的那个,现在不知道怎么想你呢。水性杨花、喜新厌旧、勾三搭四。”他拿筷子点着桌子数她的罪名。 “你不会想一直缩着头当乌龟吧。” 卫澜被他问得垂下目光。 “一个是让他走,一个是等着他吃完了,我们再走。天知道相亲会不会花掉一下午的时间。你选哪个?”他开始分析情况,出谋划策。 肖烈是个脑袋不正常的人,窥视了别人的隐私,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卫澜看他的眼神流露出费解和愤怒。 可她同时也烦躁得很,她似乎没其他选择。 她知道现在的样子不适合被朋友看见,何况江城对她有意,她知道。 肖烈紧盯着她的表情,留意到她面目上最细微的变化。在她的沉默下,肖烈站起来,坐到了她这边,伸出胳膊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虽然隔着玻璃隔断,可江城看得明白。 原来不是一切都过不去,而问题出在他江城身上。他感到手脚冰冷,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如果那个男的在中恒活着的时候就……他不会原谅她。不,卫澜不是那种人。可那个男的为什么要住在她对面,他们在一起到底有多久了。江城快被自己撕裂。 “你今天是不是挺累的,刚下夜班吧?王姨做事着急,你要是没休息好,咱们改天再说也行。”卫澜听见那女孩说。 肖烈一手搂着卫澜,一手支在下巴上,向她凑了凑,说:“他坐不住了。” “刚下一个夜班,没休息好。你留个号码给我吧!今天实在对不住了,坐着都能睡着。”江城说。 “没事儿。”女孩儿给他留了电话,建议道,“那咱们改天再聊,我还有事儿得先走,你去哪儿,我开车送你。” “那也行,我先回医院取点东西。你方便么?” 女孩儿笑了,看来他只是累了而已,“方便。” 江城和女孩儿下楼了,楼梯下了几阶,刚好路过卫澜的那张桌子,只不过他们在上,而他在下。他们看不见他。 卫澜面朝那个男人,被那个男人搂着脖子。 江城再也不回头,大步走下楼去。 “我刚给你拨了电话,这个号码就是我。”出了门,江城对女孩儿说。他甚至都没记住她的名字。 女孩儿感觉到包里手机在震,说:“收到。” 江城坐在一个陌生女人的车子里,不,也不能算作严格意义上的陌生人,这是他的相亲对象,他现在要重新定义“陌生”这个词。 他看着后视镜里的饭店越来越远,就像他和卫澜的关系,他们彻底地远了。 其实刚才可以主动过去打招呼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不在乎一样。可他没能做到,他错过了。 等人都走了,肖烈把手收回来。卫澜神游也该结束了。
第22页 “你说你是不是得谢谢我,我都帮你多少次了?”肖烈说。 他拿过卫澜刚用过的筷子,夹了一块烤好的五花肉吃了。味道似乎没他想像的那么差,他挑了挑眉毛,心情依旧愉悦。 卫澜理解不了他的思维,“肖烈,你知不知道,你真是有病。” 他并不在意她的评价,放下筷子,说:“我知道。就像你知道自己很虚伪一样。” “你不会承认,你喜欢我带给你的痛快;你喜欢被我折磨,如果非要用那个词的话。蹦极,she箭,一切。” “所以,我们两个在一起。”肖烈拎着她的马尾辫说:“不是别人,不是其他任何人,是你,和我。” 他的手在他们之间摆了一下,像是在说,他们才是同一种人。 ☆、第 17 章 回到木屋的时候是下午,还没到晚饭的钟点,张婶儿正在厨房忙活。卫澜下了车就去了厨房,“张婶儿你来我房间一下。” “哦,这就来。”张婶儿说。 卫澜一定是有事,张婶儿有所感觉。 可她没想到的是,卫澜给她买了好几件衣服。是适合她这个年纪穿的,好看,的确很好看。 张婶儿只拿了一件出来看,看完就把衣服规规矩矩给放回袋子里了。 “小卫啊,你这是干什么?” 卫澜坐在床上,说:“你的衣服我都穿了,我想留着,那你就没有了。这些是我送你的,这段时间我没少麻烦你,你就收下吧。” 张婶儿还在拒绝,“这得不少钱呢,你还是给你家亲戚穿吧,我有衣服穿,还挺多呢。” 卫澜低了头,转而往窗外望去,说:“张婶儿你就收下吧,我没什么亲戚。” 话题到了这里忽然停止了。张婶儿最终还是收下了衣服。 晚饭前,卫澜在院子前头的小溪旁边站着抽菸。她放不下烟,也没打算戒。 郑峻刚从外头回来,看见卫澜穿着他给买的衣服,抱着肩膀站在小溪旁。风吹着她的头发,缠绕在她眉眼间。任何美好景致都更能映衬她的孤寂。 郑峻关上车门。她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望着前面的树林,还在抽菸。 卫澜抽完了一根烟,转头看见了郑峻。他对她笑了一下,她点了点头。 大狗小黄从远处跑过来,扑到他腿上,伸着舌头。郑峻摸摸小黄的头,和张婶儿,小六他们说了几句话。他得承认,院子里和他打招呼的任何人都比卫澜热情。 郑峻回到房间,放下车钥匙,发现茶几上放着钱。他拿起来数了数,差不多那几件衣服的价钱。这个女人,倒是和他算得清楚着。 卫澜刚从卫生间回来,手上的水珠还没干。有人敲门。她就在门口,很快就开了门。 郑峻定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开门,手还举着。 卫澜侧身让了一下,与他的目光交流几乎为零。 “进来吧。” 郑峻跨进来,对着她的背影揣测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可她一转过来面对他的时候,他又没法儿对她摆出一张不满意的脸。 这房间里除了原来就有的桌椅板凳,看不见她几件私人物件。好像这人随时要离开,或者她就一直这么生活的。 “我看见你留的钱了。”郑峻坐下来后说。 “那就好。” 郑峻略有粗心,送她的衣服价码没有拿掉。他有些后悔,不过已经晚了。 卫澜并没看他,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慢慢吐了一口青烟出来。隔着青烟她问:“要不要来一根?” 她把烟盒递给他。 郑峻摆摆手,露出一丝苦笑。 “卫澜,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不是。”她很快回答。 “我说了那些衣服是送你的。” “我说了会还你。” 她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郑峻嘆口气,“这么长时间了,我以为你会把我当朋友。” 朋友? 卫澜吐出一口烟,看向窗外。她脸上有一丝很浅的微笑,好像在笑她刚刚听见的一个小孩子极不成熟的幼稚语言。 “郑峻,你不需要我这样的朋友。” “什么叫你这样的?” “你知道的。” 郑峻交叉双手,扭头看向一边。 屋里一时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郑峻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 他斟酌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明白,不过他相信卫澜听得懂。 “……卫澜,我想帮你,你需要朋友。”郑峻诚恳地说。 他有一双和中恒一样明亮单纯的眼睛。 卫澜不想总是看着他,她说:“别让我觉得自己是个需要拯救的神经病,你的好意我收到了。” 卫澜站起来,打算结束对话。 “我和他很像么?” 郑峻的问话让卫澜站住了。 郑峻知道,问题出现在这里,一定是这里。 “你曾经抱着我喊别人的名字。” 卫澜的心跳加速,手不自觉握起拳头。她什么都没说,开门出去了。 话已经说出去了,郑峻松了口气,可又觉得似乎进入了另一个死胡同。她就连朋友都不愿意和他作,还谈什么带她走。 山里空气清新,阳光洒进来落下斑驳树影。水声隆隆似远又近。卫澜走了二十分钟,遇见了一处空地,不知道是不是来锻鍊的人弄的。空地上还有石桌石椅。 卫澜坐在上头,做了几次深呼吸。 这里空气好,卫澜想起之前练过的瑜伽,就做了几个动作,越做越认真。石桌面积够大,坐在上面还有富余。她跪爬在上面,身体向下尽可能贴向桌面。这里没人,不用担心领口太大被人看见。 刚想到这里,抬头向前,刚要起身,就见肖烈站在了她前面不远处。 一开始卫澜没认出他来,吓了一跳。捂着领子,立刻从石桌上跳了下来。 那人没动,卫澜搂起头发,仔细一看,原来是肖烈。 他穿着麻布衣服,脏兮兮的,肩膀上扛着一根很粗的木头。 他浑身是汗,衣服都已经贴在身上了。 与他平日西装革履的样子出入太大,今天的肖烈像个伐木工人。卫澜看得久了些。 “看什么看?”肖烈扛着木头走到空地上。 木头另一头搭在地上,他肩膀一矮,把整个木头放下了。 他似乎出了很多力气,还在喘气。他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卫澜,说:“去,给我拿水和毛巾。” “回木屋?还很远呢。”卫澜一边说一边理了理衣服下摆。 肖烈上下看看她,“那边。”他指着另一个方向,“那儿有个棚,棚里有,去给我拿来。” 那个棚卫澜早就发现了,搭得有些破烂,她还以为是弃用的。 卫澜去取了一瓶矿泉水和白毛巾。
第23页 回来的时候,肖烈正坐在她刚刚坐的那个石凳上。上身光着。 “给。”卫澜把水和毛巾放在石桌上。 “打开。”他说。 卫澜把水瓶拧开。 “给我沖一下。” 他指着自己的肩膀,卫澜这才发现他的肩膀磨破了。挺大一块,又红又紫的。真不知道刚才他是怎么忍着把那么沉的木头扛回来的。 卫澜有些不敢下手。 “愣着干吗?快点儿。”肖烈催促道。 卫澜拿着水瓶,轻轻倒上去。听见肖烈发出嘶嘶的声音她赶紧停了下来。 “很疼么?” “继续。” “哦。” 等把上面的血渍尘土沖干净了,卫澜说:“回去擦点酒精吧。” “那里有,酒。”肖烈又指向那个棚子。 卫澜又去取了酒。 酒倒上去会更疼,卫澜拿着酒瓶说:“我要倒了,你忍一下。” 卫澜把白酒倒在他肩膀上,又听见他发出嘶嘶的声音。这种让人痛苦的事儿她不擅长,可也总算是硬着头皮做完了。 伤口简单处理好了。他用毛巾大概擦了遍脸上和身上的汗。 他光着上身好像还是很热又很累。 卫澜坐在另一张石凳上,看看那根大木头,说:“这里没人需要你干活儿吧。” 肖烈没答她的话,拿起剩下的白酒喝了一口。 “刚才你猫着腰干什么呢?”肖烈问。 “那是瑜伽。” “哦,瑜伽。”他意味不明地看看她,又喝了一口酒。 “他是车祸死的么?”肖烈忽然问。 问题来得很突然,卫澜看向肖烈,知道他说的是中恒,垂下眼皮,说:“是。” 肖烈挑挑眉毛,“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 “怪不得你会找上我。”他看着她说。 找个心理安慰嘛。说不定是哪个好朋友怕她做傻事给出的主意——往下看看,看看那些比她惨的,需要帮助的人。 “你原来就这么土么?”肖烈握着酒瓶的,翘起一根手指,指着她,“看你样子,不像农村出来的。” “这么闲,你都不用上班么?”她短暂地回忆了在医院的事儿,说。 “不用啊,我有个有钱的爹。”他又灌了一口白酒。 对啊!他这种人,是这样的。 “那你为什么还干这种活儿,不像第一次。” 他笑了一下说:“我干过的事儿很多。” 不知怎的,卫澜在脑袋里自动补充了他没说出来的一句话“我还杀过人呢。” 她看着他,心里自动划出一条线来,要与他保持距离,这人不好惹,她是早就领教过的。 肖烈又拿手指头指着她,“你怎么用这种眼神儿看我?怕了?” “怕你干什么?”卫澜直视着他的眼睛。 过去不理他,可当真和他有眼神交流,特别是在较劲的时候,他那种眼神很怪,透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儿。 他嘴角挂着笑,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边看着她一边晃酒瓶子,在石桌上摩出声音来。 他把酒瓶推给了她。 “今天你可以喝。”他说。 “为什么?” “因为今天你可以喝。” ☆、第 18 章 他把酒瓶塞到她手里。 卫澜短暂地想了想,举起酒瓶喝了一口。白酒火辣辣地进了肚子,一路火烧火燎的,她闭了闭眼睛,呼了一口长气。很久没喝,感觉味道有些烈。 “fèng衣服会么?”肖烈忽然问。 卫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点点头。 肖烈随后扔给她那件他刚脱下来的粗布衣服。上面还一股他身上的汗味儿。 他很不客气,直接扔她脸上了。呼了满嘴他的味道。 “洗洗,fèng了。”他说。 肖烈扛着木头回了木屋,卫澜跟在后头,手里拎着他的衣服。 小六很快发现了肖烈的伤,赶忙把木头接了过来,说:“大哥,这事儿告诉我们做就行了,哪还用你亲自动手。” 肖烈没在意,吩咐卫澜,“你去小六那儿把药箱拿来。” “在我屋里,跟我来。”小六说。 好像没人管她愿不愿意似的。卫澜把那衣服团了,扔在肖烈脚底下。老大不愿意地跟着小六去了。 小六的房间和卫澜的房间格局一样,很小,但是塞满了东西。他从床底下掏出来一个药箱放在桌子上。擦了擦脑袋上的汗。 “肖大哥平时不怎么干活儿的,他腿不好以后,更不用他了,你劝劝他吧。”小六说。 劝?劝什么? “他怎么出的车祸?”卫澜问。 小六看了她一眼,想想说:“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他那时候已经很久都不开车了,一开车就出了事。” 卫澜点点头,“看得出来,你们对他都很好。” 小六笑说:“那是肖大哥对我们好。” “肖大哥很多粗活儿都会干,做桌子椅子什么的,他还教过我们呢。他呀……你看我,肖大哥应该在等你,我又话痨了。”小六挠挠头,笑说。 卫澜拿起药箱,“那我先拿走了。” 肖烈回到房间,先坐沙发上,伸直了腿,左右晃了晃。卫澜不多久拎着药箱来了。 她把药箱放桌子上打开,刚要动手,肖烈摆摆手说:“别弄那玩意儿了,粘粘贴贴的反倒不爱好。” 卫澜事做到一半,弓着腰,手里拿着药,说:“不用?” “不用。”他双手支在身后,两腿伸出去挺长。 卫澜看他眼神儿,觉得他在耍她。 “不用你让我拿来干什么?” “让你拿个东西也不行?那我花钱买你干吗的?我还不是想干吗就干吗。” “肖烈我麻烦你搞清楚一件事,我不是你的奴僕。”她站起来笔直地站在屋子中间儿,头发盖在两颊,像个鬼。 肖烈歪了下脑袋,说:“那你还想当什么?我花钱雇一个奶奶回来供着,我有病啊!” “哪家奶奶能被人从四楼扔下来的。”卫澜回嘴道。 “你还来劲了。”肖烈点了一根烟,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走到她跟前,呼了一口烟在她脸上。卫澜没有躲,阴着脸看他。 他一笑,又一股烟从他鼻子里出来。他扒拉一下她的头发。卫澜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你从头到尾都没和我说过谢谢。不过我没你那么小气。下次,五楼,十楼,随便你挑。我对你还够意思吧。” “总有一天,你得想想怎么谢我。” 他低下头,手箍着她的脖子。好像又要干什么。
第24页 没等她开始挣扎,他就放开了她,回身拿起桌上的水杯,“没你事儿了,出去吧。” 他光着膀子,卫澜转开目光往外走。 才到门口,又听他说:“卡里的钱应该够你买一个像样的内衣吧。” 他的口气里尽是揶揄,调侃。 今天洗过澡,没来得及洗内衣,就没穿。 卫澜背对着他,脸热了起来。 第二天,肖烈又没出来吃早餐。张婶儿好像料定了卫澜会去送,一直不慌不忙的,刚好在她吃完的时候装好了饭菜。最后,到底是卫澜去送的饭。 送饭路上,又遇见了郑峻。 “给肖烈的?” “恩。” 她依旧视他如空气,脚步停都没停,端着餐盘进了肖烈的房间。 肖烈不在客厅。 卫澜把饭菜端出来放好,大声说:“张婶儿让我拿饭来了,我走了。” 她也不知道肖烈在哪间屋子,一边说,一边四下扫了一圈。 一直没人应她,卫澜打算走了。 “你进来!”里头终于有了回应。 声音从里间卧室传来。 他的房门虚掩着,卫澜敲了两下推开了。 肖烈躺在床上,光着上身,肩膀上贴着一块白纱布。 他背对着她,好像一直没有起床的样子。 “什么事?”卫澜站在门口问。 “帮我换药。” “你不是说不用药么?” 看来他已经自己处理过了。 “让你换你就换。” 卫澜原本想给他换的,听他这么说,临时改了主意。 “没听见?”肖烈回过头来说。 “听见了。” “过来。”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露出那种威胁的眼神。 有时候,卫澜真地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你自己换吧。”卫澜不想顺他的意。 “我说,你过来。”他在加重语气。 卫澜没理他。 肖烈直接一个枕头砸了过来。 卫澜很生气,捂着脑袋冲到他床边。 拿起另一个枕头砸了他。 肖烈一手把枕头抓住了。 在近处,卫澜才发现,肖烈的眼睛很红,嘴唇的颜色也比较深。 一时放松警惕,肖烈把枕头拽走扔到了一边。 他指着药箱,说:“里头有体温计,退烧药。还有把纱布拿来。” 他好像懒得和她废话,给了简单明确的指示。 “你发烧了?”卫澜问。 “我让你拿过来。” 肖烈被她忽然摸了一把。 “还真是发烧了。” 卫澜笑了一声,把他要的东西都拿了过来。 “昨天洗澡了吧?”卫澜揭开他的纱布,发现发炎了。 肖烈没答她的话。 “洗澡,发炎,外加伤风感冒。” “你能不能闭嘴。”肖烈头晕,懒得说话。 有求于人脾气还这么沖。 卫澜帮他换好了药,贴好了纱布,往他肩膀上一拍。 “好了。”她说。 她那一下不算轻。肖烈嘴上没吭声,心里暗骂了一句。 卫澜已经去到客厅。 “水刚倒好还很热,一会儿再吃药,你先吃饭吧。”她大声说。 肖烈其实没胃口,可不吃东西不行。他掀开被子,下了床。 卫澜已经走到门口要走了。 “回来。” “还有什么事?” 肖烈指着那盘捲心菜,说:“把花椒粒挑出来。” 没什么胃口,他吃了几口就不吃了。盘子里的花椒粒倒是在他的监督下全都挑了出来,一个都不剩。 他是故意不让她闲着,卫澜知道。紧接着他又指示她去沖了一杯姜水。 “红糖和生姜,用开水沖了给我。”说完,他就回了卧室。 卫澜把他交代的事都做好了。他也已经没精神头儿折腾她了。喝了姜水,他就窝在被窝里躺着,闭着眼睛。 屋里静悄悄的,卫澜也不出声,坐在墙角的沙发上看着他。他应该是睡着了。 除了盯着他看,实在没什么事做,卫澜轻轻站起来。 “上次给我端菜,是求我带你出门。这次是为什么?”他躺在床上,悠悠地说。 原来他没睡着。 原本没事求他,但是给他送饭的确该有个原因。 “我想去见个朋友。”卫澜说。 这么一提,她的确是该露个面了。 “江城?” “我很快回来。” “江城?” “不是。” 他好像很疲倦,翻了个身。 “今天不行。” “为什么?” “你没看见么,我不方便。” “我自己去。” “不行。” “肖烈——” “别叫了,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哪里也不许去。坐下。” 从他们认识以来,不少日子了。卫澜基本不会反抗他,而他也时常对她下命令。他们能够相安无事,到底是基于什么基础很难说得清楚。 用金钱维繫一段关系,原来是这种感觉。 卫澜还是坐了下来。 郑峻在外头等了很久,没等到卫澜出来。他越来越搞不懂,她和肖烈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谁又说得清楚呢,就连卫澜自己都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中恒的离开,几乎让她也失掉了生命,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肖烈很快睡着了。他捂着被子,出了许多汗。 期间,卫澜摸过他的额头,热度已经渐渐退了。 肖烈这一觉,睡了三个小时。醒过来的时候身体热度已经降下去了。卫澜还在这里,趴在他床边,也睡着了。 她温顺的样子挺好,为什么总要扮演一个发狂的女鬼。 肖烈没有吵醒她。 他从另一头轻轻下了床。把她抱了起来,放进被窝里。 轻手轻脚的,她还是醒了。 肖烈两手压着被沿。她几乎动不了。 有时候,世界并非我们想像中的那样,黑白的边界往往很模糊。有时候,人心并非我们认为的那样,善恶并没有区分得很清楚。有时候,我们往往还没来得及多问自己几个为什么,行动就已经先于意志做了选择。 他们的眼神纠缠着,追随着。温热的手顺着她的肩膀摸到她的脸。他的吻压了下来。 ☆、第 19 章 卫澜能听见他的呼吸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她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双手其实并没有使出多大的力气。他在亲吻她的脖子。 卫澜望着天花板, 努力挣了几次眼睛,推开了他。 迷乱的是未及褪去的欲望, 迷茫的是她不知该往哪里看的心和眼睛。
第25页 卫澜向侧面卧着,拢了拢衣服。 她本想说,我不想这样的。 可她没能说出口。 肖烈站了起来, 套上了一件白衬衫出去了。 郑峻等来等去, 等不来人,等到最后都忘了他在这儿坐着干什么的时候,他看见肖烈一边穿衣一边走过来。 有些问题, 他不想问了。 在肖烈还没看见他的时候,他离开了。 卫澜回到房间,发现自己流不出泪来。 她应当为刚刚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感到震惊, 感到愧疚的。 可她躺回自己的床上,越来越发觉,原来自己真地很不知道羞耻。之前与中恒在一起的那个卫澜, 远得好像在上辈子。 第二天,肖烈病好了, 和大家一起吃了早餐。郑峻今天没什么话,也一直没搭理卫澜, 吃过饭就开车出去了。吃到最后只剩卫澜和张婶儿。 肖烈走出门去又返了回来,问卫澜,“一会儿你要出去么?带你一程。” “那好, 我换件衣服就去找你。” 肖烈开车带卫澜进了城,在一处写字楼停了下来。 “这个给你带着。”肖烈把自己的电话给了她,“我会给你打电话。” “我不用这个的。” “我用。” 卫澜点点头,把手机放进衣兜里。 卫澜来找崔小颜,事先并没有告诉她。这会儿中午了,崔小颜下楼吃饭,刚好瞧见了卫澜在门口站着。崔小颜一眼就认出了她,快步跑了过来。 “卫澜?你怎么来了?”崔小颜很是惊讶。 卫澜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也白得像是营养不良,看见黑眼圈大眼袋挂在她脸上,崔小颜忍不住鼻子酸了。 她拉着卫澜的手,“走,先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咱们慢慢说。” 卫澜知道崔小颜肯定从江城那里听到了些什么。 “卫澜,你和江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上次见他的时候他有点不高兴,听说……听说他最近在相亲。” 崔小颜很遗憾。 卫澜却不这么认为,“他也不小了,要是有合适的,早点解决个人问题也好。” “卫澜,你不会不知道……江城他……”崔小颜没有说下去。 “小颜,大家都挺好不是么。我来找你,就是露个面怕你担心,特意来告诉你我挺好。如果联繫不上我,你也不用着急,我会主动跟你联繫的。现在我就是在休假,好好休息,清静清静。” 崔小颜当然明白,她已经很难熬了。 “也好,那你现在每天都做什么?”崔小颜问。 不知道卫澜想起什么,有些走神。 “我也不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很低。 卫澜的电话忽然在桌子上震了起来。卫澜很快接了起来。 她把头侧向一边,对话简短。 “你在哪里?我不在写字楼,等下我过去找你。嗯。” 卫澜放下电话,就准备走了。 “干吗?要走了?”崔小颜站起来。 “嗯。” “是谁啊?朋友么?” 卫澜模糊地点头,“我会再跟你联繫的。” 崔小颜送卫澜走回写字楼,最后也没见着这个朋友。卫澜远远的就不让她送了。她只看见了一辆黑车,玻璃也是黑的。 卫澜走后,崔小颜还是把见过卫澜的事情跟江城说了。她知道江城一直惦记卫澜的消息,私下里都问过她好几回了。每次问题都有些潜台词,他是在跟她打听那个男人的消息。可崔小颜知道的并不比他多。 她以为江城一激动肯定要来和她见面谈的,可事实却刚好相反。江城的反应很平静。只说了一声我知道了,还有事情在忙,不方便讲电话便挂断了。 崔小颜放下电话,嘆了口气,搞不懂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中恒去世之后,她是想过要撮合卫澜和江城的。起码和江城在一起,她的后半生会好过一点。中恒虽然人不错,可他的父母对卫澜很有意见,嫁过去也是一脚踩进坟墓里遭罪罢了,幸好这事儿没成。说实话,卫澜值得更好的人来爱她。 省城医院。 江城放下电话,彻底醒了。 昨晚夜班,白天补眠。崔小颜电话过来之后,他再也睡不着了。 卫澜不想和他联繫,他又到哪里去找理由,该找的,都找遍了。 对于卫澜,他真地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手机在桌子上震起来。 会是她么? 江城忐忑地把手机翻过来。 石头落地了。不是她。 卫澜回到木屋的时候,郑峻早已经回来了,他的车停在那儿。 张婶儿正在厨房忙活,听见声音就迎了出来,一看见卫澜就把她招呼走了。 卫澜去了厨房,张婶儿从椅子上拿过一件麻布上衣,对卫澜说:“这个,我帮你填了一块布补了一下,拿着。” 卫澜没想到张婶儿会这么当回事儿。之前卫澜马虎fèng好了,拿去问张婶儿这样行不行,结果张婶儿认真给补了一块布。 张婶儿把衣服塞进卫澜手里,满面笑容说:“拿去吧,就说你弄的,没事儿。” 卫澜欲言又止的,只好点点头。 卫澜和肖烈之间的关系所有人都觉得很正常,甚至理所当然,唯有一个郑峻,他最清醒,他最能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因此总是百般阻挠虽然毫不见效。 “这衣服也是给肖烈的?”卫澜在木屋门口又撞见了肖烈。 “嗯。” 郑峻手插着兜儿,极度无语。 “等你完了来找我,我在小河边等你。” 说完他就走了。 卫澜把衣服送到肖烈房间,他不在,她一刻都没多待,回房了。 才进了门,外头就飘起了小雨。 雨越下越大。 卫澜望了一会儿雨,之后从衣柜里翻了一件雨衣出来。雨衣很旧了,应该是很久没人穿过。 院子里张婶儿正在收衣服,看见卫澜穿着雨衣出来,遥遥对她说:“下雨了,还出去啊?” 她声音很大,也许是怕雨声盖住她的声音,又也许,她是故意让大家都听见的。 “我很快就回来。”卫澜说。 张婶儿点点头,手里拿着几件刚洗好的衣服想回屋了,忽然想起什么来,“你等等。” 张婶儿拎了一把伞给她,“拿着。” “谢谢。” “小心点儿啊。” “知道了。” 张婶儿回去继续收拾东西,小六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张婶儿给了他一个眼神。 卫澜并没注意,拎着雨伞上山了。 雨还没太大,路还算好走。卫澜很快到了河边。 郑峻在河边的一个大石头上坐着,他虽然坐在大树下面,可身上还是被雨淋湿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之前和中恒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见过这种人,现在全都冒出来了。一个郑峻,一个肖烈。
第26页 卫澜把伞挡在他头顶,他才知道她来了。 他很意外地抬起头,站了起来。 卫澜并不想看他的眼睛,把雨伞递给了他。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郑峻接过雨伞,靠近卫澜,把两个人都罩了进去。 卫澜走在他旁边,也不说话。 “对了,上面有个小六他们搭的棚,那里有个工具箱,我得去拿一下。” 那个棚,卫澜去过。上次肖烈扛着木头下山路过那里。她还在那里为他处理了伤口。 郑峻先把卫澜让进棚里,然后收了雨伞,也进来了。 棚里有点黑,郑峻从旁边摸了一个手电筒出来。是充电的,点起来很亮。 郑峻四处翻,摸出来一条毛巾递给她。 卫澜把脸擦了一下。郑峻又递给她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谢谢,我不渴。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么?” “找着了。不急,现在雨大了,等一会儿再走。” 郑峻把矿泉水拧开,自己喝了一大口。 “我和肖烈是大学同学,他跟你说过么?” “没有。”实际上他什么都没和她说过。他们也不是那种可以闲聊的朋友关系。 “我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他是我们宿舍的学霸。学习特别好,年年拿奖学金。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有一个特别有钱的爸爸,给我们学校捐款修了一座桥。可他从来没说过。” 郑峻掸了掸裤腿上的泥点子。 他还有很多话呢,可卫澜不接这个话题。 郑峻撸直了裤腿,外套脱下了来。 “我不冷。”卫澜立刻拒绝。 郑峻拿着衣服,势必要放在她肩膀上。 “披着吧。” 他把衣服轻轻搭在她肩膀上。 一旦没人说话,棚里就显得格外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盆友,留个言,收个藏哈~ ☆、第 20 章 郑峻原本想像问她这话的时候口气得沖一点儿, 可这会儿他不知不觉就放低了声音, 倒显得温柔起来。 “卫澜,都这么长时间了, 你为什么还遭这份儿罪?我听说他还把你从四楼扔下来。”郑峻说。 就像他想过的情况一样,她还是不肯回答他任何问题。郑峻长这么大也没遇见过这么对他的人。 “我总觉得你在故意避开我,就像现在这样儿, 我问你什么你从来不说。” 郑峻的目光落寞又恳切。他转过头来, 看着卫澜。 他对卫澜有些了解,毕竟也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他知道她脸皮没那么厚,让人这么明目张胆地盯着看, 她肯定有反应。 果然,过不多久,卫澜的脸没再绷着,也看了他一眼。 她好像特别不愿意和他有视线交流似的。 要命, 又是那种眼神。 郑峻发现自己完蛋了,他喜欢她,特别喜欢她。哪怕她根本就不爱搭理他。 他慢慢向她靠近, 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 “郑峻,你——”卫澜推着他, 话还没等说完。面前那道单薄的帘子被人从外头哗一下掀起来。 一阵雨水携着风甩了进来。 卫澜挡了下脸。之后抬眼认清了那浑身湿透的人是肖烈。他一脸阴沉与焦急,浑身湿透站在外头。 他身后还跟着小六他们几个伙计。虽然松了一口气, 大家还是被眼前的这一幕搞得不知所措。 小六他们已经做好了肖烈要大发雷霆的准备,可他没有。 肖烈在帘子外头,直起身子, 看来并不打算进去了。 肖烈的裤腿上沾得全都是泥,那条不太方便的腿稍微弯曲,支在一个大石头上。他的手掀着帘子,雨水从他的鼻子上滑下来,他冷冰冰地看着里头一对男女,什么话都没说。 周围只剩风声雨声。总得有人来化解尴尬。 小六清清嗓子,上前一步,“这下找着了,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可小六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卫澜迟迟不回来,张婶儿和小六怕她再想不开做什么傻事,赶紧跟肖烈说了情况。肖烈听见这个消息立马把伙计几个召集过来,雨伞也没来得及拿,就上山寻人去了。 一开始他们去了山里头的大河,上次卫澜就是在那里寻死的。在那没找着人。路过这里的时候,肖烈下意识瞧了一眼。里头居然透着点光。 果然,她在这里。并且,是在谈情说爱。 当场情形僵了一会儿。 肖烈向后退了一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把帘子盖了下来。 帘子是被狠狠地盖下来的,连带着一阵冷风和雨水。 小六的声音被隔在外头。 郑峻发现卫澜低了低头。 “肖大哥……大哥……” 小六叫了几声。肖烈下山了。 伙计几个来回看看,也跟着下山去了。 卫澜并未紧跟肖烈,或者第一时间做出解释。但她也并没有要和郑峻站在同一立场。肖烈走远了,卫澜把外套脱下来还给了他。 “我们也走吧。”她站了起来。 郑峻却没动,“你为什么这么怕他?” 她并不是怕他,可她也觉得说不清楚。 不过有件事,她得说明白,“郑峻,我对你,没那个意思。” 之后,她就掀开帘子,扣上雨衣帽子,步入雨中。 帘子重新落了下来,留了条fèng。她的身影渐行渐远了。 这一场雨,真是让人觉得措手不及。 卫澜一回到木屋,张婶儿就来找她了。 卫澜把雨衣脱了挂在房檐下面控水。张婶儿跟进她房间,一脸担忧地说:“小卫啊,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外头咣当一声响,应该是郑峻回来了。听这关门的声音,是不痛快的。 张婶儿不知道发生什么,卫澜也什么都没说。 张婶儿嘆口气,说:“小卫,你别怪我多嘴。上次你差点没命,我们都很担心你。刚才我和小六怕你出事,赶紧告诉小肖去了。他当时就急了,带着人什么都来不及拿就找你去了。” 卫澜坐到床沿,安静地听着。 张婶儿也坐了过来,“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你别往心里去,小肖这个孩子挺好的,就是不太会表达,有时候说话沖,但是,你心里明白就好,别跟他一样的。他病刚好,肩膀上的伤还没利索呢,这雨一淋……你去看看吧。” 卫澜颓然坐在床上,好像根本没听进去,或者压根儿不在意。张婶儿不知道这俩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时候她觉得这个姑娘真是有点倔。 卫澜没给个回答,张婶儿也不再追着人家烦了。摇了摇头就出去了。 窗外大雨哗哗下。卫澜坐在床上,久久不动一下。 坐了好一会儿,她去了肖烈房间。 他的门锁了。卫澜没能进去。
第27页 她敲了敲门,里头没声音。她就一直敲。 她的声音一定烦着他了,他开了门。 不过好像并没有要让她进去的意思。卫澜自己动手,把门推开进去了。 “张婶儿说,你的伤口需要处理,我帮你。” 她自说自话,拿出药箱,在里头翻东找西的。 门在身后砰一声响,关上了。 肖烈坐回沙发上,光着上半身。点了一根烟抽。 “你原来就这样么?”肖烈眯着眼睛呼了一口烟出来。 “什么?”卫澜不懂他的意思。 “我真是小看了你。”他翘起腿来。 “拿着我的钱,泡别的男人。我要是没去,你们是不是得在这么浪漫的天气下私定终身了?” 卫澜背对着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站了起来。 “肖烈,我记得我们说过一件事,你可能忘了。” 她转过身来,头发湿漉漉得都贴在脑袋上,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可能因为淋了些雨,她的脸有些白,嘴唇发紫。 “我说过,别管我的事,不要对我好。” 肖烈好像听见了笑话。 “你觉得我对你好了?怎么个好法儿?”他冷笑一声,“给你口饭吃,给你点钱花,就叫好了?” 肖烈站了起来。 卫澜不是第一次被他羞辱,看着他看他还要说什么。 肖烈走到跟前来,“我是不想让你就这么死在我面前,临死之前再害了我兄弟。我告诉你,趁早对郑峻死心,别让我再重复这个问题。你要再敢背地里搞这么多事儿,就别怪我不客气。你喜欢受虐,我有的是办法给你痛快。” 他们的话,何其相似。 中恒的父母也是这样嫌弃她。卫澜努力地睁着眼睛,始终昂着头,出了他的门,才让眼泪掉下来。 ☆、第 21 章 卫澜走路的样子僵硬得像殭尸。踢到了走廊里放着的木桶, 发出不小的声音。 小六听见了声音, 打开门看了看,又关上了。 卫澜扶着墙, 勉强走回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她就抱着自己蹲了下来。 泪水再也止不住地倾泻而下。 “我们家中恒从小就老实,是个好孩子, 选了你, 我们也认。儿子喜欢,我们就得喜欢。我们不做拆散人家的那种父母,这玩意越拆越坚固。”王慧茹说话的样子卫澜忘不掉。 “我们家的情况, 你也看见了,没什么钱。以后结婚的事儿,就靠你们自己了。我们真是帮不上什么忙。” “一天也不知道干活儿,这以后得怎么过日子, 找个什么人回来?” “我儿子这么好,以后赚了钱想着给妈花啊!” “以后,你们俩买大房子, 我们也借个光住过去。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好。” “卫澜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怎么不见你心疼你妈?” “真看不出来她有什么好。这辈子, 算是认了命了。” “上次借给你五十块钱,这次再给你五十就行了, 对吧。” 王慧茹有意无意的话全都听在卫澜耳里。那么多人追求卫澜,把她当个宝一样地捧着,可她不喜欢。她只喜欢中恒, 虽然他并没有意识到她的珍贵。 “我妈这个人挺好的,有些话你就当没听见吧。咱们俩好就行。”中恒说这些的时候,也是心疼卫澜的。可他能怎么办?他总不能忤逆他妈,站在卫澜这边吧。他离不开父母,他说了要一辈子孝顺爸妈的。还好卫澜懂事理解他。 “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在我这又吃又喝的我说什么没有!一个月给二百够干什么的。” “好啦!现在好啦!中恒死了!没有你,他会死吗?没有你,他会这么难做吗?他是个好儿子,就是遇上了你这种狐狸精,被迷傻了!以后你别再让我看见你了!走得越远越好!走!给我走!” 卫澜抱着头,觉得头好痛。 雨下了很久终于停了。 檯灯的光亮被屋里的烟雾朦胧着。肖烈摁灭最后一根烟,自己去换药。 药箱摆在茶几上,纱布已经被卫澜抻出来放着了。 那件fèng补过的麻布衣服也在茶几上搁着,有一股薰衣糙的香味儿。 那衣服补了一块布,针脚也都密实规矩。 只是领口那儿还缺了一块儿。 这衣服很快又回到了卫澜手中。 卫澜看着小六手里的麻布衣服,几不可查地拧了下眉毛。 小六也觉得有些尴尬,“肖大哥说这衣服领子缺了一块儿,得fèng一下。” 卫澜并没接过来,“你直接拿给张婶儿吧,我不会弄,都是张婶儿做的。” 这件麻布衣服好久没见肖大哥穿,过往都是穿坏了就当抹布用的。这会儿却格外认真节俭起来。 小六云里雾里又把衣服送到张婶儿手里。 张婶儿愣了一下,“这是干嘛?” “肖大哥说领子开了个口,得fèng一下。” “那你拿我这儿来干什么?” “那,到底谁会弄啊?人家卫澜说了不会的,是你给弄的。” 张婶儿听了,把衣服拽过来,“行了,我知道了。你别跟肖烈说这事儿,就当是卫澜fèng的。” 小六模模糊糊地点个头,“哦,知道了。” 这种简单的活儿张婶儿很快就做好了,不过她的本意不是这样的。张婶儿把衣服拎起来看了看,把袖子给扯了个口儿。 肖烈的伤口,还是郑峻帮忙处理的。 一进门他就被一股烟味儿给呛了,把灯和窗户都开了。之后他又叫厨房准备了几个菜,拿着一个白酒罈子进来了。 小六随后跟进来摆桌子。 肖烈问他,“我让你办的事儿你办了吗?” 小六想了想,点点头,“办了。” “那你去休息吧。” “好嘞。” 郑峻已经坐在椅子上招呼他,“喝点儿。” “你这是怕我的伤好得太快。” 郑峻拿筷子先夹了花生米吃,“这点儿伤对你来说算什么,不至于。” 他给肖烈倒了一碗酒,又给自己倒好了。 “咱们哥俩儿好久没这么喝酒了,上次还是大学毕业那会儿。”郑峻说。 肖烈喝了一口酒,热辣辣颳了肠子。 “我不能再在你这儿待着了,我得回度假村去。跟着你这段时间,我这也算是难得放个假。”郑峻拿碗跟肖烈碰了一下,又喝了一口。 男人在一起,有酒,就有话。 喝了一会儿,到位了。 话题从学生时期到了工作时期,又从工作时期到了现在。 郑峻深呼了一口气,两手拉开支在桌沿儿上。 “你今天是不是以为,她又要去死?”郑峻打了个酒嗝,“我看你慌里慌张的,着急了。” “张婶儿和小六可能有些敏感了。”
第28页 郑峻一边说一边又喝了一大口酒,略显醉态。 “肖烈,如果你是想救她,到这儿应该可以了。她需要回到正常社会和人群中去。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理由要留下她?” 肖烈点了根烟,分给郑峻一根,为他拢火点着了,“你就没问问她,还有什么理由赖这儿不走。” 郑峻吸着烟,笑了一下。 “我要能从她嘴里问出来倒好了。” 郑峻拿着烟的手指指他,“你他妈真能耐啊你。学霸就算了,这个也比人强。” 肖烈挑高眉毛,表示这事儿和他没关系。 “我早说了,你搞不定她。” “那是因为有你在。” 肖烈一笑,鼻子里呼出青烟来。 他弹弹菸灰,说:“你不是都要带人走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想带走她。”郑峻带着醉态,认真道。 “可她拒绝了我,不止一次。” 是的,拒绝。 肖烈看着郑峻,他还有话说。 郑峻的菸头摁了几次才摁灭,“一个施虐,一个受虐。这是斯德哥尔摩上瘾了还是怎么的。我看你要是不松口——” “你要是想带她走,就走吧。” 郑峻稍微清醒了些,“你说真的?” 肖烈点头。 郑峻看着他,确定他是认真的。 外头雨下得透了,山里一股香味儿。 卫澜推开窗户,望着天空。上面挂满了星星。 她想起,有过几个夜晚,她和肖烈坐在地板上,各自喝各自的酒。 没有人像肖烈这样对她,也没有人像肖烈这样和她一起坐着喝酒,却可以一个小时一句话都不说。 第二天,卫澜五点多就起床了。 张婶儿却比她还早。 她已经穿戴整齐,背着个篮子要上山去了。 “张婶儿,你干什么去?” “去挖点菜。小卫今天起这么早啊。” 看来她真是懒得太久了。 “挖什么菜?” “曲麻菜,蘸酱吃可好吃了。小肖爱吃。” “那我陪你去吧。” “行啊。” 曲麻菜,卫澜也吃过很多次,可她对那菜的印象只限于味道,样子没记住,名字也模糊,还曾因为这事儿被王慧茹取笑过。 “小卫,你在一边儿休息等着我就行了,弄一手泥,多脏啊。”张婶儿一边挖菜一边说。 “不用,反正我也没事儿。”卫澜挖了一些,一起放进张婶儿的篮子里。 张婶儿看看卫澜,“你和小肖和好了吧。” 卫澜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这个复杂的问题,“嗯。” 张婶儿笑了,“我就知道。来来,你挖那个不是,这样儿的才是,你看。” 和张婶儿在山上待了好几个小时,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山林里撒漏着丝绒般细腻的阳光,很是好看。 卫澜走在张婶儿后头。张婶儿虽然岁数大了,可身体不错,下了山一点都没累,倒是卫澜有些喘了。 张婶儿回木屋就开始收拾野菜,卫澜也加入进去。 两个人正在厨房忙活,肖烈忽然出现了,他站在厨房门口,挡了很大一部分的光,落了个阴影在她身上。 ☆、第 22 章 卫澜背对着他洗菜, 张婶儿抬起头来。 “上山挖菜去了。”张婶儿笑说, “哎?你怎么还没走?不说今天进城有事儿吗?” 卫澜擦汗的功夫回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继续洗菜。 他的眼神总像火团似的,背对着都能感受到后背快被他戳出两个洞来。 “改到下午了。”肖烈说。 “哦。”张婶儿抬头看看桌上的饭锅,“小郑走了吧。” “吃完早饭就走了。” 张婶儿把卫澜的那堆菜放拿到自己手里, “我都忘了, 小卫,你先别弄了,你一点儿东西都没吃, 我好歹早上还吃了点饼干呢。” 上了一趟山,倒是真饿了。 卫澜站起来抻抻手脚。洗了手,拿了碗筷,把粥放进微波炉里。不知她有意无意, 她只在刚才看了肖烈一眼,之后就再没看他。 “张婶儿,菜洗好了就能吃吧?”肖烈问。 “能啊!洗干净了就能吃。” “好, 我一会儿过来。” “你也没吃呢?我还以为你早吃完了。” “还没,刚才有点儿事耽搁了。” “哦, 那行,马上就能吃了。” 卫澜把粥端出来放在桌子上, 有点烫。她把手指头放在耳垂上。 肖烈那一身白,已经进了木屋。 卫澜坐下来,吃粥, 吃咸菜,味道说不出的好。山里住得久了,饮食变得越来越简单,肠胃,身体,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张婶儿手脚麻利,很快洗好了菜,摆上了桌,酱料也都挑好了,分了两个碟子,一人一份。做好了这些,她说还有活儿干,就离开厨房了。 肖烈从木屋里出来的时候,还是穿着白衬衫,裤子不是刚才那条,换了一条黑色的。从木屋到厨房的一小段路,阳光落在他的白衬衫上,把他照得整个人都亮起来。 卫澜吃自己的饭,没与他说话。 一张桌子,一人把一头。谁也不说话,自己吃自己的。 肖烈吃饭快,喝完了最后一口豆浆。他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东西,在桌子上推到卫澜面前。 阳光终于斜进厨房里头,那颗钻石,就在阳光底下闪着斑斓的光。 卫澜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怔怔地看着那枚钻戒。 她以为她再也找不到的东西,忽然就冒出来了。她以为她已经在渐渐忘却的人和事,就被他这么一下推到了她的面前。 卫澜有些恨肖烈,恨他总是这么冷漠寡情。 肖烈的目光如往常一样,嘴角带着笑容,好像这是他给她的恩赐。 卫澜的筷子掉在地上,她没有去捡。 “怎么,不要了?”肖烈问。 他把右手放在桌子上,好像随时都要把那枚钻戒收回去。 “肖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什么为什么?你跪下来求我还给你的东西,我给你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张着手掌,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够了,你如果想看见我生不如死,你已经看过了。你想看见我没尊严不像个人似的活着,你也看见了,你还想怎么样?” 肖烈冷笑了一声,貌似觉得这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不知道,还没考虑过。不愿意的话你可以走,我给过你机会。你今天早上可以跟郑峻走的,他不是早就跟你表——” 话还没说完,肖烈就被卫澜泼了一杯水。 他得庆幸,那不是硫酸。 卫澜啊卫澜,你到底想怎样?失而复得的宝贝在手里。可卫澜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高兴。
