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腿子上位秘史》 第1页 书名:狗腿子上位秘史 作者:灯下无尘 j2018-3-19完结+2番外 非v章节总点击数:54430   总书评数:320 当前被收藏数:206 营养液数:453 文章积分:11,658,148 文案: 权臣,阉竖。人人得而诛之。 东厂大总督季星河,无子,却对别人家的孩子怀有觊觎之心,特别是那种名叫林殊长得还和林殊一模一样的,时时刻刻想要拎回家养。 但是孩子这件事,当然还是亲的好…… 督主:小混蛋,本官比较缺个孩子他娘(⌒▽⌒) 喂喂餵说好的愉快地做叔侄呢? 当然是 …… 关于宠妻这件事,督主没有在输的╮( ̄▽ ̄)╭ 女扮男装、日更 内容标籤: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甜文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殊季星河 ┃ 配角:林晟睿 ┃ 其它:太监,总督,甜宠================== ☆、礼物 楔子 女孩一双水眸瞪得圆熘熘的,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两分慌乱,毕竟心中的确有鬼,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说话都不利索了,“季叔叔,我……” 她根本不敢抬头看面前男人的脸色,生怕他瞧出点端倪。 “过来。”他压住眼底的一片惊涛骇浪,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来。 林殊缩了缩脖子,先不管这女装的事儿,单是跑来花舞楼这件事就吃不了兜着走,说不憷他是假的,却也只好慢吞吞地挪到季星河的身边。说来林殊也的确适合这样的打扮,看上去俏生生的,嫩得能掐出水来。 走到他的面前,林殊也只敢看着地板和他的脚尖,沉默着不知道怎么解释,背在后头的两只小手可就纠在了一起,心里慌得很,和他说什么? 秀秀自然认得外头那高大的男子是东厂督主,但听到林殊叫他叔叔,倒是心中多个念头倒转,这临安可没听说东厂督主还剩什么亲戚啊?况且这小姑娘扮作女子的事,一向精明的督主却是不知道的样子…… 秀秀心思转得快,微微一思索便直接往前走两步,给季星河跪下来请罪了,“大人,都是民女的错,刚才瞧见下头抓人,还以为是官府来纠□□气的,民女瞧着小公子心中着急,就给小公子出了个馊主意,叫他扮作咱们花舞坊的姑娘,好躲过去……” 林殊也不傻,就是实在在季督主面前憷得慌罢了,寻常可是机灵得很,脑袋转得飞快,立马就给季星河跪下了,还抱住了他的大腿干脆地认了错,还嚎了起来,“季叔叔,是阿殊错了,阿殊不该跟唐石他们来这个地方的,千错万错都是阿殊的错,季叔叔您怎么罚我都行,就是不要气坏了身子……” 说是哭嚎着,还真给她挤出了两滴眼泪,挂在玉白的小脸上看上去好不可怜。她这一嚎,绝口不提女装的事情,只当是自己为了躲避惩罚而不得已用的手段,这样子哭嚎得毫无形象可言,哪里还有之前的娇弱呢,只让人想到那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皮小子做派,半分女气也无 她这一步聪明是聪明,倒是把秀秀吓了一跳,没想到林殊竟然这么熊?那可是临安可治小儿夜啼的季督主啊,就这么干脆地抱上大腿一个劲儿地干嚎了?这孩子是恃宠生娇还是脑袋不好使了? 当然是前者,林殊本来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但是谁叫季星河越来越放纵越来越娇宠着,本来就不是很懂人心险恶,顶多有些小聪明的猎物,在刻意的放纵下自然掉以轻心了。 只要督主不发现女装的事情,其他的都好说,来这花舞楼林殊真的不觉得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毕竟射声卫新兵都要聚一聚已经成了传统,就算是没选好地方,她总不好不来不是? 季星河脚上挂着那么一个糰子,这一言不合就抱大腿的做派倒把叱咤朝堂的季督主给气笑了,他慢慢矮下身子,把林殊给拎了起来,提到了面前。说起来这几个月林殊长得很快,也被餵壮实了一些,瞧着也不是过去小小一团了,但是奈何季星河劲儿大,说拎起来就拎了,丝毫没有给林殊反应时间,就这么被迫地和他面对面了。 林殊本来就心虚,被他这么一瞅就更加慌了,扑腾着要下来,奈何他的劲儿实在1太大,林殊根本挣脱不出,就听见她家季叔叔重复了一遍“怎么罚都可以?”,还带上了上扬的尾调,林殊就知道大事不好了,甚至有一点想拍死刚刚口无遮拦的自己,立马用大眼睛瞅着季叔叔,装可怜这招还是最近才学会的,谁知道她这一身女装,这么哀哀怨怨地看着季星河,倒有几分宜嗔宜喜的风情来,叫他一愣,顿时就沉了眸子。林殊一见他面色不对,便立刻低下了脑袋,不敢再作妖了。 季星河将她放下,一会儿再收拾,又看了跪在那里的秀秀一眼,对身后的侍卫道,“带走。” 这话自然说的是秀秀。 林殊跟在督主后面,心中恼极了,踢了踢前头的实心木台阶,结果换来季叔叔冷冷淡淡地一瞥,林殊只能缩缩脖子,当鹌鹑了。只觉得自己倒霉得喝冷水都塞牙了。 这还没被罚呢,就已经是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了。 还没走下楼,季星河就一转弯,踢开了一间房间,想来是已经搜过得房间了,没有一个人,后头的侍卫递过来一套青色的常服,季星河领着林殊进去了,侍从便将门给关上了,季星河把衣服丢给林殊,坐在了一边,“换上。‘ 林殊脑袋一空,“啊?” “怎么,想穿着这件衣服下去,叫你的同僚们以为你是花舞楼的姑娘么?”季星河勾起了一抹笑来,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得亲昵自然,但是林殊却听得一抖,清醒过来。 他这一笑,林殊便知道他这是真生气了。 只是当着他的面换衣服……林殊心中一慌,季叔叔这是起疑了么?但她很快镇定了下来,她里头没有拆裹胸,里衬穿得一贯厚实又不用换,倒是不怕的,只是在一个大男人面前换衣服,到底是有一些害臊的,只是这个关头若是还想着这些,林殊也活不到现在了。 她咬咬牙,解开了衣襟。 对面的季星河手指缓慢地在梨花木桌上敲击,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眉眼冷淡,让人看不出情绪,古井无波的眼眸却有一丝暗沉。 小姑娘低垂着眉眼,站在他的面前,玉白的小脸,莹白的耳朵,小巧的耳垂,和露出来的脖颈,都染上了一丝绯红,长睫垂下,不安地颤动着,手指解开了衣襟…… 简直像在引诱。 —————— 第一章 嘉庆十六年冬 临安的雪下起来总是没完没了,今冬一场接着一场的鹅毛大雪,仿佛能把整个皇城埋起来似的。风也正是大哩,跟刮刀子也没差了,吹得脸颊生疼,还止不住想刮跑人,逼得人生生往后退。
第2页 连卖炭翁都不会出来的鬼天气。 大白天的,金杭街上的店铺都是半开半闭,似乎也不怎么欢迎客人。 张记的糖栗子在这样的天气竟然生意也那么好,整条金杭街上唯一一家排起了几条长队,都是各家的家丁婢女,裹着棉袄,一个个缩成鹌鹑。 “让让,麻烦让让……”一个小小的胖糰子一边说话一边从挤得吓人的长队里挣扎着想要出来。 “呼”林殊终于扒出来了,要不是她人小还真不知要挤到何时去。喘口气,风一吹,刚刚挤出来的一层薄汗就把她冷了个哆嗦。 她把小脸缩进不太暖和的领子里,顶着风雪,几乎成了小小一颗球,被风吹得三步一退地朝林府走去。 林殊一点也不想在这种天气出门,但是自家公子馋张记的糖栗子馋了好久,一大早就把她叫醒了,原话十分无情,“不买回来就冻死在街上罢”。 可怜她小小年纪睡不饱觉,穿的又是黑心管家买的烂棉袄,还没吃早饭就被叫出来买糖栗子,又饿又冻还走不快路。 真真是悽惨到了一个地步。 这一袋糖栗子能顶她两个月的月钱呢,林殊可是觉得,她抱的不是栗子,是金果果。 虽然这金果果香得很,馋得林殊忍不住舔嘴唇,毕竟她早食都没吃,饿得不行了。 忍住……林殊很怕自己对这袋金果果伸出罪恶的手,把油纸袋往棉袄里裹了裹。 一来怕这栗子冷了,二来她实在冻得慌。 搓搓手,林殊把头一低,像个虎头虎脑的糰子似的,朝着林府跑去。 再慢点,可真要冻死了。 从后门进府,门把风雪挡了一半,林府里就算露天也比外头不知道温暖了多少。 林殊不敢耽搁,直接跑去了三少爷的大象居。 林殊十分不理解为什么三少爷非要取“大象”二字,去问三少爷,就被敲脑袋,让她多读点书,林殊一直记得三少爷说《道德经》里的那句“大象无形,大音希声”时,脸上淡淡的表情,仿佛差一点要散发圣光,得道升天了。 那句“多读点书”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她耳边回放,她心里一直想着,她可是读了十二年的书,比三少爷也少不了多少呢。 或许是这件事叫少爷把她给记上了,去年开春就点了她当书童,羡慕死大象居的一干小厮了。 这是个好差事啊,月钱比一般家丁高,还能学些东西。但是大伙儿也羡慕她不来,谁让人家和林家同姓,是远房的亲戚呢,更别说长得讨喜,嘴还甜。 林殊家里和林家是沾一点亲缘,但是这真要论起来估计是二舅家的表姨母的大侄子那么那么远的,一表三千里的亲戚。 幸好林家家大业大,照顾宗族,养几个族子全当赚个名声。 但是林殊可从来不会以这个为名义做点什么,人呢,要有自知之明。 林殊进来的时候敲敲木门,内室的炭火很旺,暖得她忍不住退后一步,打了个哆嗦。 听到三少爷“嗯”了一声,林殊才脱了鞋准备进来。 但是雪里走久了连袜子都浸湿了,她只好把袜子也脱了,光着脚踩上屋里毛茸茸的地毯。 其实她每天都在屋里守夜,有个奴才住的地方,放了一套衣袜,不过主子已经在里头等着了,她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所幸有毛毛的毯子,脚反而暖和起来了。 林殊把放糖栗子的纸袋拿出来整理了一下,抱着跑到了三少爷的桌前。 三少爷正在练字,他平日要去给府里长辈请安,起的一向很早。回来了一般就是练字,林殊正赶上这个时候。 三少爷把毛笔放下了,林殊忙把糖栗子双手递过去,“公子。” 谁知道公子没拿,盯着她看了半天,看得林殊心里和地上的毯子似的,毛毛的。 好一会儿才拿过来。 林晟睿从里面拿出一颗栗子,然后又把糖栗子纸袋放回了林殊手里。 林殊十分不解,瞪着一双充满迷茫的大眼睛。 林晟睿笑了,“给你的。” “啊?”林殊还有点懵懵的。 谁知三少爷笑意更加浓了,“今日是你的生辰。” 林殊的嘴巴和眼睛一起张成了圆形。 或许是这个表情太过可爱,三少爷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摸到了一点微凉刚化的雪。 “这是送你的。你不是很喜欢吃糖栗子?发了月钱都捨不得买,这一回不要退回去让老闆退钱了。” 林殊吶吶地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五味陈杂,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哭呢,就是早上天没亮就被从被窝里叫着跑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外面的风那么大,她排了两个时辰的队,脸吹得很疼,嘴巴也疼,手现在还是僵的。 笑呢,这可是她的生日礼物啊。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十三年来,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林殊睁大有点模糊的眼睛,胡乱点点头,大声地沖三公子道,“谢谢公子!”,就一熘烟地跑了。 三公子笑了笑,难道这个小傢伙还害羞了不成? 他剥开手里的那颗栗子,他不爱吃零食,但此时似乎这栗子也有些诱人。 张记的糖栗子味道是临安最好的。但是三公子却从那栗子香里嗅到了一种奇异的,和哪一种食物都不相同的香味。 甜甜的,又有点诱人的芳香,嗯……似乎,是那个小傢伙身上的? 三公子突然间有点饿了。 林殊没有立马吃掉那袋糖栗子。 一回府就要忙东忙西,毕竟年关将近,府里人手不够,连少爷的书童也要帮上点忙。 一直忙到夜里才消停。 公子放了她一晚上的假,她没有走,坐在了书房的门槛上。 糖栗子早就凉透了。拿在手里跟块冰碴似的。 林殊一颗颗拿出来吃掉,没打算留,也没打算带回去给谁吃。 就是十分认真地一颗一颗地吃。 其实凉了,也还是甜的,又香又甜。 她想。 嘉庆十六年的冬天就这么飘着雪,过去了。 ☆、岁冬 林殊来这个世界十三年了。和原来的生活不同,可以说一生下来就是个苦命娃。 她最初生活在一户贫穷的人家,家里一直是把她当男娃养的,后来也许是同样因为穷,她被遗弃了。 那时候她才五岁,虽然有一颗比身体年龄大一些的心,但是架不住体型小,如果侥幸有好心人给点吃,又会被身强力壮的大孩子抢走,要不是她还有几分小聪明,早就饿死了。 但是她有时还会在草丛里饿得哇哇大哭。 生活在安逸的的时代太久了,对飢饿这个概念的理解是很没有深度的。 她很想念那些有外卖,一天到晚可以吃吃吃不停的日子,直到现在还在想念。 毕竟,就是现在,吃肉还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呢。 年关将至,大象居里也挂上了灯笼,精緻又喜庆。
第3页 对联年年都是三公子自己写的,还没有到贴的时候。 三公子又在练字。林殊就在边上磨墨。 三公子什么都好,就是字不大好看,满腹经纶却写得一手蹩脚字。丑得十分不拘一格。这可是科考大忌,林大人不知道为此骂过他多少次了。催了他大半年,现在才开始练。 都说字如其人,但是公子却长了一张俊美的面孔。 不过才将将练了半个月,字形却有了那么点游龙惊凤的意味。 三公子见她看得入神,捏了把她的脸,“看得懂?” 林殊被他捏的回过神来,心里嘀咕着他又瞧不起人,嘴上却老老实实地答道,“看不懂。” 三公子笑了起来,本来就俊朗的眉目舒展开来,说不出的好看,“跟在你家少爷身边当书童可有一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阿呆?” 林殊不作声了,一张小脸气鼓鼓的,像两个一戳就爆的球。 三公子喜欢叫院里的人阿某,比方说阿石,阿桩什么的,叫阿殊不是很好听?他非要见她阿呆,说她笨。林殊心想,那不是她笨,是她怕她聪明起来吓死自家少爷。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自家少爷每每看着她的眼神都在关爱智障,心里想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毕竟是个孩子啊,虽然愚钝了些,但是好好教,还是个可用之才。 毕竟是个孩子啊,虽然笨手笨脚了些,但是好好教,还是个有前途的。 …… 诸如此类。 这个填词造句几乎每天都要来个几遍。也不知道在欺骗谁。 三少爷除了擅长填词造句,还十分热衷于给她制造惊喜,比方说: “阿呆,除夕那晚,你跟着我一起去宫中可好,怕不怕?” 这种事情按理说是轮不到林殊的,往年三少爷带的都是年长一些也沉稳一些的阿石大哥,但是今年却叫了她。 林殊偷偷撅嘴,她对于皇宫的印象止步于电视剧和故宫,除了有一点好奇,怕还真是不怕的,但是她要满足这个幼稚鬼的虚荣心,于是乖巧地摇摇头,大声地表忠心,“跟着公子,不怕!” 三少爷很满意她的回答,摸摸她的头并赏了她半袋锦仁轩的什锦糖。 他是存了锻鍊她的心,而且他也了解,阿呆这小子胆儿特肥,不是个畏手畏脚的。 他一直想把阿呆培养成自己的得力助手,她八岁进的府,一直在他院里干活,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知根知底,虽然傻气了一点。 而且生得也是赏心悦目,虽然傻气了一点。 少有的一根筋,没那么多歪心思,虽然傻气了一点。 无法说服自己的公子。 林殊吃了一颗糖,把剩下的留了下来。打算放年假回去时,带着攒了好几个月的糖给婶婶送去。 婶婶就是那位领养她的,感天动地的好心人。自那以后林殊平白有了一双哥哥弟弟。 就是大哥把草丛里哇哇大哭的她捡回家的,婶婶一家那时有一些闲钱,见她可怜就养下来了。 哥哥成了家,娃都有了,她也是当叔叔的人了。 林殊攒了很多糖果,可以带给小侄子侄女和妹妹们吃,都是最馋糖的年纪,糖果又贵得吓人。 幸好她家幼稚鬼公子每次打赏不是银子就是糖果,嘴甜一点还是能攒下不少。 但是林殊在好心人一家面前耍了一点小心思,她一直扮作男孩,没有告诉婶婶实情。这年头男娃大家才愿意养,力气大能干活,比女娃养起来划算多了。 可林殊的小身板再也承受不起流落街头的命运了。她很想留在林婶婶家,所以她干活很卖力,什么事都抢着做,粗活累活,一双小手很早就糙得不像话了。 所幸的是林婶婶一家一直没有发现她是个女孩。也许是因为,不怎么关注她吧。 仅管嘘寒问暖,到底是欠了三分真心。 把她捡回来的大哥算是对她最好的了,可惜他在她来之后没多久就服役去了。 再后来她就进了林府。 再后来林大哥三年役满,回家时就少了半条腿。 ----- 府里的四少爷明年要参加春围,隔三差五就跑过来请教自己三哥,因为三少爷前几年参加春围时可是得了解元。 十分厉害地让考官忽略了他的字。 三少爷是很有耐心的,不过林殊一个吃瓜的在一边看着都有点替四少爷着急。 四书五经背得磕磕巴巴,典故还不知道几个,看着四少爷通红又有点胖胖的脸蛋,林殊好像有点体谅那些考前焦虑的父母了。 四少爷不来的时候,三少爷的字还是不紧不慢地练着,反正他要参加的是明年八月的秋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足够三少爷把字写得游龙走凤了。 忙忙碌碌,除夕也快到了。 每年这个时候,宫里就会举办国宴,朝庭要员带着子侄参加正宴,当然陛下也会掺合进来,但是也不会拘着大臣们。结交,作诗,炫耀自己家的孩子,有的甚至因为长辈口才好而得到贵人赏识,从此平步青云。 而世家命妇则带着女儿呆在后头,瞻仰一下太后皇后和各位妃子娘娘的美貌,顺便为女儿许一个好相处正好叶门当户对的人家。 林殊没有别的感觉,如果非要说,那就是发了一套新衣服,很开心。 无论怎么样,除夕要到啦。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腿王大人出厂 ☆、遇见(修) 府里除夕那天一大早就马不停蹄地忙活起来,收拾收拾好,到了下午,林府的人便上了马车,一大条的车队,气势足足的。 林府府上出了一个贵妃娘娘,这番去,也是去探亲的,不过只有大夫人能见得到贵妃娘娘一面了。 这位贵妃娘娘是三少爷的长姐,林殊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在府上多时了,毕竟贵妃娘娘入宫时连三少爷都不过是学语之童,贵妃倒是很疼这位幼弟,小时候还接他来宫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长大了,书信往来也没有断过。 林殊这次陪公子进宫又羡煞了一圈人,都知道是公子看重她,这两天连说话都对她客气了两分,林殊就笑眯眯地受着,毕竟公子难得给她面子,她应下这分好,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进了宫就别抬头,遇见了贵人就行礼。”三少爷还是有些觉得她“毕竟是个孩子啊”,应付不来大场面,马车上再三叮嘱了。 林殊听多了就真的一路都没有抬头,三少爷见她这般有些哭笑不得,只揉揉她的脑袋,没再说什么,毕竟是宫里不比外头,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 便由她去了。 说来这布菜有宫女,端酒也有宫女,林殊只好傻愣愣地跪坐在自家主子身边。她偷看四周时发现别人家的书童也是这样的,这才把一颗心放下。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只玉白修长的美手,美手里有一块糕点。 林殊接过糕点,抬头便狗腿地朝自家公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两个小酒窝陷进去,那有奶便是娘的小模样别提有多招人疼了。
第4页 三公子林晟睿突然愣了一下,再回过神来林殊已经低头用袖子挡着偷吃了,跟只小老鼠似的。 林晟睿不由得失笑,他在想什么呢,这不就是个小孩子?再招人疼也是个笨小子。 宴席进行到一半 ,一位小太监走来在三少爷身边耳语了一番,三少爷便抬头望前头的位子看,就见大皇子坐在席上,咧开了一排大白牙,朝他举了举杯。 那副傻样儿,林晟睿都有些不忍心看了,但是还是很给面子地举起了酒杯。 那傻小子是贵妃娘娘的孩子,还要叫林晟睿一声舅舅。 二皇子肃着一张小脸,瞥了瞥一旁的大皇子,眼神是说不出的嫌弃,但终究没有说些什么。 倒是坐在二位皇子身后的人清咳了两声。 大皇子立马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正襟危坐起来。 开玩笑,要是惹了太师生气,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二皇子有些圆润的小脸上有一抹似笑非笑的嘲讽意味 ,大皇子平日里最讨厌他露出这个要死不死的表情,这个傢伙一来也不知跟谁学的,那样儿像太师像了个四五成,每每看得他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也不嫌瘆得慌。 林晟睿注意到大皇子突然规矩了起来,微微挑起了眉,果不其然在二位皇子的席后看到了那人。 正是,季星河。 他也正巧朝这边看过来,狭长的眸子眯起,勾出一抹二皇子仿了几年也没有仿到精髓的笑,他的眉眼是少有的娟丽俊秀,但是放在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的阴柔之气,反而有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冷冽,这一笑,便如春山初绽。 与生得有些冷峻的五官相矛盾的是,他的眼角有一些不明显的笑纹,这般似笑非笑的样子倒真是有些温润如玉君子端方的感觉,只是恐怕没有人在看到这个笑容之后,还有胆子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也同大皇子那样遥遥举了举酒杯。 林晟睿亦举杯回敬,表情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林殊看到公子又举杯了,往那边悄悄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便只当是自家公子人缘好了。 ☆、惊心(修) 皇帝近来精神可不大好,便早早摆驾回去了,留下一干臣子,气氛顿时一松。 林尚书带着林晟睿和几位同僚打招呼,大家都对这位才名远扬的小国舅青眼有加,免不得又是一顿酒灌下去。走了一圈,林晟睿再好的酒量也有些醉意了,便告罪推辞了。 三少爷要去西阁 ,林殊也得跟着,生怕自家公子喝醉了迷路,被宫女带着走了七拐八拐便到了,三少爷让她在一旁的回廊里等着,林殊便乖乖呆着当蘑菇。 这皇宫大得很,她可不敢乱跑,就这么安安静静在廊柱边上坐着,托腮发呆。 宫灯高悬,把廊道照得通明,而廊道的另一边,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算重,在安静的夜里却格外明显,把林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廊柱后面一藏。 来的不是一人,而是四人。领头之人一身绛紫色的衣袍走在前头,身材高大,面目看得不清楚。 后面跟着的三人屈着背,十分恭敬,似乎在跟那人汇报着什么。 林殊偷偷转头看了一眼,又赶紧把自己身体往后藏了藏,不由得暗恨自己躲什么躲 ,现在跳出来怎么可能像是安了什么好心的样子。 领头那人却突然停下来了。 他的影子很长,一直投影到林殊身边。林殊心都快跳到嗓子眼眼了,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百种告罪的方法。 跟随着的三人都噤了声。 “出来。”那人淡淡地开口。 完了完了…… 林殊脑子里只剩下这四个字了,手指都在发抖。 这种不带什么威胁命令意味的话,却有一种令人寒毛都立起来的感觉。 林殊只好硬着头皮慢慢地从柱子后探出一个脑袋来,像只做错事的小奶狗。 不得不说林殊的皮相是甚好的,玉雪可爱的脸蛋还有一点婴儿肥,这样眼巴巴地看着人,很少有人不动恻隐之心的。 “为何在此?”领头那人眯眼打量着林殊。他身后的三人都为她捏了把汗。 林殊从柱子后面走出来,站在领头那人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直接就给那人磕起头来了,一边磕还一边告罪,“大人饶命,小的不是故意躲在后面的,小的在这等小的家少爷,大人饶命……” 三人一愣,就连领头之人都微微挑起了眉。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阿呆!”林晟睿找自家书童,却见那傻孩子跪在那边磕头,以为她冲撞了什么贵人,连忙过来。 林殊见自家少爷过来了立马头也不磕了,抬起头来,额头上红了一片。 林晟睿看到领头那人,心下一沉,面上却不显,拱手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季大人,小僕不知何处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海涵,饶他一次。” 季星河没有回应他,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开口,却是质问, “瑞安,怎么,出了宫了,连老师都不叫了?” 季星河的声音还是慢条斯理的,眯起的眼眸里有那么一丝冷意。 林晟睿手指收紧,攥成了拳,指尖泛白,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 沉默良久,行了一个夫子礼,叫了一声,“老师。” 季星河这才“唔”了一声。 “不知学生这小僕……” “黄口小儿罢了,只是这胆儿肥得很,瑞安还是要好生教导为好,幸亏这次遇到的是为师,若是别人……” “可不知还焉有命在。” 季星河淡淡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殊,顿时让她僵在了原地。 “那便多谢……老师了。” “无碍。” 季大人一行人没有停留,抬步便走了。 林殊是第一次见自家公子动怒,面色阴沉得可怕。 好在三公子吸了一口气,很快就平复下来了,林殊很有眼色的地没再问什么,从地上起来便跟着公子回去了。 至于那位季大人,她想想便觉得一个哆嗦,但是又十分好奇,能让三公子叫他老师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呢? 林殊不知道的是,那位季大人还低低地嘆了一句,“好大胆的小子。” 这是因为她一出来就磕头,便让他不好处罚她,而实际脑袋磕在软软的小手上,要磕出红印来也为难她了。 若在他手下,使这样的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恐怕早就没命了。 只不过近来总督大人似乎心情不错,也不屑跟个小孩儿计较。 想起那小滑头长得玉雪可爱的样子,总督大人顿了顿。 若他也有孩子,大概现在也比这孩子小不了多少吧? 作者有话要说:  那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呢? 一个空巢多年的孤寡老人, 一个需要收藏和留言的弱势老人,总督大人都长出笑纹来了……来嘛来嘛,最美不过夕阳红,让我们一起共赴美好的忘年黄昏恋吧(并没有(づ ̄ 3 ̄)づ
第5页 ☆、探亲 似乎那日去宫中之后公子便一直心情不豫,弄得林殊这些日子一直提心弔胆的。毕竟事情的大部分都赖她,公子却迟迟没什么表示。 过节那日公子给大象居里每个人都赏了一个荷包。林殊打开自己的那个,发现了两个金锞子,忙藏了起来,笑得牙不见眼,别人的都是银锞子。也就飞快地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忙忙碌碌,直到了初八才稍稍得了些闲,公子便放了大象居里僕从一日的假,当然,是错开的,公子身边可不能没人伺候。 临走之前,三少爷叫住了她,又塞了一个荷包,让她带回家。说来林婶婶勉勉强强算林家半个亲戚,也就是三少爷的长辈,林家给些接济也说得过去,林殊便没有推辞。 林府在西边,婶婶家在东城的青沅坊,林殊清早出的门,快午膳了才到。 事先没有知会婶婶家一声 ,所以都不知道,婶婶还以为她这个年节是不会回来了,毕竟大户人家这时正忙,人手缺着呢。 见到林殊回来了,婶婶她们很高兴,大哥更是乐得一巴掌拍在了她肩上,“好小子,终于捨得回来了”拍得林殊差点翻白眼。 婶婶忙加筷子加碗,笑道,“小殊长高了,现在都像个小大人了。” 林殊当然知道这是套话,她也不知是不是小时候营养不良,好几年都没长些什么,这可让她郁闷坏了。 林殊吃着有点糙的米,笑着应着大伙儿的关切,又和几个妹妹侄女说起了林府里的趣事,逗得大家直笑。 其乐融融的样子,真像是一家人。 大哥也很高兴,还沾了酒让林殊喝一杯,“快成大小子的人了,没酒量可不行。” 林殊喝了半杯,一张小脸酡红。大哥摇摇头,到底是没有再让她喝了。 饭后林殊取出半包袱糖果,几个小孩儿眼睛都亮了,道了谢就一边去分糖果了。笑声听着可真可爱。林殊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时候了,她觉得这时她就好像前世的那个,圣诞爷爷来着。 婶婶拉着她话家常,问她府里过得如何。毕竟养了林殊几年,她乖巧懂事,自然是对她有感情的,虽然不如亲生的几个,也是有些关心的。 林殊在府里过得不错,少爷是个好主子,她又习惯见人就笑,人缘不错,没什么人给她使绊子。如实说了,婶婶也就放下心来了。 林殊把三少爷给的荷包拿给了婶婶,说明是少爷给的。婶婶有点愣神,她们这样的远亲怎么入得了三公子的眼?想来是看在林殊的份上,此时看她的眼神就有些复杂了。 林殊自己也攒了些钱,她在府里用不上多少钱,便大部分都带来给了婶婶。 婶婶一家人多,生意又一直不温不火。大哥残了半条腿,干不了什么重活,只在外给人做做打算盘的,月钱少,嫂嫂还要做些针线活补贴一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送林殊去林府也有让她帮衬些的意思,林殊省得,她也很感激林婶婶送她去林府,所以,在钱物上都是能帮的就帮。 想来这在林府里的差事,如果不是指明要小的,而弟弟又太小,怎么都轮不到她头上。 大哥也在一边笑着看她,原来大哥只不过二十来岁,这时候看上去倒像是三四十岁的大伯了。断了一条腿,连这少年的英豪之气都断了去。 看得林殊心里一酸。 大哥又倒了一小蛊酒,“日后跟在你那三少爷身边喝酒的时候多了去了,不学着点怎么会?小心被人笑话。” 林殊无奈又喝了一杯下去。 聊了一会儿家里的生意,林殊问起了侄子侄女,大哥只是笑了笑,摸摸她的头,没有说话了,看她的眼神却突然带了一丝愧疚。 沉默良久,大哥才开口道,“小殊,你与三少爷的关系可好?” 酒劲上来了,让她晕乎乎地,“三少爷待我……很好。” “家里……你林海弟弟八岁了,可否替家里问问,有什么差事空闲的……”大哥似乎是觉得有点难以启齿,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林殊酒醒了一大半。 大哥又道,“只是问问,若是不方便的话也无碍……” 林殊盯着酒杯里有些渣滓的浊酒,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大哥且放心,若是有机会小殊会问问公子的。只是这府里的差事不好弄,小殊只能尽力试试。” 大哥低下了头,嘆了口气,“问问便好,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林殊应了一声。 她没有留下来吃晚膳,带了袋婶婶做的吃食,和一身新的棉袄就回去了。婶婶想留她,她说府里晚上要值班,婶婶便嘆了口气,由她去了。 林殊没有直接回林府,而是绕道去了金杭街,用剩下的银钱买了些抹脸抹手的香膏,还有润唇用的油脂,这个冬天可把她折腾死了。 林殊到了府里才复又有了一些醉意。也许是府里太暖和的缘故,脑袋晕乎乎的。不怎么名贵的烧酒后劲却大得很,这会儿反上来了,烧得她一张小脸绯红,眼神涣散了,走路都有些打跌。 三少爷看四少爷写的策论看到了很晚,已经遣了随侍的小厮先下去了。 那一张薄薄的宣纸上是他画的左一个红圈,右一个批红,一片片的,简直让人不忍卒读。 待将最后一个字写完,夜已经很沉了。 披上雪白的狐裘,三少爷沿着回廊往卧寝走去。 待到走至门口时,他脚步一滞,眼神里顿时带了些无奈。 内寝的大门打开,一个小人儿抱着门柱睡了过去。 林晟睿失笑,走了过去。 那人儿抱着柱子,半张脸都贴在了上面,小嘴被挤得变形了,还在喃喃地说些什么。 林晟睿蹲了下来,靠近她想要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却只听到了一声声含含糊糊的话,便放弃了。 很大的酒味,一定喝了不少,不过,这毕竟是年节,放松些也无碍,只是这天寒地冻的,怎么跑回来了? 林殊砸吧砸吧了嘴。 他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似地,靠近了那张蠢兮兮的小脸,露出一个有些恶意的笑来,伸出手往林殊鼻子上捏。 林殊蹙起了眉头,一张皱巴巴的脸看上去有些委委屈屈的。 不知为什么就手上一松,没有用力。 她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盖下来,在肉嘟嘟的脸颊上投出两个半圆的阴影。 良久,他放下手来,嘆了口气,把她抱了起放进了她守夜时睡的小间里。 室内炉火一直烧着,很是暖和。 而窗外,又开始下雪了。 ☆、书房 公子突然心情变好了,整个大象居都像是冰雪消融了一般,大家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三少爷一向是十分温文的 ,大家都很喜欢他。但是主子不高兴,底下人就不敢摆出高兴的脸来。 林殊也搞不懂自家公子怎么又突然高兴起来了,这就和她那天晚上是怎么回到隔间里一样令人迷惑,但是她都没有去深究。
第6页 四少爷年后来得越发频了,许是对马上要来的春闱有些紧张,整天巴着三少爷,似乎想要三少爷一下子把这好几年的学问灌到他那颗不太灵光的脑袋里去。 林殊对这种情况很是了解,不就是考前恐惧症么?这样临时抱佛脚的学子多了去了,不过着佛脚抱了总比没抱好,俗话不是说,“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嘛,又是这位未来的状元指点,上榜也许不难吧。 林殊走了会儿神,就被自家公子敲了脑袋。 “专心点。” 是的,似乎是觉得自己的伴读愚钝得有点丢人,三少爷开始关注她的教育问题了。 本来就是去年才点的她做书童,不像另一位叫阿石的伴读,从少爷小时候就陪着念书了,跟着学了不少东西,只是现在大了,少爷也有些事情要他出去办,就不常在府里。 而林殊这个半路出家的小书童就没那么好运了,少爷的先生教的比较深,读的是之乎者也的半白话,林殊古文可不怎么样,听得满脑子浆糊,几乎就沦为了专门跑腿磨墨的。 在三少爷眼里她的知识水平更为堪忧,普通小厮是没有读书的机会的,基本上除了几个少爷小姐眼前的,都是文盲。林殊之前也是在公子跟前伺候茶水的,没机会学些什么。 所以,她被文盲得有理有据。 三少爷教四少爷的时候便让她在一旁看着,林殊对这些策论啊经义啊毫无兴趣,彻底发挥了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精髓,走马观花地看着,不知道被敲了几回脑袋。 最后公子也不逼她了,让她去后头随便找本书看。 林殊眼前一亮,忙不迭地滚过去了。 三少爷也知道他操之过急了,这人字还没认全就要她听课,的确为难了些。 只是要他教这傻小子识字,又实在难为他自己。索性不管了,专心教起四少爷来。 林殊从书架上取出一册一册的书,翻两页便放回去了。公子博学,每本书上都有许多注析。可惜都是些生涩难懂的,林殊没有兴趣。 蹲在地上找找最下面那层,却意外地看到了几本话本,一打开,竟然也有註记! 比方说那文段是对相府小姐的外貌描写,注析就是“如此样貌南辕北辙之人,平生未见”。 又比如说描写书生复杂心理之时,注析就是,“若汝省下此等做梦光阴,儿孙遍地矣”。 再比方说描写小姐为书生自挂东南枝时,便批道,“恐明年携新妇为卿上坟。” 林殊看得津津有味,差点笑出声来。偷偷看一眼公子,发现他正认真地教着四少爷,侧脸一如既往的俊朗。林殊便安下心来,继续看着话本。 最底层可是一长长的一排呢,没想到公子竟然有这种爱好。不过可惜的是公子只注析了几本,并不是一长排都写了。 四少爷直到吃晚膳才走。 林殊看得入神了没有发现,蹲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无声地笑上一笑。 三少爷瞥了那书壳一眼便知道是什么书了,也不恼,那些注析是他早几年无聊之时所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只是有些意外林殊竟然都看懂了,虽然是才子佳人的通俗话本,但是里面的字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吃晚膳时,三少爷问了出来,“阿呆可都看懂了这些字?” 林殊便道,“平日里看公子写多了,自然就认得了一些。” 三少爷自然是不信她这套说辞的。但也只是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再问下去了。 林殊松了一口气 。 好处也是有的,就是终于不把她当做文盲来看了,每日四少爷来,便叫她一边看书去。 胖胖的四少爷对这个三哥的伴读是很有好感的,因为每次叫她旁听,被骂的就不会是他了。所以他对林殊的离开表示十分不开心。 这一日送走四少爷后,公子站在书桌前开始练起了字。 林殊刚把话本放回去就听到三少爷叫她,忙绕到前头去。 “阿呆,你觉得自己笨么?”三少爷开口就是一句。 林殊一听愣住了,这算啥? 看着三少爷,林殊有点懵,“还……还不算吧。” “不但不傻,还有一点小聪明。” 三少爷第一次肯定了她的智商,让林殊有些受宠若惊。 “但是,还不够聪明。”三少爷话锋一转,“你可知有时候,小聪明甚至还比不上天资愚钝的?” 林殊一个激灵,暗道三公子果然是要秋后算帐。 “在比你聪明许多的人面前,还是收敛起来为好。” 林殊心知他在说她磕头那事,有些臊得慌,微微红了脸,吶吶地开口,“公子教训的是……” 三少爷又道,“阿呆可是好奇那人是谁?” 林殊点点头。 三公子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万般不可招惹之人。” 林殊除了点头也不能有其它反应了。只是心下有些吃惊,公子的母亲是国公府出身,父亲乃正二品大员,又有一个贵妃姐姐,可谓身份尊贵得不得了,却对一人如此忌惮……而且,还得叫他老师。 那位季大人是什么来头? 公子见这小子知错了,也没为难她,不过该罚还是得罚,拿了本《辞海》放在了她面前,表示他不急着要,让她慢慢抄。 林殊:…… 公子你还是打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字 这一日,书斋里又多了一张小几。 公子在书房时也不要她伺候了,叫了另一个小厮来做那些磨墨的活,林殊呢,只有老老实实抄着《辞海》。 她拿毛笔的姿势勉勉强强过关,毕竟读书时也上过几堂书法课。公子看她像模像样的,还略微有些稀奇地挑起了眉。 林殊勾起嘴角,小脸上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不过这笑还没完全勾起,便被公子拿书捲起来打了手,她条件反射地缩手,抬头看他。别说,还挺疼,留了一片红印。 “五指执笔,按、压、钩、顶、抵,你做到了几个?” 林殊乖乖地低下头来。 公子嘆了一声,从她面前走至身后,高大的身影低下来,握住了她的那只爪子,林殊这个身子还没长开,小的很,他一低下来就和把她整个人都罩住了似的,人小,手也小,轻轻一握就能包圆了。 林殊吓了一跳。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连带着胸膛,有一种奇异的震感。林殊被他抓着手,一个一个指节地摁到笔桿上。 “中指紧挨着食指,钩住笔桿……无名指紧挨中指,用第一节指甲根部紧贴着笔桿顶住食指、中指往里压的力……” 公子似乎不觉得有些什么,林殊偷偷抬眼看见了他认真的神色,当真严肃得很,只好认命,老老实实地学了起来。 “小指抵住无名指的内下侧,帮上一点劲。” “五个手指力量均匀地围住笔的三个侧面,使笔固定,手心虚空。”
第7页 公子转头看她,问道,“学会了么?” “公子,会了。” 林殊抬起头来看他,一双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倒印着他的影子。 三公子一愣,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清咳了两声,松开她的手,直起身子,“勤加练习,抄吧。” 林殊点点头,照着三公子刚刚教的慢慢抄了起来。她写不惯繁体,用的又是不熟悉的毛笔,就格外慢一些。 三少爷摊开一本游记看了起来,却不知为何,原本最放松的游记都看不进去一个字。 脑海里莫名不停想起那对亮晶晶的招子,三少爷无奈地放下书本,看着坐在小几上一笔一划地抄着书的小傢伙,颇有些苦恼地抬手按了按眉心,然而一抬手,便又想起那只软软的爪子,瞬间又顿在了半空中。 末了,又忍不住把手指收拢,触了触指腹,那温软的感觉还停留在手心。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三少爷一脸见鬼了的表情。 真是中邪了。他无奈地想。 林殊抄得手疼得要命,直到四少爷来了,三少爷才放她去看话本。 春闱的日子越来越近,四少爷的胖脸就越来越苍白,那紧张样儿,真让人担心他一入场就会晕倒在考席边上。 三少爷都不忍心骂他了。 春闱近了,司成馆也要开学了,三少爷虽然考了解元,但是在秋闱之前还是要在司成馆里好好呆着的,三公子也挺乐意,司成馆藏书汗牛充栋,又有几位意趣相投的同袍,比待在大象居有意思多了。 拜访三少爷的人多了起来,一天也要来个两三波,聊一些诗画经义,或者请三少爷指点文章。 每每这时候林殊便在书架后的小几上抄着那本《辞海》,她这毛笔字变好了,终于不像原来那么磕碜了。 林殊最近也有些烦恼,那日大哥托她问的事,她一直没有对公子问出口。 公子最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裙带关系了,因着这个,一开始她就在大象居里当了一年多的洒扫杂役。 或许是觉得她是个可用的,亦或许是突然良心发现,觉得叫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天天举着比自己还高的扫把扫来扫去有些过分,这才提了她做跟前伺候茶水的。 公子虽然嫌弃她,但是对她很好,她不想让公子生气,踌踌躇躇一直没问出口。而婶婶一家的嘱託她又不能不顾,人不能忘恩不是么,毕竟怎么说她这差事还是婶婶帮忙弄到的。 简直为难死她了。 “公子。”林殊看见那几位来拜访的人都走了,这才从书架后面走到三少爷面前,把今天抄好的放在书桌上。 三少爷拿起检查了一下,对她进步飞快的字还是十分满意的,但是嘴里却没有一句好话,“颇有你家少爷的风姿啊。” 林殊踌躇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少爷,小的有件事想与您说。” “嗯?”三少爷抬头看了她一眼。 林殊转过眼盯着一边的砚台,不去看他的眼睛,小声说道,“咱们院里可还缺人手?小的家里有一个弟弟叫林海,很机灵……” 她的声音低下去了。 三少爷看着她的侧脸,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甜甜的香味,就是那天他吃的糖栗子上的那种,很勾人食慾的香味。 他一时出神,没有注意林殊在说些什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林殊没想到公子竟然答应了。有些不确定地问,“公子,真的么?” 三少爷回过神来,“啊?什么?” 林殊:…… “那个,人手啊,暂时不缺的。” 他反应过来,“不过管家那儿下月要新进一些人手往浣花院去,应该可以。” 浣花院?也是,二老爷的小公子到了入学的年龄,需要一些陪着的人。 林殊连忙朝三公子道谢。 三公子脸色早就恢复了常态,笑道,“若真要谢我,不如赶紧将那本《辞海》抄完。” 林殊:生无可恋。 不过最近她抄得的确卖力多了。公子和人谈事时如果要记录一些东西,可不就是书童在一旁抄?她抄不了,还要公子另找人待在一旁,着实麻烦。看来,还是先把字练好为上,最好,练得比公子那手破字好看。 林殊悄悄勾起了嘴角。 这一日林殊去库房替公子挑一些上好的宣纸,遇上了四少爷院里的富安。富安和她一批进府,交情一向是很好的,这人也仗义,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便不会推辞。 林殊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可知浣花院那位小主子?” 四少爷和二老爷家的几位走得比较近,按理说富安应该知道得多一点。 富安有些奇怪,“浣花院?浣花院哪有什么小主子?” “就是那个,小公子啊……” “嗨!小公子哪里还是浣花院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夫人……哎,浣花院哪里留得下人,小公子是要放到二夫人膝下养的……” “那浣花院要的人……” “你是说马上要新进的一批?肯定是到二夫人的锦容居了。”富安瞥了林殊一眼,“兄弟啊,有亲戚要进来?” 林殊知道瞒不过他,便点了点头。 富安摇摇头,“劝劝,别来。二夫人那儿不好去,咱们奴才是不能乱编排主子,但是大伙儿心里有数,府里有两个地方去不得,一是二老爷的房里,而是二夫人的院里。” 林殊心下一沉,心知这事儿成不了了,便点点头, “多谢富安哥了。” “咱两谁跟谁啊,又不是多大的事。”富安摆摆手。 和富安告了别,林殊选了宣纸便回大象居了。 她是实在不能让林海小弟往火坑里跳,锦容居规矩多,新人往那儿受罚的多,她知道和她同时来那批人,也有运气不好分到锦荣居的 ,现在都没有音讯了,不知是发买了,还是…… 她刚来时有个玩的好的丫鬟叫秋晚,名字很好听,有两个酒窝,笑起来甜甜的,听说是不知因为什么惹恼了二夫人,被拉出去打了二十大板,小姑娘身体不好就这么走了。 她不由得嘆了口气,赶紧往大象居里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总督大人的心里阴影面积# 话说作者菌熬夜把前面都修改了一遍,第三章第四章东厂腿王出厂的部分有大不同喔,以前看过的小宝贝们要不要再翻翻?(*  ̄3)(ε ̄ *) 顺便留个爪印咋样啊ヾ(?°?°?)?? ☆、谈话 林殊没有找到回去的机会,便托前院负责採买的王会带个口信给婶婶家,说是没有合适林海弟弟的活儿,想到婶婶一家肯定会留意最近府上的动静,又加上了一句,锦容居规矩严,不是好去处。 林殊觉得大哥应该会懂自己的言下之意,便没有再往下说了。 司成馆上元节刚过便要入学了,今年的上元节灯会林殊去不成,吃了元宵便马不停蹄帮公子打理一些书册来信,准备去书院了。