第29页 她气沖沖地回了房间,拿着戒指,却没法儿再戴在自己的手上。那个美好的回忆和诺言仿若随着她一次又一次地绝望尘封了。那是上辈子的事,那是上辈子的人,不是她。 卫澜像一座雕像,一动不动地在屋里坐着。那枚戒指放在床头柜上,太阳的光影从它身上慢慢走过。直到太阳沉下去了,它不再璀璨,安安静静地放在那里。 午饭,晚饭卫澜都没去吃。她已经盯着这个戒指发呆一天了。 晚间,木屋的人都已休息。外头只有风声和树叶沙沙的声响。 卫澜打开房门,来到了院子前头的小溪。 她找来一根木棍,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坑。然后把戒指放进去,用土埋了。 做完了这些,她抬起头,看着夜空上点点繁星,落入她的眼中,又无力地下坠。她不知道中恒是不是在另外一个世界看着她。他知不知道她是怎么走过的这一切,她是怎么像现在这样活着的。 她擦干了眼泪。点了一根烟抽。 冷风吹过来时,她抱着自己,把仅有的一点点温暖,给了自己。她很想有一个拥抱,让她安心地在里头歇一会儿,很想。 她一根接一根地抽菸,抽到最后一根,卫澜紧了紧衣襟,走出院子,走上了最初来时的路。 城市的夜晚和山里不一样。高楼林立,墙体上led屏幕放着广告,红红绿绿的,把周围映出了各式各样的颜色。卫澜已有许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 他们有各自的去处,各自的牵挂。 公交车,计程车,私家车一排排呼啸而过。绿灯等了很久才来。 卫澜被行人撞了几下才回过神来,匆匆过了马路。 她身上连个包儿都没有,嘴里叼根烟,披头散发,穿了一条土气的裙子,这一切都让她看上去不一样,总是有人看她。她并没注意到这些,只抬头瞧了瞧。到了。 卫澜先去了小区楼下的超市。门口的铃铛叮噹作响,卫澜推门进去的时候,收银台的老闆娘正在电脑前看综艺。不知道什么节目让她笑得那么开怀。跟她打招呼的时候笑容满面的。 “哟!可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出门啦?怎么瘦了这么多?”老闆娘笑着问。同时上下看了看卫澜的打扮,这和之前那个摩登女郎落差也太大了。 卫澜对她笑了笑就进到超市里头找东西去了。老闆娘没继续盯着人家看,继续看电视去了。 卫澜买了一条烟,一箱啤酒,还有一些方便面,袋装零食。 老闆娘挨个儿扫了一遍码,报了个价钱,好心地抹去了零头。 卫澜掏钱的时候从兜里摸出来一张卡。 “刷卡呀?”老闆娘问。 “……不刷,现金。”卫澜把卡收回兜里,又在兜里四处翻出来几张纸币,凑一凑刚好够用。 “麻烦帮我送一下货,我拎不动。”卫澜说。 “行,没问题。” 卫澜付了款就走了。老闆娘紧接着吆喝了楼上的儿子赶紧起来送货。 卫澜没带门禁卡,实际上,她都忘了门禁卡在哪儿了。 好在小区门卫认得她,放了她进去,又好心送她进了楼道按了电梯。 很久没回来,家门口还是干干净净的。看来保洁阿姨每天都有认真打扫。 卫澜从门口脚垫下面拿出一把钥匙,开了门。 扑面而来一股怪味儿。许久没人住,空气不流通,没人气儿的那股味儿。 卫澜进了门,换了鞋,脱了外套,就把屋子里各个窗户都打开了。 窗户一开,街上车来人往的声音灌了进来。屋子里总算有了点声响。过不多久有人按门铃,卫澜去开了门,是送货的小哥。 “澜姐,好久没见你了。瘦了。” “是吗,减肥成功了。” “澜姐还减肥啊,原来就挺好的。” 卫澜笑一笑,“进来喝口水再走吧。” “不了,还有一个货要送,我得走了。” “行,那谢谢你了。” “没事儿。” 卫澜把啤酒箱子拖进来,又把那一大袋子零食塞进了冰箱里。总也不干活儿,动几下就觉得累。 卫澜直起腰来,深吸了一口气。要干就一起干完算了。 卫澜索性把家具上的白布掀了下来,掏出吸尘器开始收拾。 做完这些活儿,两个小时过去了。卫澜歇了一会儿就去沖了个澡,之后就泡进了浴缸里待着。 热水澡,冰啤酒。 中恒是最不贊成她这个做法。不过他不在,没法儿唠叨她。 浴室里热气腾腾的,她吞了一口清凉的啤酒,闭目养神。 窗外的喧嚣,隔壁的呼噜声,本来让她烦得要命。今晚却只有听着它们才能入眠。 ☆、第 23 章 许久没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 卫澜有些恍惚了。 打开窗户, 透进来的全是汽车尾气的味道。卫澜捂着鼻子,心想自己的地方怎么反倒受不了了。 早上醒得也早, 胃也早早就想吃东西了。卫澜实在是被自己一时难以扭转的习惯叫醒了。 饿了,可是一个人又不想做。好在昨天买了方便面。 洗漱,泡面, 在屋里晃来晃去, 卫澜发现这屋子与那间小木屋相比,大得空旷,说句话都能有回音似的。卫澜坐在餐桌旁, 很快吃完了一碗面,她有些想念张婶儿挖的曲麻菜了。 “张婶儿挖了这么多曲麻菜啊?还以为山上都被人挖差不多了呢。”小六见厨房还有那么多曲麻菜,很意外。 张婶儿一边洗菜一边说:“昨天小卫和我一起挖的,她也爱吃这口。” “是吗, 那可能昨天干活儿累着了,都这个点儿了,还没起来。” “还没起么?” 小六又往那扇窗看看, “窗帘没拉,窗户也开着呢, 像是起了,不过一早上没见人啊。哎?是不是又上山去了?” 提到上山, 张婶儿和小六都警惕起来。 “咱们去看看。”张婶儿说。 “好。” 张婶儿的预感应验了。 卫澜的房间没锁门,门一推就开了。里头和往常一样,啥也没有。不过张婶儿留意到, 卫澜的那双基本不穿的运动鞋不见了,平时天天穿的布鞋却搁在地上。 虽然没有更多证据表明卫澜出走了,不过张婶儿就是知道,她肯定是走了。 完了,这回肖烈怕是要大发雷霆了。 张婶儿和小六在木屋门口不知所措地等着,肖烈出来的时候,他们俩心一横,说吧。 肖烈从屋里出来,直奔厨房。张婶儿和小六欲言又止的他并没注意,肖烈心里想起另一件事,回头对张婶儿说:“一会儿你让卫澜到我房间来一趟,fèng个衣服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做不明白,张婶儿改天你得教教她。” 肖烈这才发现了张婶儿、小六神色不对。 “你们俩怎么了?” 像是有所感应,肖烈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下意识地往卫澜那扇窗户瞧了一眼。
第30页 “小六,怎么回事?” 张婶儿嘆了口气,神情焦切,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没等小六开口,她说:“小肖啊,那衣服,是我fèng的,袖子,是我扯开的。从头到尾都是我弄的,你别怪小卫了。” 原来如此,从头到尾,她连针线都没动过。不过他也不至于因为这事儿搞得人心惶惶的。 “就这事儿?” “还有……刚才我和小六去她房间,发现她不在。我看她那双运动鞋不见了,那双经常穿的布鞋在床底下呢。她……她是不是走了?” 张婶儿还没说完,肖烈已经几步到了卫澜房间。 房门被他一推,撞在墙上咣当一声响。 里头没人。 这次,她又要搞什么名堂?! 肖烈立刻吩咐小六,“带几个人,上山找。” “唉。”小六领了命赶紧就去了。 张婶儿不知道怎么宽慰,只见肖烈摸了几下额头,像是在极力压着火似的。 “张婶儿,昨天她说过什么没有?” “没啊,都挺正常的,昨天还帮我挖菜干活儿呢,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啊。” 张婶儿有些紧张,“小卫,她……她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她最好是出了什么事儿。” 肖烈一肚子火气,回房即刻给郑峻打了电话。 “卫澜在不在你那儿?”他连个招呼都没打,上来就问。 郑峻一头雾水,“卫澜?没有啊。发生什么事儿了?餵?餵?” 肖烈又给崔小颜打了电话。 崔小颜正在上课,看见电话号码,想是卫澜,先让学生看会儿书,拿着电话去到走廊里,“大姐,终于想起——” “卫澜有没有联繫你?” 崔小颜一愣,“卫澜?她没和你在一起吗?你到底是谁啊?你把她弄哪儿去了?餵?喂喂?” 这天,江城也接到了肖烈的电话,他本以为是卫澜,酝酿了一会儿情绪才接了。结果又是那个男的,这次竟然找他要人。 “卫澜在吗?” “卫澜?” “她和你在一起吗?叫她接电话。” 肖烈的语气很不客气,江城早就不愿意搭理他了。 “你到底是谁啊?卫澜去哪儿和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 “她到底有没有和你联繫?” 江城心头一紧,“怎么?卫澜出什么事了?你把她弄丢了?!” 江城还没来得及多说,电话就断了。 这一头,肖烈打遍了能打的所有电话。 没消息,没线索。 卫澜,你最好别让我找到你! 卫澜从水下站起来,裹了浴巾,用吹风机吹好了头发。耳钉,项鍊都戴好了。 化妆穿衣很快也都收拾完了。 挺长时间不穿高跟鞋,实在有些不习惯,走了好几步都没适应。 临走,卫澜照了下镜子,发现黑眼圈和眼袋太严重。也只能用墨镜盖一下。 昨天与今天,被人注目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昨天像个鬼,今天像个人。 虽然出门遇上早高峰,不过卫澜还是很幸运的。超市老闆娘从外头打车回来,这车刚好可以给她用。 计程车司机很热情,与卫澜聊了聊实事和天气,还好心把手机借给她。 省城cbd去年新建了几栋大厦,入驻企业特别多。这条线路也特别容易堵车。卫澜的车堵了好一会儿才到地方。 老远就看见小张在大厦门口等着。卫澜还没下车,她就迎了过来。 “澜姐,你怎么瘦了?”小张帮忙关了车门。 “你怎么胖了?” “还好吧,就胖了十斤。” “公司最近有事儿么?”卫澜在电梯里简单问了小张几个重要问题。 “没有,一切正常,就差您来查岗。” “一切正常我还查什么岗。” 电梯很快到了。 小张跟在卫澜后头快步进了公司,直奔会议室。卫澜回办公室换了一副框架眼镜之后也去了会议室。 大家已经好久没见她,她一进门,引起了小规模的骚动。 “澜姐,你这假休的时间够长的。”他们只知道她休了一个很长的假期而已。 “我这不回来了么,这么长时间没见,大家都说说吧。” 会议进行了一个小时,期间有电话进来。 小张小声在卫澜耳边说:“澜姐,有两通电话找你,一个是崔姐,一个是江医生。都挺急的。” “知道了。” 会后,卫澜先把小张叫进办公室来。 小张进来的时候带了一杯茶给她。 卫澜在椅子上转了半圈,摁灭了菸头。 “哟,这茶味儿挺好的。” “我爸出差给我带的,要不明天我给你带点儿过来。” “那就不用了。小张,有件事儿你帮我办一下。” “行。” 卫澜又点了一根烟,“我在空中花园有一套房子,你帮我卖了。” “……哦,好的。” “就这事儿,你去忙吧。” “好嘞。” 小张迟迟没出去。 卫澜抬头看看她,“还有事儿?” “澜姐,你是不是休息不好啊?我看你眼袋黑眼圈挺严重的,脸色也不太好。” 小张舅舅是中医,之前中恒妈妈在那儿调理过身体。卫澜知道小张接下来又要劝她看医生了,赶忙打住,“我挺好的,我这儿还有事,你先出去吧。” “那好吧,我先去忙了。” “去吧。” 开会,看邮件,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做完了这些,卫澜收拾了一下东西,还是要走的。 这天阳光特别强烈,靠窗位置有个男员工穿了件白衬衫,被阳光晃得亮白一片。卫澜望过去,想起了肖烈来。 肖烈,这个人好像从没存在于现实中一样,只在她的梦里。 “他是新来的。”小张取了大衣回来,发现卫澜看着那人若有所思。 卫澜接过衣服,“咱们公司男的太少了。” “就是啊。男人穿白衬衫多帅啊!” “擦擦你的口水。忙你的去吧。对了,我没电话,你可以给我发邮件。不过要是没事儿就别发了。” “行,澜姐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没事儿别发邮件这种话,真不像是她说的。往日里,她什么事儿都过问,什么事儿都操心,一个人完全不够用的架势。 这事儿卫澜过去没什么体会,现在觉得是得改,当老闆就得有个老闆的样子,哪怕是个小作坊的老闆呢。 卫澜在电梯门儿上照了照,黑眼圈眼袋的确有点重,还是把墨镜戴上了。
第31页 过不多久,电梯停了,叮一声开了门。里头却站着个熟人——江城。 ☆、第 24 章 城郊的山不太深也不太陡峭, 这样的小山找个人并没有想像中困难。小六和伙计几个已经把山翻了个遍, 一个鬼影都没有。 回来复命的时候,小六他们几个怕得要死, 肖烈却一反常态表现地很平静。 所有紧急事件在这山里都显得没那么紧迫。山里节奏慢,下午的阳光洒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虫鸣鸟叫漾在空中, 院落还是那个院落, 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小溪还是那个小溪。 菸头儿已经堆满菸灰缸,抽完最后一根烟, 肖烈站起身,伸了伸腿,弹掉裤子上掉落的菸灰。换了一件白衬衫,随便套了一件外套, 抓了车钥匙就出门了。 张婶儿,小六知道他一定是去找人了。临走告诉肖烈注意安全,别着急, 等他回来。肖烈没在他们面前大动肝火过,他们也不知道肖烈现在的平静是真的还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绑人, 扇巴掌这些场景还在小六心里挥之不去,他只祈祷, 卫澜别再闹了。 肖烈开车进了城。还是上次带她进城的那条路。 道路越来越宽,路上人越来越多。 空中花园的大门越来越近了。这楼盘卖光了,装修的队伍拉得很长, 院子里的建筑垃圾堆的到处都是。 肖烈没把车开进去,他觉得卫澜不在这儿。 他把车窗降下来。门卫老远就注意到他的车,从小房子里几步迎了出来。 肖烈没下车,跟门卫描述了一下卫澜的体貌特徵,又重点说了一下上次和他一起来的。这门卫知道肖烈的身份,记得很清楚。又是找监控又是打电话。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门卫看肖烈拍了一下方向盘,没使多大劲,但也表示了失望。 门卫说:“要不我再问问今早当班儿的,我给他打电话去。” 肖烈手一摆,“不用了。” 他没在这儿。 男人的直觉没有女人那么诡异和准确,可他还是信了自己的直觉。 这一头,江城见到了人,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 再次见面,是以这样的方式。没有再去找什么藉口,江城也实在是找不出了。随便能扯出来的话题,很多很多,可他就是找不到了。 这样面对面,看见了卫澜,江城觉得,她陌生了许多。 他起初是生气的,可是见到了面,火光又无处可发,也发不出来。在卫澜面前,他没办法。他的不太友好的眼神还是变了。 “真在这儿,你回来上班了?”这是江城问的第一句话。 卫澜走进电梯里,“我们下去再说吧。” 江城点点头。 电梯几乎是挨层停过,人挤得越来越满。卫澜和他被挤到角落里,中间隔着人,看不见对方。 到了一楼,大家鱼贯而出。卫澜和江城最后走出来。 到了门外,江城掏出车钥匙,说:“坐我的车吧。” 卫澜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在一起,很少像这样沉默,甚至有些尴尬。 江城一边开车,一边搜肠刮肚地找话题。 红灯,车子停下来。 江城把车窗开大,外头行人车辆的噪音涌进来更多。 江城看看红灯上标的数字,说:“打算回来上班了吗?” “没有。临时回来开个会。” 江城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又要去往哪里,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 “还要走?” “嗯。” 江城嘆口气,脑海里都是上次在烤肉店里遇见的那些画面。 他烦躁地点了一根烟抽。 绿灯来了,江城开了车子。 “那个男的今天给我打过电话,他以为你和我在一起。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你没事儿吧?”江城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他的问话已经生疏了许多,放在过去,定是要训她一顿。 “我没事儿,他再打电话你不用理。” 后半句话,那种措辞一般用在有瓜葛并且很熟悉的人身上。 “我见过他。我给你打电话就是他接的吧。”江城说。 卫澜想起上次烤肉店里见过面的场景,只是他们都装作没有发生过罢了。 “我给你收拾房子的时候见过他,就住你对面。你们之前就认识么?”江城问,好像要刻意把那次烤肉店的相遇给抹掉。 卫澜一直以为江城信任她,却也问了这样的问题。也许他心里的她早就红杏出墙了。如果是这样,他说这话已经很客气了。否则就算出于中恒的原因,他也可以说得更厉害一点。 卫澜忽然觉得,一点解释的必要都没有了。 “卫澜,我也不怕你不高兴。这人一看就不像个好人,说话也阴阳怪气儿的。你不是最烦这种人么?怎么能和他在一起。” 江城很不理解。 车窗开得很大,车里放着音乐,街上的各种声音都听得见,并且听得清楚。非常清楚。清楚到能听得出说话的人的表情和个性。 是他们之间太过遥远和安静,才显得这个世界这么拥挤繁华。 江城又点了一根烟。 “有不少人这么说,忘掉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我理解。”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江城很惊讶,他并没有这样设计过。 不过说出来了也就说出来了,哪怕他当时脸上挂着的笑容是伤人的。 他索性接着说下去,“大家都是普通人,你还年轻。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看人的时候,眼睛睁大点,别再弄一身伤,犯不上。” 兜儿里的电话忽然震起来,他伸手去拿,却有些不方便。电话在他裤兜儿里,有点深。他烟没抽完,塞进了菸灰盒里。 “我来吧。你开你的。” 卫澜帮他掏出手机递给他。 江城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白灵”,下意识地心跳加快,好像刚给自己扇了一个巴掌。 “餵。” “江城,你去哪儿了?我在你医院等你呢。” 江城忘了今天和白灵有约。 “我一会儿就到。” “哦,那我等你吧。” “好。” “拜拜。”白灵的口气轻松又甜蜜。 江城只是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这一切,好像都给他准备好了,告诉他,你和卫澜早就没缘分了。 这条路比想像中的短,江城几乎没和卫澜说几乎话,她就到家了。最关键的是,他说的话都是难听的话,最近,他和她怎么总是这样。是不是以后都只能这样了。 他还在恍惚,卫澜已经下车了。 她低着头在车窗外说:“小颜要是不知道就别跟她说了,要是知道了,麻烦你告诉她一声我挺好的。你开车注意安全。” 她走进小区,拐了弯,直到再也看不见。 江城,你怎么就这么放她走了?你怎么没跟下车去,问个究竟。你不就是来找她的么,你怎么没把心底压着的话一股脑地都说出来……
第32页 告诉她你真心的想法,告诉她别和那个臭男人在一起。 江城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后头忽然有人按喇叭。江城回头看了一眼,他占了地方,人家过不来。白灵又打电话崔他,他没接,也没再回头,开车走了。让了路,后面那辆车开进了小区。 回到家,卫澜有些饿了。冰箱里有昨天买的挂面,还有几个鸡蛋。 很久没有亲自动手煮面,手生了,有些手忙脚乱的。鸡蛋酱做的还可以,面就有点火候大了。 还没开吃,有人按门铃。 卫澜筷子夹着一口面,又放了回去。 她看着那面,等门铃又响了几声,才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她才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郑峻。 “郑峻?”卫澜很意外。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找来的。 “不请我进去吗?”郑峻说。 “……哦,请进。”卫澜把门打开,让到一边。 卫澜帮他找了一双拖鞋,郑峻换了鞋,进了屋,四下看了看。 屋里东西很少,空间显得很大,大到空旷。 “你一个人?”郑峻问。 “嗯,你请坐吧。” 郑峻坐到沙发上,留意到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 “还没吃呢?”他问。 卫澜端回来一杯水给他,“嗯,我这里没别的,只有水。” “没关系,我不是来喝水的。” “你吃过了吗?” “还没,你的面还有吗?” 郑峻说地很随意,并不在意卫澜只是随口一问的。 刚才煮面,量没掌握好,多出来一份,正好盛出来给郑峻。 郑峻倒不客气,脱了外套,把两碗面从茶几端到餐桌上。 “这里坐着舒服,那里太矮了。” 他像在逛自己家,待得很自在。 卫澜是真饿了,吃起来也不顾别的。郑峻也不说话,狼吞虎咽吃好了,抽了纸巾擦擦嘴,说:“饱了。” “你坐着,我去收拾。”卫澜把两个碗叠在一起端进厨房。 洗碗的时候,郑峻在厨房门口站着看,他发现,他很喜欢这样看她。 “肖烈给我打过电话,还以为我把你拐走了。”郑峻说:“刚才你以为是肖烈来了吧。” “你不是出差了吗?怎么还在省城?”卫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落了点儿东西,把你落下了。” ☆、第 25 章 郑峻常有这种语言, 他从不掩饰对卫澜的好感。卫澜之前也有人追, 可哪一个也不像郑峻,更不像肖烈。之前的她很乖, 很温顺,喜欢她的男人都是另一个类型。 卫澜把洗好的碗筷收进碗橱里,无奈地回头, 对郑峻说:“郑峻——” “他同意。” 卫澜被他打断, 忽然忘了之前要说什么。 “什么?” 郑峻倚靠在门框上,说:“我说,肖烈同意我带你走。” 郑峻注视着她, 像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我的事儿别人管不着,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卫澜拎着抹布从他身边走出厨房。 “真想找个人,没那么难。” 卫澜把桌子擦得很干净,洗抹布, 收拾垃圾,来回从他跟前走了几趟。 她对他的无视和冷漠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郑峻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不习惯。 等她在认真洗抹布的时候, 郑峻腿一身,直起身子, 站到她身后。他把胳膊往桌上一撑,卫澜被圈进他的怀里。 水龙头哗哗淌水, 她不动了。她对他终于有了些反应。 郑峻早就想跟她说这句话,“卫澜,谁都可以。唯独肖烈不行, 别对他抱有希望。” 他对她敲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话说地这么直接倒还是第一次。 他没再圈着她,声音渐渐远了,“今天谢谢你的面,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改天再见。” 郑峻拎起外套,走了。 门口轻轻响过一声,屋里重又安静下来。 水龙头的水还在哗哗淌,她很少这样浪费的,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给关了。 落地窗外,夜色来临,把城市涂上模糊的颜色。卫澜坐在地板上,看着夜色一点点涂画,直到星星挂满天空。 肖烈等着红灯,手机导航告诉他下个路口右拐。 和他一起等着的车排了很长的队。旁边是一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趁红灯的功夫接了个电话。 “妈,我知道。澜姐的货昨天都送过去了……我没搞错。另一个叫卫兰的住另一栋楼,她刚给我打电话让我给她寄个件儿,你放心吧。我搞得清楚,好了,别打了,绿灯了。” 绿灯时,肖烈临时改了主意,左拐,回了来时路。 “你注意安全!这个东西……”老闆娘放下电话,又有客人进来,“来啦?对了,你要的烟来货了。” “是吗。现在能送货么?” “不好意思,送货得等会儿了,我儿子还没回来。” “没事儿,那就先要一条烟吧,我没带现金,刷卡。” “好嘞。” 卫澜掏出银行卡,唰唰签了肖烈的名字。 肖烈开着车,手机收到一条银行简讯。 这是第一条。一个小时后,肖烈到了木屋,简讯已经收了五条了。消费金额越来越大。 张婶儿和小六在院子里聊天,肖烈的车回来了,可他是一个人。 “小肖,找着人了吗?”张婶儿急着问。 “你们都休息吧。没事儿。”肖烈轻描淡写的,径直进屋去了,面色没有很难看。张婶儿,小六没明白,这是找着了还是没找着啊! 搞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都在干什么。张婶儿摇摇头,嘀咕着:“没事儿就好啊,睡觉去。” 除了平时来送货的卡车,木屋基本没什么人来。 不是送货的日子,来辆车就格外引人注意。 小六和几个伙计正在干活儿,张婶儿在厨房里收拾一条大活鱼,扑腾了一身水。一辆白色小货车拐进了院子里。 张婶儿听见小六和人说话,那是卫澜的声音。张婶儿把刀放菜板上,往围裙上抹了把手,卫澜已经到跟前了。 “小卫啊……你这是上哪儿去了?”张婶儿一边说一边让了一条路。 几个穿一样衣服的人从货车上搬下来一个大箱子,看着挺沉。 卫澜没来得及跟张婶儿解释,先给那几个人指了方向。 “厨房在这儿,微波炉,烤箱放厨房。洗衣机……洗衣机也放厨房吧。还有这个冰箱,都放厨房吧。师傅轻点儿啊。” 张婶儿看着这些大件儿一个个地挤进了厨房里。这厨房大,冰箱原来只有一个,但这里人多,瓜果蔬菜需求量大,一个冰箱的确不够用。
第33页 卫澜忙忙活活指挥师傅几个,最后总算摆弄妥当了。 小货车送完了货就走了。张婶儿和小六他们几个围在厨房外头,看卫澜一个人在里头折腾。 “张婶儿,擦冰箱用哪个抹布,干净的?” “哦,这个,我帮你拿。”张婶儿取了一条干净的抹布给她。之后就偷偷熘走去给肖烈打了个电话。肖烈早上就出门了,还没回来,此刻正在路上。 “我知道了,我也快到了,一会儿再说。” 肖烈放下电话,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 过不多久,他就到了木屋。 院子里摆着好几个大纸箱子,因为占地太大,卫澜正在把他们压扁,用脚踩实了。 她一直干她的活儿,他进了院子,她头也没抬。 她还是穿着张婶儿的衣服,头发随意揪在脑后。额前有几缕头发垂下来。她用手拨了一下。可能有些累了,她喘了口气,弯下腰去,又弄出来一个纸盒。 张婶儿,小六他们看见肖烈回来了,心也就安了。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卫澜从刚才卸货开始就没停过。先是收拾了包装盒,又拿抹布挨个儿擦了一遍。她一定是有些洁癖,光是微波炉就擦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肖烈进门的时候,她正在擦冰箱。 冰箱四扇门都开着,冷冻柜的抽屉放在餐桌上,正在她的手里翻过来调过去,被擦得锃亮。 “张婶儿!”卫澜叫了一声,好像根本没看见肖烈。 “唉!”张婶儿远远地应了一声。 卫澜放下抹布,走到门口的时候,被肖烈一把拎住了胳膊。 “你干嘛?”卫澜扭了一下胳膊,他并没松手。 “你干嘛?”肖烈反问。 “你没看见啊?” 张婶儿已经来到近处,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卫澜喊住张婶儿,“张婶儿,我有事儿找你。” 肖烈松了手,卫澜胳膊一扭,走出厨房去。 晚饭的时候,张婶儿穿了一件新衣服。小六他们几个也换了行头。 过去这木屋人来人往这么多人,给他们买衣服做东西吃的是从来没有过的。小六他们几个比往日高兴也是自然的。 卫澜用刚买来的微波炉烤了鸡翅膀,又做了一个水果沙拉。因为午餐前时间紧迫也就做了这些,她的手艺得到了大家的盛赞。她还许诺,说下次做披萨、义大利面给他们吃。 肖烈远远就听见厨房热闹的声音,不过他一进门,大家就都自动降低了音量。 新衣服穿在身上,藏不住。小六脸蛋红红的,挠挠脑袋说:“澜姐给买的,还做了些吃的。肖大哥你也来尝尝,这比那必胜客里死贵的鸡翅膀好吃多了。”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这么一会儿就变成“澜姐”了。 肖烈没有过这种经历。卫澜翻身做了主人,讨得大家欢心,他反倒成了那个让人害怕的反面角色。 午饭过后,卫澜留下来帮张婶儿收拾厨房,两人有话题聊。小六他们几个也去忙自己的了。 肖烈回房换衣服,一开衣柜,有惊喜。这惊喜让他皱了眉头。 黑的,灰的,孔雀蓝的,土黄的…… 满衣柜的白衬衫,被一排外来各色的衣服挤到了一边儿。他挠挠额角,叉着腰,深深吸了口气。 卫澜房门锁着,他敲了一会儿还以为没人,想放弃的时候她开门了。 “有事儿啊?” “怎么不开门?” “不开就别敲了呗。” 肖烈进了门,卫澜瞥他一眼,回到床边继续叠衣服。 “没给自己买几个像样的内衣啊。” 这人说话很没礼貌,卫澜斜他一眼,没搭他的腔。 肖烈从她桌子上拿过一包烟,抽一根点了。脚往后一伸把门给带上了。 卫澜想起之间与他的种种不愉快。在这封闭的空间里一件一件的越想就越多。 叠衣服也需要心情,她现在没心情了。 肖烈不知道她又怎么了,自己也抽菸还嫌他有烟味儿,衣服一放,把窗户推开了。 外头山水声,小六他们劳作的声音涌了进来。 卫澜站在窗前,他也走到近处,在她耳边说:“我对你已经够客气的了,下次再有这种事儿,你得掂量掂量。” ☆、第 26 章 肖烈轻轻把她的头发顺到肩膀一侧, 好像在对待他的情人。 “记住了吗?”他在她耳边说。 好像她不给个回应他便不肯罢休, 一个劲儿地捋她的头发。 “嗯。”她嗯了一声,他便不再纠缠她。 院子里啪一声, 一个木块儿飞到卫澜窗户下头。小六他们几个在钉东西,刚才那一下砸偏了。伙计几个笑起来。小六一身臭汗,抹了把脸, 跑了过来。一抬头, 看见了卫澜和肖烈。 不自在的首先是卫澜。小六捡了木头就跑了。 卫澜几乎在小六跑过来的时候就转过身去。一头是小六,一头是肖烈。她都不知道是在躲什么,这么些日子了, 谁不知道谁呀,可她还是不想被大家看见,她和肖烈公然的亲近。 然而卫澜一回身,肖烈却站在面前, 近在咫尺。小六看见的刚好就是这一幕,他们俩面对面,站得那么近。不走, 还等什么。 事与愿违了,卫澜有些懊恼, 被人撞见的那种尴尬全都写在卫澜的脸上。虽然她明明就没做什么。 肖烈才不在乎那些,他就站在她面前, 一步都没挪。 卫澜感觉很糟糕,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儿,她认得, 那是他的沐浴露的味道。 肖烈摁灭了菸头儿,摸了摸她的胳膊。一点点往上移,摸到了她的脖子,她的脸。 她一步步被他逼退,上半身已经弯到了窗外。 肖烈只管亲过来。 有阳光打在玻璃窗上,晃了卫澜的眼睛。卫澜不小心张了嘴,被趁虚而入。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一直弯着腰,卫澜有些支撑不住。她推不动他,直起腰身他倒是更不客气了,抱着她转了半圈,藏进了墙角去。 这次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已经给了她选择的机会。他没有强迫她,是她自己没有反抗没有走开。短暂的视线交流之后,又纠缠到了一块儿。 卫澜的脑袋快被撕成两半了。 肖烈尝到了她的眼泪,停了下来。她不出声,掉了两行泪。即使如此,再继续下去,她也是不会反对的。但肖烈并没有那么做。 他放开了她,退到一边儿去。卫澜胡乱擦掉眼泪,抱着肩膀回到窗前向远处望。 肖烈又点了她一根烟,说:“我不喜欢孔雀蓝那种东西。” 他碰碰她肩膀,递给她一根点好的烟。两个人站在窗边,一人守着一边,吞云吐雾起来。他们中间的那点阳光也被烟雾模糊了。 她夹着香菸在脸颊旁边,吐了一口烟圈出去。她又来了那种表情,头仰着,执着地把烟吐成烟圈,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小六今年多大?”
第34页 肖烈看向小六,“20。准备考大学呢。” “一边打工一边读书?” “嗯,他这辈子都得算计着时间过活。要做的事儿多,时间不够。” 卫澜看着小六,若有所思。 这里的人肖烈都熟悉,他又说到了张婶儿,“张婶儿家里供了两个大学生,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 “你都见过?” “见过。都是拼了命活着的人。” 这个世界上,拼了命活着的人太多了。而她,好像是个险些把命弄丢了的罪人。 她转过身来,头靠着窗框,“照片儿上的女孩儿是谁啊?”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才答,“静荷。” “我看照片她也就十八九吧。” “那年十九。” “分了?” “死了,自杀。”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把头转过来,看着她。 “跳楼,就摔在我面前。” 卫澜夹着香菸,很久才去抽了一口。 “所以你救我。”卫澜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救你。” 他们之间沉默下来。 窗外小六和张婶儿他们有说有笑的,小六抡锤子的声音一下一下,屋子里越安静,那声音就显得越清晰。 这样的沉默,并没有让卫澜觉得尴尬。 没几天,卫澜就见到了张婶儿的儿子和女儿。他们结伴来看张婶儿。张婶儿特别高兴。 肖烈也在那天给张婶儿放了假。小六他们也累了一些时日,肖烈也一併给假,让他们玩儿去了。 平日热闹的木屋顷刻间空落落的。卫澜早上一起来,就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安静,安静到荒凉。她不喜欢这样。她站在木屋门口四处望,感觉自己身在大自然中,像个蝼蚁一样。 肖烈从屋里出来了。 他还在。 这样的时刻,卫澜有那么点不同的感觉。这里再没别人了,只有他们两个。 他还是穿着一件白衬衫,被阳光一照,整个人好像都罩上了一层圣洁的光圈。 “洗洗,收拾一下,一会儿出门。”他说。 “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之后他就开始一刻不停的收拾东西,搬东西。他的车塞得满满的。 卫澜洗漱好了,他还没搬完。 卫澜去厨房瞧了一圈儿,什么都没有。 “别看了,出去再吃早饭。”肖烈从旁经过的时候说。 卫澜没听他的,手脚麻利地在厨房里鼓捣了一顿早餐出来。 她有时候是这样,你说什么,她偏不听。 “做什么呢?”肖烈寻着香味儿进来了。 “煎鸡蛋,烤香肠。我看冰箱里还有面包片,就简单做个三明治吧。你能把面包片先拿出来么,我怕刚拿出来就吃会有点凉。还有,顺便把橙汁也拿出来。” 她头也没回,挨个吩咐完了。 她以为肖烈一定不搭理她的,回头求证,他已经把面包片和橙汁放在桌子上了。他可能饿了,先嚼了一片面包。 吃完了早餐,肖烈带着卫澜进城了。 省城有一处公园,清朝留下的。早晚都有不少人到这里健身。卫澜在省城住这么久,其实一次都没来过。当年中恒说,有时间要带着她还有他爸妈一块儿来的。中恒是一个很孝顺的孩子,对他来说,与父母爱人在一起,是最幸福的时刻。 这天是周末,公园里人特别多。有情侣,有老人,有小孩儿。孩子们跑来跑去的,穿梭在肖烈和卫澜中间。 身边行人总是比他们热闹。 等孩子都跑开了,肖烈和她的距离稍微近了点。 “第一次来?”肖烈问。 “嗯。” “你不就这儿的人么?一次没来过?” “没有。” 肖烈显得很惬意,他把衬衫扣子解开好几颗,手插着兜儿,嘴里叼了一根烟。一边走,一边对路上偶尔跑过去的小孩儿笑。这个人,孩子缘居然不错。 除了孩子,也总是有人看过来。卫澜注意到了。 肖烈这个形象,被人看也是正常的。况且身边还有一个土里土气的她做陪衬,被看得多了也是情理之中。 肖烈没再攀谈,他不是那个类型,准确地说,是他们俩都不是那个类型。他们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干坐着也行。 也许是旖旎风光,也许是和煦的风,也许是这一切,让卫澜愿意开口了。 “我爸妈都很忙,没时间陪我。”卫澜说。 “和中恒也没有?”肖烈问。 “没有。” 话题在这里断掉了。 临到中午,他们也没说几句话,肚子先叫了起来。这里东西都很贵,车里倒是有吃的,不过停的位置远了些,于是肖烈带着她去吃了一顿包子。 周末,人多。外加包子铺今年尤其红火,位置有些紧张。 肖烈和卫澜刚坐下,就有人过来拼桌。 那是一对情侣,要坐在一起。肖烈和卫澜也就坐到了同一边儿。 这样的场面和机会并不多。 他和她并肩坐着,和对面那对情侣一样。 肖烈很饿了,吃东西很快。 卫澜看见有酱油沾在他嘴角,递给他一张纸巾。 他拿过来就擦,然后继续吃。好像他们曾无数次有过这样的默契。 原本吃得很香,可他不知道又吃到了什么不合口味的味道,把咬了一口的包子夹到了她的碟子里。 “我不吃这个,你的给我。” 卫澜差点脱口而出,“我咬过的。” 后来她没说出口,把包子放到他碟子里,他也把她的夹给了他。 卫澜有些恍惚了。是时间还是空间出了偏差,他们在一起,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第 27 章 阳光明媚的下午, 糙坪很多人晒太阳。卫澜和肖烈也在他们中间。 “就这么死了, 不可惜么?”肖烈忽然问。 死,这个沉重的字眼, 在这里,显得有些阴沉。把卫澜的笑容带走了一些。 “等你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牵挂都没有的时候,也就没什么事值得可惜了。” “这个世界上, 还有很多生来就被抛弃的人, 你比他们活得潇洒,起码还在挥霍生命。”他说。 这句话意有所指,卫澜看向他。 他枕着手臂望着天。像晒太阳的任何一个午后该有的表情, 可卫澜听见了,看见了不一样的情绪。但她并没有细究,每个人在这个世上都有秘密,都有烦忧和痛苦。 “生来就没有, 和生来就有,之后被剥夺的感觉不一样。” “这么说,你还是会随时去死。” “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托你的福, 上次没死成,你把我那点儿勇气都耗尽了。上吊, 跳河,割腕, 任何一种都感觉不够痛快。”
第35页 “有一种痛快的,一下就好——吃枪子儿。” “我干不出那种事儿。” “哪种事儿?” “犯罪。” “你还知道怕。” “不是怕,那是底线。” “底线。你带着这个叫底线的东西是怎么找上我的?” 这句话, 卫澜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 相较于原来的生活,现在这种脱轨的真空状态,应该是无从想像并且肯定不可能发生的。 但是它发生了。她干了许多离谱的事儿,和这个男人。认识他,就是有悖她原则和底线的一件事。 他的眉头舒展着,一双眼睛柔和地看着她。卫澜感觉身在梦里。 傍晚,肖烈回到车里取了许多大件儿出来。他让卫澜过来帮忙。 等他们终于弄好了这东西,卫澜终于知道他的车为什么塞得那么满了。 他们搭起了一顶帐篷,肖烈已经进去了。被褥是刚才卫澜铺好的,她做完了,他就进去躺下了。 “你不累么?”他在里头对她说:“进来。” 他右手托着脑袋,很悠闲的,像是躺在自己的床上。 可她没听他的,她去了河边坐着。 周围热闹的人群,以家庭为单位,和乐融融,这种平常的温情简直要把她化掉。 在河边坐了二十分钟,她的腿有些麻了。 肖烈在帐篷里睡着了。 卫澜轻轻进去,把帐篷封了口。 她躺在他旁边的位置,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安静地看着他。之后,她背对了他,也打算休息一下。待她快要如梦的时候,肖烈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卫澜瞬间清醒,开始紧张。可他一直没动,呼吸均匀,的确睡着。卫澜乏了,紧张感没有持续太久,渐渐的,也睡了。 很久没有这样了,她没有做梦,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醒来时,她先看见的,是解开四颗扣子的白衬衫。白衬衫里头是男人健硕的肌肉纹路。 她的手不知道他的腰上放了多久。 “醒了?”肖烈的声音很近。 “你能先把头拿走么?我胳膊麻了。”他说。 “对不起。”卫澜赶紧起来,后退。 他把手收回去,晃了晃肩膀,甩了甩胳膊,看上去有些痛苦。 接着,他把白衬衫脱了。 “你流口水了。”他说。 卫澜看见他示意了一下他的袖子,上面湿了一块。 “对不起。” 他把衣服扔到一边儿去,和她一样坐着,一人一边儿。 “你怎么不叫醒我?”卫澜说。 “有一阵儿想叫了,你总乱动。”他把帐篷拉链唰一下拉开。 漏进来挂满星星的天空,好像一幅画。天黑了。 卫澜睡了一觉,感觉有些饿。 肖烈装了一车东西,这会儿都派上用场了。 他带了面包,香肠,牛奶,水,还有酒。 他拎了一袋子东西回来,往地上一摆。 第一个先开了啤酒,也分了她一罐。 “喝吧。”他说。 这个允许,提醒了卫澜,他们之间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没他的允许,不可以喝酒。 卫澜有点渴,开了灌就喝了一口。 “我没让你空腹喝。先吃点东西,你不饿么?”他说。 她当然很饿。 “这也是和你和她来过的地方么?”卫澜随口问道。 他拎着酒罐,往外头看。 “没来过。” 话题刚开始沉重,以为她还会继续下去,却听她说:“肖烈,你带了开水么?” “干吗?” “我想泡方便面。” 方便面,面包,香肠,这顿晚餐吃得还算不错。 吃得尽兴时,她拎着一筷头儿面条儿,吹了吹,说:“你好像机器猫啊,什么都能变出来。” 她流露出满足欢快的微笑,很像个孩子。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因为他,有这样的笑容。 这个晚上,卫澜吃饱了也喝多了。 喝到最后一罐的时候,肖烈抢了来,喝光了。 “你干嘛啊?”她有些不满意。 “你喝多了。” “你才喝多了呢。” 肖烈抹了一下嘴角,“是啊,我喝多了。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喝多了,干出什么事儿来,怎么办?” 说到这里,卫澜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肖烈,你知道吗?放在过去,我是看都不会看你一眼的。当然了,你也看不上我。” 卫澜点了一根烟,也给肖烈点了一根。 她的这句话里,重点在“过去”上面。过去,她是那么一个人,肖烈可以想像。一个纯纯的,傻傻的,为了爱情盲目奉献牺牲的,她当然看不上他这种人了。 而现在不同了,肖烈从她的眼神,动作上都看得出来,一个人把心放开,把一切视为无所谓,这些,都看得出来。 卫澜,她现在刚刚步入一个新的阶段,她没死成,她还活着,怎么活着,怎么在他身边活着,恐怕是她需要直接面对的问题。 这事儿对于卫澜来说却简单的多了,因为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从见到肖烈开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处于了一种裸。体状态,她从不在他面前假装,虚伪,客套,等等都没有。她懒得和他多费唇舌,懒得动脑细胞,这个她,是卸下了所有包袱,所有伪装的她。 很有趣,很可怕,不是吗。 卫澜夹着香菸,呼了一口烟圈出来。头发披散双肩,一种颓废,一种诱惑,别有风情。坎坷,苦痛,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代价昂贵的化妆品。 她的声音带着慵懒,带着疲倦,“上大学的时候,特别单纯,心里眼里就能看见那一个人。” “他对我很好,他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他的世界是纯白色的。” “他追求我的时候,就是个大男孩儿,很不成熟的男孩儿。为了能有人陪他吃饭,陪他共度四年大学,让他高兴,让他恋爱,他也不会轻易和我分手。” 她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肖烈不置可否,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那种男人了解男人的瞭然。 “也是一个经历,好坏都有它的意义。” 她又笑了,“肖烈,今天的你,真不像你。这话是你说的么?” “那我应该什么样?” 他抽着烟,青烟瀰漫在他面前。 她用手指轻轻点着他的方向,“你啊,是个变化多端的妖怪。” 这句话让肖烈笑了起来。 他深深吸了最后一口烟,摁灭了菸头,“我是妖怪,你是什么?” “我?”她低了低头,“我什么都不是。”
第36页 她的烟从鼻子里冒出来,女人,不该这样吸菸的。 肖烈看得出来,她喝多了。她半眯着双眼,看着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倾诉,让人的情绪很难硬起来。他们两个都是软的,难得的软绵,难得的放松,放纵。 卫澜更愿意说这是放纵,管他呢,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放纵一次。如果最后都是殊途同归,那么这第二次生命,她不想再考虑那么多。 抽完最后一口烟,火星灭了。他们两个陷入了一片静谧祥和的黑暗。 肖烈的打火机亮了一下,又灭下去,他并没有点燃那根香菸。 帐篷敞着口,只露出挂满星星的夜空,画框点缀一般的树丛。 “肖烈,你有没有爱过别人?”卫澜抱着膝盖,头枕着手臂,轻声问他。 “我要是说没有,是不是显得特别没劲。”他说。 他的脸一半隐匿在黑暗中,一半在月光下。是岁月和一切都对他太好还是他把自己保护得这么好。这个保存完好的男人,明明就有伤痛走过的痕迹。 “你是很多女孩子会喜欢的那种类型。”她看着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 他笑了一下,转头迎着月光,而后又是一半精雕细刻的面庞看着她。 卫澜被这样的一切感染了。不是感动,是感染了。 她的笑容温婉。她第一次这样对他笑。 她醉着,这样的醉态给她平添了许多妩媚。 肖烈手里的打火机一下一下,明明灭灭的。他们彼此注视着,直到打火机再没亮起来。 他放下打火机,靠近了些。拨弄她的头发,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是谁的错,是谁的蛊惑。卫澜想起了张宇的一首歌《月亮惹的祸》。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肖烈吻过来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 他们缠绵着倒在被子上,他的手滑过她的浑身上下,让她战慄发抖,让她想要的更多。 ☆、第 28 章 卫澜望着漫天星空, 陷入梦境一般。 在他亲吻她脸颊的时候, 她说:“肖烈,我不想走了。” 不想走了。 这是个没有人想去细究原因的话题。 肖烈笑一笑, 摸摸她的脸,“还好我是个有钱人。” 卫澜也笑了,他们之间, 这样就好。一个出钱, 一个出人。 “你能抱抱我么?”卫澜说。 他们没有再亲热下去,卫澜忽然觉得醉得累,很想睡觉。在肖烈的怀里, 她很快就睡着了。 这个晚上,他们相拥而眠。 卫澜起来的时候有些头痛,昨晚发生的一切好像都是在做梦。 回头看他的脸,她回忆起昨晚他的温度和味道。 不是梦, 是真的。 白天,他们又去了那个包子铺吃的包子,吃饱喝足了, 肖烈收了帐篷,卫澜帮忙把东西一件件放回车里。 肖烈收好了帐篷, 发现卫澜手扶着后备箱,面露难色。 “怎么了?” “你还有多久?” “收拾完就走。你去把毯子收了。” “不行, 你收吧。” 她直愣愣地站着,肖烈挑了下眉毛,“那你等我一会儿。” 等肖烈东西都收拾好上车的时候, 卫澜已经系好了安全带,等了一会儿了。 肖烈注意到她屁股底下垫了衣服,他忽然意识到那是他的上衣。 “你——”肖烈才要说话就被她打断。 “开车吧,这衣服不能穿了,找家超市,帮我买点东西。” 肖烈已经知道她要买的是什么了。 等他真正站在超市货架前头的时候,他有点后悔,怎么没问她需要什么牌子的。这一排排,又是粉的又是蓝的,有什么区别。 他正挠头,身旁走过好几个女学生,看他站那儿有点不敢买了。 在这里站着的确很奇怪,被人当变态一样参观了好一会儿了。肖烈随便拿了一包去收银台结了帐。 收银员是个女孩子,好心提醒了他,“你确定你要买的是护垫?” “什么?”他哪知道那是护垫啊。 收银员说:“你女朋友是想要买卫生巾还是护垫啊?” “她……她不太方便。” 收银员笑了,“那不是这个,你等一下,我帮你换。” “好。” 肖烈这辈子也没做过这样的事。 他拎着黑色袋子回车上的时候,卫澜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不但没表示感谢,反倒埋怨了,“怎么这么慢?” “下次自己买,又大又小的还是人帮忙换的。” “换的?那你原来拿的什么?” “你到底用不用?” “哦。你外套借我一下。” 肖烈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得寸进尺,毁了他一件上衣还不够,还得搭一件外套。 这种事,争执没有意义,女人是很麻烦的。 卫澜披着肖烈的外套,去了kfc的卫生间处理好了。 回来的时候,她好像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靠在椅背上,欣赏街景。从市区到城郊,这条路很长的。出神,胡思乱想,时间倒是过得特别快。 到了院子里了,她还没想起要下车。 “喂,到了。”肖烈提醒道。 卫澜解开安全带,“我们还会在这里住多久?” 肖烈拔了车钥匙,嘴角翘了一下,“你不是说不想走了么。” “我是这么说的,但我没说一直住一个地方。” 这话是昨晚上亲热的时候说的,卫澜没看他,他也没看她。各自收拾好了下车去了。 肖烈把钥匙抛高了又接住,没回答她的问题就走了。 卫澜进屋去了。张婶儿乐呵呵地和她说话,讲了些女儿和儿子的新鲜事。 肖烈把小六叫过来,帮忙把车里东西都给收了。 晚上,卫澜和张婶儿在厨房里一起忙活,张婶儿大张旗鼓做了十来个菜。卫澜只好尽力帮助。她不想白吃白喝让人伺候。可同时就又有了献殷勤的嫌疑。 张婶儿说今天是肖烈生日。这功劳一半归她。让肖烈得意,可不是她的初衷。 肖烈一时没得意起来,很显然他并不知道这天是他生日,他比任何人都意外。 他对张婶儿表示了感谢,对小六表示了感谢,对所有人表示了感谢,唯独没感谢卫澜。 只有张婶儿给卫澜说好话,说这晚上给小卫累够呛,做了好几道菜出来,还把手给扎了一下。 “一会儿给我看看,我那儿有药。”这就是肖烈的回答。 张婶儿已经笑逐颜开了,好像这就是给卫澜的认可和感谢了。 六七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吃吃喝喝,倒也热闹。 昨晚喝了不少酒,今天又有酒。不过肖烈不允许她喝了。 还没等酒局开始,肖烈就命卫澜到他身边坐着,专门给他倒酒。