第8页 四少爷农历二月九就考试,三少爷一去书院,四少爷便慌得很,这夜也没心思去灯会,家宴完了便拉着自家三哥问东问西,到深夜还捨不得离开。 三少爷有些忍无可忍了,克制地提醒了一声,“四弟,已经到亥时了。” 四少爷嘴唇抖了抖,一双圆眼睛泫然欲泣,“三哥务必要救我,上不了榜父亲会要了我的命……” 三少爷冷酷地说道,“再不回去,母亲会打断你的腿。” 四少爷这才依依不捨地离开 。那蔫巴巴的样子活像霜打的茄子。林殊在一旁暗暗发笑。 却见三少爷脑袋后面仿佛长了双眼睛似的回望过来,她赶紧正色。 “这几日忙,忘记检查了,《辞海》抄得如何?”三少爷淡淡问道。 林殊:…… 真、躺枪。 去书院的前一日,大老爷派人叫了三公子去书房。 身居尚书之位,机要繁多,就算是年假,也要不断迎来送往,难得有闲。大老爷对府里的事物过问不多,若说关心,自然比不上两位大公子在时。 那时大老爷还没当上尚书,清闲很多,便与两位公子最为亲近。可惜两位大公子一位早逝,一位外放,都不在府里了。 但若说看中,那自然是对自己的三子最为器重。三公子从小就有神童之名,聪慧过人,大老爷最为满意,可以说是悉心教导,三少爷自然也不负众望,年纪轻轻便有麟才之像。 大老爷时常与他商议朝政,三公子才识卓远,常有一些独到的见解,又心细如尘,对大老爷而言是一不可缺之助力。 只是这看中归看中,父子之间,终归是缺了一分温情,不像是父子,亦不像是长辈与晚辈,倒更像是盟友。 “父亲。”林晟睿行了一礼,林克己眼皮都不抬,只淡淡应了一声,将桌上厚厚一沓书信推到他面前。 林晟睿拿起来拆了两封,看了看,抬头问道,“父亲这是?” 林尚书敲了敲这沓信封,“这只是一部分,剩下的,一日之中尽数被毁。派人出去查探,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林尚书顿了顿,“这些信件丢便是丢了,只怕落到有心人手里大做文章……” 林晟睿神色淡然,似乎毫不意外,“父亲可有对策?” “自然,不过万事具妥了,只欠一方东风。”林尚书意有所指地看着他。 林晟睿恍若不觉,依旧淡淡问道“父亲心中恐怕早有计较,此时唤瑞安来,可是有事嘱咐?” 三少爷林晟睿说话向来开门见山。 林尚书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绕弯子了,开口道,“临安仿字之术,若是我三儿为第二,便无人敢占鰲头,你可知我何意?” 众人皆知林府才惊绝艷的三公子写得一手惊天地泣鬼神的烂字,却只有一两人知道,那是因为从小便临摹他人的字,足以假乱真,久而久之便失去了自己的笔锋,下笔很容易看出端倪,故干脆以潦草之姿示人。 林晟睿没指望这件事瞒他多久,林尚书素有“探鸽”之称,说的便是消息灵通,自己府上那点事,又如何逃得过他的眼线?恐怕只是存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念头罢。 他没有拒绝,抽出两封信放入袖中便要告辞,林尚书却叫住了他,“瑞儿。” 这是三少爷的乳名,不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叫过了。这么一声,倒让他有了恍然隔世之感,然而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常态。 “父亲。” 林尚书嘆息一声,面容有些疲惫,“瑞儿,你可知这林府有你大姐一日,便一日不能从这纷争中脱出?” 林晟睿没有回答他,转过头从拐角处消失了。 这个冬天的雪终于要下尽了。 他望着满眼的冷清的雪白,在回廊上停住了,久久不语。 他还记得牙牙学语时父亲教过的第一句话,那便是: 忠义二字,必不敢忘。 - - - - - - - - 三公子在司成馆有自己的单间,在水榭边上,闲了就回这里悠哉悠哉地看书,兴致高了还会钓上一两条锦鲤。 简直是快哉似神仙。 公子是快将学业完成的人,自然不如刚进司成馆的学子那般幸苦,只偶尔与夫子交流一二。 司成馆的学子都是是贵子弟,而且要求严格,必须通过考核才可入学。 四少爷就是那些不学无术没通过考核的,渣渣,只有待在林府的宗学了。 三少爷文才过人,又精通六艺,这是整个临安都有名声的,只是三少爷性子喜静,除了相熟的几位好友或者同门,是不会见的,不然恐怕他那大象居的门槛都能被来访的人踏破。 不过司成馆的门槛也快踏破了就是。 与三少爷交好的便有沈家大公子沈易真,国公府的魏小侯爷,还有西城华氏小二公子……皆是才惊绝艷之辈,几人交游往来颇密,林殊见得最多的就是这几位。 司成馆的日子过得很快,林殊的《辞海》也抄了厚厚的一沓,因为一天至少要抄上四个时辰的书,本身林殊的字就有一些基础,高强度的训练下,这一手字也到了能见人的地步。 只是…… “阿呆,你这字也太过娟秀了吧?”公子看着她新抄的《辞海》道,“这字团在一起,笔画太挤,太过小家子气了。” 言毕便还特意拿了一本柳公权的字帖给她临摹, 林殊闷头应了一声“是。” 心里却觉这是公子在增加她的课业负担。 至于临摹的效果呢,当然,最后也没有效果就是了。因为林殊觉得她这一手“幼圆体”好看得不能再好看了。 不过,公子倒也就让她开始做一些抄录的活了。 这一天林殊正将抄好的册子整理好,就见守门的阿桩进来了,神色有些焦急,“公子……” “何事?”公子头也不抬。 “是大皇子,大皇子来找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  (づ ̄3 ̄)づ╭?~留个爪印不好咩(?_?) ☆、来访(捉虫) 这下就连一向淡定的公子都吃了一惊,皱起眉头来,问道,“殿下在何处?”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声脆生生的“小舅舅!” 来的是一个身穿玄黑色衣服虎头虎脑的小子,不过和林殊差不多大的年纪,却比林殊高了一个头,生的是眉目秀朗,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身灰衣的侍从,想必是他身边伺候的太监了。 林晟睿一见到来人便冷了神色,斥道,“胡闹!” 大皇子连忙说道,“是母妃让子峰给小舅舅送点东西来……” 他与这位小舅舅自小就亲厚,从他自称“子峰”而不是“本宫”就可以窥见一斑。只是这理由实在是太蹩脚了一些,就挠挠头,叫跟着的那位叫小旗子的太监从包袱里拿了一块徽墨出来,以增加可信度。
第9页 林晟睿冷冷地看着他,脸色正确诠释了什么叫“我信了你的鬼话”。 大皇子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上个月新上贡的徽墨,品质可是一等一的好,太傅想要……都没有给……” 声音越来越弱,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三公子直接跳过他,目光看向了那个小太监,“小旗子,就是这么伺候自己主子的?” 小旗子一开始进来就哭丧着脸,一听这话就跪了下来,“国舅爷……奴才实在拗不过殿下……” “若殿下有个好歹,诛九族怕是不够的吧……”三公子语气一冷,“回去自己领罚。”,又转过来对大皇子道,“殿下身边的贴身太监恐怕要换一个才好。” 大皇子乖乖点点头。 他对自己的小舅舅是又爱又怕,爱的是小舅舅博学又乐意陪他说话,怕的是母妃太听小舅舅的话,若是随口说上一句,便会被自己母妃念叨死。 其实这位殿下只是憋在宫里太久没出来了,实在无趣得很,这才出宫的,看舅舅什么的,完全是顺便而已。 林晟睿如何不知这小子的秉性,还是好好坐下来陪这位下了两局棋,聊了聊宫里日子,又问了问他的功课。 但是这位皇子一说到功课便开始大肆吐苦水,说那太傅多么多么地讨人嫌,又说太师多么地不近人情。 一听便是个皮得不行的熊孩子。 没有人注意到,听到他左一句太师又一句太师地叫着之后,三公子的脸色一点一点冷下来了。 不过是一介阉竖,掌东厂之权已是极限,却让堂堂一国皇子认其为师,当真是荒唐至极…… 三少爷早年被贵妃娘娘接进宫时,季星河便已是太师之身,两位小皇子开蒙便是季星河一手负责的,因为种种原因,那阉人竟然还给他上过两堂课……着实讽刺。 林晟睿垂眸掩下眼中的那一抹阴郁。 这局棋当然是三少爷赢了。 三少爷下棋从不相让,大皇子平日里被让得多了,偏偏就喜欢这种被杀得片甲不留的感觉,便嚷嚷着道要再来一局。 三少爷摆摆手,不愿意再和他下了。大皇子兴趣索然地吃着糕点,却突然听到自家小舅舅开口了, “殿下这几月还是不要再出来的为好,多陪陪自己母妃,别光想着自个儿无聊,殿下母妃待在宫里都快十多年了,不是比您更无聊么?” 大皇子想想也是这个理,但是皇家可没有什么心思单纯的傻孩子,见小舅舅郑重其事地提出来,便知道这回和那些不痛不痒的告诫不一样了。思索了一会儿,心下便有了计较,答应得很爽快。 林晟睿看着大皇子似乎无忧无虑的面孔,嘆了口气,长姐终归是将这孩子养得太*安逸了,他可知,这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想要他的项上人头? 这可不是前几年波平浪静的时候了。 虽然有一位皇室子弟应有的心眼,却始终孩子气太浓,太爽朗,太……勇敢。这样好的性格品质,若是习武,说不定日后能成一员大将。但是 …… 没有人会满意这样一位帝王。 上好的雪顶针尖吃到嘴里,却索然无味了起来。 这时,阿桩又进来通报了,“公子,您与魏小侯爷今日有约,这会儿快到时辰了,侯爷应该快来了。” 正好大皇子也准备走了,便告辞了。 林晟睿叫来一直待在后头的林殊,让她带大皇子从后门走,这两人第一次来司成馆,司成馆里那么大,走的又是后门,若是迷路了叫人撞上就不妙了。 说来大皇子也在小舅舅这边见过这小书童几次,因为林殊生得不错,又和他同龄,对她印象还不错。一路上问东问西的,林殊也很有耐心地回答了,态度恭敬而不失诚恳,很快就赢得了大皇子的友谊,并声称下次要向小舅舅把她要过来当他身边的贴身太监。 林殊刚刚在室内听着便觉得大皇子是个话痨,这一路来,还真涨见识了,又对自家公子能制住这个话痨产生了敬佩之情。 至于当小太监什么的,她完全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大皇子随口一说。 大皇子当然是随口一说,但谁知后来竟一语成谶,还从大皇子的贴身太监升到了东厂里的二把手,这就不是人能预料得到的了。 “到了。”林殊在前头把书院的后门打开,这里平日人都很少来的。 后门有个小巷子,绕两个弯便可以到大街了,听了大皇子说有侍卫在街边上等着,林殊便放心了,准备把这位送到街上找找侍卫就回去找公子复命。 从拐角出来,便看到巷口被一辆马车堵住了。 那辆马车是那种权贵人家常有的款式,不知为何却让大皇子愣住了,一下子白了一张脸,小旗子更是脸白得吓人,抖得跟筛糠似的,直接拽住了他家小主子的袖子,哭道,“殿下救救奴才救救奴才……”口齿不清了都。 刚刚被公子罚都没这么夸张来着,林殊咂舌。 却见大皇子也丧了一张脸,“本宫救你,谁来救救本宫……” 林殊一头雾水,这车里怕不是有鬼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休也小可爱的地雷ヾ(??▽?)ノ~ ☆、智绝 这里头当然不是鬼,不过在缩成寒号鸟的主僕二人眼里,比鬼还可怕就是了。 一只修长而略显苍白的手将帘子撩起,里面玄色衣袍的男子从轿中走下,面如美玉,目若寒星。 他理了理衣袍,行了一礼,“大殿下,臣下来接您回宫。” 大皇子哪里敢受他这一礼,赶紧扶起他,“太师不必多礼。” 小旗子见到那人就快哭出来了,连忙跪下磕头,“提督饶命!提督饶命!提督饶命……” 这头磕的,就不是林殊那样了,磕在实打实的青砖上,声音嘭嘭嘭地,听得就让人牙酸。 林殊行了一礼就赶紧缩在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看都不忍往那边看。 季星河瞥了一眼跪在地上那人,神色淡淡的,“小旗子?” 小旗子听见提督叫他,赶紧抬头,“提督大人,奴才,奴才……” “去慎刑司吧。” 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小旗子脸色更加惨白了,这下头磕的比刚刚还起劲,一边磕一边告饶,都磕出血来了。 大皇子有些不忍心了,毕竟是他威胁小旗子让他来的,就扯了扯季星河的袖子,“太师,罪不至此……而且是本宫强求的……” “大殿下,微臣已经网开一面了。”季星河露出了那个标准的似笑非笑,眼角微微勾起,着实好看得很。 “慎刑司可是个好去处,不是么?” 其他三人都心下一寒。 大皇子便不敢再为他求情了,抿着嘴,站在了一边。 虽然季太师这句话和“饶你一命,你去死吧”没什么区别了,但是季太师说的话,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第10页 季星河道,“起来吧。” 小旗子也知道求情没用了,面如死灰地起来,站回了大皇子身后。 两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吧唧地爬上轿子了。 林殊正打算熘走,就见那季太师转过眼来,“瑞安家的?” 瑞安是公子的表字,林殊不敢不答,连忙回道,“太师大人,奴才就是,大人可有何吩咐?” “胆子还是一样大啊。”他轻笑一声,冷冽的眉眼都带着笑意,“可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磕头了?” 啥?林殊懵了。 他从袖间抽出一封信来,递到吓傻的林殊面前,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她精緻的五官上打了个转,“替本官转交给你家公子罢。” 林殊回过神来,正欲伸手,就见那位个子高得让她仰望的太师大人微微俯身,那好听又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下次犯错,就这么磕。” 他的眼角弯弯,露出了一个十分慈祥的笑。 林殊被吓得手指一抖,颤巍巍地接过那封信,也不顾什么礼仪了,道了一声“奴才一定送到。”趁着他起身的当儿,拔腿就跑。 季星河勾起了嘴角。 当真是个勇敢的孩子,就这么跑了,也不怕被打断腿么? 林殊一路跑回了司成馆,进了门才气喘吁吁起来。逃跑一时爽,现在想起来却让林殊出了一身冷汗,但愿下次再也碰不到这位季太师了…… 要真像小旗子那么磕……林殊想到小旗子磕完之后血淋淋的额头,就不由得一阵寒战。 幸好她的主子是只会骂人的三公子。 回到小阁,魏小侯爷已经和三少爷谈起了事。 行了礼,公子只是点点头。林殊便很有眼色地到一旁继续没有做完的工作。 手里那封信不知何时被她握得皱了起来,她有点心虚地抹了抹那道皱痕,压在了一边。 那魏小侯爷与公子聊了许久才走,走时脸色不太好,形色也有些匆匆的。 三少爷嘆息了一声。 林殊这才上前将那封信交给少爷,“公子,这是季大人让奴才转交给您的。” “他来接大殿下了?”林晟睿并不见得吃惊。他深知那位提督的秉性,掌控欲惊人,若是大殿下在他手底下熘出去了他不亲自出来的话,他便不是那个季星河了。 林殊把信递了上来。又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三公子,当然,把自己被吓跑那一段省略了。 三少爷一拆信封,粗粗一扫,便知道何事了。 这季大人,当真是好手段。 他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看来,他父亲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到省了他一番事。 林晟睿把信纸慢慢揉碎,“阿呆,收拾东西,我们可能要回府一趟了,过一段时间才能回这里了。” 林殊点点头,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东西来。 等主僕二人出了司成馆,回到林府时,已经是申时了。 最忙的时候过去了,这几日大老爷回府也早了些,现在已经在府里了。 三公子简单吩咐一声,便去见了大老爷。 “老爷,三公子求见。”守门的童僕通报导。 林尚书皱起了眉头,这时候他应该还在司成馆,怎么回来了?停下手中的笔,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己的三儿子。 “进来。” 林晟睿行礼道,“父亲。” “何事?怎的从馆里跑回来了?”林尚书了解自己的儿子,此番必有事相商。 林晟睿将那封信递上来了。 他翻开一看,心下不免是一惊,这正是遗失的那十几封信件之一。当下便沉声问道,“瑞安,这是何处来的?” 林晟睿答道,“季总督托人送来的。” 一听这话,他面色一变,急急问道,“可还有其他的?” 林晟睿摇摇头。 林尚书也是个临危不乱的,当下沉吟一声 ,“若是加急伪造一份,可还来得及?” 随即便叫了一旁的僕从过来,“吩咐下去,派人通知一下沈大人和魏大人,就说有要事相商。速度快些。” 林晟睿这才抬手叫住了那正欲往外赶的小厮。 “父亲,不必了。” “此番如此重要的信件丢失,父亲就没有怀疑过底下的人吗?” 林尚书脸色有些阴沉,“沈大人与魏大人……” “在利益面前,没有盟友。”林晟睿对自己父亲一向尊敬,今日却再三打断了林尚书的话。 林尚书沉默了。他为官多年,自然是不会盲目信任他人的,只是,自己多年的心腹,几乎是一手栽培上来的,又有把柄握在手中…… 恐怕,就连这把柄都让那位解决了吧。 “最重要的一点,父亲以为,这仿字之术,儿子是跟谁学的?”林晟睿露出一丝苦笑,“教儿子这些的,十分不巧,都是那位提督大人。” 所以一开始就没有赢面。 林尚书嘆息一声,少有的露出了疲态,神色颓然。 “去把你叔父叫来吧。” “是,父亲。”林晟睿拱手道。 临退时,他的脚步顿了顿,“激流勇退,未必不是保全之道。” “若是进退能由己……” 林尚书声音有点沙哑,“瑞儿,激流勇退,这可就是你要的?” “……” “储位之争,林家立场太明确,一旦倾覆,安有完卵?” …… “瑞儿,你就这么肯定必输无疑?” “大皇子心性不定,不是良君之选。”林晟睿脸色淡然,“再加上一个季星河。” “在他未入宫之前,智绝冠京华的美誉,说的可从来都是季星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两更……照常九点左右 ☆、林海 不多时,春闱就放榜了,四少爷勉强上榜,虽然挂在了末尾,但也是超乎了众人的预料,不得不说一句三少爷教导有方,四少爷这个榆木脑袋都扳开了窍。 林府的气氛为之一松。早两日大老爷就告病在家,告病是假,被弹劾是真。大家都心知肚明,整日提着一颗心,生怕触了哪位的霉头。这喜讯传来,府里的主子才露出了一丝笑颜。 林殊不出意外得了一荷包的银锞子,不过不是三少爷赏的,而是来报喜的四少爷特意给的。毕竟在他三哥这儿学这些东西,林殊也陪他挨骂了好几次。 林殊从富安那里打听到今日便要筛选新人进府了,心中还是有些放不下,特意去了管家那儿瞧瞧,这一瞧,却不得了了。 一堆丫鬟小厮里,她一眼就看见了林海。 林殊顾不得生气,连忙跑去了管家身边,塞了块银子,“张管家,奴才家小弟在里头,奴才就说两句话,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张管家掂量掂量那块银子,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快去快回。
第11页 林殊憋着一口气,找到了林海。 他们还没开始选人,想当小厮的男童们都乌压压挤在一起。 她直接把人扯了出来,林海还没反应跟过来就被她拉到了一边,林殊压低声音有些气急地道,“不是说不让你来,怎么又过来了?” 林海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小孩,被她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拉扯过来,也有些气性了,“就许你一个人在林府享福,就不许别人来了!” 林海甩开她的手,瞪着她。 林殊一听这话,简直要被气笑了,“谁教你说这话的?” “阿娘大哥都这么说!你就是个白眼狼,家里白养你了!”林海被她的神情激怒了,直接朝她吼了起来。 “闭嘴!”林殊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他一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看着林殊那样子也有点怕,便安静了下来。 林殊深呼吸两下,平息了一会儿心绪,拽着林海就走到了管家身边,丝毫不顾林海又开始哇哇大叫。 “张管家,奴才家这小弟是私自跑来的,家里大人都不知道,这会儿指不定怎么担心,奴才这下要把这小子送回去,您看……”林殊把今天四少爷赏的银子都放到张管家那儿了。 张管家瞅瞅林海,还是卖了林殊一个面子,毕竟林殊是三少爷身边的人,谁不知道将来林府的当家人就是这位呢? 林殊谢过张管家,直接拉着林海出了林府,雇了一顶轿子,朝林家住的青沅坊驶过去。 一路上林殊都黑着脸,唬得林海都不敢再闹腾了。 一到青沅坊,林海就狠狠瞪她一眼,一熘烟地朝家里跑去,林殊付了钱,也朝巷子里走去。 刚走到巷子尽头,就听到婶婶的声音,“小海怎么回来了?选上了么?” 林殊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差点挂不住。 “都是林殊,都是他!不是他我就选上了,是他非要送我回来的!”林海对着自己娘亲就绷不住了,哭了起来。 “凭什么,呜呜,娘亲,小海也想穿漂亮衣服,小海也想天天吃肉,呜小海也想吃糖……” 婶婶赶紧安慰他,“小海乖,乖,不哭……” 林殊一开始的气愤早就没了,她不能和一小孩儿计较,但是一听这话,便觉得自己的脚步似有千斤重,怎么都迈不开。她站在院外面,张了张嘴,只涩涩地叫了一声“婶婶。” 婶婶看向她的眼神都带上了一点控诉。 这一眼便叫她手脚冰凉。 大哥在窗户里头坐着,看到了便叫了一声,“都进来说吧。” 婶婶应了一声,半抱着小海就走进了屋里,没有看林殊一眼。 林殊在原地站了半天,还是走了进去。 大哥腿脚不便,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婶婶抱着小海,在一旁给他擦眼泪。 大哥见她进来便嘆了一口气,“这事都怪我不好,小海哭闹着要去,没忍心就让他去了。小殊莫怪大哥……” 林殊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也怨我没说清楚……锦蓉园的主子……动辄打骂下人,小海年纪小,去了恐怕……” “你骗人!”小海打断了她,哭着吼了出来,“明明那个三公子就对你好得很,明明可以去林府享福的人就是我!” 林殊垂下了眸子。 大哥斥了一声“小海!” 林海这才不说话了只呜呜咽咽地哭。 “小殊,我知道你为难,但是如果这样,你看能不能先让小海进府,再把他调到别的地方去?” 大哥斟酌着句子,小心地问道。 “我只是个在少爷跟前当差的……”林殊沉默良久,摇了摇头。 “娘,把小海带进去吧。”大哥嘆息一声,眼角堆满了疲惫,“小殊你也别生气,小海年纪小,口无遮拦的……来来来,咱们兄弟两喝一杯,没多大事……” 林殊却突然看向他,眼神说不出的执着,“大哥和婶婶觉得,小殊是白眼狼么?” 大哥斟酒的手一顿,“你听谁说的,哪有这样的事?” “林海说的。” “小孩儿满口胡话,哪有什么道理,都说了小殊你别介意……跟一孩子计较什么?” 林殊垂下眸子,握着酒杯的手都微微发白。 “大哥,这酒小殊就不喝了,刚刚送小海回来,都没有和少爷说一声,这下跟前要人伺候,小殊就先回去了。” 林殊笑了笑,起身就要走。 大哥也无奈了,却是不好留她,便道,“过几日放假再回来。” 林殊嗯了一声,快步走出了青沅坊。 待在三公子身边这几年,她的学问没涨,但是察言观色的功夫还是学到了。 小海从那里学到了这些话呢,也许是婶婶大哥不经意间说的,也可能是什么时候气急了口不择言…… 林殊没有哭,她面无表情地雇了车回府,回到了大象居,恍若没事人一般做着她平日里的活儿。 等到夜深了,她彻底闲下来了,她才把窗户推开,迎面的寒意却让她感觉不到冷了。 只有一种冷静的清醒。 白眼狼。 白眼狼。 眼睛湿湿的,却没有想哭的欲望。就是心里,好像被挖了一个大洞,在漏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送上~收藏一波吧小可爱们~或者留个爪印也好(づ ̄3 ̄)づ╭?~ ☆、宽慰 嘉庆十七年三月下旬 经东厂彻查,转交大理寺,朝中数位重臣贪腐勾结一案属实,帝震怒,贪污过巨者直接收入大理寺等待后审、情节较轻者官降三级,停职一月。 此次牵连甚广,世家大族皆受其波动,一时朝堂之上,皆若谙声之马。 林尚书因身居高位,只夺了封爵和食邑,然手下受挫良多,势力拔除得干净,已不复当时的风光了。 大皇子党就此败落。 整整一月未去司成馆,三公子已经和馆中夫子提批了假日,夫子念及家中变故,便准了。 来大象居的人一下子就变少了,只有零星几个至交好友。 贵妃派人来问话,林晟睿一一回答了,无非是父亲无碍,家中一切皆好。 林晟睿了解自己的长姐,空长了一张美得凌厉的面孔,却是个权欲不重的,被家族挟要着绷了那么久,想必心中又是一松又是万分担心家中罢。 破后而立,他只怕破得不够彻底。 大皇子的信件也来得频繁了些,略微有些惊惶不安,毕竟母家出了事,他也察觉到事情的不一般。 林晟睿只管说一些好话安慰这大皇子。 大皇子似乎还是不放心,想要见自己小舅舅一面,来了几封信都是问自家舅舅会不会来上林苑的。 往年上林苑狩猎,世家子弟可是都要到场的,今年也不例外。林晟睿只提笔回了大皇子,答应他一定会去。
第12页 林晟睿却有些头痛,此时的宫中林家可再没能力插手送人进去了,但大皇子的身边若是没有靠谱的人看着,还真是个麻烦。 季星河不会对大皇子下手,但是其他人呢? 三公子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的底线就是,林府保全,宫中二位毫发无损。 但在季星河手底下安插人手,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 — — — 林海最终还是没有来府里了,不知道是大哥听进去了她的话,还是别的原因。 林殊收拾收拾自己存钱的那个小匣子,拿出来点了点,其实钱也不多,府里行方便要打点,公子又不许下面的人随便收钱,除了给婶婶一家送去的钱,还剩得不多。 这本来是她攒了好几年的……养老费? 总归她这辈子是嫁不了人了,又不可能娶个黄花大闺女回来……想想就觉得晚景凄凉,于是早早做了打算,等退休了就在金杭街上开一家店子,卖什么她还没有想好。 她把这些碎银子小铜板拾掇好,就放在了一个荷包里。夹在一盒吃食里托富安带给婶婶一家。 送好了她便回到书房,又开始打扫书架。 最上面一层够不到,她就搬了一个板凳踩上去。 那一层的书她都没有看到过,见到一本边封花花绿绿十分醒目的书,没有多想拿出来了,刚好也落满了灰,是要擦一擦了。 封面上的画积了灰,她便拿掸子擦了擦,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就被一只手抽了过去。 林殊顺着被抽走的书看过去,就看见了自家公子。 林晟睿清咳一声,把这本书面朝下地盖在了一边的案几上,“这本书,不能看。” “喔,公子。”说罢便要继续往那一层去打扫。 “这一排不用打扫了,阿呆先去抄书吧。” 林殊应了一声,把东西放好就在一旁抄书去了。 三少爷看着林殊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夜里三少爷又看见自家小书童坐在门槛上发呆了,看着外头,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这样已经有一两天了。 三少爷走到她边上,一撩袍子,也在门槛上坐下了。 林殊回过神来就马上起身,“公子奴才给您拿件披风来。” 却被三少爷拉住了。 “阿呆。” 林殊看向他拉住的手,顿了顿,还是顺他的意坐回了门槛上。 静默时久,夜也沉如水。 良久,林殊才听到三少爷开口。 “阿呆,你知道么?” “当你拥有了一件渴望的东西,你就会发现自己可以得到更多,于是更加渴望,渴望更多的东西。” 他偏头看着她。 “于是这样……就慢慢变得面目全非。” “人心向来不足。” 父亲是这样,她的亲人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谁又不是呢?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林殊看着三少爷,突然眼眶就湿了,低下头来。 不说话了。 两个人就肩并肩,在这有点冷的夜风里,发起了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是两更,这一更字数少了点晚九点补回来#(*  ̄3)(ε ̄ *) ☆、狩猎 月末便是上林苑狩猎,雪已经化了,寒意却未退,林晟睿带着林殊和几位护卫就去了上林苑。 林尚书在停职期间,便没去。 林家三公子一向低调,除了些个比较隆重的宴会一类的,一概不会参加。奇的是他在世家公子中名声却是最响的那几个之一。 此番甫一出现便有不少人前来攀谈。虽然林家暂时失势,但是三公子才名在外,也是有些个人十分推崇的。林家是不宜去的,但是林家三公子却是可以结交的。 大皇子一见到林晟睿便兴奋地朝这边招手,林晟睿来意本是见大皇子的,便对边上来结交的世家子们告了罪,带着林殊往大皇子这边来了。 “小舅舅!”大皇子见他过来了连忙喊了一声。 林晟睿行了一个拱手礼,“大殿下。” 大皇子却不如一开始那般兴奋了,“舅舅,母妃甚是担心你们,府上真的还好么?” “甚好,四弟上了榜,父亲很高兴,身子骨不错,精神也不错,学业不用担心。”林晟睿无奈了,干脆一次性把大皇子可能要问的话全部答了,堵得大皇子都蒙了。 毕竟这些天几乎天天来信,问的从来都是这几个问题。 大皇子也知道,但架不住母妃催问,而且自己也担心,这会儿听到他亲口回答了,这才把一颗心放下来,挠了挠头,“小舅舅……那也没有别的事问了。” 林晟睿知道他担心,也有些心疼这个傻侄子,便拍拍他的肩膀,“大殿下,狩猎快开始了,一块去前头吧。” 大皇子应了一声,便招呼自己的几个跟班,跟着自己小舅舅一块走了,林殊也赶快跟上。 大皇子看见林殊,咧咧嘴,“又是你,小舅舅怎么这么爱带你出来?” 林殊:??? 大皇子指指自己那边的一圈小太监,“等会儿小舅舅和本宫去打猎了,你就跟着那些小太监一块儿吧,到时候弄丢你了,小舅舅说不定还要生气呢……” 这话说的,十足十的调笑。 “殿下英明。”林殊只好接道。 三公子也笑道,“一会儿就呆在那儿吧。” 林殊应了一声是。 这上林苑狩猎,陛下也来了,圣上近来精神不大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不过似乎今天兴致很高,还叫人放了一头鹿。 这也是老规矩了,陛下射了鹿,群臣和世家子弟们才可以动身。 只是陛下毕竟年迈了,好几年没有射鹿了。 知道这一点,宫里抓了那鹿之后餵了些药,是跑不快的,但这陛下到底是老了,一旁伺候的人都提起了一颗心,生怕圣上射不中这鹿而龙颜大怒。 季星河这次没有在二位殿下那儿,而是站在了陛下的身后。 皇上接过身边大太监奉上来的弓,马上就有人奉上箭来,取了箭,就慢慢拉开了弓。 一旁的几位大将马上叫好,文臣都喝起彩来,这可不是奉承,这一弓可是足足有一石二,一般将士都勉强,陛下如此年纪还能拉得动,不得不说龙虎精神了。 皇上将箭搭在箭弦上,架势摆好了,那边的宫人才放了鹿。 瞄准,松弦,箭破空而去,直射那只惊惶乱窜的鹿, 不料,那边一只黑狼突然从草丛间窜出,直直朝那鹿扑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又一支利箭以更为快的速度破空而去,宛如一线流星,“咻”地在半空中射中那只黑狼,黑狼被箭支穿透,四肢一伸,巨大的冲力让它直直往前摔去,重重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陛下那只箭擦着黑狼的身体过去,恰好射中了那只小鹿。
第13页 小鹿随即摔在地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嘭”。 这一声过了,静默了一会儿,便爆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喝彩声。 这样的箭术,当真是世间都难有了! 这厢季星河收回瞄准的目光,眉眼的冷冽未散,缓缓放下弓,递给一边的小太监,上前一步拱手告罪,“陛下,微臣逾矩了。” 哪知皇上并不生气风头被人抢了,反而十分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有你父亲当年的风采!” 季星河垂下眸子,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退后一步道,“陛下谬赞了。” 这一段小插曲之后,狩猎正式开始,陛下却是乏了,由大太监扶着回去了。季星河跟在皇上身后,一併走了。 猎场里还剩下一些不擅武的文臣或者世家子弟,在一旁设的营地边攀谈。 林殊和大皇子那堆小太监呆在一起,不知为何脑子里就不断回放季星河刚刚收弓的样子,一遍一遍地。 这时一些议论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当真是好箭法,怎地就入了宫?” “箭法是好,却生在了这样一个奸佞小人身上……” “那是你进京迟了,不知道早年的事……” …… “小声些,季贼的走狗到处都是,周大人怎么不到那季贼前头说去?” 议论的声音渐渐小了,不一会儿就去聊别的事了。 林殊这才收起了耳朵,心下却被勾起了兴趣,早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些大人似乎都有些忌惮季星河,不敢多说…… 大皇子回来的时候,兴高采烈地,把一串山鸡摔在地上,“小梳子,过来!” 小梳子?谁啊? 一干小太监面面相觑,林殊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你罗!”大皇子小手一指,指向了林殊。 林殊:??? 简直是一脸懵逼。 这时候三公子也过来了,有些无奈地看着大皇子,咳了一声,这才转过来看向林殊,“阿呆,以后你就跟着大皇子吧。” 林殊仿佛遭到了晴天霹雳,傻呆呆地立在了原地。 大皇子笑嘻嘻地道,“本宫和小舅舅打了赌,如果我把这只山鸡抓到了的话,就把你送给本宫了。” 说完还扬了扬手中那只毛色十分别致的山鸡,眉飞色舞道,“小舅舅没有猎到这只山鸡,叫本宫抢先了!” 什什什么?一只山鸡公子就把她给卖了? “大殿下,我这书童还有一些什物要收拾,可否明日再派人来接?”三公子依旧挂着一张温润的笑脸。 大殿下一高兴,手一挥,“无碍,赶紧去收拾!” 那边二殿下猎了一只锦毛狐狸,拖了过来,大皇子见了,连忙跑去二皇子那凑热闹去了。 林殊觉得这简直是荒谬…… 但是去看三少爷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告诉她,这是真的。 三少爷没有说什么,林殊知道这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便很懂事地没有问东问西。 但是却绷紧了一张小脸。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到了大象居里,三少爷才叫她到书房来一趟。 林殊站在书桌前,那双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三公子,微微泛红。 林殊一路是跟着三公子的,和家人相处的时间都没有和三公子多,再加上除了开始那一年三公子有些恶劣外,一直是对她十分好的,前天夜里还安慰她来着,除了嘴巴不太客气之外,这样好的主子,当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明日府上还有几位比你大些的奴婢小厮和你一起去,阿呆向来不笨,可知我是何意?” 林殊点点头,她现在只是一个奴才,哪有什么说不的权力?只是不由得红了眼眶。 三少爷嘆息了一声,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只是三个月,可不是不要你了……” 林殊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看他,鼻头红红的,“公子真的会来接小殊么?” “会,一定会。”他的声音不重,却是十分肯定,林殊这才安下心来。 她待在公子身边这么些年,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真小孩,也猜得到公子的心思,大概是借大皇子之口安插人手罢了。 林家这时候的情况不容乐观,她不能再给公子添麻烦了,更何况只是三个月。 不过,林殊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公子……那个,可不可以不那个啥啊?” 林晟睿没有搞明白,“嗯?” “就是……太监……” 林晟睿秒懂,好笑起来,“不过是借你的名头送些人过去,又不是不回来了。” 林殊这才放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恢复一更(??`?)今天先把林府的剧情过了~~明天就滚到季总督的场子里去啦(づ ̄3 ̄)づ╭?~ ☆、进宫 林殊没什么东西好收拾,就只有几件内里的衣物和一些用惯了的什物,她想了想还是把《辞海》也带上了。 三少爷将那几人叫过来让林殊认个脸熟,毕竟时时刻刻跟在大皇子身边的是她,而其他的人就安排到大皇子宫里各个地方了,也不一定碰得上面。 又叮嘱了一些宫里的规矩,夜深了三少爷才放林殊回去睡觉。 林殊不知为何,一夜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第二天顶了一个大大的黑眼圈去见公子,倒叫公子好生笑话了一回。 三少爷说了一会子安慰的话,叫她且放宽心。 毕竟她去的是大皇子那儿,和贵妃娘娘打过招呼,以林殊的小聪明是不会出什么事的。三少爷也不指望她做点什么事,就盼着她好好待上一段时间,就找个由头把她要回来。 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跟了他五年,又花费了那么多心思,自然也是有些捨不得。他用也用顺手了,只怕林殊不在,还要不自在好一阵子。 可是这次若不是大皇子开口,他还真的找不到理由送人进去,所以便不得不把握住这个机会了。 前院通报说来公公了,林殊这才背着她的小包袱,告了别,就和公子安排好的那几位一起往前院去了。 林殊一路上默默不语,低头踩着熟悉的石砖,走过熟悉的门槛。 直到彻底走出大象居之后,林殊蓦然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惶恐,仿佛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了。 她突然转过身就跑,没有顾及那位公公的叫喊和别人异样的眼光,朝大象居里使劲跑。 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三少爷的书房里,三少爷还没来得及吃惊她怎么回来了,就被林殊一把撞进了怀里。 三少爷有点哭笑不得,但是看到林殊抬起头看他时带着说不出的惶恐、不安的红眼睛时,一切表情都凝住了。 心里就好像,也被那么,撞了一下。 “公子要来接我。” 这话,却是少有的执拗,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表情、口吻。
第14页 “会的。” 三少爷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许诺道。 “一定会的。” 林殊这才低下头,微微抬手擦了擦眼睛,“公子我走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像刚才那样,扭头就跑了。 林晟睿看着她跑出去的身影,刚想要笑着摇摇头,但是这抹笑还没有完全勾起,就一瞬间淡了。不知为何,心中有一抹淡淡的怅然若失。 那所谓的怅然若失就好像,有些还没有失去的,已经失去了。 怀里空了,那双眼睛还在脑海里看着他。 - - - - - - - 那位公公也没有说她些什么。 和林殊一起去的几位她一个也不认识,似乎都不是话多的,林殊有些低落,没心思去和他们攀谈,就这样一路无话,跟着来的那位公公,坐着一辆马车,从侧门入了宫去。因着不是正规途径进来的,那位公公一路上打点了不少,带着这一行人走了小道,绕到了敬事房后面从小门进去了。 这位公公是贵妃娘娘手下的,姓孙,叫孙兴全,是贵妃娘娘宫里有头有脸的领事,宫里人都买他面子,一路甚是顺利。孙领事叫了早早候在一边的小太监,带着这一批人去验身。这些小太监也是早就安排好的,十分上道,领了人就走了。 此次来的有三位婢女五位小厮,带着去了不同的地方。 林殊跟着前头那几位比她高得多的小厮,有一些忐忑,手指蜷在一起,掌心微微有汗冒出,心下想的,却是不知自家公子的话在宫里还管不管用。这倒不是她不信任自家公子,而是若是被人发现了……就算是公子,也许都不会帮她了。 转个弯,就到了一间小阁,应该是净身的地方了。林殊跟着进去,却被一旁的小太监拦住了。 林殊五指松开,心下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位可是林殊林哥哥?”小太监笑着带着一点讨好的意味道,“上头有吩咐,您就坐在这儿等等便好了。” 说着引着林殊到了后头的茶间,还亲自上了一杯茶,“林哥哥就在这儿等一会儿罢。” 他这声音听得林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还没被人敬过茶,此时还是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林哥哥,小仨儿是在大殿下宫里当差的,叫孙五三,前头那位孙领事就是弟弟的师父,林哥哥以后在重华宫里可要多多关照些……” 小仨儿生得倒是一张清清秀秀的面孔,就是笑的有些谄媚,这一声“林哥哥”调子拐得林殊简直头皮发麻。 干笑着应了两声,林殊就佯装喝茶,刚端起茶杯,就听到那头传来一声嚎叫,刺耳极了,这叫得实在是悽惨得很,林殊被吓得手指一抖,茶杯都差点打了去。 小仨儿见怪不怪,安慰道,“进宫都要走这一遭,躺两天就好了。” 林殊听着那头传来的一阵阵一声比一声悽惨的嚎叫,头皮发麻牙齿犯酸,没有那玩意都感觉有些□□一凉。 毕竟这是古代,医疗技术如此之差,说得轻巧,却不知有多少人都在这上头丧了命……虽然林殊知道,公子送来的这几位肯定是不会丧命的,但是还是忍不住有些同情。 最后和林殊一块来的那几位都是被抬出去的。 林殊跟着那位小太监去换了一身太监服,就被带着去了重华宫,当然,走的也是后门。 小仨儿只告诉她,她与其他人不同,孙领事是安排好了的,只说是贵妃娘娘那里调来的,不然若是如其他人那般,就要当做新入宫的从最苦最累的活计干起来。 大皇子是赢了才要她来的,不是为了让她来扫地的,他这时候最缺玩伴,林殊可不巧就和他年纪相仿,又是舅舅身边的人,看着就安心,大皇子当然要调到前头让她伺候了。 总归是上头一句话,下头跑断腿,宫里规矩大,大皇子胡闹,底下的人就只有让这胡闹合规矩一些。 不过大皇子也听得进人劝,传了话让她在重华宫先熟悉熟悉环境,再寻个由头把她调上来。 林殊一路跟着小仨儿,听着他交代事情,小仨儿知道不少东西,将来龙去脉几句话便交代清楚了。林殊心中瞭然,公子昨天和她说过,不觉得吃惊,这安排也是相对稳妥些的。 小仨儿带她在重华宫里头走了走,又去了几个小太监们经常去的地方,告诉她各个地方是做什么的,着实贴心。路上遇见的太监宫女都叫小仨儿一声“三哥”,倒叫林殊对小仨儿有些刮目相看。 虽然其他人都好奇,能叫孙领事的徒弟亲自带上来的是何方神圣但是都只是看了一眼就没问了,毕竟宫里的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末了小仨儿带林殊去了小太监们住的的监栏,这时候大伙儿都在当差,监栏里空空一片。 小仨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手道,“林哥哥就先住在这儿,条件简陋了一些,等大皇子调了您上前头去,宫里的领事就会安排哥哥单住一间了。” 这监栏是大通铺,一熘的铺盖,她的床位就在最靠窗的那边,被子枕头都齐整的,想必是小仨儿提前收拾了。 林殊不是个不知趣的,也笑了笑,“多谢小仨了。” 小仨儿赶紧接道,“哪敢啊,林哥哥您可是有前途的贵人,帮您做做这些小事是应该的。” 这会儿又殷切地替林殊放好包袱,指了指林殊边上那张铺盖,“林哥哥一看就是个干净人儿,这群人也不大讲究,小仨就自作主张给哥哥换了一张里头的位子,林哥哥要是不嫌弃,小仨就替哥哥挡一挡。” “感谢还来不及,怎的会嫌弃?”林殊答道,心中却是对着小仨儿生出了几分好感,虽然有上头的吩咐,又大概是收买人心的手段,只是收买的实在得让人难以拒绝。 晚上直到辰时才慢慢有人回来,见到林殊也不惊讶,想必是事先知道了有人要调过来的事儿,对林殊倒是挺尊敬的,也都是和小仨儿一样,一口一个林哥哥。 除了几个当值的没有回来,大部分都来了,知道林殊是孙领事亲自调来的人,都过来打招呼,打完招呼就聚在一堆打起了叶子牌。 宫中的公公们大多好赌,这一开始就停不住,都围在一块儿去了,吵得很。 倒是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坐在林殊边上和她攀谈。有一个脸圆圆,长相很可爱的,就叫小饼子,还有一个瘦瘦的,叫小双子。这两位生得极有特色,倒叫林殊一眼就记住了。 小双子小饼子这些小太监对林殊都有些好奇,问七问八的,林殊记着小仨儿说的话,都一一回了。 都是不大的年纪,套了一个嫩壳的林殊对小孩子耐心很好,这几个小太监见她没有什么架子,也喜欢这个新来的,聊着聊着就把重华宫的大概情况都交代清楚了。 小仨儿倒是回来得晚,他一来,打叶子牌的公公们都赶紧收了东西,连忙站起来叫了声,“三哥。” 小仨儿应了一声,没有管他们,就迳自往林殊这头去了。
第15页 小饼子在一旁和林殊咬耳朵,“林哥哥,小心一点三哥别得罪人了……” 林殊瞧着有点好奇,侧耳过来,“小仨儿不是孙领事的徒弟吗?” 小饼子嗨了一声,“明面上的,暗地里谁不知道这位是太师手下的?” 这时候小仨儿也过来了,小饼子小双子他们赶紧正色,叫了一声三哥就都一窝蜂散了。 小仨儿笑眯眯道,“林哥哥这么晚了,早些睡吧。” 林殊嗯了一声,抱着被子也坐上了铺子,但是没有睡下,而是撑着脑袋看着窗外边发起了呆。 不一会儿大伙儿都歇下了,熄了灯。 林殊听着屋里传来的呼吸声还是有些好像在做梦一般的感觉。尽管这很荒谬,但是她真的在宫里了。 她嘆息一声,盖上被子也睡下了,转头看了一眼小仨儿被子盖住的背,有点脑袋疼地皱起了眉。 她以为这位是公子安排的人,但是怎的又和季太师扯上了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都是3000+的章罗(づ ̄3 ̄)づ╭?~ 还是休也小天使的雷谢谢啦给你爱的么么哒 ☆、阿呆 大皇子在宫里一向是闷得慌,尤其是他还是个精力过剩的,日子就特别难熬些,平日里一得了空就要去演武场里学几手拳脚,练一二剑式,最最是安不得的人。 在上书房的每个上午都像是要了他的命,一直蔫巴巴的,而今日却特别有活力,好似屁股下长了钉子似的挪来挪去,挪到最后太傅都看不下去了,皱起眉头问道,“大殿下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大皇子身子一顿,马上老实下来了。二皇子瞥他一眼,轻哼一声,便转过头去盯着书本了。那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耽误太傅讲学的时间。 大皇子盯着二皇子的后脑勺,翻起了一对大白眼,嘀嘀咕咕道,“死小鬼。” 二皇子只当做自己没听到,正襟危坐的,别提有多认真了。 大皇子祁子峰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祁子敬没有任何好感,从小便是他处处压他一头,永远都是那臭屁样,但无论是文是武总是比他好。 父皇不大管他们,都交给了季太师,而显然季太师也喜欢这个臭小鬼一些,可把他郁闷死了。总是想着反正他没有一点儿文治方面的才赋,总不能连武艺都被这个小鬼压一头,便成天扎头在演武场。虽然有了一点成就,但是季太师可不见得愿意放过他的经学功课,还是要求他日日都要随祁子敬一起好好读书。 不过季太师可是答应了教他箭术,这个他都没有教过祁子敬这个小鬼呢。 想着大皇子就越发得意。 他知道前几日林殊就来了,不过太迟了就没有见了,今天他可是有点迫不及待了,好不容易小舅舅愿意把他的小书童借他三个月,他可要替母妃好好打听舅舅的喜好,给他早日找一个小舅母! 况且这林殊比宫里人有趣多了,一块玩起来多带劲…… 大皇子越想越觉得兴奋,等太傅一下学就如同一阵风似的朝自己宫里跑去了。跟在后头的贴身太监李栓追不上只好哀哀地喊,“大殿下慢些!大殿下……” 祁子敬这时才掩捲起身准备走了,看着那冒冒失失的背影,婴儿肥未脱的小脸上露出了一点嫌弃,“笨蛋。” 大皇子却是忘记了一件事情,下午他约了季太师去演武场来着,可没时间找林殊唠嗑。 - - - - - 和林殊一块来的那几位住在隔壁,修养两日便可以下床了。重华宫的掌事太监李德海念在他们身体未好,便先交了一些在前殿洒扫的轻松活计让他们先干着,不过再过一周便要另调了。 林殊倒是直接被安排在了内殿值班,和小饼子小双子是一块的,领班的就是小仨儿,都挺照顾她,还是十分轻松的,只是要站的时间长了些,她总是觉得自己两条腿都快木掉了。 吃过午饭她便要去换小饼子的班,和小仨儿报备一声,便轻手轻脚地往内殿去了。 这两日大皇子去他母妃那儿住了,便一直没回来,林殊连大皇子的面都没有见到,想来主子不在内殿就应该不应值班了吧?但是这可是宫里,规矩能写一套《四库全书》,就算主子不在,这殿里还是要人守着的,只是人手少派些。 也幸亏这两日殿里没人,她刚来有些生嫩,规矩没有搞太明白,摸索了两日才勉强能和小饼子他们一样了。 今日大皇子还没有回来。 林殊换了小饼子的班,就见小饼子沖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内殿。 林殊点点头,小饼子这才放心地走了。 这是里面有人的意思,但是大皇子不是没有回来么?里头是哪位? 林殊脚步极轻地绕到了门边小饼子的位子,对面站着的是一位她不认识的小太监,脸色绷得紧紧的,似乎还有点紧张,林殊惯会察言观色,这一下也知道里头是个大人物了,便和对面那位一样打起精神正色起来。 里头传来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一开始颇慢,每一落子都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间隔,后来却越下越快,只听得见一声声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林殊倒是听出来了,这是……一个人在下棋? 终于,最后一粒棋子落下了,似乎这盘棋下完了,里头那人才淡淡道,“来人,收棋。” 林殊一瞬间就僵住了,她记得这个声音,没错,就是那位季太师! “下次犯错,就这么磕。” “下次犯错,就这么磕。” 这个声音在她脑海里仿佛魔咒一般回放着,她咽了一口口水,好像,这内殿,就只有她和对面那位在里头? 对面的小太监估计是听着季太师的恐怖故事长大的,这会儿僵得不得了,脚都开始抖了。 林殊只好认命,深呼吸一口气,朝内殿走去。但愿这位大人物贵人多忘事,把她逃跑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林殊走到那位跟前,低着头行了一礼,然后转过身子去收拾那一盘棋。 她在大象居里也常做这样的事,所以手脚格外利索一些,两三下就收拾好了,白子一盘,黑子一盘,再把棋盘整个儿端走,这一熘的程序她都屏着一口气,只想着快一些,别叫季太师认出她来。 而季太师似乎真的没有认出她来,端着一杯茶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殊松了一口气,再行一礼,便要退下,谁知脚底下一滑,手中的盘子一顷,人倒是没有摔着,棋子却“乒桌球乓”落了一地。 她脑中一片空白,赶紧跪下来,手指都是冰凉的,哆哆嗦嗦地捡着棋子。 感觉到他停留在她脑袋上方的目光,她只觉头顶都是凉凉的,还是硬着头皮飞速地把棋子都捡起来了。这才跪好在他跟前请罪,“太师,奴才该死,请太师责罚。” 这话一出口,她都有些佩服自己这话莫名其妙的镇定了。 “瑞安家的?”季太师把茶杯放下了。