第37页 卫澜想起,他们之间是有过约定的,他不让喝酒的时候,她不能喝。 不过张婶儿想到的一定是另一个层面。她下桌的时候拍了拍卫澜的肩膀,好像是欣慰的,看,人家小肖知道你不舒服,这么关心你,体贴你,好好儿的吧。 所有人都误会了,只有她和肖烈两个人知道,他们之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们之间是什么,她说不清楚,也许,肖烈会给出一个最准确的答案——情人。 买来的情人而已。 肖烈高兴起来也就那个样子,乐呵呵的。多余的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张婶儿和小六他们都已经习惯了他。 吃完了饭张婶儿就去歇着了,年纪大,跟年轻人可耗不起。小六和其他几个伙计与肖烈痛饮到深夜。 小六这人平时老老实实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会儿喝多了酒,话就多了起来。和肖烈天南地北的扯。大家都醉得很高兴,醉得很到位,都喝大了,唯有肖烈还很清醒。 喝到最后,小六就差倒地不起了。酒局没有持续太久,就各自回去歇了。 时间晚了,张婶儿已经睡了。卫澜自觉地扮演了张婶儿的角色,头发随便一绑,撸了袖子就开始收拾厨房。 肖烈还在酒桌上坐着,对着满桌子狼藉抽菸。 卫澜来来回回的收拾桌子,像个勤劳的小主妇。 张婶儿主张不要浪费,每餐饭菜的量都掌握地刚刚好。所以一顿饭下来,碗盘基本是干净的,这也就造成了很大的工作量。卫澜一个人洗了许多碗盘,腰有点酸了。 “你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么?”卫澜把碗筷收进碗橱,劳作的空隙随便找话来说。 “不知道。” “张婶儿他们对你真好,还给你记着生日,看得出来,他们是真心实意对你的。” “你呢?” 卫澜往抹布上挤了些洗洁精,揉了两下,“我怎么了?” “你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你想听我说什么?” 卫澜没有停下忙碌,肖烈兀自笑了一下。对她,不该有什么要求的。 他想听什么,告诉她一声,她心情好的话,会说给他听的。 “其实今天不是我生日。” “不是?”听了这句话,卫澜才转过身来。 她的头发扎得很松,有点乱了。厨房暖色调的灯照着她的脸,没再那么惨白惨白的。她的目光盈盈的,像是有水在里面。 “不是。”看着她的眼睛,他说。 “那怎么回事?” “统计员工信息的时候,我随便填的日子,有心的,可能就记住了。” “哦,那是哪天啊?”她转回身去,继续忙活。 “说了你也记不住。” 其实,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罢了。 卫澜回过头,发觉肖烈已经起身离开了。每当这个时候,卫澜就能隐约看见肖烈隐藏在心底的情绪,可他从不正面给任何人看。 收拾厨房时间是很长的,等卫澜完工终于回房的时候,肖烈来敲门了。 刚才没见他醉,这会儿却有了醉态。卫澜皱了皱眉头。 他一只手支着门框,一只手插着兜,腰弯着,重量好似都放在了胯骨上,眼睛红红的看着她。 “有事儿?”她有些警惕,这个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点点头。 “跟我来。” 他脑袋一偏,直起身子,在前头带路。 卫澜跟他进了房间,他却甩给她一件衣服。 他简直除暴,把那衣服扔在她脸上了。 卫澜扯下来一看,是那件粗布上衣。总拿这破玩意来折磨她,明知道她不会。他就是在刁难她。 “你就在这儿,fèng好。”肖烈手指向着地面说。好像是一个在惩罚犯了错的孩子的家长。 “现在?” “嗯。”他眼神迷离,点点头。 看见他桌子上摆着一排的啤酒罐,卫澜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越来越醉了。他还在喝。 这个时候,跟这个不正常的人争执这些没意义。 卫澜也不反驳,捡了针线拿起来就fèng。针线原本就放在明面儿上,可能是他早就想好了要折腾她,专门为她准备好的。这个人为了折磨她,也真是尽心尽力,费尽心思。 卫澜一边fèng一边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你刚才没喝够啊?” “别说话。” 卫澜瞧他一眼,闭嘴了,不说话就不说话,谁愿意搭理你似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滋熘滋熘喝酒,她一针一线地劳作。 “你不是手指头被扎了吗?在哪儿?”他忽然问。 卫澜没吱声。 “你聋了?”他撇了一个花生粒过来,那么准,就打在她脑门上了。 “不是你不让我说话么?”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卫澜fèng好了衣服,拿起来抖了抖,抻开,拎高给他看,“行了吗?” 他没吱声,卫澜把衣服放下来,看过去。 “行了吗?” 他拎着酒罐,在手里摇摇晃晃的,身体往沙发上一靠,“你过来。” ☆、第 29 章 “干吗?” “过来。” 卫澜放下衣服, 走过去。 “手伸出来。”他说。 卫澜把手伸给他。 他捏着她的手, 翻过来调过去地看,“哪儿啊?” 他还在纠结他自己的问题。卫澜抽回手来, “没事儿,一点儿血都没出。就是茄子根儿给扎了一下。” “那还在我这儿邀功。” “又不是我邀功的。” “张婶儿帮你说好话,你也领领情。” “怎么领?” “老实点儿, 听话点儿。别让别人也跟着提心弔胆的操心。” “他们操心还不是因为你脾气古怪。” “你说谁古怪?” 卫澜懒得去理他的逻辑。他醉了, 和他辩解,她才傻呢。 肖烈忽然牵过她的手,捏在手心里。 他的手很大, 她的手就显得很小。 手被他捏着搓来搓去。卫澜开始不自在。 “你说谁古怪呢?嗯?” 他拽着她的手,往他那边拉。 “肖烈,你喝醉了。”她推搡着。 “我醉不醉的,能怎样?” “醉了就睡吧。” “留下来。” 卫澜一愣, “什么?” “今天晚上,留下来。” 他说地很明白了。卫澜目光开始闪躲,幸好她有理由, 并且他是知道的,她没有撒谎。 “不行, 我不方便。” 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往后一跌, 靠在了沙发靠背上。他扯着她的手,她也被拽了过去。
第38页 “你想什么呢?我让你留下来,就一定要干那种事儿么?” “你要没事儿, 我走了。” 他拽着她的手,不放开,慢慢地摇头,“no。” “那你要干吗啊?”对付一个醉酒的人,真难缠。 “我不是说了么,你留下来,不许走。我的床很大,你要是不愿意,我跟你回房睡你的单人床也行。” 他是真醉了,手拽着她,轻重都没个度。卫澜被他捏得有点疼了。 “你别总咬你的嘴。”他皱着眉头,扬高声音说。 他仰靠着沙发,看着她。眼神里有说不出的东西漾出来,卫澜已经察觉到危险信号。 他坐起来,把她一下拽到她怀里去。 声音低哑着,“我说了,别总咬你的嘴。” 说着,他的吻压了下来,带着酒气。 卫澜被他压地透不过气来。 很奇怪,他们之间,居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吻了。 每一次他都进犯得更多。 他的手,他的身体,他的温度,他的味道,一点点地浸润了她。 卫澜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与他纠缠在一起。 她渴望温暖,渴望拥抱,渴望着填补寂寞空虚的渴望。 这些日子以来,她觉得她不是个人,又觉得最像个人,相比于以往任何时候。 她也抱着他,摸到他的头发和胡茬。 她不方便,肖烈知道,不然她恐怕也不会这么大方地让他摸。她算计着他的人性,知道他不会趁人之危。在她心里,他到底还算个好人吧。肖烈于是就把她摸了个遍,让她浑身燥热,毫无办法。 彼此都已有些难耐。气息缠绕着,追逐着,吻到最后嘴唇发麻。 他没有解开她的一颗扣子,卫澜甚至觉得,他是故意的。他有各种各样的方法折磨她。 这个晚上,卫澜睡在他的床上。晚上干活儿腰酸,被他温暖的身体贴着,治癒了。 肖烈很快睡着了。卫澜枕着他的胳膊,看着他的手,摸了摸。 他的手长得很好看,应该是会弹钢琴的手。手掌有些茧子,许是之前干粗活的时候留下的,她越来越觉得他不是个公子哥。 她还想摸,肖烈忽然在睡梦中收紧了胳膊,把她抱得近了些。 卫澜把他的手横在自己的肚子上,用他的温暖缓解肚子的酸胀。 卫澜睁着眼睛,想着些奇怪的事情,从过去,到现在的。毫无头绪,不知道怎么搞的,就走到了这一步,就遇见了这个人。她从床头的檯灯,看到墙上的壁画,再到身上盖着的被子。挨个看过一遍,既陌生又熟悉。她有些恍惚,理不清这一切的头绪。 算了,管他呢。 卫澜留了一盏床头灯,看着那昏黄灯光,也渐渐地入了梦中。 她梦了许多人,许多事,这里头,竟然会有肖烈。 多么可怕,这个人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进她的梦中了。 第二天醒来,肖烈的胳膊又被她枕麻了。 昨晚上的事儿,他有印象,一点点的都记起来了。 她还没醒,枕着他的胳膊侧卧着。身体略微弓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她睡在一起,每次醒过来见她都这个样子。睡觉也睡得这么老实,怪不得被人当柿子似的捏。 肖烈没有吵醒她,轻轻把她的头放在枕头上。带着酒后的一点头痛去洗澡了。 等他洗好了澡回来,卫澜也醒了。她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说:“你怎么没叫我?” “去洗洗,我让小六送饭了,一会儿就来。” “不用这么麻烦。” “卫澜,别傻了,谁都知道咱们俩怎么回事儿,你藏着掖着的干什么。” 他擦好了头发,甩了几下,去到衣柜处换衣服。再回头,卫澜已经进到浴室里。 卫澜对着镜子看看自己,脱了衣服,用他的浴室洗了澡。 等她收拾好了,饭也送进来了,并没有撞见张婶儿或者小六。 他们两个一起吃了早餐。没有谈起什么话题,也没人提起昨晚上的事。 过不几天,卫澜又提了一次出门的要求。 “你又要去哪儿?”肖烈问。 “随便,哪里都行。你放心,我不打电话,也不约朋友,也不喝酒。” 她从衣柜里挑了一套休闲装出来,那也是她之前买回来的,但是肖烈一次都没穿过。 卫澜想像着什么样的搭配会比较好看,挑好了之后拎到他面前。很显然她刚才想得太投入,根本没仔细与他对话。 “干什么?”肖烈问。 卫澜拎着衣服走到他面前,左手上衣,右手裤子。 “给你穿啊。” “谁说我要穿这个了?” “我想看。” 卫澜没对他提过什么要求,这一次是很执着的,他不同意,她就会一直拎着它们看着他。 可肖烈没理由听她的。 卫澜早知如此,把衣服扔到床上,去衣柜里拎出来他的白衬衫,塞到他浴室的浴盆里。 湿了,全都湿了。 肖烈来看的时候,很想把卫澜一起塞进去。 卫澜拍拍手,“好了,你没别的衣服穿了。” 肖烈的手撑在浴室的门框上,他没把卫澜塞进浴盆里,她从他的胳膊下面熘出去了。 肖烈穿上了那套休闲装。卫澜却还是那几件衣服穿到底。土就让她土吧。 卫澜这天还主动当起了司机,肖烈开车门的时候,她提议说让她开。 肖烈没反对,开就让她开吧。 肖烈开车快,卫澜开车慢,没什么急事,倒也过得去。 车子慢悠悠离开了城郊,上了高速。 “困了你可以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卫澜拧开音乐之前对他说。 “你不会要跟我同归于尽吧。” 肖烈当然不信她会这么做。 “谁知道呢。”她说。 肖烈难得休息一下,何况他不愿意开车是真的。卫澜慢悠悠地开,他的确是有点睏倦了。 不知道到哪儿了,也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肖烈睡睡醒醒的看了几次路,大概知道她要去的地方。 等到了地方,卫澜碰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立刻醒了过来,对这个目的地并没有表示惊讶。 卫澜去买了票,回来塞给他一张。 这是与省城临界的一个小城,他们正站在水上乐园的门口。卫澜捏着票抬头看那一排卡通大字,对肖烈说:“肖烈,你不恐高吧。对,差点忘了我们一起蹦过极的。你还好心把我踹下去了。” 这处水上乐园从兴建的时候卫澜就听说了,那时候她正和中恒张罗要结婚的事儿,忙忙活活的一直没时间来看看。卫澜和中恒都不是爱玩儿的类型,这种事儿也只好由卫澜张罗。 肖烈不知道她想什么呢又入了迷,除了中恒也就剩中恒了吧。 周围热闹非凡,她好像被冰冻了似的不动弹,等他想提醒的时候,她说:“今天就当你陪我了,我们进去吧。”
第39页 ☆、第 30 章 水上项目, 肖烈和肖扬小时候一起玩儿过。 那阵子他是个别扭的少年, 肖扬总是主动带动他玩儿。想到这里,他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可惜, 时间过得这么快,很多事情没办法弥补,残忍地变成了你的真真切切的回忆。 卫澜觉得很多回忆都让她后悔, 现在和以后, 她都不想那么做了。 这里人特别多,每个项目排队都要排很久的。 他们买了泳圈,太阳镜, 帽子,遮阳伞。 此时,他们俩正在长长的队伍里等着,打着同一把粉红色的遮阳伞。 肖烈觉得粉红色不像她, 她应该买个黑色灰色,或者孔雀蓝之类的。 队伍排了很久,卫澜惊讶于没什么耐心的肖烈居然没有不耐烦。摸不准这个人。 卫澜把伞塞到他手里, “你太高,我拿不动。” 他把她的手往外扒拉, “我不用这个东西。” “不用你就后悔去吧,这大太阳晒一天, 明天你就蜕皮了。” 卫澜戴着大墨镜,镜子里反she着他同样戴着墨镜晒得皱了鼻子的脸。 卫澜成功地把伞塞到了他手中。 热,真热。 周围还有一股烤串的香味儿。这真是相当折磨人的一件事。 “你在这里等着我。”卫澜对肖烈打个招呼就跑掉了。 肖烈看见她直奔着烤串的摊位去的。 过不多久, 她抓了一把羊肉串回来,上面沾满了红红的辣椒面。 她很慷慨地给了他一大半。 “吃吧。”她说。 漫长的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反正来都来了,两个人在队伍里耗着,也是饿了,很快就消灭了那些红彤彤的羊肉串。 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她来这种地方。 很显然,卫澜也没搞明白这个问题,肖烈忽然就变得这么好对付了呢。 卫澜站在他身边,他往前挪一步,她也跟一步。 这个队伍还有很久才能轮到他们。她不着急,抹抹嘴角的辣椒面,说:“肖烈,你今天很乖啊。” 她并没有要听他的回话,话刚说完扭头又走掉了。肖烈想给她点颜色也没能给成。 卫澜走远后回头看着他,露出了可疑的笑容。也对,他一个大男人,撑着一把粉红色的遮阳伞,手里还套着一个泳圈,应该很好笑才是。 虽然这里的男女都是这样的装备,可放在他们这样的关系上,卫澜是有笑话他的原因的。 卫澜买了饮料回来,她只买了一瓶,和他分着喝,等到队伍到了的时候,瓶子里还有一口饮料,她塞给了肖烈,让他一口气喝完,她说不能浪费。 周围不少人,又不能乱丢垃圾,肖烈一仰头喝干了。 各个项目都需要和别人分享同坐,一群陌生人这时候变得特别友好,拉着手一起上。 卫澜对这些项目很热衷,基本都让她玩儿遍了。有惊险的地方,她叫得很夸张,肖烈的耳膜受到了很大的摧残。手也被她抠破了好几个地方。 最后他们来到冲浪区冲浪。 卫澜套着泳圈,拉着他,冲到了浪花最大的地方,一个浪打来,把他们俩轻松拍进了水里,一口气倒不过来真容易呛着。 卫澜被浪花打翻在水里,呛了好几口水。 后来,肖烈拉住了她的手,告诉她别松手。可他们还是被浪花打翻了。 卫澜翻进水里的时候被肖烈捞了出来。 他似乎觉得她是自作自受很可笑。 她活脱脱的一个落汤鸡,头发湿漉漉地全贴在身上,嘴里还吐了一口水出来。 肖烈居然在笑她。 “你笑什么?”卫澜泼他一身水。 他躲了一下,还是喷了一脸。 她满意地笑起来,说:“生日快乐啊肖烈,补给你的。” 阳光打在水面上,映出光彩在她脸上。又一个大浪打来,他们又被拍进浪里。 真是个特别的祝贺,一转眼就被大浪打翻了。 等他们回到岸上,这件事就被忘了,好像没发生过。她顾着弄头发,整理泳衣,又把伞撑起来。之后,她去买饮料了。 耗费了许多体力,卫澜有些累了。他们在旁边的糙棚下歇着。卫澜穿着泳衣,身材曼妙,滴着水珠。肖烈看了又看,在她腰上来回摸了两下。她直了直腰,却没有躲开。 世界真是小,他只往外瞧了一眼,就看见了江城。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女人。他们在一个娱乐项目处排队。江城正往这边看。 “你的这个朋友,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肖烈说,“如果我没猜错,你们俩刚刚应该有了一次偶遇。” “是啊。” “你出门之前答应我什么来着?” 不喝酒,不打电话,不见朋友。她记着好像随口说过这么句话。 “你也说了是偶遇。” 她咬着饮料习惯,回头瞧他一眼。 他的手还放在她的后腰上,那里已经被他摸得热乎乎的,水也都擦干了。 肖烈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这个男的,他想泡你,但他不敢。” 他靠她很近,江城看不下去了。 卫澜很不喜欢他用的措辞。 “我不想和你说这个。” 他的嘴凑到她的耳垂旁边,轻轻吐出几个字,“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正大光明的。” 他在她肩膀上啄了一口“我们找个地方……” 他没说下去,卫澜听不下去了,缩了一下肩膀,与他拉开距离。 “你不想?我摸你的时候你不是很享受么?” 他对她伸出手来。要是她同意,他就会带着她去撒野。 他手脖子上还留着她上次发疯咬过的痕迹,他的手张开着放在她的大腿上,那是温暖而有力的手。 卫澜快被他的眼神烧出两个洞来,她挪了位置,站起来走掉了。肖烈还留着刚刚的姿势。 吹了。 没事儿,那都是早晚的事儿。 他把肩膀上的毛巾拿下来蹭了蹭头发,闷了一口长气呼出来,随后钻进水里,游了几圈。 江城回头望的时候,卫澜和肖烈已经不在那里。江城的目光忍不住四处搜寻,最后在小泳池那边看见了肖烈,一个人。肖烈灌了一大口矿泉水,空瓶子随手撇进垃圾桶里。肖烈看着他,嘴角微微翘着。 江城被他的笑容搞得说不出的难受。他不是坏人,他是个医生,没人对他用过这种表情,任何人都没有过。 “我天啊!还得多久啊?我都站不住了。”白灵早就被太阳晒晕了。 江城撑着伞,身上一样被晒得发红,可他没有什么怨言,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灵推他一下,“你不热吗?” “热。” 谁能不热。这大太阳,谁能躲过去。 “江医生,我对你们医生有了新的认识。”白灵说道,暂时缓解了酷热的折磨。
第40页 “怎么说?” “你看啊,你昨天夜班,今天很累的吧,可是你还是愿意跟我来玩儿。天这么热,却没见你叫苦。医生的忍耐力要比一般人强很多。朋友都劝我别跟医生来往,说他们不懂得体贴,没时间关心爱人啊什么的。也不见得嘛。就看想不想做。不过下次约你之前,你应该好好睡一觉。” 白灵一笑,江城一直垂着眼睛,也笑了一下。 在白灵的眼中,他是个这么好的人,懂得隐忍懂得体谅。可这并非他的本我。 白灵给他的笑容,是欣赏的,满足的。 江城的笑容就勉强了许多。 回头再看,肖烈不在那里。那小泳池像没人扑腾过,安安静静的。刚刚的那些不该看见的,好像也是他的错觉一样。 “你渴不渴?”江城问道。 白灵被他一提醒,眉头又皱起来,“渴呀,而且都站不住了。” 她双腿换着站,即使很热,她也不介意随时往江城身上靠一下。 可江城没那个意思,“我去买饮料,你在这里等着。” 白灵有些失望,还是往前看了看,队伍还有很长,说:“那你去吧。” 江城把遮阳伞给了白灵,去买饮料了。 这水上乐园,已经在极力营造出一副热带沙滩的景象。的确很像。挺多男女穿得很少,躺在沙滩上,或者在水里追逐嬉戏。人们在这个人工的沙滩上玩儿得特别尽兴,并不介意这并不是真的。 江城没有先去买饮料,他先去了卫生间,果然在公共盥洗区域遇见了卫澜。她站在镜子前面,双手扶着盥洗池,低着头。 “卫澜。”江城走过去,“怎么了?” 卫澜的表情可不像是没事。 可她正在尽力表现是那样的。 “没事。” “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了?” 之前他们偶遇了一次,江城刚好身边没人,他显然早就发现了卫澜不是一个人,刚好有个机会和她好好谈谈。江城对肖烈的反感是相当直接的,显而易见的,为了让卫澜远离他,他煞费苦心,找遍了各种用词来贬低这个男人,可最后换来的却是卫澜轻飘飘的一句,“江城,这是我的事。” 对啊,这是她自己的事。你有什么立场在这里挑三拣四,你连大大方方追求她的勇气都没有。白灵回来之前,卫澜就离开了,为他免去了许多尴尬和一长串的解释。 这会儿,他们又碰见了。卫澜似乎还是不愿意与他说起那个男人。 “听说你在相亲,就是那个女孩儿吧。”卫澜说。 江城侧过身子,中心放在一条腿上,另一条腿抖了一下,把水珠甩掉了,“也才认识不久的,朋友。” “看她还不错,好好相处。” 江城在脑海中早就无数次地听过她的这种祝福,当真听进耳朵里,居然是这么难受。那像是对他的残忍的宣判。 卫澜刚迈出去一步,江城忽然抓住她的胳膊。他的力气,让卫澜不住地往他的手上看,他是使了力气的。不过她轻轻扭了一下胳膊,他就放开了。 “卫澜,你也应该没事儿打通电话给我吧,小颜都找不到你了。你这样很让大家担心。” 使了这么大力气,说了这么官方的一句话。江城很想抽自己两个巴掌。 卫澜认真回答他,“别担心我,你也不能总是这么照顾我,那样我会变得越来越懒,越来越没出息,整天仗着你活着了。” “那又怎么样,你不是我的麻烦。”江城很快说。这句话,是他的真心话。 “那我也不能总缠着你,你的女朋友会不高兴的。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不会高兴。” “她不是那样的人。” “谁说我不是那样的人?”白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旁边。手里拎着一把遮阳伞,耷拉在身旁。很显然她很不高兴。 ☆、第 31 章 白灵上下打量卫澜好久了, 近处又再次打量了一番。 她的眼神很不友好, 是被人抢了男朋友的那种不友好。 “白灵,这是我……”江城试图做个介绍。可白灵不愿意。 “我们走吧。”白灵过来强硬地挽过江城的胳膊, 人已经给拉走了,说了些其他,“刚才的队伍白排了, 我看你没来我自己又不能上去, 还得重新排队,你说你烦人不烦人。” 江城被白灵拉走了,把卫澜晾着不是他风格, 他从没那么做过。他忍不住往回看。 只是短短的一眼,他又看见了肖烈,他站在距离刚才他们谈话不远的位置,不知道站那儿多久了。他俩手揪着脖子上的毛巾, 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之后就走向了卫澜。 白灵把江城拉到外面,放开他的胳膊, 抱着臂膀说:“江医生,我刚才说的话, 是不是全都是错的?” “什么?” 白灵皱着眉头,“心不在焉的, 我看我是白费力气。” 白灵生气想走,江城胳膊往前挡了一下。其实她完全走得掉,但是她一下就站住了。 “拦着我干吗?” “刚才我想给你介绍一下, 可我看你不愿意。没必要这样的白灵。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怎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呢?她是谁啊?青梅竹马?前女友?江城,你必须跟我解释解释。” 白灵的做法江城不贊同,他也做不出来,可是她真是很有勇气。不喜欢就不喜欢,管他是谁呢。 江城也不知道该羡慕她的勇气还是该教育她收收自己的戾气。社会上需要的是圆滑。 可他对着白灵,做不了唐僧,她天真,直率,就随她去吧。何况卫澜未必介意他就这么走掉,她恐怕从没在意过他,让她看一次他的背影,也没什么不可以。 这事儿说来话长,但又特别简单,简单到没什么可赘述的。 “她是我一个老朋友。”江城说。 白灵哼了一声,“老朋友?好吧。然后呢?” “没然后了?” “没了?”白灵还有些怀疑。 “没了。” “不是前女友?” 怎么可能。“你看像么?” 三言两语的,白灵就认了。 她嘆口气,说:“江城,我最不喜欢脚踏两条船的人,喜欢不喜欢就直说嘛。” “好了,那这事儿说清楚了。” 白灵挽过他的胳膊。这是他们除了刚才第一次有肢体语言,是白灵先主动的。江城从没想像过他的恋爱会是这样的。 “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可早点儿说啊。”白灵说。 “好。” 江城被她拉着,往大队伍那边去,白灵边走边催,“快点,一会儿又一大堆人了。” 这一头,卫澜一回身,看见了肖烈。 他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头发湿漉漉的,被他抹到脑后去。
第41页 他走到近处来,看着她的眼睛。一股迫人的气氛又来了,虽然他在笑着。 “偶遇。”卫澜先说。 肖烈把毛巾拿下来,轻轻给她擦了两下头发。 “拒绝人的话要说得狠一点。彻底断了他的念想。男人对女人感兴趣又没到手的时候都想什么,你知道么?” 他用眼神告诉了她。 之后,他说:“该走了。” 他们分别在男女浴室里洗了澡。肖烈很快就洗好了在外头等她。 卫澜对着镜子梳梳头发,擦了点辱液,换好衣服也出来了。 肖烈在一群等待女伴的男人中间儿,很显眼。 很多人在玩儿电话,他没有。他就在那儿抽菸,对着来回过往的女性。然后,他看见了她,掐了菸头儿。 肖烈印象里只有冬天能吃到烤地瓜。可事实证明,春秋夏天都能吃到。还真被卫澜找着了。 她说这个人卖了好几年了,她也吃了好几年了。 卫澜和肖烈坐在十字路口中央的转盘里,里头有几个长椅,平时一定没人来,上面已经一层灰了。 可他们饿得慌,坐下来就吃了。 旁边车来车往的,绕着他们走过不知道多少辆。他们俩藏在这喧闹的中心,卫澜一边吃一边说话。肖烈拿着烤地瓜,缓慢地剥皮。 “你一定没在这里吃过东西吧。”卫澜说。 “我在这里睡过觉。” “睡觉?” 卫澜看着他,还在想他刚才说的话。 “有纸吗?” “有。”她掏了一张纸给他。 “你以前是个问题少年么?”卫澜问。 “哪个少年没问题。”他说。 卫澜想到自己,“我就没问题。” 肖烈并不意外,“你就是个软柿子,从小让人欺负到大的。” 卫澜艰难地咽了一口,“……胡说。” “说话都没底气了。你这种人,是男生最愿意欺负的那种。” “你又没看见我小时候什么样。” “不用看。” 他把裤子上的灰弹了一下,环顾四周,回忆似的说:“以前这里光秃秃的,没有这些凳子椅子,想睡觉就得在地上。遇上不良青年,还得莫名其妙挨顿打。” 卫澜想到那个画面,看了看他。 “你为什么不在家里睡觉,难道是离家出走了?” “嗯。” 卫澜没料到这个答案,惊讶地看向他。 “真是离家出走?” 肖烈确认她听见了,没有重复。 卫澜想起他手上的粗茧,想到他前后说过的一些话,找到一些线索并不难,他好像真的不是个公子哥儿。 “有人虐待你么?”卫澜想到这个层面。 “没有。” “那你虐待人的本领是从哪学来的?” 没想到他会转到这个话题上来。肖烈笑了一下,把肚子里那些莫名其妙要往外冒的话吞了下去。 “遇见你自然就会了。” 日子过得很快,两个人相处也有几个月了。卫澜在城郊住得很习惯,偶尔会回城里看一眼。肖烈允许她来回往返,但必须在指定时间回来,行踪也要做到透明。对此,卫澜没有异议。 回城几次,空中花园的房子已经卖掉了。买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性。房子买来就被她当做女生公寓租出去了。每个床位每月150块,给那些刚毕业的大学生们提供了方便。卫澜在楼下望着曾经属于她的那扇窗,之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卫澜回公司开过几次会,公司一切正常,除了一些人员流动。也没什么奇怪的,小公司想要留住人是需要花些心思的,但卫澜现在这个甩手掌柜还没当够,暂且也就这样。 每次来回公司,小张都问她还走不走,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的。走。 卫澜从公司出来,打车回家住了一晚。 这里像个窝,而她和肖烈去往的每一处,都像是另一个世界。 回到木屋的时候,肖烈不在。张婶儿说他出去办事,又说今天有几个朋友来木屋了,好像是肖烈的同学,他们一起出去的。 这会儿时间还早,回来他又不在。卫澜就又进城去了。临走,她对张婶儿说,她天黑之前就回来。 崔小颜刚下课,下午两堂课,她感觉嗓子冒烟,说话有些哑了。她请了个假打算先回家。 卫澜忽然站在她校门口,倒是个惊喜。 这姑娘最近神神秘秘的,想找她,难。 “你怎么来了?”崔小颜喜出望外。 “来看看你。瞧你这嗓子,怎么哑成这样儿?” “哎,别提了,那些学生啊,气死我了,上课说话,调皮捣蛋的,我一个女的,镇不住他们了。” “有你上学那会儿厉害么?” “拜託,我很乖的好不好?” 崔小颜开车载着卫澜,嘴不停地讲,“我那时候多乖啊,除了逃课打游戏,我还干什么了?恋爱都没来得及早早谈一下。” “后悔啦?” “可不是么?”崔小颜笑说:“不过你应该比我更后悔,长这么大就谈那么一个。亏死你了。” 卫澜不置可否。与中恒恋爱,反对的人不止她一个,如果顶不住这个压力,他们也走不到谈婚论嫁的那一步。 崔小颜瞥她一眼,知道她又想起那事儿。 “哎,我车里有烟,自己拿啊。” “你还抽菸呢?” 卫澜点了一根,把车窗降下来。 “抽呗,没事儿干啥?” “和你男朋友最近怎么样?” “分了。” “分了?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喜欢,不来电,没劲,理由多的是。” 卫澜没说话。 崔小颜接着说:“我可不像你,我要是你,早就跟中恒分一百遍了。” 说起这事儿,崔小颜也顾不得许多。 “你和他这么多年,你落着什么了?青春搭进去了不说,他那个妈,还不把你当个人。说起这事儿我就觉得你窝囊。什么男人找不着,非得找他?” 说起这个,崔小颜很是愤慨。 卫澜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她早就习惯了。 崔小颜也点了一根烟来,“卫澜,最近我总觉得你特神秘,也不知道你一天天都干吗呢?江城对你这事儿很不满意,也不知道哪来个男的,就把你给弄走了。他苦苦陪你这么长时间,就被你这么一下给踹了。” 卫澜对这话不贊同,“我们俩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对我好,那是冲着中恒的面子。再说人家现在也有女朋友了。” “停停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江城对你的好,瞎子都能看出来了。你要不那么晾着人家,人家能伤心欲绝去相亲么?还是中恒那个妈给介绍的。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么?她就是想断了你的路。这个毒妇!”崔小颜呼了一口烟,有些激动,“也怪江城自己不争气,黏糊糊的不早点儿说明白。当初我还是看好你和江城的。起码他家里条件不错,对你更没说的。”
第42页 是啊,事情总不是按照原计划发展的,我们的生活,每一天,都是一场即兴演出。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在哪里,遇见一个什么人。就像她从没料想过,有生之年会遇见一个像肖烈这样的人。 ☆、第 32 章 崔小颜在省城找到一家卖麻辣拌的, 说味道特别好。平时没人陪她去, 这会儿正好有卫澜陪她。 商场四楼,人挺多, 闹哄哄的。 崔小颜和卫澜各自拣了些菜,之后热热乎乎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肖烈身上。 崔小颜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何方神圣, 怎么就把卫澜给藏起来了,怎么就让卫澜这么一个古板的人豁出去了,工作都不要了, 人间蒸发了一样。 对此,卫澜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就是偶然遇见的,在医院。” “医院?” 秘密开了一个裂口,崔小颜更想听全了。 “嗯, 你那阵儿不是说,去看看那些过得比较惨的,比我差的, 需要帮助的人吗?” “我是说过这话。不过我那是……我说医院,你就没想到别的?江城是医院的医生好不好?你们俩就这么认识的?” “嗯。他当时挺惨的。” “怎么个惨法儿?”想不到, 自己随口一句话,居然让她给领悟到另外一个意义上去, 她这个媒没做对,反而当了罪人了,幸好江城不知道这事儿。 “他当时不能走路, 下半身很可能残废。” “很可能?我上次看他开车来的,虽然没看见脸,那就说明,他现在恢复了。” “嗯。”上次上山找她之后,跛脚有一阵子,现在基本恢复了。 “嘿!想什么呢?我看他上次开的车挺好,也算个有钱人。”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那你们俩现在怎么回事儿?你还跟他在一起呢?” “就是朋友,在一起呢。” 朋友。 崔小颜对朋友的定义很宽泛,朋友,包括那些上过床的伴侣。 她心中的卫澜可不是那种人。 不过现在,她觉得得给她敲敲钟。 “卫澜,我不管你和他怎么回事儿。女人一辈子不能亏待自己,你这人也干不出什么出格儿的事儿,别的我都不担心,就怕你被人骗了。” “你放心,我和他之间,不需要诚实。” 崔小颜没听懂她这话的意思。卫澜不说了,崔小颜也埋头继续吃起来。她有一点点高兴,虽然中恒的离世不是一件好事,可她希望看见卫澜能够放下他,重新出发。 至少她认为,她对中恒的盲目,打死不分手的做法不是爱情。 崔小颜半路接到一个电话,两个人黏黏糊糊聊了一会儿就挂了。 之后崔小颜说:“你陪我去个地方呗。” “你男朋友啊?我去不合适吧。” “什么男朋友啊,不是说分手了吗?” “分手了你还去?” “不是他了,另外一个。”崔小颜脸上露出笑容来。 “新的?” “嗯,去见见,帮我把把关。” 崔小颜是个人民教师,看着特别老实本分的,可她经常做哪些让卫澜大跌眼镜的事儿。她前后男朋友换了好几个,每一个都是认真谈的,她对爱情是的态度是随缘的,用她的话说,爱情来了就留住,走了也别硬缠着。不多试一试怎么知道哪一个才合适你呢。她的男朋友,有钱的,没钱的,洋的,土的,什么样的都有。 卫澜不知道这一个又是什么样儿的。 路上简单听崔小颜说了几句,知道这个男的是留学回来的,家里底子不薄,但也不是大富大贵。崔小颜没嫌弃她穿着寒酸不像样子,倒是难为了她。 她们俩很快到了饭店,还没进包厢,那人已经出来接了。 那人个子挺高,长得也不错,穿着打扮都是花过心思的。 他很热情地把她们迎进包间儿里去,已经有七八个人坐下了。 “还有俩,一个在路上,一个接电话去了,喏,他来了。” 卫澜和崔小颜一回头,就看见了肖烈。 崔小颜拿出惯有的热情,和他打了招呼。 一切发生得都很突然。又好像,是对的。 她和肖烈,本来就不认识。他真像个天生的演员,说不认识她就不认识她了。 崔小颜的到来,已经说明了一定问题,说什么把把关,相相面,实际上她的位置和角色已经很清楚了。 每个人的位置都是清楚的,只是她卫澜的,出了点儿问题。 崔小颜和卫澜来的很及时,菜都还没点。男士们给女士们优先点菜的权利。桌上有几个女的,崔小颜是最受瞩目的那个,不过卫澜穿得就比较难登大雅之堂了。人靠衣装,卫澜已经被其他女性给比下去了。 崔小颜豪慡地点了一瓶白酒和几个下酒菜。之后就把菜单扔给了卫澜。 崔小颜是故意要带卫澜过来的。自从中恒去世,卫澜就把自己封闭起来,和谁也不联络,没什么社交,更别提什么社交圈子了。崔小颜用心良苦,希望她朋友能够走上正常人的道路来。可她这个朋友不知道是不是又要缩回壳里去了,整张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刚刚和她聊天的时候还好好的。 崔小颜搂着卫澜的肩膀,说你不是爱吃那道菜么,说着,就替她点了。 崔小颜低声和卫澜说:“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儿的。” 卫澜还没说话,她就继续说下去了,“我告诉你啊,今天你得听我的,我没让你走,你别走。你那个什么朋友,等你一回两回又能怎样,今天你就陪我,也跟年轻人多在一起玩玩儿,别整天苦着一张脸,要不我真要生气,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崔小颜一口气把话说死了,卫澜知道她是好心。 “我不走,陪你。” 崔小颜笑嘻嘻地拍拍她大腿,“这还差不多。” 今天的主要客人是崔小颜口中的新的男朋友——于朗。他性格慡朗,笑起来好像带着阳光,怪不得崔小颜喜欢他。 卫澜从崔小颜细微的表情当中已经可以预测,这个男的,将会是她的正式男朋友。 餐桌上人挺多,每次肖烈说话的时候,崔小颜都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感。她偷偷对卫澜说,这个男的的声音很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卫澜偷偷握着拳头,指甲掐进皮肉,留下很深的痕迹。她真不是个擅于干坏事儿的人,保守秘密,偷偷摸摸对她来说太难了。 有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做这么不靠谱的事。肖烈的存在,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一个偏差。 她的放纵,也许怎么解释都是羞耻的。 卫澜只偶尔借着各种机会,余光扫过肖烈。紧张不安的只有她一个,肖烈表现得很镇定。 卫澜有种莫名的挫败感,对他来说这么微不足道的事让她如此挂心。她的确像他说的那样,很容易被人忽略,轻视,欺负。
第43页 可说这些话的人,并不像现在的这个肖烈。 他们同床共枕,他们在水里嬉闹,他们一起过生日,他们推心置腹的聊天…… 推心置腹,起码卫澜是这么认为的,对他,她没必要花心思撒什么谎。 多愚蠢,人与人之间保留余地,远距离观望才是美的。 崔小颜屡次发现卫澜心不在焉,于是趁着和卫澜去卫生间的机会又问了起来。 卫澜洗手的时候,崔小颜掏出化妆镜开始补妆。 “卫澜,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 “你还问我?你这张脸明明就写着‘离我远点’。拜託,我带你来的目的不是让你当个隐形人的。” “你那小公司,再不有人拉一把,我看早晚得黄铺。我说你怎么就不着急呢,桌子上这些人,以后说不定哪个就用上了,指不定谁就能帮你一把。” “不是我说你,你这人条件哪哪都好,别一天不把自己当美女使唤。” 崔小颜拎拎她肩膀上的布料,嫌弃地说:“瞅瞅你穿的啥,你还年轻呢,大把男人等着你去勾引,你就这个样子。” 崔小颜一顿狂轰乱炸,卫澜全不在乎,“今天你是主角儿,我有什么关系,当你的绿叶儿我没话说。” 崔小颜无语地嘆口气,转而笑容漾起来,推她一下,“哎,你看他怎么样?” “挺阳光,感觉还不错。” “是吧,我也觉得是。” 崔小颜回到餐桌,继续她和于朗的社交,他们已经惺惺相惜了,眼神,微笑中全都牵着丝拉着线的。 于朗和崔小颜聊天,顺带着也问了问她未来女朋友的好朋友卫澜是干什么的。 崔小颜替她说话,“对,我这朋友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还真有事儿求你呢。” 崔小颜和于朗像是已经在谈情了,低声细语的就把卫澜的情况和他说了一遍。 于朗很主动地给了卫澜一张名片,说大家都是朋友,日后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只管开口,还说,这桌子上的人都能伸出手帮一把。大家都是朋友。 大家都是朋友。 她心里暗暗地想,崔小颜千万别把她的事儿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尤其是她是干什么的,她的背景,与她有关的一切,能少说就少说,或者干脆不要说。她不想让他知道。 当崔小颜低声和于朗说事儿的时候,她是多么庆幸他们俩是在甜蜜耳语。 ☆、第 33 章 说到底, 卫澜不想让人知道她的事儿, 这个“人”,指的就是肖烈。 她和肖烈之前秉承着谁也别干涉谁私生活的原则, 扮演着各自的角色,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这样就好,她不想把他和她“真实”的生活搅合在一起。 回忆起来, 卫澜和肖烈有关联的时候, 只有一些特定场合,地点。这像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一样,在刚刚他们见面, 没有戳穿彼此的关系时,变得明朗起来。 崔小颜给卫澜倒了一杯白酒,跟她挤了一下眼睛。姐妹今晚让她好好吃好好喝,嗨起来。 卫澜拿着酒杯, 手却停了下来,可肖烈明明就没有看她。 崔小颜推她一把,“喝一点, 没事,有我呢。” 崔小颜拍拍胸脯。卫澜眼睛一闭, 喝了一口。 于朗看大家为他吃得尽兴,玩儿得也尽兴, 心里很满意。尤其还有崔小颜陪着,他的面子赚足了。 过不多久,于朗又迎来一位姗姗来迟的好朋友——郑峻。 郑峻一进门, 就看见了卫澜,她正在喝白酒,而肖烈就坐在她对面,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来来!阿峻来晚了啊!罚一杯。” 有人不由分说先灌了郑峻一杯酒。 郑峻也不推辞,抬头喝了下去。 于朗拍拍他肩膀,“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那怎么能?答应你的事儿,再说咱们多长时间没聚了。” 于朗给郑峻引荐了崔小颜和卫澜。 说到卫澜的时候郑峻说:“这个不用介绍,我认识。” “认识?” 于朗和崔小颜都看向卫澜。 崔小颜是比较惊讶的,她不知道卫澜还认识这么一号人物。从没听她提起过。 “认识,很久没见了。”郑峻笑说。 “卫澜怎么没听你提过啊?刚认识的吗?”崔小颜问。 她只是闲聊。他们肯定刚认识不久的,不然她怎么一无所知。 “有一阵子了。”郑峻话里话外都有别的意思。 他喝了口酒,就不再说了。 卫澜并不担忧,她知道,郑峻不会乱说话。 郑峻明白她的意思,她看过来的时候,他笑了一下。 于朗,郑峻,肖烈是大学同学。很久没见,自然有很多聊的。 有酒有肉有朋友,桌上气氛高涨热烈。 郑峻来来回回和人喝酒,最后歇在了卫澜旁边的位置上,低声说:“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郑峻身上带着酒气。 “我陪朋友来的。” “哪个朋友?”明知故问。 “小颜。” “哦,于朗的女朋友。” “嗯。” “我刚回来不几天,还打算去找你呢。别问我为什么,上次我都说清楚了。” 郑峻远道而来,没吃什么东西反倒先灌了一肚子酒。于朗为他着想,叫服务员过来又加了一盘饺子,还有几道菜。郑峻很饿了,饺子一上来就开始闷头吃。 他一边吃,一边跟卫澜说:“能帮个忙么,给我要个米醋,服务员忘拿了。” 以前在木屋他也经常麻烦她干这干那的,这会儿也习惯性地求她办点事。 卫澜和崔小颜说了一声想抽菸就出去了。 服务员送来了米醋,郑峻没见着卫澜回来。 米醋一口也没沾,放下筷子,抹了把嘴,出门去了。 那扇门在肖烈身后轻轻关上了,肖烈回头瞧了瞧,继续和朋友聊天。 崔小颜注意到这一前一后,两个人神神秘秘的,难道那个人是他? 郑峻左右看了看,发现卫澜在阳台上抽菸,他呼了一口长气。 奇怪了,他在担心什么呢?怕她再想不开自杀么? 郑峻走到阳台上去。外头一股冷风吹过来,虽然不是冬天,可还是有点凉的。 “怎么站风口抽菸?” 卫澜一回头,看见了他,看见了他的眼睛。很久没见过这双像中恒的眼睛。 郑峻无数次在卫澜的脸上看见这种表情,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郑峻点了一根烟,也抽起来。他知道她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你别这么看着我。”郑峻说。 卫澜立刻收回目光,菸头儿的菸灰已经有点长了。 “我和他就那么像?”
第44页 “你的眼睛很像他。”卫澜难得对他开一次口,说一句真心话。 郑峻笑了,这多像电视剧和小说里的桥段,只可惜,这个女主角并没有因为他的一双眼睛而爱上他。 “还忘不了?”郑峻没给她回答的时间,“卫澜,什么样的男人都不值得你拿生命去冒险。忘一个男人还不容易,找另外一个男人谈一场恋爱,保准你连他长什么样儿都能忘了。等那个时间一过,就没事儿了,你信我的。” 江城也说过这样的话,所以,他很鄙夷她的选择。 卫澜笑了一下,好像对这个意见不接受,事情没那么简单似的。 女人,像她这样的女人,都是傻瓜。 “话是这么说,你可以找男人,但别找肖烈。”郑峻再一次对她敲钟。 早就跟她说过,别对肖烈动心。郑峻有种直觉,他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真想把她弄走,可也得她愿意才行。他这个文明社会的人类,总不能搞那套强取豪夺的事儿吧。想到这儿,他更觉得卫澜不该和肖烈在一起,太危险了。 “我上次对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郑峻郑重地说。 卫澜抽完了一根烟,抱着肩膀。像是对那事没有记忆了。 郑峻提醒她说:“我说过,别对肖烈抱有希望。” “我一直不太懂,你是他的好朋友,为什么对他评价这么低。”她无聊地八卦起来。 郑峻挑了挑眉毛,这话说起来,都是有点私心的。如果他对她不感兴趣他才不管呢。 “你和她们不一样。肖烈有过几个女朋友,但那都是过眼烟云。那些女人不过是要钱,要个一时痛快。” 郑峻看着她。卫澜看着地面。 这句话,卫澜想到了自己。因此,她没有去迎接他的眼神,她又没底气了。 可郑峻把她想得太好了。 “你不一样,不管你过去曾经经历了什么,你需要的是向前看。肖烈不是个坏人,可他给不了你爱情。” 爱情?现在说起这个词,陌生又遥远。 卫澜又掏了一根烟,没等点燃,忽然就笑了。 “我和那些女人,没什么不一样的。” 卫澜这句话,也是说给自己听。 这顿饭,吃到很晚才散了。还有下一轮娱乐项目,估计要折腾到后半夜。崔小颜及时打住,不再奉陪,跟于朗打了招呼,拉着卫澜走了。 于朗依依不捨地送走了她们。 崔小颜很想送卫澜回去,去她所在的地方。可卫澜喝了这么些酒依然没有松口,硬是没让她送。卫澜把崔小颜塞进计程车里,报个地址就把人弄走了。 晚风微凉。卫澜站在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 没等她开门,她听见了肖烈的声音。他终于肯出面了。 周围一定是再没熟人了。卫澜转过身去,看着他。 “这车是我拦的。” 卫澜去拉车门,被他一只手给截住。他把车门砰一声关了,让司机离开。 卫澜扭身就走,再拦一辆,他总不会挨个都给她拦住吧。 “使什么性子?”肖烈忽然在她身后说。 卫澜简直要笑了。 “你说什么?我使性子?我怎么了?” 肖烈看得出她的不满,她可真是一眼都不想看她,专门拿后脑勺对着他。 肖烈走上前,把她的胳膊摁下来,让她转了个身。动作还算温柔。 “你干什么?” “谁让你来的?” 卫澜理直气壮的,她又没干坏事,“你陪朋友,我也陪朋友。” “你这个时间不是该——” “我回去过,你不在。我答应张婶儿天黑之前回去。我答应你的事我都做到了。” 卫澜的语气开始严肃。 “你这话说的理直气壮的。刚才喝了一瓶啤酒,半杯白酒的人是你吧。中途跑出去跟郑峻约会的,是你吧。” 卫澜抱着臂膀,这人简直是莫名其妙。 “今天,我们俩不认识。”她是笑着说的这句话,“所以,我们之间的约定不成立。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好。”肖烈点点头,又说:“那从现在开始,成立了。现在只有你和我——” “肖烈,你当时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可没和我说什么特定场合。如果需要我配合你假装不认识,你起码也提前跟我说一声,免得穿帮丢你的面子。” 她声音冷冷的,说话开始咄咄逼人。 本以为她的火气刚开始,可她就停在了这里,仿佛剩余的话再不想说了。 有辆计程车滑到她旁边。卫澜迅速拉开车门,上车走了。 肖烈点了一根烟,往前走了几步。 到了一个公交站,他看了看站牌,然后坐到椅子上,叠着腿,等着。 多年前,这个公交站还很简陋,没有坐的地方,站牌也没有现在做得这么清楚。不知道路线要走一路问一路,很麻烦。 当年,他就沿着这条路走了很久很久,那时候他还小,总觉得这条街特别长,现在一看,不过半站地的路程。 当时的他才14岁。穿着一身单薄的校服,兜儿里穿着一张皱巴巴的照片。那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给他的,她说是他小姨,照片上这个女人是他妈。 肖烈是怎么揣着这张照片回家的,他自己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份真切的震惊和痛苦。 为什么她还活着,为什么她不肯找他。他很健康,他没毛病,他在学校成绩好,人缘好,老师同学都喜欢他。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把他给扔了? 那个自称是他小姨的人随口说了个地址就走了。仿若她就是专门来说这句话的,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肖烈慢慢回头,她已经转身没入了街角。再找过去,她已经不见了。这是唯一一个说是他亲人的人。只不过,见面与分别同时发生了。他还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手里的照片被他捏皱了。 肖烈最后在一个小饭店门口看见了照片上的女人。她前面有一个车子,上面摆着一个铁桶,铁桶上头摆着新出炉的地瓜。 有人买她的地瓜,她带着微笑称重,收钱。 她应该是一个好人,不会压秤,不会多收人家一分钱。 他就是知道,她是个好人,她是个好妈妈。可是为什么呢。肖烈远远望着,脑海中全是她不要他的理由。 肖烈躲在街角的电线桿后,落了两行眼泪。 这个女人,一定不是他妈。他们一定是搞错了。 肖烈跑回家了。 肖扬见哥哥回来了,主动示好。送上了自己最爱的游戏磁碟。 爸妈还没回来,肖扬把哥哥请到自己房间,分了他一个舒服的位置,平时都是他坐那儿的。 两个人一起打起游戏来。 肖烈心不在焉,可出手却比往常狠多了,肖扬的那个肌肉男的角色很快被他给打死。一次又一次。平时都是肖扬赢,今天他却一直在输。
第45页 最后一次放倒肖扬的肌肉男,肖烈起身出去了。 肖扬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可他一点都不生气。他反而很高兴地去厨房找出一个柚子,分了一份送给肖烈。 肖烈不在房间,刚才没听见他出门啊。 肖扬攥着柚子来到了阳台。那房子是新的,阳台没有封闭。 他的哥哥肖烈就站在8楼的阳台上怔怔地往下看。 “哥。”肖扬叫了一声。 “哥,我给你送柚子来了。这个柚子水分特别足,你看。” 肖烈回过头来,看着肖扬的笑脸,说:“我不是你哥。” 肖烈与肖扬错身而过,肖扬从没那么难受过。他一直对他哥很好,有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他,可他却还是看不上他。 往事历历在目,好像就是昨天的事儿。 肖烈的菸头儿快烧着手了才回过神来。 一辆公交车停在面前,他左掏右掏,兜里刚好有硬币。 好多年没坐公交车了,这车终点站就是木屋。只不过路途远,得花费40分钟的时间。 他个子高,车上的座椅有好些他都坐不舒坦。从后头换到前头,总算换到了一个能伸开腿的地方。他揉了揉膝盖,痛感没了,只有些发木的感觉。许是刚才下楼的时候走急了,别了一下。 回去得让卫澜给按摩按摩,她可是个很尽心尽力的护工。怎么差点把这事儿忘了。 公交车折腾到终点站,车里只剩下他一个乘客。他下了车,司机也下班了。 车子走远,周围很快安静下来。 多年前的一个晚上。肖烈也是坐着这班公交车,去了那个烤地瓜摊位。 他一口气跑到那个女人面前。那个女人看着他,问他要不要买地瓜。 他用了一生所有的力气问她,“你是不是我妈?你是不是我妈?” 那个女人愣住了。她盯着他,一直盯着他。 在那一瞬间,肖烈想好了。只要她说是,他就原谅她,再买她一个地瓜,以后天天都来买。不要他的事,以后再问她,她是个好心人,肯定会告诉他一些他小时候听不懂现在能听懂的话。他不怕等。 可是那个女人看着他,最后收回目光,摆弄了几下她的烤地瓜。 “这谁家孩子啊?找不着家了?饿了吧?” 她从铁桶上拿了一个烤地瓜下来给他。 肖烈难以形容当时那种感觉,他痛得心如刀绞。他一步步后退,他感觉自己走不了直线了。 “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我?为什么把我扔了?” 那个女人的地瓜掉在地上了。可她没有去捡,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肖烈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他想着,回去一定要把照片撕掉,就像从来都没见过一样。可那张照片到现在还放在他的旧钱夹里。那个钱夹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么一张泛黄的照片。 肖烈回到木屋,木屋的窗户一扇扇都亮着,卫澜的房间也亮着灯。 他在外头抽了一根烟,径直去了卫澜房间。 肖烈在卫澜的小椅子上坐着,让她给他揉揉腿。 他等着卫澜拒绝的话,可她什么都没说。 她把肖烈的腿搭在她的床上,这个高度方便她用力。 过去在医院,她就经常这样给他按摩。 他让她干什么她都干,很好用。 肖烈把腿收回来。卫澜还没按完,不过他收了,腿差点儿扬到她脸上。不知道又要发什么疯。 卫澜站起来坐到一边儿去,离他远一点。 ☆、第 34 章 卫澜房间里东西太少, 少得可谓什么也没有。只能睡个觉, 吃个饭。想找个由头忙起来,都是很难的事。 她只好在抽屉里翻来翻去, 里面没什么玩意,翻了几下就底朝天了。 他还不走,她想撵人了。 话还没等说, 他又有新指示。 肖烈往她旁边一坐, 碰碰她的肩膀。 “餵。” 卫澜默默翻个白眼,“干什么?” 他指着自己的头,“帮我按按。” “你自己按。” “我自己按还要你干什么?” 他抓过她的手。 卫澜被他闹得坐不住, 一百个不情愿地站到他面前。 “五分钟,然后你就出去!” “还讲上条件了,按吧,按舒服了再说。” 他眼睛一闭, 做好准备享受。 就这么闭眼睛了,就不怕她出什么么蛾子害了他? 他好像听见她的心声,睁开眼睛。 刚好她的手提在半路, 倒像是要去掐他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姿势?” “按摩就这个姿势,你按不按?” “来吧。” 他抓起她的手, 放在自己的头上。 “按!” “那你把眼睛闭上!” “干吗,还怕看啊?” “你不会是怕我趁机杀掉你吧?” 她的表情阴沉。 “就你?”他不屑状笑一笑。 “你到底按不按?” “按。” “眼睛闭上, 不然我就不按了。” 肖烈只好闭上眼睛,任她摆布。 头皮,太阳穴, 眉间,她都帮他按了。 说实在的,他的皮肤算不错的。 “你用面膜么?”卫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这么奇怪的话的。 肖烈睁开眼睛,果然像在看个神经病。 “看来是没用过,你不知道么,男人也可以用面膜?——不过,你不用也没关系,皮肤挺好的。” 他盯着她,她又没法做了。 “夸你也不行?眼睛闭上。” 她专注地给他按摩,两个拇指在他的眉骨上轻轻颳了几下。 “有没有人说你眉毛长得好?”她忽然发觉他值得夸的地方还是不少的。 他没答。 “应该被人夸习惯了吧,长得好看的人一路被人夸到大,听见了也跟没听见似的,麻木了。” 她的动作一停,因为他又睁眼了,“你看着我干吗,我夸你呢。” 这个角度看他,他的眼窝更深,鼻樑更挺,五官轮廓像精雕细琢的一样。 她双手揉进他的丝滑发间,想起一句话,应该是个歌名吧——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她从未这般伺候过中恒,不是不爱他,而是没有机会,从未想过要做这些。 “肖烈。”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却迟迟没有下文。 她有千头万绪想要说,但倾诉对象不该是他,内容也不太合适。 她只叫了他的名字,罢了罢了。 她的手指不知何时划到了他的眉间,鼻樑。心灵的窗口开在她眼前,可她看不进去,他的禁地守卫森严,不知道是不是真地有人进去过。 手腕忽然被他捏住,他许是不喜欢被人这般摆布抚摸。他们又不是情侣,搞得那么情意绵绵的确不太合适。她不是故意的。
第46页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只有肌肤相触的地方在深情告白。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想别的男人,这种事不用我说吧。” 卫澜目光闪烁,垂下眼睛,“那,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的女人?” 他并未正面回答, “还在使性子,这个气还没过去?” “谁跟你生气,我没时间。” 卫澜坐到一边,距离他最远的位置,但仍在同一张床上。 肖烈伸开发酸的腿,闲来无事就想捅捅她的腰。 “哎,怎么做你能不生气?” “我没生气。” “这还叫没生气?” 他的手在她后背停了很久,后背和腰是她所谓的敏感地带。可怜中恒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却被肖烈摸得一清二楚。 卫澜扭身争辩,“别闹了。” 不说还好,这句话竟有娇嗔之嫌。 他的手绕蹭到她腰侧,一使劲就把她拽进怀中。 卫澜倒在他怀里。 “小心气太多我不要你了。”他像在说情话。 “你是不是早就不想要我了?” “难得最近听话,要扔也不会是现在,放心。” 这种话也能说得情意绵绵。 他们相拥而吻,好像不愿再等了一样。 人的欲望,真可怕。 吻太久,容易失控。 但他们的身体更加喜欢彼此,总是要往一块儿贴,贴得严丝合fèng,不留空隙。 她的双手恣意游走在他的发间,中途被他一手锁住固定在墙上。 怪哉怪哉。他竟然这么了解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她。他的每一次触碰,都让她迷醉。意乱情迷之时,她想过,或许再也不会有谁能这般知道她要什么了。 这种想法令她感觉羞耻,却也兴奋。 两人胶着之时,卫澜感到了强烈的危险信号。以往,他未曾动过她的衣衫,亲热也都循序渐进有个度。今次,他愈发有跃跃欲试的意思。 一声响,她的牛仔裤拉链被拉开了。 下面要来的是什么,她当然知道,她本能去挡,但是…… 肖烈摸到异样,“不是吧……又来?” 是的,她来那个了,第三天。 别人怎么样她不清楚,每逢来那个前一天与第三天都是她最不正常的时候,欲望的叫嚣太强烈。 “什么叫又?我又不能控制,好像我故意的一样。”她微微喘息,呵气如兰。她努力拉起裤子,屡屡不能成功。 近在咫尺,四目相对,是欲望在激烈交织。 他还在摸,卫澜捶了他一下,“你别动了。” “口是心非。” “叫你别动就别动!” “好赖不知,我这是在帮你,对你刚刚给我按摩的答谢。” “肖烈,你够了。” 两人胶着依然,卫澜的娇嗔愤怒怎能到位。她双手再被扣,动弹不得,几乎认他摆布。 “我不够,你也不够。”鼻尖贴着鼻尖,在她唇边说话。 “肖烈!” “别叫了!” 他一手捂住她的嘴,动来动去。 “最近我对你太宽容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我这当旅馆了,我呢,提款机?” 他一一细数她的罪状,翻起旧帐。 卫澜被他折磨得很难受。 这辈子从没这般受辱,可她的身体却比她还可耻,爱惨了肖烈的身体,才让她这般欲拒还迎。 是最后的自尊使她低着头,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肖烈捏着她的下巴,非得看她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表情。 直到最后一刻,她脱力得浑身颤抖。 她差点咬破自己的嘴唇。她恨死了肖烈。 她香汗淋漓,头发被他抓得糊在嘴边,眼睛看着一旁,微微气喘。 他有些得意地摸摸她的嘴唇。卫澜羞恼间把他推出去,狠狠地砸了胸口。 “你不谢我还跟我动粗!” “你滚!” 卫澜捡起枕头扔他,他轻松躲过。挑衅似的把枕头扔回来。 “还生气么?” 他无赖般凑到她身后,俩手锁着她的腰往下摸。 卫澜惊怒,“肖烈!你别这样!” “口是心非的女人,刚才不知道多想。” 他又开始缠她,卫澜几乎被他顶在窗台上,她慌忙把窗帘拉好,“肖烈,今天不行。” “嘘……”他流连在她颈间。 “下次,记得连本带利还给我。” 他缠着她吻了好久,牛仔裤在脚下堆叠起来。 卫澜被他抱起放进被窝。 小小单人床,他也挤进来,俩人贴得更紧了。 “今天我睡你这里。”他在她耳边说。 她今天穿的衣服是张婶儿的。一条不过膝的花裙子,下面一条牛仔裤,尺寸太大,脱掉很容易。 那一刻,她有过心里挣扎,但是事情发生得太快,等她察觉过来,千不该万不该时已经晚了。 她与中恒都还没走到这一步,中恒是个老实人,从不会欺负她,答应要把最珍贵的东西留在新婚那天。 被他珍视的,一直为他保留的东西被别人拆封了。 他的手从花裙子下面熘进来,被她紧紧抓住。 她没那么大力气,但他还是停了。 “我冷。” 两人本是缠绵相对,卫澜转过身去,以背相对。她认命般闭上眼睛,眼泪悄悄划入枕头里。 浑身的细胞都警觉得颤抖,冷汗也一层层地往外冒。他的手又熘进来,稍一用力就把她贴去胸膛。 他紧紧得贴着她,像个靠山。 只不过是个危险的,随时要崩塌的靠山。 他每动一下,她的心都在狂跳。或许连他也听见了吧。 小小单人床,两人紧紧相拥。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没有再动。 卫澜在他身前,眉头微锁,面壁,连动也不敢动,别说回头了。 ☆、第 35 章 吓了半天, 他没乱动, 只在她肚子上揉了几下。 “睁着眼睛等什么呢?” 卫澜赶紧闭眼,“我困了。” 他的手很热, 敷在她的小腹上,酸胀感得到了缓解。 虚惊一场。 她微微侧过去看他,他闭着眼睛, 呼吸绵长。 这一夜, 也算平安度过吧。 第二天一大早,小六的欢呼声,把整个大山叫醒了。 小六第一个跑来跟肖烈汇报, 肖烈不在,他就来找卫澜。他们俩果然在一起。 肖烈门一开,小六就兴奋地抱住他,“肖大哥, 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小六手里捏着录取通知书,眼泪鼻涕横飞。 展开通知书才看见个名字, 肖烈就被小六结实地抱住。 小六是个本分老实的孩子,吃过许多苦, 秉性纯良,纵使遇见那么多不公平, 那么多白眼,那么多不信任,他都没有放弃。
第47页 他从未因学业和生活的艰难困苦掉眼泪, 这会儿,因为太高兴,掉泪了。 肖烈揪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拎起来,在他脑袋上胡乱揉搓。 “你小子!多大了还哭!——这不是高兴的事儿么?” “是高兴,我是高兴,我太激动了!” 小六有些抽噎。 肖烈拥了拥他的肩膀,“好好学习,学费的事不用操心。” “肖大哥,要是没有你——” “——打住!再说这些一分钱都没有了。嗯?” 小六破涕为笑。 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人家两人睡眼惺忪,还有一个在被窝里没出来。 想是被他堵了被窝!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先出去了!” 小六拿好通知书,兴高采烈地蹦出门去。 小六考上大学,这里的工作恐怕要告一个段落了,纵使他想跟着肖烈,肖烈也是不许的。 肖烈给小六早早放了假,嘱他回去好好放松放松,找朋友高兴高兴。这个月工资会全额发给他。 小六走的那天早上,又哭了。 肖烈和卫澜去给他买了一套新衣服。崭新的衣服上了身,小六终于像个年轻人了。 木屋的所有成员都来送他,平日常在一块儿的伙伴们依依不捨,眼眶湿湿。 小六最后与肖烈和卫澜告别。 小六一手抱一个,忍着眼泪,送上最衷心的祝福,“肖大哥,澜姐,你们俩要好好的。我会回来看你们的,祝你们早生贵子!” 小六并未觉得自己的祝福有何不妥。只是卫澜吞了一口口水,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姐姐般拍拍他的肩膀,并塞给他一个纸条,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有困难找我,这是我的联繫方式。谢谢你,小六。” 卫澜能活到今天,小六他们几个伙计功不可没。 小六感动地不像话,又单独跟卫澜抱了抱,“澜姐,你一定要好好的,世界上那么多好事儿等着你呢!千万别想不开!” “嗯。” 她轻轻拍着小六的肩膀,“别哭了,想大家了就回来看看。” 越过小六的肩膀,肖烈眼神未曾离开。 小六抹掉眼泪,与大家挥手告别。 计程车载着小六走了,扬起一阵欢乐的尘埃。 “这小子,还真让他给考上了!”伙计a说。 “可不是么,真没想到。”伙计b说。 “人活着真是什么事儿都能遇上,我妈说得好,活着就有希望。” 伙计a,b你一句我一句地退下去了。 近来,大家话里话外的那些好意,卫澜都听见了。 “小肖,小卫,那我也走了。” “张婶儿,你去哪儿?” 怎么一个要走,两个要走,都要走了? “我回去老家看看我爹娘,年纪大了……没几天活头了。” 张婶儿有些哽咽。 是啊,这个世界,那么多人都在挣扎着活下去。生命毕竟没有想像得那么长。 肖烈像是早知道,并不意外,塞给张婶儿一张卡,“张婶儿,拿着。” “哟哟,小肖这可不行!”张婶儿极力拒绝。 “张婶儿,这是你的奖金,我提前发给你而已,拿着。” “小肖啊!”张婶儿又要哭。 肖烈笑一笑,“张婶儿您就别哭了,您没看那位么,眼泪汪汪,还得哄,我又不会。” 无缘无故被人点了名。卫澜搓搓自己的肩膀。 张婶儿走过来,一双苍老带茧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小卫呀……”话没讲完,就被她抱住了。 张婶儿个子不高,微胖,稍微驼背。这个人总是给她很多很多的关怀和温暖。 卫澜也轻轻地把手落在她的后背,她不习惯与人这般亲密,今天却抱了好几次。 张婶儿轻轻在她后背拍打,像是怪她不珍惜自己,怪她不好好生活,像妈妈怪罪犯错的孩子,不捨得打不捨得骂,只能装模作样地打两下。 卫澜一点都不觉得痛,但眼泪瞬间流下。 对她冷,对她不好,她都没关系的。 但对她好,给她温暖,这件事却令她受不了。 “小卫呀,照顾好自己,活着,好好活着,听见没?”张婶儿最后的嘱咐,是让她好好活着。 卫澜不喜悲悲切切的告别,于是点头答应,“我知道了。” 张婶儿又摸摸她的脸,“好孩子,好好表现才有好的来世,听话!” 卫澜再点头。 眼泪轻轻地落,无声地落。 张婶儿挎着她的背包也走了,小六去西站,她要去北站,两人刚好不同路。张婶儿不让肖烈送,坚持自己叫车走的。 走掉两个人,像少了好几个人似的。 厨房安静了,院子安静了。 卫澜回到自己房间,关着门。 肖烈前来敲门,被她堵住。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别烦我。” “你偷偷塞给小六什么东西,当我没看见?” “你走开啊!”卫澜很烦。 “我说的话都忘了吧?下不为例。” “你快走开!” “看着点儿时间,张婶儿不在,晚饭你做,不要放花椒粒。” 下达完任务,他就走开了。 卫澜拉开门,想怼他几句,但见他悠悠离去的身影,还吹着口哨。 好像任何人的离开对他都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许久无依无靠,与世界关联甚少,近日来却受张婶儿、小六以及所有木屋伙计的善待。她很感动,这个世界上依然还有人记挂着她,愿意为她送来温暖。 这些善意全因肖烈而来,但肖烈却是那个最不近人情的人。 不,所有人都说肖烈对他们很好,他只是针对她而已。他烦她,能对她做到这个份儿上,没有扔了她,已经烧高香了。 晚饭前,木屋伙计先行出去喝酒了,只剩卫澜和肖烈两人守着这大山。 若是让她来与这大山作伴,一辈子留下,倒也没什么不好。 卫澜抽够了烟,菸头儿在脚底踩灭。 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埋着她那枚钻戒。她总是下意识地会往那里看,或许她应该埋得再远一点。堵在门口,像个路障。 想着,卫澜蹲下身,拿着小铁锹把戒指挖出来。 她又上山去了。 本想和肖烈打个招呼,但见他睡得正香,她一时大发慈悲,没有吵醒他。反正很快就能回来,不告诉他也行。 再者,告诉他反而会引出一连串儿麻烦。他一定要问为什么,她怎么解释?埋戒指? 又不是黛玉葬花,搞这套老掉牙的事儿干什么。 这是她的私事,自己悄悄做掉是最合适的。 卫澜沿着老路上山去了。
第48页 小山坡下头是一条河。 上回,她就差点死在这儿。 山风呼啸,树林里传出沙沙声响。她缓缓下坡,来到河边。是费了些力气的。 山坡虽小,想顺利下来也是不容易的,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滚下来。她回忆那日寻死时,有些记不起来了,不会是滚下来的吧? 头发甩到一边,迎风点起一支烟。 风吹阵阵,竟有凉意。 她把菸头衔在唇间,用小铲子挖坑。 越挖越深,其实浅浅的一个坑就足够了。 只是她思绪烦乱,不知不觉就挖了很深。 把戒指放进去,她看了最后一眼,填土埋好。 站起身,拍拍裤腿上的尘土,她最后望了一眼。不出几天就会有新的尘土覆盖,下次来,她就找不到了。 找不到最好。 她从山坡下面爬上来,看着她刚刚埋过的地方,那么渺小,现在就已经分辨不出方向了。 天上有鸟在翱翔,青烟从她口鼻溢出。她看着天上的鸟,看到它飞远,看到它不见。 肖烈醒来,木屋已经空了,谁都不在,卫澜也不在。 她房间还是那样,穿戴都在原处,没什么异样。他对着空屋瞧了一会儿,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死不了!不可能再去死了! 可他还是脚步不停,总在四处寻她。这个疯子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也不是没有万一的可能性。 走出木屋,门前的小溪边儿上稍有些不对劲。肖烈前去查看,发现一处被挖开又填了土的地方。 天开始黑了,树林里黑得更快。 肖烈也寻着那条路,上山去了。 ☆、第 36 章 爬到一半, 卫澜下来了。 身穿张婶儿的花裙子。也是不容易, 在花一样的年华非要打扮成这副老土的样子。 她的头发全都顺在一边儿,手里拎着一个小铲子, 像是上山采蘑菇去的。但人是空着手回来的。想是已经处理好了。 她缓缓下山,目不斜视,他在暗处没被发现。 快到身旁, 肖烈使坏, 嘿了一声吓她一跳。 她是真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退出去好几步。 肖烈被她逗笑了,拿手电筒晃了晃她。 卫澜用手挡着眼睛, 直冲过来,看见是他才算罢了。 “肖烈?你有病啊?”她松开他的衣领。 “失望了?你是不是以为遇上个倒霉蛋,你一身气没处撒想把人胖揍一顿。” 刚刚,她真是有这个想法的, “万一是变态呢。” “不用万一,就是。” “神经病!——你上来干吗?他们都出去吃饭了。” 卫澜先行走在前头,因为她的问句后头又说了别的, 他索性没给回答。只跟在她身后下山了。 “我们吃什么?” “看厨房有什么。” 两人一路回到木屋,卫澜径直去到厨房。 冰箱里还有很多食材。蔬菜, 水果,肉。什么都有。 卫澜心里有数, 决定做四道菜。肖烈没得到她的汇报,也罢,做什么吃什么吧。 待卫澜来叫他吃饭的时候, 他有些不高兴了。 一盘青椒炒肉里,有着数不清的花椒粒。 肖烈放下筷子,“花椒粒不要钱么。” “哦,是放了点。” 看来是明知故犯。 “我不是告诉你别放吗?” “不放不好吃,其实我也不吃花椒粒啊,吃之前注意一点不放进嘴里不就行了。” “挑出去。” 卫澜看过来,一副“有必要小题大做么”的表情。 “今天不想挑。”卫澜也开始放赖。 “今天怎么了?” 卫澜无意说的一句话,没什么特殊意义。 但被他这么一问,她的确想起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她把她的过去埋葬了。 原本食慾不错的,因他没事找茬,搞得她吃不进去了。 卫澜也放下筷子,“今天你犯病!” 说完这句话,她就走了。 她背影匆匆,回到自己房间就不出来了。 窗帘拉着。她能在里头干什么,除了坐着就是坐着。她房间里连个电视机都没有,想找点东西打发时间都找不到。 不吃饭,你自找的。 生闷气,你自找的。 无聊就无聊,反正她也习惯了。大概也不会太无聊,想着中恒就能饱。 肖烈提起筷子,该吃吃该喝喝。 待他吃完饭,他又去找茬。 她房门紧锁,他敲了两下,提醒她,“记得刷碗。” 肖烈才回房,门就被人推开,这个女人力气越来越大了。脸色也越来越有红润之势。终于不那么像鬼了。 她一手支在他的门上。 “刷碗可以,但是明天你要陪我上山。” “干吗?” “挖菜。” 肖烈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挖——菜——”她一字一顿说得极其清楚。 “挖什么菜?” “曲麻菜。” 他并没想知道挖什么菜,他是在拒绝。 “自己去!” “不行,我一个人不爱去。” “你过家家啊?还要人陪!” “不能光是我一个人劳动,你怎么也要有点贡献吧。” 早知道他有所准备,卫澜堵住他的下一句话,“别跟我提钱的事儿。我挖菜给你吃,你得另外付钱,要不你就跟我去。” 肖烈脑海里忽然闪现了曲麻菜的样子。 卫澜没等来他的回答,吃了他的闭门羹。 门一关,带着风,把她头发都吹起来了。 卫澜往他门上踹一脚,“明早我来叫你起床!” 她走了。 肖烈有些后悔,张婶儿的临时离岗对他的生活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该放假的都给放了。木屋没人了,这么大院子,这么大房子,空落地令人恐惧。 之前住在这里,从未感觉到害怕。因为她整日想着怎么去死,对整个世界都无感到了极致。再者,小六,张婶儿房间都有人,距离她也不太远。人多时想不起害怕的事儿。这会儿,她竟然有些恐惧。 山风呼啸,似有人低诉。 其余伙计们都没回来,很可能夜不归宿。这样一来,这么大的地方,就只有她和肖烈两个人。 卫澜掀开被子,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手电筒。 幸好还有电。 走廊里有声控灯,实在没必要用手电筒的。但她认为声控灯更可怕。于是壮着胆子,拎着手电,走了很长的一条走廊才到肖烈的房间。距离她最远的一个房间。 敲门,没动静。 再敲,没动静。 使劲敲,门开了。 不等他说话,门一开个fèng,她就熘了进去。 她瘦,有个fèng就能钻。
第49页 肖烈只见一个穿白衣的幽魂从门外飘进来,一直飘进他的被窝。 肖烈跟进来,叉着腰端详她。 “你这是在勾引我么?穿得也太土了点儿。” 她捂着被子,眼睛往地上瞧,“我那个还没走。” 早知道,她算计着自己的小算盘,确认自己安全才会来。 “那你爬上我的床干吗?” “我那边……”她把被子往上拉,“有声音。” “有声音?” “嗯。” “有外人来了?” 如果有外人来,小黄肯定要叫的。 肖烈想去看看,身子才动了一下,就被卫澜盯紧,好像很怕他走似的。 “不是。就是感觉有声音。” 在他的注视下,卫澜缩回被窝。 肖烈听懂了。 感情把他当保镖呢。 “你还怕鬼,鬼见到你的鬼样子都要吓跑的。” 卫澜眼睛斜过来,“绅士一点好么?” “你自己爬我床上来,却要我绅士。我经不起任何考验,也不是什么绅士。” 他掀开被子,钻进被窝。 床铺动了动。卫澜身体紧绷,抓着被沿。 “你是来讨抱的吧,嘴上不好意思说,嗯?” 他的手熘进她的上衣,用力一拖就把她拖进怀抱,紧贴他的胸膛。 “你会慢慢发现,越来越需要我,尤其是晚上。” 他把她扳过来,面对面。 在他的注视下,自尊廉耻纷纷避让。 “你一个人,不害怕么?” 宁静夜里,两人相拥躺在一起,她问他一个人,是否害怕。 一个人,习惯了,也就没什么可怕的。 “我连你都不怕,还怕什么?”他揶揄道。 “你在大街上睡觉的时候怕过么?”她无视他的调侃,认真道。 那日情景又浮现。他们俩坐在街心花园吃地瓜,不知不觉就聊了些没对人聊过的话。 茫茫夜色,她又跟他聊起这个。 “大半夜的,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谈人生?” 她的媚眼微微弯了一下, “我随口问的,你困了就睡吧。” 因与他的高度差,她总在仰视他。眼睛亮晶晶,水汪汪。她埋头在他怀中,像个温顺的猫。 他在她发上摸了几下。 “习惯就好,没人理你的时候,怕是最没用的。” 他拈起她一缕发丝,缠绕在指尖,轻轻扫着她的肩膀。她穿了一件白色睡衣,好像也是张婶儿的,实在不符合她一个年轻人的风格。布料也有些厚。 她在他怀里说:“你怎么会没人理?” “我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 我怎么会没人理,我为什么没人理,为什么偏偏是我没人理?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 她抬起头,媚眼弯弯。 “后来就这样儿了?” “什么样儿?” “铜墙铁壁,铁石心肠,凶神恶煞。” 像在与他开玩笑,她又钻回他怀里。 “早点认识你,我可能会活得好一点。” 她声音轻轻的。 “卫澜,你这是变着法骂人呢。” “没骂你,真心的。” 真心的。 卫澜从见了他,说的就都是真心话。就连恶毒都要毒到极致。骂他,咬他,吻他,抱他,全都是真心的。她这辈子都没这么随心所欲过。 不必顾忌他人的脸色,不必为了求全而放弃自我,不必虚情假意说那些令人噁心的漂亮话,不必因为别人的幸福而幸福。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她抬起眼睛,檯灯的光晕照着她的睫毛,在她的鼻樑上投下漂亮的影子。 她的真心不是晚上才给埋了么? 肖烈嘴角动了动,权当笑了。 “肖烈,谢谢你救我。真心的。” 笑容收了干净,肖烈看着她的眼睛,她的表白多像是真的。 “你不是又有事要求我吧?又想喝酒了?” 她摇摇头。 “打电话?” 她摇头。 “见朋友?” 她摇头。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就算了,反正我也不知道。”她说。 两人目光胶着。 真诚和善意从她眼底浮现,难得一见。 “你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不等她的回答,他寻着她的唇,慢慢靠近。 ☆、第 37 章 两人这般凝望彼此之时, 他明明有些温柔, 明明有些情意,明明…… 这或许只是他掌握娴熟的一项本领, 所有异性都会因此倾倒吧。 他们总是这样,身体比灵魂坦诚。 肖烈的手在她发间穿行,划入她的领口, 解开她的衣扣。 “我来那个……”她软绵绵地拒绝。 “我知道。” 想起那日她脸红地要烧着了。这般被欲望支配, 忘掉一切,人生头一遭。 “肖烈……” “选择跟我在一起的第一天,你就应该准备好了……” 是啊!他们之间是买卖关系。从一开始就是。 他的良心是最不该去算计的, 算得了是意外收穫,算不了才是理所当然。 没有人会去做赔本买卖。何况他是个男人。能这般待她,至今给她留有余地保全自身,已经是奇蹟了。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 解开她上衣的最后一颗扣子。 她的心砰砰乱跳,他却忽然起床,去衣柜里挑出一个小件儿。 卫澜捂着被子没敢动, 惊见他指尖挑着一件胸-衣。 “给小六买东西的时候,顺了个便。”这人还真是做什么事都不令人意外。 面红耳赤, 到底是不是好徵兆? 起初与他在一起,无所畏惧, 没有喜怒哀乐,只在底线受到触及的时候才有点像人的反应。 如今,她竟然知道脸红, 距离死亡远了,她回归了人类文明的边缘。 胸衣扔在她被子上。 “穿上。” “现在?” “现在。” “你干吗?” “你说干吗,穿上给我看看,合身不合身。” 他说的真像那么回事。 “有什么好看的?” 他买的是暗红色,那是极其诱惑性感的颜色。她自己从来没尝试过。 “穿上,你要听话,嗯?” 又来这套,动不动就命她听话。 他点了一支烟,一手支在门廊。卫澜想起那些嫖-客的特殊喜好。她不愿这么联想他。 “你走开!” 他不与她争论,去到客厅里等着。
第50页 上衣扣子已经全都解开,惨兮兮盖着她的身体。她站起来,脱掉上衣,换。 尺寸竟合适得像量身定做。 这种人,经验丰富也是正常的。她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这般样子。像她,是她,就是她。 抽完最后一截儿烟,还没动静,肖烈把菸头杵进菸灰缸,“还没好?” “我睡了。” 不对。可不应该是这个答案。 肖烈推门进来,卫澜已经钻回被子里,躺地好好的。 肖烈过来掀被子,她死命抓住。 “你干吗?我要睡觉了。” “跟我耍赖啊?” 女人的脸变得真是快,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又冷面一张。 肖烈的温柔眉眼也转瞬不见,他扣住她两只手,狠狠掀开被子。 卫澜一惊,剧烈扭动。 她已经穿戴整齐了,扣子扣得一个不落。 这是最后的,徒劳的挣扎吧。 卫澜转开目光,手腕也不再使劲了。 她的衣扣是被他拽开的,一连串儿,一瞬间被他扯散了。 看清楚,认命吧。他是在钓鱼,钓鱼总要放一些饵的。 两扇薄布遮不满她的皮囊,毕竟她连灵魂都已经暴露得什么也不剩。 暗红色的布料,遮盖着她的身体。她长得不错,身体条件也不错,上天待她还算够意思。遇上他,她的命是不是太好了! 她像待在的羔羊,眼睛闭着。 手臂上喷-薄的脉络松了松,肖烈松开手,“闭着眼睛,这是等什么呢?” 卫澜捡了条命,惊魂未定。 肖烈指着自己的头,“你这里该不会又在想……” 他看向她的身体。 卫澜瞪起眼睛,拽过被子。 “还挺合适的。”他像个无赖,两手支在她两旁。 卫澜羞愧难当,抓起枕头就砸他。 “你有病啊!” 他没恼,一手抓住枕头,把她压下去。 “现在不怕了吧?就听你在这儿叫,鬼都吓跑了!” “肖烈!你这个变-态!” “你才知道啊?我比你好不到哪去。所以你可得乖乖听话,不然哪天我像你一样犯病,可没人制得了我了!” 他捏起她的下巴,狠狠地亲了一口。 被他耍了,卫澜与他在床上激烈争斗,没得着什么好,反被他弄得一身疼。 “肖烈,你下这么狠的手!” “打不过我就学乖一点!” 制她这个瘦子太容易了,他根本不需要使什么力气,装模作样配合她进行一番简易防守就够了。他最后在她嘴唇上亲了半天,亲得两人都有些喘。 山风依然在呼啸,河流奔涌的声音盈盈绕绕,林子很安静,该入眠了。 清晨早起时,卫澜先睁开眼睛。 肖烈还没醒,他们两人相对而眠,她窝在他胸前,抬头就见他的睡颜。他们俩同盖一条薄被,竟没挣没抢。 上大学时,她认为这辈子都没法儿接受和人睡一张床,一个人睡多潇洒。如今身边多了一个人,也不过如此。 卫澜轻轻下床,去阳台吹了吹风。 肖烈的房间是木屋最好的套房,要什么有什么,如果在海边就更好了。 早起先抽了一支烟,迎着初升的太阳。 她抬起头,闭上眼,深吸一口山里的空气。浸润身心。 早晨的太阳这么暖,她想起小时候的时光。和父母在一起时,她总是被迫早起。学校总是有命题作文,什么太阳,什么妈妈爸爸。她对太阳没什么感受,不懂。只知道按照老师的范文去形容描写。 现在,她懂了那些最浅显的句子的含义。知道的多了,懂的多了,却总想从前。感觉什么都不如从前。 对着朝阳,她把烟吐成圈,看着它们升起,散开,不见。 一支烟就这么玩没了。 晒晒太阳,抻抻懒腰,肖烈还没醒。 卫澜轻轻拉开落地窗,白色窗帘随风舞动,掩映着床上的男人,若隐若现。 卫澜忽然驻足欣赏,谁说男人不能欣赏。这难道不是美景么。 她轻轻来到他身边,头发甩到一边,低下头,在他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这么美的早上,不做这件事就不完整了。 怪哉,她这辈子都没有过这种不要脸的想法。 肖烈被她吻醒了。 “你干什么?” “亲你啊。” 他把头往后挪了一点,看她今天吃错了什么药。 “电视里都这样演的,我试试。” 她走开来,好像真是专门来亲他试试的。 肖烈掀开被子下地,上面没穿,下面一条四角裤。对着她的背影,他笑了笑,“这种话你已经能说得这么轻松了,有长进。不是答应你陪你上山了么,还搞这套。无事献殷勤,又有事儿要求我了?” 卫澜又回到阳台,慡利地拉开窗帘,让太阳进来。 “小人之心。你不觉得这样的早晨就应该做这样的事吗?” 她回头瞧他,媚眼带着微微的笑意。 原来是为了应景,他成道具了。 肖烈沖了个澡,照镜子的时候发现头发有点长了。 “你会不会剪头发?” 卫澜在他床上坐着吃饼干,见他一头湿发,的确长了点。她的手都能在里头自由穿梭了。 “会。” 她抓了一块饼干扔进嘴里。 肖烈勾勾手指,“给我剪剪。” “剪坏了怎么办?” 他看过来,“那就把你的剪了。” 她俩手一拍,“行。” 卫澜给他披了一层雨衣,拿起剪子就开始了。 肖烈拉住她的手腕,眼神警告,“你小心点。” “放心,不会剪到你耳朵的。” 她用手指抻起他的头发,唰唰唰地剪起来。 她的确会剪头发。和中恒在一起的时候学会的,中恒父母有互相理发的习惯,卫澜觉得挺浪漫,就学了来。 在中恒脑袋上练了太多次,她的手法已经不错了。 镜子里,肖烈见她认真用手指比量,剪得倒是不错,应是怕他弄掉她头发。 很快就剪好了。 “好了!没剪到你耳朵。” 肖烈照照镜子,脸上全是头发。 “去洗洗吧。” 她真像个发廊妹。 肖烈去洗了头,卫澜又帮他吹了一下。 头发短了的肖烈,看着阳光了点。卫澜往他头发上揉了一把,“我技术还不错吧。——你先吃点东西,吃完了上山。” 她又不知死活地往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像个大姐。她时不时会露出这种气势,好像他是她的小弟。 卫澜回去换了一身行头,来找他的时候,肖烈不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用不用这么土啊?全套的土! 一身花衣裳,麻花辫,糙帽,手套,左手挎一个篮子,篮子里装了一把小铲子。
第51页 肖烈还没换衣服,像是要去走秀。 卫澜大惊,“你不是要穿这个去吧?” 在卫澜的监督之下,肖烈换上了麻布衣服,胶底鞋,和她一起上山了。 这个农妇手里夹着烟,不时往他身上斜一眼,笑一笑。 “你敢不敢告诉我有什么好笑的?” 卫澜笑容更大,“没什么,就是觉得有意思。” ☆、第 38 章 “自己土成这样, 还有功夫笑别人。” 卫澜把菸头戳在鞋底儿上, “我是土啊。难得这么土,我一回去人家都不认识我了。” 不小心透露了自己的生活, 她及时住嘴了,脸上的笑也收没了。 肖烈走在她身后,“你这个样子, 也有人看得上。” “有啊, 你。”她直起身子,挑挑眉毛。 “这么不要脸的话你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说出来的。” “遇见你就会了,你比我还不要脸。” 这种话她是说得越来越熘了。 阳光躲在她身后, 俏皮地闪着光。 那个纯真的农妇说:“肖烈,咱们俩在一起就别提脸面的事儿了。我要脸还能跟你在这务农么?” 她头一扭,挎着小篮筐一步一步往上爬。太阳隐进了乌云身后。 肖烈摸摸自己的脖子,头发短了, 有点凉。 “跟我务农是光荣的事儿,哪儿找这种机会。” “是,找不着。我卫澜是三生有幸遇上了你。” 说话开始走调了, 夹枪带棒的这是又耍脾气了。肖烈上前把她的篮子抢下来。 “起个大早,我看你要是挖不着——” “——挖不着是你笨。” 卫澜又把篮子抢过来, “就知道吃,连哪个是都不知道吧。跟着我!” 他是的确不知道。 以前这种事都是张婶儿在做, 让他出来挖,他根本不认识。卫澜胜在比他多上了几次山,比他有些经验。有她告诉哪个是哪个不是, 两人磨磨蹭蹭竟也挖了不少。 满载而归。 卫澜挎着小篮子,斜着身子下坡。 路上挺多支棱出来的石头子儿,她差点摔倒,被肖烈及时拎了胳膊。 “明天砍木头,你来不来?” “你为什么总砍木头?” “做桌子。” “桌子不是有了?” “不稳,木料单薄。” “事儿真多。” “来不来?” “有我什么好处?” “准你在我怀里睡一个礼拜。” 一个礼拜,不短的时间。有今日没明日的,她从未计划过一个礼拜的事,连一天的事都不愿意想。 “看心情。” “还看什么看?再半夜钻我被窝里,我可不让了。” 他拎住她的胳膊,端详着她的小脸。 “你脸上有斑。” “你才有斑。” “那这是什么?” 卫澜揪住他不老实的手,“看仔细,是糙帽漏下来的光。” “还真是。” 肖烈凑过来,心怀不轨,卫澜用铲子堵住他的嘴。 “我也不让。” 她辫子一甩,先走一步。 下山的时候已经九点钟了。 木屋门口等着个人。看见他,就像看见了教导处主任。 “有人来了。”卫澜说。 来者是郑峻。 这位好兄弟今年来的次数实在是很频繁,之前的兄弟之情可能只是说说而已。也是,碰了卫澜这么大一个钉子,也是难得。 木屋空着,找了一圈儿吃的也没找着,只有些饼干。郑峻干巴巴嚼了两口就坐在门口等。等来了两个务农男女,仔细一瞧才看出是谁。 “来了?” “啊。” 他们俩的装扮真像一对务农的…… 不,他们俩不是夫妻。 卫澜从旁走过,目不斜视,好像压根儿没看见他。 肖烈回去洗澡换衣服,卫澜就在厨房里洗菜。 郑峻在外面待不住,到厨房来又怕受她冷眼,但他到底还是进了厨房。 “卫澜。” 她忙着洗菜,头也不回,“弄脏了你衣服,去外面等吧,一会儿就有早饭吃了。” 郑峻看着她的背影,千言万语都堵在嘴里。罢了罢了。 他上前帮忙,“我来吧。” “不用,你坐着等吧。” “也不是外人,别客气。” “真不用,你坐着等吧。” 她虽梳了两条麻花辫,看着像邻家少女了,但态度一点都不邻家。 “卫澜,我很喜欢你,你知道的吧。” 卫澜把菜里的树叶挑出来,打开水龙头再沖一遍。 郑峻的浪漫被她冲进了下水道。 “那就不要再喜欢了。”她说。 “卫澜,我是认真的,我承认我有过很多女朋友。但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说了你可能不信。” “信。一定没有人这么不知道好歹,也没人在你面前寻死。你记忆犹新也是正常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郑峻,你不需要我这样的朋友,更不需要我这样的爱人。过了这个劲儿你就会把我忘光了。” 在这场男女关系里,本就该只有她和肖烈二人。不该有旁人牵扯进来。就连张婶儿,小六都是计划外人员,不好清算。还是一笔是一笔比较稳妥。 “谁说的?卫澜,为什么不愿意试一试,哪怕给我一点点机会?你和肖烈在一起,才是不可能的。” 卫澜已经把菜洗好,装进盘子里。 “郑峻,可能有些话,我要跟你说得明白一点。” 她转过身来,看着郑峻的眼睛。 一见那双眼,她不禁看得久了些。 “你不是问我和肖烈的关系么?告诉你也行。” 郑峻直起身子,郑重了些,“你说。” “我和你说过,我和那些女人没什么不一样。我也是认真的。我和他,一个出钱,一个出人。就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不用停止想像,你想的对,没想歪。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说完了,她去把冰箱里的包子拿出来放进蒸锅。 郑峻迟迟没有动静,卫澜兀自忙碌,又不理他。 说实在的,郑峻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答案。或者说,他只敢想一想的事情,从她口中得到了确定。他有些怨自己挑错了时机,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机会,答案或许是不同的。 可他知道,这一回,她说的是事实。铁铮铮的事实。无法逆转了。 “那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结束?” 卫澜洗菜的手停了停。她关掉水龙头,“郑峻,你是个好人。不需要和我这种人搅合在一起。”
第52页 “我和肖烈哪里不一样?如果只是……” 如果只是因为钱,那他,也是个不缺钱的人。 卫澜笑了笑,“就是要卖,我也不能一人多卖。”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对不起郑峻。” 她与他擦身而过,郑峻看着摆好的碗筷,小菜,闭上眼睛。 这个女人,疯了! …… “那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结束?” …… 这句话不时在她耳边绕来绕去。他们之间什么时候结束?不知道。不清楚。 早餐很快就好了。 肖烈是卫澜去叫来上桌的。 他们俩没人觉得有问题,只有他郑峻一个,觉得这个世界乱套了。 不是他们俩疯了,那就是他郑峻疯了。 郑峻并未知难而退,他在木屋住了下来,在他原来的房间。 郑峻一度觉得自己是个玩得开的人,是个赶时髦的人,是个跟得上时代的人。可在这山里,他感觉自己是最跟不上形势的一个。 卫澜和肖烈,两人在玩一场必定有人会输的游戏。肖烈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卫澜可不是。她只是一时受刺激,一时冲动而已。 郑峻像个蹲坑的,天天看着这一对男女,生怕卫澜再受到什么不公平对待。他感觉自己都快神经衰弱了。 但是卫澜却松得像一滩泥,肖烈也是。只有他一个人,像个神经病。 他们俩饭后就在院子里晒太阳,一个人一把椅子。 郑峻把另一个椅子摆在院子中间儿,把他们俩隔开。 无用,都是无用的。他也知道的。 左边一个,右边一个。 左边那个穿了一身粗布衣服,头上盖个糙帽,双□□叠,睡着了。 右边那个穿了一身花衣服,两根麻花辫,也在头上盖了个糙帽,双腿交叠,也睡着了。 郑峻一个人枕着胳膊望天,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几时,他竟然从梦中醒来。 左右两个摇椅上都没人了。 郑峻揉揉眼睛,伸伸腿脚,闻到一股香味儿。 看时间,又到了吃饭的钟点。到这山里,时间变得很慢,节奏也都慢了下来。只是他心里,有些着急。 卫澜和肖烈同在厨房。 卫澜在洗菜,肖烈在割木头。没在院子里割,可能是怕吵醒他。 两人自己忙自己的,谁也不说话。郑峻快要闷死,他们俩却相当自然,相当习惯。 郑峻站在厨房门口,进退不能。 人家俩人的关系已经说得挺明白了,徒劳挣扎的是他自己罢了。 大米的香味儿从厨房溢出来,整片山都饿了。 郑峻吸了吸鼻子,肚子开始叫。 卫澜的身影还在厨房,在他可见范围,洗菜,做菜,洗米,做饭。肖烈在另一头,割木头。看他自己,像个没人搭理的监工。 “吃饭了。” 卫澜把饭菜端上桌,轻声说。 山里静,又没人讲话,她轻言轻语的,郑峻也听见了。 肖烈看看木头,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摘了手套,回去洗手了。 卫澜也洗把手,把三人的饭盛好。 午饭,很丰盛。 卫澜一个人做了八个菜,西红柿炒鸡蛋,蒜薹炒肉,青椒干豆腐,油焖大虾,东北炖酸菜,地三鲜,曲麻菜,黄瓜咸菜。 肖烈换好衣服回来,卫澜已经先吃了,只有郑峻一个人在等他上桌。 ☆、第 39 章 谁也没想到她一个人折腾出来八道菜。 郑峻一来, 伙食就是不一样。平时他们两人一起吃饭, 可没见她这么用功,还专门摆了盘。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肖烈提起筷子。 卫澜没理他, 自己吃自己的。 每道菜做得都很用心,色香味俱全,这是好事, 但肖烈感觉在吃饭店。大厨的手艺, 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除非给自己家里人做,才是另一番风味。他有点怀念张婶儿, 虽然今天这八道菜,每一道都比张婶儿做得好吃好几个段位。 肖烈随便吃了几口就吃完了,卫澜混了个饱,郑峻慈悲心肠留下来帮她收拾厨房。 郑峻这个笨蛋, 热恋贴人家冷屁股,还不够,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肖烈没吃饱, 回屋里啃了几块饼干,才吃几口, 郑峻来了。他难得敲门进来,准是有事。 “还敲什么门啊, 坐。” 郑峻坐到他对面,捡起他的烟盒叼出一根。肖烈把打火机扔给他。 吸了口烟,他的烦躁还没走。他狠狠挠挠自己的脑袋, 说:“肖烈,别怪我多管闲事。” 肖烈喝了一口牛奶,“管吧,我也难得让人管一管。”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他神色凝重。 “如果你说的是那件闲事,我劝你还是别管了。” “你们……”一向不管闲事的郑峻显得很着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一个想死,一个帮着死。我知道你救了她。可她现在已经活过来了,她需要回到正常的社会去,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她一时冲动才干了这些事!你不能由着她!” “我由着她,你是不是太高估我了?”肖烈目光转向厨房,那个女人扎着马尾,一条小围裙,正在刷碗。 “也太低估她了?” 郑峻翘起二郎腿,“你什么意思?”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愿意她会留在这儿?就因为我,她就留下来?她是想寻死,可她不是真的神经病,她的智商比你想像的高多了。” “肖烈。”郑峻指着厨房那个女人,请他发发慈悲,擦亮眼睛,“你看看她,她不是那些女人,她就是因为一时冲动,因为遇见了你而不是别人。因为你自私的想法,你想刷新你的记忆,你想让自己好过一点,你就把她绑在身边!你这样对她公平吗?静荷呢,她就那么死了,死了她一个还不够吗?” 烟还没等点着,话就说到这儿了。香菸在指尖折断,扔进垃圾桶。 静荷,是肖烈和郑峻之间的一根刺。多年来,从没有人去拔它。郑峻一向顾及着肖烈的心理,从未说过这般狠话。 肖烈从不为当年的事争辩,现在也是一样。 他站起来,不想谈了。 “郑峻,这个闲事你是不是非得管?” “是。” 兄弟俩从没有过这种谈话,从没有过这种眼神交流。 肖烈看着昔日好友,淡淡道:“你和她怎么样我不管,我和她,那是我自己的私事,不用和你汇报吧?” “我知道,金钱交易嘛!” “你既然都知道,我就不用再赘述了。” “肖烈!我一直想问你,你有没有爱过静荷?她的死对你而言有没有一点意义?” 兄弟两人,原来早有间隙。他早就想问的。 “意义?现在来谈这个,有意义么?”