第16页 那轻轻一声磕在案几上,让林殊的心脏都抖了抖,有些忐忑道,“回太师,奴才就是。” “叫什么名字?” 林殊本来就不高,跪下就更矮,基本上和季太师的膝盖齐了平,这会儿季太师上半身倾过来,手肘撑在膝盖上,说话的声音就好像从她头顶传过来,骇得她头发丝都快立起来了,下意识抬头,就刚刚巧撞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墨色如古潭的黑眸里带着有些和煦的笑意,嘴角也是,“哑巴了?叫什么名字?” “林,林殊……”林殊一下子就呆了去。 “不是叫阿呆么?”他垂下眸子,那一缕目光就如同清风一般落在她仰起的小脸上。 林殊一愣,抿了抿嘴,察觉自己失礼了,赶紧低下头去,“回太师,那是公子起的小名。” 他坐了回去,那一抹和煦的笑还挂在嘴角,“既然进来了,就别记着那是公子,知道吗?该叫本官那大徒弟什么呢?” 林殊犹豫了好久才迟疑道,“林,林三少爷……” “真聪明。”他贊了一声,“还记得本官上次怎么说的?” 林殊双眼睁大,到底是没有在内围待过的人,规矩学得实在差,竟然又忘了那一点的礼仪,抬头直视那位主子,还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眼巴巴地看着那位。 季星河非但不恼,还突然间勾唇笑了,眼角的笑纹若隐若现,看上去,竟然让林殊有了一种他很亲切的错觉…… “今天这般就极好。”他开口道,语气也是一贯的不徐不缓,“若是做错了,就及时弥补错误,然后再来请罪,以后也这么办,知道了么?” 林殊呆呆地点头,突然又有一种季太师很好相处的错觉…… 啊……一定是今天吃太多了的脑袋不好使了。 这时,大皇子风风火火地回宫了,跑到了自己的内殿,嘴里还叫着,“小仨儿,小仨儿呢?赶紧把舅舅家的小书童给本宫提熘回……回,回来……” 看到里面一跪一坐的两人,大皇子很尴尬地站在内殿门口,摸了摸脑袋,“太,太师……” “嗯。”季星河端起了茶杯,没有搭理大皇子,垂眸对林殊道,“起来吧。” 林殊赶紧起来把棋盘放在一边,站在了季太师的身后。 “解释一下。”季星河这才好整以暇地看着大皇子。 他说的是林殊。 大皇子慢吞吞地走到季星河前头,嗫嚅道,“太师,本宫……前日就和小舅舅打赌,然后把他的书童赢了过来……” 林殊知道,季太师想必早就明了此事了,毕竟带她的人是小仨儿,若不是他默许,孙领事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带人进来。这般问大皇子,却又不知为何了。这些人的心思不好猜,林殊干脆不猜了,只当自己是一个摆设,安安静静地站在后头。 那季太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下不为例。” 大皇子差点蹦起来,一下子就满脸都是笑,沖林殊道,“小梳子,赶紧传膳去,太师还没有吃东西呢。”又凑到了季星河前头,“啊……太师,今日你可要教教本宫怎么三箭齐发啊……” 林殊“是”了一声就赶紧退下了。 心中想的却是-- 小梳子?还不如阿呆呢。 ☆、领事 用了膳,大皇子便要随季太师去演武场练箭,见林殊现在边上,便叫她跟上去演武场伺候。 穿过前庭时,季太师却突然停下来,“李栓。” 大皇子身边那位贴身太监连忙上前,“总督……” 季星河袖手,目光淡漠地一扫,没有回头,却准确地报出了方位,“廊前理花者二人,阶下洒扫二人,仪容不整,分去直殿监。” 林殊往那一看,不由得心下一惊,因为,这些人刚好就是……和她一起被公子送来的那几个。 直殿监听起来气派,实际上只是宫里专门管打扫的地方,送到那里去,基本上就算是废了。 三少爷本来就没有送多少人进来,季太师点了四个人,剩下的,就只有一半了…… 林殊不敢说些什么,赶紧低下头跟在太师身后,随着大步子快速走了。 演武场。 这演武场不在内宫,而是在正阳门附近开闢的一处场子,面积十分大,还有跑马场,有专门的师傅打理,内外守卫比较严,不光是皇子们会来,锦衣卫都可以来,不过场所是不同的。 季太师和大皇子一来,里面诸位都停下了动作,朝二位行礼,大皇子说了一声这才起来回到自己的位置。 大皇子一行人没有停留就去了一旁的靶场。 靶场附近便是练拳的场子,不少精壮的汉子裸了上身赤膊上阵。 林殊不知为何就想起,刚来那天同她一起的那几位……也都是这样的小伙子一声惨叫就……想着想着林殊又突然想起了好像季太师也是个……?? 想来他从来不自称“咱家”,也没有小仨儿他们那样的尖细嗓音,身上又积威过重,着实容易让人忽略这一件事实。 想着想着她的眼睛就忍不住往他的腰间飞速地瞟了一眼,季星河正在纠正大皇子的拿弓姿势,这时如有所感地抬起头,眯着眼朝林殊这看了一眼,林殊赶紧低下头。 啊……真是超级危险的脑补 …… 林殊心中暗自嘀咕,再抬头就发现季太师已经在继续教大皇子射箭了。 在演武场的大皇子就像一只没了束缚的小小鸟,开始撒丫子乱飞。林殊被他叫过去当助手,在边上递箭,等到大皇子终于练会了三箭齐发并且箭箭入靶之后,他简直快要跳起来了,大力地拍着林殊的肩膀,夸奖道, “小梳子就是有福气!李栓在本宫就没练会过,真是晦气的地要死……今天本宫能学会三箭齐发还多亏了小梳子,这样吧,你就和李栓换个位子!跟在本宫身边吧!” 林殊:…… 李栓:…… 季太师:…… 好浮夸啊大皇子殿下……但是林殊还是得接下这个尬,装作诚惶诚恐地道,“多谢大皇子殿下……” “不用谢。”季星河却是慢条斯理地打断了她,“大殿下,这不合规矩。” 大皇子啊了一声,刚想要说点什么却对上季星河凉凉的目光,一瞬间就缩回去了,“喔……” 简直怂得不忍直视。 “不劳而获,难以服众,若真的想要他当大殿下的贴身太监,不如一步一步做起。”季太师还是那样不徐不缓的调子,竟然难得地解释了一下。 这是说,要她从基层做起的意思? 大皇子认真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看向林殊的眼神就带上了一点愧疚 。毕竟他可是答应过小舅舅关照好人,这会儿可是失约了。
第17页 林殊应了一声是,心里却想,她刚刚觉得季太师亲切果然是见了鬼才会这么想的吧? 若是她真的是打算在这儿呆久一些,那她从基层做起肯定没毛病啊,但是她只是一个待三个月的空降关系户啊,干三个月就回大象居,这样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但是林殊也不敢有什么意见了,公子的人只剩下四个,她走后就只有三个,她也得想办法帮帮那几位在重华宫里站稳跟脚不是?再惹什么乱子岂不是功亏一篑? 那日从演武场回来之后,林殊就直接被安排到了和那几位一起来的洒扫活计,完全没了一开始站门口发呆的好待遇。想必也是那位太师大人吩咐的。 大皇子倒是隔三差五就拉着她玩棋子和象牌,有意地减轻了林殊的工作量。林殊这很喜欢这位大皇子,开朗心眼实在,简直是她见过的人里最单纯好骗的一个了。 林殊玩棋玩牌都是一把好手,大皇子嫌围棋规矩多,林殊就教会了他玩五子棋,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只不过大皇子功课不少,待在自己宫里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情况下林殊还是要当值的。 她是个脾气好的,虽然是个空降的但是好在平易近人,逢人一张笑脸,倒不至于让人厌恶。 大家都知道她本是要往上走的,但不知为何留在了这儿做一些不太讨好的洒扫活计,本来捧高踩低是人之本性,见她许久不升一开始的笑脸也就没那么多了,只是大皇子显然是极喜欢她的,也都呈了观望状态,不亲近也不得罪。 只有小仨儿和一开始围在她身边的小饼子小双子还是没变。林殊很爱护这两个挺可爱的小弟弟,这两人也都爱黏着她。小仨儿每次见着了都会训他们两个一顿,但是似乎跟在林殊身边久了也不怕这个三哥了,每次都笑嘻嘻地对付过去。 小仨儿对林殊的照顾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倒是大皇子身边那位李栓不喜欢林殊,不,可以说是厌恶非常了。其实也很好理解,大皇子显然偏爱林殊一些,甚至想让她顶了他的差事,抢人饭碗如杀人父母,虽然没有抢成,但是已经让李栓记恨上了。 这一天林殊把前庭刚扫一遍,便见到一个小太监王二急匆匆地跑过来叫她,“林哥哥……” 林殊认得是和小饼子他们一块儿当差的那位,忙把扫帚放下,问道,“怎么了?” 那王二喘口气,缓过来才道,“林哥哥,您赶紧回监栏一趟吧,小双儿闯祸了……李领事正要发落他!” 林殊面色一变,赶紧把扫帚放在一旁,跟着王二回了监栏。 一路上林殊抓着王二问了个大概,事情就是监栏里有人丢了钱,怀疑是小双子,小双子不认,和他打起来了,却叫李领事见着了。 这宫里的公公们对钱财看得特别重,听王二说还是一笔不小的钱,那被偷钱的张扎自然不肯放过。他们这群小太监不比那些老油条,在宫里无依无仗的,认识不了什么人,出了事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自认倒霉。王二也是慌了神,想到小双子平日里和林殊关系好,又觉得林殊是个来头不小的,便没头苍蝇找到准似的去叫林殊了。 监栏里围了一圈人,林殊拉着王二挤进去,便见到小双子被人压着跪在了地上,那一头的李领事和李栓站在对面,还有一个长得颇为壮实的太监气势汹汹地指着小双子在骂。 林殊一看到李栓就知道这件事难办了,李领事是李栓的干爹,李栓看她不顺眼是整个重华宫都知道的事,小双子他们又和她走得近……保不齐这件事小题大做就一半是因为她…… 林殊认识那位被偷钱的,这位长相壮实的太监叫张扎,平日里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小双子他们见到这人都会绕道走,怎么敢去偷他的东西?是嫌命太长了么? 王二见小双子被压在地上就急红了眼,想要过去却被林殊抓住了手,林殊示意他安静些,毕竟这件事的细节大家都还没搞明白,贸然上去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这时候李领事发话了,“前些日子就下了令,说是不准内宫的斗殴,都不把咱家的话放心上了?” 小双子一脸涨得通红,“李领事,是他先动的手!还有,我没偷他钱!” 李领事脸色一变,直接一脚就踹过去了,“瞎嚷嚷什么?” 小双子被他这一脚踹在脸上,身子一歪,终于还是愤愤地低下头没说话了。 李领事却是被他气着了,“好啊,斗殴还顶嘴,再加上偷窃,小命不要了是不是?” 那边的张扎也跪在李领事面前,膝行过去,“领事,领事,给小的做做主,这小畜生偷了小的攒了好几年的钱……” “就你那点臭钱谁稀罕啊?斗殴就是不把咱家的话放眼里,你们两个一个也别想躲!” 张扎见李领事连他也要一起罚,这下就慌了,“领事领事您开开恩开开恩……” 李领事踹开他扯他下摆的手,恶狠狠道,“张扎拉下去二十大板,小双子两罪并罚,给咱家打上五十大板再抬回来!” 五十大板?打下去就是张扎这种壮的都受不了,更别提小双子这种弱鸡了,李领事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 王二慌了神,扯了扯林殊的袖子,林殊心下也急,但不能露怯,只是拍了拍王二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李领事。” 李领事正准备走,听着有人叫他,这才不耐烦地转过来,却见到叫他的是那个被孙掌事调过来的新人,冷笑了一下,心道,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傻自己竟然撞上来了? “咋地?对咱家的决定不满?” 林殊从太监堆里站出来,赶紧行了一礼,忙道,“不敢。” “谅你也没这狗胆,何事?” 林殊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开口说道,“打架斗殴的确该打,二十大板是他们应得的,但是偷窃的三十大板,奴才却觉得有些偏颇了。” “--本来就没做的事情,为什么要受罚?”她的目光有些渐冷地看向了张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作者君三百六十度旋转鞠躬道个歉先~~~明天有点事要出门要向大家请假了o(╥﹏╥)o后天恢复更新照常九点左右~~~~么么哒?(ゝω???) ☆、拉弓 张扎被她眼神一刺,立马瞪圆眼睛叫嚣起来,“偷人钱财还死不认帐了不成?” “事件没有理清楚妄加判断不好吧?”林殊道,“李领事,这来龙去脉都没理清楚,这般妄断不免有些有失公允。” 李领事面色沉了下来,“有不有失公允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林殊作揖,“不敢。”嘴上说着不敢,却径直朝张扎走过去了。 张扎见她过来,有些慌了神,“作甚?!” 林殊站在他面前停住了,一张玉白的脸上面无表情,说话的语速却是极快的,“张扎,你当真以为你将钱匣放到小双子的床下没人看到?空手套白狼还是准备讹人?却不料小双子不屈服还被被李领事撞见了?”
第18页 张扎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脸涨得通红,但是却忍不住退了两步,嘴唇都在哆嗦,“你,你血口喷人!” 林殊却冷笑了一声,“这戏码不止一次两次了吧?讹过多少人,你自己还记得清吗?” 林殊这话一出,众人譁然。 张扎的表情和神态已经告诉了众人答案,林殊退后一步,站回李领事面前,行了一礼算是告罪,然后站回了人群中间。 张扎这时候已经瘫倒在地上了。李领事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拉下去,五十大板打完就丢进掖庭吧!”说完不忘瞪了林殊一眼,带着人甩袖便走了。 掖庭就是干苦力的,比直殿监还不如,这会儿可真就翻不了身了。 小双子一被放开就跑到了林殊面前,眼眶红红地道谢,小饼子和王二他们也是,林殊哭笑不得,见他们都受惊了,想着中午还轮不到他们值班,便带着几个人儿回监栏了。 倒是王二十分好奇,“林哥哥,您是怎么瞧出来是张扎在使诈的?” 另外几个也好奇得紧,都眼巴巴地看着她,林殊神秘一笑,“猜的。” …… 王二倒是想起来了,“林哥哥之前问过我是不是第一次……” 林殊“嗯”了一声算是解释,其他几个人倒是思索一番才恍然大悟,小双子道,“林哥哥您是在诈他……” 林殊点点头。这事儿明眼人都知道不是小双子偷的,李领事不是不清楚,只是懒得管这破事,更何况又是和他不对盘的林殊玩得好的那堆人,更没有管这闲事的道理,毕竟这是宫里又不是什么大理寺要什么证据。 张扎就是瞧准了这一点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压人。林殊不过是说了几句大家心里都有点底的话,张扎是算准了没人会多管闲事,这不一有个不怕死的站出来就把他唬住了。 倒是小双子有些担心她,“林哥哥,这事儿,会不会连累您得罪了李领事……” 林殊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你林哥不怕事,有后台。” 小饼子他们知道林殊来头不小,又讨大皇子喜欢,这才放下心来,围着林殊说七说八,显然更为亲近了。 这李领事的过节是早就结上了,从大皇子想要换掉他干儿子换林殊时,这已经是一个解不开的结了。这老太监心眼小,少结一个仇也不见得会放过她,那么,多结一个仇又何妨呢? 说到底林殊在宫里也不过呆上个三个月,怕他作甚?只是这和她亲近的人,总不好带累他们被李领事排挤。林殊把这事记在了心上,寻思着找个办法让小饼子他们摘出去。 晚上回到监栏,林殊便觉得大家对她不冷不热的情况好多了,多了不少人和她打招呼,林殊心知是因为今日的事,便也坦然接受,微笑着回过去。 大家是觉得这傢伙是别的地方调过来的,有些排外情绪,加上莫名其妙是主子面前的红人,小仨哥特意关照的人,对她的感官都有一些微妙。直到今日见到她愿意维护小双子,才有了那么一点愿意亲近了。 林殊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来一个已经成型的圈子并且打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是如果不进去,在这里是过不好的。今日帮了小双子,没想到误打误撞还让大家印象改观,可谓说是意外之喜。 小仨儿照例来得很晚。林殊对他倒是有几分好奇。他是小饼子他们执勤的人的领班,但是林殊却从未在当值时见过她,似乎待在大皇子宫里的时间不长,但整个监栏的人对他都十分尊敬。 明明和孙掌事关系很好,却偏偏又被人说是太师那边的人。 小仨过来,摊开了一袋糕点,往她那里推了推,林殊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十分精緻的梅花饼,这可不是什么太监的吃食…… 林殊有点疑惑地看向小仨,小仨笑了笑,“林哥哥吃吧,这是上头赏给小的的,小的就借花献佛,来孝敬林哥哥。” 林殊闻言才放下心来,沖他道谢了。心下却打了一个突。 小仨儿又问起了今日之事,想必他在路上也有耳闻,林殊未作隐瞒便告诉他了。 小仨儿这会儿皱了皱眉头,“林哥哥,这李领事的确不是个心胸宽广的,您这般可是给了他没脸,指不定要怎么对付您,这些日子可要注意一些。” 林殊点点头,“多谢小仨儿关心了,我会多警醒着些。” 小仨儿点点头,末了又加上一句,“林哥哥要是遇见什么事了,便可以来找小仨儿,小仨儿兴许帮得上一些忙。” 这话在宫里,就是一句承诺了,林殊一愣,没想到他会直接往自己身上揽,谢过他,心下却愈发奇怪了起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大皇子没有去上书房,这日是他好不容易有的一次休息,拉着林殊玩了几把五子棋,盘盘都输了。林殊和她家公子最像的一点就是,能赢的绝对不让。偏偏大皇子就吃这一套,输得不亦乐乎。 下午吃完午膳,林殊准备去扫前庭了,虽然只有一些叶子和灰尘,但是也不能玩忽职守不是,但是却被大皇子叫住了。 只见大皇子眉飞色舞道,“本宫和太师说过了,下午去演武场可以把你一块带上!” 林殊面无表情,带上干啥,看光膀子么? 林殊不想来,十分不想来,因为大皇子来演武场,季太师就会来。十分不亲切,非常会吓人,害她没有享受到关系户应有的待遇的,季太师。 但是主子的好意怎敢推辞,林殊只好跟着大皇子去了演武场。果然这一来,季太师也在场,只是让人意外的是,二皇子也来了。 大皇子看到自己倒霉弟弟一双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用一种控诉的目光去看季太师,季太师忙着摆弄弓箭,没工夫理他。 林殊待在大皇子身边都感觉到了一种十分丧的气场,一扭头便看到大皇子深闺怨妇一般的表情,忍不住憋了笑,见到太师的坏心情都好了起来。 二皇子彻底无视这个笨蛋哥哥,搭上箭便继续练习,说起来他的箭术不错,这么远也没有偏几只箭。二皇子祁子敬平日里也来演武场,只是不如大皇子来得勤,上书房放假之时不来倒才是有点奇怪。 大皇子也知道,悻悻地拿了箭站在祁子敬边上,一瞬间又眉飞色舞起来,三支箭搭在弦上,瞄准,松手,箭箭入靶,实在漂亮。射罢便得意洋洋地看着二皇子,小尾巴都快上天了。 二皇子是个沉稳的,不理会他,直接把手里最后一只箭射完,把弓递给了一旁的侍卫,“张罗,你来。” 张罗就是他身边那个高高壮壮的侍卫,皇子一般身边都有些个会武的亲卫,想必张罗就是这些人中得宠一些的那个。 张罗生了一张不错的脸庞,十足的硬汉风。接过弓行了一礼,便开始练习。 二皇子坐到季太师身边喝水休息,想必是已经联繫了很久了。 张罗的箭术自然不必说,想要爬到皇子亲卫这一位子可不是靠关系就能进来的。基本上箭箭正中靶心,动作干净利落。一旁的大皇子就看不过眼了,他万事都想和自己弟弟比个高低,虽然弟弟似乎不爱和这个傻大哥比,但是他自己心里就是见不得。
第19页 可惜的是大皇子来这里偏巧了没有带亲卫,大皇子环视一周,目光就瞧上了林殊。 林殊:??? 大皇子道,“小梳子,过来。” 林殊看着大皇子手里的弓,他不会是,想? 大皇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想了想她那瘦弱的身体,还是把弓放下了。林殊刚要松一口气,便见到那大皇子朝武器架边上走去,挑三拣四了一番,倒是坐在一旁的季太师从最下面抽了一把小弓出来,递给了大皇子,大皇子掂了掂,满意地朝这边过来了。 “拿着,试试。”大皇子把弓丢给了她。 林殊忙接住,“殿下,奴才不会这个……” “不碍事,试试就会了。你看着张罗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可别给本宫丢脸啊……”最后一句话声音被他压低了,林殊知道,这才是重点。 看着大皇子希冀的目光,林殊只好接下弓,硬着头皮上了。 其实单纯模仿动作是不难的,林殊的学习能力一向不错,张罗动作十分标准,听了大皇子的话还特意放慢了动作。林殊观察了一会儿,就拉开了弓,搭上了箭,动作还像模像样的,这弓是大皇子初学时用的,轻的很,林殊拉开一点都不费力。 难就难在,瞄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回来更新啦~~~(づ ̄ 3 ̄)づ ☆、被拒 林殊没有难为自己一定要射中,但是第一次射箭未免心中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对上那块不远处的靶子,她半眯着眼瞄准,学着张罗的样子,整个动作流程一气呵成,箭射出去,她都闭了闭眼,随着一声入靶的响声,林殊这才睁开眼,朝靶子那边看去。 大皇子见她射中了靶子,想看看射到了哪一环,一扭头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这是她第一次拿弓没错吧?想起来他的倒霉弟弟这么有天赋,第一次也只是勉强够到了靶子啊? 林殊自己蒙了,一旁的张罗也蒙了。 五十步,箭中靶心。 大皇子看林殊的眼神都不对了,眼睛里全是翻涌的兴奋,“小梳子,再试一次!” 林殊也回过神来,压抑住激动,她也很想试试自己是不是侥幸,于是废话不多说,举起了弓。 搭箭,拉弓,瞄准,松手。 再一次,箭入靶心。 大皇子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了,朝二皇子那边休息的地方大叫道,“太师!过来,过来一下!” 二皇子和季太师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不用这傢伙喊就已经过来了。 季太师还没开口问,大皇子就兴奋地堵住了他的话,“太师!本宫找到你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了!” 林殊和张罗都沉默了。 倒是季太师稳如老狗,淡淡道,“本官儿子呢?” 大皇子就一脸激动地把刚刚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叙述了一遍。这会儿二皇子看林殊的眼神都稀奇了起来,五十步射中靶心不难,但是要是第一次,那就可谓是天赋异禀。 季太师略带探寻的目光从林殊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泛红的脸庞划过,转头对张罗道,“过去,将靶子移到百步。” 张罗得了令去调整靶子了,心下可不认为这位真的可以做到,就算是军营里,也没有训练一两年的新兵能够做到,更枉论这个豆芽菜似的小太监。 五十步相当于现在的六十米左右,奥运会根据靶纸大小的不同,复合弓一般是五十米,反曲弓是七十米。根据这个标准来算,在未经训练的情况下可以达到这种程度的确令人吃惊,就算是林殊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拥有这种本领 。 林殊被季太师看着心下有些紧张起来,咽了咽口水,压制住了一开始的兴奋,沉着起来。 一百步相当于一百三十米左右,林殊这一世的视力十分好,不像前世那般是个近视眼,百步之外依旧能看得清楚。 大皇子盯着她,比林殊自己还要紧张。 林殊搭弓上弦,双眼一眯,箭只离弦,朝远处射去。 这一次,依旧是正中靶心! 大皇子欢呼起来,这下连季太师的眼底都带上了一次惊异,二皇子更不必说,目光就没从林殊身上放下来过。 季太师道,“张罗,一百五十步。” 林殊有点讶异,一百五十步,这就有点太远了吧……大皇子也急了,道,“太师,这个距离张罗练了好几年都没练到……” 二皇子嗤笑出声,“测测极限,不是很好?” 大皇子又被二皇子笑了,但是头一次没有反驳他,想了想在理,就答应了,“小梳子,尽力就行了!” 林殊点点头,再一次搭上了箭,额间已经冒起了细密的汗珠。 极限?她也想知道。 她盯着远处的靶子,一百五十步是一个挑战视力和准度的距离,她打起了全部的精神,目光死死盯住那一小块红点,春初的寒风里,竟也起了一身的汗。 这一次,重复着刚刚的动作,精神高度集中,终于,箭再次朝对面射去。 中了! 大皇子又一次欢呼起来,但是欢呼声还没停下来,那一只箭就颤巍巍地,从靶心,掉下来了。 “啪”地一声。 大皇子欢呼的表情凝固住了。林殊放下弓有点脱力,面色微微发白,看到这个,也无语了。这算是中没中? 季太师这时开口了,“准度不错,力度却过弱,真正对敌没有杀伤力。” 但是又有几人能得季星河一句“不错”呢?大皇子回过神来,还是忍不住兴奋和得意,对季星河道,“本宫说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吧……” 季太师似乎心情不错,竟然应承了大皇子的玩笑,颔了颔首。 “呵呵,二弟啊,你这张罗,还是需要再练练啊……”大皇子的小尾巴又开始往天上翘了,他好不容易赢那倒霉弟弟一次,肯定要得意上半年。 二皇子把张罗叫回了身边,没有搭理他。 大皇子哼了一声,“小梳子,回去本宫可要好好赏你!” 林殊应了一声,大皇子见她似乎有些脱力,便叫她去一边休息一会儿,林殊行了一礼便朝休息的地方去了。 这段插曲虽然让人惊讶,但是大皇子他们的箭术课还是要上的。 林殊喝了口水,看着场中季太师举起弓箭的身影,想起大皇子的话,不由得一阵好笑,略有有点箭术天赋,便是季太师的儿子了么?但是,不得不说季太师的箭术实在了得,光是上林苑露的那一手,就是很多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了。 林殊不得不承认,刚刚在射箭的时候,她学的并不是二皇子的侍卫张罗,而是……季星河。她不停地回想他在上林苑射箭时的动作,然后,就学着他的眼神和样子,一切,就十分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林殊发愣的时候,季太师回来了,让皇子们自己练箭去了。高大的身子直接坐在了她身边,林殊回过神来要起来,就被他淡淡的一句“坐下”又摁回了位置上。
第20页 “今后大殿下来演武场,你便也跟着。” 林殊一愣,这是……要亲自教她的意思?她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太师大人,是……小的也可以?” 他“嗯”了一声,垂下眼眸便喝起了茶。 林殊得到肯定,兴奋得差点跳起来,这可是箭术大庆第一的高手!但是她好歹也是活过一世的人了,自然不会像大皇子那样手舞足蹈,只是涨红了一张粉扑扑的小脸,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来,她知道若是要和人学本领肯定要拜师,于是十分上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季星河蓦地弯起了嘴角,一张俊秀得过分的面容似笑非笑起来,他伸出手,在她下拜之时扶住了她,声音听不出情绪来,“不用。起来吧。” 这是不愿意收她为徒的意思?林殊愣住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起来,灰熘熘地坐回了一边,活像一只霜打的茄子。她低头捧着一杯茶,一头的呆毛都似乎耷拉了下来。 季星河看在眼里,嘴角却忍不住翘了翘,冷峻的眉眼都柔和起来。 林殊受到了打击。 虽然季太师十分不亲切,非常会吓人,害她没有享受到关系户应有的待遇……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一点,她有那么一点崇拜他。大概,就是从上林苑开始的吧。而当她拿着弓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和他做的一样好。 今天她会射箭了,并且还是个很有天赋的人,对于林殊不得不说是一个喜讯 ,她拍拍自己的脸庞,心中给自己打气,拥有箭术天赋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搁现代她就是一奥运冠军,要是还得到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师傅,那还有没有天理了?人家愿意教你就已经很好了…… 他好歹是东厂督主,人好好的会随便认徒弟么?想想宫里那些老太监的徒弟之类的,那可是十分亲密的关系了,是要罩着别人的! 林殊想着,突然间就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了,这一跪要拜师保不齐人家还以为自己是趋炎附势呢!她想着要解释解释,但是窘迫了好久还是没有想出什么说辞来,只好悻悻作罢。 季太师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喝茶,林殊倒是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大皇子一个劲儿地夸林殊,夸得林殊臊得慌,第一反应居然是,啊,幸好太师没有在一边听着。 大皇子倒是把季太师那句“力度过弱”跟林殊说了,林殊也告诉了大皇子太师要她随大皇子他们一块练箭的事,大皇子一听开心得很,当天就要下头的人帮林殊准备一副新弓。 传到李领事耳朵里,又免不得一阵记恨。 的确,林殊知道自己最大的缺点是使不上劲,这也怪不得她,她的力气在一般女孩子中算大的了,但是若何男儿比自然差了一大截,今日那柄不重的弓都快让她脱力了,若是要成为一名神弓手,的确是要练练力气了。 是的,神弓手。 中二少年主子对林殊的新展望新期待和新目标,林殊虽然被这中二气息满满的说辞给惊住了,但是心里却莫名地有一点,蠢蠢欲动? 这是和她过去的人生毫不沾边的一个词语。而她,从未想过自己可以有什么惊人的事迹啊成就啊之类的,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早早从林府退休,一个人开一家小店子,在金杭街上默默地发点小财,舒舒服服地度过余生。 但是今天,拿到弓的那一刻,就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心中,噗嗤一下,钻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最近补番参见逼王去了~~~话说逼王真是帅得一脸血~~在下坂本,有何贵干?嗷嗷嗷~简直是沉迷美色~~~?(?>?<?)? ☆、教授 林殊得到那柄弓已经是两天后了,还算迅速,李领事没有在这事上给她找不痛快,毕竟是主子吩咐下来的事,办不好算他的。 那是一张金色的小弓,十分漂亮,凹陷处刚好切合林殊的手型,林殊一见便喜欢上了,简直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 这一日林殊扫完前庭,就往监栏后头走。那李领事把一半的重华宫都交给了林殊,扫起来简直没完没了,累不见得多累,但是十分耗时,要不是小双子小饼子帮她留了午饭,估计次次都赶不上。 重华宫没有人丢垃圾,连碎纸都没有,就是一些残花败叶,挺好打扫的。 林殊绕到监栏后头那片小树林前头的路上开始扫地。这时林子中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林殊一顿,没有像傻逼一样上前,而是退后两步,藏在了花丛里头,林殊身子小,头一低根本就看不到角落的花丛里还有一个人。宫里的阴私多,若是被人撞见怕是会惹上麻烦。 林殊透过丫杈往那边看去 ,就见到一个有些肥胖的身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林殊定睛一看,竟然是李领事!李领事平日里在重华宫作威作福惯了,哪有人看到过他这么狼狈的时候?林殊心下暗自侥幸,要是真的叫他知道林殊看见了指不定要怎么整人! 李领事跪下去抱住了那人的腿,那人岿然不动,他又哀哀地祈求了些什么,那人把头低下来,林殊看见了他的脸,竟然是小仨儿……可是小仨儿只是一个小小的领班啊,李领事怎么说也比他大了好几级……怎么会? “林哥哥,小心一点三哥别得罪人了……” “明面上的,暗地里谁不知道这位是太师手下的?” 小饼子的话言犹在耳,林殊心中暗道,莫不是这李领事叫小仨儿抓到把柄了? 这时林子里传来李领事的嚎哭声,“三哥,三哥,这事儿真不关李栓什么事,都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 也不知道小仨儿说了什么,李领事渐渐止住了哭声,哆哆嗦嗦地爬起来了。 两人朝林殊这儿走了,林殊把身子往后藏了藏。 脚步声远了,林殊才从草丛里出来。一出来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小仨儿,他笑眯眯道,“林哥哥下次可要把扫帚藏好了。” 林殊脚步一顿,就看见了靠放在廊柱上的扫帚。有些无奈地朝小仨儿走去,他这样子就是不打算追究了。 两人朝监栏走去,林殊还没问,小仨儿就先开口了,“李栓是李领事的亲儿子。” 林殊有些吃惊,“李领事不是……” “进宫之前就生了的。”小仨儿解释道。 林殊点点头,难怪李领事这般维护李栓。 “不想知道刚刚怎么回事?”小仨儿似笑非笑偏头看她。 “不想,”林殊也笑了,“我还不嫌命长。” 小仨儿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过头去,“若是你的话,告诉你也无妨。” 原来那李栓是个贪财的,重华宫里人都知道,不算什么毛病,太监都爱财,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贪财过了头,竟然和外头的人勾结,把宫里的东西运出去贩卖。若是搁在前朝这不算大罪,但是大庆有了夹携宫内阴私出去的先例,所以严禁太监与外头交换东西,更何况通过这一途径可以往宫里带不少明令禁止的玩意儿,上头的人最最是厌恶的,于是这一方面管得越发严格。
第21页 宫里的东西大部分有宫印,但是诸如小珍珠之类的东西就没有那么讲究了,但是宫里的零碎小东西哪有便宜货,拿出去不知道能赚多少,李栓经不住诱惑,觉着上头有自己亲爹罩着,自己又有门路,胆子就壮了起来。走了几次没人发现,就越发嚣张起来。可惜好景不长,叫人抓了把柄。 李领事哪能看着自己的独苗受制于人,忙走动一二,求到了小仨儿头上。 林殊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 - 求到小仨儿头上?看来小仨儿这东厂的人是坐实了。只是不知道这人何以得到贵妃的看重?明明是两个派系没错啊? 小仨儿没有再解释他自己的身份,笑了笑,“这下可就没人找你麻烦了。” 林殊知道他说的是小双儿的事,点点头,也笑了起来。这事的确有她的原因,若不是小双儿和她走得近,李领事也不会一开始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 李领事的确没有扑腾了,李栓更不必说,夹起尾巴做人,低调了不少。至少,林殊的麻烦事是少了许多。 这些日子上书房休学,大皇子又要往演武场跑,林殊也得跟着,摸着那把小弓,心中不由得有些兴奋和期待。 到了演武场,季太师一如既往地早到,二皇子也在,恐怕放假这段时间他是不会离开了,倒叫大皇子一阵咬牙。 大皇子他们在练习射箭,练完了还要去一边跟师傅学两招拳脚功夫。对于皇子们来说这是必须的,不一定要文武双全,但是自保必须妥妥的。 林殊的功课就简单多了,练箭。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季太师直接朝她走过来,伸出手,朝她勾了勾,林殊犹豫了一会儿,把弓放到了他手里。 季太师勾唇一笑,掂了掂这弓,眼中带着不屑,侧头瞥了大皇子一眼,“玩家家酒?” “啊?” 季太师直接把那柄对林殊来说简直是量身订做的弓,在林殊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丢到了一边。 弓在地上滚了滚,沾了一地灰。 林殊僵直了,大皇子也有点愣神。 季太师看都有没有看这二位一眼,转身走向了武器架,找了下头的一柄弓,掂了掂,似乎觉得可以,这才朝林殊走来,随手一抛,把弓往林殊这儿丢了过去。 林殊眼疾手快地接住,这一接,就差点摔了过去。 这把弓……还,还真沉啊。 林殊看季太师掂起来还抛了抛,以为没有多重,谁知道竟然这么沉。 “拉弓,拉到底,三十次。”季太师淡淡道,然后转身往二皇子那儿去教二皇子了。 拉到底?三十次? 林殊蒙了,这玩意她拿着都吃力,拉开? 大皇子给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连忙凑过去了。 林殊只好按耐住那股被他蛮不讲理激起的怒气,化怒气为力气,使出吃奶的劲儿开始拉弓。这弓的确沉,比大皇子的弓都沉上两分,林殊努力拉上两次就累得气喘吁吁了,想到还有二十八次……好像知道了什么叫绝望。 季太师教人就不知道循序渐进吗?林殊一边抱怨着,一边想着办法不让自己韧带拉伤,要是拉上了就别谈什么练箭了。 林殊拉到第十八次的时候是在受不了了,把弓放下了,坐在一边大喘气儿,整个人和水捞起来似的。 歇了一会儿,有力气了,林殊看着被季太师丢在一边的弓,偷偷看了一眼没发现季太师,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熘到那柄弓边上,想要捡起来。 一只脚踩住了。 林殊心中暗骂不好,连忙站起来行礼,“太师大人。” 季太师轻笑了一声,“就这么喜欢这弓?” 林殊抿了抿唇,没说话。 那人呵了一声,然后,在林殊的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把弓踩碎了。 林殊的手指一下子攥紧,眼眶都因为愤怒微微泛红起来,但是她低下了头,把情绪藏了起来。 就这么讨厌她,不愿意收她为徒,又要把她的弓踩碎,那为什么要教她? 林殊垂下眸子显得很乖巧,但是握成拳头的手却出卖了她的情绪,季星河看着她的发顶,声音没什么情绪道,“拿弓的姿势,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那还不是和你学的! 林殊深吸一口气到底没有把这句话讲出来,退后一步行礼,把弓双手呈上道,“请太师赐教。” 季星河“唔”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弓,在她面前演示了一遍。 他的姿势和张罗不一样,张罗十分标准,标准过头则显得有些僵硬,他的也标准,却……又没有那么标准,很舒服的姿势,而且很好看。 林殊看得仔细,就算这人讨人厌又爱惹人生气,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有真本事的。 演示完了,林殊接过弓来,脑海里回忆着他拉弓的样子,举起了那柄重弓。 季星河绕到她身后,话音从她头顶传来,语气依旧是波平无浪,但是林殊却听出了一丝嘲弄,“愚不可及。” 林殊还来不及回想自己哪一步错了,就听见那人用半死不活的声音说道, “手指怎么放的?拿弓是握毛笔么?大拇指放哪里?” “手肘抬起。” “蠢。” “身体不要后倾。” …… 林殊满头大汗地纠正这自己的姿势,基本上改正一个又立马被挑出来一个,让她手忙脚乱的同时,竟然也慢慢地将他的姿势学了个七八成。 等三十次拉完,林殊直接废了,整个人和掉进水里似的,坐在一边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但是她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一边的地上,那里有着她的小弓,已经被踩得拼都拼不起了,她记得,刚刚在教她的时候,季星河全程都踩在这柄弓上! ☆、夜游 季星河在她愤愤的眼神中端起了茶,喝了一口,和她的狼狈不堪不同,他依旧是那副风清月白的模样,连衣襟都没有乱过。 林殊暗自咬牙,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这位太师不满意,变着法儿给她找罪受,她忍了忍,还是不甘心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找水喝了。 季星河听到那一声轻哼,嘴角轻轻勾起。 没多久,被几位太监来禀报了些什么,季太师便先走了。大皇子知道他忙,便没有留,和二皇子把今日的学习任务完成了就带着林殊回去了。 在路上,大皇子有点好奇地问,“小梳子,你哪里招惹到太师了?” 林殊一顿,她不知道啊,之前的事他都不是揭过去了嘛?最近她可是见都没见几回,哪有机会得罪他,有些郁郁地答道,“大殿下,奴才不知……” 大皇子噎住了,想了想,只好安慰道,“兴许是小梳子的天赋高,要求不一样一些!” 这不是他踩坏弓的理由! 林殊撇撇嘴,还是没有再说些什么了。毕竟人家是高高在上的总督,她得罪不起,而且人家也教了她箭术,算是相抵了。林殊这么安慰着自己,但是心里,莫名的,有了一丝委屈。
第22页 唉,她的第一把属于自己的弓啊……亏她还把他当半个偶像。 林殊去学弓的事整个重华宫都知道了,嫉妒的有,羡慕的有,崇拜的有,更多的,是忌惮。毕竟那可是东厂总督啊,和他搭上一点关系就可以在宫里横着走了,于是都对林殊愈发热切了起来。 回到监栏,小饼子他们就把林殊围住了,兴奋地让她讲讲演武场的事,林殊看着他们好奇的目光,捡着几件不打紧的事说了,神情却是有点厥厥的。 小饼子他们见她有些累了,也没缠着林殊,说一声就都回去了。 林殊却没有马上睡,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看着外头发呆。想着那把被踩碎的弓,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夜晚是危险的,因为人们总是忍不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比方说婶婶,大哥,或者……三少爷,和那把糟心的弓。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真的有一种很糟糕的,被抛弃了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深切的孤独感,亲近的,疏远你; 你爱的,不在这里; 唯一的,好像也要离去了……你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茕茕孑立。 而月光太吝啬,连影子都不愿意留给你,形影相弔都,做不到。 林殊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愣愣地盯着窗外。 小仨儿今天回来得早,已经睡下了,但是却没有合上眼,看着身边坐着的身影,心下却有一些好奇。 自从来到重华宫,每天晚上睡前林殊都要发上一个时辰的呆,等闹腾到最晚的太监们都睡了,再呆一会儿才会躺下,心事很多的样子。但是平日里她笑的时候多,人也很和善,几个年纪小的都爱和她亲近,看上去,又似乎没什么烦恼。 今晚格外不同,因为她发呆的时间变长了。 夜已经很深了,灯都熄完了,她还抱着被子朝外面发呆。 林殊被人捅了捅肩膀,她转头,就看到小仨儿递给了她一个盒子,林殊小声问道,“给我的?”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 小仨儿一愣,她的声音……哭过了?他在黑暗中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林殊接过那个木质的精緻盒子,借着月色打开,就看到一把带着优美纹路的弓,银白色的,和月光一样。 “督主吩咐奴才带给林哥哥的。”小仨儿压低声音道。 林殊去摸弓的手指停住了,闷闷的声音带着诧异,“督主?” “嗯。”小仨儿见她接过,又睡了下去,“明儿个要早起,林哥哥快睡吧。” 林殊没有回答,好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好久之后,小仨儿迷迷糊糊中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强忍着困意睁开眼,却见林殊将外衫穿好,正准备下床。小仨儿抓住她的手。 “去恭房?我陪你去,夜里……” 小仨儿的话被林殊打断了,他的手被林殊拿了下来,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小仨儿,我去东安门一趟,不用陪了。” 东安门?小仨儿睡意消了一大半,还没来得及拉住她,就看见她穿了鞋就跑出去了。 “夜里有宵禁!”他压低声音的提醒还没说完。 小仨儿只好嘆息一声,认命地穿好衣服下床,匆匆跟上去了。 宫里夜里的确有宵禁,但是监栏这种地方查得松,东安门又偏,林殊熟悉了小路,仗着身体小,一路有惊无险地跑过来了。 她气喘吁吁地在东安门附近的小林子里停下,手里还抱着那个木质盒子。 东安门边上便是,东缉事厂。 林殊喘过气来了,却突然愣在了原地,她跑到这里来干嘛?现在怎么会有人?都这么迟了……她笑了起来,简直太冲动了,若是被人发现了……她好像还是 ,不后悔。 大概就像是那句“兴起而至,兴罢而归。”罢?她很开心。 所以要回去了吧?过一会儿就会被人抓了……林殊看着那块“东缉事厂”的牌匾,无声地又笑起来。 谢谢。 谢谢你的弓,好漂亮,她很开心。 她转身往小道走去。 “哐!”不算响的落锁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林殊欣喜地转过身来,就看到一个老太监提着灯跟在一个高大的男人后头,从“东缉事厂”那门里走出来。 林殊看见了他们,他们也看见了林殊,那位老太监呵斥了一声,“何人?” 林殊从林子里快步走出来,站在了不远处。 季星河大老远就看见了那个矮矮的身影和一头呆毛,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愉悦地笑了起来,声音低沉又说不出磁性,“李默,是大皇子身边的人。你先走。” 李默一听,知道是总督认识的人,心中却暗自讶异,总督可少有心情这么好的时候,立马心中对这位“大皇子身边的人”高看了一眼,应了一声,提着灯往东安门走去了。 林殊站在原地,突然间有些侷促了,抬眼看见他笑意盈盈的样子,又不敢过去了。 但是她今天这么晚跑出来,不就是为了说一声谢么? 林殊在他的目光里,鼓起了勇气,一路小跑着跑到了他的面前,仰起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看着季星河,很认真地开口说道,“谢谢总督!” “为了这个么?” 他微微弯下腰屈就她的身高,指了指她手里的木盒子,林殊点点头,眼睛里和盛了星星似的,季星河勾起一抹笑,眼里是对她不加掩饰的赞许,“这是你应得的,不用道谢。” 林殊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嗫嗫嚅嚅地说道,“今日……对不起。” 她说的是埋怨他踩坏那把小弓的事。 季星河摸摸她的脑袋,直起了身子,嘆了口气,“无碍。” 但是他的笑意一瞬间就敛了去,消失得干干净净,“大半夜的谁准你跑出来了?重华宫就这般没规矩?” 林殊被他这么一问吓住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若是撞上巡夜的侍卫你要作何解释?夜游是何罪你可知道?值不值得你跑这么一趟?” 被他这么一问,林殊惭愧地低下了头,的确好像是她欠考虑了…… 季星河见她认错,便放缓了语气,“林殊,你多大了?”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林殊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十三了。” “十三岁了,也算是个小男子汉了。”他又摸摸她的头,声音温和了下来,“下次可不要这么冲动了,知道了么?” 林殊点点头,“今天只是,有点……” “下不为例。” “嗯。” 无声的静谧,林殊突然沖季星河笑了一下,露出了尖尖的虎牙,季星河一愣,也笑了,想起了什么,他蹲下来,和她平视,“想进来吗?”
第23页 林殊看了看那块“东缉事厂”的牌匾,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她毕竟只待三个月,进去了总不好吧? 季星河看着她,又笑了笑,“那护卫队呢?” “护卫队?”林殊一愣,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大庆没有锦衣卫,因为前朝锦衣卫对王权造成了巨大的威胁,本朝吸取教训,没有设置锦衣卫,但是却保留了锦衣卫里头的一个分署,不属于东厂,但却是东厂直辖的,全称亲军都尉府,掌仪仗和安卫,而原来锦衣卫的诏狱一职则转交到了东缉事厂的慎刑司。最通俗的说法就是,护卫队。 最重要的是,虽然隶属东厂,但是这里不招太监。 ☆、月事 “这个……” “想来么?”林殊的疑惑他看在眼里,却没有解释,只是浅笑着问她。 林殊明白了,垂下眼帘。既然小仨儿都是他手下的,知道她不是太监就不难了,但是他却没有追究的意思,还问她“想来么?”……不得不承认,她心动了。 亲军都尉府,林殊跟在三少爷身边,从小长在男儿堆里,听过他们的赫赫威名,那是整个临安少年郎的梦想之地…… 文当定翰林,武应驰都尉。 中二的大皇子那句“神弓手”还回响在她的耳边,让林殊的心不禁松动了一下。那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可以让平凡变得,有那么一点点了不起,没那么卑贱和默默无闻,少年人哪里不会动心的,或许是正年少,血未凉之类的,说起来有点可笑的渴望,林殊也是。 但是三个月,只有三个月,她终究还是要回林府的,三少爷答应她要接她回去,她不肯能留在这儿,这样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林殊亮晶晶的眼眸一瞬间黯淡了下去。 “我……”林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季星河打断了。 “先别急着回答,好好想想。”他站起来俯视她,嘴角勾起的弧度很好看,漂亮的内双敛起,让这双一贯有些凌厉的双眸显得温和了起来,“还有很长的时间,不要急着做决定。” 林殊看着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点了点头。 “林哥哥!”小仨儿的声音从林子间传来,两人朝他看去。 小仨儿看到了站在林殊前头的季星河,心下有些吃惊,赶紧上前行礼,“总督大人。” 他“嗯”了一声,问道,“来寻她的?” 小仨儿赶紧回道,“是的,总督大人。” “路上可是遇见麻烦了?” “回大人,遇上了一队巡逻的,奴才解决了一会儿才赶来,耽误了些时间。”小仨儿一五一十地回道。 季星河看了林殊一眼,林殊知道是“这就是你运气不好的后果”的警告意思,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小子,回去好好想想。”季星河摸摸她的头,“嗯?” 林殊点点头,突然间脸色一变,下腹那里一热,林心中咯噔一下,她有前世的记忆,自然知道是…… 季星河察觉到她面色有异,沉声问道,“身体不舒服?” 林殊摇摇头,“没事,有些冻着了。” “快些回去罢。” 他皱皱眉头, “小仨儿,送她回去。” “奴才知道了。” 回到监栏,小仨儿还特意找了杯热水来给她驱驱寒,见她没什么事,折腾这么久早就困得不行了,倒头便睡。林殊直到听到那平稳的呼吸声响起才缓缓爬起来,翻箱倒柜地找到了几块干净的绢布,摸索着下床。 找到了那盏油灯,重新点燃,林殊轻手轻脚地离开去了净房。 果然是亲戚来了。 林殊嘆息一声,整叨好赶紧回了监栏。重新睡到床铺上,关上窗户,林殊裹紧了自己的被子,脑子里一团浆糊,一边是季星河的话,一边是怎么处理好自己的亲戚…… 她根本一点准备都没有,她才十三岁,搁现代就是一个初一学生,这个年纪来月经的人不少,但是这是现代各种激素吃多了催熟的效果不是嘛?古代这么纯天然怎么着也要明年吧,林殊根本没想到这一茬。 但是月事来了意味着……每个月有那么几天的麻烦、长高、发育 ……最当务之急是,她必须弄来月事带,这几块绢布顶不了什么用的。 啊……头好痛啊,还是先睡觉好了。 第二天。 林殊一起床就感觉到了熟悉的腰酸背痛,这提醒着她必须尽快处理这件事了,林殊嘆息一声,拾掇好自己去前院打扫,一边扫一边盘算着怎么办。 自己做是最不现实的,她不会针线一切都是白搭的。只有去买或者去借,但是,一个太监借什么月事带?变态么?林殊头都大了。 林殊倒是认识一位小宫女,年纪比她大一岁,在重华宫的小厨房当差,叫做金儿。还是在洒扫时认识的,金儿也是新来的,做事冒冒失失,端的汤汤水水总是洒在地上,就算是送食材都要掉上一两个,你来我往次数多了,也就认识了。 金儿对林殊挺愧疚的,毕竟总是给人添麻烦,林殊是少有的好脾气从来没有发作她,金儿因此对林殊还是很有好感的。林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她。 宫里头有头有脸的主子宫里都有小厨房,没事添个餐要个水,加些猎奇什物也方便。林殊一到小厨房门口,那主厨的嬷嬷就沖里面叫了一声,“金儿!有人找!” 金儿总是带林殊来这儿吃些东西,小厨房里的人都认识她了。 金儿应了一声,洗洗手就过来了,见着是林殊,眼睛一亮,拉着她到一边准备掏零食,林殊摇摇头,拽着她出去找了个偏僻地方,压低声音问道,“你有没有,那个?” “哪个?” 金儿一头雾水。 林殊只好说道,“那个葵水……” 金儿瞪大一双圆熘熘的眼睛,也压低了声音,“你要那玩意干什么?” “就是,就是那个……” “好啊你小子,多大一点连对食都找到了!”金儿有点气愤地拍了她一巴掌,毕竟在金儿心里对这傢伙还是有一点好感的,这么就她一转头的功夫,连对食都找了?! 林殊知道她误会了,也没有解释,只是拽住了她,“金儿……” 金儿哼了一声,“等着。” 说完便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了。 金儿喜欢林殊,林殊脾气好长得也是少有的俊秀,但是幸好还只是那种“备选”状态,所以很快释怀了,不过心里还是不免打了一个小九九,想知道林殊的那位对食是谁。 金儿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小包包,宫女总是一次性买很多这东西,都屯着,她往林殊怀里一塞,伸手,“最好的那一种,给钱,五两!” 五两银子算是很多了,这又不是丝绸做的,金儿也没指望林殊真的给,气话罢了,谁知林殊直接把五两银子很爽快地掏出来了,还腼腆带着歉意道,“金儿,谢谢。”
第24页 金儿愣了一下,也没跟她客气,收下了,心中却对那位“对食小贱人”有些刮目相看,能叫林殊这般大方的,看来还是有些手段。 林殊浑然不知在金儿心里她变成了一个被小贱人耍得团团转的笨小子,万分感谢地和金儿道了别,回监栏了。这总算解了林殊的燃眉之急,幸好公子在她来之前给了她一些银两打点,不然怕是还买不起这么昂贵的月事带。 但是这古代的月事带是布做的,要重复使用的,怎么洗怎么晒又成了林殊心下的难题。 唯一欣慰的是这幅身子底子不错,没有什么痛经的毛病,只是腰酸背痛提不起劲来罢了,不影响她的活计。 至于去练箭的事,大皇子已经结束了假期,要上课了,所以练箭的事要推到两天后了,林殊心下不由得有些侥幸。 中午交了班,林殊和另一位换了换,下午在监栏里蹲着,窝在被窝里动都不想动。 林殊今天厥厥的,小饼子他们都知道,没有来找她说话,监栏里就剩下几个恰好今天轮空的。 林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地就听见有人在叫她,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小双子,林殊坐起来,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李领事,她侧头问小双儿,“怎么回事?” 小双儿苦了一张脸,“李领事找人去贵妃娘娘的汀兰宫领东西呢。” 小双儿是连着值了几天的班,才换来一下午的休息,这会儿要被叫过去干事了自然不愿意。林殊失笑,穿上了外衣,拍拍他的脑袋,“走吧。” 基本上监栏剩的那么几个都被抓壮丁了,李领事亲自带着去,走之前还狠狠地训了一顿,示意他们警醒一点,莫要在汀兰宫里失了规矩。 汀兰宫不比重华宫,重华宫的主子是个没心没肺的,对僕从不怎么管,全赖李领事,汀兰宫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在宫里待了十多年的贵妃娘娘,这里头的规矩就大了去了,稍稍不小心就要仔细自己的小命了。 李领事也是提心弔胆的,他在重华宫是一家独大,但在汀兰宫那位面前就连话都不敢说上一句。他生怕自己手下的人招惹了事端,便好生威胁了一番,见他们老实了才微微放下心来。 汀兰宫离皇帝住的干清宫不远,但是离重华宫就不知道远了多少。 饶了大老远才看到了汀兰宫的宫门,李领事再次强调一遍让他们规矩些,这才上前和守门的侍卫搭话。 小双子有些紧张地拉住了林殊的袖子,林殊拉住了他的手,朝他安慰地笑了笑。 李领事说明了情况,这才带人进了汀兰宫。却不是直接见贵妃,而是带到了一处先搜身。这一行人都搜了个遍,这才把人带到了偏殿候着。 宫里见娘娘可没有搜身的规矩,李领事想起来前头守门的侍卫和平白多了一大堆的太监,头上汗都快掉下来了,这阵仗,可是皇帝在里头? 李领事是见过世面的人,一会儿就冷静下来了,心知贵妃娘娘估计一时半会儿见不了他们了,便把林殊他们带到角落里站着,低声叮嘱道,“呆在这儿可不要给咱家弄出动静来!若是响一声便仔细你们的皮!” 这口气阴狠极了,小双子他们都抖了抖,林殊却若有所思地往门边看了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件事,今天晚上大范围捉虫,等会儿的更新可以忽略不计,明天八点四十五十的那一更才算哦~ 第二件事情就是问问……额……可能没有几位追文的小天使……作者菌也是学生,快开学了日更有点吃力,想调整一下,问问小天使们的意见ヾ(=?ω?=)o话说罗里吧嗦的作者菌没上过大学不知道忙不忙??调整一下,但是最近是不会变动的…… ☆、贵妃 内殿里头不时传来中年男子低浑的笑声,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间或夹着一两声咳嗽,伴着贵妃娘娘轻浅的低语声。 小双子他们听到了还能不知道是什么事,都吓白了一张脸。 这年头就算在宫里头皇上也是难得一见,小双子他们一直待在重华宫,没见过什么大人物,顶多就是几位娘娘和皇子罢了。 小双子紧张地扯了扯林殊的袖子,林殊对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小双子点点头,安心了一些,脸色却没好看多少。其他人也差不多,就属林殊最冷静了。 重华宫来的一行人都知道林殊是从贵妃娘娘那里调过来的,想必这皇上也见过几次了,对这儿也熟悉,都不动声色地往林殊那儿靠。 林殊有些哭笑不得,她的确见过皇帝,但是不是在贵妃宫里,而是在上林苑啊。 那一次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注意力都被季太师吸引了去,对皇帝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 他上了年纪,半片头发都花白了,眼袋很重,精神不振的样子,奇的是似乎身体不错,还能拉开一石二的弓。但从年龄上看,两位年幼皇子肯定是晚来得子。 皇帝今天心情很好,一下朝就来了端贵妃这儿,拉着端贵妃回忆起了往昔。贵妃宠冠后宫这么多年,权欲不重,但也是个机灵的,挑一些有趣的事儿来讲,逗的皇帝笑声不断。 …… 端贵妃早就得到了消息,说是回纥使者到了临安,这就意味着献降一事终于尘埃落定了,只差派人谈谈条件了,皇帝自然开怀。 □□是戎马上得的天下,当今圣上也是以勇武着称于世,开疆阔土,平定北方,年青之时当真是一代英豪,晚年虽然不济了,但是最喜欢看到的,还是四海来朝的景象。此番回纥献降,自然喜不自胜。 午膳过后,亲热一番。端贵妃和圣上坐在榻上喝着新到的雪顶针尖,不知不觉就聊到了这次和回纥洽谈的人选。 向来都有后宫不得干政这个规矩,但若是皇上先提起,就不存在了。 端贵妃也明白这个理,皇帝最喜欢她的就是这骨子机灵劲儿,知情识趣的,从不做扫兴之事。皇上问她觉着谁合适,端贵妃略一思索,便利爽地答道,“臣妾觉着,这事儿归鸿胪寺管,就交给寺正大人不就好了?” 皇帝笑着摇头,“这寺正是新上任的,朕可不能把这么重要一件事给他练手。” 端贵妃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便笑了起来,“那陛下派个人监督着,稳妥一些。” “爱妃多日不见,还变聪明了?”皇帝心情甚好地打趣着。 端贵妃嗔他一眼,她年纪比皇帝小上许多,还没到三十,保养得好,看上去还和新晋的小姑娘似的,这一嗔可谓是风情万种,“陛下就派季大人去呗,反正就他办事稳妥,就他放心!” 皇帝笑呵呵地应承下来,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是看他心情愉悦的样子,端贵妃心中也有底了。 不一会儿,李德全就进来了,“陛下,庄大人求见。” 皇帝理理袍子,端贵妃送他到了门口。 送罢回来,端贵妃就拿着那杯没喝完的雪顶针尖怔怔地发着呆。 好一会儿,她身边的大宫女秋梨才提醒道,“娘娘,您招了重华宫的奴才来觐见的,要不要奴婢叫他们进来?”
第25页 端贵妃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懒懒地应了一声,靠在绣着玉步如意的引枕上。 重华宫一行人的确等了很久,站得腿都麻了,这会儿听到娘娘终于要接见他们了,心下都松了一口气,跟着秋梨到了内室。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了,起来吧。”靠在引枕上的美人没骨头似的,懒洋洋地道,“林殊是哪位?” 重华宫一行人都很吃惊,朝林殊看去,林殊料到这一点,也不慌忙,上前一步,行礼道,“奴才便是。” 端贵妃“唔”了一声微微颔首,“李会和林殊留下,秋梨把其余人带下去搬东西罢。” “是。”秋梨福福身,带着重华宫诸位退下了。 内室里就剩下林殊和李全两个奴才。李全就是李领事,端贵妃问了问大皇子的作息和饮食,李领事常来汇报这个,答得很好,只是小心翼翼的模样倒是十分罕见。 又叮嘱了几句,贵妃便要他下去了。 就剩下林殊一个人了。 端贵妃问道,“你便是本宫那三弟的小书童?” 林殊腼腆一笑,露出一对讨喜的酒窝来,“回大小姐,奴才正是。” 或许是这句“大小姐”讨了端贵妃欢心,她突然间笑了起来,眉眼舒展,和大皇子的模样有几分神似,“难怪峰儿那么喜欢你,本宫瞧着的确是个讨人喜的。” 林殊虽然第一次见端贵妃,但是对端贵妃一点也不陌生,因为在三少爷身边时他总是提到这位长姐,逢年过节贵妃娘娘又会送一大堆东西到大象居里去,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两样被公子赏给她,所以,一见面便有一股亲近之感。 “本宫那三弟身体可好?”端贵妃又问道。 “少爷身子一向康健。”林殊答道。 端贵妃嘆了一口气,“这府上的事本宫插不上手,只能闷在宫里头空担心。” 她的神色不免有些低落。 “娘娘放心,府上一切都好,大老爷的身体渐好,已经没有大碍了,林殊进宫前府上还准备着去大明寺祈福呢。”林殊赶紧安慰道。 端贵妃听了这个这才放下心来。 林府这番可谓是伤了元气,根基牵动,但是有她家三弟在,局势总不会太坏,唯一担心的就是她的父亲,最怕的便是他受到打击一蹶不振,身体跨下去。好在皇上没有继续追究,降级之后全当没事发生过,这才让端贵妃稍稍松了一口气。 “跟在峰儿身边可还习惯?”端贵妃叉开话头。 “大殿下爽朗大方,十分平易近人,奴才自然是习惯的。”林殊笑着回道。 “本宫就是怕你在本宫那三弟身边静惯了,受不了峰儿那个皮猴样儿。”端贵妃一提到儿子就忍不住露出笑来,“既然喜欢,不如就留在峰儿身边?” “这个,恐怕娘娘要去问公子了,奴才做不了主……”林殊很老实地答道。 端贵妃知道自家三弟的性子,摇摇头笑笑,没再问了,又提点了几句,便让林殊退下了。 大皇子身边当然有汀兰宫的人,但是大皇子年纪渐长,是需要培养一些心腹了,大皇子身边重华宫已有的那些人端贵妃看不上,寻思着重新要一批,这个想法也正是三公子的提议。 林殊来历稳妥,跟在三公子身边多年,想必能力不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和她一起进来的只剩下三人,大皇子也明里暗里地提了上来。 这一回去汀兰宫,端贵妃又顺势送了一个大宫女去重华宫。 大宫女叫秋风,秋风扫落叶的秋风,行事风格倒是和名字很不符合,温温柔柔的,年纪也不大,但是重华宫里没有人敢小瞧她。 汀兰宫的“秋”字辈,都是宫里的老人,端贵妃身边的心腹,手段都十分了得。李领事十分忌惮这位秋风,自从她来了以后,被逼无奈收敛了许多。 重华宫里的人都叫她一声“秋风姑姑”,以示尊敬。这位姑姑办事一碗水端平,但是对林殊和小仨儿照顾有加,重华宫上下都知道这两位和汀兰宫关系匪浅,都不敢说些什么。 日子久了,就有流言出来了。这些话林殊还是从金儿那里听到的。 从“对食事件”后金儿明显就对林殊没那么热切了,具体表现在给她带吃的不怎么勤快了,说话倒是直爽了很多,倒叫林殊松了一口气,两人的关系已经欢快地朝闺蜜迈去了。 “那个秋风姑姑啊,不就是娘娘寻来给大殿下开窍的么?” “开窍?”林殊话音一落便被金儿打了后脑勺。 “装什么装,对食都有了,假什么正经?”金儿翻了一对白眼,“就是那档子事罗。” 林殊没法解释那个“对食”,只好忍气吞声,“不会吧,殿下才那么点大……” “你都有对食了!”金儿回道。 林殊:…… “你看看,我们叫她姑姑,又不是秋风真的到了姑姑的年纪,她还年轻着呢,长得又不错,又是安排她贴身伺候着,怎么不会是!”金儿分析得头头是道。 ☆、抽筋 林殊想着比他高不了多少,还小上一两岁的大皇子,感觉有点微妙,他还没摆脱少儿的范畴就要做少儿不宜的事了? 不过本朝有法规定:女子十八未嫁,男子二十未娶者,需按照规定罚款。想到这里,林殊才稍微释怀了一点。 这么说,三少爷也快到罚款的年纪了,但是却连一个通房都没有,还真是奇怪。 “唉,大殿下肯定会被这个秋风姑姑拿下了,这个姑姑好生厉害,估计以后就没有我们的事了……”金儿苦恼道。 林殊惊悚,“你还打过大殿下的注意?” 金儿斜觑了她一眼,还没开口,就听到后头有人咳了一声,转过头去便看到一个弱柳扶风的身影,漂亮的小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林殊,大殿下要我来找你,是时候去演武场了。”秋风说这话时笑得温温柔柔,也不知道刚刚站了多久。 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被八卦对象抓住可不是什么好事。 林殊给了金儿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便和秋风姑姑走了。 金儿:…… 林殊的亲戚还没走,找到了大皇子表示要请假,大皇子那双和端贵妃如出一辙的大眼睛里露出一丝沉痛,林殊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 “小梳子啊,本宫待你不薄吧……” 林殊:“……” “遇到困难就退缩,是男儿该做的嘛?本宫知道,季太师教人的方法的确刁难你了一些,但你也在进步不是么?男子汉就该迎难而上!”大皇子一脸豪迈,用力拍她肩膀,“身为本宫座下第一勇士,小梳子不要辜负本宫的赏识啊!” 猝不及防一口没拔毛的鸡汤。 林殊觉得大皇子可能觉醒了什么不得了的中二之魂。
第26页 林殊嘆息一声,知道这回是没法逃了,毕竟她现在是个男的,看上去无病无灾的就找不到藉口了,总不可能说她得了心脏病吧? 演武场里季太师照例先来一步,欣长挺拔的身姿如同青峰,立在武器架前,已经调试好几把弓了。 林殊看到他就眼前一亮,觉得今天的季太师比往日帅气了不少,远远地就沖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两个小酒窝陷下去,头上的呆毛都似乎和主人一样兴奋地翘起来了。 季星河微微眯了眯眼,勾起了唇。 她和大皇子一走过去,他就把手中的弓抛给了林殊,声音波澜不惊,“三十下。” 语毕便带着大皇子去前头练习活动靶了。活动靶顾名思义,就是由侍卫站在靶后操控靶子来回移动。 用季太师的话来说就是,“敌人不会傻站在那里等你来射。” 这难度比死靶不知高了多少,还有不同的移动速度,大皇子练习了几天也才将将能在最慢速的情况下射中靶心。以大皇子的年纪来说,算是很惊人了,但在季星河眼里,这个只能叫……渣渣。 林殊蔫了。又是拉弓,基本上她来这儿别的事都没干了,就拉弓了。林殊很羡慕大皇子生动活泼的教学内容,对自己枯燥的拉弓产生了厌倦。 但她知道自己基本功不行,先天又有劣势,于是也不抱怨,看着那把弓眦了眦小虎牙,迟早她要把它拉断! 或许是月事来了的缘故,林殊拉到第十下就有些吃力了,林殊不敢硬来,休息一下再来一次,这样拖拖拉拉到了第十八下,她满头大汗地拉开,然后……手抽筋了…… 这酸爽,不敢想像,林殊呲牙咧嘴地放下弓,抱住自己的右手蹲了下去。 手臂那儿一抽一抽地疼,让林殊一头热汗都变成了冷汗,她艰难地发出声音,声音都一颤一颤了,“殿,殿下……” 谁知大皇子一认真起来就物我两忘,倒是季太师听到了那一声弱弱的呼声。 看到林殊蹲在地上捂着手臂的样子,季星河皱起了眉头,走了过来。 那小孩苍白了一张小脸,冷汗直冒地抱着自己手臂,蹲成小小一团,眼巴巴地看着他,看上去无助极了。 季星河莫名地,心中一动。 “怎么了?”男人低沉而磁性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林殊眼前出现了一双绣着祥云的黑色皂靴。 还没等林殊抬头,他就蹲下来了,“手抽筋?” 林殊抱着自己的手臂可怜兮兮地点头。 “手给我。” 林殊听到他还是那么平静沉稳的调调,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分筋错骨啊白手接脱臼啊,以及那一声痛苦的“啊!”,下意识地,缩了缩。 季星河冷笑一声,话不多说,直接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腿上,林殊被他这一手吓了一跳,手臂因此抽得更厉害了,让林殊来不及乱叫就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一双因为内敛的双眼皮而显得波光潋滟的眼睛若是冷冷地看人,便如一柄冷锐的光刀,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慄感。 林殊被他看得忍不住缩了缩脑袋,连疼都顾不上了,安静如鸡。 他握着林殊那细细的手臂,动作不算轻柔地……揉捏了起来。他的手法很纯熟,像是经常处理这种事,又麻又痛的感觉好了很多。 林殊没想到他会亲自帮她,想到刚刚自己还缩了缩就不由得小脸一红,似乎她在季太师面前,好像总是……以己度人了。这么想着,那在他手下的手臂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好了。” 林殊赶紧收回手,竟然一点都不痛了,连忙道谢,“总督大人,谢谢。” 季星河没有应声,起了身,高大的身影几乎把林殊罩了去,这让林殊既心虚又有点怂。 “注意力度,慢慢来,不要着急,”他像一个真正的良师一样教导道,垂眸看着林殊翘起的呆毛,声音温和得很,“加五个,还剩十七个,本官就在这儿等着,做不完就别回去了” 林殊:(╥ω╥`) 她哭丧着脸点点头。果然还是总督大人啊…… 有了前车之鑑,林殊小心了很多,结果就是大皇子回宫了,太阳都下山了,林殊才把最后一个做完。 季星河说到做到,真的守到了晚上。 林殊过去交差,季太师总算没有再难为她,放她回去了。 但,林殊想不到的是,一切只是一个开始。 每一天,林殊都要比前一天多做三到五个,具体情况视当天状态决定。 林殊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大皇子表示爱莫能助,因为他的训练量也加大了,当然,没有林殊那么夸张。 头几日林殊亲戚没走,身体不适,天天都拖到了夜里,后来习惯了这种力度,大概到傍晚就能走了,有时候季太师有事先走,他身边的李默就会在边上替他守着,绝对不给林殊一丝可趁之机。 林殊:感觉身体被掏空…… 但这样训练的好处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她的手臂上有了一层薄薄的肌肉,这让林殊百感交集,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脑补了一下杂志封面的马甲线性感模特,她才勉强可以面对自己粗了的手臂。而拉开那把重弓越来越轻松,回去的时间越来越提前,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林殊三口气完成了将近五十个拉弓动作…… 她的心中有了一丝丝得意,就连大皇子也佩服起了她的速度,远远朝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林殊把那把弓很轻松地握在手里,踌躇了一下,就去找季太师了。 她一张小脸因为运动而红扑扑地,双眸亮得简直在发光,拿着那把弓走到了季星河面前。 他正坐在一边喝茶,见她过来便把那盏胎白的茶杯放下了,微微挑眉看她。 “太师,”林殊眉飞色舞地把手臂一伸,把那柄重弓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穿了一身骑马服的小孩儿显得更加瘦小,只是那双大眼睛亮得吓人,“这把弓,我过关了,教我射箭吧!” 季星河注意到她说的是“我”而不是“奴才”,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小子,掩住了眼底那抹笑意,淡淡地“嗯。”了一声。 嗯? 就是嗯一声么?林殊一双杏眼瞪得圆熘熘的,那种好不容易来的扬眉吐气之感就像一个气球“噗”的被戳爆了。 他薄唇微勾,慢条斯理道,“第三排二十一个。” 林殊知道是武器架,眼前一亮,是要教她射箭了么?她连忙跑过去,找到那第三排二十一个,是一把通身漆黑的弓,蛇皮纹,看上去就帅得不得了,林殊一喜,抽了出来。 可是……有点沉啊……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个好听又温和如春风拂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出了那个支配了林殊一个月的句子-- “三十下。”
第27页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休也小天使的地雷,给你爱的么么哒~ 小剧场 季大大俯视高冷脸,(拎着着瘦不拉几的手臂):身无二两肉。 殊妹抬头挺胸:呵呵→_→长出那二两肉了有本事别碰! ☆、探营 嘉庆十七年,五月初。 回纥部濛厉可汗派使者耶滚达出使大庆,以示投诚,为表诚意,特地命王子柘几一同前往。已到达大庆都城临安,帝大悦,以国宴待之,暂住鸿胪寺驿馆。 具体和谈一事交给鸿胪寺寺正张庭轩,辅东缉事厂总督季星河监督。但这监督一职,便是全权负责之意了,旨意一下,朝野譁然,一时间议论纷纷,皆以为此事不妥。次日,寺正张庭轩称病,不上朝。 帝怒,削其职,将此事全权交给东厂,抹去了“监督”二字。 朝野上下,莫不敢怒而不敢言。 近来几日,季太师都没有来演武场,所幸两个学生都个有任务,没有拉下进度。 季太师虽然不在,李默却是阴魂不散。 林殊又一次被他从大皇子那边提熘回来,终于放弃了偷偷试试大皇子的活动靶的念头,蔫了吧唧地回去拉弓。 大皇子那浓浓的眉毛非常喜感地一挑,爱莫能助地看了林殊一眼,就转过去练箭了,顺便塞上塞上一两口秋风带来的点心。 他其实也不是很懂太师的意思,难道天才的学习方式和普通人不一样么? 大皇子可以说是在武艺上天赋卓绝,耍起枪啊剑啊那叫一个熘,格斗也是厉害极了,人不大身子壮实得很,但在箭术上,他也不得不承认林殊的天才……简直是天生的射手!偶尔试试他的靶子,基本上百发百中…… 大皇子很高兴自己捡到宝了,但是,又不免有些捨不得把林殊还给小舅舅了……他苦恼地挠挠眉毛。 林殊念叨着“达文西画蛋一千个达文西画蛋一千个”来给自己枯燥的拉弓日常增加一点动力。 一二三,拉,一二三,拉……林殊觉得她都快变成黄河縴夫了! 李默就在边上守着她。本来林殊以为他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但是这两次被他拎回来她才发现这人力气大得出奇,全然不是那种弱鸡。看来这季太师身边的,都是身藏不露。认识到这一点,林殊只好老实了。 第一把弓过关后,第二把弓就没那么困难了,这把漂亮帅气的蛇皮弓对于林殊来说,已经是“一二三”的事了,但是碍于季太师一直没来,她只好在李默的看守下继续“一二三”。 “太师?”大皇子看见大门边那人眼前一亮,连糕点都顾不上吃,赶紧过去了。 林殊听到这话也是精神一振,小脸上那双杏眸亮得惊人,急忙朝那边看去。 “太师,回纥部的事还没处理好吧,怎么有时间来了?”大皇子问道。 季星河朝林殊那边招招手,那小孩儿便一脸兴奋地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 他嘴角含笑,“带你们去外头上课。” 大皇子一听,牙花子都快咧到嘴角了,他可在宫里闷坏了,急急问道“去哪儿?” “鹦鹉营。” 大皇子一听,欢呼一声,乐得不行,林殊也是,兴奋地一张小脸都涨红了。 鹦鹉营是什么地方?自然不是养鹦鹉的,养的是大庆一等一的铁骑! 这是禁军的三营之一,北衙禁军的训练场! 大皇子好久没去外头了,林殊自不必说,更何况,是实打实的军营…… 大皇子换了一身骑装,四人便坐上马车从东直门出宫了。 “大殿下,不带护卫好吗?”林殊兴奋极了,但也稍稍冷静了一点,想到这一点不由得有些担忧。 “唉,小梳子别婆婆妈妈的,这不是太师在嘛!” 那满不在乎和理所当然的语气,林殊只好停下了话,缩在一边不语了。 她可是记得那次大皇子乱跑出去找三公子,然后被季太师拎回去的怂样。 季太师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辆马车就是上次来接大皇子的那辆,纯黑的车身,只有一个银白色的纹章,林殊看着,就把这个纹章记下来了,莫名的有些眼熟。 车子看上去不大,其实里头很宽敞,坐了三个人还绰绰有余。 鹦鹉营在京郊,就算季太师的马车套的马神骏不凡,也架不住地方远啊,还是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林殊一路上兴奋地要死,倒是大皇子吃多了有点困了,脑袋一点一点要往林殊肩膀上靠。林殊不介意,看大皇子半天没靠上去还好心地帮他把脑袋扳了扳。 一路上老神在在地喝茶,季太师却突然出声道,“到了。” 林殊赶紧把他摇醒,大皇子懵懵懂懂地醒来,这时前头赶车的李默“吁”了一声,车子一颠,大皇子直接磕在了车壁上,嗷嗷叫了起来。 林殊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就听见外头传来小孩子的哭声,三人下了车。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屁股坐在在大黑马边上,一张小脸煞白,泪珠子一滚一滚地掉掉下来,哭声哇哇地…… 李默一脸无奈地站在边上,见到三人下车,赶紧过来禀报,“大殿下,督主,刚才这小孩子突然冲出来,奴才拉住了闪电奔雷,这孩子没有受伤但是吓到了……” 这孩子哭起来没完没了,李默也束手无策了。 大皇子捅捅林殊,示意她去哄哄,毕竟这里看上去最亲切的就是她了。林殊见小孩哭得可怜,点点头,连忙过去蹲在他边上哄道,“不哭不哭,没事了啊……” 林殊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很有亲和力,一边哄一边摸摸小男孩的头,谁知道小男孩反而哭的更厉害了,一开始还是抽抽咽咽,现在就是嚎啕大哭了。林殊也慌了。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小男孩面前蹲下,宽厚的手掌摸摸他的头,温和地说道,“别哭了。”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一样,让小男孩神奇地安定了下来,一抽一咽地看着他。 林殊他们都惊呆了。 一句话而已……她哄了那么久……林殊被打击到了。 “小布!”远处传来一个女人呼声,小男孩也止了哭,爬起来朝那边跑去“娘,娘亲……” 女人抱起小男孩检查一番,确认没事了,赶紧拉着小男孩过来给这几位道谢。 “还不起来,也要哄么?”季太师眉梢那抹春山初绽的笑意散去了,拍拍林殊的脑袋,站起了身,表情又冷淡起来。 林殊脸一红,回过神赶紧站起来。 原那妇人是来探亲的,小孩子跑快了才撞上来的,她的丈夫是一位百夫长,她带着孩子送些新衣过来。道了谢,她便带着叫小布的男孩先走了。 出了这么一个插曲,接下来的路不远,四人就直接步行了。 “那小孩子怎么……?”林殊不敢问季太师,小声地问大皇子。