第53页 肖烈不争辩,不气不恼。 郑峻却不肯放过他,揪起他的领子挥了一拳头。他是气疯了。 肖烈摸摸嘴角,见红了。 他仍是笑一笑,语气平和,“郑峻,我说过,我从来没有拦过你。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今天就可以把她带走,只要她愿意。” 郑峻点着头,又一拳头挥过去,“你太他妈无耻了!” 肖烈一次还手都没有。 厨房的水龙头哗哗淌水,山里静,那些话一个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说那番话的肖烈一眼都没有往这边看。郑峻摔门出来,直奔她而来,拽起她的胳膊就走。 卫澜被他拉得踉跄,“你干什么郑峻?” “我带你走,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神经病!” “郑峻!” 小细胳膊使着劲往回拽。 郑峻说什么也不能放手,“卫澜,你醒一醒吧你,你以为他喜欢你,你以为他爱你,他是骗你!他有他自己的目的!” 卫澜不讲话,看着他。 有些事情不要看破,有些话不要说破。为何总是有人来捅那层窗户纸? 是啊,她不是在做梦,她活着,真切地活着。她无法一直这么浑浑噩噩地自在潇洒。总有人会打醒她。 “郑峻……” “卫澜!”郑峻俩手端着她的肩膀,把她塞进副驾驶,“你就听我一次,如果你还想着他……我亲自送你回来!” 这是他的承诺,郑峻从未如此妥协。 卫澜瞥向木屋,灯亮着,肖烈不在。她的这般挣扎,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郑峻火速把她繫上安全带,火速载着她走了。她就连围裙都没来得及脱掉。 郑峻的车急匆匆走了,像是终于逃离了这夺命之地。 整座山,现在只剩他一个了。 穿着白衬衫的身影从暗中站出来,手里是亮着火星的半截儿香菸。她走了。 厨房已经收拾好了,干干净净的,像是没人来过。 只有水槽里留了些水渍,肖烈把水龙头开大,把它们沖走,一滴也不剩。 看来明天砍木头的活儿,还是他自己的。 车子越开越远,大都市的文明一点点拉开序幕。她回来了。 郑峻把卫澜送回家,她自己的家。那个空落落的,没人管的地方。这一走,又是一个多月。 冰箱里什么也没有,床上,桌子上都蒙着白布。她一身花衬衣,两根麻花辫,像个异客。 郑峻把那些白布掀开,看,自己看,这是你本来的生活。你该回来了。 郑峻总是别有深意似的做着这些事,煞费苦心。 她杵在屋里一动不动。计划没有变化快,明日要去砍木头的事泡汤了。那些卿卿我我的条件也都白讲了。 “郑峻,为什么?” 白布从他手中摔落在地,他定是动气了,但语气还算温柔。 “为什么,卫澜,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什么方法不能找,你就算遇见了我,我也会救你,帮你,我会帮你回到你原本的生活。我不会跟你搞那一套!” 他舔了舔嘴唇,叉着腰,“我是不该多管闲事,这是最后一次。卫澜,你听我一句劝。你和他在一起,没有未来,你们根本就不是……你想想,你除了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你有什么好处?” 郑峻恨不能把劣势一一说明,可他实在气糊涂了。话到嘴边留一半。 “你别生气了,犯不上。”她不给个明确态度,总让他的心悬着。 “卫澜……” 郑峻扶着自己的额头,像是耗掉了很多能量。他轻轻扶着她的肩膀,想用拥抱给她一点温暖,可是,她不要。 她走开了。 有一句话在郑峻的脑袋里盘旋,他几乎脱口而出,“你不是爱上他了吧?” 她停下来,仍是背对着他。 “想跟他上-床,算是爱么?” 她瘦弱的身体慢悠悠回到卧室,门一关。一切都轻轻的。可郑峻仿若被什么利器狠狠砸了一下。 她的门上了锁,郑峻扭了半天。 “卫澜——”他敲敲门,“我——” “——你放心,我不会寻死的,我困了,想睡觉。” “那好,你睡吧,我可以睡客厅的沙发么?” “不嫌弃的话,请你自便。” 卫澜躺在自己的床上,呼吸着夹杂了汽车尾气的城市空气,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这天花板真是矮,感觉随时能压下来似的。 她睡不着,太冷了。 睁着眼睛到后半夜,车窗外的车流呼啸个没完,最后终于成了背景乐,送她入梦。 从自己的床上醒过来,反而不习惯了。 她感觉头晕,眼干,嗓子也干,身体沉重。最主要是被汽车尾气熏醒实在令人心烦。 昨晚睡前没收拾,穿的还是张婶儿那件。 镜子里的自己,像个山里的村姑,麻花辫,花布衫。 她把辫子松开,洗个澡,换回自己的衣服。收拾妥了出来时,郑峻在客厅端坐,像一夜没睡一样。 “睡不惯吧?这里可不比山里空气好。”卫澜推开窗户。 “我的眼睛像他,那他呢,肖烈?” 还在纠结这个无解的问题。 卫澜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即使这样,还是觉得少点什么。她点起一支烟,吐了一个圈圈。 “他不爱吃烤肉,只喝茶。也就这么一点共同点,除此之外,哪里也不像。” 她笑一笑,“你的眼睛真地很像他。” 郑峻就用这双眼睛看着她,看得她无处遁形。 “那你就把我当成他,你忍心让他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吗?” “我不忍心。” 卫澜看着那双眼睛,“可做了半辈子别人眼中的卫澜,我总得为自己做点什么。” “这就是你要为自己做的事?” 她点点头,“我从来没这么放纵过,想干什么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郑峻,你讲一句心里话,你不想吗?” ☆、第 40 章 她很少与郑峻说心里话, 能有那么一次两次郑峻都要祈祷上苍垂怜。 但见郑峻一片茫然, 仍是不贊同。 卫澜摇摇头,不再看他那双眼睛, “你看我,把你也想成我了。你是那种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随心所欲是你们的日常。跟我可不一样。” 烟烧到底了。卫澜把菸头戳进菸灰缸。 “不嫌弃的话, 我冰箱里有面, 想吃么?” 她结束一个人的对谈,兀自去到厨房,对郑峻的苦口婆心完全无动于衷。郑峻完败。 这些日子在木屋, 积攒了一身的做饭技能,做饭于她而言再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怜中恒还没吃过。 卫澜煮了两碗面,配了鸡蛋卤。郑峻还在寻求各种机会,见fèng插针想要拯救她。过往, 卫澜不缺追求者,可基本没有郑峻和肖烈这个类型。她这种保守派吸引不来这种蝴蝶。但如今,不可思议的事儿, 一件接着一件。
第54页 郑峻把自己的名片放在桌子上,“这是我所有的联繫方式, 到我家和公司找我都行。” “嗯。” 她看都没看一眼。 管她看不看,万一她有需要他的那天, 也有个去处。 “一会儿你要干什么?”郑峻试图把沉重的气氛活跃一下。 “一会儿,没什么事。”她的筷子停了停,问他, “今天几号?” “二十四号。” “几月?” “……九月。” “都九月了。” 她喃喃自语,全无意识到时间竟过得这么快。在山里时间久了,真有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 对了,小六考上大学了。肖烈特别给他放了假,这会儿应该已经入学了。的确是九月该发生的事。 “怎么了?” “没怎么,也该回去看看了。” “回哪里?” “我的工作单位。” “从没听你说过,你在哪里工作?” “一个小公司,有今天没明天的。” 郑峻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听于朗说,是一家翻译公司。” “嗯,生意不好。” “我还听说,你是老闆。” “准确的说是个快饿死的甩手掌柜。” 卫澜筷子又停了停,“你都知道。” 看来肖烈也知道地八-九不离十了。 郑峻仿若知道她在想什么,说:“肖烈不是没事儿瞎打听的人,他应该不知道。我可以帮你保密。” 郑峻当然知道,卫澜不会与他有什么共同的秘密,可他还是这般说,像个孩子。 卫澜笑一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山里静得不像话,早晨起来就没声音,肖烈只身一人守着这座大山,甚是清闲。 计划照旧进行。换上一身粗布衣裳,他就上山去了。 那木头顽固得很,干砍砍不断。他停下来好几次,脖子上的毛巾都汗湿了。 歇了一会儿,又开始砍。 想起郑峻说的那番话,想必是卫澜告诉他的。 “金钱关系”,也对,她现在没什么说不出口的话了。 这个女人带着他的钱走了,他们俩的“关系”竟还没发生。这叫哪门子的“金钱关系”? 随着最后一斧子砍过去,木头终于倒了。 扛着那东西下山,肩膀又磨破了皮。回去得让那听话的小护工给处理一下。才想到这儿,他自己也笑了。人家都跟人跑了,谁来给你处理! 拖着木头下山,院子里只有小黄在等他。大老远就沖他奔过来,猛劲儿摇尾巴。 肖烈从桌子上捡过一块骨头扔给它玩儿。自己开始琢磨怎么处理这块木头。 比比划划量了一会儿,忽然闻见一股香味儿。 从厨房来的。 肖烈脱下手套,该去厨房取工具箱。大步跨上两级台阶,张婶儿迎面而来,差点撞个满怀。 “哟,小肖回来了?” “张婶儿?”肖烈吃了一惊,“您怎么回来了?” “家里爹娘都好,我看看也就放心了。不过这木屋是怎么回事儿,人都哪里去了?我这一回来,一个人也没有。看你房里的衣服才知道你还没走。” 肖烈进到厨房,取出工具箱,往院子里拎。 “您和小六一走,像走了十个人一样。反正也没什么事,该放假的都放假了。” “那你就自己在这儿?” “嗯。” 肖烈开始锯木头。 张婶儿在旁搓手,搓了一会儿问:“那……那小卫呢?” “她忙她自己的去了。” “啊……那……还回来不?我做几个人的饭吶?” “两个人。” “……好嘞。” 张婶儿摇摇头,进到厨房,忙自己的去了。 木屋只有在这段时间才最像样子,之前没人住,没人管,彻底废弃落败,基本没人来。 员工也时常不见人影,另有自己的一份副业。但他们幸运,遇上了肖家这样的大脑袋,愿意给他们带薪休假。所以在这工作的伙计,都是跟了好几年的。 原本歇业多年的小木屋,自打肖烈和卫澜来了之后有了人气。像个居所,像个家。 之后小六,张婶儿接连离开,伙计们陆续放假,如今又冷清起来,没人气了。 这天,不知从哪儿开过来两辆车,估计是短途旅游的,听口音是本省人。两车男女,总共八个人,说要在他们在这里借宿一晚。 张婶儿做不了主,跑去跟肖烈商量。肖烈受了伤,正在自己瞎折腾。 他头也没抬,说:“还真有人来。行。价钱就按前几年的算。” “那行。不过,有个年轻人想住小卫那屋。” 肖烈揉揉肩膀,抡了几下胳膊,疼。 “那屋不是还有东西么?” “有啊,小卫的东西都在呢。” 她总共也没几件东西,就两双破烂的鞋,还有几件张婶儿的衣服。 “就说那是员工宿舍,不能借宿。把郑峻住过的那个套间儿给他们。” “行。” 张婶儿领命而去。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腿也疼,肩膀也疼。他去小六屋里翻药箱,没翻着。又跑卫澜屋里翻,翻了半天也没翻着。 一时气急,不小心一拳砸漏了卫澜的衣柜。她的那些土掉渣的衣服一件件挂在里头,衣挂差点戳破他的手背。不会吧,轻轻一碰就碎了? 张婶儿刚给各个伙计打电话召回来,听见声就来了。只见肖烈站在卫澜房间,衣柜被他打破了。 俩人又是闹什么脾气哟!哎!张婶儿摇摇头,闲事别管。 重回公司的卫澜,比上次见的时候胖了一点,面色也红润了些。但她再胖也是个瘦人,腰腹盈盈一握的样子。 除此之外,小张还有别的感触,他们老闆原来啥事儿都管,像个大管家,说实在的有些优柔寡断。 自打她给自己放假之后,变化还是很大的。小张感觉老闆是出去镀金了,接受高人指点了,不然如何能变这么多。 卫澜一袭黑色西装,尽显硬朗风姿。常与卫澜嘻哈的员工,一进了会议室都不敢出声儿了。 他们老闆正在看公司近来的业绩。她不在的这段时间,谁谁谁怎么样她都很清楚。 人都到齐了,她还翻着手里的文件,一语不发。 等她看完了。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 “大家好。” “澜姐好!” 卫澜把文件放下,说:“一个多月没见,大家都好吗?” “好,就是想你啊澜姐。” 卫澜笑一笑,打了个响指,小张送过来一份文件。其余几份派发给参会人员。 他们老闆从来没有这般英气,有些怕人了。
第55页 “这是公司下半年的发展方向,大家仔细看看。” 员工们翻开文件,发现公司业务有所拓展。原本他们在做的主要是笔译这一块,公司只有那么几个外聘的口译员,少得可怜。 今次不但计划招聘口译员,还另外新增了合作意向。知名汽车公司,知名石化公司,知名医药集团……都是大公司,找小翻译公司的机率并不大呀。 卫澜将任务一一下发,因为于朗的关系,有人抛过橄榄枝。跟崔小颜借个光还是可以的。 会后,卫澜把小张招到办公室。 小张正襟危坐,闲话不提。今次,卫澜不像是要说闲话的样子。这点眼力见还是要有的。 卫澜点了一支烟,交给小张一个文件夹。 她的手指头在文件夹上轻轻点了点,说:“这里面的公司不做。” 小张狐疑地打开文件夹,那是一份冗长的列表,记录着省城最知名房产集团,以及集团下所有的分公司。这可是省城最大的一块肥肉,人家都巴巴得往上贴呢。 小张再次确定一遍,“您的意思是说,不与这些公司合作?” 卫澜点头。 小张瞠目结舌,但很快把舌头收起来,“明白了。” “去忙吧。” “好。” 小张实在不懂,澜姐自断财路是为了什么。不过这不是她该管的事。 卫澜一直挨到下班的时间才回家,她可以不坐班,反正已经离开了一个多月,少了她地球转得好好的。但不上班,她又无事可做。 繁华都市,嘈杂热闹。年轻人各个奔忙,常有人吃不上饭,在路上对付一口。卫澜在街上坐了半个小时,一边抽菸一边看人。 人真多,多得随时都能走散。他们好像特别忙,她的长椅一直只有她一个人坐。他们匆匆从她周围走过,像是电影里的快进镜头,只有她一个在慢镜头里,夹着一支同样慢慢燃烧的香菸。 ☆、第 41 章 胳膊搭在椅背上, 她又望天, 将烟吐成圈圈。一支烟很快玩儿没了。她身边还是空着,大家都太忙太忙了。他们真地知道自己在忙什么吗? 总有路过的人看她, 她知道,这一回绝不是因为怀疑她是神经病。 人总是习惯从外表评判一个人,她也一样。也没什么不对, 谁有那个功夫去研究你的内在。花那么大时间成本, 去做不一定有结果的事,有些不值得。 相比之下,招标, 投标目的就明确多了,关系相对地也简单多了。 她和肖烈无非也就那么回事。 高峰期终于过去,卫澜站起身,走进地下通道搭乘地铁回家。 一个人走路,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 半个月熘走了。 一天,她在电影院里接到小六的电话。卫澜望着那个名字恍惚了一会儿, 去到外面接了。 “澜姐,我来看你们了。” “啊?”卫澜一时没反应过来, 来回张望。 “你在哪儿?” “我在去木屋的路上,这个周末我们学校放假, 我带了几个同学一起来木屋玩儿。” “啊,放假了呀!” “是啊,我们大概晚上能到。我给你带礼物了。” “小六……” “澜姐, 我这边信号不好,先不跟你说了,回头见。” “……餵?” 电话断了。 高跟鞋踏在软绵绵的地毯上,来往路人,尤其是男性,不时对这位黑发红唇的摩登女郎投来不一样的目光,但都被她看了回去。 这个女人好生厉害,男人们摇摇头,知难而退。 斧子一下下凿在木头上,又一根木头倒下。 肖烈扛着木头回来,厨房又有饭香。张婶儿的手艺有长进了,今天的味儿就比昨天好闻多了。她很了解肖烈,从来都记着把花椒粒挑出去。 小黄远远奔过来过来讨摸,被他用脚挪到一边儿去。 去到厨房取工具箱,有个身影蹲在地上摘菜。他没理,走到门口忽然停住。 回头,那个蹲着的身影,小小的一团,不是张婶儿,不是小花,不是小糙。 上下看了又看,他来到她身边,揪起她的胳膊。 “你干吗?” 她很不高兴,被人打扰了。 她起身去到水槽,洗菜。身上围着一条小围裙,头发扎了两根麻花辫,土得掉渣。 “去洗洗吧,一会儿吃饭了。” 说得像她昨天还帮他挑了花椒粒一样。 肖烈摸摸自己的下巴,点了点她的肩膀。 她不耐烦地回头,“别在这碍手碍脚。” 她端着一盆菜从他身旁走过,甩他一脸水。 伙计们看来早就知道她回来了,热热闹闹挤进来,张婶儿,小花,小糙也都挤进来一起干活儿。他真像那个多余的人,站哪儿都碍事。只好默默退出厨房。 小六的到来给木屋增添了许多活力。他领来一批大学生,空落的木屋瞬间被青春填满。 进了大学的小六和一众年轻人在一起,快乐多了。他的夙愿终于达成。 一个人怀揣着希望去努力,有朝一日终于成功,实在值得庆贺。张婶儿跟肖烈申请,能不能给小六来一个庆功宴会。张婶儿这个岁数,哪懂什么庆功宴,这话肯定是从卫澜嘴里说出来的。 肖烈在屋里给自己上药,张婶儿见肖烈磨磨蹭蹭,也不给个答覆,以为要泡汤。没想,肖烈答应了,“行,给他们两天免费的招待。就说我请客。” “好嘞,那小六可得乐坏了。” 肖烈的意思张婶儿是明白的。 肖烈虽说脾气有些难测,但对他们一直真心实意。不让打着庆功的名头招待他们也是怕给小六降低身份。就当小六是个朋友,来这里白吃白住白玩一趟罢了。肖烈的意思张婶儿如实告知了卫澜。 卫澜正在屋里瞧她那个漏了大洞的衣柜,“这还能修好么?”不等张婶儿回答,她说:“张婶儿,晚饭我和你一起弄。” “你就别来了,我一个人足够。” “不行,那么多人,肉都还没串呢,多一个人怎么也快一些,你不在的时候这些事也都是我做的。” “是吗?” “是啊,我做得还不错。” 卫澜把衣柜里的衣服拿出来叠了叠,放进床头的抽屉里。 张婶儿坐在她床上,与她话家常。家里老母亲老父亲都还身体健康,实在值得庆幸,卫澜很有感触。她才这个年纪,父母就都不在了。整个人连根拔起,没个归属。来来去去,到哪儿都一样。 张婶儿最终把话题引了回来,“前些日子,有人来借宿,就我和小肖在家。他们想住你这间房,小肖没让,把郑峻那间给出去了。” 卫澜似乎无动于衷,衣服叠好,又开始收拾地面。只淡淡应了一声,“是吗,还有人来啊?”
第56页 “有,小肖正好上山砍木头回来,他们就来了,一共八个人,都是年轻人。——对了,小肖又受伤了,肩膀破了,腿也不太舒服,可能累着了。” 她还是无动于衷,“走吧张婶儿,我跟你去穿串。” “……呃……那行。” 小卫不接茬,张婶儿也不好一个劲儿啰嗦。 一群年轻人,好玩好闹,吃烤肉是最合适的。冰箱里有存货,张婶儿,卫澜,小花,小糙,还有伙计几个一起穿串儿。一群人在厨房忙活,小六带着同学们上山玩儿去了。 肖烈一个人处理了一下肩膀,腿还是有些酸痛。他有些挨不住了。 卫澜扎着两条麻花辫,一身花布衫,一条花围裙,老远就听见她和一群人闲侃,话倒是不少,心情似乎也不错。 串已经穿了不少了。肖烈忽然出现在厨房门口。 “卫澜!” 卫澜抬起头,很是应付,“什么事?” “你来一下。” “我这忙着呢。” 张婶儿赶忙说:“你去吧,这有我们呢。也快完事儿了,去吧。” 卫澜只好摘掉围裙,洗了手,跟肖烈去了。 跟在他身后,她大概知道他要干什么。他的腿肯定又不舒服了,走起路来有些吃力。 两人这回见面,还没说上话。卫澜一回来就干活儿,肖烈在厨房那会儿又被她撵走,这一天下来,这会儿才算说上了话。 他的头发又长了,肌理纹路倒是越来越像样,看来山里干活比健身房有成效。 肖烈坐在沙发上,右腿搭住茶几。 卫澜熟门熟路从茶几下面拿出药箱。 “衣服脱掉。”她坐到他身旁。 想是张婶儿已经告诉她了。 肖烈将上衣脱下,整片后背的肌理生动活跃。卫澜扶了一把他的肩膀,硬。 “别动了。” 他没言语。 帮他做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什么力度,什么程序,他都清楚。 她的手才扶上去,他就知道把头歪向一旁。 卫澜夹着酒精棉球帮他消消毒。 “我房间的衣柜是怎么回事?” 肖烈被酒精杀了一下,她动作停了停,“疼么?” “没事,继续。” 凉冰冰的棉球轻轻擦在他的肩膀上。还是有个护工伺候舒服。 他缓了一口气,“不小心碰碎了。” “得多大的力气才能那么不小心?” 她把药膏轻轻涂擦在他的肩膀,又轻轻吹了几口气。 一股香味儿,口香糖的味道。 “能帮我把衣柜修好么?” 修好,代表日后要用。日后用,代表她会久留。 “郑峻呢?” “郑峻?他在哪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跟他私奔去了?” 啪—— 卫澜那一掌不小的力气,拍在他的肩膀上。刚刚还温顺得像个猫,这个女人真是狠。 “亲戚朋友各种反对,俩人一条心跑掉那才叫私奔。我这哪叫私奔?” 没人拦着,没人理睬,没人在意。这叫哪门子的私奔? 关键区别在于没人拦,那个人是谁呢?只有肖烈了。他没拦,所以不能叫私奔。 给他处理完伤口,她就回厨房忙活去了。 晚上六点钟,小六和同学们下山了。 肖烈已经把篝火支起来,旁边围了一圈椅子。小六见状,受宠若惊,急忙投入帮忙状态。 肖烈不用他,卫澜不用他,张婶儿也不用。没人用他,今天他是主角。小六感动得要哭了。 六点半,一群人终于在篝火旁围坐一圈。伙计几个忙着烤肉,卫澜坐在肖烈身旁,与以往一样,像他的一个影子,随从。在他最近的地方,方便他呼来喝去。 但今天,他没怎么用她,只让她去厨房取了辣椒酱。 她忙着看生产日期,没留意脚下。眼看着要到地方却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肖烈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给她擎住了。火光掩映,他的手臂像盘旋着数条小小的长龙,那是他喷-薄的血脉。 他的手仍是那样有力,几乎能捏断她的胳膊。 他抬起眼睛,眼中也映着那堆熊熊燃烧的烈火。 “扑我身上还好,扑火堆里可就毁容了。”他淡淡道。 ☆、第 42 章 卫澜把酱料递给伙计, 手臂横在肖烈眼前, 带来一股幽香,一股清甜。他的手扔扶着她, 大概是怕她扑到他身上,或者火堆里。 卫澜恍然想起那日,“私奔”前的一幕。她和肖烈上山挖菜, 她挎着篮子下山, 踩到一颗石头子儿,也是肖烈扶了她一把。 然后,她又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别对我好。” 想着这些, 她莫名其妙地笑了。 她的脸有些红,大概是被火烤的。肖烈把她的手送回她的腿上,拍了拍,“再扑倒可跟我没关系了。” “本来就跟你没关系。” 难道谁是故意要往你身上扑的么? 肖烈没言语, 拾起身旁的啤酒喝了一口。 卫澜乖乖地喝着自己的饮料,看看肖烈,“你还喝酒啊?” 他点点头。 “你不是有伤么?” 他的下一口酒停在半路, 好像刚想起来,“不能喝么?” 当然不能! 话到嘴边变成了“喝吧喝吧!” 本来受伤喝酒都没什么, 没人提也就算了。她这么一说,好像就应该提起重视。 肖烈并未上当, 放下啤酒,看看她的饮料。 “要么?”她把饮料往前送了送,要给又不给。 肖烈没给个反应机会, 就给抢走了。她还想喝一口呢。 她喝了半天还剩大半瓶的饮料被他一口气喝干。卫澜挑着眉毛,“你多少天没喝水了?” “吃咸了。” 卫澜摇摇头,离开几天,这个人居然连饭也不会吃了。 小六和一群年轻人在一起,露出不同以往的精神面貌,那么阳光,那么朝气。卫澜在他们的脸上看见了希望。 一群拼命向上生长的年轻人,有着最美的年华,最可以挥霍的青春,最单纯干净的欲-望。 她的目光不禁转向肖烈。 他衔着一支烟,看着他们玩闹,嘴角挂笑。被她这番盯着,他看过来。 头发长了,浓眉被掩了一半,眼睛冷冷的,是那堆热烈的火苗在他眼中恣意燃烧。 对着她抽了一口烟,他抬抬手臂,示意她过去。 卫澜把椅子往那边挪了挪,坐在他身旁,紧挨着他。 初秋,山里的晚上有些凉。她靠过去,借他的身体取暖。他的手臂,盘着数条小长龙的手臂轻轻盖在她肩膀上。 靠着他,身体很快就热了。她望着火堆和一群笑闹的年轻人出神,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释然微笑。时光如若总是这般温柔就好了。
第57页 之前渴望上天派个恶魔给她,恶魔就来了。 如今渴望的东西变了,不知道上天会不会嫌她事儿多。 “以后还动不动就私奔么?” 靠着他的胸膛,他的声音沉沉传进她的身体。 她没抬头,窝在他胸前,“都说了不叫私奔。” “还私奔么?” 他坚持着这个私奔的含义,低声问。 卫澜被他弄得耳朵痒,躲了一下。 她堵着耳朵,手背被他的胡茬来回磨了好几下,痛。 “你还砍木头么?”她转移话题,用他绝对能听见的低音量。 他的胡茬还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低声答,“你来么?” “你砍么?” “你来么?” “你砍么?” “你来!” “你砍!” 两人眼睛对着眼睛,气息寻着气息。半个月之前的约定,即刻生效。 他温柔地卷弄她的头发,往她肩膀上戳,痒痒的。 “我这虽然是客栈,但早就歇业了。来借宿的都得交钱,按照几年前的行情,我那套房一夜768,你那标间368。只有资深员工可以免费入住。” “我不是借宿的。” “那你是什么?” “我已经够资深了吧,刚来的时候这里啥也没有。” “哦,原来是想捡便宜。倒是被你捡着了,768的套房想住么?” 两人已经近在咫尺,气息相闻。没人追问那个答案。 卫澜不习惯在人前接吻,自打认识肖烈之后,这种事儿倒是变得多了。 他轻轻吻着她,深深吻着她。 一群热闹的年轻人中间,一对男女相拥而吻。卫澜感觉整个人都暖过来了,甚至有些热。一番长吻迟迟不肯结束。 小六和同学们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们的手牵在一起,卫澜摸到他掌心的茧子。肖烈捏着她的手拉了一下。两个人心知肚明。肖烈对她耳语:“跟我来!” 卫澜被他牵起,手拉着手,像幼儿园真挚的一对朋友。 肖烈临时从厨房取出一个手电筒。卫澜疑惑,他偏了一下头,说:“敢不敢来?” “谁怕谁?” “肯定不是我怕你!”他看着大山,低声吓唬她,“山里又有声音怎么办?” 卫澜推他一把,只身向前。手电筒在手里翻个跟头,肖烈跟过去,一把揽过她的腰,就像这样做过无数次了一样,黏黏糊糊的无赖。 她只在寻死的时候才夜里上山,真不知道这么不好走的山路她是怎么上去的。 肖烈牵着她的手,寻到那个矮矮的棚。她曾在这里被他揪住,那日是和郑峻在一起,两人还因此闹了很大不愉快。 此番前来,孤男寡女,又是半月未见,会发生什么,她心里有数。 肖烈掀开帘子,弯着腰等她进去。 没什么好怕的。在他的注视下,她走进去。身后的帘子轻轻垂落,月亮在窄窄的fèng隙外面偷笑。 黑暗中,肖烈抱住她。 他的手自身后摸过来,嘴唇贴着她的脖颈。卫澜闭着眼睛,在暗中感受危险与刺激的共同威胁。 “回来干什么?”他一边吻她一边呢喃。 “答应的事还没做……”她听见自己的嘆息。 “什么事?” “一起砍木头。” “就这件事?” 卫澜点头,被他扼住脖子。 扣子被他拽散了,一颗都不留。他将她转过来。 黑暗里忽然亮起一簇火苗。他拿着打火机,端详她的样子。卫澜护着自己,被他阻止。 “还穿呢?”他问。 卫澜转过去,以背相对。 肖烈扳她肩膀,她不肯。两人又胶着到一处,像一个人。 最后一道防线被他解开了。 暗红色的布料,搭在她纤瘦的双肩。轻轻一碰就跌了下来。 打火机灭下去。他的手从身后绕过来,从上至下抚摸她。 她身上什么也不剩了。 矮棚里垫着一个充气床垫,想是为了临时休息之用。卫澜趴在上面,被他温柔抚触。她觉得用抚触这个词更加准确。 本来吓得要死,这一番像是按摩的抚触让她放松下来。 “舒服么?”他问,好像真地是在按摩一样。 卫澜一时陷入这种错觉,把衣物往自己身,下堆。 “你干嘛呢?” 被他发现。 “有点凉。” “我怎么一不小心就干了你的活儿?” “偶尔一次也要说。” “当然要说,没给人按过,头一回。” 这哪是按摩,不好跟他呛声,也不好硬碰硬,吃亏的可是她。 “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嗯?” 他的声音压过来,带着迫人的气息。 “肖烈,我们……我们能不在这里么?有点……冷。” 死到临头,她还在挣扎。 肖烈笑了一声,将她抱起来,坐于自己怀里。 “还冷么?” “冷。” “我抱你也冷?” “冷。” 暗中,看不见他的样子,一切以声音为表情。她有种错觉,肖烈很温柔。 他帮她把衣服捡回来穿上。以为安全了,他的手却开始不老实,动摸摸西摸摸。在他怀中,反倒任他鱼肉。 “真不容易,今天你没来那个。”他低声与她耳语。卫澜感觉浑身不适。 “别乱动了。”他说。 随后,他就开始折磨她。一下一下抚触她最隐秘的秘密。 卫澜没有经验,显得极其被动。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在床垫上,怎么抓着地上的那堆乱糙哆嗦个不停。 待宰的准备做好了,他只是先洗了洗,切了切,并未进入主题。在这件事情上,他真地很会照顾女性的情绪,吊足女性的胃口。都说女性在第一次很少能感受到快乐。卫澜想,或许她还算幸运,他愿意花时间慢慢带领她的节奏,一点点去适应。只是个前奏就让她大汗淋漓,实在有点丢人。 他留着她,慢慢“杀”,慢慢“吃”。这一夜,她暂时安全了。 只不过她在这种事上实在弱势,三番四次地丢盔弃甲,让他获胜。实在有点窝火。 次日清晨,他们在山里醒过来。鼻间是泥糙的芳香。他在身后拥着她,与她耳鬓厮磨,缠绵至极。 天亮了,她默默把衣服穿好。 肖烈躺在她身后,像是欣赏老婆更衣的丈夫。 “你今天还能帮我砍木头么?” “不是答应你了,有何不可?” “昨晚不累么?” 也就这种事能让她败得灰头土脸,卫澜红着脸狠狠朝他肩膀拍了一下。拍疼了。满意了。
第58页 她踏着细碎斑驳的阳光走进山林。抻个懒腰,像是极其享受。 她在晨光中回头,“肖烈……” ☆、第 43 章 肖烈躺在充气床垫上, 懒懒地看着她。 “你还有多少钱?整天看不见你做事, 你养得起这么多人么?” “不用你操心。”他看着她曼妙身躯,在晨光下摇曳生姿。 “养十个你也够了。” “太好了!那我就安心做米虫了!” 她又用那双媚眼对他笑。 没人去问, 这段关系要维持多久,那是一个煞风景,伤感情的话题。成年人, 可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此这般, 不是更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聪明一点,轻松一点。 换上粗布衣裳, 肖烈又成了伐木工人。卫澜在旁搭把手,其实多半是看,她又不会砍,也没那么大力气。 山中铿锵的声音早早就开始了。 “差一点!” “还差一点!” “再来一点!” “要断了!” 树木开始倾斜, 卫澜在他对面,树木倾倒的方向,只需一个不小心就被压死, 压不死也要压伤。 某个瞬间,肖烈看见卫澜一双淡然无波的双眼, 看不出情绪,盯着他看, 露出诡异的微笑。那像是告别的一幕,她放下所有不甘和绝望,决定向生命妥协了。 恐惧, 不舍,释然瞬间在她眼中迸发,又或许只是他的错觉。那一幕很快就过去了,快到没有时间回味。 千钧一发之际,她挪开那夺命之地。木头倒在她身旁。 那是一个危险的瞬间,只需要一个松动的念头,生命就可以谢幕了。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木头倒下了。二人站在树木的两端,一语不发。 卫澜转开身,去到矮棚。 肖烈扔掉斧子,摘了手套,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他有些累了,就地坐下歇了一会儿。 有人碰他肩膀,耳边多出一瓶矿泉水。 “喝吧!” 肖烈接过来,拧开,狠狠灌了一口。 卫澜坐在他旁边的大石头上,扶着下巴看他。 “看什么?” “看你,出了这么多汗。” 纤纤细手提起他肩上的毛巾,轻轻擦在他的额头上。 卫澜忽然被他握住手腕。 “怎么了,是不是以为我又要自-杀?” “这把斧头更快。”他慢慢放开她,很痛,他使了太大的力气。 “那也太血腥了。” “卫澜,我再跟你说一次,最后一次。” 那双媚眼瞧着他,淡淡的,静静的。 “别在我面前做这种事,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一回……” 他看着她,冷冷道:“神仙也救不了你。你知道我可不是什么神仙。” “我不是躲开了么?不是故意要吓你。” 肖烈站起来,回矮棚去了。 明明说地那么不近人情,为何还要生气! 卫澜手里摆弄着狗尾巴糙。 帘子掀开,外头站着一个农妇,手里抓着一把狗尾巴糙。 “肖烈,以后我们不要生气好不好,开开心心地好吗?实在没人陪我玩儿了,你就不要这样了!” 肖烈赤着上身,浑身是汗,往那一坐,凶神恶煞。他动都没动一下,更是没理她。 “肖烈——” “——这次会多久?” 没人追问的问题,还是摆在了面前。多久?他们之间还有多久? 昨天气氛还蛮好的,今天忽然就这样了。 那堆狗尾巴糙被她扔出去,她不想讲话,她不想让自己不痛快,她不想去计划,哪怕是一天的事。 她站起身,要走了。 这般任性,来去自由可不行了。 肖烈抓住她的胳膊,“你记住,不会再有机会给你擅自离开,别说半个月,一天都不可能!” 晨光和煦,微风拂面。竟有些冷了。 这个男人终是明确自己的目的,昨晚的一剎温柔,不要在意罢。 “我知道了。”她回答。 “你要下山么?” 她感觉手腕很痛。 望着刚刚被他砍倒的树干,她说:“不下,我在这里陪你。” 她回头,给他一个微笑。 微笑背后,她再次认清了两人之间见不得光的关系。既然如此,各取所需,是该本分一些的。 她乖乖坐回来,坐在他身旁。 肖烈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不似昨日那般温柔。 两人倒在床垫上,亲热了一番。他的动作有些过,几次三番抓疼她。但仍留了她的“全尸”。他用那种危险的目光看着她,似在警告,挑挑眉毛——这一场关系里,能胜的绝不会是她。那个人只能是他肖烈。 你的来去自由,任性跋扈都在他可纵容的范畴之内,一旦出了这个范围,他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卫澜领教了他的意思,什么也没说。 肖烈答应帮她修衣柜的,木头砍回来,他就在她房间忙活。 小六还没走,在旁边帮忙。 所有人都与他那么和谐,他们崇拜他,感谢他。只有她一个,对肖烈的感受如此诡异。 衣柜很快就修好了。小六帮完了忙就去和同学相聚。他们就在小六的房间里打牌,很是热闹。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感受到他们中间的氛围,他们眼中,这是一对恩恩爱爱,黏黏糊糊的情侣。 “衣服挂回来。”他把衣柜门打开。 卫澜结束神游。取来衣服,挂进去,动作机械,眼神木然。 “手机。” 他的手掌伸在眼前。 卫澜抬眼,仍是木讷,或者说极度地妥协。 她交出手机。 那是她昨天回来的时候带过来的,是从她自己的生活里带过来的异物。没收也没什么不对,游戏该有游戏规则。 一切都不需要再重复了,他们俩还如同以往,没有酒,没有朋友,没有外人,只能有他。 这一晚,她没有去他的套房住,这是她最后的任性。 肖烈也没强求,他不爱干那种强买强卖的事。 吃了她的闭门羹,他懒散地踱着方步,回房。 走廊的垃圾桶有些碍事,被他踢了一脚,翻了。 她的手机咣当一声收进了他的抽屉。 坐回沙发,他把腿抬到茶几上,又酸又木,昨晚受凉加之这些日子砍了太多木头,累了。 卫澜还没睡,小六来敲门。 “澜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是一个精美的背包,不是奢侈品牌。 “你还上学,哪来的钱?” “澜姐,你就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就是觉得它挺配你的。” “是吗?”
第59页 这么明艷的颜色,配她? 她应是灰败的颜色才对。 小六难得与她说什么体己话,见卫澜现在状态还算正常,说一说也没什么。 “澜姐,你是个好人,会有好运气的。” “谢谢小六。”她的冷面孔,终于现出真诚的微笑。 “和肖大哥在一起,澜姐变化很多,我真替你高兴。” 他是高兴了,真心地高兴。卫澜的笑却渐渐冷却。 小六走了。 对着走廊的那堵墙,她想了想,然后照照镜子。 变了? 哪里变了? 头发长了,脸有了些血色,没有之前那么瘦了。 就这些也叫变么? 就这些么?已经很多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小卫,没睡啊?” 张婶儿端着洗脚盆路过,探头瞧了一眼。 卫澜一副傻愣愣的样子,张婶儿不放心,问了一句。 “啊,没睡。”她还盯着自己的脸看。 “看什么呢?小肖叫你过去呢。” “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没问。” 卫澜点点头,“知道了,这就来。” 她最后看看镜中的自己,低下头。 卫澜是敲门进来的。肖烈正在抽菸,电视机播放着聒噪的广告。 他拍拍身旁的位置,卫澜坐过去。 “腿难受了?” “嗯。帮我按按。” “坐好。” 肖烈稍微调整坐姿。 她一声不吭的,顺从,听话,却不令人高兴。 憋了一会儿,肖烈先说话了。 “又来脾气了?”他往她辫子上拽了一把,像在开玩笑。 “没有。” “这还叫没有?嘴角都要掉到膝盖上了。” 她不言语,在他腿上揉揉捏捏。只是表情实在不太赏心悦目。 沉默地捏了十分钟,他的目光不曾离开过。只是,她不肯看他,一下也不愿多看。 “想喝酒么?” 她不讲话。 “明天带你出去熘熘?” 还是不讲话。 肖烈摸摸鼻子。 另一个十分钟过去了。 肖烈的眼神儿时不时在电视机和小护工之间游荡,他哪会哄人啊? “喂!你在——” “——明天带我出门,请我喝酒,这是你说的吧!” 她站起来,没事人一样。 肖烈的目光还留在她坐过的位置,这个女人实在善变。 是专门来诓他的? 她轻飘飘地走了。 肖烈摸摸鼻子,衔着烟,嘴角微微向上。女人心海底针! ☆、第 44 章 次日清晨, 木屋来了几辆车, 送货的。 肖烈没准备,因为手机没有收到任何消费记录, 只见卫澜张罗着将那些东西纷纷放在了该放的位置。 穿衣镜、电视机、花盆、空调、电脑、檯灯、电脑桌、电钢琴…… 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肖烈双手插在裤袋,默默看着这些。张婶儿从身后过来,好奇地问:“小卫这是干啥, 咋又买这么多东西?” 肖烈不讲话, 显得有些淡漠。 张婶儿和肖烈认识时间不算短了,自从卫澜来了以后,肖烈就变得不太一样。 要说哪里不一样, 她又说不好。 这俩人,一个抻着一个,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一身白衬衫站进太阳下,耀眼夺目。 卫澜擦擦脑门上的汗, 无视他强烈的存在感,继续指挥。 “购物是女人的天性么?” 卫澜斜他一眼,“资深员工做点贡献, 不是应该奖励么?” 肖烈嘴角微微牵动,“跑了半个月还想讨奖励, 没有惩罚措施已经够意思了。” 静谧山间,温馨木屋, 一对俊俏男女,并肩而立,看着人来人往, 搬运人间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累赘。 “那我要是一直不走,你能有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 “你能给什么?” 她转过脸来,与他四目相交。她笑了。 笑过之后就走开了,没有期待他的任何答案。 她继续指挥工人搬运。 有的东西进了员工宿舍,有的东西摆在走廊,有的东西挂进他的墙壁,有的东西放进厨房…… 电钢琴放进了茶水间靠窗的位置。 终于,工人们陆续撤离。 中恒不懂音乐,中恒父母也并不觉得会弹琴有什么了不得的。他们眼中,只有自己的儿子是世上唯一的珍宝,任何女子都不能与他们亲爱的儿子匹配。卫澜的才华对他们而言并不算什么。 自小,卫澜都是比较让人省心的孩子,该上补习班就上补习班,该学乐器就学乐器,该跳舞就跳舞,该唱歌就唱歌。一路顺风顺水,是同学中间儿比较有才华的那一类,挺多男同学喜欢她,也有挺多女同学羡慕她。 可笑的是,中恒并不在这群男同学中间。在他眼中,卫澜是个普通女孩,只是胜在爱他。 一直想找机会给中恒弹一首曲子,可一直没有个机会。 摸着钢琴,卫澜摘掉手套。坐下来。 脑袋里还剩许多曲谱,闭着眼睛也能弹得很熘。 双手落在琴键上那一刻,她望着远山,脑海空白。 音乐最能靠近心灵,从双手下流淌出的每一处蜿蜒曲调都是她的心情。不知不觉泄露了太多。 时而平静,时而纠结,时而心不在焉,时而焦灼…… 肖烈在木屋下面的摇椅,听得清清楚楚。 张婶儿,小六还有一群大学生都被她弹出来了。 小六惊愕般欣赏,并未听出任何端倪。所有人,只有肖烈一人被她弹地心烦。不想弹,不愿弹,就不要弹了。 不用他讲,她自己停了。曲子停在半路,让人心悬。 她去到木屋旁边,靠山最近的位置,点起一支烟。 看山,吹风,心里空落。但仍有一个久远的名字浮现——中恒。 那是一个远在上辈子的人,已经很久不想他了。 肖烈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卫澜知道,他不喜欢她想别的男人。尤其是与他在一起的时候。 不等他发话,她自己先说:“最后一次,我保证。” 他没讲话。 抽完最后一口烟,落完最后一滴泪,她把菸头踩灭。 “你想要的我都能给。” 戳土的脚尖儿停了一瞬,卫澜回头,眼睛还有点红。 “别忘了,我可是个有钱人。” 卫澜笑一笑,“我想要你。” 话说得太露-骨了。 “想要你的人太多了肖烈,我想要你一直属于我一个人,我想你的时候你就要出现,我不想你的时候你也要出现,什么都不用我说,你就知道我想要什么,不管我做了多少对不起你的事,你都一样对我死心塌地。”
第60页 玩笑的一番话,也是真心的。 “你能做到么?”失神片刻,她问。 肖烈的一支烟也已燃尽,嘴角噙笑,菸头踩在脚下,他笑说:“你说反了吧。花钱的人是我,这些都该是你的义务。” “肖烈……” 她走过来,轻轻摆弄他的头发,温柔极了。 “有你在,我才觉得自己活着。” 如若不是这般关系,这句话会是甜蜜的告白。 但于他们俩而言,却不是那么回事。 她轻轻环住他的腰,又有眼泪涌上来。 那是她与“自己”最后一次告别,也是与自己最近的一次遇见。 她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得到了新生。她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羞愧。 “你暂时安全,我不会在这个时候赶你走的。——哭什么?” 他抬起她的脸,轻轻吻吻她的嘴。 “你想要我,我给你就是了。——但不能那么轻易地便宜你,你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 他轻声与她耳语,“你的战斗力太弱了,等你练得有点眉目,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不迟!” “臭流-氓!” “你不就喜欢我臭流-氓么?我一天文绉绉的,你还能跟我走?” 卫澜望着他的眼,此刻脑中,心中只留他一个。 欲望轻松战胜理智,他们俩紧紧拥吻在一起,谁也不愿放开。 下午一点钟,肖烈履行承诺带卫澜进城。张婶儿和他们告别,嘱咐他们早点回来吃饭。 车子愈发靠近城市,路边的建筑开始变得入时,卫澜却感觉乏了,眼睛闭着。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山里安静。 “想去哪儿?说。”肖烈显得很大方,许是为了哄她开心吧。 “能去我想去的地方么?” 她的直觉告诉她,今天他不会拒绝的。 她猜对了。 “行。” 卫澜扭着脑袋瞧他,把他瞧愣了。 “怎么这么看着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没什么。”她又把眼睛闭上,“今天就当你陪我。” “上次陪你玩水,这次是什么?” “也没什么,想去几个我一直想去没去的地方。” “你指路。” “好。” “记得好好谢我。” 卫澜头一扭,没搭理。 “你脸红什么?” 她的脸粉白-粉白的,最近养得还行,胖了点。 肖烈往她脸上掐了一下,“听见没?别装聋子。” 卫澜瞄过来,移开他的手。 他眼神儿不正-经,往她身上瞟。 卫澜白他一眼,裹紧外套。 肖烈被阳光晃得刺了眼睛,眉头微微蹙起,戴上墨镜,嘴角不觉带着一丝笑。 车子停在一个单行道上,旁边是一个幼儿园,幼儿园再往前是社区。里面传出吹拉弹唱的声音,应该是有老年活动室。 肖烈没来过这个地方。 幼儿园没锁门,卫澜领着他进去了。 “你别告诉我你还有个儿子。”肖烈四处望了望。 被卫澜狠狠拍了肩膀,疼。 “肖烈,你做好随时跟我走的准备了么?” 他的眼睛掩在墨镜后面,只留嘴角的微笑供她参考。 “行啊!你还能把我拐到哪里去?” “那可不一定!” “就别说这些吹破天际的话了,嗯?” 他拽了一把她的辫子。 “肖烈,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我们今天不回去,想去哪就去哪。” 他望过来,“我像开玩笑么?” “我……我是说,我们就两个人,随便去哪里。” “我的理解能力没问题,听懂了。——带着你的身-份-证呢。” 他从兜里变出两张身-份-证,另外变出一张卡,“足够你走到任何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要待她好呢? 她又想问,但憋了回去。 他走在前面,走在她回忆的长廊里。 幼儿园放假,没人,他们俩在充满童趣的世界里,像两个落入异世界的巨人。在这样的地方,怎有成人世界的繁杂。 卫澜走进一间教室。记忆里,那间教室挺大的,这么一看,小得走几步就到头了。 卫澜捡起一个粉笔头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对肖烈说:“当初我总是写不好自己的名字,比划太多了,歪歪扭扭地一点都不好看。” 肖烈坐在一张桌子上,看她写字,听她唠叨。 “你在这里读的幼儿园?” “嗯。” “小学也是对口的,就在前面那个坡路下去就是。” “当时我们家住在这附近的一个小区,大部分的孩子都送来这里上学。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听我爸说,我哭了好久,他就在门外偷偷看我。天天来看我,直到我后来不哭了。” 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神在温柔里延伸,“他们都说,我命硬,是我剋死了他们。谁跟我走得近,谁倒霉。” 她微微低头,眼睛有点红。 肖烈递给她一支烟,“怪不得我最近总是腿疼。” 他不像玩笑,卫澜却笑了,笑得他莫名其妙,也跟着笑起来。 ☆、第 45 章 卫澜很少与人推心置腹, 认识的人总是要顾忌一些的, 成年人的世界烦恼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很多人喜欢把心事告诉给陌生人, 想是相同的心理。 和肖烈在一起,这一点最好,许多不能和外人讲的事都可以对他说一说。 管他听不听, 不听也没关系。 反正她想讲, 刚好他在。 小教室里承载了太多的回忆,讲着讲着,午后斜阳来报导了。 肖烈竟这般耐心, 出乎意料。 幼儿园的鞦韆已经更新换代,卫澜坐上去。 “我想玩儿一下,你推我行吗?一会儿换我推你。” 肖烈定是嫌她事儿多,想尽快结束这个幼稚的行程, 手指头勾了勾,权当答应。 卫澜坐在小鞦韆上,两腿蜷着, 鞦韆太小了,只好屈尊。 肖烈嘴里衔着一支烟, 单手敷衍地推了一下。 微弱的晃动,卫澜便发出了呜呼的声音。 “哎, 你使点劲儿。” 待她荡回来,肖烈使了把劲。 “哎呀!” 肖烈一回头,卫澜摔在地上。 他衔着烟快步过去, 拎起她的肩膀。他也没使劲儿啊!这人怎么就飞出去了? 卫澜很不乐意,“你也不看着点儿,我让你使劲,也没让你把我扔出去啊!” “谁扔你了,你自己没扶住。” “烟不离手,敷衍我的下场!”