第28页 大皇子思考了一会儿:“长得好?” 林殊:…… 什么意思还要不要愉快地做主僕了? “啊,也许是那个小孩把太师当爹爹了吧……”大皇子思忖道,“太师很讨小孩喜欢的,他好像,也蛮喜欢小孩的……” 林殊有点不敢相信,那可是用来吓哭小孩的季总督啊,她一开始见他还不是吓个半死…… “你别不信,本宫有证据,”大皇子小声说道,“本宫小时候太师对本宫可好了,一长大就……啧啧” →_→难道不是因为你太熊了么??? 林殊显然不信,摇摇头,追上前面两人。 大皇子看着她矮矮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不然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重重青山侠岚包围,陷下去一块巨大的盆地,无数帐篷间青烟裊裊升起,与天边不散的烟岚融为一片,而青帐间,平地演场相间,象徵着大庆的滕龙旗招展烈烈,远远隔着山头便可以听到将士们演练的喧喝声,在这宽广的谷间回荡。 “这便是……鹦鹉营么?” - - - - 几把泛着冷锐光芒的□□拦住了一行人。 季太师将一块令牌亮出来,那守卫的两排士兵才堪堪把□□收齐,齐刷刷的样子气势十足。 一进入鹦鹉营,就听见震天响的喝声,漫天扬起的灰沙扑面而来,和外头的青山绿水全然不同。 林殊和大皇子都没来过真正的军营,十分兴奋和好奇地走在前头,季太师无奈地摇摇头,和李默一起跟在后面。 “督主!”一队巡逻兵举着矛经过,领头那人却突然停下来,惊喜地问道。 他唔了一声,冷锐的眉眼微松,带了一两丝抹笑意,“叶校尉呢?” 领头的正是射声卫的一名旗长,他没想到真的是督主,激动得都语无伦次了,跟着他的那队士兵虽然不认识这一行人,也跟着行礼。 ☆、射箭 “督,督主,叶校尉在前营,我我我领你们去去……” 那位旗长姓吴,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满脸通红,那激动样儿,活像见了自己的心上人。 季太师也没推辞,带着林殊他们和吴旗长走了。 吴旗长安排好自己带的那一队人,就带他们往里头走。 原来叶校尉来营地里的时候少,今儿个是特意来挑选新兵的,季太师他们赶了个巧才刚好碰上叶校尉在。 吴旗长似乎十分激动,一直说个不停,大皇子好奇军营里的事,听得很来劲,林殊也是。 没有到营帐里头,路过一片沙场时,吴旗长就眼尖地看见了现在一边和人低声交谈的叶校尉,忙叫大声起来, “校尉!” “吴七斤?”叶校尉被打断,听到叫声转过脸来,正有些不耐地欲开口询问,便看到那吴七斤身后那位一身黑色便服的男人。他脸色一变,连忙停下话,径直朝这边走来。 他走得极快,一到这几人面前,便一掀曳撒,扑通一声跪下来行了一个大礼,神色间是掩饰不住的激动,那张带了刀疤的脸上是少有的动容,嘴唇都在颤抖,“将,将……” “叶常州。”季星河淡淡地出声提醒,眉梢的料峭的冷意不复一开始的温和。 那叶校尉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开口嗫嚅道,“督主……” “起来吧,不必多礼,”季星河负手道。 “督主,您来这儿,可是有事?”叶常州激动的神色稍稍平复了下来,殷切地问道。 季星河这时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带学生来涨涨见识。” 像是回应他的话,林殊和大皇子从他身后走了出来,露出一副乖乖学生的样子。 季督主的弟子?叶校尉一眼便认出了大皇子,他担任禁军的射声卫校尉,见过这位几次,连忙行礼,却被大皇子叫住了, “你是要整个鹦鹉营都知道本宫来了么?” 不得不说大皇子严肃起来还是很有皇室架势,叶校尉一哽,还是没有拜下来。 “今日是射声卫选拔的日子?”季星河开口问道。 “回督主,正是,若是不嫌弃,下属带您前去一观可好?”叶校尉的目光微微往林殊那儿看了一眼,明显对这位督主的学生没有印象,想来是京中哪位贵族子弟,他便也不在关注了。 “正有此意。”季星河晗首。 听到这话,林殊一双眼睛都亮起来了,射声卫,禁军八司之一,顾名思义就是禁军弓箭手,连大皇子都有点跃跃欲试了。 喝彩声,叫骂声,越往校场里头走就越响亮。叶校尉听得那一张刀疤脸一黑,暗骂这群小子就知道给射声卫丢脸,朝里头厉喝一声,“安静!这是校场还是草市啊?” 他这一吼,围在木栏外的士兵们都赶紧收了声,安静极了。 这位叶校尉在手下的士兵里头是极有威望的,素来有黑面神之称。 “常州,不必拘束。”一个语气平淡得甚至有些平板的声音在校场上响起。 士兵们往叶校尉那一瞅,便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负手而立,身后跟着两个半大小孩和一位微微驼背的中年人。 他敢叫叶校尉常州这个名字,想来是个大官,士兵们都是年轻气盛的小子,见到自己的长官吃瘪,还有人给他们撑腰,都无法无天地起闹了起来。 叶校尉气得牙痒痒,但碍于两位大人物在场,没有再说什么。 低矮的围栏把观看的人挡在校场外头,季星河带着几人找了个空旷的好位置站着。 校场中间靶子被人撤下去了,参加选拔的都是十五六岁的新兵,站成了一排,拿着弓,背着箭娄,装着写着自己名字的箭支。 而下方,是关着的几笼麻雀。 这是射声卫选拔的一个环节,射麻雀。 大皇子十分新奇,问道,“为何是射麻雀不是别的?” 叶校尉在一旁答道,“回殿下,麻雀目标小而灵活,速度够快,能够很好地测试准度,故而选择麻雀。” 大皇子瞭然,眼中的跃跃欲试简直不加掩饰,他平日里都是自己练自己的,若是可以和别人较量一番简直是梦寐以求,更何况这都是有实力,又不会给他放水的人! “太师……”() 季星河斜觑他一眼,竟然点了点头。 大皇子差点没跳起来。 “殿下不可!”叶校尉差点吓出心脏病来,抓住大皇子的手臂。 开玩笑,这位小祖宗出了事那还得了? 李默也有些不贊同地开口,“督主,这箭只无眼,若是伤着了……” 季星河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马上做出了一个保证的动作。 季星河颔首。 他立马乐开了花,挣脱叶校尉的手,三两下就爬上了围篱,翻了过去。 注意季星河这一边的人很多,毕竟这几位像是大官和世家公子儿,没事来这校场,还挺新奇的。
第29页 大皇子这一跳,就几乎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这个看上去白白胖胖的小公子也要来试试么? 恐怕他手伸长都没有那把弓那么长吧? 围观的将士们都一些不满,当这儿是家家酒呢?虽然是世家子弟,也不带这么胡闹的吧。 一旁负责的千户见这,向叶校尉请示了,这才把弓和箭娄发给大皇子。 这是真的要下场? 不怪这些士兵瞧不起,实在是大皇子样子虽然壮实但是还是白净得过分了一些,一看就是世家里头只会花架子的公子哥儿。 以貌取人是人之常情。 站在大皇子边上那位小兵看了看还没他胸口高大皇子,摇了摇头,话不多说,也举起了弓摆好架势。 大皇子少有被人看不起的时候,也不生气,沖他做了一个鬼脸,也举起弓摆好了架势。 那位小兵见他还敢挑衅,骂了一声“臭小子”,瞪了他一眼,大皇子只当做没看到,一脸兴奋地看着那边的麻雀笼。 “这一批新兵有许多好苗子,所以下属才特地过来把关的,殿下……”叶校尉有点担忧。 “大殿下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还有,”季星河看了他一眼,勾起了一抹笑意,“为什么一定会输?” 叶校尉哑了声,也是,这位大殿下,可是督主一手教出来的…… 千户一声令下,数百只麻雀尽数放出,密密麻麻飞了一片。 箭只如同飞雨,朝那边的麻雀射去! 校场上的气氛再次热络起来,呼喊声此起彼伏。 那位小兵全神贯注地飞速射击,抽空往边上一瞟,却见那边的小子拿弓的架势熟练极了,箭只咻咻地射出去,都不带眨眼的,心下一紧,收起了小看之心,专注地射起麻雀来。 林殊盯着大皇子熟练的动作,就知道这位半个月的活靶算是没有白费,但去看其他人,也不见得比他差不少,便提起了一颗心。 她偷偷去看季太师,他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成竹在胸,便也不担心了,安心地看着比赛。 她似乎忘了,这位太师大人,什么时候不是这副万事尽在指掌的模样了? 将士那边热络极了,还几个人聚在一堆打起了赌。押的最多的就是大皇子旁边那位小兵,唐石了。他外号石头,是新兵营里训练成绩最好的。 至于大皇子,嗯,大家放都没把他放进来,都把他当做小孩儿玩来着。 千户一声厉喝,这一场就停止了。 新兵们都放下了弓,去一旁擦汗了。 场上还剩下十多只小麻雀,其他的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几位士兵前去翻箭翎登记,登记完了就叫人铲了麻雀弄干净。 千户在一旁说要把这些麻雀烤了吃,这些人都乐开了花。 大皇子翻过围篱跳了下来,白白胖胖的脸上冒了一头的汗,林殊赶紧把茶水递过去。 “那些麻雀可真是多……最要命的是都挤在一堆,老是有别人的箭把本宫的打下去……”大皇子抱怨道。 叶校尉笑了,“大殿下,这就是为什么要射麻雀啊……” 季太师也含笑看着他。 好一会儿,结果出来了,第一名果然是那位唐石,大家都不意外,自然地起起闹来要他请喝酒。 大皇子没拿第一,但是他也不失望,毕竟这可是最厉害的弓手部队选拔,随便被他挑了皇宫安全就值得担忧了…… 接下来是过关的名单,报到最后的时候,那位千户道,“还有一个,就是那位小孩,很厉害,拿了第五的好成绩!” 那位小孩,还能说谁呢?大皇子一听,得意地扬起了脑袋,被季星河敲了了一个爆栗,这才捂着脑袋收敛了一点。 将士们都十分吃惊,那么一点大的人,看上去就是花架子,怎么这么厉害?这可是专门练习射箭的精锐啊……唐石却不怎么吃惊,他在边上看见那小子射箭时就已经瞭然了,肃然道,“假以时日,这小子说不定比我还厉害。” “石头哥,不会吧,这么厉害?”一旁的小兵被他的话惊住了,唐石可是他们这一届新兵里头的头头啊…… 听见唐石这么说,剩下的人都收起了那份轻视之心。 距离下一场开始还有休息时间,唐石和几位弟兄就直接往大皇子这边走来,想要和他结交。 军营是绝对的实力至上。 而这边,林殊看着重新布置的场子,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亮得像撒了星子。 她好不容易把视线转移过来,“督主……” (ω`) 季星河看着她充满期待的大眼睛,勾起了一抹温和的笑意,摸摸她的脑袋,在她渴望的眼神中抬起了一只手,握拳,伸到她面前,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 “扳开,就让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  殊妹:嗷嗷嗷 季总督:嗯? 殊妹:嗷……唔……呜呜呜(┯_┯) ☆、下场 来自季太师的森森恶意…… 林殊沉默了一会儿,二话不说直接上手。起初是一只手,她想着自己练了那么多天不可能掰不开吧?掰手腕还要讲公平呢,她就用有力一些的右手去扒拉……奈何他的拳头和铁做的一样,林殊用尽全力都没有掰开。 她不敢托大了,两只爪子全扒拉上来,差点就用指甲来扣了,好在她还有一两分理智在,止住了那蠢蠢欲动的指甲,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和她的费劲比起来,伸出一只手的季太师就风轻云淡得多了,挑眉看着她,还心情很好地勾起了嘴角。 这边林殊掰拳头掰得吃力,那边大皇子和唐石他们三两句就打成了一片。 唐石他们爽快,为一开始的小看道了歉,大皇子本来就不介意,乐呵呵地接受了。 唐石出生于士官之家,不过还是和世家挨不上边,顶多是比同期的小兵们出生好一些,性格爽朗,和大皇子有几分相像,跟着他的弟兄们也是耿直小伙子,大皇子和他们挺合拍的,聊聊弓箭、新式武器,很快就混到一起去了。 一旁的叶校尉一开始害怕自己手下的毛头小子惹怒大皇子,却见这会儿其乐融融的样子,倒对大皇子有些刮目相看。 那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呔”!惹得这边的唐石他们都朝季太师那边看过去了。 只见那个瘦不拉几的男孩直接上半身都挂在了男人的手臂上,两只手抱着男人的拳头吃力地想要掰开…… 林殊全心全意地对付那个拳头,突然身子一轻,腾空了。 季太师非常恶劣地手臂收了回来,挂在手臂上的小孩儿就直接被吊起来离地了,那小孩儿都懵了。 或许是这画面太喜感,大皇子他们一愣,都哄堂大笑起来。 林殊发现自己被吊起来了气得差点头发都立起来了,一听这笑声还得了,整个人都炸了,两条小腿扑腾着对那个该死的拳头又抓又咬,口水糊了他一手。
第30页 谁知道他手一松,拳头开了,林殊没抓稳,直接一屁股摔了下去,疼得她龇牙咧嘴。 笑声更为响亮了。 林殊气红了眼,但是还是记着他的身份不敢发脾气,爬起来气鼓鼓地问道,“你松开了……算不算我掰开了?” “算,当然算。”他也不在意她的无礼,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恶劣笑意,慢条斯理地走到一边拿茶水洗了手。 林殊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在说反话,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下场的诱惑,一步三回头地往围栏那儿走去。 走到那儿了,又提高嗓门问了一句,“太师……我,我去了啊……” 季星河忍不住笑了,沖她点了点头。林殊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一张小脸马上笑开了花,三两下就爬到了围栏里头,全然忘记刚才的欺压之耻。 场上的闹笑声还没散,又见那男孩也下场了,立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哄闹起来。 唐石捅捅大皇子,“不是吧,他才多大啊?” “比我还大一岁!” 唐石有点不敢相信,“怎么这么小一个……” 大皇子趴在围栏上一脸兴奋,比自己下场还激动,“别小看人家,这瘦猴子可厉害了,兄弟我都只能甘拜下风……” 得,这才多久都称兄道弟了。 唐石一脸郁卒,倒不是不相信大皇子,瞧他的实力就知道这不是瞎话,但是吧,这都是什么人啊,多大点才…… 唐石的小伙伴们表示不信,就连叶校尉也摇了摇头。 为什么啊?还不是那男孩手臂看着就瘦弱,连太师的拳头都掰不开,射箭要求臂力,手上没力气,怎么可能有多厉害? 大皇子轻轻哼了一声,嘟囔道,“给你们太师的拳头你们也掰不开啊……” 唐石离他最近,听到这话,若有所思地朝季星河那边看了一眼。 那人是这两位的老师? 第二场很快就开始了,换了一批人,因为考核的新兵很多,所以要分几批,这一场还是射麻雀。 林殊站在一堆高个子中间,手臂一档人都看不到了,着实小得可怜。 季星河朝那边看去,半天才找到她,皱起了眉,低头问李默,“重华宫监栏里头的伙食很差么?” 李默知道这位没有待过监栏,便答道,“回督主,重华宫有自己的小厨房,会拨一些吃食给监栏食堂,吃食还是不错的。” 但是要在主子前头伺候,不敢吃多,怕身上不爽利,耽误了伺候主子。 季星河知道这件事,便没有多问了,沉默下来,盯着远处那个瘦巴巴的身影。 这一回一开场大伙儿就闹腾了起来,欢呼声一波一波地。唐石这边的小伙子们也不例外,但是没看一会儿唐石就发现了不一般,瞪大了一双眼睛。 “你们看那边!”唐石手指向校场中间。 麻雀翻飞地,一片混乱,大家也看不清啊…… “石头哥,看啥啊……” 大皇子突然叫起来,“一箭双雀啊!不是,三只?四只?” 这下子别人也注意到那边了,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还是很醒目的,因为大家都是一箭一只或者几箭一只,那个一箭三四只的就特别与众不同了。 唐石的兄弟们也惊呆了,“不会吧……” 那可是麻雀啊,还有那么多的干扰物,偶尔一箭双雀就已经很难得了,但是射箭那人,却是次次都是!甚至是三四只串起来! 话说这么厉害但是好歹速度要慢下来吧,但是人家也没有慢多少,比别人多花个两三秒,就多射两三只! “我的个乖乖……”唐石惊嘆起来,他自认射术一流,但是这种程度还是做不到的,这需要多好的眼力,多精的准头才能做到? “这是哪位神人啊,没听说我们这一些新兵里这么一号厉害人物啊?”唐石他们郁闷了,难道是同期的人还隐藏了实力? 大皇子咳咳了一声,昂起了得意洋洋的脑袋,那可是他座下第一勇士不是…… 唐石他们转过头来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点点头。 “不是吧?他才多大?” “个头这么点大……” …… 惊呆了的众人都快语无伦次了,但是努力往里头看,还真能艰难地找到那个被人挡住了一半的身影,而那逆天的箭,就是从她手里那把和别人一模一样的弓上咻咻地射出来的…… “石头哥,我白学了……” 唐石则目光灼灼地看像大皇子,把他吓了一跳,“你师傅还招徒弟么?” “是啊是啊!”见识到这两位小弟子的厉害,大家都对那位师傅油然而生了一股敬意纷纷凑上来问道。这样的变态都能教出来,简直不能用厉害二字来概括了! 一旁的叶校尉收起了惊讶,哼了一声。 大家这会儿才想起正经的教头还在这儿,立马背叛师门不太好啊…… 大皇子还是那副得意的表情,“不收的呢。” 这语气欠揍得很,让唐石他们恨得牙痒痒。 叶校尉心底的惊涛骇浪还没有彻底平息,这一手箭术,若稍加培养,说不定能媲美当年的季督主…… 季星河看着场内的情况,对那一箭三四只毫不惊讶,坐在一边淡定地喝茶。 “督主大人!”叶校尉立马大步从大皇子那边过来了,“那位男孩也是您的弟子么?” 季星河知道他要说什么,点了点头。 “不知您可有意愿让他加入射声卫?”叶校尉这话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说白了就是要和别人师傅抢人…… 但是北衙禁军后头是亲军都尉府,也算是督主手下的,不算挖墙脚吧,怕只怕这位想要留来做私卫…… 季星河放下了茶杯,看着场内淡淡道,“不急。” 叶校尉听到这话,当即心下一喜,“但听督主安排!” 季星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叶校尉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但是不会很快放人,这当然无碍,总归是要来他射声卫的! 来射声卫是正规参军,可以的到军衔的,甚至可以提拔为二千石校尉或者更进一步的将军!而当私卫,只是督主手下的暗卫之一,卖命的活计并且默默无闻,和射声卫比起来前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这些大人物若是遇见了好苗子,谁愿意无私地送给军队?那孩子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有背景的,就算有,估计也扛不过督主……又是一手教导的,留下来卖命再正常不过了,忆起刚才他把拳头伸过去让那男孩掰的亲昵样子,看来,这小子很得督主看重。 叶校尉心下走了计较,便专心看起比赛来。 一柱香之后,比赛终了,大家各自回位,计分的士兵又开始拎着麻雀算分了。
第31页 除了……好多只麻雀都是串起来的……架个火堆都能撸串了。 ☆、麻雀 林殊从围栏上爬下来,就立马被唐石和大皇子他们劫了胡。 都说男孩子的友谊奇怪,大皇子他们才认识多久就一副熟的不能再熟的模样,当然,也亏得大皇子是个爽朗性子,换个心眼小的,能给这班小子治个不敬的大罪。 “林小弟!我叫唐石!” “我叫张不多,叫我多子就好了!” “俺大潘!和多子一个村的!” 一大堆小子都凑到她面前介绍自己,林殊被他们的热情吓了一跳,有些不明所以地挠挠脑袋,侷促地回道,“我,我叫林殊,你们叫我小殊好了……” 大皇子笑嘻嘻地,“林小弟啊,想沾别人便宜啊?” 林殊一愣,发现自己这么说好像真有骗人叫她“小叔”的嫌疑,大家瞧她这样儿,都笑了起来,林殊嘀咕道,“哪有这么大的侄儿?” 谁知大家笑得更欢了。 闹腾了一会儿,林殊才适应过来,没那么侷促了,都是少年人又不讲什么礼节,一下子就玩到一块去了。 “林小弟啊,”唐石勾住了她的肩膀,挤挤眉眼,“来,告诉你石头哥,这一箭三四只的绝技是怎么练的啊?” 多子和大潘他们都竖起了耳朵,都好奇得很。在他们眼里,林殊俨然就是一个武林高手,虽然小了点,但是也没办法阻挡小年轻们那么一点点隐隐的崇拜之心,能学上一两招那还不赶紧地凑上来。 林殊叫他们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射麻雀?” 大潘他们赶紧点头。 林殊本来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件多厉害的事,见他们这么大的反应,才回过神来,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做了? 回忆了一会儿,林殊认真地回答道,“当麻雀几只将要连成一条线时,瞄准就可以了啊……” 唐石他们直接一噎,什么叫麻雀连成一条线?瞄准就可以了?麻雀是死的吗? “如果平时我也做不到,但是今天场上足足有百来只麻雀,密度十分大,”林殊斟酌了一下词彙解释道,“密度大就意味着麻雀的重合度十分高,可能是因为你们射箭时只专注于一只麻雀,角度和对象单一,射击后的力会被立马麻雀的身体所抵消,所以才没办法一箭三四只。” 见唐石他们面露深思之意,林殊又有些腼腆地补充道,“之所以选用这种方法,是因为我的熟练度没有其他人高,速度是比别人慢一些的,只有用这种方法来弥补了……” 唐石他们一开始就看出了她的速度问题,没想到是这一茬,恍然大悟起来。 大潘惊嘆道,“林小弟好聪明的脑瓜子!” 林殊笑了笑,“一点小聪明,上不得台面……” 倒是大皇子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林殊的肩膀,目光里传达着“不愧是本王座下第一勇士”的赞赏之意。 林殊不藏私,又待人温和诚恳,唐石和大潘他们都对她很有好感,不一会儿就勾肩搭背了。听了她的解释,大家都有些跃跃欲试,一人一把弓,趁着记数时间,去试试林殊说的方法。 林殊也想去,但是往季太师那边看了一眼,还是摇了摇头。唐石和大皇子虽然希望她一起,也不为难她,打声招呼就下场了。 林殊哼哧哼哧地跑到季星河旁边邀功,“太师,比完了……” 季星河放下手中的茶,看着那小孩儿汗涔涔的脑门上巴不得写上“求表扬”三个字,若是有个尾巴,估计现在就该摇来摇去了…… 他失笑,“结果还没出来呢。” 林殊小声地哼了一声,小短腿坐上他身边的长凳。 她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听到那边的熊小子们欢呼的声音,探长了脖子往那边一瞅,原来是唐石他们琢磨了她的话,按照她刚刚说的去试了,果不其然也得到了不错的战果,虽然没有林殊一串四只的恐怖劲儿,但串个两只是绰绰有余的。 大潘他们回过头来沖她招招手,比了几个大拇指,林殊看了也乐呵呵地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小脸红扑扑的,高兴极了。 “林殊?你教他们的?”叶校尉见了,好奇地问道。 林殊点点头,“提了两句,他们自己学会的。” 叶校尉点点头,那张黑脸也微微有了一丝笑意,心下对她越发满意起来。不骄不躁,坦率谦逊还友爱同袍,是个弓手的好苗子。莫以为射声卫不需要合作,孤独的神弓手才不适合这里。 终于,场下的记数者们都停下了统计,不一会儿那位管事的千户就开始报入选名单, “第一,林殊!” 场上一片譁然。唐石多子他们并不惊讶,有这种作弊般的神技不夺冠才奇怪。他们亲手试了林殊说的方法就知道,要射中两只容易,三只以上就难了,力总会抵消,更何况谁有这么逆天的准头?恐怕就那位林小弟了吧? 林殊听到了结果,转过脑袋去看季星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季星河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今晚留下来吃烤麻雀。” 林殊一听,咧开牙就笑了,灿烂极了,“谢谢太师大人!” 语毕便迫不及待地直接扎进那堆小子圈里告诉大皇子这个好消息了。 唐石他们一听,新认识的小伙伴要留下来吃晚饭,也很高兴,说要把他们介绍给别的弟兄们,只有大皇子怜悯地看了林殊一眼,把她拉到边上提点道,“你不知道太师本来就打算留下来吃烤麻雀么?” 林殊:啥? 别拦我我要跟他拼了! 大皇子还扇风点火道,“啧啧,本来小梳子你可以要求多几次摸弓的机会嘛,这下子已经板上钉钉了,你就是后悔也没用了……” 林殊一张小脸晴转阴转阵雨,眉毛都耷拉了下来。 这个状态持续到晚上吃麻雀的时候。 一大堆人在篝火边上围了一圈,大皇子还是没有达成和新认识的哥们儿一块吃的愿望,认命地带着林殊和季太师他们挤了一圈。吃食上面,就是季星河也不会冒这个险。 麻雀简单处理了,热水烫了毛去头扒干净内脏就直接架上去烤了,边上有碗,放了些盐和香料,喜欢就自己加。 宫里的吃□□致,大皇子没有尝过这么粗糙的吃法,林殊也没吃过这个。 当麻雀烤成金黄色,油脂香味随着“哔啵”声爆开来,馋得人口水迅速地分泌出来。掌厨的是季太师,除了他这一圈人都没人会了,看上去最有可能会的叶校尉都老脸一红,完全帮不上忙。季星河啧了一声,看着火候翻着麻雀让它们烤得均匀些,等那金黄色均匀了,就把一边碗里的香料撒上去了,孜然香混着肉香一下子就爆开了一股诱惑力十足的味道。 林殊咽了咽口水,这香味比前世的烤串还勾引人!
第32页 “咕咕”林殊还以为是自己,却见大皇子少有地涩然了一下。 果然大家都饿了。 烤得差不多了,季星河最后撒了一把盐,“好了。” 他拿了几块布条分别包好串串的手柄处,伸出手,第一个给了林殊。 林殊看着伸到面前的烤麻雀,受不住蛊惑,伸出手接过了。想着他是第一个给她的,就立马忘记了刚刚的生气,忍不住心情好了起来,乐滋滋地一口咬了下去,立马被烫得“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 大皇子看着她的样子,哼了一声,这点出息,第一个给她就原谅他了? 当然,这其中包含着季太师给了一圈人最后才发给大皇子的怨念,嗯,就连李默都在他前头。 麻雀肉不多,但好在烤得很有技术性,除去了那股柴柴的口感,外焦里嫩的,一口咬下去嫩肉裹挟这爆香的油脂挤挟着牙齿,炸裂的口感让味蕾都来不及反应,好吃得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一根串串上串了四只,就连林殊这个鸽子胃都吃了两串,还是实在吃不下了才不得不停手,捂着肚子羡慕地看着其他几个大胃王暴饮暴食。 唐石他们闻着香也看过来了,碍着黑面神在,只能望洋兴嘆,不敢上来蹭吃的。 末了,大皇子也满足地瘫倒在林殊边上,打了一个饱嗝,毫无皇室形象。 “唉,太师这手艺,甩御膳房几条街啊……” 那边的季星河喝了一口茶解腻,听到这话,笑了笑,“也就是处理这些野味有两下子,其他的,自然比不上御膳房的师傅。” “也是。”大皇子嘀咕一声。 这时候太阳都落山多时了,夜里春寒料峭,是时候该回宫了。 大皇子以为这一次能赖在外头过夜,可惜冷酷的太师大人直接把他提熘回马车了。和叶校尉、唐石他们告了别,一行人就坐上马车回宫了。 ☆、伴读(捉虫) 林殊和大皇子都有些依依不捨,季太师瞧着这两只魂不守舍的样子,安慰道以后还会再来的。 下车之前,季太师侧了侧身,在林殊耳边说道,“过几日,带你出去玩。” 林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看向昏昏欲睡的大皇子,小声道,“不带殿下去么?” 季星河嗯了一声,“带他去不合适。” 林殊点点头,心中虽然疑惑,却忍不住雀跃起来,对他所说的三日后充满了期待。 第二日,重华宫里又重新闹腾了起来,原来是大皇子的两位伴读回来了。 这两位伴读是对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性子却是南辕北辙,大的叫尉迟竟,性格很合大皇子的拍,都是跳脱的;小的文文弱弱,叫尉迟琅,是个小故纸堆,满口之乎者也,分别是尉迟将军的四公子五公子。 说起来这会儿还是尉迟琅三月里生了一场大病,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一折腾更是去了半条命,拿药养着养着也拖了一两月才好起来。本来大皇子复学了这两位伴读就要跟着,没看到二皇子身边的国公府和礼部尚书的两位公子天天在上书房陪着么?但是尉迟琅和尉迟竟是双胞胎,这一对不愿拆开,又也不能叫病气过到大皇子身上不是?大皇子就只好勉强“空窗”了半个月。 这两位一来,大皇子又有伴了。 说起来尉迟琅性格和大皇子、自己大哥都有些不同,但三个人却一直玩得不很好,不存在孤立或者落下下谁的问题,还隐隐有以尉迟琅为首的架势,这就着实让人佩服了。 男孩子的友谊很奇怪,像唐石他们,你有实力,让他们服了,大家都和你好,若是得不到大家的认可,就很难再融入他们的圈子里了。但是尉迟琅呢?那个病恹恹的身子一碰就能倒似的,又是怎么让人服气呢? 更有甚者,若是在重华宫里选一个大家打心底里都敬畏的人,那么尉迟琅是第一,小仨儿是第二。这里的敬畏当然是排除了地位这一前提的,不然铁定是重华宫老大大皇子罗。 小仨儿是重华宫的老人,又很会做人,大家敬他无可厚非,奴才们私底下谁都说三哥好;而尉迟琅呢,奴才们私底下谁敢说他不好,监栏院里一人一口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两位伴读一来,大皇子就不找她陪下棋了,林殊也乐得清闲,趁着这空余时间练习一下拉弓。若是问为什么没人守着也不上箭只呢,其实她也很无奈,她当然想上箭,但是季太师很狡猾地送了弓没送箭只=。= 倒是监栏里有人还挺同情她的,为什么,“失宠”了呗。 “尉迟公子来了,大皇子哪里还会记得他?” “尉迟二位公子身份高,又和殿下交情深,这么一个小小的奴才也想和大殿下玩在一块儿?” 林殊在监栏外头的小园子里练习,就听到几个路过的小太监这般说。林殊是空降的,本来大家就对她有那么一两丝敌意,她又得大皇子喜欢,轻轻松松做到了别人日夜渴盼的事情,自然招人恨。前头大皇子对她热乎,就没人嚼舌根,这会儿冷下来了,指不定要怎么嘲讽。 林殊往那儿看了一眼,是和李栓走得比较近的那几个,还有打酱油的,也颇为贊同地附和着。 一旁吃饱了没事干的金儿正蹲着看林殊拉弓,一听这个直接炸了,“诶诶你们几个,怎么说话的,嘴巴放干净点!” “哟,金儿,你还想找这个傢伙当对食啊,寒不寒碜?”瘦高个儿取笑道。 “是啊是啊,还没那啥护都护上了,金儿姐姐,要不要和我们也试试啊?” 林殊练习出了一身的汗,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往那边一看便认出了领头那两个,瘦高个叫小肖子,矮胖墩一个叫小运子。 金儿被他们激得火冒三丈,正欲跳脚骂回去,就见林殊弯下腰捡起了两根树枝。 那边的小运子一看,哈哈大笑起来,“不会吧他想要拿树枝射我?哈哈哈哈笑死大爷……” 那一声“我”字还没有出口,就听见“嗷”的一声惨叫,小运子捂着脑门往后退了两步,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得一声“嗷”瘦高个小肖子也被打中了额头,或许是没有小运字那么敦实的缘故,加上没站稳,直接一屁股摔下去了。 林殊哼了一声,朝围观的小太监们看了一眼,“也想试试?” 她这一句话气势十足,学着季星河训人的样子,看热闹的立马就散了。小运子爬起来还想再骂。林殊拉开了弓,空弹了一下,那小运子没看清以为还有树枝,连忙把脑袋用手护起来。等察觉到不痛的时候,金儿那银铃一般的笑声就传过来了,小运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又气又臊,拉着愣在一边的胖子小肖子落荒而逃。 金儿笑得肚子疼,“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 林殊倒是不气他们酸她,但是骂上金儿了就不能忍了。这会儿见她笑得那么夸张,有些莫名其妙,有那么好笑么? 金儿笑够了,就一蹦一跳地上前来拍拍林殊的肩膀,“小梳子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帅的时候!不管你那个对食是谁,我,金儿,决定再次把你纳入对食备选的行列!”
第33页 林殊一脸懵逼,听明白她的意思了差点给这位姑奶奶跪了……她真的没有对食啊,这位姑奶奶是要和那位不存在的情敌斗一斗么? “姑娘为何不等年纪满了放出宫去,再找个如意郎君?” 少年清润的声音如同流水淙淙,林殊和金儿没想到还有人在,都吃惊得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金儿一愣,到底是小姑娘家家,不好意思在生人面前谈论嫁娶之事,嘀咕了一句,“出宫了就是老姑娘了谁要啊……” 那少年耳尖地听到了这一句,忍不住笑出了声,“姑娘这般佳人,又如此风趣,想必追求的大有人在,哪里会没人要呢?” 金儿被夸得脸皮一红,赶紧躲在了林殊后头。 林殊也意识到这位少年虽然谈吐优雅,说的话却实在孟浪了一些,作为金儿的闺蜜(单方面认为)怎么能不帮忙呢? 于是也上前一步,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用瘦不拉几的小身子将金儿护在了身后,“请问这位公子是……” 那木轮椅上的少年目光不动声色地从金儿和林殊身上扫过,末了,不答反问道,“想必这位就是林殊小兄弟了吧?” 林殊一怔,“公子是……” 那少年笑道,“在下尉迟琅,还未及冠,没有表字,林小兄弟若是不嫌弃,便叫在下一声琅兄吧。” 尉迟琅? 林殊和金儿都吃了一惊,竟然是他?重华宫不认识尉迟琅的寥寥无几,但是谁让林殊和金儿都是新来的,不认识是自然的。 林殊和金儿当即要行礼,便被尉迟琅叫住了,“唉,若是知道告诉你们便要被如此生疏对待,还不如一开始就匿了名姓……” 话还没说完他便轻轻咳了起来,“林小兄弟和这位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这半个废人,便推着在下游一游重华宫可好?” 林殊不好推辞,只好带着有些忐忑地金儿往尉迟琅那边走去了。 金儿是个跳脱的,但是遇见主子比谁怂得都快,耷拉着眉眼跟在林殊后面。 林殊推着那轮椅,本以为会很重的,谁知这位身体轻的可怕,心下就对这少年有了几分同情,便主动搭起话来,“尉迟公子要去哪儿?” “林殊小弟,再叫在下公子,在下可真要怄死了。”他打趣着说道。 和一个小太监称兄道弟?林殊心下疑惑,但见他态度有些强硬,再推辞就有些不知好歹了,张口便叫道“琅兄。” 金儿在后面扯了一下林殊的衣摆,却叫这尉迟琅发现了,把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两声,“还没有请问这位姑娘的芳名……” 林殊知道金儿的个性,想着帮她答了,“叫……” “叫金儿!”没想到这妮子胆子肥了起了,直接脆生生地答道。 “金儿……孟冬菊出,灿若金照。的确是个和姑娘本人一般灿烂和煦的名字……”他含笑道。 金儿惊呆了,心说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一个充满了铜臭味的名字都能给他诹出分诗意来。但是她这名字就是那个黄白之物的金啊……呸呸呸,什么黄白之物她怎么也被带得文绉绉起来了…… “金儿姑娘如此佳人,不如也和林小兄弟一样叫在下一声琅兄?” 金儿下意识地瞧了瞧林殊,林殊无奈地点了点头,她才开口道,“琅琅,琅兄……” 金儿觉得自己是疯了,竟然叫了主子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  金儿冷笑:琅兄?狼兄还差不多吧? -------- 作者菌出于种种个人原因,只能把更新进度放慢了……本来说好的十号可能要改成今天了,也就是说明天是没有更新的,后天才有,以后都是隔日更,若是有榜会跟一段时间日更,总体上是隔日更。 谢谢休也小天使的陪伴,很感谢得到你的喜欢!还有留言的乱码(看不懂是啥)小天使和晏小鱼干小天使的留言鞠躬!还有基友和闺蜜……虽然这本书写得不好,但是我会加油哒(づ ̄3 ̄)づ╭?~ ☆、金儿 尉迟琅虽然瘦弱,皮相却是极好的,气质又十分可亲,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不过是聊多了一会儿,林殊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自认为没有他那么精明,便一路上少言少语,问答皆用“嗯啊”之类的词语敷衍。 但是金儿就不一样了,三两句话就卸下了心防,已经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了,这下子换林殊在后头扯金儿的衣摆了,不一会儿就接到了金儿的好几对大白眼,又怕引起尉迟琅的注意,只好悻悻作罢。 说是转一转,其实都走了好一会儿了,终于在前殿大院里远远看见了朝这边来的大皇子,林殊这才松了一口气。 “金儿哥哥是天香楼的掌厨?”尉迟琅依旧和金儿相谈甚欢,“这天香楼在下有幸去过两次,味道着实不错,金儿姑娘可擅长厨艺?” 金儿骄傲地一昂脑袋,“当然!不过擅长的是糕点不是大菜,琅大哥要是不嫌弃,下次金儿便做一盒送给大哥!” 尉迟琅失笑。 林殊也有些讶异,这么说每次她吃的都是金儿自己做的了?味道的确不错,细腻极了,就是甜得齁人,吃完不知要喝多少杯水…… “阿琅!”大皇子急忙跑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一身枣色衣袍的少年,想来便是是尉迟竟了。 林和金儿赶紧行礼。 “阿琅你可是吓我一跳,与大殿下不过是玩了会儿射覆,人就不见了!”尉迟竟与尉迟琅生得极像,不过尉迟竟可要圆润健壮多了,一身枣红袍,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龄,都让人不由得想到英武之类的词语。 “不过是你与大殿下入神了罢了,”尉迟琅眉眼带笑,“我可是提醒过你们了,大殿下还应了一声,就不许我嫌闷出去逛逛么?” 大皇子这会儿才想起来似乎尉迟琅真的说过,不过是自己与尉迟竟玩得太起劲了罢了,于是有些歉意道,“咱们回去玩双陆吧?” 尉迟琅聪明是大家公认的,只要是棋类游戏,就只有被他完虐一种可能,大家都不愿意和他玩双陆,可见大皇子是做出了很大的牺牲的。 尉迟琅笑而不语。 大皇子挠挠脑袋,看到林殊,眼前一亮,赶紧把她拉过来,“这个,就是本宫说的本宫座下第一勇士!” 尉迟竟不爽了,瞪了一眼林殊,咳了一声,大皇子才意识过来自己在“前座下第一勇士”面前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了,不禁有些涩然,连忙改口,“就是那个很厉害的神弓手!” 林殊:……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的老底就被人泄了出去,还添油加醋了…… 尉迟琅笑了,“方才认识了林小弟,的确是个勤奋而又有天赋的弓手,阿竟,你可要好好学学,去年二叔赠你的那把宝剑都落灰了吧?”