第61页 卫澜一怒之下把他的烟抢下来,扔出去好远。 换做平时,卫澜可不敢这般造次。今次,肖烈见她刚摔个狗吃屎,倒也没恼她。 扔就扔了,反正有的是。 扶她站起来,拍拍尘土,她又不乐意。 “你别乱摸!大白天的!” 这女人也太难伺候。 “你也知道大白天的,想什么呢?——裤子上有泥,多余管你!” 肖烈懒得碰她了,“膝盖有伤没,自己看。” 卫澜白他一眼,自己掀开裤子。 擦破了! 两人像闹别扭的小孩儿。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卫澜气呼呼地跑上车,不搭理他了。 女人心海底针! 肖烈也上了车。 “疼么?” 她看着窗外,还在赌气。 “喂!” 卫澜不搭理他。 “喂!” 还是不搭理他。 肖烈往她肋骨上戳,“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让你推我的时候你就不能认真点儿吗?” 她像个火箭,蹭一下就窜出火来! “我刚开始推得够轻的吧,是你让我使劲的,自己摔了还怨我。” “大哥,我是女人,不是铅球,那么小的鞦韆,你使这么大劲我能不摔么?” 肖烈被她吼得干瞪眼。 她怎么什么时候都这么有理? 她叠着手背垫着下巴,气哼哼的往窗外看。 肖烈一时被她这般样子搞得哭笑不得,那就笑吧。 卫澜气还没休,他竟这般不近人情,连个体己话也没有一句。卫澜狠狠捶他一下,肖烈接着她的拳头,躲不开也不躲。 她干脆一连串拳头招呼上去,两人即刻扭打在一起。椅子一倒,两人顺势倒下了。 肖烈在下,她在上。 世界轻悄悄的,只有她气喘吁吁的声音。 老年活动室的活动结束了。一众老年人带着乐器陆续而出,从他们身旁经过。一对男女没敢乱动,尴尬地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直到再也听不见人声,只余他们二人的微微喘息。 卫澜感到他有异样,从他身上爬起来。 肖烈整了整头发坐起来。 两人又不是第一次亲密接触,她的样子他也都看过了。怪哉,有什么好尴尬的! 卫澜的说走就走之计划并未能执行,二人在天黑前回了木屋。 张婶儿从木屋迎出来,见卫澜被肖烈架下来的,赶忙前去查看,不是又干了什么傻事吧? “小卫这是怎么了?” “没事,摔了一跤。”卫澜说。 “从鞦韆上掉下来的。” 有人在旁补了一句,立刻吃了卫澜一肘子。 肖烈身手敏捷,肌肉发达,卫澜感觉自己撞了铁桶,自己疼了,他却啥事都没有。 “还有劲儿啊你?” 卫澜只觉头一晕。肖烈把她抱起来了。 今天换成肖烈为她擦药,她疼得龇牙咧嘴。 他下手还算轻,没趁机报复算他有点良心。 擦好药,几个伙计敲门进来,抱进来一个木头做的浴缸。 肖烈随手一指,他们抱着浴缸去了浴室。 “今天你就睡这儿吧,768 的套房。” 肖烈像是不太愿意与她讲话,许是嫌她又占了他的地方,说完这句话他就去了浴室。 出来的时候,他穿着一身白色浴袍。说实在的,他穿白色的衣服真挺好看。 卫澜还坐在沙发上,腿搭着茶几。 “我抱你还是你自己走?”他一边擦头发一边说,人很快就到了近前。 一股香味儿。 “我自己走。” 肖烈擦着头发,盯着她站起来,确保她不会再摔个狗吃屎。 可路线不太对。 “往哪儿走呢?” 卫澜回头,茫然地拎着一根手指头,“回房啊!” “我是让你去洗洗,今晚睡这里。” “我回去住,也行。” 他擦完了头发,毛巾随手扔在沙发上。 朝着她走过来。卫澜莫名移开目光,往后挪了一点点。 “想让我抱就直说,威胁我。” “我——” 话还没讲出口,卫澜被他扛起来。 “喂!”她压着声音,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头低一点,再撞了头可别怨我!” 两人卡在浴室门口,卫澜识相地一缩脖子,进去了。 木桶是伙计们前些日子才做好的,今天应该是第一次使用。 肖烈已经放好了水,试了试温度,“行了,进来吧。” 他杵在那儿,她瞧着他。 “我……进去?” “是啊!” 事情也没个过度,就这么突兀的脱衣服太奇怪了。 “那你先出去,不用你。” 这般话,愈发激发尴尬的气氛。 卫澜低着头,肖烈两腿动了动,想是有话要说,但最终没说什么,幸而没嫌她事儿多,出去了。 在浴室里坐了一会儿,一番挣扎,才想脱衣服,发现浴室里没有换洗的衣服。 “肖烈!” 肖烈刚在沙发上拿出一支烟,听见有人叫他,即刻过去了。他破天荒地敲敲门,得到一声应允把门推开,一支烟下意识地藏于身后。 “什么事?” “给我找件衣服。” “唔。” 他退出去,香菸揣进裤兜里。 给她翻了一件他自己的浴袍,别的没有,将就一下。 送浴袍回来的时候,她还没脱衣服,傻傻地杵在浴缸旁边。 “磨蹭什么呢?” “谢谢。” 尴尬的气氛不能再继续,肖烈退出门去,回到沙发,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了。才抽了一口,感觉摸到了点东西,拿出来看,是一支烟。刚刚被他塞进裤兜儿里的。 已经卷了。干脆丢进了垃圾桶。 卫澜洗完澡出来,裹着一件大号浴袍。肖烈站在阳台上,窗户大开,白色窗帘随风飞舞。门窗都是开着的,许是在换气。 卫澜裹着浴袍,去到阳台。 “吹风机在哪?” 定是他在出神,不知道她忽然靠近吓了一跳,还没抽完的烟被他折在指尖,扔进垃圾桶。 他摸摸自己的头发,“我给你拿。” 卫澜点点头。 他一走开,卫澜就皱起眉头,顾着嘴角,呼呼地吹了几口气。 干吗呢?有什么好尴尬的?他们俩可不是这种可以尴尬的关系,脸面自尊都不要了,怎么还搞起了这一套。 肖烈拿着吹风机回来的时候,卫澜坐在他的床头,两腿交叠,乖乖等他。见他来了,两条腿轻轻放了下来。想撑出一副硬气的模样,失败。 “可以帮我吹么?”
第62页 肖烈嘴角一歪,“坐好。” 她找了个角度坐好,两人谁也不讲话。 他的手在她发间温柔地穿梭。 夜晚来临,他们各自一边,躺在同一张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不说话,不说话,不说话…… 没人说话…… 同一条被子,竟也这么宽,两个人各自把一边,中间儿还能有那么多富余。 “睡吧。”他说。 “嗯。”她答。 两人各自关掉自己这边的檯灯,睡觉。 月色撩人,卫澜偷偷瞥过他一眼,他完美漂亮的轮廓时时摄人心魄,月色下更是动人,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啊! 以为他睡了,放肆地看他,端详他,漫无边际地想着一些七七八八的场景。 都是些细节,细得不能再细的细节。 无意去记忆,却都在这一刻一片一片飞进脑海。 “你的脑袋该不会在想我吧?”他忽然睁开眼睛。 卫澜即刻正身躺好。 “想来就来吧。” 他的手从被窝里伸过来,抓住她的手。 “跟我上山砍木头,准你一个礼拜睡我怀里。” 磨磨蹭蹭就被他拖进怀中,贴着他的胸膛,她闭上了眼睛。 两人相拥着,很快入睡。 不知缘何,今日与以往不同。 ☆、第 46 章 决心忘掉的人, 终于来梦里相会。久未露面的中恒在一片白色光晕中向她走来, 对她微笑。 “中恒……”话才出口,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中恒……” 可是中恒不讲话, 只是对她笑。 卫澜心中有愧,掩面而泣,双膝跪地, “中恒……我……” 中恒忽然站在她面前, 对她伸出手,扶她站起来。 然后,他就像个仙人一样, 慢慢后退,对她挥手告别。 “中恒……中恒……中恒……” 睡梦中醒来,满脸的眼泪,头发被泪湿了, 粘在脸颊。 太阳已经升起,四周一片静谧。 哪里有中恒,一睁眼, 看见的是另一个男人——肖烈。 他蹲在床边,手里提着酒精棉球, 想是正在为她处理膝盖的伤口。 梦里梦外的愧疚搞得她里外都不是人了。 肖烈没理她,兀自进行着手里的工作, 左手捏着她的膝盖,右手拿着酒精棉球,轻轻地蹭。 一时间, 卫澜很噁心自己。她猛然从他手中挣脱,跑进浴室,将自己藏起来。 她无法再乞求肖烈的谅解,无法在对他说“最后一次”。她的最后一次限额已经用完了。 药箱还张着嘴在身边,肖烈坐在床上抽了一支烟。 那个身影一直蹲在浴室门口,想是埋着头,闷声哭泣。 忘掉一个人,哪里会那么容易!慢慢地,她会懂的。 这个早上,他们各自沉默,没什么话说。 午饭时间,卫澜没来吃饭,张婶儿去叫,卫澜只在屋里闷着不肯出来。张婶儿去告诉了肖烈,肖烈在厨房自己先吃了。 “不用管她,饿了她自己就出来了。” 张婶儿双手在围裙上蹭着,“小卫不是又要想不开吧?” “不能。” “可看她那个样子……” “张婶儿坐下吃饭吧。” “哎,要不一会儿我给她送去。”张婶儿怕自己讨人嫌,赶紧闭嘴,啥也别问。 肖烈没言语。 饭后,张婶儿挑了几样卫澜爱吃的菜摆盘,刚要去送,肖烈接了过去,“我来吧。” 张婶儿默默上交,趁人还没走,说了句多嘴的话,“小肖,好好说话,让着她点,别吵了。” 肖烈怔了一瞬,点点头。 仔细一想,他们之间的争吵的确太多,太过激烈,张婶儿,小六他们都被他吓怕了。攒了这么多年的人品,败在这一个女人手下。 卫澜门没锁,留了条fèng,满屋子的烟都从那个fèng里往外挤。门一开,终于有了出路,一齐往外奔,他一个男人都要吓一跳。 卫澜知道是他,没回头。 肖烈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张婶儿做了你爱吃的辣白菜。” “谢谢。” 昨日娇嗔小女人的模样一扫而空,怪不得张婶儿又在担心。一夜的功夫,她的脸沉了,声音沉了,脑袋更沉,连抬都抬不起来,看都不看他一眼。 肖烈坐在沙发上,沉默地与她抽了一支烟。 两人之间倒是习惯了这种模式,他们可以不说话,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甚至一整天。 身后一声轻响,他出去了。 过了十分钟,他回来了,拎了一袋子啤酒。 “请你喝酒。”他说。 是的。他答应了她要请她喝酒出去玩的,只是行程因她意外摔了一下中段了。 他默默支起小桌,餐盘摆上桌,卫澜夹着烟安静地看着。 中恒从来没为她做过这些。 待他都做好了,他伸了伸那条不太方便的腿,“过来!” 像是相逢痛饮的酒友。卫澜把菸头戳进菸灰缸,推开窗户。上桌。 目光总是不禁在地上转悠,面对他,也是需要勇气的。 低着头,一瓶开好的啤酒送到她面前。 他的手摁在酒罐上,待她接收任务。 卫澜抬起眼,接过来,还是一句不咸不淡的“谢谢”。 他嘴里衔着烟,没讲话,自己启开一瓶,先喝了一大口,半瓶进去了。 他手臂借力支着桌面,另一只手提着酒罐,微微抬高食指,“你要是有这个能耐,这些酒全归你。” 他仰起头,把剩下的一口喝干,“怎么不喝啊?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真不喝?” 肖烈作势要把她的酒罐收回。 卫澜忽然发力,握紧酒罐。 对视片刻,肖烈松了手。 卫澜抬起酒罐,一口气喝了一瓶。 “慢点喝,都是你的。” 酒水和泪水一起往下淌。 “看样子,今天是又要耍酒疯了。” 打了几个嗝,卫澜抹掉嘴角的沫子。心里想着中恒在梦中对她挥手告别的一幕,心如刀绞。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看着她的醉态,目光寸步不离。 “我答应了你,最后一次……我不是故意的……” “嗯。” “对不起。” “我听见了。” 对不起,对不起,无数个对不起,她不知道是在对谁讲。 “好了,吃点饭,吃完了你随便喝。” 肖烈掌握着节奏,拿走她的酒,让她吃饭。 她乖乖地服从安排,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第63页 这句话说得太对了。 以前没觉得吃饭睡觉是多么重要的事,但身体经过这些日子的摧残,吃饭睡觉这些最基本的需求变得尤其重要。 塞了一碗饭下去,酒已经喝不进去了,饱了。 肖烈伸过手来,拾起她的纤纤细手,捏在手心。 尴尬的感觉又来了。卫澜把手往回拖,他却不放。还用那双勾魂摄魄,看穿一切的眼睛盯着她看。 卫澜酒劲上涌,脸红了透。 手捏在他掌心,感觉整个人都被他拿去了。他看着她,似在把玩她的手指头,最后与她五指相交。 “如果你是因为对不起我才哭成这个样子,我什么都能原谅。” 但事实并非如此,大家心知肚明。 下午,肖烈上山砍木头,卫澜跟着。这是肖烈要求的,反正她也没事,跟着就跟着。 肖烈累得大汗淋漓,卫澜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手里抓着一把狗尾巴糙。 等他歇着的时候,她就去送水,帮他擦汗。 两人和和气气,安安静静,砍完木头就下山。 夜晚来临,卫澜还在肖烈房间,这一个礼拜她都要睡在这里。 山里的星星比外面多,空气也不像一个时空来的。 卫澜站在阳台望天,一双手从身后摸过来。她顺势倒进他的怀中。 “有时候我会自私地想,一切都停在这里好了。” “怎么停?” “就像现在这样,你和我,在山里,不问世事,每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不干,有一群志趣相投的伙伴,够了。” 可是,是梦就会醒。 “你怕我赶你走?——只要你不私奔,我可以留着你。多你一张嘴也吃不了几粒米。” “如果我食慾大增,越来越胖呢?” 越来越老,越来越没有风情,越来越难看…… “你还能胖到哪儿去?小花小糙胖了十斤我也没把她们赶走,张婶儿小六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还给他们带薪休假,你去问问,我什么时候赶过他们?” 问题就在这里。 张婶儿,小六,小花,小糙是他名正言顺的员工。她算什么? 等他玩腻了,够了,她岂不是随手可丢,连个员工都比不上,更别说什么资深员工了。 往木屋里添置家电的时候,她真地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木屋缺这些东西,她想去给填满。 “那……我也能带薪休假吗?” “带薪休假的前提是,你永远是我的员工。” “永远……”她轻轻嘆了一声,“那是多久啊?” “你能活多久?” 卫澜心惊,一辈子么? “那你要这么说,咱们得白纸黑字签一份卖身契了。” “卖身?你到现在都没卖给我,钱我倒是提前支付了。现在又来跟我提带薪休假,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是你先提的。” “我什么时候提了?” “你先提张婶儿他们带薪休假的事的。” “是你先怕我赶你走的。” “那你到底会不会赶我走?” “看你表现!” “肖烈,我不想走了。停在这里就好了。” 她忽然认真起来,一双媚眼无声地凝视着他。 那份认真转眼就没了,她媚眼弯弯,娇嗔地推他的胸口,“行不行,答不答应?” 卖弄风情,她学会了。 “不如明天我糙拟一份卖身契,你愿意的话就签,想住多久住多久,不赶你走。” “那你一直都在么?” 肖烈垂下眼睛,看着怀中瘦弱的女人。 “一直是什么意思?” “等同于你活多长。” 他静了静,“我在不在重要么?” “重要!”她毫不迟疑,看着他的眼睛,“这一切没有你,就都不成立了!” 他在高出,居高临下,连同他的气势也一併高了。 卫澜垂下目光,最近露骨的话说了太多了。莫名其妙地又来了一些尴尬。 “我对你而言,有这么重要么?” 他忽然发声,声音从他的胸膛震荡到她的五脏六腑。她感觉耳朵开始发烧。 ☆、第 47 章 从他怀里挣出来, 她熘了。 怀里的人跑了, 肖烈满怀山风,沁得整个人清慡极了。 两手支在阳台上, 他静静看着伙计在院子里逗小黄。 他捡起脚边一个石头子儿,往伙计身上扔。山里阴暗,伙计只觉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打了, 抬头看, 四处看,啥也没看见,只有小黄伸着舌头看他。 疑神疑鬼了一番, 刚蹲下来跟小黄逗趣,后脑勺又被砸。伙计蹭一下站起来,“谁?谁呀?” 小黄伸着舌头看热闹,伙计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扔了狗链子跑了。 肖烈站在阳台,被那傻伙计逗笑了。 ** 那一番相互试探,并未得到什么结果。 他们之间不会有未来, 又何来的永远。只当一时情话,说一说就罢了, 千万不要挂心。 谁认真谁就先输了。她卫澜已经一无所有,不可再把所剩无几的一切搭进去。人生那么短,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心碎。 修整了一个礼拜,卫澜开始正常吃饭,干活, 忘了那件事。毕竟,中恒已经到梦里与她告别了,时间已经不短,是该与他划上一个句号了。 如果崔小颜和江城知道了她的想法,一定会很开心的。 日子如常,并没有什么卖身契等着她签,那日的话,没人再提。 卫澜与肖烈如同以往,太太平平,没什么争吵。 不过肖烈这人又有么蛾子,他自己减少抽菸,还让她也少抽,现在已经开始限制她的数量,两天不许超过一盒。 没酒,没朋友,现在又要减少抽菸。她知道这是杜绝她抽菸的前奏。 天吶,日子还有什么乐趣。 她在院子里揉着小黄的脑袋,手里抓了一把狗尾巴糙。等。 肖烈刚扛了一根木头回来,正在院子里劳作。她需要适时地送上水与毛巾。 今天的烟少了一半,总感觉嘴里少点什么。没有烟,她只好把狗尾巴糙咬进嘴里。 肖烈在她身后,伐木工人的造型,挥汗如雨,时不时看看无聊干坐着的农妇。 卫澜想起小时候等爸爸下班时的场景。跟现在的情形好像。 木头锯掉一半。 卫澜送上毛巾,帮他擦汗。 肖烈歪着头,照顾着她的身高。 他还在端详那块木头,想下一步该弄掉哪里。 卫澜看着木头,说了些不搭边儿的话。 “小时候,我也经常这样等我爸下班。” 她拿起他喝过的水自己喝了一口。 肖烈瞥她一眼,这姑娘的思维还真是跳跃。不过他怎么也不像个爸爸吧。
第64页 “玩狗尾巴糙的习惯也是从那时候留下的?”肖烈拿起锯条又开始锯。 卫澜坐在他旁边的桌子上,“是啊!——我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就去抱他的大腿。” 肖烈还在挥汗如雨,好像根本没在听她讲话。他手里的那块木头比她重要。 卫澜从桌子上下来,从身后抱住他。 “干吗?别耽误我干活儿。”肖烈手中不停,卫澜只管靠在他背上。 “肖烈,你为什么总是砍木头啊?” 手中的锯条微微停顿,他好似没有听见,继续劳作。 卫澜躺在他背上,自言自语般,说了好多话。恨不能从出生那一年开始讲,一直讲,讲到天都黑了。 她靠在他背上,把自己累睡着了。 小黄蹲在她旁边,肖烈被她靠得紧,一下也没有乱动,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 天黑下来,她还没醒。 他微微侧头,闻到一股清甜幽香。她枕着他的背,头发垂在他的肩膀上。 肖烈轻轻抚了一把她的头发,小黄伸着舌头,也得到了肖烈的宠幸。肖烈扔给它一块骨头,它就在旁边玩了起来。 很久以后,卫澜仍旧记得这个场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条狗。他们无所事事,安安静静,甚好。 等了很久,她还不醒。肖烈轻轻回身,托着她的脑袋,把她抱起来。 小黄被他踢了踢,“去!”小黄趴回自己的狗窝。 768的套房,还是两个人住。习惯了。 卫澜睡在他床上,盖着被子,很是心安。不知何时,她不再像疯子一般地从梦中尖叫着醒来,消停多了。真难得。 床头柜的抽屉里有烟,把烟盒拿出来,里头还露出个东西。他没收的手机。 在他抽屉里躺了这么久,不知道还有没有电。 肖烈随手拿起,按了一下。没电。 看看型号,他无聊又好心地把自己的充电器给它用。 左右无事,他在客厅沙发上闲坐着,按了开机键。 卧室有人在睡,手机刚开机就按了静音。 明明不会被这么小的声音吵醒,他还是回头瞧了瞧。没什么动静,他又多此一举地去门口查看了一番。 她躺在他的枕头上,抱着被子。 把烟折断在指尖,肖烈就那么看了一会儿。 有些日子了,他知晓了她的习惯。 睡觉时,她总是背靠他的胸膛,环抱自己。有时候会从后背抱住他,睡得还算安稳。 不发疯的时候,她还是蛮乖的,睡相也可以。 有时候,她也会像现在这样。他如果上床比较晚,她先睡着了,她就抱着被子,后背蜷着,像是专门留给他去拥抱的。只要他上床,她便会像宠物似的钻进他怀中。 这个学会卖弄风情,进步神速的女人,在梦里也这般会讨他欢心,煞费苦心?真情流露? 无意,看她睡觉看了半天。 他把房门关好。 山里生活节奏慢,没什么事可做,的确是会浪费时间做些奇怪的事。 他坐回沙发,捡起她的手机,打开看了看。 手机里存着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应该是做过删减的。照片基本都是些通知的截图,还有几张网上下载的桌面图。 最后一张是个表格,他放大来仔细看了一番。 手里的烟不小心被他折断了。 那是他在医院做康复时的日程表,还有所有给他做康复的医生的出诊时间以及电话号码。 另外,还有她自己记载的记事本。记录着他的喜好,口味。 他从来没有这么直观地观察过自己。 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记事本里还有其他记载。 有一天的记载是:他出院了,我可以回家了。 还有一则记录,是一份详细的支出历史。 从他卡里花了多少钱,她都有记载,包括一盒烟这样的花销。 记得这么清楚,是要做什么?来日与他清算? 既然已经开始了这场交易,还算计着这些,两不相欠?可能么? 放下手机,肖烈无意识地开始了她的习惯——吐烟圈。 吐了好几个圈圈,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他的腿有些难受,最近活做得有点多,他做了几个伸展动作,舒服一些,洗了个澡,自己身上没烟味儿了才上床。 如同以往,她又钻进他怀中,毫无防备。 他时常在这种时候端详她。她很喜欢他抚摸她的头发,像个猫似的,脑袋直往他手心里贴。 他们之间真挚地交换着,沟通着,身体上的感触。 夜半,她的手机亮了,是一条信息,来自江城。 “卫澜,不知道你在哪里,我想跟你说说话行吗?” 江城,这个男人他差点忘了。 肖烈没管,手机又亮了。 “卫澜,我在你家门口。” “卫澜,你去了哪里,有些话我想跟你说。说完了,我也就安心了,不管你是什么答案,我都可以安心了。” 手机亮了好几次,最后来了电话。 手机是静音模式,不吵人。肖烈看看怀中的卫澜,起身去外面接了。 那个男人喝多了,肖烈一句话也没说,电话一通,他就开始颠三倒四地讲。 “卫澜,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你知不知道,在上大学的第一天,我就对你一见钟情,可是你喜欢中恒。” “你知道吗,中恒根本不懂爱情,你对他死心塌地的时候,他居然跑来问我,你美不美?我当时就笑了,我真想揍他,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姑娘,我做梦都想和你在一起,他却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你的价值,他甚至需要在别人眼中找认同感。” “卫澜啊!你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你知道吗?他不配得到你的爱!他不配!” “你不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想不顾忌兄弟情分跟你说清楚。” “卫澜!只要你一句话,我就立刻飞奔到你身边。” “卫澜,你怎么不说话?” 大醉的江城吐了一番苦水,终于想起来还没听见卫澜的声音。 肖烈坐在院子里抽菸,听一个男人的醉话。人生头一遭。 末了,他说完了。一再追问卫澜怎么不说话。 肖烈被他缠得受不了,“卫澜睡着了。” “睡……睡着?你是谁?——你是谁?” 肖烈挠挠头发,顺带赶赶蚊子,说:“你的话我会替你转达。” “你谁?你谁,有种你说出来!” 替她接个电话,挨了一顿咬,实在讨厌。 “她男人!”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抱着腿挠了半天。 ☆、第 48 章 果然没有人会守着记忆过活, 没有那样的爱情能够永垂不朽。人, 都是一样的。 她男人——那是对无辜的江城宣判“死刑”的最有利证据。
第65页 那个男人,那个卫澜绝不会喜欢的类型, 居然宣称是她男人。多可笑啊! 江城一个人躺在家里,闭上眼睛,把最后的悲伤咽进腹中。他终究没有得到卫澜的青睐, 就连告别, 这么令人心碎的瞬间也是一个男人替她完成的。 她总是这样,开始与结束自己决定。 她总是这样,给他的永远是一个毫不迟疑的背影。 她总是这样, 连一个误会的机会都没有给过他。 哦,不,有的。 上次在水上乐园,他中途跑去见她, 被白灵发现,白灵略有误会,后来因为他的真切解释, 白灵与他更近一步,从那之后, 他就与白灵踏上了另一条路途。一条只能与卫澜越来越远的路途。 江城呆滞地看着手里的酒瓶,最终倒在沙发上, 做梦去吧,做个梦会舒服一些。 清晨醒来,宿醉令人回不过神。下午还得去医院的, 这般样子可不行。 江城简单梳洗一番,看着时间,出门了。 路上总有红灯,堵得他心烦,就连上个路都有这么多阻碍。一向温和的江城低声骂了句脏话。 医院里,永远是生离死别。他需要平静地,理性地告知那些等待宣判结果的家属,他们的家人或生或死。就像他真地可以左右这一切。 一个妇人在一众亲属的搀扶下颓然倒地,嚎啕大哭。 江城被他们揪着领子,“求你啊,救救我们家老人吧!他可是再世‘焦裕禄’啊!他可是大好人啊!求你啊,救救他吧医生!” 揪着他的七尺男儿最终跪在他面前,哭得绝望极了。 江城扶起他,身旁的小护士也都来帮忙。 他多想说些什么,可他只能按照以往惯例,告诉他们节哀。 身后乱糟糟,他独行在一条黑暗的走廊上。 走上天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压抑,压抑,还是压抑! 那些家属把他看作主宰生杀的神,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被上天摆弄与股掌之上的凡人。他一直很听话,很服从安排,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他江城是人人口中的好医生,他的办公室里挂着对他感恩不尽的家属送来的锦旗。他的人生是令人羡慕的,可为什么就是不对? 到底哪里错了? 某日,崔小颜接到江城的电话,他告诉了她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什么?辞职?”崔小颜在课堂上跑出来接电话,想他是要问卫澜的消息,想速战速决,但,这个情况令她意外。 要知道,江城可是个一路稳稳噹噹过来的人,这种叛逆作风可不适合他。 崔小颜心想,难道又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是不是卫澜又怎么你了?江城,说实话,虽然我是卫澜的朋友,但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要劝劝你。你和卫澜可能真是没有缘分吧!” 江城在电话里淡淡道:“谢谢你说得这么婉转。我辞职也不完全是她的原因。” 东西都收拾好了,这间办公室是他奋斗劳作了这么久的地方,装满了他所有的荣誉。离开这里,他很可能与这些东西再也无缘了。 但他不后悔,他只是有些不舍。 关上办公室的门,他该与这里告别了。 “我就是想试试,随心所欲是什么感觉。” 崔小颜一愣,随心所欲? “江城,你可别学卫澜啊!任何人都不值得的事啊!” 江城笑了,“放心,我很珍惜我的生命。” “那……那你要干吗去啊?” “不知道,看心情吧。” “那你心情怎么样?” 江城又笑,“不怎么样,放心,我会随时跟你保持联络。卫澜那边……” 他静了静,终究是无法轻易地放开这个女人。 “你多多关心一下,她好像在谈恋爱。我怕她被人骗,我的话她是不会听的,就拜託你了。” 真是个情种。 “行,我知道。你放心,你可要随时跟我联络啊!” “我会的!” 江城挂断电话,踏上了一段未知的征程。白灵的电话又来了,今天他们是有约的。 他接起来,单刀直入,“白灵,我要跟你道个歉,我是个混蛋,我们分手吧!” 电话那头,静了很久,然后是她平静的质问。 那么多那么多的话,他不想听了。 “对不起白灵,全都是我的错,你说的都对,我已经辞职了,不做医生了。接下来要去做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们好聚好散吧!祝你一切顺利!” 一个男人一旦放手,是那么绝情,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恐怕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某日,江城驾车离去,途径郊区一处,听说里面有一个小木屋。他本想去讨个水喝,瞬间又改了主意。 他与卫澜再一次擦肩而过。 上天给配发的缘分,领与不领,你都是在按照剧本演出而已。 而已。 卫澜早就看透了这一点,她走到这一步,是她自己的意思,又不是她自己的意思。 她站在肖烈身后,出神地看着他。直到肖烈发现被人盯了半天。 “大清早的,盯着我看什么?” 肖烈是一个绝地之中生出的绝对诱惑,引她“归案”。 “肖烈,今天我想进城一趟。” 肖烈擦擦汗,状似随意,“干什么?” “有点事,回去看看。” 一截儿木头在他手里断成利落的两半,卫澜看着那两截断掉的木头。 肖烈抬起头,“我送你。” 目光回到他脸上,他不是在徵求意见,是通知。 “行。” 肖烈开车送人,卫澜指路。只不过这段路程有些安静。这是通往她的“真实”生活的一条路,她并不太想与他同行。 车子停在崔小颜学校门口,肖烈在车里坐着等。 到了放学的时间,校门口同样穿着的男生女生鱼贯而出,青春在他们头上盛放。 肖烈枕着自己的双臂,卫澜已经找到了她想找的人。一个女人,应该是这个学校的老师。 他们俩在学校对面的西餐厅吃饭。 崔小颜对这位从不露面的男士很感兴趣,一个劲儿往楼下看。 “你看什么呢?”卫澜问。 “那个男的送你来的?” “嗯。” 崔小颜清清嗓子,“卫澜,江城有没有找你?” “没有,很久没联络了。” 崔小颜想了想,决定告诉她,“江城辞职了,前两天他给我打电话,忽然就辞职了。” “辞职?”卫澜也没料到。 “他真没告诉你?” 卫澜摇头,手里捧着一杯咖啡,眼神儿时不时往窗外飘,总是落在同一个地方。 他的车窗是黑的,但能看见个人影。
第66页 他枕着自己的双臂,两腿翘在车窗前。这般无聊地等待,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卫澜?” “啊?” 崔小颜也往外看,“天天在一起,还看不够啊?” 卫澜笑了笑,“你就别逗我了。” “谁逗你了?我刚才说什么你听见没有?” “哪句?” 崔小颜被她气死了。 “我说,江城最近有没有去找你?邮件也没有?简讯电话都没有?” “没有。” 崔小颜望天,“看来是被你伤透了!他跟我说,你在跟一个男的谈恋爱,听他那意思,他好像知道是谁。还告诉我照顾你,怕你被骗。” “不会有这种事的,放心。” “我连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放心?你还不让我问,怕我看上他是怎么的?” “不是,你想什么呢?” “那你跟这个男的到底怎么回事,他是谁,连我也不能见么?” 她的眼神儿回来了,好像真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最后她放弃了。 “见不见无所谓。” “卫澜,你们俩在搞什么?虽然你还年轻,但是……你们俩以后是什么打算?” “不知道,有一天是一天。” 有一天是一天,崔小颜瞠目结舌,这太不像卫澜的风格了。 崔小颜相继遭受江城与卫澜的刺激。她这个cháo流先锋的人,竟然有点落后了。 有一个念头,在崔小颜的脑海里盘旋了许久,上次见面的时候,她就看出了一些端倪。 那一场饭局,那个令人过目不忘的男人。女人的直觉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她有些猜测,但不能确定。 “卫澜,身为你朋友,我希望你能早点从中恒的阴影里走出来。但是,千万不要再踏入另一个深渊,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能再折腾了。” 她不讲话,沉默地喝咖啡。 她这个姿态,明显是不太想与她争辩,她秉持着自己的想法,看来不会轻易听她的意见。一个缺了半条命的人,做出一点出格的事也情有可原,但这不能是常态呀!她的人生本该光明磊落,本该一片朝阳的。崔小颜是个很会玩的人,她总是会拿捏住精准的尺度,不会多也不会少,她精于做这些事,但卫澜,不一样。 “卫澜……”崔小颜从来没用这种眼神儿看过她。 卫澜笑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崔小颜看着这张漂亮的脸。 她胖了些,脸色有些红润,是好事。是那个男人让她获得新生了吗?能让她这么不开窍的人新生,也一定能轻易将她摧毁。 那时,她的另半条命该怎么办? 崔小颜靠向椅背,问:“你如果已经有了决定,有自己的想法,可以。我尊重你。但我劝你,一定要保全自己。不要轻易地再动感情,不要爱上他。” ☆、第 49 章 不想扫兴, 可警钟还是要敲的。 崔小颜甘愿做这个坏人。 卫澜红润的脸忽然转白, 她端着那杯见底的咖啡杯,淡淡道:“爱, 哪那么容易?” “不过,倒是挺可笑的。你还记得吗,我说, 我和他之间不需要诚实, 但我却把半辈子的实话都对他说了,甚至那些无法启齿的话,那些不要脸的事我也做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她的目光又落在窗外, 渐渐沉下去,思绪飘远。 崔小颜继续当头棒喝,“是啊!我也想找个生活垃圾桶,把一切不痛快都他妈吐给他!” 崔小颜闷得难受, 点了一支烟,“来一根?” 卫澜摇头,“不了。” “怎么?戒了?” “正在戒。” 连烟也能戒!应该鼓励的, 但是,这不会也是那个男人的功劳吧? 崔小颜把张大的嘴阖上, 继续说:“卫澜,以前我不愿意跟你说这些事儿, 但我告诉你,玩儿就是玩儿,那不是爱情, 不要投入,适可而止,明白么?” 她眼睛圆睁,“我知道你不明白,所以我才要警告你!把他当垃圾桶吐一吐可以,但除此之外,打住!” 她做出停止手势。 卫澜自己也很好奇,她到底会不会全身而退? 等待女人约会的男人是需要极大耐心的,肖烈把手机游戏调出来玩儿了半天。右手投入在游戏里,左手的烟很快到头。开着车窗换气,车里倒是没留多少味道。 才要过关,手机忽然来了一条信息。手机一震,吓他一跳。 一句脏话在唇边熘了一圈,没什么声音。 等到死翘翘了,他才去打开信息。 原以为是需要删除的垃圾广告,点开一看却是一条正经简讯,来自那个面相也很正经的男人,江城。他没存他的号码,但打过这么多次,也认识了。 “现在,如果你是她男人,就请对她好一点。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要她高兴,我就觉得可行。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随便欺负她,她不是一无所有,她身后还有一个我。请不要伤害一个这么善良,这么好的女人。同为男人,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和忠告,如果你实在做不到,就请妥善待她,然后交给我。” 从哪里看出来他在欺负她?他长得这么不友好么? 这些朋友们也太不靠谱,全都看不清她的本质,怪不得她走投无路了也不找他们。 还交给你,你是老几啊? 肚子已经饿扁,那个“好女人”回来了。 卫澜坐回副驾,扔给他一袋包子,还有一瓶热豆浆,口中振振有词,“有必要看这么紧么,饭都不知道吃一口?” “你可是个抢手的‘好女人’,不看着还不跑了!” 卫澜斜眼过来,“你说什么?” “说你‘好女人’,夸你呢!” 看他样子,好像真在夸人,不过眼神儿有点怪。卫澜一时不习惯,低着脑袋兀自系好安全带。 “抽菸了?” “没,熏的。” “看人家抽,你没馋?” “没。——你就一直等着?” “嗯。” “都干什么了?” “玩游戏。” 他咬了一口包子,“这什么馅儿?” “不好吃么?” “味道有点怪。” “我尝尝。” 说着,卫澜往他手中的包子咬了一口,“茴香馅儿的。” 她亲自实践,确定了一番,“刚才她说了,我忘了,没错。你不会是没吃过吧?” “没吃过。” 卫澜再次斜眼。他是真饿了,几口就把十来个包子吃光,简直令人震惊。 卫澜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他,“饿成这样也不知道吃东西。”
第67页 刚刚还被崔小颜念地三观重组,挣扎动荡,这会儿看他这傻样儿,她不禁笑了出来。 两人才要上路,肖烈电话响了。 “谁?”那显然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肖烈也回忆了半天。 “我是刘柳,你还记得我么?和你……和你……相过亲的那个。” 肖烈花了些时间,才记起来,“是你啊。” “是我……我……我医院这边有事找你。” “什么事?”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你是真忘了吗?不是你告诉我,让我想通了找你的吗?” “你想通什么了?” 电话那头又静了静,“没什么。” 肖烈把车子开起来,上路。 “我医院这边有点事,想找你当面说,你方便么?” 密闭小空间,那女孩战战兢兢的心情卫澜听得一点不差。 女孩忐忑泄露心情,肖烈一边瞧着路况,一边瞧了瞧卫澜。 她闭着眼睛,在休息。 “那你就来吧,地址我回头发给你。” 电话挂断,副驾的“好女人”换了个姿势,抱着臂膀,脑袋扭向车窗方向。 肖烈打开音乐,调小音量。 那是张宇的歌《曲终人散》。 “…… 你让他用戒指把你套上的时候 我察觉到你脸上复杂的笑容 那原本该是我付予你的承诺 现在我只能隐身热闹中 …… 我终于知道曲终人散的寂寞只有伤心人才有 你最后一身红残留在我眼中我没有再依恋的藉口 原来这就是曲终人散的寂寞我还想等你什么 你紧紧拉住我衣袖又放开让我走 这一次跟我彻底分手 ” 副驾的人不知几时睁开眼睛,轻声说:“有朋友要来啊?” “嗯。” 这人其实她也认识,未及开口介绍,她又说:“需要我回避么,提前告诉我。” 肖烈望过去,那女人眼睛又闭上了。 “不用。” “想好了再说,别又穿帮给你惹麻烦,到时候又往我头上赖。” “不用。” 他没恼,认真道。 两人回到木屋,卫澜又是冷脸一张,张婶儿备好晚饭,卫澜扒了几口就回房了。走得干脆,头也没回。肖烈和张婶儿沉默吃完。 晚上八点钟,卫澜在自己房间躺下。太早了,她还不困,但也没别的事做。 不对,她不是才添置了那么多东西进来么。天天跟肖烈上山干活,电脑都没用过。 她像装了弹簧,忽然从床上弹起来。 屋里才装了一面好看的穿衣镜,把她照得像个鬼。她怎么这个样子? 从抽屉里找了根橡皮筋,把头发扎起来,头顶揉一揉,自然地溢出一些短短的绒发。 许久没仔细照镜子,的确胖了些,只是脸上一点妆都没有,看着太素了。衣服也素,当然素,那是张婶儿的。 衣柜里不是没有时尚女装,但在这里,用不上。她就想穿这样,生平从未这般任性自主过。 柜门是肖烈新装的,木料不如原来的那般陈旧,摸着有点新生的不平。许是需要些时日才能磨平吧。 她在那木料上摸了摸。 最后还是穿着张婶儿的衣服,头发拆了,趿拉着拖鞋去到茶水间。 茶水间里亮着灯,有人在那儿接水。 那身影不是肖烈,卫澜一只脚踩在门里。 “郑峻?” 郑峻回头,咕咚咕咚喝掉一杯白开水。 她果然在这里,不在别处。既意外又让他松了口气。 “嗨。”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你呢?” “前些日子回来的。”她含糊地说。 是“回来”而不是“来”,或者“过来”。几个字而已,微妙的感觉就来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她时,她万念俱灰,像个殭尸,盯着他看了足足一分钟。那时候的他,于她而言或许有着更多的吸引力吧。 如今,她或许不会轻易离开了。 木屋新添置了许多东西,不可能是肖烈干的,他绝不是这个风格。 “就这么喜欢他?” 卫澜没表态,只是笑了笑,这个话题就此作罢。 天黑了,茶水间亮着灯,一男一女在里面。男的在女的身后帮忙控制电脑,女的看着屏幕指指点点。她笑着对郑峻道谢。从嘴型看得出来,她说的是“谢谢你。” 郑峻那个情场老手,不放过任何一个放电的机会,低着头,俯视那个女人。 暗中,肖烈的白衬衫染着月色,沉沉地隐在小树林里,只有火星点点上上下下,直到熄灭。 卫澜余光竟也这么宽泛,那么隐秘的地方,她也看见了。 郑峻和肖烈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再吵再闹,也还是兄弟。 些许散落各处的灵魂汇聚于此,彼此牵绊挣扎,不问方向,不问未来。木屋又恢复了往日色彩。 某日,电话里那位“朋友”来了。一辆计程车送过来的,师傅不太认路,肖烈几乎用手机指导了一路,直到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走进院子。 这个女孩有些眼熟,卫澜花了些时间才想起她是康复医院的刘护士,当初经常给肖烈送水果吃。 卫澜和张婶儿在厨房忙活,郑峻也来帮忙,他最近表现很好,大概是真地无事可做吧。 抹布在桌子上抹了好几遍,张婶儿来回瞧了也好几遍。 “小卫呀,擦了五六遍了,来,给我吧!” 卫澜有些走神,抹布险些被张婶儿抢走。 “不,还是我来吧。” 刘柳被肖烈引进木屋,住在一楼的一间空房间。卫澜恍然想起,这间木屋原本就是小客栈的,迎来送往是正常,歇业与否要看肖烈的心情。 他今天的心情,应该会不错吧! ☆、第 50 章 刘柳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这个男人让她心惊肉跳, 也让她无比兴奋。她做好准备,决定放手一搏。每个男人都会有一个归宿, 她鼓足了勇气,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他的目的地。 瞒着父母,推了所有约会, 她就跑过来了。 多日不见, 肖烈黑了些,整个人比上次见的时候多了些味道。她仔细琢磨过,那是阳光的味道, 汗水的味道,还有……别的味道。 肖烈和几个伙计在院子里干活,刘柳围着他们转悠。他可真是好看,粗布衣服也能穿出型男的感觉。 头上滴的汗线状往下淌, 落在木头上。肖烈忽然闻到一股香味儿。 回头,一个毛巾在他眼前。刘柳垂着眼睛,“给, 擦擦汗。” “谢谢。” 胡乱抹了把头发,早就汗湿了。肖烈四处瞧了一圈, 卫澜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早上跟郑峻上山挖菜, 回来就在茶水间里上网,吃完了又不见踪影。