第34页 尉迟竟和大皇子一个性子,贪玩,一向认为练剑是耍花架子,最爱的是那把仿关公的大刀,但是听他这话,只是鼻孔朝天得哼了一声,没有反驳他。 “这瘦小子真会射箭?怕是弓都拉不开吧?”他有些轻蔑地看了林殊的小身板一眼,下意识地挺起了男子汉健壮的胸膛。 “这话就不对了,阿竟你的箭术连我都比不过!”大皇子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至于小梳子呢,本宫都不敢和他比,阿竟你就省省吧。” 林殊无奈道,“大殿下谬赞了,小殊不过是箭术尔尔之辈罢了……” 又寒暄了一会儿,众人便告辞了,临走时,装作自己不存在金儿突然冒出了个脑袋,往那尉迟琅手里塞了个东西,又低声说了两句,这才跑开,尉迟琅也是一愣,旋即笑着应了。 林殊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来不及阻止了,只好在大皇子他们走后赶紧把她拉到墙角,“你拿了什么东西给他!私相授受是要浸猪笼的……” 金儿瞧她那样儿,笑出了声,“还私相授受,吃醋了?” 林殊:姑奶奶别闹了讲正事! “不过是让他捎个东西回去给哥哥罢了,紧张个什么劲儿?我还不是瞧着让李栓带还要被他扣走几块碎银子去,想着这位尉迟公子脾气那么好的人儿,便让他捎个东西去岂不好?” 林殊这才松了一口气,金儿瞧她那小样儿,笑将起来,“哟,以为我要攀将军府的高枝不成?他怎么着也是个将军府大公子,我这小宫女又是商户出身,勉勉强强给他作妾都嫌身份低了,况且瞧那瘦弱样儿,姑娘我一巴掌都能把他拍吐血了,哪敢攀他啊?还不如就和我这林哥哥好好的在宫里做一对鸳鸯……” 林殊一听这话便觉喜忧参半,摇摇头,随这妮子去了。 只是这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打听这位尉迟大公子。问了小饼子小双子他们,全是一面倒的好评,什么对下人和气啦什么从不摆架子,学识渊博,乐于助人……简直可以给他颁一个五好少年的奖。就连那最最小肚鸡肠的李栓都对他敬爱有加,一夸起来就停不下来了,弄不好的还以为他在夸自己老子呢。 林殊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啊,一到晚上,便早早回到监栏,等着小仨儿。 小仨儿最近忙得很,不到晚上都不在重华宫露面了,问他领的那班子人,人家还翻了林殊一个白眼,“三哥一直不值班啊!” 知道小仨儿是东厂的人之后,林殊也对这不奇怪了,东缉事厂毕竟是特务机构,情报司一类的,小仨儿若是天天在重华宫干活才叫人奇怪了。 等到快熄灯了,小仨儿才姗姗来迟。醒着的人不多了,都小声地和他打招呼,小仨儿走到自己的铺盖边上,就看到林殊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圆熘熘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狗,小仨儿一愣,突然好像明白了为何督主大人对这位格外不同一些…… “林哥哥有事儿?” “和你打听个人。”林殊和小仨儿处的时间久了,说话也不如之前拘谨了。 小仨儿在一旁脱靴,“何人?” “尉迟琅。” 话音一落,小仨儿就诧异地看了林殊一眼,想到督主叮嘱的话,犹豫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觉得这人怎样?” 林殊答道,“虽好,但是觉得不太对劲。” 小仨儿笑了笑,“直觉么?和个小姑娘似的,不过,你倒是说对了。” 林殊眼睛一亮,知道自己要听到真正的答案了。 小仨儿却没有直说,而是讲了一个故事, “大皇子小时候是住在汀兰宫,和娘娘在一块。尉迟家的两位公子是从大皇子六岁启蒙,就跟在大皇子身边了。尉迟大公子那时候就已经有了腿疾,他养了一只猫叫可儿,是外域进贡的品种,通体雪白,只一双眼睛是琥珀色的,着实可爱。尉迟大公子很宝贝这只猫儿,从不让人碰的。宫里小宫女也喜欢它,一日趁尉迟大公子不在,餵了这猫儿一把小鱼干,叫尉迟大公子发现了,当即就把这宫女杖毙了。又要来药给猫儿催吐,猫儿不肯,尉迟大公子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大家以为这样就算了。第二日就见大公子去了藏书阁,再回来,就被人看见那猫儿死在了藏书阁楼下。” 林殊听得奇怪,出声问道,“那猫儿,是怎么死的?” “自然是摔死了。猫儿身子软,但是藏书阁有三层加一个阁楼,大公子就是在阁楼上一次次把猫儿摔下去的,听人说在地上还有一口气,又被太监抱上去给大公子,再摔。”小仨儿顿了一下,“那猫儿一出生就养在尉迟大公子身边,大公子把她伺候得好好的,就是地都没下过几回,连逃跑都不会了。” “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了,虽然现在尉迟大公子的名声那样好,但是你能相信一个小时候就做出这种事来的人能……” 作者有话要说:  ??ヽ(°▽°)ノ?最大鬼畜粗场 ☆、糕点 林殊默然了,想到尉迟琅那温和的笑,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小仨儿问道,“林哥哥可是撞见他了?” “今日在园子里碰见了。” “不用多虑,尉迟大公子是什么人物,咱们就是一小奴才,还能招惹到他不成?” 林殊点点头,百感交集地睡下了,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纠结无比:是啊,她没招惹到,但是看样子以后交道也不会少打;金儿呢,直接和人成了好朋友,还以为他是阳光绿色无公害产品,那兴奋样儿,就差没一口吃掉了…… 林殊寻思着要找个机会和金儿说叨说叨,但是她那个性要是听到了这件事,肯定藏不住话,叫那尉迟大公子发现了就实在不妙。 第二日林殊一大早准备去找金儿,却被秋风姑姑截了胡。 秋风姑姑问道,“小梳子今早可有闲?” 林殊想说要去看金儿,但是还是止住了自己的嘴欠,回答道,“姑姑可有事要小梳子帮忙?” 秋风姑姑笑了笑,“自然,听闻小梳子之前是在三少爷那儿当书童的,想必也是识文断字,帮忙看个帐本可好?” 林殊不好推辞,只好应下。 好在小太监们经常被人指使着干这干那,被人叫走也不奇怪,只是远远站在大殿门口教训小太监的李栓往这边看了几眼。 “说起来,你可别笑话姑姑我,虽然跟在贵妃娘娘身边那么久了,但是还是没学会半点贵妃娘娘的文墨气来,只是少许认得几个字罢了,这不,一点儿小事也要小梳子你帮忙……” “哪里哪里,帮姑姑的忙才是林殊的福气呢!”林殊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有些无奈,汀兰宫的大宫女不识字这事儿谁会信啊…… 秋风带着林殊到了重华宫的帐房,现在时辰还早,没人来这里值班,好在这秋风姑姑又钥匙,摇两下就开了。
第35页 林殊跟着进来。 这里头堆了几个架子的簿子,全是之前重华宫的收支帐本,秋风直接在最近的书架上抽出几本簿子,放在了桌子上,翻了几页,示意林殊去看。 这一本是这一个月的收支,林殊看得很仔细,一边看还一边给秋风念了出来,“锦菱如意披帛拾匹、金丝织缎贰拾匹……九蟠龙玛瑙盘伍对、双莲瓶柒只、婴戏如意盘肆只……” 秋风轻声道,“好了,可有发现什么?” 林殊停了下来,答道,“没,没有啊……” “这个,的确难发现。”秋风点了点那上面的数字,“这是上次娘娘送来的东西,娘娘讲究吉利数,一概都是陆陆玖玖地赏赐,又是柒又是肆的,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林殊吃了一惊,低头去查看,的确这一页大多都凑不齐这个数,就是凑齐了的,都是一些金贵极了描龙画凤的东西。 “娘娘派我下来,就是怕有人趁着大皇子年幼身边没人,随便糊弄他,没想到,还真有这般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傢伙。” 大皇子身边原来是有乳母和嬷嬷的,只是这乳母做了错事,被处理掉了,而那剩下的白嬷嬷这两年也不管事了,重华宫就都交给了李全。那李全以前也是汀兰宫的,人品能力都不错,娘娘有定时询问,想来应该井井有条才是,谁知秋风一来便发现了这样的事,着实让人气愤。 林殊看着那份帐单,心中很快就有了结论,应该是李栓所为,之前他就干过倒卖的事儿,很有可能是他。至于秋风姑姑为什么来找她心中也有了底,直截了当地问道“姑姑想要林殊做什么?林殊量力而行。” 秋风没想到她这么直白,一瞬间便想起了娘娘家的那位三公子,说话倒是像得很,又加了一个“量力而行”,分明是知道没法推脱,只好先降低她的期待,于是便笑道,“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姑姑我初来重华宫,手下没有信得过的人,只好麻烦小梳子你了。可记得那个张扎?” 就是那个意图讹小双子的那位?林殊点点头。 “他现在在掖庭,姑姑被人盯得紧,不方便出去,可否替姑姑走一趟?”秋风从袖间摸出一封信,“记住,先去一趟汀兰宫找孙领事,将信交给他,然后再去掖庭找张扎,问的话都在第二封信里,可记住了?” 林殊点点头,将信放进内衬里就打算走,却被秋风拉住了,“后日再去。” 林殊明白她的担心,点了点头。 看到秋风如此谨慎的样子,林殊就猜到秋风肯定知道这件事是李栓干的。但是没法,虽然秋风是高高在上的汀兰宫有品级的大宫女,但是这是重华宫是李全李栓父子的地盘,底下盘根错节的,不是一句话就能撼动的,最重要的是--秋风再厉害,也只是个奴婢,不是主子。 秋风选她是很明智的,第一,知根知底绝对可信,第二,可以跟着大皇子出重华宫而不用被人跟踪。 林殊跟着秋风绕了一个大圈子才告退,直接去了小厨房。 正好是吃早膳的时候,小厨房每天都是半夜里就起来做吃食,这一会儿上桌了才歇停下来。林殊脑袋一冒,那厨娘就习以为常地叫道,“金丫头,有人找!” 金儿“诶诶”了一声,在里头叫道,“小梳子快进来!” 林殊来得多但是第一次进小厨房里头,平日里都是金儿端着吃食出来和林殊找地方唠嗑的,有些奇怪,但是还是走了进去,一进去便被一股甜香给吸引住了,屁颠屁颠地跑过去“金儿,早膳不是做好了吗?” 金儿在台子上忙活着,一边处理食材一边回答道,“啊,这个啊,那个尉迟大公子不是帮我送了东西么,我和他讲好了他送了我就给他做点心吃……” 你们什么时候说好的,她怎么不知道?难道这两个人又见了一次面? “金儿啊,我和你讲件事,那个……” “别想了糖蒸酥酪、翡翠虾饺、如意栗粉糕、莲心薄荷甜汤等等等等,全是尉迟大公子的,你想都别想!”金儿沖她做了个鬼脸,“一边去一边去,甜汤要起锅了……” “金儿,这件事很重要,你不知道那个尉迟大公子他……” “金儿!”如同崑山玉碎般优美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林殊:仿佛时间被静止。 金儿惊喜地回过头,“尉迟大哥这么早就过来了?”说着便放下了甜汤,不小心用了点力,烫人的汤汁沾到了手上,让她“哎呦”了一声。 尉迟琅见状,自己推着轮椅过来了,有些急切的问道,“可是伤着了?” 金儿虽然疼,还是摇了摇头,直接在水缸里舀了点水沖沖。 尉迟琅无奈道,“金儿姑娘这般可不好。”说着他便在木质轮椅边上的挂袋上找了找,拿出了个瓷瓶,“带了药,擦擦可好?” 金儿见自己手臂上烫出了又红又痛的两块,没有拒绝,“谢谢尉迟大哥了,药我自己……” 尉迟琅已经把那玉白的手拉了过来,“这药要看剂量的,不才学过几天岐黄之术,怕金儿姑娘抹不好,只好冒犯了。” 金儿赶紧道,“不冒犯不冒犯!” 尉迟琅涂得很认真,苍白的手指在那块地方把凉凉的药膏抹开,十分舒服,见他这般认真的样子,有点羞愧自己刚刚有那么一瞬间误会他了。 而在一旁的林殊却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尉迟琅的手指很温柔地划着名圈,指尖不时地磨过那玉白的皮肤,眸子垂下似乎十分认真,只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好了。”他把手指收了回来,带着笑道,却瞥了林殊一眼,让林殊瞬间如坠冰窖,直到那视线移开。林殊才觉得自己的身体回暖了。 “吶,金儿的甜品做好了!”金儿收回手就转过去摆盘了,不一会儿就把食物装好盘了。 不得不说金儿虽然缺心眼但是的确心灵手巧,看上去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尉迟大哥吃了早食没?” 尉迟琅笑道,“就在这儿吃吧,金儿姑娘要是不嫌弃,咱们一起吃?” 金儿没想到他这么不拘小节,也开心了,找了一张桌子,喊林殊帮忙搬过来,就直接摆盘上桌了。 “大家一起吃吧。” 林殊也饿了,就坐了下来,刚拿起筷子,就被金儿用打了手,金儿瞪了她一眼,眼睛往边上挪挪,“吶,你吃那个!” 林殊看着白面馒头,可怜兮兮地转过头看着金儿,金儿完全不理她,忙着布菜。 林殊只好闻着甜香,听着金儿一道菜一道菜地介绍,啃她的大馒头。 尉迟琅觉得有些好笑,指指林殊,问道,“这样不好吧?” 金儿满不在乎,一脸理所当然,“这是专门做给你吃的啊……” 尉迟琅忍不住一笑,“金儿……”
第36页 “无碍的,我家那口子,天天吃我做的,没必要可怜他啦……” 金儿说着还拍拍林殊的肩膀。 我家那口子 家那口子 那口子 口子 子 林殊只觉得肩上一沉,松软的大馒头都变得硬得跟石头似的了,特别是头顶那冷冰冰的眼神,让她忍不住头皮发麻,她想起了那只猫,那个被杖毙的女婢,忍不住在心里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殊妹:金儿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t。t 金儿:黑人问号脸 前面季太师的话修改了一下,三天后带她出去改成过几天orz ☆、醒悟 林殊就知道这个尉迟琅不是什么好人,吃一顿饭就暴露得彻彻底底,偏生她却没有机会揭穿他,只好拐弯抹角地和金儿说,金儿完全没有意识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照样和尉迟琅说说笑笑处得好得不得了。 林殊气愤地想,那她就等着给金儿收尸好了! 下午照常随大皇子一起去演武场,就见大皇子身边一坐一站两个长相十分相似的人,特别是那尉迟琅,笑得格外温和。 真是在哪都能碰到他! 今日下午演武场热闹了许多,不光大皇子那拨人,还有二皇子那堆,全部到了,或许是春光格外明媚,让人忍不住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演武场有不同的院子,射术、拳术、剑术等等,皇子们进的是内院,外院是隔开的,一般王侯贵族有诏令也能来,宫中有品级的护卫就在边上训练。外院是热闹,但是同样也有一堆烦心事,皇子们待在内院就不用与他们虚与委蛇,图个清静。 二皇子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麟爪袍,一张脸还有一些婴儿肥未褪,长得清秀极了,想必再过两年就是一个翩翩少年郎,美中不足的是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大皇子总是笑他是棺材脸。 他身边跟着的是贴身侍卫张罗和两位伴读,国公府二公子郭修文和礼部尚书嫡次子杨靖。两方互相见了礼,便各自去院子里了。 大皇子和尉迟兄弟都往隔壁剑苑去了,林殊一个人拉弓拉得没意思,又怕遇见二皇子那些主子,不好对付,也跟了过去。大皇子见她过来,笑着对林殊道,“来得正好,看看阿竟怎么耍大刀!” 尉迟琅也笑道,“来这边坐,一起看会儿热闹。” 林殊坐下了,却不动声色地往大皇子那儿挪了挪。 尉迟琅见了,只是笑笑,不再言语。 主子们在,她一个小太监按理说是不能坐的,不过平日大皇子是个不拘礼的,也就没在乎这么多。 那尉迟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弯月大刀,刀尖冷锐的光芒在日光下显得有些森冷。 大皇子笑道,“见过血的刀就是不一样。” “那是!”尉迟竟得意地挑眉,直接把刀一横,挑、转、刺、割,转瞬间就耍了一套刀法,只听得刀刃划开空气的呼啸声,刀光凌凌间,那尉迟竟游刃有余,少年的身躯,有一种说不出的飒踏英气。 “舍弟自幼经受父亲教导,也随父亲上过战场,”尉迟琅在一旁轻声道,“这把刀是饮过血的,故而煞气十足。” 林殊听到这个,有些惊讶,目光从苑中飒踏的身影转到尉迟琅身上,这尉迟竟满打满算不过是十五岁不到,就已经上过战场了? “尉迟大将军也是十三岁上的战场,第一次就带回了好几个敌军的首级,阿竟自然不不能逊其父威名,”大皇子道,眼中充满了嚮往。 “出息。”身后有人冷哼,大皇子一转头,就看到了自家欠揍弟弟,一瞬间毛都炸了,“为国杀敌怎么没出息了?” 二皇子冷笑,“堂堂一国皇子,不做万人敌,却成天想着做百人敌,很有出息?” 大皇子想要回敬过去,却找不到话来,只好哼了一声,不理会他了。 尉迟竟耍完最后一招,收刀,放回武器架上。在一排排细长的剑中,那把弯月大刀非常醒目显眼,恐怕也只有这位才会用这把如此彪悍的大刀了吧。 尉迟竟朝这边走来,行过礼后,就直接鼻孔朝天地看向林殊, 林殊赶紧拍上马屁,“尉迟公子神勇非常,有大将之风!” 这位才心满意足地坐下来擦汗。二皇子他们这会儿已经离开了,大皇子还是有点闷闷不乐,尉迟琅笑道,“大殿下可是觉得二殿下的话有道理?” 大皇子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尉迟琅语气一贯很温柔,但是话却不是什么好话,“百人敌有阿竟就够了。” 大皇子不做声了,气氛突然压抑了起来,四人都没有说话。林殊于是先告退了,说是要找张罗请教一二,大皇子点点头让她去了。 林殊知道这三人是有事相商,她毕竟只是个过客,掺和过多了的确不好。 到了射苑,只有张罗在,林殊打过招呼就从武器架上挑了一个比先前的弓略重一些的,张罗见了连忙制止,“林殊,那个太重了,容易拉伤手臂。” 林殊笑笑,拉开了给他比划一下,表示自己还是很轻松的。张罗吃惊地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不愧是督主的亲传弟子!” 林殊摇摇头,“哪里是亲传弟子?我要拜师太师都嫌弃呢,只是指点一二罢了,算不上……” “嗨!你见过有哪几个人太师愿意教的?只要他开口指点你了,这个亲传弟子名头就跑不掉了!”张罗笑道,“你这小子,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督主那箭术,咱们大庆是独一份!” 林殊也笑笑回过去了,在心里,她可是不信张罗的话,那时候她都给他跪下要磕头行拜师礼了,他都能说不收,她心中可记着这茬呢……说起来,她来重华宫快一个半月了,竟然这么快就和太师关系那么好了么?原来他还是那么可怕的人,现在反而有些亲切了,就好像……真的是师长一般。 这一切,都是从那把弓开始的。 “说起来,你这小子既然是督主的弟子,督主的生辰礼物可准备好了?”张罗随口问道。 “生辰?” “这月的下九便是了,怎么,不知道?”张罗这才回过味来,“也是,我还是看我家主子忙着搜罗物件才知道这件事的,大殿下想必已经准备好了。” 林殊放下了弓,他要过生日了? “天地君亲师,可不要做不孝不敬之辈啊!” “我知道了,回去就准备!” “咱们当奴才的没有什么钱,送督主就送个心意吧,人也不纳罕什么!” 林殊也是这般想的,点点头,“我回去琢磨琢磨。” 大皇子他们直到日落时分才走回来,一行人说说笑笑,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倒叫林殊松了一口气。 她挺喜欢大皇子这个主子的,他不拘礼节,性格爽朗大方,没有什么心计,单纯好懂,和这种人待在一块十分舒服,林殊打心底里喜欢,自然不希望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样子。
第37页 但同时,她待在三公子身边是听过三公子不少话的,他毕竟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而是一国皇子,他被保护得太好了,但他不能不长大的,他最终还是要成为像他父辈那样的人,那才是他应该做的,也是不得不做的。 “百人敌有阿竟就够了。”这句话在大皇子的心中回荡,他有些迷茫,男儿保家卫国难道难道不好么?但是尉迟琅说了,他有更高的价值,不应该浪费在杀敌上,像是一个普通将士那样四死去。 那是阿竟该做的事,拼杀战场,一往无前,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再马革裹尸,那是尉迟家男儿的最高荣耀。 但是他不同,他姓祁,血里流着□□的期盼,他要做的,是拼出一个太平盛世,这是再多个尉迟家都做不到的事。 所以,他不用成为百人敌。 可是当皇帝这种事,从来都是祁子敬的事啊……就算再多人在他耳边念叨他要当太子,他才是真正的天潢贵胄,他心里一直知道,那个人不会是他。他不想,也从未为此努力过,甚至外家出事了他心底还有那么一丝淡淡的侥幸,因为他解放了,终于没人念叨他要看齐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了…… 而万人敌是…… 将帅,甚至不是尉迟大将军那样的将帅,而是之前那位那样的……威望、手段、智计缺一不可 ,那才是真正的万人敌! 剑之所向,铁骑所往;刀之所指,所向披靡! 少年的目光突然亮得亮得惊人。 ☆、木雕 “林殊、林殊?” “啊?”林殊这才回过神来,她在想送个什么东西给太师好,思来想去没个结果,反而入了神去。 却见小双儿站在那边一脸揶揄地看着她,“想金儿姐姐呢?喏,后院又有一个叫琳儿的姐姐来找你了,小心着些,别叫金儿妹妹看见了!” 言毕还冲林殊挤挤眼,宫里的小孩子懂得多,还特别八卦,林殊总算是见识到了,她无奈地放下扫把,往前头走去了。 一旁听了一耳朵的太监们都有些艷羡,这些如花似玉的小宫女,运气好还能捞个主子噹噹,就是等到放出去了,愿意娶的还是大有人在,不是被逼的谁愿意跟着他们太监?倒是这个小梳子,才来多久,连小厨房最漂亮的金儿姑娘都勾到手了,这不,又有佳人来找,听说还是后院司花的小宫女,人长得白白嫩嫩好看得紧,就是不爱说话,能不让人羡慕么? “羡慕有什么用?你有人长得那么标志么?” 这话一出,聚在一起八卦的人都散了散了…… 不就是长得好么?瞧那细皮嫩肉的样子,仔细被哪位爷要过去当了兔儿爷! 小运子看着远去的背影,暗暗地“呸”了一声。 却说林殊那边,转个弯便看到了站在月亮门边上的兰衣少女。 “你是……”兰衣少女生得很白,更衬得乌发黑瞳,分外引人注目,林殊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这么漂亮的姑娘,她不可能没印象啊…… “我叫琳儿,这是家里来的点心,特意托我带给你的。”琳儿将手中的食盒伸过去,一张漂亮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也和她的人一样,有一种冰雪般的质感,硬邦邦的。 “那你……” “吃完再来找我给我钱吧。”她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股淡淡的茉莉香。 林殊被她这一通弄得莫名奇妙,掀开食盒开了一角,便赶紧把食盒盖上了,绕了一条远路,回到监栏,见里面没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那里头装得是林府张嬷嬷最擅长的桃花酥,这个造型只有林府有,外人都不曾吃过,林殊在林府最爱吃的就是这个。那琳儿也是林府的人么?她怎么没见过她?果然,狡兔三窟,三公子怎么会任由督主处理干净自己安排的人? 林殊打开食盒,在侧面摸了摸,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凸起,扳开,却是一封信。 把食盒放好,趁着没人,打开信看了起来。 信是三少爷写的,还是那一□□爬字,和他清清俊俊的形象大相庭径。信上倒是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问问林殊的近况,信里提到了练箭之事,想必公子已经知道了,并且不反对她学,只是要她不要忘了季督主的身份,谨言慎行,毕竟若是惹恼了督主,之前的种种不敬就是致死的罪名。 林殊看到这里,忍不住检讨起了自己之前的行为,的确可以治一百个大不敬啊……尽管知道三公子的话是对的,但是她却起不了生疏的心意,或许是那股亲近之感…… 信的结尾还提醒她,不要忘了抄《辞海》。 林殊这才想起这一茬,啊,她的生活都被值班和练习箭术填满了,只有刚来那几天还记得抄写,所以,她至少欠了一个月的《辞海》啊…… 不想抄书归不想,但是信总要回的,一来重华宫,事情就接踵而至,那时不觉,现在不觉,但是还是很想念三公子的,她坐到床边的小几上,沾了点墨,铺开一张有点糙的纸,认认真真地一笔一划地写起来。这桌子和笔墨还是小仨儿的,这在宫中不算稀罕物,大家拿来记赌博的帐的。 表达了自己对三公子的想念之情后,她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的状况,又将练箭之苦大书特书,以表示抄书进度变慢是情有可原的,并且深切表达了自己的愧疚和绝对不会再耽误的决心,末了,还对三公子要来接她一事表示了展望和期待。 洋洋洒洒一大堆,林殊这才收笔,把纸晾干,然后折了起来,准备下次找琳儿给她带回去。 说起来还有一个半月就能回去了,虽然很想公子,但是说起来,这重华宫的人她也认识了好几位,还有大皇子、二皇子、季太师、尉迟兄弟、鹦鹉营的那几位……这些本来应该是她一辈子都不会遇见的人,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想想还有一点伤感。 特别是季太师……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了吧,太师虽然说话不客气、爱吓唬人、有时候有点可怕之外,是一个很好的人呢……而那个亲军都尉府,虽然她很想去,但是她也去不了啊。 想到季太师在上林苑露的那一手,林殊便知道他是顶顶厉害的,不然也不会他一答应教她,她便冲动地想要跪下拜师,那是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崇拜和嚮往,这份感情,在他后来的教授中越发凝练。 诸如这般那般…… 林殊想着想着笑出了声,寻思起来生辰礼物的事来,毕竟,这可能是离别礼物啊…… 目光转移到桌子上被小双子拿来压纸的木头,小双子认得几个字,那些太监老是央他来记帐,怕纸被吹走了,索性就捡了一块木头来镇纸,那木头是老树的根上的一部分,很像个兔子头,挺有意思的。 林殊眼前一亮,她可以做一个木雕啊。她虽然没有学过木雕但是读书时雕过橡皮,也算是有经验,学过几天画画,太复杂的不会,但是画个q版还是不难的。
第38页 至于雕个什么呢? 林殊跑了一趟厨房,顶着金儿奇怪的目光,要来了一小节木碳。 回来比划两下,就动手在纸上画了两个q版的小人。 高一点的长袍小人负手而立,长发飘飘,一脸严肃地低头,嗯,太师不笑的时候就是这样,当然,她可不想要太师笑,他一笑,准没好事。 长袍边上一个矮矮的小人只到他的腰际,一手拽着他的袍子,一手捧脸看着他,包子脸上眼睛都变成了星星。 林殊画完了,突然有点脸红,那么□□裸的崇拜……不太好吧,还有,她也不会是那么狗腿…… 想改,但是又不忍心动笔了,因为这种水平的作品,她再画一遍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林殊干脆把纸一盖,对自己说:就这么定了! 至于木头,林殊选了银杏木,这种木头质地软,纹理不明显,是她比较了好几种才选定的。 吃饭值班练箭,林殊都把那块银杏木揣兜里,没事就拿出来用小锉子锉两下。 太师的生日是下九,不到十天的时间,她要赶点时间才能做好了,但是林殊自己很喜欢这个,做起来也十分起劲。瞧她那忘我劲儿,小双子都打趣她魔怔了。 林殊只是想着,不管怎么,都想把这个送给他。 幸运的是,林殊总没有忘记秋风姑姑的嘱咐,从演武场出来,就和大皇子说自己要去找人,大皇子没有细问,直接答应了,大皇子最近也抓起了文化课,赶着回去背诗文。 而那尉迟兄弟,一直和大皇子寸步不离,这也就意味着,尉迟琅见金儿的机会变多了,林殊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金儿的点心了,怕是都进了这厮的肚子里。而且这厮还一个劲儿夸金儿,金儿大呼找到了知己,终于有人赏识她那些甜腻的独门糕点了。林殊都忍不住佩服尉迟琅了,她算是很爱吃甜的人了,都受不了金儿的无敌蜜糖,尉迟琅能天天吃也是个人才。 想到这儿林殊顿了顿,突然有点高兴,说不定她不用给闺蜜收尸了呢,尉迟公子就先被甜死了呢?再不济也是得糖尿病英年早逝…… 这么想着已经到了汀兰宫门口,林殊把秋风姑姑给的玉牌亮出来,守门的太监便让开了,林殊随便找了一个小宫女,“小姐姐,你可知孙掌事在哪个院里?” 小宫女见是一个生得唇红齿白的小太监,心下顿生好感,便主动道,“你跟我来” “吶,前面就是了,我还要去一趟针线司,你自己过去吧。”小宫女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ω?)hiahiahia 季督主收到礼物会是啥反应嘞~~?(????)……时间改到十一点左右,晚上还要军训赶不上(┯_┯)其实俺统计过这个时间段(九点左右新章节是没有点击的,所以私以为没关系,群么么哒~(^3^)-☆) ☆、生日 林殊道了谢,便要前头的小太监去通报。像做到了这种掌事级别的大太监,都有自己独立的房间。 小太监出来引路,林殊跟着过去了。 孙掌事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五官看着一团和气,见林殊过来,他坐在小几边上开口道,“你就是林殊?” 那引路的小太监退下了,林殊点点头,“正是。” “小伙子是个有前途的,”孙掌事打量了她半天才笑道,“是秋风丫头叫你来的?” 他把那块玉佩放在桌子上,“说吧,什么事?” 林殊便把那日秋风所讲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孙掌事。 孙掌事听闻正是那领事之子所为,忍不住气地骂道,“枉我这般信任那李全,不料竟是连自己儿子都管不好的废物!这事儿定要追究到底,这李全当真以为重华宫没有主子了不成?林殊这事儿你就不必管了,信儿带到了就回去领赏吧,李栓那边你不好对付,咱家亲自去!咱家倒要看看,这李栓能嚣张成什么样!” 孙掌事一槌定音。他是看着大皇子长大的,对大皇子这位小主子的感情很深,他宫里头出现了这种事,心中当然是又气又急。林殊听到他这般安排,只好应下。 回去如实告诉了秋风,秋风姑姑知道了,嘆息一声,道了声麻烦了,又拿了一块玉镯子给林殊,林殊没有推辞,临走时被秋风姑姑叫住了, “此事的确是我想的不周到,张扎身边肯定有李栓的人,叫你去怕是你和张扎都有危险,全部交给孙掌事倒还稳妥。只是这李栓是疑心之辈,那日见你我一同去了东边,恐怕会疑心你,若是之后狗急跳墙,恐怕会拿你开刀……” “遇见事了就赶紧叫人来寻我,可知?” 林殊没想到还有这一茬,似乎那日李栓的确往她那里看了几眼,若是是帐目的问题被发现了,李栓定然会怀疑到这点,他拿不了秋风如何,收拾她却很容易。 林殊点点头,“无碍,我自保之力还是尚有的。” 话虽如此,林殊却将此事记在了心上,丝毫大意马虎。 这两日孙掌事却没有大动作,李栓不知道意识到了什么,私底下的交易越发隐秘。 林殊的木雕在她熬了几天夜的赶工之下,终于做好了。偏白的原木色看上去人物形象不太明显,林殊就从大皇子那要来了画画用的墨,有赤红、蒿青等等颜色,虽然颜色不算多,但是在林殊精心的调配之下,小木雕还算是有模有样,最后再涂上一层透明的蜜晶,可以说是一件美轮美奂的工艺品了。 终于,太师的生日到了。 最近太师忙于东厂和回纥方面的事物,演武场许久不来了,只有李默还偶尔奉太师之命前来监督检查下两位学生的功课。 他的生辰知道的人不多,也就宫里那几位和身边的人,他不喜铺张浪费,往年的生辰都是随便过过,甚至自己都不记得了,只有几个学生还会郑重其事地准备替他准备礼物。说来大皇子二皇子他们都对太师敬爱有加,皆是以师长之礼相待。 大皇子特意邀了季太师去上书房,谁知他今日有要务在身,脱不开来,大皇子他们只好派人送上了寿礼。 林殊本来想亲自送给他,想来他连大皇子相邀都不来,她就更没法见到他了。至于这寿礼,她想了想,只能晚上找小仨儿带过去了,那样,便肯定不能在今日送到了。 林殊闷闷不乐地在演武场里头发着呆、一个人练习拉弓,重复着拉伸的动作。 今日太傅要考校功课,大皇子他们没有来,演武场射苑就她一人。 林殊练累了,就趴在一旁的桌子上儿发了一会儿呆,下巴一搁在桌子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最近一直在熬夜,待在监栏里头起得比较早,一开始不觉得困,累了趴一下就睡着了。 林殊再次醒过来已经是夜里了,她看了看天色,揉揉眼睛,就看见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人,噙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林殊再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夜里看不太清,只有有些晦涩的月光,她试探地问道,“太师?”
第39页 他嗯了一声,递过来一块帕子。林殊又惊又喜,问道,“太师怎么这么晚还来这儿……” “擦擦嘴。”他说话向来是语气平淡如水的,林殊却莫名听出了几分笑意。 她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的嘴角摸去,感觉到了一点湿意,林殊反应过来,拿了帕子赶紧擦嘴,一张小脸通红通红的,借着夜色的掩饰才不那么明显。 都怪她睡得太沉了,连流口水都不自知。而季太师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知在那儿看她流口水看了多久的笑话,也不知道叫醒她! “扭扭捏捏的,太小家子气了。”季太师笑话看够了,又开始老神在在地教训起人了。 林殊在心里哼了一声,好一会儿才重新问道,“太师,您怎么……” 他的声音在夜色下有一种月光般的凉意,又莫名地令人安心,“不记得了?” 林殊摸着袖子里的小木雕,缩了缩手,道,“太师说的是……” “记性这般差,”他放下手里的茶,淡淡道。 乍一听他这话还以为他在怪罪人,但是借着月光看到他那一抹笑,才知道他现在心情很好。 林殊看着他,有些走神,目光往他手里头的茶杯看去,她知道这茶是白天盛的,已经凉了,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喝茶,无论是热茶凉茶或者好茶歹茶。有茶的地方无论如何他都要端上一杯,看上去,给他下毒似乎挺容易的? “想什么呢?”季星河往她头上敲了一个爆栗,这一敲用了点力,林殊疼地“哎哟”了一声赶紧捂头,有些委屈地朝他看去。 想来她呆在这儿这么晚是为了见到他,困得睡着了也是因为给他做木雕,他不光笑话她还竟然……! 那种湿漉漉的带着控诉的小眼神儿把季督主看得一乐,笑道,“怎么,不想出去玩了?” 季星河在林殊睡着没多久就过来了,看到那小孩眼底下一片乌青,也就摇摇头,没有叫醒她,自己倒了杯茶,一直看着她睡地流口水的样子,倒是挺有意思的,一点也不觉乏味。只是见这小孩一下又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就忍不住手痒痒。 林殊听到他这话,自己的脑门疼也不管了,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失笑,起身,拍拍她的脑袋,“走吧。” 林殊赶紧起来,袖子里的小木雕被她攥在手心里,小跑着跟上了季太师的大长腿。 林殊想问他,为什么他不等大皇子二皇子他们,但是看着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眉梢那抹料峭的冷意都散了不少,还是没有问出口。 每年五月的下九,临安的百姓们都会去城南的明公龙王庙祭拜。一到这个时候,庙前那条长坊街,连着四通八达的小街巷子,都是人山人海,热闹得和上元节“花市灯如昼”一样。虽然没有灯会,下九那晚却有许多精巧的小玩意儿摆出来买,捏十郎,葫芦丝,叫卖声声,卖花姑娘穿梭其中,长坊街旁的泗水河静静流淌,潋滟的波光都如同染上了昏黄灯笼的脂香,倒印着车水马龙。 临安民间还有习俗,少男少女们在会这一天晚上出来,去庙里祈福挂红绸,以祈求一段好姻缘。 从小在临安长大,林殊来过很多次下九庙会,每年在庙会上都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商贩们带来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不过因为囊中羞涩,林殊次次都是东摸摸西摸摸,再恋恋不捨地放手。她最喜欢的是在长坊街旁,泗水河边上点灯,每当那长长一条亮起,连同着潋滟的倒影,恍如置身星河。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小天使们,作者菌没想到军训这么变态,身体不好状态很差,晕了几次了……更新orz我知道隔日已经很那啥了,现在又请假,真的十分抱歉,九月剩下几天暂时缘更,国庆恢复????)っ? 谢谢休也小天使的雷、谢谢十年航海、迦一、还有留言的少女们,笔芯(?°3°)-?回来给你们发红包哟(?ω< )★ ☆、游街(置换后) 泗水河里躺着许多画舫,雕栏画栋,精緻大气。乘船游湖倒也别有一番趣味,大部分是文人墨客,达官贵人的玩意儿。更有风流公子哥儿,倚船谈笑,便引得岸边姑娘们投手绢掷香囊,好不热闹。 在众多画舫间,有一栋显得格外低调,半只船身隐在黑暗里,却占了一个极好的角度位置,将美景尽收眼底。 画舫晃悠着靠近岸边,从画舫上下来两人,一高一矮,高的穿了一身黑衣,丰神俊秀,惹得街上少女们频频回头,却碍于过于冷峻的气质不敢上前;矮的那个生得玉雪可爱,唇红齿白,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人身后,乍一看似乎和那男子有几分相像。单看那样貌和不俗的气度,便知道不是一般人。 两个人从桥上下来,便直接站在了长长的队伍后面。刘公龙王庙前排起了两条长龙,全是今儿晚上来祈福的,欢声笑语,好不热闹。队伍的两侧都有一排一排的商贩和卖艺的,嘘声欢声,人声鼎沸。 “这位老爷,要不要给小公子买个祈福袋?小的这里的福袋,样式好看,放在庙里受过好几个月的香火,保管龙王喜欢!” 那一声老爷喊出来,林殊回过头来,就看见那个买福袋的小摊子边上站着一个憨厚的中年人,殷切地举着一大串红红绿绿的福袋。 林殊从来没有想过季督主会和“老爷”两个字挨边,“老爷”更像是林尚书那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才对。或许是因为他上位者的气势,让人忍不住忽略了他的年龄。 那福袋是去祈福的人都会要的,挂在庙里的树上,还要装上祈福的话语。富人家是自己请人做的,拿上好的料子,请云熙坊的绣娘。至于普通人家,有自己缝的,有直接买街上的。 那小老闆拿着的福袋不算精緻,但是花纹非常讨巧可爱,绣的是祥瑞神兽,正在憨态可掬地拱手,林殊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 出人意料的是,身旁那人也蹲了下来,拿起了那个福袋,端详片刻问道,“多少钱?” “不多不多,看您俩面善,就收您二两好了!” 林殊听到这话,连忙收回手,扯了扯季星河的袖子,生怕他没有市井生活的经验,被人坑了。二两银子都抵普通人家三四月的开销了,这么一个小福袋,小老闆估计就沖这些贵公子出手大方去的。 季星河拍拍林殊的手,修长而带着玉质骨感的手指拎起两个绣了团云和锦彩的福袋,淡淡道,“粗麻、针脚混乱,明显赶制出来的,两个,最多五百文。” 小老闆没想到这贵气十足的人竟然会和他讨价还价,“不是啊,大人,您瞧这生意也难做,咱们小老百姓还要过日子,这样吧,一两,两个都亏本给您了!” 季星河放下福袋,施施然起身,对林殊道,“走吧。” 林殊点点头,赶紧跟上,还没走两步就立马被那小老闆拉住了,“诶诶,您瞧小公子不是挺喜欢这个的么,五百文就五百文!您拿好……”
第40页 说着就把福袋往林殊手里塞,林殊也不知该不该拿,“大人,这个……” 前头那人停了下来,偏头笑道,“拿着吧。” 说着,手下把锭银子一抛,小老闆赶紧接住,结果是个沉沉的银锭子,他惊喜地用牙一咬,抬头高兴道,“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大人,五百文,没找钱呢……”林殊跟在他的身后小声道。 他的步子大,这两条队伍排得不整齐,人来来往往的,林殊一下子就被人给冲散了,她生怕把太师弄丢了,踮起脚尖往前头看,喊道,“大人,大人你在哪儿?” 没留神就被人推着往前头一撞,撞到了别人的身上,被人扶了一把,那人无奈道,“走路小心点。” “大人!”林殊听到这声音惊喜地抬头,“小的还以为您不见了呢!” “手。”季星河低头看她,垂下长如鸦羽的睫毛,遮住了他眸子里的情绪。 林殊“啊?”了一声,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傻乎乎地抬起了自己的爪子。 他伸出手,抓住了那只小小的爪子,包在了手心,握紧。 那声音从头顶传来,低哑好听,“跟紧一点,不要被拐走了。” 他的手掌很大,五指修长,将她的手包得严严实实,掌心还有暖暖的温度,把她有些冰凉的手指都捂热了。 林殊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手指刚刚蜷了起来,就被他偏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她被他看得一个哆嗦,立马就老实了,乖乖地缩着脖子任由他拉着,嘴里却还小声地嘟囔着,“大人,小的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被人拐走的……” “聒噪。”他简短地评价道。 林殊立马就闭上了嘴巴,热气从手指一直传到面颊,林殊忍不住吐了口气,低着头跟着他上前头排队去了。 每年春夏,横贯临安的丰陵河因为绵绵的雨水,河水猛涨,总是会淹没许多建筑,两岸的居民深受其害。后来有一个叫刘明的大官被到了临安,修了河坝,建了长堤,从此丰陵河水患大治,而那位大官则在视察大堤时不慎落水溺亡。民间传说他是龙王九子之一,下凡来克服业障造福黎民,而那落水溺亡则变成了功德圆满后被龙王召回。 为了纪念这位大官,人们便在丰陵河边上修了这座刘公龙王庙,年年参拜,香火不断,每年的五月上九,也就是当初传说中刘公归海的那一天,大家都纷纷去庙里祈福,以祈祷平安顺遂。 季星河牵着她,随着队伍缓慢地前进,人群很拥挤,被人推搡得东倒西歪,他很少来这种场合,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满,嘴角还勾起了一抹笑,伸手将林殊拉到他前头,把她和人群给严严实实地隔开了。 排了许久的队,他们才进了庙。 刘公龙王庙里头比外面松泛多了,正中一个巨大的赤木金睛刘公龙王像,上有一块牌匾,写着“光义济世”四个大字。 他们取了几支香,和所有来这里祈福的人一样,在刘公雕像前拜了几拜,上了香。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回去送红包啦,虽然点数不多,送个心意,谢谢小天使的支持~ 谢谢休也小天使的地雷 ☆、福袋 “许个愿吧,很灵的。”一个布衣的妇人笑着在她旁边轻声说道。 林殊下拜的身子顿了顿,闭上眼,想了想,默念道:婶婶一家平安;公子仕途平坦;大皇子一直开心;她自己要平平安安直到退休在金行街上当老闆……还有季太师要长命百岁,开心得时候多一点…… 上好香了,两个就从炉前让开给后面排队的人,走出了正殿。 “大人许了什么愿?”林殊有些好奇地问道。 “没有许愿。”他牵着林殊往庙的后山走去。 龙王庙后面有一大片杏花林,此时花开到荼蘼,青年男女们穿行在杏花林里头来来往往,地上铺满了落英,空气都带着潮湿的香气。 “为什么不许愿呢,不是很灵的么,要是实现了呢?”林殊跟着他的大步子,问道。 “许愿?”他突然轻笑出声,停下来,低头,一双落满了星子的双眸专注地看着她,“到了。” 林殊这才发现自己一路跟着已经到了龙王庙后山的山顶。 眼前便是一株巨大的杏花树,遮天蔽日的枝冠肆意生长,枝头的杏花开得正好,由浅至深错落有致,树枝上高高低低地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福袋,有的年代久远,已经掉了色,织物都黯淡无光了,有的还是新挂上去的,好看又打眼,装着一个个祝愿与祈祷,和这颗老树一起变成永恒。 春华,秋实,夏花,冬雪,直到这些福袋的主人都已经老去死去,一生的悲欢都已经尽了,而这些祝愿的心情还挂在这个树梢,和杏花一起看朝升日暮,杏花落了,来年,又是一批新的欢喜的人们熙熙攘攘地来。 “好美啊……” 林殊看着这片花海,忍不住张开了嘴惊嘆道。 树下有案几,不少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写着福袋里的条子,她扭头道,“大人,咱们也去挂吧!”,她说着还扬了扬手里刚买的福袋。 见他颔首林殊立马笑弯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带着福袋,找到了一张空的案几,那每张案几边上都是有一位书生的,许多平头百姓并不会写字,就有这些书生代写,不收钱,只当做个善事还能赚个名声。 那案边的书生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生得不错,就是长了一对关公眉,看上去显得严肃极了,身旁的几位书生摊子上都有不少怀春少女围着,就他这里冷冷清清,恐怕也怨他那面相。 林殊沖他作了个揖,拿起墨砚台上的笔捞起自己的袖子就想要开写,却被那书生一把拦住了,“黄口小儿,不得胡闹,你可知这宣纸几两一叠?可是你能乱画的?” 没想到这个书生长得凶,性子也的确凶,林殊连忙解释道,“这位先生,小生也跟着大人学过写字,这几个字还是写得的……” 谁知这位先生直接把纸一收,压在墨砚下面了,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林殊没辙了,只好过去搬救兵,“大人,您看……” 季星河问她,“想写?” 林殊点点头,本来没有那么想写的,被人那么一瞧不起就激起了几分小性子,“大人,这人也忒得瞧不起人了……” 季星河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朝那边翘着二郎腿的书生道,“这位兄台买的可是墨许斋的宣策这价格可不低,怎么拿来写这个?” 那书生冷嗤一声,“挂在上头两场雨就淋干净了还祈什么福,那龙王哪有这么大的神通,左右不过是用来练字……” “左右不过是用来练字罢了,给在下这小童一用又如何?瞧着兄台也不像是大富大贵之人,在下就用这一两银子和兄台换一张可好?”