第68页 想找个人给送水,她却没影儿了。 锯条刚刚放在木头上, 才要准备大干,有人讲话。 “小卫小卫,沉,我来吧!” “没事!” 卫澜端着一盆洗过菜的废水,往院子里一泼,漫到院子里,漫到白色连衣裙的脚底下,漫到肖烈的拖鞋下。 肖烈不禁挑起眉毛,这姑娘力气见长。 往日,张婶儿也这么干活儿,洗过菜的水泼到院子里,顺便洗地。张婶儿这么干他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卫澜这么干,他总感觉有点……沖他来的。 刘柳看见那个穿花布衫,扎着麻花辫的女人,很快想起是谁。 “那个护工,还跟着你吶?” 花布衫从太阳下隐进厨房,和张婶儿忙得热火朝天。今天一句话没和他说过。 厨房的活儿有那么都么?多了郑峻和刘柳的两张嘴,他的确是交代张婶儿做几道菜的。几道家常菜,没那么复杂吧? 型男弯腰锯木头,挥汗如雨,胳膊上的肌肉绷出完美线条。他好像没听见她说话。 锯条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毛巾挂在他脖子上,他自己随时就能擦汗,她倒有些无事做。 “你不是有事要说么?”肖烈提起木头,瞧瞧水平度。 刘柳啊了一声,“对对……是的。” “说啊。” 肖烈去到旁边伙计那里拿过一瓶矿泉水,往自己头上浇。他好像很热,甩了把头发,回来接着干。 刘柳吞掉口水,“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说。” 刘柳兴奋状,“那个男孩的手术很成功。多亏了您的捐款。” “术后护理呢?有人帮忙么?” “有的。自从见报以后,就有很多爱心人士捐款,还有好几个义工来帮忙。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有他的父母照顾。他父母说了,这么多人的爱心不能让他们一家占着,义工就去帮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了。剩下的钱,他们自愿捐出来,去救济那些交不上手术费的病人。” 说到这些,刘柳很激动,含羞的心情一扫而空。有天使在她耳边飞来飞去,也在这个男人的头上飞来飞去,她觉得自己的职业很神圣,这个男人很伟大。 她还年轻,说起这些就激动地要掉眼泪。肖烈就显得过于平静了。他的精力始终在手中光秃秃的木头上,偶尔分神也是在看厨房。 谈起工作,刘柳说话就流利多了,毕竟在专业上,她还是很优秀的。 很快,木头锯完了。刘柳口干舌燥,坐在木桌上,专心地看他擦汗。他可能是饿了。 刘柳从桌子上蹦下来,想展示一下厨艺,肖烈却说:“你来找我还有别的目的么?” 刘柳脸红,不用说了,都写脸上了。 肖烈摘掉手套,拍了拍上面的木屑,“你可以在这玩儿两天,免费。” 女孩不吭声,肖烈问:“没别的意思吧?” “那……那要是……有呢?” “对不住,我不太记得上回到底跟你说过些什么,我的意思是咱俩不合适。” “可是上回你说,我要是想通了就来找你的。” 肖烈摇摇头,目光又落在厨房。 旁观者清,刘柳是个笨人,可她都能出端倪了,虽然厨房那个护工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 “跟你开玩笑的,我来,就是专门告诉你这个好消息,顺便来玩玩的。”她逗趣似的笑了两声,装得还蛮像的。 肖烈笑一笑,“爱吃什么就说,她们很会做。” “嗯。” “那个男孩手术过后怎么样,有没有……”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刘柳心领神会,“哦哦哦,没有。就刚开始活过来的时候情绪挺激动的,后来慢慢地就想通了,不会再寻死了。——我听说……你救过很多人。” 深沉的冷面没什么表情,只淡淡挑高眉毛,“我真没那么高尚,是他们自己命不该绝,捐款的也不是我,是肖扬。” “打着别人的名号做好事,听说过,但还是第一回见。” 肖烈没解释,抹干头发上的汗,回到木屋。 打着肖扬的名号做好事,的确有过几回。他这个不称职的哥也该对这个弟弟有所回馈。 茶水间在厨房对面,肖烈歪在椅子里,两腿搁在桌子上,无聊看景似的盯着厨房瞧。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忙活了大半天。的确够她累的,外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躲他,更累。 她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吧,专门用后脑勺对着他,每次都能对这么准,当真做到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也真是难为了她。 肖烈脚一蹬,椅子带着他划出去一截儿。 那个一句话不跟他说的女人和郑峻一起进了木屋,还是一眼没看她。 椅子原地转圈,肖烈拣了个苹果吃。小花刚从木屋出来,直奔厨房,被肖烈临时喊了过来。 “啥事,老闆?” 肖烈下巴朝厨房努了一下,“吃什么?” “报告老闆,澜姐做了一个炒肉,糊了,不能吃了。” “糊了?” “嗯,晚饭恐怕要再等等。” “折腾那么半天,所有的都糊了?” 小花面露难色,“我们要做澜姐不用,都是她自己弄的,两个炉盘一起做,一个糊了,一个锅底差点漏了。” 怕老闆生气,小花咧嘴苦笑,“老闆,您别怪澜姐,她以前也不怎么干活,发挥不太稳定。” “发挥不稳定。” 老闆低声重复这句话,小花没听出什么谴责的味道来,但还是有些害怕。他们老闆本来就高深莫测,绑人,打人这种事又不是没干过。他们俩闹起来,整个木屋都别想消停。 小花还想为澜姐找补找补,老闆却忽然笑了一下。小花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今天晚上有饭吃没?” “有的有的,我和张婶儿做,很快就好。” “嗯,去忙吧。” “那老闆……您别骂澜姐……行么?” 老闆抬起眼睛,小花受惊,“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我和她到底谁是你们老闆?” “当然是您啊,那澜姐也不是外人啊,她不是老闆娘么?” 小花马屁拍得噹噹响,也不知受用不受用。 老闆娘,什么时候,她就成了老闆娘了! 小花才要走,肖烈又叫住她。小花重新站回来,继续对他咧嘴笑。 肖烈啃完了一个苹果,问她,“今天来那个女客人,你看见了么?” “看见了。” “老闆娘会生气么?” 小花想了想,“老闆……说实话,我觉得今天澜姐的不稳定发挥应该和她有关系。”
第69页 胡扯。 “你多大了?” “二十二。” “谈过恋爱么?” “谈过啊,您不会不知道我和大强在谈恋爱吧?” “大强?” 他的伙计?就在他眼皮底下,他们俩在谈恋爱? 小花眉毛瞬间平下来,“老闆,说句实话,您太迟钝了。多关心关心澜姐吧,跟您谈恋爱太累了。” 小花摇摇头,颇有张婶儿的风范,一步两嘆地走了。 恋爱,这种字眼是他在青春期时才用的。陌生极了。 晚饭还得折腾一会儿,肖烈闲来无事,歇好了,腿也灵活了。去到卫澜房间,她正在擦头发。 抬头看他一眼就算招呼了,毛巾蒙着脑袋,擦起来没完。 肖烈到她跟前,拿走她的毛巾。 “你干吗?” “一天没跟我说话了,我可不可以问问原因?” “谁一天没说话啊,我在干活。” “活都干砸了,毁了一条尚好的五花肉,那都是张婶儿精挑细选的,还差点毁了一个锅。” 卫澜瞧着他,不太痛快,“坏了我会买新的赔给你,这么小气。” 小气,这个词让他变了脸。他有些笑意,卫澜懒得理他。 “我小气还是你小气?” “我怎么了?” 她站起来,肖烈脚步一挪,堵住她的去路。 “你说你怎么了?” 他的一双眼,泛着波光一样。她想起天上的星星,想起山间的小溪,想起那个在外露营的晚上。 这样,走神了。 “吃醋了?” 卫澜被他噎地胸口发酸,立刻睁大眼睛,“你开什么玩笑,我吃谁的醋啊?” 她无语极了,肖烈还是看着她,用那双眼睛,盯得她无处遁形。 “你走开,我要去做饭。” 卫澜没跑了,被他捏住胳膊。 “行了,张婶儿和小花已经做了。你今天发挥不稳定,不适合做复杂的工作。” 他的眼神总在她脸上熘来熘去,人也跟着轻-佻起来。 她一身香味儿,水灵灵地,可是才从水里爬上来的。 一对男女,默默开始拉锯,在他们还都没去认真思考的时候,一切以本能驱使出发了。这一走,就走了好远。 “人家是带个通知来的,送完了就走。别气了。” 她哪里有立场去管人家的私生活,可这番简单的解释,倒还是起了些作用,让她更羞更恼。 “肖烈,请停止你的自作多情。” 他继续放赖,“躲我躲了一天,也累了一天,我帮你放松一下。” 他所谓的放松会让她更累。 “你别乱来。” “我不乱来。” 他忽然吻住她就不放了。大白天的,走廊里,院子里都是人。她不敢剧烈挣扎,也不敢出声。被他堵在门口折腾起来。 门口侧面墙壁原本就有一面长条镜子,款式简单,不太好看。卫澜在镜子里看见他们俩缠在一起,很是不适,脸烧得厉害。 他很会折磨她,翻过来调过去把她折腾个遍。张婶儿的花衬衫盖在她头上,裤子也快不保。隔着一层纱,他仍吻得热烈。 小花,小糙偏偏这时端着洗衣盆在她门口聊起天来,看来又是张婶儿掌厨了。卫澜一点声音不敢出,肖烈“好心”把毛巾塞她嘴里,开始大肆折磨。 才换上的内-衣,湿了大片。 女人的每一次gc感觉都不一样,才几次的热身就已经让她走火入魔。 她开始喜欢,开始配合,开始享受,开始放肆,多么不知羞耻! 小花小糙在她门口聊了大半天。一门之隔,卫澜浑身虚弱,小花小糙又打又闹,几次撞门。幸而肖烈将她牢牢堵在门口,未及落锁的门才未被撞开。 紧张,刺激带来了不凡快-感。几番动荡,卫澜累极了。 肖烈激情未消,抱着她吻。 张婶儿忽然来敲门,“小卫呀,在吗?吃饭了。” 肖烈正与她吻得难捨难分,没空理人。张婶儿又敲了几次门,没动静。 挣扎未果,像在做贼。好在张婶儿叫了几声就离开了。 “消气了么?”他终于放开她。 卫澜已经没有力气。 肖烈帮她穿好衣服,情话似的在她耳畔,“替你可惜,你不会再有别的男人了。谁能像我这么伺候你……” “……你闭嘴!” 卫澜头抵房门,暗暗嘆息。 堕落放纵,到底有没有罪? ☆、第 51 章 刘柳在木屋玩了两天, 伙计们和小花小糙陪玩陪吃, 年轻人很容易建立感情的。但她此行仍是失败,无论如何她都无法与肖烈建立更深的感情。 下了那么大决心, 想得美上了天,到了他面前,勇气瞬间就没了。想跟做完全是两码事。只当这一趟是来报喜的吧, 日后总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刘柳走的时候, 肖烈和卫澜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另有一个青年才俊,在厨房里帮厨。刘柳看他面相还行, 能说上话。 “请问,肖烈去哪里了?” 郑峻繫着围裙,手里拿着刀,在切茄子。他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些, 肖烈又不给工钱。 手起刀落,像在分尸,刘柳吓着了。 “他是老闆, 谁知道?” “嗯……那……肖烈和那个护工,是什么关系?”她冒死相问。 郑峻慢条斯理地发挥着屠夫般的稳定刀工, 随口答:“你都看出来了,还问什么?” 这算是暗示了吧。 “谢谢, 再见。” 女孩的白色连衣裙在阳光底下无力地飘了几下。 郑峻喊她一声,好心相劝,“别惦记了, 他那人,没用。” 这句话有歧义,哪里没用。郑峻索性释放一肚子坏水,“他那人,哪里都没用。” 女孩看着他,没得到任何她想得到的信息,颓然垂下眼睛,走了。 年轻人真有趣,就连伤感都令人羡慕。张婶儿也跟着看热闹,“这姑娘对小肖有意思啊?” “那张婶儿你看呢?” 张婶儿笑笑,“别的我看不出来,小肖和小卫最近越来越好了,俩人知道互相帮助,互相爱护了。从认识小肖开始,我还没见他对哪个女的上过心。我看他们俩啊,错不了。” 真是轮番轰炸,小花,小糙,张婶儿各个都是八卦精灵,散播着同样的病毒。 他都烦死了。 “张婶儿,你不能这么偏心啊!我这帮你干这么多活儿,怎么看不见我好啊?” 张婶儿笑起来,笑出深深的鱼尾纹,“你啊,就别惦记小卫了。婶儿有好的给你介绍啊!” 张婶儿往他肩上拍一拍,带走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第70页 他就这么可笑么? 郑峻是个越挫越勇的人,元气满满,阳光向上。他的字典里没有失败,失恋算什么,不到最后关头,指不定谁会赢。他有的是时间。 葱花在他手下欢快地飞舞,他感觉自己真是个优秀的厨子,更是个优秀的男人,人见人爱的男人。只不过他的刀总是狠狠地砸在菜板上,砸出深深的刀痕,不需多久,菜板就该断了。 断就断,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人也是一样的道理。郑峻兀自笑起来,苦苦的,自我嘲笑吧罢。 欲望很可怕,一旦开了闸口,瞬间泄-洪。 清晨,卫澜原本要与郑峻上山挖菜,被肖烈抢了先,拎着她的胳膊就走。卫澜挎着一个菜篮子,被他拉得踉跄,“你干吗呀?” “郑峻还没起来。” “我们说好的——” “——你们俩背着我,说好什么都不作数。” “餵——” 他一个冷眼飞过来,卫澜闭嘴了,莫名想笑。 卫澜被肖烈拉上山。两人埋头苦干,肖烈还算有点长进,终于知道了曲麻菜长啥样,一个都没挖错。 “早这样不就完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卫澜有太多的风凉话可以唠叨,嘴里念个不停。肖烈一声不吭,卫澜好奇,回头,他站在她身后,沉着脸,手里一把铲子!吓人! “自己懒,还不许人说了!”她冒死批评。 菜挖半路,卫澜忽然被人扛起,奔着矮棚就去了。 肖烈像是挨了饿的猛兽,在她身上吃个没完。 俩手被他绑在一起,花布衫碎了,麻花辫散了,身上沾了许多泥,在那气垫上颠簸。他实在有些过分,卫澜几次求饶,都没成功。他铁了心狠狠折磨她,逼她喊,逼她叫,逼她说了许多话…… 从棚里折腾到外面糙丛,又从糙丛折腾到山间小溪…… 他挺利索,独独搞得她衣衫不整,随时都能暴露在山间穿行的务农者眼前。 他喜欢看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喜欢看她放下一切虚伪姿态,或醉生梦死,或苦苦求饶。 兴致一来,任何东西都能成为他的道具。卫澜已经无法直视那些日常用品。 下山时,天已经黑了。菜篮子挎在肖烈手中,卫澜什么也没拿,身上穿着一套肖烈的粗布衣裳。她一言不发,感觉很累,肖烈却总逗她。 在性-事上,她输得一塌糊涂。每一次他都好端端地人模狗样,她却搞得狼狈不堪。 卫澜藏在他身后,受他掩护回了木屋。紧跟着他,几乎贴身而行。 “木屋的人谁还不知道咱俩怎么回事,掩耳盗铃。” 肖烈拎着菜篮要去厨房,被卫澜一把揪住改了路线,直到她房间门口。 她好像抬不起头了,低着脑袋进门。 这样怎么行? 肖烈撑住她的门,“喂,你还有没有点出息?” “你别没完!” “我怎么没完了?” 话中有话,烦得要命!卫澜踹他一脚,趁他傻笑闪身才把门关了。 他的声音在身后,又冷又贱,“换身衣服出来吃饭,你不来,人家更会多想。” 卫澜靠着门,不应。 “掩耳盗铃的意思就是,你光堵自己的耳朵,别人可都听得见。” “你是不是忘了,我有你这屋的钥匙。” 卫澜听见哗啦哗啦一阵响,气恼极了,“肖烈,你能安静一会儿么?” “我不嫌你声音大,你倒嫌起我来。” 这人完全不受她控制,卫澜只好放软,“好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一会儿就出来。现在,请你,让我,歇一会儿。” “歇吧,也该累了。” 卫澜对门踹了一脚,把他轰走了。 身后终于安静下来,没人打扰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累极了。 上大学那会儿,每到傍晚,小树林里总有鸳鸯卿卿我我,激-情-热-烈。她见过,人家没怎样,她自己脸却红了。她和中恒都不是那个类型的人,没做过那么狂放的事。 如今,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那些男女恨不能时时刻刻粘糊在一起。 镜子里的她,脸颊绯红,一时半刻都消不下去。整个人从里往外地发烧。 晚饭,卫澜低着脑袋,一声不吭地扒饭,脑袋里不时翻腾着那些场面。肖烈一碰她,她就跟触电了似的往回缩。 他的眼神儿总有深意——想什么呢?厨房,张婶儿还在,我能把你吃了? “你爱吃的,辣白菜。” 肖烈好心夹给她一块红彤彤的辣白菜,卫澜埋着头,扒了几口就跑了,“我吃完了。” 吃完了,剩了半碗,菜也没动,就吃完了? 张婶儿琢磨着,这俩人不是又吵架了吧? 郑峻早早放下碗筷,茶水间上网去了。 男女之间那些事,郑峻太明白,太了解。不用看,不用问,闻都能闻出来。 他默默摇头,继续上网。菜谱研究起来竟是这么有意思,明天要换换菜式了。 郑峻被彻底忽略,那俩人愈发如胶似漆,一起出现,一起失踪,从没这么同步。 某日,肖烈大发慈悲,重色轻友,弄出两张电影票,还有一身时尚女装。并且主动帮卫澜穿衣,吹头发,做造型。 这种类似约会的事,他们做得并不算太多。 农妇变装成时尚女郎,这个形象太像卫澜了。 他站在门口,手里夹着一支烟,对她仔细端详,“终于有点人样了,走吧。” 卫澜点点头,镜子里的自己,面色红润,目光盈盈,眼白很干净,一根血丝都没有。 “磨蹭什么呢?” “来了。” 大活人郑峻被晾在厨房门口,与小黄蹲守,看着两人头也不回,结伴出行。 从市郊到电影院,是个不短的路程。混入闹市区,一时不太适应,吵得很。 看她傻兮兮的,肖烈拽过她的胳膊,“要迟到了。” 他们混在一众情侣里面,竟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很像真的。肖烈买了爆米花,可乐,拽着她进了场。 3d眼睛卡在鼻樑上不太舒服,鼻樑高也有坏处,起码他们俩人的苦恼是一致的。 卫澜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撕了两条折成小块,分给他一个垫着鼻樑。 他试了试,“还挺管用。” “那当然。” 电影讲的是一个loser洗心革面决心要干一番大事,证明给他所爱的女儿看。他变成了蚂蚁大小的人,在蚂蚁大军中抱头鼠窜。 当满地的蚂蚁乱爬时,卫澜也感觉浑身麻痒。他又在折磨她了。 情侣卡座,他们俩有相对的私人空间,但皮质座椅还是会发出些声响。 相信在亲热的情侣不止他们一对,但卫澜没在公共场合做过这种事,怕得要死。 搂着她的臂膀一刻不曾放松,恨不能将她拆之入腹。
第71页 他们沉迷在热烈的亲吻中,电影演了什么,演了多久,没人知道了。呜呜哇哇震耳欲聋的背景音掩盖了她的喘息。 “肖烈……你疯了……这么多人……” “那才刺激。” “别这样……别动……” “嘘……两边都有人,忍着点,别出声。” 疯了,疯了!整个世界都疯了! 大屏幕上的光影交叠,在她脸上投出各异颜色。有那么一瞬,她看着他的眼睛,笑了。 小孩子第一次吃到美味糖果,第一次体验到世界的奇妙。他们在成-人世界的夹fèng中,偷来了片刻欢-愉。 快乐与痛苦有时是并存的。她眉头微锁,痛苦状,埋在他胸前,轻声喘息。 在她如痴如醉之时,肖烈用那完美容颜与令她癫狂的娴熟技巧诱惑她,“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卫澜正是难耐,被他捉弄逼问,颤着声音答:“……好。” “喜欢吗?” “……喜欢。” “喜欢谁?” “……” “说。” 卫澜快被他折磨疯掉,“……喜欢你——肖烈!” 激情巅峰,她疯言疯语。 她双眼迷离,他目光深沉锐利。 捧起她的脸,狠狠地给她一个吻。 “合同该换了。” 卫澜三魂七魄暂时未全,“嗯?” “终身制。” 慢慢地,她的理智回归,听懂了。 “大公司聘用一个终身制的员工也是有风险的,只要员工自己不辞职,公司不得辞退,否则需赔付大额违约金。”帮她整理了衣衫,他重新戴上3d眼镜,抓了一把爆米花,继续看电影。 因为漏掉了许多剧情,有些接不上,他很惊讶,“都能骑着蚂蚁飞了!” 卫澜也戴好眼镜,盯着屏幕,看男主角英勇地骑着蚂蚁飞来飞去。 他塞给她一把爆米花,随意地握起她的手。十指交握,像是承诺的象徵。 ☆、第 52 章 他们越来越像热恋中的情侣, 天天粘在一起, 卫澜再也没有离开他的房间,与他日日厮守鬼混。他们沉迷在那种事里, 有机会就要做一做。他太了解她了,了解她的一切感官,实在可怕。 恨不能把所有时间用来挥霍, 所以时间好似变得不够用了。 可事实上, 消亡的从来不是时间,它永恒的在那里。是生命时时刻刻走向消亡。 大清早,卫澜套着肖烈的衬衫, 在晨光下晒太阳。想着无限的时间,有限的生命。想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她近来极其随心所欲,堕落至极。 近日来她太懒了, 好在肇事者肖烈比较有眼力见,能做的都替她做了。比如洗澡,洗头, 吹头发,除了她自己不得不做的, 他都能替她完成。 这辈子也没被人这么伺候过,还不赶紧装病, 能懒则懒。 走廊有声音了。卫澜一下蹿回被窝,装睡。 他的脚步声轻轻的,房门是轻轻打开的, 餐盘也是轻轻放在床头柜的。 他又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在她额角亲了一口。没叫醒她。他去洗澡了。 卫澜睁开眼睛,床头柜摆着香气四溢的早餐。煮鸡蛋,白粥,辣白菜还有一盘摆了盘的香肠——她喜欢的哈尔滨红肠。 微笑慢慢爬上嘴角,在她还未及察觉的时候。她赖在被窝里,看着随风飞舞的白色窗帘。 马上入冬了。冬天,是她最难挨的季节。她怕冷,特别怕 。 洗澡,刮鬍子,吹头发,换衣服。卫澜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个穿白色毛衣的男人。 他坐在她的床头,轻轻抚弄她的头发,温柔地叫她的名字。 晨光就在他身后,与他一般温柔。 像梦。 “起床了,吃点东西再睡。” 卫澜腻在被窝里,忽然很想撒娇,那是女人的特权。前提是,男人还能纵容你,且并不讨厌的时候。 “不要。” 她听见一声笑。 “你再不起来,我也要躺下了。” 他的手伸进被窝,挠她的痒,挠得她苦苦求饶。 他们闹成一团,亲热了一番。 卫澜被她闹得脸红,喘着气把他推开,“别这样,大清早的,没力气。” “那还不起来补充体力。” “这就起来。” 两人的手,不知何时开始,这么喜欢拉在一起。卫澜借力坐起来。 染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繁杂伪饰都还没来得及找上门来,他们的目光清澈见底。相互微笑。 本来向上天乞求的是个魔鬼,带她走向消亡去的。如今……他愈发像魔鬼的对立面。 卫澜搂着他的脖子,往他嘴角亲了一口,“今天怎么这么帅?” 这句话很受用吧。肖烈笑了。 “哪天不这么帅?第一天认识我?” 第一天,她还记得那个场景。 康复中心的二楼,一群做康复训练的病人里面,有一个脸很臭的男人。听说是车祸伤了腿,家里没人照顾,总是一个人。卫澜观察了他好几天,的确是个没人管的男人。于是决定,就他了。 “你胖了。”卫澜说。 “你也胖了。” 两个人互相伤害了一番,决定停止争执,该吃饭了。 听说早餐是郑峻做的,卫澜很惊讶。 “他是怎么了?” “受刺激了。” “为什么?” “明知故问。” 肖烈剥好一颗鸡蛋,放进她的碗里。 “还不是在你这里吃了钉子。” 卫澜咬了一口鸡蛋,“哇,这鸡蛋做的,真不错,里面还是溏心的呢。” 肖烈房间能看见厨房一角,郑峻还在里头忙活,真像个厨子。 “他没事吧?” “不用管他。他爱做就让他做,你不心疼就行。” 卫澜看过来,“你能好好说话么?” 肖烈一笑,“吃着我的,让我说几句还不行!” 今日,肖烈的心情还不错。 “看我干吗?” “肖烈,能陪我去几个地方么?” “哪儿?” “几个想去没去的地方。上次摔了一下,其实坚持坚持也是可以完成的。” “行。”他大方地答应了。 他心情好的时候,要什么他都能答应,不管多离谱。 卫澜做事一向喜欢先计划,现如今她已经脱胎换骨,不太喜欢那一套了。说走就走。 于是二人开着车就走了,车里装了足够的食物。其实没必要的,路上什么都能买到。但肖烈默默就把这些做了。她的证件都在肖烈手里,她只需要带上人即可。
第72页 卫澜指路,他们先去了她的母校。上次是幼儿园,这次是小学,初中,高中。 走完这些地方花了两天时间。每个地方都要逗留一会儿,找找回忆。卫澜没想到,她还能说出那么多细节,她以为自己全忘了的。 然后,他们花了四个小时车程去了她读过的大学。那里,有她和中恒共有的回忆。 离开太久,学校已经不是记忆里的样子。 他们在新开闢出来的糙坪上搭了帐篷,除他们以外,也有不少当地人来这里游玩,如今看来,学校不像学校,倒像个公园了。 肖烈一人做好了一切,卫澜只需钻进帐篷歇着即可。近来肖烈对她还算宽容,两人很久没吵架了。 卫澜枕着他的肩头,内心平静,“我从没对人说过这些。” “我应该感到荣幸么?” “应该啊。你可是唯一。” 这姑娘说话越来越不像样子,有时让人真假难分。 想去的地方都去了,想说的话也都说了。一周后,他们重新回到木屋。 几天不在,木屋像是鬼屋似的,老远就见漆黑一片,没个灯火。 “人都哪去了?” “老闆不在,偷懒去了吧。” 山里,没灯的时候挺瘆人的。卫澜拉住肖烈的手,“慢点。” “怕了?” “我也是女人好么?” 好吧,女人。肖烈搂着她的肩膀,给她温暖与安全。 黑漆漆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他了。卫澜抱住他的胳膊,“要不我们出去住吧?” “不用怕,你比鬼吓人。” “你才比鬼吓人!” 这些日子,不知不觉对肖烈有了信任感,依赖感。走就走吧,跟着他也出不了什么事。 这黑乎乎的,连个亮都没有,怎么住啊?正想改变主意,暗中忽然出现一点火光,照亮张婶儿慈祥的笑脸。周围逐渐变亮,木屋所有人站在面前。 卫澜木然地看着这一幕,心想这是做什么,谁过生日么? “小卫,生日快乐!” 张婶儿带头,其他人拍巴掌唱起来,包括郑峻。 卫澜自己都忘了。 所有人都在对她送祝福,除了一个人,肖烈。 卫澜被他们簇拥在中间,表情感动,泪眼朦胧。 被人遗忘的老闆在无人的地方,靠着门廊,夹着烟,像个没事看热闹的人。 折腾了一个礼拜,腿有点累。原地活动了一下,还是有些酸。 待他把一支烟抽完,卫澜已经被他们闹到了厨房。那里是主场,做了夸张的装饰,桌子上盘盘碗碗地摆了一堆。卫澜被他们逼着许愿吹蜡烛。 不知道她许了什么愿,有模有样地闭着眼睛,祈祷状。 事业,生活,感情?也就这些愿望吧!一个劫后余生的人会许什么愿? 肖烈在暗处,静静看着她。 分蛋糕的时候,卫澜端着一块小蛋糕,四处望,像是在找他。 月光照着他的衣角,他站在暗中,不容易发现的位置。其实,只要往外踏出一步,她就能看见他了。但他偏偏往后退了一步。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暗处的人可以肆意观察暴露的那个。所以,明处的人总会有些吃亏,不知到底有什么在埋伏着。 卫澜没找到人,端着蛋糕坐在木屋前。 与喧嚣几步远,像两个世界。厨房里,小花小糙带着张婶儿瞎闹,因为她的生日,大家开心极了。 卫澜抱膝坐着,看着黑洞洞的山,胸口被温暖填满。 一个人的时候,有许多时间的时候,脑子总是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她一个人,无父无母,连根拔起。在这人世,她好孤单啊! 眼泪划过嘴角,咸咸的。 今日是卫澜的生日,原本没人知道。肖烈揣着卫澜的证件,无意中被张婶儿看见了。张婶儿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句,“哟,今儿是小卫生日啊!” 肖烈这才仔细瞧了那串数字,还真是。 肖烈没反应,张婶儿瞧着脸色,就给卫澜张罗了一次。 肖烈哪能想到会给张罗成这样儿,夸张极了。他不喜欢华而不实的所谓的浪漫。但好像除了他别人都挺喜欢。他又成了那个怪人,坏人! 在这世上活着不容易,张婶儿是过来人,多希望他们能明白她一个快要落幕的角色是什么心情。活着才有希望,不管多难,都要好好活着。 这是张婶儿偷偷对卫澜说的生日祝福。卫澜谨记着这些温暖,在无人的地方,默默地孤单着,感动着。怎么办呢,她好孤单,好寂寞。 抹了半天眼泪,站起身,肖烈站在身后。 他拨开她额角的碎发,目光沉静。 明明是每天见面,这张脸再熟悉不过了。但为何她感觉胸中酸涩,像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 “你不是想要我么?不如今天,满足你的愿望。我看你也练得差不多了。” ☆、第 53 章 姑娘怔怔地站着, 随着寒冷山风打颤。 “又害怕了?” 发间的手轻抚她的脖子, 她的天鹅颈真是蛮好看的。 盈盈媚眼,勾魂摄魄, 自己却不知道。不待她回答,他牵起她的手,头一偏, 向那间768一晚的套房走去。 她没有佩戴脚镣和手铐, 但感觉像是要去上刑。肖烈走在前头,攥着她的手,握到一手汗。 进房时, 她还是没有说一句话,整个人绷得很紧。 肖烈锁好房门,回身,她一动没动, 僵硬地站着,看着那道锁。 落锁的声音没多大,却加着立体环绕音, 重重地敲打她。 肖烈瞧着她,解释道:“不想被人打扰。” 卫澜缓缓落下目光, 转身,主动向床铺走去。背着他, 解开衣衫。美丽的身体像个艺术品。每一处他都很熟悉了。 他才碰碰她的肩,她就哆嗦了。 “你怎么了,是冷, 怕,还是不愿意?”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等着。 “都不是。”过了一会儿,她淡淡道,“我是在想,为什么会拖这么久?” 与中恒谈恋爱时,中恒多次要求过肌肤之亲,但都被她委婉拒绝。为此,中恒还与她生过一场气。卫澜数次心软,差点答应他。但都阴差阳错地失掉了机会。最后,竟然留给了肖烈。 崔小颜曾经对她讲过,男人不捨得碰她才是珍惜,中恒那叫什么,猴急,得了手还得了。卫澜当时一片茫然,一边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一边觉得中恒不会是那种人。 时间啊,是最考验人心的东西。渐渐地,中恒的心思暴露得清楚了。认识得多了,才发觉这人并不像她想得那样,但毕竟这么多感情,还是捨不得。谁还没个缺点呢! 说来也怪了。如今她与肖烈在一起,路程是相反的。 认识得越久,越发现肖烈不像个魔鬼。每当他套上他钟爱的白衬衫时,亮眼的白,天使的白,在他身上显得那么美。
第73页 她当然不会傻到去相信这个男人会爱她。所以说,身为一个有经验的情场老手,他太完美了。 不碰她,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因为珍惜她,一个是因为戏还没开场就玩腻了不划算,他毕竟花了那么多钱。第一种当然不可能,她还不至于那么自作多情。她倾向于第二种,但会不会有第三种…… 她问了个傻傻的问题,什么答案都是逢场作戏,何必要问! 卫澜,你傻呀! 出神间,肖烈忽然抱起她。 她媚眼相望,一刻不离。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给他一个微笑。 肖烈把人抱进浴室,“水是热的,泡一泡。” 他专注地往木桶里注水,试水。袖子卷上去一半还是湿了。多么温柔体贴的男人。 试了试水温,他说:“进来吧。” 他一回头,卫澜就把目光收回,乖乖踏进木桶。肖烈扶着她,直到她稳坐进去。 往她身上浇了几把水,他问:“温度可以么?” 卫澜点头,“可以。” 她看着水面,他看着她。 他的手指有一截儿浸在水里,离她还远着呢,她像被点了穴道,动不得。 沉默,像是拒绝的同义词。 肖烈不喜强人所难,“别勉强。” “不勉强。”卫澜看着水面,很笃定。这句话像是早就准备好的。 她身子一矮,滑进水中,把自己埋进温柔漩涡。 这个晚上,他们坦诚相见了。用最直接的肢体语言。 卫澜望着天花板,感觉浑身都在颤抖,燃烧。连同她的羞耻心,要堕落向极致的欲望,一起跟着他狂奔,狂奔到飞翔。 她闭上眼睛,无法思考。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去他的!她要这一刻的癫狂,她要这一刻的放纵,她要这辈子唯一的一次随心所欲! 两人都已被欲望驱使,横冲直撞。 肖烈望着她,近在咫尺,望进她的最深处。 他在缓慢地向她进攻。卫澜眉头紧锁。 他停下来,“怎么了?很疼?” 她摇头,痛苦微笑。他放缓动作,轻轻地给她痛苦与快乐。 某个瞬间,有种奇怪的念头冲进脑海。肖烈心惊,轻轻抚弄她汗湿的头发,抚平的紧锁的眉头,“对不起。” 这是她的第一次! 在这样的时刻,他们的身体坦诚极了。一丝一毫的谎言都没有过。 眼睛看着眼睛,手握着手,呼吸应着呼吸。她在他的凝望之下,乘着海浪颠簸。他望尽她的最深处,走进她的最深处,那里一片清幽,美极了。 说她练得差不多了,那都是夸她的。耐受性太差,没多久就缴械投降了。 “生日快乐。”在她迷离沉醉之时,他终于对她送上祝福。 这份祝福足够表达诚意了吧。不断释放的美妙吟哦,听得他心cháo澎湃。这份大礼,她应是极其满意的。 相互纠缠了太久,拉锯了太久,真正融为一体之时就显得迫切极了,满足极了。 睡在他怀中,一觉到天亮。 清晨,睁开眼就是他的怀抱。他轻轻抚弄她的头发,梦里梦外都是他。 “早。”他说。 “早。” “睡得好么?” “嗯。” “还疼么?” “没有。”她低着头,窝进他怀里。 她只想被他拥抱,被他抚摸,被他珍宝一样呵护着,管他是不是真的,相信才会比较轻松。 日上三竿,卫澜还没起床。肖烈把早餐,水果都送进房间,把她当米虫餵。餵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 人生从未这样无所事事! 肖烈对她兴趣正浓,没事就要与她纠缠一番。他们都不觉得累,他们恨不能一起坠入地狱。 可他们到底不是恶人,那里不会收他们的。 每一次gc时,她都抛却了一切,眼里心里只有肖烈一人。天堂还是地狱,只要一起,去哪里都行。 然而gc过后,一片茫然空虚袭来,很是怕人。像是从高处急速坠落。于是,她不拒绝他的每一次索求,她愿意时时刻刻和他融为一体。 他们已经目中无人,忘却一切,什么都不重要了。 套房,厨房,卫生间,矮棚,树林,糙丛,小河…… 各处都留下了他们堕落过的痕迹。 各处都在回响着她的吟哦。 肖烈从山里带回来一把野花,不知道什么名字,小小的,一朵一朵,簇在一起。放在床头,清幽一片。 “闻闻,什么味儿?”他说。 卫澜闻了一下,“没什么特殊味儿,普通香味儿。” “跟你的味道一样,闻不出来也正常。自己身上臭,自己闻不着,也是这个道理。” 卫澜支着脑袋,身上盖着一条被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我是这个味儿?” 他点头,相当笃定。 “你喜欢么?” 他没回答是或不是,只是抚弄她的头发,看着她。无数次,她看见他的深情,是她自作多情么? “想回去看看么?” “嗯?” 被情-欲沖昏了脑袋,她一时反应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准你回家看看,你的家。” 家?她的家?那是他不曾踏足过的地方,她想保留的地方。不能见光的关系塞满她的所有角落,终归不合适,她毕竟还是有廉耻的。 她的房子太久没回了。家里应该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拉了蜘蛛网也说不定。 “我陪你。”他说。 这算是对她的奖赏么? 卫澜翻身,对着一片朝阳,后背是他的一片温柔。只是有凉风来袭。 “不欢迎我做客?” “欢迎。”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答应他。 “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她声音的确很低。 肖烈只当她累了,让她躺着睡了一会儿,自己去茶水间喝茶去了。 然而,她没睡,一下都没有睡。 她躺在被窝里,忽然觉得释然,释然到凄凉。 “生日快乐,卫澜。” 她祝福自己。 生日那天,她双手合十,许愿。 既然身在木屋,身在故事里。她就许了一个与故事相关的愿望。 她希望木屋永远都是这般样子,像童话故事。每每道来都是一样的情节,没有无穷无止的源头追溯,没有历经人世的平淡结局,只有过程,没有结局。 卫澜最终放他走进自己的世界,她亲自交了钥匙。 他们回家了,那是她自己的地方,卫澜的地方。 回到这里,与他同来,她有些侷促。毕竟这里的每一面镜子都应着卫澜的样子。她在各处见fèng插针地鄙视她,拷问她。 她一眼都不看。 初次到访,肖烈倒是没有惊讶,她缘何住在这处价格不菲的地段,对她一个人来说,这房子的面积也是太大了。
第74页 肖烈坐在长条沙发上,没有抽菸。 他戒菸了。 “对不起,家里什么都没有,太久没回来了。只有白开水,行么?” 他点头,“可以。” 卫澜在厨房烧水,愣神儿的功夫水就开了。 手忙脚乱地倒水,差点烫了手指头。 端着两杯水出来的时候,肖烈已经把茶几,电视上的白布掀了下来。他倒像是个主人,她是那个外人。 “怎么了?不能拆?”见她一直盯着他发愣,他问。 “没有。” 她走过来,请他喝水,“喝点东西,要是饿了,我去给你煮面。” “一会儿再说。” 肖烈喝着白开水,也有喝酒的气势。 他拍拍身旁的位置,“坐。” 卫澜僵硬地挪过去,坐在他身边,拾起自己那杯水,一口气喝干了。 “你是不是馋酒了?” 卫澜抹掉嘴角的水,“有点。” 她又给自己倒上一杯,一口气喝干。 喝出一个饱嗝,她消停了。 肖烈望着她,略怀疑,“这房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她回头望他,“是啊。——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让你来么,住这,拿着你的卡,心虚。” “一不小心买了个有钱人。”肖烈玩笑般揽过她的肩膀。 卫澜顺势倒进他怀中,略有疲惫似的说:“太久没回来,有点不习惯了。” ☆、第 54 章 说是回来看看, 但真正在看的人却是肖烈, 卫澜木然看着他到处乱转。 “什么时候回去?” 肖烈可没她这么着急,用她的浴室沖了个澡, 很是自在,也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家。那个傻乎乎的“客人”木然地看着他,像个等爸爸下班的小孩儿, 可怜兮兮的。 肖烈逗弄她, 拎着她的辫子,往她脸上吹口气,“给我吹吹头发。” 他往沙发上一坐, 拉开架势,势必要让她伺候伺候。 伺候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卫澜去到浴柜,取出吹风机。 他让作什么,她就做什么。完全被动, 不像个主动留客的主人。这不太欢迎的姿态也太明显了些。 “才来就急着回去了?”他穿着她的浴袍,很小,有些滑稽。 卫澜打开吹风机开关, 机器嗡嗡叫起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他头发短, 吹了几下就干了。 然后,他们俩就没事干了。他不走, 她也不好开口撵人。她这屋子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地方,实在不知有什么东西吸引他坐了这么久。 卫澜只好也去洗了个澡。 肖烈闲来无事,看她这屋子实在值得拾掇拾掇, 要真干起来还真是个大工程。索性,他就帮忙把那些白布都掀了。 一个人的居所,细节会不小心透露主人全貌。肖烈竟没有发现中恒的任何蛛丝马迹,想必是早就处理过了。 不,也没处理那么干净。 厨房有个黑色垃圾袋,里面塞满了酒瓶。厨房很干净,没什么油烟,想是也没怎么做饭。 卧室,书房,客厅,厨房,这是她之前的住所,与山里的卫澜风格迥异。也难怪她会不习惯。 肖烈在书房的桌子上看见一个相框,里面是卫澜的一家三口。两个大人中间站着一个快乐的小女孩。 卫澜洗完澡,在书房找到他,他手里拿着相框。 “那年我六岁。”她边擦头发边说。 “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很漂亮。” “是啊,她可是他们班的班花。” 肖烈摸了摸肚子,“有东西吃么,饿了。” “有,你等一下。” 卫澜湿着头发直接去到厨房,利索地把水烧上。回身拿咸盐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墙角的黑色垃圾袋,酒瓶子发出脆响。 障碍物,看见它们就能想到那些日子。把袋子封口,她想,得找个机会扔了。这么沉,她自己扔?让肖烈帮忙?这也太难看了!算了,留着吧。 肖烈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与她一同看着那堆酒瓶。 “攒了多久?”他问。 “也没太久,你出院第二天收拾起来的,后来就忘了。” 记得这么精确。肖烈目光追随,“我出院那天很突然,没告诉你。” “是啊,我回去找你,他们说你出院了。” “你是不是很庆幸,终于可以不用看见我了?” 水开了,卫澜掀开锅盖,下面条。 “正好相反,你出院了,我就没事做了。一个人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除了喝酒。” “我应该给你留个联繫方式的。” 卫澜把鸡蛋打进汤里,笑了笑,“那可能就没有今天了。” 是的。人生路,少了任何一个环节,都不会是今天这副样子。 在这个家里,谈论这些,感觉甚怪。卫澜把肖烈撵出去。 不用她发出邀请,肖烈自己打开电视,鼓捣了一下路由器,机顶盒,一边上网一边看电视,自在得像在自己家。这个念头闪过,卫澜又吓一跳。 她拎着筷子,连忙搅开锅里面条,糊了糊了,都糊在一起了。 面还没好,有人按门铃。谁会来?没人知道她回来了呀! 崔小颜?屋漏偏逢连夜雨,早不来晚不来,非得这个时候来。 那个类似男主人的肖烈起身去开门,被卫澜拦住。 “我来开。” 她执意要去开门,并未看见肖烈追随她的目光。 送外卖的。 她太紧张了! 把外卖放在桌子上,卫澜说:“什么时候叫的?” “刚刚,用你的网。” “我都做面了。”这件事仿若不太应该,至少从她的表情来看,是这样的。 “只吃面不行,你得补补。”他说得极有道理,快来月事,的确应该吃好,休息好。 人家说的没错,你别没事找事了。卫澜搓搓手,外卖拆开,有烤猪蹄、小鸡炖蘑菇、孜然羊肉、炝莲白、西红柿炒鸡蛋。的确大补。 卫澜默默做完这些,去厨房把面盛出来。 在自家吃饭,不习惯,空气,水,味道,声音,哪里都不对劲。这些因素足够影响她的食慾。 “吃完了?” “嗯。” “再吃点。” “饱了。” “听话,再吃点!” 男人的这俩字“听话”有奇妙的作用。 他把筷子塞进她手里,逼着她把一碗面条吃完了,又吃了个鸡翅膀,几块羊肉,一块猪蹄肉,青菜也塞了几口。 像吃药似的,这顿饭结束了。 晚上,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碗盘都是他刷的,破天荒。 卫澜盘着手臂,小心地问他,“我们今天不回去吗?” 他把碗盘一个个摞好,问:“木屋就那么好?”