第41页 那书生撇头,“黄白之物罢了,何足惜?” “五两。” “这个……” “八两。” “成交!”那书生立马坐正身体,从墨砚下抽出一张宣策放到林殊面前,“写吧写吧赶紧的做完还要回家睡觉呢……” 林殊没想到这位看上去堂堂正正的书生这么好收买,和他先前那副清高样儿完全变了一个人,愣了一下就顺势接过笔开始写字了。 “不知兄台尊姓大名,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 “免贵姓许,三百年前和那许士林是一家,小字端方,这位老爷叫在下端方便好,”那书生换了一副表情,笑眯眯地和季星河攀谈,那八字眉都变得喜感起来。 原来这许端方是江南人士,上西京临安赶考来的,赶得是秋闱,却提前了小半年,就是为了多呆呆赏赏临安的风景人情,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本没打算考上,就当临安半年游,若是有幸考上,估计一两载又要外放,也不过是临安年假游”。 “兄台谈吐不凡,可不曾想过自己留京干出一番大事业?” “这留京二字又岂是容易的?”那许端方摇摇脑袋,“前头局势不明,小鱼小虾还是离远些好。” “这倒是。”季星河敛了几分笑,淡淡道。 那许端方他世代经商,就出了他一个读书人,就算饱读四书五经也有一股子商人的精明事故,与那一般的书生自不相同,又与季星河说了些话,见林殊写好了,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林殊抄的《辞海》还是派上了用场,那字写得有模有样,笔锋都初现端倪了。 季星河看了一眼便道,“那小子教你的?” 林殊知道“那小子”是三公子,于是点点头。 “下回叫李显带一份字帖给你罢,这字莫练了,字形虽开阔大气,但你这骨架怕是没得多少长的,日后有得亏吃,不如早早就换一种讨巧的字形,也不至于写得吃力。”他淡淡道。 “的确,这位小公子写这字怕是会吃些苦头,换了也好。”那许端方在一旁附和道。 林殊不太懂什么字形开不开阔大不大气的话,只听到了“这骨架怕是没得多少长”,一张小脸都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了点,刚回来都忘记怎么写了orz会粗回来的,明天撒糖糖~~~ ☆、提出 季星河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将那桌上的纸条晾干,放进了福袋里,问道,“想挂在哪儿?” 林殊指了指头顶那个高高的树杈,季星河看了看,一伸手就够到了,把福袋的红绳系在了树杈上。谁知道那根树杈挂了太多的福袋,有些承受不住这重量,“咔擦”一声,断了,福袋掉了下来。 林殊赶紧低下身子把福袋一个个捡起来,白天刚下了雨,这会儿地上还都是湿的,那些福袋多多少少都脏了一些,林殊不由得嘆息一声。 他俯下身子从那堆花花绿绿的福袋里挑出了他们买的那两个,打开了福袋的系带,拿出了林殊刚刚写的两张条子,林殊来不及阻止,就听见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念着字条上的字。 “林婶婶一家平安;三公子仕途平坦;大皇子健康快乐;林殊要平平安安直到退休在金行街上当老闆、季太师要长命百岁笑口常开……” 他把另外一张纸条摊开,却发现这和那张密密麻麻的条子相比显得简洁多了,就只有八个字:平安顺遂,万事如意。他知道,这张条子是林殊替他写的,他笑道,“为何这样少?” 林殊见他念都念出来了,干脆自暴自弃地答道,“兴许龙王看到小的这样贪心的人就对您这种朴实的愿望大加好感了呢……您这样拿出来龙王还怎么……” 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眼角那抹淡淡的笑纹敛起,眉梢如春山初融,目光专注而认真,他的声音一贯的淡淡的,却藏不住那抹和煦, “不用龙王,有我。” “这些,我帮你实现。” 林殊呆住了,她抬起头看着季星河的眸子,杏眸中充满了不解和讶异。 那旁边的许端方摇摇头,背着他的案几走到后面去招揽客人去了。 他们站在杏树边上的一角,杏花碎了一地,男男女女笑着闹着在大树上挂上福袋。 他伸手把她过于明亮的眸子遮住了,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同这温和五月末日的春风,拂过耳侧,“我膝下无子,季家富可敌国,却后继无人……你可愿意……” “当我的孩子?” 温暖的大掌下,她的睫毛乱颤,搔得人从手心开始痒起来。 林殊被他这句话的内容吓了一跳,伸手把他的手掌扒拉下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有些惶然地看向他“太师,小的只是一介草民,无父无母身无长技,就是射箭都是您亲自教的……哪里……” 哪里配当权倾朝野的季太师的孩子? “正是因为这箭术是本官亲自教的,”他淡淡地打断她,神色冷淡了下来,“怎么,本官不过只是一介阉竖,名声也不好听,委屈你了?” 林殊一听这话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反而对他既感激又崇拜,可是这般情况,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根本解释不清楚啊。看他有些冷淡的态度,林殊又怕他生气,但是这认亲的事儿能这么草率地决定么?她怎么说也是三公子手下的人啊 …… 他轻笑一声,甩了甩袖子,不说话了。 林殊这会儿真的急得要哭了,她不想得罪太师,更不敢得罪他,却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搪塞过去,只得急红了一双眼睛,小兔子一般的望着他,突然她灵机一动,握紧了袖子中的那个小雕像,扯了扯他的袖子。 季星河低下头去,就看到她被抛弃的小狗一般的小眼神,忍不住在柔和了一双眼,嘴角却还是绷着,只是挑了挑眉看着她。 林殊把那个小雕像送到了他的手里,小声地带着祈求地说道,“太师生辰快乐。” 他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手的东西,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便看到了一对红红的耳朵和红红的眼睛,忍不住失笑,还是摸了摸她的头顶。 那是一个做工不太精緻的木雕,季星河收到过很多的木雕,什么名贵的料子什么高超的雕工都见识过,就没见过这么生疏和稚嫩的雕法,雕的还是两个胖乎乎的小人,长得倒是憨态可掬,就是看不出雕的是什么人。 林殊在一旁解释道,“那一个矮一点的是我,高一点的是太师。”她这话说得极小声,却被季星河听得清清楚楚,按照她说的看过去,果然看到那两个一高一低的小人,有那么一点神似,特别是林殊那张肉肉的小脸,像极了。 高个儿小人长袍边上一个矮矮的小人只到他的腰际,一手拽着他的袍子,一手捧脸看着他,包子脸上眼睛都变成了星星。
第42页 一瞬间,似乎心都化了。 季星河把那个雕像收进手心,藏进了袖子里,淡淡地夸道,“雕工不错。” 林殊十分期待他的反应却听到他只是这么夸夸而已,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垂头丧气道,“喔……” 藏在袖子里的手摩挲了一下那个小雕像,他开口道,“别出心裁,值得褒奖。刚刚说的那件事,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一个月后,本官要知道明确的答案。” 林殊惊喜地抬头看他,脑袋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季星河又忍不住手痒,揉了揉她的脑袋,“回去好好想想,当本官的儿子还能亏了你不成?” 林殊知道这个理,当今之计她只能一拖再拖,于是头点得勤快极了。 他拍拍她的脑袋,“走罢,再迟一些可就回不了宫了。” 这时,却听得前头一阵喧闹,暴喝声和打砸声从前头传来,不少来祈福的百姓乱做一团,往这后山上躲去,不少人连滚带爬地从两人身边跑去。 “大伯,这可是发生了什么?”林殊抓到一个路过的大伯问道。 大伯很不客气地把林殊的手甩开,气急败坏道,“拦什么拦?巡城兵马司的人过来搜查,还不赶紧跑!” 巡城兵马司? 季星河拉过林殊的手,神色不明,冷冷道,“跟紧些,去前头看看。” “唉唉,大兄弟!我的八两银子您还没给呢!”身后许端方看到两人往前头走也急了,生怕自己的钱打了水漂。 “去亲军都尉府找叶校尉支。”撂下这句话两个就走了,留下许端方一个人在原地喃喃自语。 “看上去斯文俊气的,竟然是个军爷?” 巡城兵马司不是隶属东厂的亲军都尉府,同为京城禁军,它却是枢密院所辖。亲军都尉府掌北衙禁军,统管皇宫在内的北城军务,枢密院的巡城兵马司掌南衙禁军,统管南城军务,二者相互制衡,却又以颇得皇帝宠幸的亲军都尉府为重。 可在临安的南城,却彻彻底底是南衙禁军的地盘。 作者有话要说:  我膝下无子,富可敌国,后继无人……你可愿意当我的孩子? 怎么样,这表白甜不甜( ̄▽ ̄)~*……被季太师一巴掌打飞 ☆、搜查 可今日这是上九祈福之日,到龙王庙搜查什么人? “造孽哦造孽哦,龙王的庙也来砸,临安又要发水了唉……”老婆婆拄着拐杖一边嘆息一边颤巍巍地往山上爬去,林殊顺手扶了她一把。 “两位,就这么往前头去不好吧?”那许端方竟然没走,跟了上来,“虽然两位来头不小,可身边也没带什么护卫来的,若是出了事在下这八两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季星河停下来,带着林殊站在了龙王庙到后山的月亮门后面,前头官兵拿着火把来回巡视,把庙里头照得灯火通明。 他低声问身旁的许端方,“兄台可知这是在搜查什么人?” 那许端方沉吟一会儿才答道,“应该是谢家的那位四小姐,随着几位兄长出来祈福,前会儿还在老杏树下远远地见着了,这会儿怕是不慎丢了。今儿个来这里的贵人怕就是这几位了,若是其他人怕也发动不了巡城兵马司。” 季星河闻言,突然低下头,笑道,“见着了?这就是乱跑的下场,那谢小姐也和你一般大,还不是被拐去了?” 林殊:???? 这个是重点? “那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林殊嘀咕道,她现在一个破小子的打扮,要去作甚? “嗯?”他表示没听清。 林殊只好撇撇嘴应了一声,看着前头一个个人排查的架势不由得疑惑地问道,“大人,这巡城兵马司是南衙禁军怎么用来做这种事?上报京城府尹自有人来巡查,而且这谢府家大业大应该养了不少私卫才是……” “小兄弟你年纪尚小,不明白事理,这南衙禁军就是……”那许端方摇头嘆息一声,不语了。 “谢府私兵。”季星河淡淡将他未尽的话接上。 许端方一惊,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道,“大兄弟,这事儿是这么回事,但咱们话可不能这么说!”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前头一声暴喝,就见一位手持火把的巡查卫望这边走来,他这一嗓子,周围的巡卫都围过来了。 林殊他们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走得没人了,本来阴暗的角落被火把照得灯火通明。 林殊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袖子,许端方说得对,无论他是怎么样的身份,这种情况身边没带护卫都不要出头为好,更何况,季太师的风头过盛,想杀他的人如过江之鲫,就是冷静如三公子,若有机会下手,也不会犹豫地除掉他。毕竟此人,死了还是比活着对大家好,林殊不清楚朝庭大事,但是这点还是明白的,若是教人认出了他,保不齐就会趁乱下手。 他感觉到了她抓他的袖子,安抚性地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别怕。” 林殊抬头问道,“大人,您要不要回避一下?小殊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和跑江湖的人学过一点迷惑人的招数……” 谁知那许端方倒是先笑了,“小兄弟,这可是南衙禁军啊,不是那啥子花拳绣腿的傢伙……你家大人还要你来保护?”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鬼祟?”领头的人喝问道,身边的禁军已经将三人包围了。 季星河低头看着林殊,握紧了她的手,“别怕。” 他的神色在火把的照耀下晦暗不明,既温柔,又森冷,“你们又是何人?” “大胆!巡城兵马司也是你能挑衅的?!”为首的正是兵马司的一位副统领,平日里趾高气昂惯了,哪里听得了人这么不客气说话?见他们不过是普通人打扮,心中那骨子火气就上来了,使了个眼色,周围的巡捕兵就围了上来。 就连许端方都捏了一把汗,正准备开口圆回去,就听见季星河突然放缓了语气,“这位军爷着实威风,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 他这一句着实威风让人摸不清是不是反话,那副统领听了稍微软了态度,低声和一旁的人说了两句,那人就先退下似乎去找人了,他这才回过来道,“莫说什么花言巧语了,说,你们是何人,为何再次偷觑,莫不是和那贼人是一伙的?在此望风?” “军爷可是巡城兵马司的人?随周统领一起来的?”他不答反问。 “你如何知道周统领的?” “军爷可知这是什么日子?” “自然是五月上九,你这贼人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五月上九,此处是何地?” “嘿诶你这人莫不是……” “龙王庙。” 他淡淡道,收敛了那一副温润的样子,蓦地锐利了起来,冷嗤一声,“巡城兵马司,当真以为这世间无神了不成?”
第43页 此话一出,场内为之一静。 “有无有神,还轮不到尔等宵小来评说,来人吶,将他们拿下!”,周统领接到副官的捎话就过来了,听到如此嚣张不敬之话,有些不悦地沉声命令道。 “李显。”他淡淡地叫道。 就听得不远处有人应道,“大人。” 在龙王庙的庙墙和大树上,陡然冒出了许多拿着箭只对准这边的暗卫,密密麻麻地围了个严实。 “刘公不是被大水沖走的,是死于自尽,大忠大义之辈,却如此下场,当真让人唏嘘。” “他这一死不过是为了百姓安宁,死后的庙宇里头,却还有人惊扰黎民,一年一度的祈福,破坏了,这一年就不再有了。” 他嘆息一声,道,“拿下吧。” 那巡城兵马司的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只知道自己这次踢到铁板了,南城可谓是南衙禁军的天下,谁敢对他们说一句“拿下”?那周统领见到那人从角落里出来的一瞬间便面如死灰了,他认得那人是季督主,东厂的季督主,就算是顶头上司都不敢说一句不是的人物,他却如此冒犯了…… “督主,督主饶命!饶命……” “督主,这些人如何处理?” “扰民,不敬,送去慎刑司罢。”他摆摆手,“那位谢小姐可找着了?” “回督主,谢小姐已经安置好了。” “送给谢大人吧,告诉他,就算在南城,也要小心一些为好,若是丢了什么宝贝可不要后悔才是。” “是。” 一旁的许端方已经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身边这位“军爷”竟然是天下无不知其名姓的季督主……他方才和他说了什么话?他是不是坑了这位八两银子? 他是谁?他在哪里??? “大人,李公公一直跟着咱们么?”林殊有些失落地问道,她原以为她可以为他做点什么的。 季星河没有理会许端方,低下头来,看着林殊,温和道,“下次再让你来保护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休也小天使的手榴弹,以及不知道是哪位天使的营养液(因为蠢作者不知道怎么看)么么哒~(^3^)-☆ ☆、甜点 你知道那种空有一腔才华却无处施展的感觉么,那绝对是十分地憋屈啊。 临安人嗜甜,天香楼却是川菜楼,八大菜系独爱川菜,无辣不欢,而且没有饭后饭前甜点,上的小零食小茶点不是酸就是辣,仅有的和甜食相关的,就只有干枣,但那是用来在茅房堵鼻子的。 一代甜品大师就此淹没在辣椒的海洋里,失去理想,变成一只鸡腿。 直到有一天她川菜明日之星的老哥和她说,有那么一个机会摆在她面前,看她愿不愿意抓住。失去理想的甜品大师重新燃起了信念的火花,一路过关斩将,终于成功打入重华宫小厨房,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老哥的一句话,“临安甜品消耗最多的地方,皇宫当仁不让。” “金儿,愚兄有一事不明,为何不去御膳房呢?” 今天的阳光是几日以来最好的一天,春光正盛将衰时候,尉迟琅被金儿推着在巨大的御花园里推着走走。 金儿噎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挠挠眉毛道 ,“御膳房要考大菜的……奴婢只会几个大菜,就是各个酒楼都有的那种,不是祖传秘方的。” 她推着他的轮椅往前走,目光从凋了一半的花瓣移过,嘴里又开始念叨自己悲催的甜点大师生涯,“因为这些原因,后来就来了重华宫的小厨房,那个和奴婢一起去的伙伴还嘲笑奴婢做的甜点只有小儿才会去碰,然而他错了,奴婢遇见了尉迟公子您。” 她的声音轻快起来,像一朵浮在天边的云,眼神都是熠熠发光的,“果然,就算是小梳子那么好的人都不一定会去吃奴婢做的甜点,还是要同好才能理解啊,所以今天公子想吃点什么呢?奶白葡萄还是花盏龙眼?” 尉迟琅轻咳一声,“两个都吃可好?” “当然再好不过了!”金儿兴奋地一锤手,推着尉迟琅就往重华宫的方向走去。说来尉迟琅虽然多病看上去风一吹就能吹跑了似的,但架不住人家个子高骨架大,金儿推个大男人也不是很轻松。 “跑慢点,我这半个废人还能跑了不成?”他无奈地出声提醒道,金儿也意识到了,笑了笑,放慢了步子。 “擦擦。”尉迟琅递过来一块巾子。 金儿接过来擦了擦额间的汗,拿在手里不好意思道,“公子,下回洗干净了奴婢给您带过来……” “无碍,给我罢,府上自有人会去洗。”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她被阳光照得纤毫毕现的精緻小脸上滑过,在那抿了抿的樱唇上停了一下,旋即挪开眼,“这等小事,哪里比得上金儿的甜点重要?” 金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用过的巾子的一面折了进去,递给了他,“所以,为了报答公子的慷慨,金儿再给您做一道蜜糖果汤吧?” 尉迟琅接过金儿递过来的帕子,嘴角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这就不麻烦金儿了,金儿怕是还有许多茶点要做吧?” 金儿想了想也是,于是点头道,“的确,小厨房的精糖不多了,那就两个吧,委屈公子了。” 尉迟琅:……不委屈,真的不委屈。 金儿或许是想到了林殊前阵子在她面前念叨的中风啊偏瘫啊之类的毛病,大发慈悲地往那两道甜点里少加了点糖。 奶白葡萄用了上好的牛乳和牛乳冻成的奶块,金儿挤了点酸味的果汁中和一下膻味,葡萄干是偏甜的那种,于是糖加的不多,金儿还放了一勺“独家秘制调料”,闻起来就是酸酸甜甜的,让人食指大动。而那个花盏龙眼呢,本来就是以龙眼的多汁为亮点,所以甜味不多不少,刚刚好一点儿沁甜。 尉迟琅吃到嘴的时候,麻痹了很多天的舌头都有了一点知觉,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小厨房后面有一块歇凉的水榭,直接姓了“尉迟金”。金儿喜欢做甜点,做了就拿到后面的水榭给尉迟琅吃,因为尉迟琅天天去小厨房也不太像样子,才商量好了待在这里,吃完就推他出去熘达消消食。这样的日子都过了大半个月了。 尉迟琅在一边吃,金儿就在边上看着给他解说材料啊味道啊层次啊,说得两眼放光。 尉迟琅目光时不时往她亮晶晶的眼睛看去,又落回她的唇畔,忍不住勾起了笑。 林殊来找金儿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往大树后面躲了躲,从她在小厨房宋大叔那里得到的消息来看,一会儿尉迟琅就会被送走。 果然,没过多久,尉迟琅的护卫就过来了,金儿送了他一段路就回来收拾东西了。 金儿有些困惑地摸摸自己的耳垂,怎么少了一个镙丝果子? “金儿!”林殊确定尉迟琅走了,这才从大树后面走出来。
第44页 金儿许久不见她,也不是很想念,毕竟她现在有了新的试吃品……嗯,刚走呢。 “帮我找找我的耳垂果子,怎么少了一个?” “哦哦。”林殊也不急着和她谈,就帮忙一起找了起来。 找了一圈,这里似乎没有一点那耳垂果子的踪迹,金儿气鼓鼓道,“最近怎么总是丢东西?莫不是被下了降头?” “总是丢东西?金儿你可不能再这么粗心了……” “也是,这毛病要改改了!和尉迟公子熘一圈就丢一次东西,看来以后不能乱出去了……” 林殊:金儿你怕不是粗心,你是心上可以跑马了。 作者有话要说:  orz晚了点 ☆、帮忙 “金儿,你可觉得那尉迟公子有什么不对劲的么?” “这么说起来,尉迟公子的确有些不对劲,他最近好像食欲不振,东西都吃少了,看来下次要做两道养胃的汤,瞧他瘦的……” 林殊:…… 金儿最近和尉迟公子的关系尤为近,每日下午都凑到一起,金儿做吃的投喂,然后和尉迟琅熘圈,仿佛养了一只大型的金毛,悠哉极了。 “今日何事来找我?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金儿也不纠结那个耳坠子了,丢着丢着就习惯了不是,一屁股坐在了凉亭的石凳上。 她和尉迟琅的事情,林殊是爱莫能助,尉迟琅把金儿看得比口粮还紧,偏生本人毫无知觉,与其告诉她让她慌乱,到时候招惹那尉迟公子生气,倒不如就随其自然,各看造化了。林殊今次却是为了那李栓一事来的。 秋风姑姑虽说不要她再掺合了,但是这种事一旦介入了就不是想脱身就能脱的了的了。托她的做事儿完了,秋风姑姑还是要她帮忙收集一下证据。 贪墨和作假,只能在吃用上下功夫。用的尚好,只是这吃食不是个中行家恐怕不能品出个好歹。以次充好,以少替多,这些伎俩十分狡猾,等闲是识不出的,林殊对这个不精通,自然想到去找金儿。 金儿是可以信任的,这是秋风姑姑默许林殊了的,若是她不小心说漏嘴了还能让尉迟琅掺合进来,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 简单将此事陈述了一番,金儿知道后却并不惊讶,只是奇道,“此事大家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数,没想到那李栓这般大胆……他这人是个怕死的孬种,就算是贪财也不会做这么冒险的事啊……” “以利诱之,以威吓之。”清朗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金儿闻言惊喜地回头,“尉迟公子?您怎么……” 尉迟琅笑道,“金儿可是忘了东西在我这儿。” 他自己转着轮子从小石子路上过来,金儿见了,丢下林殊就过去替他推轮椅了,“自己转着过来的得多吃力啊?公子您的侍卫呢?”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他笑道,“金儿丢了东西在我这儿……” “正好,可是奴婢刚找不着的那镙丝果子?” “这个?”他抬手,手指上拎了一个精緻小巧的耳坠子。 “就是这个!” “低头。” 金儿一愣,想到这里也没有镜子,他帮忙还是比她乱扎的好,没有低头,直接蹲了下来,扬起一张玉雪精緻的小脸,偏了偏头,把小巧的耳垂露在外面。 他的手指修长,拿指腹轻轻揉了揉她的耳垂,那有些粗糙的温温的触觉附在耳上,目光留在上面转了几圈,金儿不知为何,在和煦的阳光里都打了个哆嗦,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问他,“怎么了?” “戴进去,会痛么?”他碰到了她耳上的小洞,温声问。 金儿一愣,直接哈哈笑了起来,“尉迟公子您真逗,这个都是很多年前打的耳洞了,怎么现在还会痛?” 林殊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为自己笨蛋闺蜜的出言不逊捏了一把汗。 那尉迟公子却好脾气地笑了笑,“那我扎了……” 这种耳坠子很好戴,没什么复杂的搭扣,价格也不高,天香楼门口满大街都是的那种,但胜在样式好看新鲜。 “很喜欢坠子么?下次带几个给你,就当作是那些甜点的报酬了可好?” 金儿是个豪爽的,她喜欢坠子,又是甜点的报酬,于是很开心地应下了。 林殊已经可以预见他会以不知道挑什么坠子为由而带金儿出去逛逛的未来了…… “林小兄弟,刚刚说的可是那李栓?”他明知故问,林殊却不敢怠慢,因着这位的确是一大助力,也不隐瞒,如实说了。 他笑了笑,说话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如沐春风,说出来的话却不太客气,“此事,恐怕要追溯到你们上头的那几位,还有宫里的广储司,都是内务府的事儿,找金儿有何用,不如去找找你那季督主,说来,林小兄弟近日可是季督主跟前的红人啊……”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确,是要把金儿摘出去,不让她掺和进来。作为交换,他也告诉了林殊这事的方向:广储司。 林殊和季督主走得近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尉迟琅绝对是一个,不过,去找他?林殊愣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他之前所说的她尚未给出答覆,此时非亲非故,让他帮忙像个什么样子?况且此事事关重华宫和大皇子,若是要开口也轮不到她来。贵妃那儿的事毕竟是林府的事儿,他也不便插手,恐落人话柄。 金儿插嘴道,“奴婢还是有点用的,那些吃食嚼用的往来还是醒得的,唉,小梳子别听他的,这个忙我帮你!” 林殊:……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尉迟琅的表情,发现他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林殊却丝毫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的确需要金儿,只好硬着头皮道,“多谢金儿了……” 金儿大方地拍她肩膀,“咱俩谁跟谁啊……” 林殊的后背一僵,就听到尉迟琅带着温和笑意的声音响起,“既然金儿都如此仗义相助,那么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义不容辞,林小兄弟意下如何?” “自,自然是极好的……”林殊擦了把汗回答道。 这当然好罗,尉迟公子的能力毋庸置疑,但是林殊感觉,自己可能惹了一个很大的麻烦…… 尉迟公子还是笑得那样人畜无害,但恐怕,就只有金儿会觉得他是真的无害了吧? ☆、遇险(替换) 厨房的出纳还是归帐房管的,但是食材的好歹却是由厨师长来管的。 金儿平日里在小厨房深得诸位大哥大姐的喜爱,门路比别人多一点,对食材又十分熟悉,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金儿找到了几个月的出纳记录,本来是不让看的,尉迟琅出面才借了过来,一大堆书简在那个小阁子里摆了一地。 宫里吃□□致繁琐,就是一道菜都有无数道麻烦的工序,食材更是精挑细选。金儿嘆息道,“原先以为是咱们重华宫里入不敷出,才用了第二等的细糖,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事儿,难怪我做的甜点都有了些腻味……”
第45页 不不不,金姑娘,就算是天山雪糖您搁半瓶到一小碗乳酪里头都会腻味的…… 看过出纳记录,由尉迟琅屈尊,进行了重点摘录,接下来就只要由金儿去比对了。 “尉迟公子,奴才有一事不明,还请公子指点一番,此事和广储司有何关联?” “若要问在下,在下恐怕一时半会儿讲不清,”在金儿期待的眼神下,他无奈地答道,“你可知宫中禁赌?” “禁赌?”林殊点点头。 “宫中的确禁赌,但是私底下大家还是会玩上一两把的……”金儿把帐本一合,说道。 “的确,太监无甚寄託,大多贪财,所以这种事情屡禁不止。那广储司,是宫里头油水最多的地方,也是暗地里赌博的好去处。心照不宣之事,但若是查到这个上头,恐怕会牵连过多……”他顿了顿,“到此为止即可,孙掌事也不会再深究。你便将东西交给秋风便好,其他事自有其他人担心。至于林小兄弟,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事罢……” 林殊心中一沉,到底是没有再说些什么,和金儿打声招呼就走了。 金儿嘆息一声,对尉迟琅道,“麻烦公子了,明日准备吃点什么?” 尉迟琅把墨笔一搁,摇头看她,只觉得这姑娘怎么看怎么顺眼,要说是哪里顺眼,只能说是哪里都顺眼,就想这么看着盯着,刻到眼珠子里去。 “金儿做什么都好,不过,近日里来了一批山东的冰丝银耳,若是可以……” “当然可以!”金儿一双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她早就看上了那批银耳,那冰丝银耳口味清甜,和小厨房用的普通银耳味道大不同,可是苦于没有藉口动用,此时他提出,可真是合了她的意了。 尉迟琅看着她忍不住翘起来的嘴角,也勾了勾唇。 他哪里是想吃银耳啊…… 却说林殊那边,将那份比对的手稿交给秋风姑姑后,便也没有掺合这件事了。上头人自有主张,孙掌事已经上报了贵妃,贵妃是默许了的,不涉及广储司而解决掉此人是绰绰有余的。 她起草了一封信准备和三少爷汇报一下,但是如何说呢? 这种被挖墙脚然后汇报现任老闆之事,怎么着都像是在要求涨工资啊?可是林殊不知为何,突然不太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想来想去终于还是搁下了笔。 她知道,她再怎么着也是林家的人,虽说是亲戚,但是跟了三公子那么多年,是不可能答应季督主的,虽然……他的条件那么诱人。 林殊也有自知之明,她别无所长,除了射击,还是他教的,又有何德何能叫他看上,愿意让她当他的孩子?而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是不配的。她仰慕季星河,把他当成一个可敬的长辈来看待,却从未妄想过和他攀扯上什么关系。 而他的邀请,她不能去,也不配去。 她知道註定是这个答案,心中有些涩然,又有些释然……是啊,她终于不比心怀幻想了。 这几日去演武场练箭,督主来了几回,林殊既然打定主意了,自然想无他说清楚,只是看到他一如既往地用心教导,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五指用力,小指……”他的声音停了下来,林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敲了一个爆栗。 他敲人放轻了力道,却还是挺疼的,林殊往日里被敲了还是会捂捂脑袋嘟囔两句,今天却乖乖地垂下了脑袋,看着自己的手指。 “思绪不宁,今日不练了,回去罢。”他看着那颗低垂的脑袋,责怪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林殊已经开始学习射箭了,漫长的拉弓终于结束了,但是同时成效也是十分明显的,她熟悉了弓,射起箭来就更加得心应手。当前正是要学习掌握好力度,同时纠正姿势的时候,分不得心。 但是看着她心情低落,一头呆毛都垂下来的样子,他还是默许了她的走心。 “太师……”她突然抬起头看着他,“奴才,有话对您说……” “何事?”他看见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也猜了七七八八,将手里的茶杯转了一个面,放回了杯托里,清脆的一声“嚓”,不知为何让林殊想要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知道是太师动怒的节奏,守在一旁的侍卫都呼啦啦全部跪了下来。周围静得可怕,林殊悄悄把脑袋缩了缩。 “若是是之前那个问题,”他顿了顿,目光移到她的小脸上,看着她的眼睛道,“一月之期未到,本官不接受任何答案。” 林殊错开了他的眼睛,嗫嚅道,“奴才真的想好了……” “真的?”他将目光回到她的发顶,神色漠然,不咸不淡地开口,“看来真的是本官对你太好了,” “你愿不愿意,与本官何干?” 林殊心头一震,突然想起,这人可是季星河,东厂高高在上的督主,大庆翻云覆雨的人物,对于她这种小人物予取予夺都无可厚非。她这般直接的拒绝,的确……狗胆包天了…… 但他那般和蔼,很难让人想起他是一个可怕的人这件事。一开始她是十分怕他的,或许说,很少有人不怕他的,她只是一个大多数罢了,只是他给了极少数人才有的耐心和包容,才让她忘记了害怕,满心都是敬佩和仰慕。然而他的耐心和包容,却不可能是用不完的。这样的他,又变得可怕了起来。 愿不愿意,与他何干? 愿不愿意,又是她自己能够左右的? 林殊在他如同实质般的冷锐目光下抖了抖,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不说话了。 “当真是胆子大得很,”他冷笑,“给你一月便是一月,本官这里可不做买卖,没有讨价还价一回事。” 言毕他便拂袖离去。 跪了一地的侍卫起身恭送,“督主慢走。” 林殊这才从地上起来,耷拉着脑袋去收拾自己的弓箭了,却丝毫没有了练习的兴致。张罗在一旁嘆了口气,拍了拍林殊的肩膀,“小殊,大人对你可是真的很好了,若是其他人惹他动怒,焉有命在?若是能答应的,便答应了罢,也不辜负督主和你师徒一场的情谊。” “督主……可不愿收我为徒。”林殊闷声道。 “只怕是你自己才会这么觉着了。”张罗笑着摇摇头,去前头放弓了。 林殊脑袋里乱成一团,太师是不能得罪的,三少爷是不能背叛的,她也不想和太师疏远,可是他的态度…… 唉…… 林殊一身疲惫地回到监栏院,在浴房简单洗漱了一下,监栏里的浴房是大通间,林殊从来都是等人洗完了才进去的,反个锁便可以了。 弄好之后林殊把东西收拾了一下,提着木桶往外走,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林殊脚步一顿,就听见那人朝里面问道,“有人么?开个门!”