第75页 “你自己的地方,还问我好不好。” “比自己家还好?” 她转开目光,像在思索,“我说好,你可能不会信。但我说的是真的。” 肖烈笑一笑,没答话。 “洗好的放哪里?” 卫澜站直身子,拉开上面橱柜,“这里。” 他把碗盘摞进橱柜,袖子擦着她的脸。卫澜自动退出去一步。 收拾好了,没事忙了。这屋子就这么大,能做的事就这么多。 卫澜站在墙角,被他逼视,无所遁形。 橱柜的门轻轻关好,在他的手中,听话老实。 他拥住她,和她亲热起来。 卫澜躲来躲去,浑身不自在。无意造成了欲拒还迎的姿态。 当他进入时,她闭着眼睛,任矛盾、疼痛和快-感一起撕-裂她。 她最后的阵地,失守了。 清晨,肖烈在她的厨房里做早饭。他近来表现实在有些善良。 “做了什么?” “大米粥,包子是外面买的。” “你出去了?” “嗯。——洗洗来吃吧。” 他们和和气气地吃了早餐。 “还想去哪儿?” 他今天特别大方,或许会满足她所有愿望。可她没什么愿望,只想安安静静地堕落下去。 “不想去了,想回木屋。” 好几次了,她的要求总是一样的——离开这里,去木屋。 他掐掐她的脸蛋,“下午回去。” 到她世界里闲逛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肖烈多次与她回家,甚至在家里买菜做饭。肖烈平时不下厨,到了这里就奇怪起来,勤快多了。家里的床铺没再用白布盖着,反正不久就要回来一次。 一个人的屋子好似拥挤热闹了些,牙缸里的牙刷也不再孤单了,甚至有了来作伴的毛巾,拖鞋,衣物,被褥。 屋里不再冷冷清清,安安静静。 在木屋,堕落好像不需要理由。但在城市,闲着就是罪过。 对门的年轻夫妇天天起早送孩子,夫妻俩起早贪黑的忙。卫澜和肖烈就显得清闲太多。卫澜想起自己的公司,心中升起了些许走丢的事业心。 “肖烈,你不用上班么?” 俩人躺在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外干净的天空。 “我在休假。” “这么久?你父母不管?” “他们在国外,公司的事他们基本不管了,我,更管不了。” “平时没见你们打电话。” “不怎么打。” “我看你弟弟管你挺多的。” “肖扬啊。” “嗯,长得挺帅的。” “我们俩长得不像。” “是不太像。” “不是我亲弟弟。” 本是闲话家常,忽然得来个秘密。卫澜的媚眼望住他,很惊讶。 肖烈仍在摆弄她的头发,“是不是发现人都是有点秘密的?我比你好不到哪去!我妈把我送人了。” 双重震惊! “……为什么?” “我也问过为什么。”他望着窗外,“她不承认是我妈,后来我就再没见过她。可能是怕我吧,那个地段是卖红薯的黄金地段,她不要了。” 卫澜还是望住她,眼神无比温柔。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现在不是听见了。” “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这就是命。” “是啊,命。出生这件事,我们完全没有选择,没有办法。原生家庭带来的一切影响造成了今天的我们。註定的。” 说到註定,他们四目相接,仿若彼此的存在,也是註定。这件事甚是奇妙,不觉讨厌,甚至有些庆幸。 ☆、第 55 章 两人四目相对, 眼神传递着复杂又直接的东西。肖烈不知想到什么, 看着窗外莫名笑了。 她泄露了什么吗? “你很久没抽菸了。”卫澜随便拣了个话题。 “你也是。” “托你的福,我戒了。” 戒菸是个难事, 抽过烟的人都知道。在肖烈的监督和严控之下,戒了也就戒了。崔小颜劝过她那么多回,江城也想过各种办法, 但都以失败告终。肖烈, 成功了。 “我也戒了。” “你为什么?”又没人看着你,卫澜笑着。 “不为什么。就是有点忘了不抽菸的时候什么感觉。” “这个理由真奇怪。” 姑娘躺在他腿上,像个温顺的小猫。头发丝滑, 在他指尖俏皮地跳跃。肖烈看着她的落地窗帘,想起自己家里的那个,银灰色的,没什么生气的颜色。 “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猜。” “要我怎么猜啊?”她慵懒地撒娇, 放赖。 “回家。” 温顺的小猫不动了,许久,她才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弟弟找你了?” “不是那个家, 是我自己的房子。” “你自己的?我去过。” “不是那个。” “哦。” 人家可是有钱人,你忘啦? “你有好多房子么?” “没有。和父母一起住的房子现在肖扬在住, 你去过的房子太小了,临时住的。另外还有一个稍微大一点, 比你这里大四五十平米吧。” 话到这里,就有许多隐私问题了。比如卫澜是怎么住上这么大房子的,她是做什么的?这些问题肖烈从来没问过。他不愿意挖人家隐私, 一开始也的确没想过要研究她。 事情在脱轨。真是个意外收穫。 到今天,他都还记得那个场景。她穿着一身浴袍,趿拉着拖鞋,在酒店里等他。手里夹着一支烟,像个广告女郎。那天晚上,她对他说:“你回来了?” “怕不怕被我卖了?” “你已经是最可怕的买主了,怕什么?——但是,你家里没别人么?” “没有,我自己住。” “那会不会,你的亲戚不小心也来了?” “不会。放心。” 不会,放心。——放什么心?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被家人发现,议论纷纷,惹来一次激烈的家庭战争。那样的话,的确很麻烦! 放心?放心!放心。 她不讲话,好像是放心了。 肖烈毕竟是个男人,思维再缜密,毕竟也与女人不同。女人那些曲曲弯弯的心思,他懂得有限。 去往他家的路上,她一直有些不必要的纠结。怕他接到什么电话,临时有什么亲戚要来。又怕他家真地什么人都没有,专门给她这个不合适的人腾地方。
第76页 一路顺利。 肖烈请她进门,给她一双男士拖鞋,“凑合穿,没有小号的。” “嗯。” 短暂的挣扎之后,她也一脚踏入他的世界。 家里果然没人,她有直觉,女人也没有过。 肖烈见她嘴角微弯,略好奇,这屋子有什么好笑的东西么? “你笑什么?” “没。——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认认门。” 认门?为什么认门? 卫澜忽然有种自作多情的错觉,很快被她压下去了。 肖烈站在窗前,想着那不太好看的窗帘该换个什么样子。莫名其妙,住了这么久,从没想过这件事。今天在她家,忽然就想到了这个几乎被他忽略到想不起具体样子的窗帘。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窗帘?”肖烈问。 没头没脑的问题,卫澜随口答,“木屋那个就挺好,黄色碎花的。” 肖烈严重怀疑她的审美,“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认真的啊。” 好吧。肖烈回头,手里抓着窗帘,脑海里自动想像黄色碎花落地窗帘是什么场景? 我的天,这个念头太可怕!他的家怎会是那个样子? 卫澜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改口,“其实这个挺不错的,黄色碎花有点不合适。” “嗯?” 女人好善变! 他回过头,一脸茫然,卫澜在他屋子里闲逛。请别在问她任何问题了。 转了好几圈,肖烈还在窗前站着。莫不是真在研究窗帘的事? 卫澜只好前去打扰,“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么?” 不等他回答,她提出否定意见,“不用了吧,我想吃山菜了,回木屋吧。” “木屋有什么吸引你?”他看过来,“让我猜猜——” “——不用猜。” 她与他肩并肩,看着楼下钢筋水泥铸造的世界。 “在那里我什么都可以不想,回来,就不一样了,哪儿都不一样。即使你站在我身边,我也感觉不到你,肖烈。” 这就对了。一个人哪能长久的缩在壳里不出来呢。 “那如果我给你一个选项,你要不要选?” “什么?” 她眼神木然,看着窗外的世界,似乎这并不令她喜欢。 “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能维繫多久?” 问题来了,终于来了。 她还是望着窗外,面容沉静,只是显得有些冷。 “如果你够了,腻了。现在就可以结束。” 她看向他,还是冷静的。 他也望着她,“好。” 卫澜挑挑眉毛,微笑走开。未曾有任何挽留,更别提哭闹。 她去到他的厨房闲逛,既然这样,临走,烧点开水喝一口也好。 肖烈从小不喜与人亲近,很少和人拥抱,和父母、肖扬在一起时也很少。但他给予卫澜的拥抱是很多的。这种女孩应是从小就不缺人抱,不缺人爱,不懂那些没妈的孩子是怎么过来的。也不懂他的拥抱是多么奢侈。 卫澜在厨房瞎找,什么也没找到。其实她可以问肖烈的,但她什么也没问。 肖烈自己找过来了。 他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乱动了。 仿若阻止女朋友瞎闹的男人。 “你干吗?”卫澜扯出一个大方的笑容,太大方了些。 “卫澜。”他忽然认真起来。 “干吗?” 他这个样子,令人紧张。 “结束就结束,你的东西我会还你。放心,我什么都明白,不用考虑别的。”她尽可能去宽慰一个将要抛弃她的买主。 “我说的选项你连听都没听,给个面子。” “……那行,你说。” “结束这段关系,开始另一段,要不要试试?” “你是说,还是你和我?” “当然!我和你。” “怎么……怎么开始?什么另一段?” “就是普通的男女关系。男人的男,女人的女。” 卫澜望着他,望着他,不曾转开目光,一直这样望着他。 “你该不会,是想跟我共度余生吧?太贪心了啊!” 最后,她把一切化成了一句玩笑。太贪心了啊! “是有点贪心,想一直把你据为己有。这个选择,你觉得怎么样?你做我的女人,我做你的男人。” 人活过来,七情六慾也复活了。虽然有过各种各样的妄想,但这样来了,在这种时刻,她是没有料到的。 事先准备好的应对措施都没来得及发挥,全都忘了。 肖烈从没与她这般讲话,摸不着头脑。原本就燥,这会儿她的脑袋更迟钝了。她得给自己壮大起来的“不知羞耻”找个落脚的地方,只有木屋是最合适的。离开那里,就像鱼离开了水。她找不到合适的语言与他周旋。怎么做才对,怎么说才正确? “肖烈,我不会缠着你的。你放心。”她只好再次宽慰他,扫除他一切的顾虑。 “我的话有那么难懂么?——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默默摇头,自是不能相信的。 “感觉。你是在说感觉么?”她问。 “是。” “你什么感觉?” “想把你留在身边。” “多久?” “终身。”他不假思索,“我早说过的,你忘了?在电影院,并且你答应了。” 什么?那种时刻说的话怎么也能作数! “怎么,随口说的?看来是。” 认识她开始,她就没有过这种表情。好不容易红润的脸白了,整个人傻了似的,只知道看着他。 肖烈松开她的胳膊,帮她整理了头发和衣衫,“我向来不乱说话,这一点你应该知道。我说过的,就一定算数。我,认真的。” ☆、第 56 章 “这个选项, 可以让你时时刻刻感受到我。” 他的温柔眉眼对她传递温暖诱惑。卫澜心惊。 他当然知道, 这样一个女子,豁出去与他来一场买卖关系已经有悖道德, 要把这种关系合理化,需要费点劲的。 “我们……我们说好的……” 是啊,说好的。当初说好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 她与他讲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别对她好。 多坏都没关系, 因为她一心求死嘛。现在, 不知不觉地,变了。 谁还在忌惮着那句话?没人。 走着走着,走到了今天。往事历历在目。 刚刚认识的时刻, 他像魔鬼,把她推下水、扔下楼、扇她耳光、将她捆绑、扔掉她的宝贝钻戒、逼得她像条狗一样跪在他面前……
第77页 她在他的魔掌下活下来了,然而这个魔鬼却愈发不称职了。界限模糊了,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她总能记起他的白衬衫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的样子, 总能想起他真切在爱她的样子。 是谁出错了?真地可以将错就错吗? 迎着他坦荡目光,卫澜惊慌略有失措。 肖烈拍拍她的肩膀,“什么事都需要点过程, 我们这前-戏抻得够久了,可以进入主题了。” 没有回答, 没有。 她与他错身而过,去到窗前。她抱着肩膀, 头微微低着,像在思考。 “你好好考虑,这是大事。” 卫澜站在阳光下, 手脚冰凉。眼底是化不开的情绪。望天,天蓝。 她想抽菸了。 “为什么?” 她的声音很低,肖烈听见了,听得极其清楚。 “和我在一起你不快乐么?” 他站在她身后,玻璃窗上映着他的笃定目光。 卫澜抱着自己,看着他。她对他交了所有的底,该与不该,全都交了。因为知道每天都在倒数,日后再不相见。 “我们的关系本来源于痛苦,我是想死在你手里的。” “所以快乐不该有么?” “你总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吧?” 肖烈摇头,“想对一个女鬼一见钟情难度很大。” 她转开目光,“也对,人与人相处久了是会有感情的,就是养条狗也会捨不得。” 卫澜想起了小黄。 “你这话说地……我就那么坏?” 卫澜摇头,目光凝在他脸上,“不够坏,按照套路,这个时候你应该甩给我一把钱,告诉我消失。” “卫澜,大家都知道,过去的就不提了。我只说现在,我就一个念头——你一直在我视线内,做什么都行。” “为什么?” 她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势要在他眼中得到一个有说服力的答案。 该不会是?不,不会的! “肖烈,你是想和我共度余生么?” 她的眉头蹙起来,每当听见什么夸张不可置信的笑话时,她就这个表情。 看他怎么说,看他怎么圆。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然而,肖烈点头了。 “你以为余生很长?”他又在灵魂拷问,“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就在共度余生了。” “共度余生是有前提的。”她说。 接下来的话或许是难以启齿,她摇摇头。肖烈替她说了,“婚姻。” 说对了。她目光在别处,不看他,看来对他是很没信心的。 “婚姻也是有前提的。” “爱情。”肖烈又替她说了。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他眼中,点头。 “对。——爱情和婚姻要遇上其中一个有多奢侈你应该知道。” 与他谈论这个话题,太不合适了,太滑稽了。 她总是笑,笑这个天大的笑话。 她真能分这么清楚吗?她对他没有感情?他不相信。 “我们不是爱情么?” “我们是么?” “不是么?” “是么?” 沉默。 他摸着下巴,“这么久以来,你都在跟一个没感情的人上-床?” “……” 面对他的质问,卫澜答不准确。 她反问:“你呢?你是因为爱我才跟我上-床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不能说。他们俩看来是要一拍两散了。 “你认为我这种人,与一个女人共度余生的条件是什么?图她漂亮、身材好、会叫-床、还是图她是一家小公司的女老闆?” 原来……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很遗憾,我们的答案不一样。” 不一样?他爱她? 肖烈自认自己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可他的感情她却一点没看见?搞了半天,是一场一厢情愿?若是如此,这个女人真是个高段位选手。 两个人互相看着,不可置信。 肖烈索性说个清楚,“我没结过婚,单身,没别的女人,除了你。” 她不讲话,眼睛看着他的第一颗扣子。 自作多情,逼着人家回馈,有些差劲。 “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 他笑一笑。 “回去吧,我带你回木屋。” 他伸出手。 城市,已经待不住了。 时钟在嘀嗒倒数,他们时日无多了。 肖烈把人带回木屋,最后的时光,更要用快乐挥霍。 只是,心不在焉,快乐和悲伤都没地方施展了。 他们有些沉默,沉默地牵手,沉默地拥抱,沉默地亲吻,沉默地做-爱,沉默地相守…… 木屋冷了,郑峻总琢磨暖气给地不够。他自动承担伙夫的工作,噼柴,烧火,取暖。 这个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吶! 肖烈找来一脸黑灰的郑峻,“请你喝酒,来不来?” 郑峻抹抹鼻子,更黑了,“喝!冻死人了!” 郑峻的功夫没有白费,温度上来了。他脱掉外套,身着半袖,“怎么想起来请我喝酒了?” 他分别给自己和肖烈倒上一杯。 毕竟是老朋友了,喝着喝着就聊上了主题。 “郑峻,你歇菜吧。” “什么意思?” “你不是在这儿等着捡漏么?” “怎么着?” “捡不着。” “啥意思,说明白。” “我跟她说清楚了。” “结束了?”郑峻仿若看到了希望。 “你怎么这个表情?” “问你呢,是不是结束了?” “快了吧。” 郑峻倾身向前,半身重量压在酒桌上,好奇,欠揍状,“你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 “什么实话,一拍两散?”郑峻其实很鄙视这种关系。 肖烈没正面回答,郑峻自行这般理解。也好,散了就散了吧。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男女之间的事谁能说清楚,好聚好散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肖烈问起郑峻。 郑峻喝口酒,“忽然想开个中餐厅。” 肖烈看过去,表情值得考究。 郑峻很不高兴,“你那什么表情?像在看神经病。” “你是不是在山里待傻了?快回你度假村去吧。” “不用你赶,我会走。——这回,卫澜要是走向我这边,你会怎样?” 肖烈呷口烈酒,“背地里勾引她。” 郑峻脸一黑,踹他一脚。 知道他是玩笑,郑峻不与他计较。毕竟相处这么久,是猫是狗也有感情吧。何况他们俩或多或少动了真情。郑峻不是傻瓜,肖烈在卫澜身上花了多少精力和功夫,他是看得见的。
第78页 “这么重要的时刻,你应该和她在一起。” 肖烈摇头,“人家没那个意思,是我一厢情愿。” 郑峻不懂,不都要分手了么,什么一厢情愿,“什么意思?” “我留她,她没正面回答我。” “你——”郑峻瞠目结舌。 “被人玩儿腻了。呵。” 肖烈自嘲般笑了。 郑峻好像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卫澜把你甩了?但是你对她……动真格的了,是这个意思吧?” 肖烈干掉一杯酒,开始撵人。 “我困了,你出去吧!” “干吗?没喝完呢!” “拿走,回去喝。” “喂,你还是不是兄弟?” “出去!” “喂!” 郑峻被肖烈轰出门。 桌上还剩个酒杯,卫澜买的。 怪哉,他没动,那杯子掉了,就碎在他脚边。 他蹲下来,一片一片捡,总有残缺。剩下的那片碎瓷说什么也找不到了,桌子底下,床底下翻了几次也没有。 “岁岁平安。”罢了,找不到了。 桌子底下蹲半天,有人敲门。 郑峻又来了,手里握着酒瓶,眼睛通红,一身酒气。 虽然肖烈也喝了不少,但郑峻喝得更多。 “干吗?” “你是认真的么?” “什么?” “你对卫澜,是不是认真的?” “你问这个干吗?” “我看看你们两个傻瓜到底能不能物以类聚。” “郑峻,你多了。” “我没多。只要感情到位,多一点少一点都没关系,错过可就没了。有的人啊,一转身就找不着了。——你别看我,这是张婶儿说的。你不信啊,张婶儿!” 张婶儿一迭声跑过来,搀扶着郑峻:“哎呀小郑,来,我扶你回去休息吧!怎么喝这么多?” 肖烈:“张婶儿。” “嗳。” “给他喝点醋。” “行,放心吧。——小肖,你和小卫没事吧,我刚听说你们俩……我没太听懂。” 肖烈摇头,“没事,都回去休息吧。”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和小卫又吵架了。” 肖烈笑了笑,没给个明确答覆。 人都走了。肖烈拿过郑峻落下的烟。 抽一根。 卫澜房间黑着。她没睡,她坐在窗前看月亮。 茶水间的灯一直亮着,肖烈站在窗前抽菸,喝酒,直到晨光来袭。她在暗中陪伴,默默不语。 ☆、第 57 章 穷乡僻壤, 肖烈的弟弟肖扬奔波一天, 身上沾了许多灰尘,在呢子大衣上蒙了一层。 秘书跟他来这种地方, 挺不适应,但也任劳任怨。 “小张,今晚上你回去休息吧, 我一个人够了。” “肖总, 我还是陪您吧,有个照应。” 肖扬挥手,一脸疲惫, “没事,回去吧。” “那您……” “我没事,工作岗位还需要你呢。” “那好肖总。” 肖扬犯起菸瘾,点了一根。 趁小张还没走, 肖扬叫住他。 “还有个事。” “您说。” “这件事不需要任何人知道。” “我懂,肖总放心。” “嗯。” 小张走了。肖扬靠着沙发靠背,甚是疲惫。 莫不是兄弟俩有什么心灵感应, 偏偏在昨天肖烈给他打电话了。 两人说了些闲话,不知怎的, 肖烈总是不放电话,要说什么又没什么可说。肖扬实在怕他没完没了地与他讲话, 那他真要招架不住了。 半夜一点半,肖扬在沙发上稍稍打盹,醒了就立刻下楼了。 灵堂守灵的已经困得不行, 在椅子上打着呼噜。 肖扬轻轻推他的肩膀,“叔,你上楼睡一下,我看一会儿。” 那人立刻睁眼,一脸皱纹,声音沙哑,“不用不用,还是我来吧。” 他拼命睁大眼睛,肖扬还是劝他,“回去吧,我守着,您休息一下。” 那人看着水晶棺里的人,眼泪默默淌下来。像水,他已经倦得没了表情。 抹掉眼泪,他说:“谢谢。” “没事。” 灵堂摆满了花圈,来自亲朋好友,街坊四邻。还有一个,来自肖扬。 水晶棺里的人如同安睡,希望她能步入天堂。 身为肖烈的弟弟,他希望自己能为哥哥分担更多,包括痛苦。 儿时,他与肖烈的兄弟情,是他一厢情愿。为了讨肖烈欢心,他什么都愿意做。 那回,他偷偷跟着肖烈跑出去,看见肖烈在一个卖烤地瓜的摊位前面,与老闆理论。太远,他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见肖烈跑了。 很多时候,成年人总在低估孩子的智商。真想知道什么事是很容易的。肖扬后来知道,那个女人是肖烈的母亲。 她的确是不想认肖烈,不想要他的。扔了孩子之后,她又成了家,嫁给一个卖猪肉的。家里天天鸡飞狗跳,他们有两个女儿。女儿不听话,天天挨打,不敢回家就往外跑,坑蒙拐骗什么都干。 那两个女儿与肖扬有过正面接触,实际上是肖扬找机会与她们有了交集。肖扬面善,很多异性愿意与他透露心声。她们家的事很快就进了耳朵。 “那个家,我可不想回,下辈子我投胎做猪我都不愿当她家的女儿。人家女儿在家里是公主,我和我姐在家里就是畜生,整天挨打,他们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还要求我和我姐懂事孝顺。他们就不配做父母!” 对于母亲还另外有儿子的事,两个女儿也是知道的。 “我妈跟我们提过,她压根就不想去认什么儿子,反正是别人的了。我妈这个人心特别狠,就没有她干不出来的事。” 肖扬辗转来到这户人家,他还记得去见那个女人的第一面。 一开始,她对他还算客气,一听说他的身份和来意,女人立刻表明了态度。 “谁是他妈啊?那就是个野种,臭男人的种能有什么好?我留他一条命没打了他就是积德了,还想怎样?” 女人对肖扬喷了半天,大意就是——这个儿子我不认! 肖扬最后对她讲,“既然这样,就请你永远不要出现。” “你放心吧!我躲他我还来不及吶!” 往事尘封在肖扬的脑海,这件事,他独自消化就可以了。 世事变迁,竟是这般无常。 这位母亲与人在菜市场打架,不小心磕了头,就这样结束了她的人生。丈夫不知道跑哪去了,两个女儿也一直没露面,只有娘家人跟着张罗后事。肖扬被莫名力量支配,来了。
第79页 他在水晶棺前头磕了三个头,打着女儿朋友的名头来守灵。 或许,母子之间总是有某种感应的。 守灵这天肖烈电话又来了。 他说他和卫澜在市区住了几天,然后就回木屋了,还问他这边怎么样。 肖扬撒谎说一切都好。为了装得像一点,他开始八卦。 “哥,你和卫澜时间也不短了,怎么打算的?” “爸妈又给你下任务了?” “不是,这回真不是。”肖扬竖起三根手指,“我是觉得遇见合适的试一试也不错。” 两人聊了十分钟。 肖烈莫名其妙又问了一遍,“你那边没事吧?” “我?我没事啊!”他硬撑着撒谎。 “哦,有什么困难跟哥说。” 肖烈从没与他这般讲话,他挺不适应。 兄弟俩虽说不是亲生的,但人与人时间久了,总会有些奇妙的时刻。就比如此时,肖烈心里总感觉有点什么事。 “奇怪。” “什么奇怪?” 电话里安安静静。肖烈正在挠眉毛,被一股莫名情绪驱使,连着皱眉,心里不安。 “没事了,我先挂了。” 许是昨晚喝多了酒,一夜没睡的缘故,肖烈感觉很累,胸口也闷得慌。 讲完电话他就去补觉了,他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见那个红薯摊,梦见那个女人。他张口叫妈,女人没答应他,推着车就跑了。 肖烈去追,发现自己是八岁身躯,跑不过她。 他大喊:“妈!妈!” 那个女人头也没回。 就算在梦里,也不能跟他拥抱,甚至说上几句话,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再后来,他梦见了静荷。 她只是对他笑,一点也没有恨他的样子,对他笑完了就走了。 睁开眼睛时,他睡在自己的床上。被子里很暖。 有个人影在窗前晃动,仔细看清楚,那是卫澜。 她穿着他的白衬衫,正在摆放早餐。 肖烈被烈酒搞得头痛不堪,好像被人扒了一层皮。 “醒了?” 她扎着马尾,额头有细细的绒发。 “昨晚你和郑峻喝大了,郑峻现在还没醒呢,半夜吐了好几回!” 肖烈爬起来下床。 “刷刷牙就来吃饭吧,要凉了。” 肖烈在她的催促声中进了浴室。 冷水扑脸,清醒了。镜子里的他盯着他看,像另一个人。他想起自己八岁时的样子,想起那个不肯认他的妈妈,想起门外这个与他倒数过日子的女人。 “肖烈,你还好么?”卫澜在敲门。 肖烈看着自己,“很好。” 门口静了一会儿,“出来吃饭吧,凉了。” “来了。” 卫澜一直等在门口。还以为她等着用厕所,但她只对他微笑,“早。” 媚眼一双,万种风情。到了这种时刻,她还能保持风度。 他大醉一场,一夜无眠。倒显得像个失恋的情种。 情种就情种吧,也没什么丢人的。 “我和张婶儿大早上出去挖菜给你吃,够意思吧?” 她分给他一双筷子坐下来,“吃吧。” 他那番表白,至今没有个回应。 “昨晚什么事这么高兴,喝成那个样子?” “高兴?那是失恋的狂欢。” 卫澜瞧他一眼,没言语,吃饭。 “以后不要这样了,喝酒本来就伤身,熬夜更是雪上加霜。” “你也没睡好?” “嗯?” 肖烈指着自己的眼睛,“你的黑眼圈。” “哦,昨晚……有点失眠。” “离开我一个晚上就睡不着了,昨晚应该叫上你。” 卫澜埋头吃饭,没接话。 “张婶儿又做了辣白菜,估计是要放坏了。” “她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们的事。” 卫澜垂下眼睛,“哦。” “没关系,我会和她说。” 卫澜筷子搅饭,吃不下,“那……能不能在我不在的时候再说。” “谁你都能考虑到,唯独把我落下了,是不是有点过分,嗯?” 卫澜放下筷子,“我吃完了。” “拿起来。” “我吃完了。” “就当陪我,陪我吃顿饭。” 枯坐了一会儿,卫澜拿起筷子。 他说什么,她听什么。他想做什么,她都陪着。看电视、砍木头、做木工、帮他擦汗、帮他按摩、帮他把衣服全都洗了、帮他把花花糙糙浇水、帮他给小黄餵食…… 他们疯狂地做-爱,犹如明天不再来临。 床垫不停颠簸,上上下下,吱吱呀呀。 激-情时刻,卫澜的眼泪顺着眼窝淌进枕头里。 她趴在下面,浑身紧绷,然后瘫-软,大口喘气。激-情渐渐退去。 肖烈温柔抚弄她的头发,露出她美丽的天鹅颈。在她颈间留下一个吻,他说:“如果这是为我流的眼泪,我什么都能原谅。” 太多次了,她在他面前为别的男人流泪。也曾想过,能不能有一次是因为他? 可流泪,毕竟代表痛苦。这令人痛苦又快乐的眼泪! “和我有关吗?一点点?” 她渐渐平静下来,头埋在枕头里。 “喂!我在跟你讲话。” 肖烈与她玩笑,卫澜不搭理,只管往他身上捶。 她不肯起来,眼泪湿了枕头。 肖烈接住她的拳头,放在胸口,轻轻在她发上抚-弄,“没关系。” 没关系的,一切都没关系的。 ☆、第 58 章 捂着被子, 卫澜趴在他胸前, 倾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肖烈,想跟你请个假。” 他正在事后烟, 卫澜凑热闹也抽了一口。破-戒了。 “干什么?” “回去看看。” “有去有回还是不辞而别?” “没跟你开玩笑,真有事。行不行?” “我还可能拒绝你么?” 卫澜在他嘴唇上亲一口,“谢谢。” “带上手机。” “啊?” 手机被他没收那天, 她就忘了那东西。 肖烈把手机拿给她, “拿着。” 卫澜接过来,对他点点头,“谢谢。” “嗯。” “干吗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回来记得打电话, 张婶儿好做饭。” “嗯。” 很久了,很久没一个人回来。她甚至快忘了独处的味道,那么空虚落寞。离开他,她的世界一片荒芜。
第80页 家里四处都是肖烈存在过的痕迹, 她一边刷牙一边摆弄他的牙刷。他的是蓝色的,她的是粉色的,随便买的那种, 凑了一对。 一下午的会冗长紧张,卫澜时而感到头痛, 离开职场太久,脑袋有些不够用。 午休时间, 女员工们聚在一块儿讨论放假要去哪玩儿,卫澜零星听到几个名字。 “巴黎,伦敦, 澳大利亚……” 卫澜的公司慢慢步入正轨,谈来了好几个大客户,员工出入国内外的机会明显增多。 “澜姐,澳大利亚您去吗?” 卫澜一时没想起来,“嗯?” 小张抱着文件夹,“我给您发的邮件您没看吧?” “邮件?你给我发邮件了?” “嗯。市里电视台有个真人秀,需要几个英语翻译,以前合作过的,他们指明要你去。” 钝了太久的刀几乎不会切菜了。卫澜的脑袋稍稍运作起来,“什么真人秀?” “新做的一档节目,旅行的,有几个明星。” “怎么都在搞真人秀?” “有收视率呗。” 卫澜点头,“我知道了。” “那澜姐……” “我尽快回覆你。” “那行。” 小张抱着文件夹出去了。 野了太久了,生活工作都不要了,只留一个肖烈。这样做可不太对,公司是用父母的遗产办起来的,荒废不得。 下班之前,卫澜给肖烈打了一通电话。 不抽菸了,她的手还保留着一个习惯,像是夹着一支烟似的在桌子上轻轻扣上几下。 电话通了,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卫澜的手在滑鼠上乱点。 “今晚我可能要忙,明天才能回去。” “你在工作?” “嗯。” “要不要我过去找你?” “不必了,我要加班。走了太久,攒了一堆工作。再说你一来,我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说的也是,两个人一旦到了一处,总是要胡混。 “那你一个人小心,老闆。” 卫澜一笑,“我知道。——那我先挂了,我这边事情真地挺多。” “嗯。” 嘴里答应着,电话却不放。两个人你等我,我等你,总得有个人痛快点。于是,肖烈先挂了电话。 卫澜坐在办公桌前,闭目养神,好一会儿才投入工作状态。 小张给她发了许多邮件,她一封都没看过。 工作汇报,公司日常以及合作进展全都在她的邮箱里。 这一忙,果真到了凌晨。 一夜无眠。等到早上九点十五分,卫澜拿起车钥匙。这个时间,银行开门了。 花了肖烈多少钱,一笔一笔她都记着。她新开了一张银-行-卡,欠他的,都在里面。这是能还的,不能还的,无法还的,不知道怎么还的,来日再说吧。 回木屋的路,竟然难得地有些拥堵。好在这一路,她都在跑神,花了些时间也没关系。 张婶儿还是起得很早,挎着一个菜篮子,才从山上下来。 远远看见她,声音清脆带着不符年龄的活力。 “小卫啊!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张婶儿,又挖这么多?” “还行吧,现在总有人来挖,越来越少了,蘑菇都不好找了。” 两人聚到厨房,张婶儿推她,“你去休息吧,才回来就干活。” “我没关系的。” “不行不行,听我的,歇着去。” 张婶儿掀开一个不锈钢盆上的盖子,用手扇了几下闻味儿,“差不多能吃了。” “做这么多?”看来肖烈还没告诉她。 “你不是爱吃么,就多做了点。 “真够好几个月了。” “够到过年吧。” 过年?不知不觉到了这个时候。 “张婶儿过年去哪里?” “我呀,回老家,陪陪爹娘。” 卫澜点点头,“是该陪陪。” “你呢?” “我还没想好。” 张婶儿笑出一脸皱纹,“小肖也没人,你们俩就在这儿过吧。要是需要我,我就不回去了。” “不用不用,我们俩大活人什么都能做,您还是回老家比较重要。” 想起屋里还有个人,卫澜拾起袋子,“我先进去了。” “去吧,一会儿叫你吃饭。” “嗯。” 卫澜把银-行-卡放进自己房间的床头柜,希望来日有人会发现它。 听说肖烈刚从山上回来,正在洗澡。这么冷的天,他又上山,那条腿真是不想要了。 卫澜想唠叨唠叨,没见着人,他还在浴室没出来。 卫澜等不及,干脆开门进去了。 他刚好洗完,正在围浴巾。 “怎么不敲门?” “你又上山了?” “嗯。” 他开始刮鬍子。 卫澜忽然握住他的胳膊,亲自帮他刮。 “鬍子长这么快。” “男人嘛。” 卫澜抬眼,与他相望。近在咫尺,卫澜说:“天冷,你穿的又少,还上什么山啊?” “没——” “——别说话,听我说。” “嗯。”他乖乖闭着嘴,看她认认真真帮他刮鬍子。 “你的腿怕凉怕累,你就不能别折腾么?别总是男人男人的,男人也是人,现在你不在乎,等你老了,什么病都找上门了……” 我的天,她念了好久! 等他鬍子刮完,还在念。 肖烈只好用嘴去堵她,只有这招最管用。 一日不见,竟有如隔三秋之感。肖烈抱着人,吻个痛快。 “忙完了么?” “暂时吧。”她从他怀里起来,从桌子上拎过来一个纸袋子,倒出来好几件衣服。 “给我的?” “嗯。你不是喜欢白衬衫么?同款的,十件。——要不要试试?” “不用,我的尺寸你了解。” 卫澜脸红,转过身去把衣服叠好。 “昨晚睡得好么?” “几乎没睡,就在办公室窝了一宿。” “人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听说你不做我们公司生意。” 他对镜梳头,温文尔雅。 “你是想跟我炫耀你什么都知道么?” 她把衣服叠好,放进衣柜。 回身,肖烈赫然站在跟前,又要使坏。 他手腕上,还留着她咬过的牙印,这恐怕会是她留给他的最长久,最特别的礼物。 “疼么?” 她在他手腕上摸了几下。他心不在焉地摇头,想的都是别的事。
第81页 他们滚在地板上,云雨一番。 刚换上的裙子,又碎了。 “肖烈,你能不能温柔点?” “我尽量。” 两人躺在地板上,喘气,望天。 “还回去么?” “回呀。” “什么时候?” “明天。” “明天?” 卫澜的目光从天花板降落,到他英俊的脸上。 “肖烈,我玩了太久,攒了一堆事儿要处理。” 玩了太久,玩。她用了这个字眼,不知是不是不小心说了实话。 下午,有太阳的时候,肖烈又跑出去做木工。卫澜陪着,也在木头上随便抠抠。 “做这么多东西,都能拿出去卖了。——等木屋没人了,这些椅子桌子就没人用了,到时候怎么处理?” 回头,肖烈的斧头抡得老高,好像根本没在听她说话。 卫澜拿着刻刀,又补了几下,吹了几口,完活。 “你在干吗?” 他的影子罩过来。 “刻上我的名字。” 她刻了两个字母,wl。 卫澜开始频频回城,忙起来的时候一天不回,两天不回,三天不回,甚至更久。 木屋,越来越像个客栈了。 肖烈还是每天都要上山砍木头,做桌子,做椅子。卫澜很久没回自己的房间,并不知道里面变了样,床头柜是肖烈新打的,衣柜也是新打的。她还没来得及用。 下一步,他还会打一张床。 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一圈,一个人闲来无事,菸瘾倒是没有,但就是想抽。火苗窜起来,点起一支烟。烟圈升起,散开。 无聊的时候做这件事会更无聊。 这姑娘来一趟,倒给他留了点新习惯。 下一次回来不知是哪天,她还没告诉他。自由还给她了。 这个冬天,肖烈很少离开木屋。天冷,他得忌惮着这条不太方便的腿。 张婶儿端着菜盆经过,“小肖啊,不用这么守着,这里有我就行了。小卫回来我打电话告诉你,你该干吗干吗去。” 肖烈手持斧头,一个不小心噼歪了。刚想回嘴,厨房的门砰一声关上了,真是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卫澜在城市和乡间来回,每次都会给他带些东西,衣服,鞋,还有好吃的。她不再是那个土掉渣的农妇。 她光鲜亮丽,妆容精緻,举手投足间透露着职场女性的利落干脆。她说的话也越来越简短到位,一句话总是用最精简的字句拼凑,几个字就说清楚了。 过往,她黏黏糊糊躺在他背上望天,东一句西一句拉着他讲话的时候,没有了。 她很忙,和肖扬差不多。 除夕夜,她回来了。她已经离开了整整一个礼拜。 才下飞机,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头发盘着,挂着几片没清理干净的亮片,脸上带妆,有些疲惫。 脱掉羽绒服,里面是一件露背的礼服。 她一边摘耳环,一边说:“东北太冷了,我穿这些在北京不觉得冻人,一下飞机差点冻死我。” 肖烈在沙发上喝茶,看她对镜卸妆。 “还冷么?” 她从镜子里看过来,“嗯。” “怎么还没摘掉?” “耳朵有点发炎。” 肖烈拿开她的手,看着她的耳朵,“我帮你。” “轻点。” “放心。” 只痛了一下,耳环就摘掉了。 肖烈从药箱里拿出药膏帮她涂了一点,中途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端了一杯生姜红糖水。冒着热气,新熬的。 但是,卫澜睡着了。 肖烈轻轻推醒她,她软得像根面条。肖烈把她拖起来靠在床头,一口一口地餵她喝完了。直到结束,她都没睁开眼睛,靠着枕头迷迷糊糊。 “肖烈……我好睏啊……” “睡吧。” “你陪我啊,好冷……” “我陪你。” 她哼哼唧唧地嗯了一声,脑袋一歪又睡着了。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年开始了。鞭炮声远远近近地响起,她睡在他的臂弯,安安静静。 有一大朵烟花在夜空盛开,凋落,不见。 ☆、第 59 章 卫澜怕冷, 从来只觉冬天难熬, 但这个冬天竟在以极快的速度狂奔,仿若迫不及待要去接待它的情人:春天。毕竟一年只有一次相会。 春夏秋冬都有性别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 木屋採暖不错,屋里穿夏装都不觉得冷,听说这件事有郑峻的功劳。 卫澜抱着咖啡杯站在窗前看雪。山美, 水美, 冰熘子美。包括那些堆积成小山的烂木头都美。一圈圈年轮,一个个窟窿,赤-裸-裸地展示着它的生命与创伤。那些虫子在它身上驻窟窿的时候, 它会不会痛?一点点被挖空,凌迟,实在残忍。 虽有鸟儿来帮它除虫,但毕竟也是在伤口上劳作, 痛上加痛。果然,这世上没什么事是真正无痛的。 这个冬天,肖烈怕是不肯听话了。 他像极了伐木工人, 和几个伙计在院子里噼柴,做木工。初次相逢, 哪知他会是这个样子。 想起过往,目光凝沉, 只在他一人身上。 时间在大声嘲笑她。她一边觉得肉体与灵魂一同亏空,一边感受自己被另一个叫卫澜的人塞满。 远处的他挥着斧头,不知疲倦。但他的腿可不这么想。 卫澜打开窗户, 对他吆喝。 “喂!你进来!” 他好像没听见,伙计几个倒是停了活儿,碰碰肖烈。 “哥,叫你呢。” 肖烈回过头,眉毛上一层细碎的冰晶。 他脱掉手套,扔给伙计往回走。不知道他们又说了什么,伙计们笑了,肖烈也在笑。 肖烈一进门,带进来一股凉气。 卫澜帮他脱掉外套,他像刚洗完桑拿,身上热乎乎的。 “天冷就别干了。” “没那么冷。” “零下二十多度呢,等你感觉冷的时候就晚了,你这样一身汗,最容易感冒。” 肖烈不分辩,接过卫澜奉上的一杯热茶,待他暖了一会儿,卫澜说:“腿抬起来。” “不用。” “快点。” 肖烈只好把腿抬起,搁在桌子上。说实在的,腿有点僵了。 卫澜仿若听见了他的心声,嘆了一口气。 “难受还硬挺,这要是落下毛病,以后更不好处理。我要不在,你铁定又不管不顾了。” 不在? 肖烈目光上移,到她的眼睫上。她有其他语言和中心思想,隐藏在这一连串的话里。 她的手在他腿上轻揉,力度与动作,嘆息与眨眼全都是语言。她已经“说”地很明白了。 揉了一会儿,她把一条热毛巾敷在他的膝盖上。
第82页 “你这腿得注意一点,活永远干不完。”她最近总有些细碎的唠叨 ,在各个时刻都能见fèng插针地来一番说教。时日无多了吧? “你还有几天假期?” 卫澜脑袋嗡一声响,“三天。” “之后去哪儿?” “先去香港,然后飞伦敦。” 毛巾有点冷了,卫澜掀开来,“等我一下。” 回来时,她仍瞧着他的腿,好像在修复什么古董,轻轻将毛巾盖在他的膝盖上。 事到如今,无声胜有声。肖烈是多聪明的一个人,人与人之间的事他看得清楚极了。 “看来我这终究是个客栈,游客是留不住的。”那双喜欢拥抱她的手,交握在一起。露出一个清晰疤痕。都说异性之间的咬伤很容易落疤。果真如此。 “重新营业倒是也行,这么大地方这么荒着有点浪费。” 卫澜没接他的茬。 不是错觉,他们之间,瀰漫着离别的气息。 她盘着头发,几缕碎发捏成细细的一股,弯弯绕绕在她耳边。她的形象越来越完善,就像一张碎裂的盘子,经过修复,一点点恢复了原貌。可惜,肖烈至今也没把那个碎掉的杯子修完整,缺的那一块还没找到。 “你考虑好了?” 卫澜轻轻点头。 “可惜,有个人还在等着看我们俩到底能不能物以类聚。” 帮助活血按摩的手停了停,嘴角微弯,她说:“我得到的够多了,再这样下去,就有点得寸进尺了。” “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真心话。肖烈,我很感激你。”她一直看着他的腿说话,“没有你,我活不到今天。” 女人若是清醒起来,什么都能拎得清楚。肉体,爱情,婚姻都可以不是一回事。早知她卫澜并非一个简单角色。 一个做大事的女人,死过一次的女人,没什么可怕的。她们坚强得像野糙,只要活着,石头也能挤出fèng儿来。 她们很聪明,不会让自己再次死在同一个地方。 爱情、婚姻于她而言,或许是从房梁吊下来的麻绳儿,等着她套上脖子自尽用的。她跑还来不及呢。 卫澜低着头,仍在给他按摩。只是无声落泪。 两个人都无言了。 这一回的眼泪,一定与他有关。 肖烈帮她擦去眼泪,他知道,他留不住她了。 “没关系。” 三天大限已过。卫澜收拾好行李准备去香港。 肖烈想要送她,但到木屋门口,她就不让了。他们的送别就像平常一样。张婶儿还是会做好饭等她回来。肖烈至今也没有告诉她卫澜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张婶儿端着一盆新买的白菜路过,嘱咐卫澜,“先给你做上,回来就能吃了。” “谢谢张婶儿。”卫澜眼眶红红,硬撑着不哭出来。 “张婶儿注意身体。” “我没事,身体健康呢,你一个人在外要小心啊,注意安全,好好吃饭睡觉!早点回来啊!” 张婶儿乐呵呵地回去干活了,并不知道这是一次离别。 就剩他们俩了。他们的分别竟然在这么天寒地冻的时候。 “别送了,不习惯有人送。” 院子里堆着的木头还够做几个衣柜,几个椅子,这段时日,真是做了太多活计。 他们相互望着,千言万语奔到嘴边就停下。 离别就是离别,说多了走不干净。 “那我走了。” 她笑着说。 开始既然是由他来决定,结束顺便也做了罢。让人家一个女孩子说那种话,不忍心,又惹人一堆眼泪,何必呢。 “卫澜。” “嗯。” “走出这道门,你我就没关系了。” 当初,卫澜与肖烈在医院时,也说过这种话——走出这家医院就谁也不认识谁了。 当初那句话那么顺理成章,一点铺垫都不需要。她心如止水,游魂一个。 如今,她完整了,是个人了,又要离别。只是这一个转身,有些难。 小雪像棉絮一样轻轻飘荡。他们都染了白。 天地之间,似乎再无声响。只余他们两个相望。 卫澜点点头,权当回答。 肖烈摘掉自己的围巾,向她围过来。卫澜轻轻推住他。 不合适,既然两人再无瓜葛,何必留什么纪念?更别送温暖! 她笑着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她走了,在雪地里踩出一串脚印。 “师傅,走吧。” 出租师傅已经等候多时,想着要不要给他们再留些时间,但女的一眼都没多看。 “好嘞。” 前方,便是方向,不回头。 后视镜中的人影越来越小。 他站在雪地里,目送她,还是那身白衬衫,在白茫茫一片的世界里,将要隐没。 最终,他消失了。 眼泪忽然来了,在他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告别是这样的,令人伤感,不管他曾做过多少恶,分别的时候,总能想起他的好。何况他救了她的命,给了她重生,他不是魔鬼,从来都不是。他亲手将她修好,放生。 情绪是忽然就奔过来的,继而爆发到不可收拾,眼泪不止。司机师傅打开音乐,闲话不讲,将人安全送至机场。 又是一对离别的人儿啊! 有些人啊,一转身就不见了,再也不见了。只能用余生去怀念。他很想多嘴劝上一句,但她走得干脆,像是一刻都不能多留。 她飞向天空,此去,或许真地再无再见之时。 木屋院子有一层厚厚的积雪,他们同行的脚印,她离去的脚印,他独自回归的脚印已经被雪覆盖,没了。 小黄兴奋地在雪地里打滚,跑一跑就来主人面前撒娇。 主人已经坐了一个小时,烟也抽了好多。果然男人说戒菸都是扯淡的。 后来天空有轰隆隆的声响。主人抬头望天,有一架飞机飞过。 小黄抖落浑身的积雪,跑进木屋。 女主人的房间开着门,里面有个新的床头柜,新的衣柜,新的桌子椅子。 不待多看,小黄被伙计们请走。他们把女主人的床搬到另一间屋子,然后搬进来一张新床。 崭新的屋子上了锁,无人进出。 肖烈一直坐在门口,身边的菸头堆成了山。小黄不懂,主人要坐到几时,它还没吃狗粮呢。 小黄在主人身边摇尾乞怜蹭来蹭去,主人轻轻揉捏它的脖子。主人好像不高兴,小黄使劲办法逗他开心,最后小黄捡了一张卡片,叼过来给主人看。 卡片外面包着一张纸,纸上有字。 “你可能不会相信,那天,我和你的答案是一样的。” ** 时光如梭,快,真快。 一年,两年就这么过去了。卫澜再也没见过肖烈,肖烈却经常见到卫澜。在电视上见到她。
第83页 她过得很好,公司经营地有声有色,合作方越来越多,但并不包含本地最大的开发商肖家的任何业务。 她的业务能力愈发强劲,已经冲到了重要领导人身边。每个重要的国际会议里都有她这个金牌口译员的影子。 她不是明星,却经常跟领导人一同见报。 她自信大方,笑容恬淡,沉稳冷静。时常在各大高校做演讲。 只是走了那么多地方,从来没有遇见过肖烈,一次都不曾有过。 崔小颜和于朗结婚了,两人婚后就生了孩子,是个男孩。长得很像崔小颜。每每提起孩子,她都能滔滔不绝讲上一个下午。用她自己的话说,爱情和婚姻给了她安定,孩子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和用不尽的希望。她的人生圆满了。真想不到,崔小颜会有这么“没出息”的一天。 江城从原单位辞职之后,拿着所有存款周游世界,最后落脚加拿大,在那里做回了本行,娶了妻生了子。妻子是加拿大人,孩子是个可爱漂亮的混血男孩。他的幸福满得快要从照片里冒出来。 郑峻开了一家中餐厅,招牌菜式是他在木屋的时候练出来的。谁说失恋不是好事呢? 因为人脉广,资源丰富,许多名人前来品鑑。他还在一档着名娱乐节目里露脸做菜,迷倒一票迷妹。卫澜在电视台做会的时候见过他一次。 那天,他才下节目,厨子的衣服还没来得及脱。 忽然听见有人叫他,他回头,很惊讶。 “卫澜?” “你好郑峻。”卫澜款款而来,魅力不输棚里任何一个女明星。 “你好,太久没见了。” 他激动地与她握手。 “我在电视上见过你,倍儿有面儿,在领导人身边。” “我也在电视上见过你。” “你是来工作?” “嗯,韩国来了一批小鲜肉,有几个讲英语的,所以我们就来了。” “你都大老闆了,还用亲自出马?” “闲着也是闲着。” “你这个行业还能闲,忙都忙死了。” “的确是,好几天没睡上一个好觉了。” 两人在电视台走廊里偶遇,谈话时间并不宜太长。卫澜想起肖烈,但来不及问。 郑峻被工作人员拉走,急着与她说了句话:“他也在这儿。” 卫澜没听清楚。他被工作人员拉回录影棚,里头很快爆发出轰掉天花板的笑声。 卫澜随即也被导演拉到另一个棚里录影。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一行人走过来。中间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与人讲电话,路过一个录影棚,门fèng传出观众席雷鸣的掌声。 肖烈手持电话换了一边,回头瞧过一眼,录影棚的门刚刚关上。 他与卫澜只一门之隔,只是谁都不知道。 卫澜走后,肖烈也回到工作岗位了。说是甩手不管,哪那么容易!那么一大摊子事怎好说不管就不管,总不能一直亏待肖扬这个弟弟。 于是换掉粗布衣裳,扔掉斧头,升任集团副总裁。 迫于压力,肖烈相过几次亲。没一个来电的,吃过一顿饭就拉倒了。 卫澜也免不了俗,相过几个男人。这个总,那个总,全都不了了之。 不如她的人嫌她太强,不敢碰。比她强的又不想把这种女人娶回家。总有言外之意。想与爱情偶遇越来越难了。 转眼,又一个冬天来临。 圣诞节在路上,商场里的圣诞树早就摆好,大肆渲染节日气氛。卫澜在必胜客里收发了几个邮件,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她孤家寡人一个,任何节日对她都没什么意义。 小张打来电话,体恤她最近劳累,“卫总,您晚上就别过来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卫澜的确有这个意思,“好,辛苦你们了。” “没事的。卫总别忘了明天早上飞香港。” “我记得。” “那好,卫总再见。” “再见。” 忙,忙,忙!太忙了! 抽完一支烟,目光落于必胜客落地窗前的一个身影。 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刚才怎么没看到。样子长得挺好,就是缺少点刚硬气质。 看着看着,眼睛酸胀,每逢佳节倍思亲啊,她又没什么人可想,偶尔想想男人也没什么不对。 念动,行动。 卫澜一脚油门轰出去,一直奔到郊区一处黑洞洞的岔口。 木屋就在前面了,若是有人,在这就能看见光亮。 这么久了,许是彻底歇业了。 很久了,从来都是目不斜视,绕路也要绕过去,今次,开车进去,车灯打亮。 木屋仿若换了个样貌,像是年老色衰的老人,在微风中瑟瑟发抖。 明明哪里都还正常,没掉砖瓦,没掉漆墨,只那感觉孤寂极了。对,孤寂。 踏进木屋,门没锁。 她寻到自己住过的单人间,木门吱呀作响。 摸到电源,开灯。 屋里大亮。她原地站着,好久没动。 床头柜,衣柜,床都换了新的,是他做的。餐桌旁的一张小椅子也是出自他手,那块木头她认识,她闲来无事在上面留了点记号——“wl”。那俩字母现在就在椅子的后背上。 衣柜里挂着她穿过的衣服,不脏,有洗衣液的香味儿。 窗台上的玻璃花瓶里插着一把不知名的花,一朵一朵紧紧挨着。她还是闻不出它有什么特殊香味儿,肖烈说,那是她身上的味道。花瓶旁边摆着一个经过修补的杯子,金粉勾fèng,倒有些古董的样子。 往事一幕幕,她推开窗户。 想起那个重生的早晨,她也是这般推开窗,看见身着白衬衫的肖烈,阳光在他的白衬衫上俏皮的跳跃。那个瞬间竟在脑海聚成永恒。 窗外又在飘雪,有个身影正从远处走来。从遥远昨日走进咫尺。 “你回来了。” 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也是这句话,卫澜等他归来。 那时起,他们开始了一段不为外人道的旅程。 (全文完) 2017.12.04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讲完了,但没有结束。祝福他们幸福美满。也祝在此相聚的小伙伴天天快乐。感谢大家宽厚待我走到这里,更感谢大家留言,投雷等各式温暖的鼓励。我们有缘再见。 新坑《致命婚约》存稿准备中,点进作者专栏就可以看见了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