第46页 这个声音林殊不曾听过,犹豫了一下,正欲上前,那人却毫无耐心地拍了拍门,骂了两声,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了,却突然听得一声闷响,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林殊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前头突然传来一声叫声,惊动了监栏里头的人,林殊这才把门打开,往前头走去。 大伙儿都出来了,监栏院到浴房的小径上倒了一个人,就是刚刚敲门的那位。走近了才发现是前院那位看门的,林殊和他接触不多,没有认出他的声音来。 只是这大半夜的,这太监也无甚可图的,怎么敲人闷棍? 这里没有话事的,小仨儿就让人抬了他去看看医士,太医轻易不给太监看病的,这时候也下值了,只好找宫里头的医士了。围观的太监们也被赶回去了。 林殊心中有一丝奇怪的感觉,也回到了监栏。 小仨儿拍了拍林殊,轻声道,“以后莫要再一个人去浴房了。” 林殊诧异道,“小仨儿你是说……” “你的行程那么好把握,又喜欢单独出行,的确不太安全。”小仨儿说道,“前些日子你与秋风姑姑走得近大家都知道,李栓多疑,保不齐就想先下手为强。总之,小心为上。” 林殊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却不想是这样的,心中也打了个突,想了想,“小仨儿,可是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洗澡……” 小仨儿丢过来一串钥匙,把被子往脑袋上一拉,“宫里有个好去处,便宜你了,东缉事厂后头那座香木山知道吧,造这座假山的时候引了地底的温泉,后头有个汤池,等闲人进不去,这是钥匙,急了就去那儿。” 林殊接住钥匙,道了声谢。 温泉?她还没泡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  嗯,昨天在电影院亲了小哥哥一口,于是……归本人啦!安下心滚回来写字了(?????) ☆、香木 那位看门的太监没有什么事儿,只是跌了脑袋,肿了个大包罢了。说起来莫名其妙,却没有敢去追究。 李栓最近出现得很少了,他的差事由跟前一个太监顶了,李领事照旧统管重华宫,对林殊却是上了心。先前就有旧日的积怨,加上这等敏感时期,林殊和秋风走得近,不下手实在不像他们能做出来的。 这些宫里的老人都有一种对变动极其敏感的嗅觉,不然也混不到这个程度。李栓之事,李领事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 第二日林殊一起来,就听到小饼子他们在一旁议论开了,说的是那勒索小双子后开被发配到掖庭的那位,不知走了何等的狗屎运被主管看上,调去了针线房不用受那劳苦事儿的累,谁知到底是天道有眼,那人调去针线房不过半月,就跌进井里死了,可见这人啊,千万做不得亏心事…… 林殊听了一耳朵,心下猛地一沉。 那张扎是重要的人证,这般死了,岂不是死无对证?而且,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虽然生前作恶,但是终究没有犯什么大错,多半是被逼的,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死了? 若是没有那位看门的太监,她是不是也和这人一样跌进井里了? 宫里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倒霉,多半是人心险恶,林殊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心下肃然了起来,她的确喜欢独来独往,但这样实在是不行了,正如小仨儿所说,毕竟她的行程基本是固定的,只要不和大皇子待在一起,要下手的机会多了去了。 林殊还是惜命的很,决定今日不练箭了,和小饼子他们一起值班。因为她微妙的身份和地位,重华宫是没有什么人管她的,洒扫的活计基本上也被别人干了,林殊每日只需到岗和练箭罢了。她这般动作,小饼子他们自然乐意,和别人换了一个班,人家也乐得清闲。 这几日她都没去演武场了,若是见着了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呢。林殊没办法,只好躲着他,用她的乌龟心态想着,能躲一时便是一时吧…… 香木山离监栏院是不远的,有一条小路很快就能到,这是小仨儿告诉她的,这路只能从一道小门入,小仨儿给了她的就是那把钥匙。 林殊包了个小包袱,装了换洗的衣服和皂荚,开了门,沿着小石子路往香木山走去。 五月末了,春花凋了一地,石子路上到处是残红,走上去都仿佛是踏着香的。这里头有许多名贵的灌木,全是叫不出名字却格外好看的,凋了花叶绿了起来,丛丛的充满了生机。 除了她细软的脚步声,就只有偶尔两声空山鸟语了。大约走了两三分钟的路程,绕过槿花丛,便听到淙淙的流水声,有氤氲的雾气从山坳里冒出来,如梦似幻。 那边就是小仨儿所说的香汤了。 林殊放轻了步子,生怕有人在里头。从假山边探头探脑了一会儿,没见着守门的人影,这才小心翼翼地进来。 雕着海棠春深的梨花木屏风将里外隔开,里头的雾气浓得什么都看不清,扑面而来一股子潮湿而温热的青草味,把林殊一张小脸都熏红了。 香木山汤池是许多个小池子拼成的,之间就用屏风挡着,林殊摸索着走到了最里头的那个汤池,这儿雾气浓得很,她在最里头,就是人来了也不怕,足以顺利脱身。 林殊踩着脚底下凉凉的青石板,试了试水温,温温热热的,在这个季节可以说是十分适宜了。她转过身打算把屏风搬过来一点,才刚刚起身动作,就感觉脚底下一绊,一个不留神就栽进了温泉池里。 温泉池水温度不低,温热的水全往她的眼睛鼻子里头灌,呛得林殊难受极了,“噗”地从温泉池里钻出来,她抹了把脸,咳咳了几声才缓过来。 眼前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雾气,地上却明明没有一丝凸起,林殊警觉起来,没了洗澡的心情,哼哧哼哧地打算往岸上爬。 谁知道这回脚下一紧,又摔回了水池里。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后面传来,“何人?” 白茫茫一片中,一只大手拎住了她后衣领,直接把她给提熘了起来,林殊猝不及防,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都快翻白眼了。充血的大脑才勉强反应过来这声音是……太师? “太太太……”她被衣服硌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发出单音节,小手小脚扑腾着,如同一条垂死挣扎的鱼。 “唔?”他听出这是林殊的声音,淡淡问了一声,松开了手,林殊就顺势摔了下去,还好他最后还是拉了她一把,才算没有磕到岸边上。 林殊刚刚被水呛了,又被拎疼了脖子,从水里起来就扒拉在岸边咳嗽得惊天动地。 季督主却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好整以暇地靠在一边看着雾气中那个小人儿,神色在雾气中看不清楚。 林殊呼吸渐渐顺畅了,缓过劲来,嗓子眼儿那儿还是火辣辣地疼。被水呛红了的一双眼缓缓睁开,她才想起自己一身都湿透了,雾气里头看不清人,还是能隐隐约约看见了靠在池子对面的人形轮廓,林殊“轰”地一下子从脖子红到耳根,划拉着水朝水池外面爬去,躲在了屏风后面。
第47页 她虽然是当男孩养大的,但是这种性别意识还是有的。林殊脸颊直往上冒热气,羞得快往地里钻了…… “小仨儿给你的钥匙?”他隔着雾气,平淡地问道。 林殊小声地嗯了一声,连忙伸出手去够旁边的布袋子。 一时间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林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心翼翼地够到了那个布袋子,拉了过来打开了自己的包袱,正准备把干衣服拿出来,突然,前头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林殊手指一顿,他过来了? 林殊忍不住往后面退了一步,那人却不动了,好整以暇地靠在岸边,问道“捶肩会么?” 林殊都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地回道,“会……会的。” 他“唔”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是,要她捶背的意思? 林殊僵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飞快地从小包里头翻出一件袍子披在了身上。 她犹豫了一会儿,直到他“嗯?”了一声,这才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他似乎十分疲倦,在雾气中闭上了眼睛,俊朗的面容在白雾中隐隐约约地看不真切。 林殊走到他背后,蹲坐了下来,没敢看他的精瘦的后背,低着头开始给他捶背。 ☆、汤池 她的手有些凉,在温泉里头泡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暖起来,他皱了皱眉。 热气腾腾地往上冒,把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也好在是这样,林殊才能勉强保持着镇定。 就听见他淡淡地开口,“为何躲着本官?” 林殊捶背的手一顿,心虚地低下了头,“奴才没有……只是近来事务繁忙……” “射击的动作要领至今没学会,倒学会了撒谎……”他轻笑一声,声音冷冷清清的,“躲着本官做甚?本官还能强迫你不成?” 林殊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总不能说她真的觉着他会强迫人吧?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大人,奴才胆子小,上次惹您生气了……” 沉默良久。 他低低地笑了,“你若是胆子小,世间就少有胆大的了。” 林殊装作没听到,低头捶肩。她知道他对她拒绝的态度可以说是十分失望的,她是不识好歹的,也是不知感恩的,但是她却真的不能答应他。 就这么拒绝了,林殊知道,以后估计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她以后也碰不到了。就算是三公子,对她那样好也是带着高高在上的俯视的。只有他,体贴地像一个,很好的老师,嗯,是前世班主任那样的老师,又像一个大哥哥,总是有爱逗弄人的心情。 但是她这一番拒绝,似乎又把他们的关系打回了原型,一个是一手遮天的督主,一个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过去的那些事情都好像是她的一场过于漫长的梦罢了。 从小到大,她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从来没有想过依靠谁,她知道,靠谁都没用,因为谁都和她无亲无故,只有她有用,别人才会对她好。大哥对她好,这好单薄得禁不起一点推敲,她对那亲情刚有那么一点幻想,就被打回了原型,她果然还是茕茕孑立的一个人。三公子呢,就算他再好,他也是主子啊……在他眼里,她可以被爱护,但是,那也只是作为一个讨喜的小厮罢了,所以,作为讨喜的小厮的她,就更不敢妄想了。 那种孤独感还有时代的隔阂感的一份,她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努力融入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却总是弄巧成拙。她很少会去想这些问题了,因为这问题是没有答案的。若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难过了,就发发呆,放空自己的脑子,再被子一盖,第二天清晨,她又要精力满满地去面对了。 就这么过了很多很多年,直到有一天,有个人,对她说,当我的亲人吧。 他温柔而亲切,那样体贴和美好,强大的,又是耐心的,就真的好像可以相信他,不再流离失所,这该是一个多么大的诱惑?她害怕又期待,嚮往又紧张,于是她忍不住怕了。是啊,她是三公子的人,情谊这种事,最难忘,最难还。 他是那样地让人无法拒绝,她又是那样地无可奈何。 她自己放弃了,于是那份之前的好也被收回了。林殊知道如果是自己,面对这样不知好歹的拒绝恐怕会做得比他过分多了,她没有立场怪他,也没有这个资格,她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心里难受得很。 这一个周她一直精神是紧张的,白天查李栓的事,晚上一闭上眼又是他说的话,反反覆覆的,她很久都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心里头难过得厉害,被雾气一熏仿佛是加了催化剂,让这份难过发酵起来了。 “力气这么小?这一月的弓白拉了?”他的声音从雾气里传来,伸出大手握住了她凉凉的手,嘴里却丝毫不客气,好一会儿,才软下声音道,“下来泡泡吧,手这般凉了。” 他的声音温柔得让林殊差点哭出来,红了眼眶,泪滴就在眼眶里打滚,憋住了才哽咽着说道,“不,不了……” 她还记得自己现在的模样,感觉到自己披的袍子也快被弄湿了,连忙慌乱地从岸边的青石板上起来,却突然“哎哟”了一声,原是刚才崴了脚,脚脖子那里肿了一大块。 刺痛感一下一下地,把她积蓄的眼泪都逼出来了,捂着脚脖子,无声地抽噎着。 他嘆息一声,在雾气中上了对岸,穿了内衬,披了件袍子就走了过来,他在她面前蹲下,“哪里?” 林殊想起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连忙紧了紧衣服往后退了退,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玉白的脚腕,温热大掌禁锢了她的小脚,在她肿起的脚踝那儿按了按,林殊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往后缩。 手下的这只小脚丫生得极其可爱,五只脚指圆润极了,长年不见阳光,养得又白又嫩,他却没有丝毫的旖旎心思,放开了她。 “不,不碍事的……”脚踝那儿一抽一抽地疼,她含着眼泪答道。 “回去叫周太医给你看看。”话音刚落,他却突然有些后悔,那只白嫩的小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却突然不想给别人看见了。 “罢了。” 话音落下,林殊身子一轻,被他抱了起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袍子裹了起来,只露出了一个湿漉漉的脑袋,扑面而来的,全是他的气息。 她有些慌乱地攥住了他的衣服,“太师……” “天色已晚,在缉事厂待一夜罢。”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靠在他的胸口,感觉到了他顺滑时的震动,大脑完全当机了,雾气蒙蒙地,把她的头发全部打湿,独独翘起了两根呆毛,映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看上去分外可爱诱人。 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监栏院那边小仨儿会处理的,安心地待着罢。” 他抱着她从香木山的另一条小路走了过去。
第48页 迎面吹来的风微冷,把林殊冻了个哆嗦,她浑浑噩噩的脑袋才清醒过来,她这是……被太师抱着回了东厂? 他的身材高大,把她抱在怀里像是抱了一个大一点的娃娃,身边全是他的气息,林殊今天估计把前几年的红脸都用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累极了,看到小天使的留言感觉自己复活了呢…… ☆、空章 作者有话要说:  欣慰操作失误导致的空章……42直接连上44~ ☆、吃饭 这条小路是通往东缉事厂的西阁后殿的,绕过两个弯,两个人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 后门口看门的小太监眼尖地见到了,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但是还是快速地收起了自己吃惊的表情,打开了门恭候。 他抱着她径直入内,绕过回廊,走到了水榭的尽头。 一座小阁架空在水面上,这便是他临时歇脚的地方了。和宫中其它地方的金碧辉煌不同,它显得有些朴素,种着文竹和几株银杏,新抽了的枝条才给这有些过于安静的地方增加了几分生气。 踩过吱呀吱呀的木板桥,木板的声音惊动了池鱼,一瞬间都从桥下往四处游走了。 里面的屋子更是有些朴素得过头,缥白的宫帷,素色的花纹。 他抬脚走到了宫帷后头,把她放在了床上。林殊赶紧把自己从他怀里出来,往床后面躲过去了。 “今晚就睡在这儿罢。”他起身道,“脚可还疼着?” 林殊点了点头,她知道这里八成是他住的地方,连忙问道,“您今晚……睡哪里?” 他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走到床边把药瓶放在她边上,答道,“里面还有一间房。拿着,自己好好抹一下,一日一次。可记住了?” 林殊点点头,脸上的热气微微散下去,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谢谢。” “收拾好一会儿用晚膳。”他淡淡地说道。随后便走了。 林殊拍拍自己的脸颊,散散热气。钻进被子里把自己埋了进去。 好一会儿,直到前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他在门口道,“出来吃晚膳。” 林殊“诶”了一声,赶紧从包袱里拿出干净的衣服换上,想起自己的药膏还没有抹,随即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把药膏兜在兜里,扶着墙就准备去开门了。 谁知道她甫一过来,门就开了。他手里拿着托盘,竟然自己亲自端过来了,林殊赶紧扶着墙过去,“大人,您怎么亲自做这种事……” 他把托盘放在案几上,扶住了她,“这里他们进不来。” 林殊一愣,进不来? “没有抹药膏?”他皱了皱眉,看到她一瘸一拐的样子,扬眉问道。 林殊支支吾吾了两声,没有说话了。 他“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了,直接伸手,“药膏呢?” 林殊一愣,把东西从兜里掏出来交给了他。 他直接蹲了下来,捞起了她的裤脚,林殊低下头,连忙去拉他,“大人,大人,奴才自己来……” “坐下。”他的话不容置笃,林殊和他僵持了一会儿,还是乖乖地坐下了。 她露出来的那一截脚腕肿得高高的,看上去十分不好,他把瓶子拧开在她脚踝处慢慢地抹开,那药膏清清凉凉的,涂上去不一会儿却有一丝火辣辣的疼痛感,让林殊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别动。” 他说话的气息喷在她的脚腕上,那块儿的皮肤又格外娇嫩一些,让林殊脚趾都忍不住微微蜷了起来,越发想要缩起来,却被他牢牢地握在手里,可惜她那一点儿的力气在他那里就像是蚂蚁挠挠似的,一点用都没有。 “好了,吃吧。”他直起身子,走到架子边净了手,擦干水回头道。 林殊收回自己的脚,乖乖地点头,坐在了案几边上。擦过药膏的地方似乎那股刺痛感都消失了。 菜很简单,不过是三菜一汤,炒青菜,豆蒜炒肉,炖豆腐,加上一盆排骨汤,都是些家常的菜色。 林殊扒拉着自己的小碗,只吃自己那块儿的青菜。两根筷子夹了一块炒肉放进了她的碗里,林殊愕然抬头,就听见他淡淡道,“吃点肉罢,本来就长不高了。” 林殊一愣,突然感觉心中有些酸涩,一低头,眼泪“啪嗒”一下,掉了出来。 夜幕不知何时已经降临了,四周暗了下来,只有这间小屋还有几盏油灯,他们就坐在这灯下相对着吃着晚饭……就好像是所有普通的一家人一样。 他话不多,偶尔给她夹一些菜,林殊默默地吃着他给夹的菜,眼泪不知为何就一直止不住了。 他真的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那样好,就好像,他真的可以依靠一样,可以给她一个……饥饱有人问,生死有人管,不用一个人流离失所,漫漫长夜,也不用无所寄託。 但是这么好的他,她真的不能当他的亲人。 “哭什么?” 他筷子一顿,放缓了声音问道,伸手给她揩了一下眼泪。 林殊吸吸鼻子,努力勾起一个笑,“脚疼,让大人见笑了。” 他手指一转,在她的嘴角上划了划,“真丑。” 林殊翘起来的嘴角被划下去了 ,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一回哭得一抽一抽的,哪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好不可怜。 “发生了何事?”他无奈地问道。 林殊只是抽噎着不说话。他无可奈何了,弯下腰把她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温柔道,“好好休息一下……” 他起身准备去拿毛巾,衣角却被她的小手攥住了,他低头看她,就看到一张委屈又可怜极了的小脸,心中,突然软了那么一下,忍不住把说话的语气放温柔了一点,又一点,直到有些溺人的程度,他那双古潭一般的双眸看着她,带着说不出的包容和温柔, “好好睡一觉,嗯?” 林殊哭着点了点头。 他无奈地嘆了口气,“若是不愿意当本官的孩子便罢了……” 林殊摇了摇头,哭得更凶了。 他忍不住笑了,“可是想要本官对你好,又不想要当本官的孩子?” 泪眼朦胧中她抽噎着摇头,只知道拽住他的袖子不撒手。 他嘆息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那便……” “如你所愿,可好?” ☆、甜点 林殊哭得浑浑噩噩,他的手掌宽厚而温热,她来不及思考就被他盖住了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只听得见梦里有人嘆了口气,想要仔细听,却又听不见了。 第二日早上,林殊被鸟语声叫醒,揉揉眼睛从床上起来,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在东缉事厂了。 清晨记忆慢慢回归迟缓的大脑,昨晚上发生的事情才叫她回忆了起来,自己在他面前哭成那副样子……林殊把自己蒙回被子里,耳边仿佛还有他的话语在一遍一遍地放,一想到他的许诺,心里就好像炸开了一簇簇的烟花一样,世界都五彩斑斓起来,她忍不住在被子里头傻傻地笑出了声。
第49页 然而她又很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抬头看了看四周,没发现他的身影,这才吐出了一口气。她翻身下床,发现案几上已经收拾干净了,放上了简单的粥饭。 那黑瓷碗下压着一张纸条,林殊拿过来展开,上头寥寥几笔,字迹刚毅,原是他留下的,大意是有事先走了,告诉她漱具在哪里,东西在哪里,以及,莫忘了涂药膏。 林殊不知为何,心下有些失落,把纸条卷了塞进了袖口里,并且为自己的痴汉行为找到了理由:季督主的墨宝,可遇不可求。 简单地洗漱过后,林殊吃过早饭,拾掇好东西,准备走了,她环顾四周,好好地看了看他住的地方。这个地方真的有些朴实和简约得过头了,林殊看了一眼,把门轻轻掩上。 她知道这儿别人是不能进来了的,知道这件事还让她心中忍不住雀跃起来,可是她也知道,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来这儿了。哪怕太师那般说了,她不过还有一月就要回去了罢,待在三公子身边,恐怕见他的机会都很少了。 林殊嘆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踩着露水回去了。 可惜她心绪不宁,不然她应该会注意到床头上摆的,不正是那天她送给他的小木雕么,两个小人就这么生机勃勃地蹲在床头,和周围过于古朴的陈设显得格格不入,看上去,还有一点温情。 近来事务比较繁忙,这一阵子不过去,恐怕他,就没有什么时间去演武场了,林殊自从那日以后便没有见着他了。 张扎的死讯传来无疑让秋风她们陷入了困境,没有充足的证据,以李领事父子在重华宫的地位,是不能轻易撼动的。且不说李领事是看着大皇子长大的,在端贵妃那里也曾是得脸的人物,光那李栓和大皇子一块儿长大的情分,就算大皇子那儿李栓是说不上什么话的,也不是什么一两句话就能轻易推翻的。 端到主子面前的,要是铁证才行,孙掌事是个慎重人儿,秋风未尝不是,此事就暂且被搁置了下来。 却说这一日,李栓自帐房回来,就听得那小肖子上前禀报,说是广储司的公公送了东西过来,李栓心中一跳,随即回了房拴上了门,这才把那盒子打开,就看见里头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五日后亥时”,李栓惊得冷汗都下来了。 广储司是什么地方?宫里头油水最多的地方,也是宫里头最会赚钱的地方,不是因为它是管织造内务的,而是因为它是宫里头最大的赌场。 太监好赌,世人皆知,这种秉性一般的东西已经变成了一种精神寄託,已经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了。先帝在时,对宦官深恶痛绝,管理极严,赌博风气在杀伐之下终于止住了,但在这数十年之后,这种屡禁不止的事情还是如同春风吹又生的春草一般,慢慢地恢复了。 李栓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这是广储司来催债了,或者说,来催命了。李栓贪财,自然好赌。他不算什么好人,但是也不是什么彻彻底底的坏人,贪那点银子不过是为了去内务府把自己的子孙根赎回来,这或许是大部分太监的心愿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着也不能死无全尸吧?平生已经如此不堪,何必要去地底依旧要饱受欺凌?但是那广储司的价位又岂是寻常太监付得起的?李栓不过是一时动念,没想到越陷越深,再回过神来,已经没有退路了。至于杀人害命之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他现在不可能偿还得起自己的债务了,广储司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地方,他们财多又有背后的靠山,弄死一个领事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只是一个领事的儿子? 李栓双目发滞,却突然想起,他还有一个领事的爹,对的,李领事一定会帮他的,他可是他的亲儿子他就这么把他送到了宫里,为了什么可笑的“报答主子的救命之恩”就这么葬送了自己亲儿子的一生……对的,这都怨他,都怨他……他一定会帮他的…… 他仿佛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叫道,“小肖子……” 说起来这件事情李领事是知道的,若不是他默许,李栓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把东西运出去倒卖,至于那杀害张扎等等劣行,也皆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他虽然小肚鸡肠,但却是一个忠心之人,若是不是疼爱这个独子,恐怕也做不来这些事,只是这疼爱里掺了几分愧疚,就不得而知了。 林殊在重华宫里头,关系最好的,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金儿,金儿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好,还很贴心地恢复了每天送甜点的待遇,倒叫林殊有些受宠若惊,连近日以来的愁丝都淡了几分。 因着三月之期快到了,林殊有些心绪不宁,其间三公子也捎来了信件,多是叮嘱她一些临走之前的事务,就连那有些没心没肺的大皇子言语间都有了一些不舍。她初来时是有些害怕的,生怕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呆着就是一辈子,三公子许诺的接回始终让她惴惴不安,但是事到如今,她却有些捨不得走了。 金儿今天给她做的是一道冰糖蜜圆,她的甜点自从要长时间供应给尉迟公子后,味道开始走亲民路线了,不再像是原来那般,甜到舌头打卷的地步了,味道相应的也开始得到了质的飞跃。以至于她做的甜食终于得到了掌厨的首肯,上了大皇子的桌。这可谓是件了不起的大事,金儿和尉迟琅可是炫耀了好几次。 林殊都不忍心告诉她了,上了大皇子的桌,但是吃的人,还是尉迟琅啊。 但是看她那副嘚瑟样儿,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了。 只是这今日的冰糖蜜圆一入口,林殊就瞪大了眼睛,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吃惊,无他,因为没放糖。 “金儿,金儿?” 林殊叫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啊?什么啊?” 林殊敲了敲自己的碗,无奈道,“您怎么不放糖啊?” 蜜圆就是小汤圆,没有甜味有些难以下咽,林殊真是奇了怪,说起来金儿就是没放什么也不能没放糖啊?这可以说是破天荒了,要知道金儿做甜点的主菜是糖,配菜才是那些圆子啊糕子啊之类的…… “哦是么没放糖就没放糖罢,凑合着吃罢。”她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 林殊这下知道这妮子恐怕是在想什么事儿了,于是难得地凑上去问道,“怎么了?” 金儿嘆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儿,就是不知道为何那尉迟公子这两日都没有来宫里头,难道是不喜欢是上次的点心了?还是出了什么事儿?弄得我新做的点心都没人试吃了……” 这就是你来慰问我的原因? 林殊郁闷地把手一摊,“怎么了?难道我试吃的就不是试吃的了?” 金儿瞅了她一眼,“你能准确地分辨出我用了哪种银耳么?你知道冰糖焦糖和我特制的糖的口感层次区别么……” 林殊:无言以对。 她只知道金儿的甜点有三种,甜,很甜,特别甜…… 金儿嘆息一声,摇了摇头。
第50页 倒是林殊想了想,说道,“尉迟公子怕是风寒又犯了,这几日估计不会来了……” “风寒?”金儿突然坐直了身体,前倾过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林殊点点头,“八成是……” “他体虚是要好好养养了,可是那些药膳一个比一个苦,他怕是也吃不进,不行,我要回去捣拾一下了,我记着前日里新到了几种血窝……” “不是,金儿啊,你为何如此在乎他呢?你瞅瞅,这一个月来,你嘴里头还有别人么?”林殊快要被她那股子积极劲儿给吓着了,出声提醒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休也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 读者“蠢萌的小怪兽”,灌溉营养液 +5 2017-10-10 21:28:41 读者“笑咪咪的豆豆”,灌溉营养液 +1 2017-10-04 05:51:36 这个蠢作者知道怎么看营养液了呢 以及,43章是44章弄错了…… ☆、回来 她只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试吃的行家,志同道合的糖友……是吧? 什么在乎不在乎的,好不好笑啊。金儿这么想着,无端有些心虚,但是这一抹心虚被她很快地放到了脑后,毕竟,她还要去折腾那碗血燕窝呢。 林殊嘆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了。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她总不好插手,但是林殊知道,像是尉迟琅那样的人,平白无故哪里会对人这么好?他分明是别有所图,可惜金儿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傻乎乎地和他这么处着……就好像他真的和表现出来的样子一般,就像一只大型金毛,如果不是有时候露出来的那一点点凶光,就连林殊都快忘了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尉迟琅这一病就病了许久,一周都不曾来重华宫了。 金儿起来得很早,大早上就开始做准备工作,汤底熬上,菜料准备好,做完厨房份例内的活儿就开始折腾她的血燕。做完就到下午了,她就拎着食盒去了他们约定好的小亭子等着。 太阳落山了,她就提着食盒回去了,然后一口一口把血燕自己吃掉,可是仿佛加了多少糖都有些索然无味。 小厨房的张嬷嬷原是看着金儿给尉迟公子做点心才批了金儿,默许她从厨房拿食材出去折腾,只是这尉迟公子既然不来了,金儿也就没有了做东西吃的必要,新到的血燕,她也就碰不着了。 金儿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闲着没事就往亭子那边跑,一呆就是一个下午,什么也不做就是托腮发呆。林殊有时候得空了就陪着她,看到她这个样子,知道这妮子八成是动心了。也无怪,那尉迟琅这般狡猾,金儿这笨傢伙被他这般无孔不入地照顾,若说不上钩才叫老天垂怜呢。 这一日金儿又枯坐在石凳上盯着一片叶子发呆,林殊那个傢伙的话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回响,“为何如此在乎他?”,金儿也忍不住一次一次地问自己,但这个问题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搁置。 就好像她的甜点为什么要加这么多的糖啊?这不是一个很无聊的问题么,怎么会有答案啊? 金儿在心里自我辩解道,手底下一下一下地拽着那根草。 “金儿。”轮椅滑动的声音从远处响起,男子的声音温润如春风拂面。 金儿惊喜地回头,就见不远处谢了一大半的梨花树下,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少年笑意浅浅,金儿只觉得眼前的梨花都仿佛重新盛开了一般,绽开了满树的白花。 那个问题的答案,就好像是突然的到了解释--还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人品好,口味妙,有学问,哪哪都与众不同,哪哪都特别好,所以,在乎他,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么?难道还非要去在乎林殊那个二愣子不成? 尉迟琅看上去倒还精神,不过的确清减了一些,把金儿前些日子餵出来的那一点膘都减了回去。 “金儿怎么坐在这里?”他推着轮椅朝这边过来,金儿和往常一样一见这个立马积极地跑过去给他推轮椅。 没听到回答,尉迟琅又问了一遍,金儿才歪头看他,表情有点无辜和理所当然,“等你啊……” 这会子连敬语都忘了用,尉迟琅却是少有的一愣,随即恢复了那副笑意浅浅的样子,“每天都来么?” 金儿点点头满不在乎地回答道,“不然呢?” 他忍不住弯起了嘴角,目光在她微微扬起的下巴上留连,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情绪,以及隐晦的暧昧危险。 金儿和他倒豆子似的唠嗑自己这几日的生活,抱怨张嬷嬷的食材,讲她被自己吃掉的血燕窝…… 尉迟琅听到她的描述,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满脸郁闷委屈的她苦哈哈地吃着自己做的燕窝的样子,忍不住加大了嘴角的幅度。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听一个讲地朝小厨房走去,就好像他们之前的每一天一样,有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 或许就连金儿自己都不曾知道,她身上所带有的那种独特的阳光的味道,让她本来就有些耀眼的五官显得更加张扬夺目,让人的眼珠子只一眼,就挪不开了。那些细细碎碎的念叨和她身上糖果的味道,让她看上去那样可口和甜蜜。 谁叫她第一眼看到他就给了他一个该死的那么耀眼的笑呢? 还有怎么嘴就那么甜呢? 所以,便一辈子不能跑了,要乖乖的…… 尉迟琅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垂下眸子掩住自己眸子里会把小笨蛋吓坏的晦涩情绪,低低地,暧昧地开口,“金儿,我饿了……” 金儿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开开心心地说起了自己今天的食谱,顺便又说了说自己和张嬷嬷斗智斗勇,最终把食材搞到手的英勇事迹……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小天使们还是早上或者白天什么时候看吧,晚上不要等哦,蠢作者没想到大学事这么多,熬夜赶上了,orz不行不行要睡了,明天再写长一点好么么么哒~(^3^)-☆ ☆、心意 金儿嗯了一声,随即兴奋地和他讲起了今天的食谱。 她今天格外高兴,送走了尉迟琅,还是满脸笑意地收拾东西,笑到最后,她才发现自己这个样子有多傻,努力抿起了自己的唇,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翘起来了。 尉迟公子今天,夸她的甜点越来越好吃了呢。 直到来找她的林殊忍无可忍地把收拾的抹布一摔,因为最近心情郁卒,见不得人这般在她面前笑得如此扎眼,于是郁闷地喊道,“别笑了别笑了……” 金儿做了个鬼脸,还是一副乐呵呵的小模样,灿烂的笑脸甜蜜得叫人牙酸,“他今天终于来了,今天的点心一点都没有浪费呢,他夸我做的甜点好吃,还送了一副银色的耳坠子……” 林殊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抽了抽嘴角,问道,“金儿你是怎么想的?莫不是喜欢上了尉迟公子了罢?” 林殊这本是一句随口的调侃,金儿一怔,却没有像林殊想的那样反驳或是慌乱,而是仔细地思考了一下,突然弯起了月牙似的眼睛,眼睛里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子,特别耿直地答道,“是又如何?”
第51页 这回轮到林殊愣住了。 她粲然一笑,“如果看见他就像是满树梨花盛开的样子的话,那我……” “真的喜欢他了。” 他没有一处不好,没有一处不合心意,每一样,都是她最喜欢的样模样。金儿想着想着,嘴角又忍不住翘了起来。 林殊回过神来,忍不住和她一起笑了起来,她的坦率和大方的确让人羡慕,爱憎分明得和她的人一样耀眼炫目,但,这不就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金儿么,大大咧咧,又笑如春风心细如尘。 林殊没有再问下去她的打算,摇摇头洗抹布去了,“金儿,不多时我怕是要回去了。” “回汀兰宫?” “不是,回一个,嗯……” 林殊把抹布拧干,搁在架子上,“以后和你们都不会再见的地方。” 一个和重华宫,和灿烂的金儿,爱玩的大皇子,讨人厌的尉迟琅,最好的太师……都不会再见的地方了 金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保重。” 林殊抿嘴笑了,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你也保重,要好好的。尉迟公子可不是你想像的那么好,不要被他骗了……” “我知道,”她弯弯眼角,“但是他对我很好啊。” 林殊笑了笑,有些释然了,不是这样么,就算没安什么好心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至少对她那么好不是么?体贴入微,心细如尘,委屈至极却不言不语。 林殊不知为什么又想起了季太师,想到他那天说的话,不知道为何又有了一点眼酸。季太师把那把小弓配套的箭只给她送过来了,很漂亮的金色,林殊每一根都仔细认真地擦过了。 她的箭术练得已经有模有样了,听大皇子的话,估计是能在射声卫里头当个沖头的水平了。可惜啊,终究不能去射声卫了。 “林哥哥,大殿下要您随他一起去前殿呢,听说是林三公子来了呢。”小饼子来不及敲门,匆忙赶过来通报,在门口气喘吁吁地答道。 林殊放下擦弓的布,林三公子?三少爷来了?听到这个过于熟悉的称呼,林殊有种恍然隔世一般的感觉,她赶紧收拾好,和小饼子一同出去了。 前殿的门掩着,门口那儿有当班的小太监守着,见着她连忙进去通报一声,才把她带了进去。 林殊隔着重重的帘子,看到里头坐着的那个高大的青色身影,有一种陌生又亲切的感觉,恍若隔世。 “大殿下,三公子。”林殊行了一礼。 里头大皇子应了一声,便让她去沏茶了。 他们还是在下棋,大皇子最近棋艺进步了不少,原本毛毛躁躁的少年郎开始有了一点青年的稳重,飞扬的眉眼张扬依旧,却有了一丝沉稳的意味,这都是看得见的变化,叫人欣慰的同时,忍不住也有些唏嘘。 林晟睿手执白棋,把黑棋的下一步路给封死,“大殿下近来过得可好?” 大皇子郁闷地拿着黑子敲着自己的脑袋,“有甚子好与不好?” 三少爷笑了笑,绕开了这个话题,“听说近来娘娘正准备着给殿下物色人选,准备给殿下找几位良娣了?” 大皇子一愣,有些含糊地搪塞了几句糊弄过去,“怎么连三舅舅都来打趣我?” 三少爷摇摇头,“也是时候成家了,一眨眼,小孩儿都要长大了。” 大皇子有些不服气地问道,“三舅舅您都这么大了还没有成家本宫有什么好急的……” 三少爷摇摇头,从容地将白子落下,“大殿下可与我等不一般,天下未定,以何为家?” “倒是大殿下才要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这才是关系到天下稳定和民生大计的大事。” “殿下,茶来了。”林殊站在外头通报导,得了应许这才进来。 三公子依旧是那副清清俊俊的模样,眉眼疏朗,谦谦君子,朗朗士人,再适合不过,倒是不知为何,也清减了些许。 “大殿下,这小子倒是叨扰了许久,可未曾做些什么错事吧。”他笑着把林殊沏好的茶拿起来抿了一口,笑道。 林殊沏好茶就习惯性地站在了三公子的身后,听着他有些亲昵的口气,不知为何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小梳子啊,他若是走了,本宫才要心疼许久嘞,这小子不知为何那一手箭术天赋卓绝,回去后三舅舅恐怕要多了一个神弓手了……” 三少爷自然知道这件事的,只是笑了笑,“还要感谢太师教得好了。” 林殊不知道为何听到这句话有些莫名的心虚,的确,那几封信里头没有提到任何关于季太师的任何事……到底出于什么心情呢,林殊自己也不清楚。 三公子来宫里的时候不多,此番不过是来看看大皇子,顺便看看被他落在重华宫的小书童罢了。 手谈几局,明着暗里提点几句便又要走了,大皇子有点依依不捨,但是他又不能在宫里久留,只好让林殊送他出去。 林殊跟着三少爷,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那本《辞海》,问得林殊心虚不已,没敢把自己是最近才赶出来的事实告诉他 。 “月中便可以回去了,来接你了,可没有把你这小子丢在这儿。”他含笑道,“至于那学弓之事,隐而不报?” 林殊倒是小声地答道,“您不是没问么?” “胆子倒是变大了。”他哼了一声,却没有责怪的意思,“等着来接你回去罢,你家公子什么时候失言过?” 林殊一愣,想起自己走的时候做的蠢事,忍不住勾起了一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露出两个甜甜似的酒窝,看上去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想要揉一揉搓一搓。 三少爷把手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收拾好东西,不多时就要走了,你住的地方都给你打扫着呢。” 林殊用力地点点头,心里头暖暖的,是啊,她还有地方可以去,三少爷真的会来接她了…… 送走了三公子,林殊心头还是有一点雀跃,大象居的日子舒服安逸,又自在,除了会被三公子要求写大字之外,哪哪都好,有和她熟悉了的朋友们,有她看了很多年的风景,有她熟悉的味道,有她自在的记忆,刚来的时候,她夜里总是梦到这些,现在终于要回去了…… 她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个人,如果不想的话,一切就都那么顺畅美好。这里只是她一个暂时停留的地方罢了,遇见了一些人,最终她还是要走的,虽然有伤感,但是还是一切都是那么的天经地义不容置疑。 没过两日,重华宫里头就出了一件大事,把林殊那份混乱的思绪都打断了。 无他,就是前日里秋风姑姑被大皇子从寝殿丢了出来。 大伙儿都心知肚明,秋风姑姑虽然大伙儿都叫她姑姑,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二八年华的俏姑娘了罢了,女大三,抱金砖,贵妃娘娘把自己得力的大宫女调过来谁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找了个放得下心的给大皇子启个蒙罢了。
第52页 大皇子的年纪不大,但是按照皇室的惯例也该有几房通房了,大皇子不急,端贵妃可是急了。可谁曾想这第一夜大皇子就能把人给丢了出来,听人说吓得脸都变色了,大家不敢编排大皇子,但是八卦总是不长脚也走得比风快。 这么戏剧化的一幕倒是大家都没有料到的,倒是秋风姑姑是个人物,不动声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做着重华宫的大宫女,倒叫别人不好意思在背后编排了。 但是对于秋风来说这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左右不过是大皇子没有开窍罢了,秋风既然是端贵妃派下来的人儿,就已经有了最大的保证。大皇子也是小孩子心性,恐怕还没有这般的准备,然而这么大的反应倒是叫人有些吃惊了。 ☆、惊变 大皇子对秋风都有了一点儿愧疚的感觉,毕竟这种事儿最是女方面子挂不住,大皇子见着她都有一点不好意思,秋风却和没事人儿一样。 重华宫已经隐隐有了她是话事人的模样,可谓是手段了得,李领事毕竟年纪大了,秋风背后有端贵妃又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一来二去都开始架空李领事的权利了。 却说那李栓自从接到广储司的威胁后,平静了一段时间,又暗地里活络了起来,他那一笔巨款若是不做什么行动恐怕是没有办法还上了,到时候断手断脚,李栓心中惶恐,见到风声小了就再也憋不住了。 李领事发现这帐目又出了问题,心下便知道是李栓这小子又开始动作了,当时便是又气又急,叫人把他叫了过来,狠狠地把帐本摔在了他的面前。 “你这逆子,生怕自己不被抓住把柄是不是?”李领事气红了一张脸,怒斥道,“那秋风等着你撞上来呢,你就这么愚蠢地送上把柄去?你当这重华宫是你开的啊?!” 李栓连忙给他顺气,“就这么一笔,那边不是在催了么?儿子这不是急了……” 李领事忍住怒意问道,“多少?” “还差几百两……”李栓顿了顿,接着说道,“黄金……” 李领事瞪大一双眼,差点一口老血都喷出来了,“你这,你这逆子!滚,给咱家滚!” 他没有给李栓机会,直接连拉带踢地把他弄了出去,“当初就不该养你这个死崽子!你就是这么报答娘娘的养育之恩的?没有娘娘你这逆子恐怕早就死了……” 李栓连滚带爬地起来,“爹,爹,救我,不救我就死了,我会被广储司的人弄死的……” 李领事直接一把“嘭”地把门关了起来。 门外的李栓知道这事儿八成是成不了了,脸上露出了一抹阴狠的表情,他暗地里呸了两声,骂道,“老东西……” 李领事纵然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但是总不想他就这么毁了,还是在暗中把帐本的事替他掩盖了,只是这他自己都难保的情况之下,能盖多久还是一个问题。 不巧的是,李栓动作却越来越大,露出了许多马脚,甚至都不愿意去遮掩一下,有那么一点肆无忌惮的意味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最近的一批的货,却直接叫秋风截了下来。只是按兵不动,且看着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李栓不是鲁莽之人,可以说是谨慎有余,这般作为有些事出反常,怕只怕他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甚至留有后招让人防不慎防。 各方各有考量,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微妙地保持了一种平衡。只是这其下的暗地交锋便不为人道了。 在重华宫最直观的感受便是,最近的往来节奏都显得有些加紧了起来。 李栓的动作越来越大,手底下给他办事的人儿都有些害怕了,小肖子明着暗着给自己主子提醒,李栓因着这个都发了好几次火,上头管事的气性大,下面的都不好做,他们只好把话都往肚子里吞。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广储司催得越发紧了,然而缺口还这么大,也无怪他这般铤而走险了,谁知不是存了破罐子破摔的心呢?只是这般作态,太不像李栓了。 小肖子害怕李栓事发,暗地里找到了林殊。 林殊先前与他有一些过节,但是这时候他能找的就也只有林殊了,他是不敢去找秋分姑姑的,怕是一去便没了命,只好来找林殊。林殊和小仨儿关系好,又是所谓的汀兰宫派下的人,肯定是和秋风姑姑关系不错,此事他们都清楚林殊有掺和进去,找林殊倒成了最好的选择。 小肖子是被李栓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儿给吓住了,数量和金额越来越大,大到一种让人咂舌的地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李栓是要豁出去了,但是小肖子还是惜命的。 林殊也没成想他会来找她,她也不是个心眼小的,之前的事儿也就是一些口角的问题,没放在心上。倒是小肖子可以说是李栓的左膀右臂了,此时投诚可以说是来得十分及时了。 小肖子是暗地里找的她,没叫人发现,林殊只叫他安心继续待在李栓那边,她与秋风合计一番再做打算。 谁知那小肖子直接一把给她跪下了,拉住了她的裤脚,哀求道,“林哥哥你便行行好,把奴才交给三哥吧?只有三哥能救我了,那个李栓就是个疯子!他会杀了我的!” 林殊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很快镇定了下来,想起那个死得莫名其妙的张扎,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再把他放回去了,这一放怕是又要去了一条人命。当下便带着小肖子找到了小仨儿。 小仨儿待在重华宫的时间不多,但是有几个时间是固定待在监栏院储散房里头的,林殊和小仨儿走得近自然知道。也是那小肖子运气不错,刚碰上了一个好时候,不然还真不好说。 简单把事情和小仨儿交代了一番,小仨儿沉吟一会儿便答应了,小肖子激动得差点给这两位跪下。小仨儿给他安排了个活计做,就跟在他身边,那李栓要下手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秋风姑姑的知道此事颇有一些喜出望外,那小肖子可以说是一手参与了几乎所有的事儿,他这一倒戈人证物证便都有些易如反掌了。将小肖子安排到小仨儿身边可以说是十分稳妥了。 然而他这一倒戈也就意味此事不能再拖了,等到李栓反应过来做出应对时恐怕一切都已经迟了,秋风将此事与孙掌事商议一番,便决定,就是明日了。 林殊是被一阵喧譁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转醒,便听到耳旁乱糟糟的议论声,“死人了死人了……”“就是前头,别提多磕碜人了……”…… 林殊听到这个,困意都减了一半,连忙从床上爬了起了,死人了? 监栏院里头灯火都亮了起来,大伙儿都涌到后院去了,林殊也赶紧披上了大衣,匆匆地下床找鞋。 前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林殊心中莫名地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赶紧上前,一边从人群中挤着到前头,一边说着“让让让让……”所幸大家都认识她,便都给她让开了,她气喘吁吁地从人群中挤到最前头,却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瞪大了一双眼睛。
第53页 那是一具男性的尸体,被高高吊在了那株巨大的银杏树上,一双狰狞而布满血丝的双眼生兀地突出来,死不瞑目地看着前方,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的尸体还算完整,那面相虽然变形得厉害,但是却还是可以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正是小肖子。 ☆、诬陷 林殊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直到被小仨儿一把拉到了一边,“别看了。” 她听说过有人死去,许多时候还是她认识的人,但是却是第一次这么□□裸地直面死亡,这么血淋淋毫无尊严的,死亡。 她有些恍然地抬头问小仨儿,“他不是……怎么还是……” 小仨儿嘆了一口气,摇摇头,“半夜起来起夜,就在门口失踪了,再去找,人都凉了。” 按理说在小仨儿手下,那李栓怎么会有胆子动小肖子?这不是别的什么,而是得罪了东缉事厂,东厂和广储司能是一个级别的么,若是得罪了东厂,那李栓可还想在宫中待着?可是李栓这般作为可以说是有些不计后果了。 林殊沉默了。小肖子没多久之前还在和她说话,现在,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温度,吊在了这棵树下。 这晌前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譁声,林殊抬头看过去,却看见李栓带着人过来了。 按理说他是应该来的,毕竟这监栏归他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该出面了,但是这人……是他派人下的手,他怎么能做到这么自然而面不改色地来处理这件事呢? 李栓赶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有人去通知李领事了。他站在尸体下,摆摆手,喊人把小肖子放了下来,便道,“夜都深了,大家散了罢,此事咱家一定给你们查个明白,哼,敢动咱家的人,当真是不想活了!” 他那副气愤不已的样子在监栏院一干太监面前丝毫没有被人看出什么破绽,想来也不会有人怀疑他的。因为小肖子一直是在李栓的手下做事,谁能想到是他下的手呢? 李栓随即又装腔作势地盘问了一些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是这种事儿在宫里头是不会细查的,更不会拖延,李栓倒是一副心急的样子,若不是事先知道,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身上。 小仨儿见到林殊今天还是受到了刺激的,便道,“先回去罢,此事从长计议……” 话音未落,就听见前头传来了一个响亮而尖锐的声音,“就是他!”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往这边看过来,林殊和小仨儿具是一怔,停下了步子。就听见那人继续说道,“就是那个新来的林殊干的!” 小仨儿闻言瞬间沉下了脸色,“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林殊没想到这人还能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不可置信地朝那边看去。 说话的那人林殊认识,正是和小肖子关系不错的小桩子,那天拿弹弓打的人除了小肖子就是他了,他一样是李栓手下的人。就听见他颤了颤脸上的肥肉,一双眼睛带着怨恨继续说道,“林殊本来就和小肖子有过节!今天下午小肖子还去找林殊了!找了林殊就不见了,不他还是谁?!” 他这句话一出,本来有些不相信的人都有一些动摇了。 李栓露出一个吃惊地表情,讶然道,“小梳子你怎么……” “李栓!”小仨儿这句话可以说是从牙缝里憋出来的了,一张脸压抑着怒气。 “哟哟哟,三哥儿这是要拿东缉事厂行走的名头来压咱家?”李栓露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东缉事厂的人就能滥杀无辜了?那林殊还不是你们东缉事厂的人,就能这么办事?” “这还是在宫里呢,就能目无王法了?” 这句话说的在场的人都是一愣,东缉事厂在大庆一手遮天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儿,但是谁敢在他们面前这么说啊?这可以说是非常胆大包天了。 小仨儿被气笑了,冷笑一声,“李小管事当真是厉害了……” 林殊倒是冷静下来了,让小饼子他们去找秋风姑姑,罢了,这才转过来大声朝小桩子问道,“你说你下午看见小肖子去找我了?可是你亲眼所见?小肖子找了我之后去了哪儿你可知道?小肖子今天下午穿的可是现在这身衣服?” 不等那小桩子回答,李栓就冷笑一声,“林殊你又是什么个玩意儿?这儿是你给咱家说话的地方么?来人啊,给咱家把他拿下!” “谁敢?”小仨儿上前一步,挡在了林殊之前,一张脸可以说是阴沉得可怕,和平常那个时时带着笑的人判若两人。 “看来三哥今儿个真的要保定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了?这东西给了三哥什么好处,莫不是学那些兔儿爷,也是,这么一个细皮嫩肉的模样……” “闭嘴!” 李栓冷笑一声,“咱家看该闭嘴的是你罢,不过是一个洒扫的下贱东西,还敢跟咱家槓上……” “那,本官的干儿子,”不远处传来一个倨傲而慢条斯理的声音,那声音低沉好听,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意味,却让场中为之一顿,“够不够和你槓上?” 认出这个声音是谁,场中呼啦啦立马跪下了一大片,“督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栓哪里想得到这位竟然来了,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季星河穿着一件黑色的貂皮大衣,从对面的银杏树下走到李栓面前,目光微敛,冷冷地问道,“够不够?” 李栓这才回过神来,一张脸抖得不成型了都,当东缉事厂和季星河划上等号的时候,才让人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不可抑制的恐惧,李栓赶紧给他砰砰砰地磕头,“督督督主,督主,奴才在和小梳子开玩笑呢,开玩笑开玩笑……” “开玩笑?”季星河微微侧了侧头,勾起了嘴角,足下的靴子却轻轻碾上了李栓放在地上的手,慢慢用力,“开玩笑,呵。”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从李栓放在地上的手传来,李栓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牙,一张脸煞白得可怕,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滚落,他却不敢发出一丝的呼痛声,因为宫里的人都知道,季督主最讨厌噪音了。 场中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和李栓有些大的痛苦的呼吸声,以及,那分筋错骨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惊变 鞋子从十指上一一碾过,然后施施然地离开,没有理会李栓痛得快要晕厥过去的模样,他一步一步地朝林殊走去。 或许是他身上带的戾气是前所未有的重,林殊忍不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他挑了挑眉,或许是刚才他给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林殊迎着他的目光,忍不住别开眼,低下了头。谁知眼前一黑,肩膀上传来重量,被一片温暖给包围了,她吃惊地抬起头来,扬起了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小嘴微张,有些讶异的样子。就看到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淡淡的,目光却没从她的脸上移开,“天寒,出来怎的不加件衣服?”
第54页 肩膀上传来的温度让她整个在寒风中冻得僵硬的肢体都渐渐回暖了,让她一瞬间忘记了刚才的害怕和惶恐,忘记了刚刚面对的死亡,不知为何,看着他,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带着小酒窝的笑来,“忘记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替她拢了拢披风。 “督主!”原是李领事和秋风都赶到了,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季督主竟然也在,大吃一惊,连忙跪下行礼。本来还算宽敞的后院被这些人乌压压地一跪,都显得有些拥挤了起来。 “起吧。”他淡淡道,目光在秋风身上停留了一下,“这位便是秋风姑姑?” 秋风有些受宠若惊地答道,“奴才不敢当……” 季星河移开视线,问道,“何事?” 秋风不敢拖延,只好答道,“是……是这位李管事贪墨害命一事,奴婢奉大殿下命前来捉拿他……” 李领事一听,急了,连忙说道,“督主,李栓贪墨不假,但是绝对没有做害命之事,督主,网开一面饶他一命吧。” “老东西,你胡说什么?谁贪墨了?!”李栓见到李领事直接揭发了他,忘了自己刚才的恐惧,满心只有愤怒,也不管是什么场合了,直接朝他吼了出来。 “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什么?若不是为了掩盖真相,何必杀了小肖子灭口?”秋风冷笑一声,拍拍手,后面就有人抬了几箱子东西上来。 打开箱子,里头除了有问题的帐本,还有的就是劫下的那一批货,最重要的,是小肖子之前送来的物件。 秋风恭敬地朝季督主行了一礼,“督主,请过目。” 言毕又目光有些冷地看着李栓,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李栓却丝毫没有露出一抹慌张的神色,这会儿反而冷静下来了,突然间朝秋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往前扑了过去,抱住了李领事的大腿便开始嚎哭,“爹,爹,孩儿错了,孩儿不该的……” 李领事没想到他还有这一出,吃了一惊,想要掰开他的手,但终究是自己的孩子,看着他嚎啕大哭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这逆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那李栓哭道,“爹,孩儿会照您的话做的,这件事别把孩儿推出去……孩儿不是您亲生的也是您养大的,虽然把孩儿送到了宫里头孩儿也没有恨您啊……孩儿帮您做了那么多,您不要推我出去,不要,不要……” 他一边说一边崩溃地摇头,看上去就真的好像是真的一样,李领事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其余的人是被这事情搞懵了,知道的人则是被此人的厚颜无耻给惊呆了。 “放肆,简直是口无遮拦,无凭无据的,他可是你的亲父亲,你这……”秋风忍不住斥道,一双柳眉都竖了起来。 不可置信、失望和悲嘆,李领事原本气势汹汹地样子一下子颓了下来,扶靠住了一旁的树干,仿佛做了什么决定,眉眼一塌,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不用了。” “就当咱家没有过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狼崽子吧……实不相瞒,这事儿,是咱家示意他去办的……” 那李栓闻言一喜,秋风却变了脸色,“李领事……” “不必多言。”李领事摆摆手,把李栓抱着他的已经不成形的手掰开,拽拽自己的衣摆,一掀曳撒,跪了下去。 他膝行到季督主身前,开始砰砰地磕头,“求督主惩罚……” 季星河直起身子,淡淡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溺子有罪,罪不至死,那便罚俸三月罢。” 李栓一听,极了,忙道,“大人,证据确凿,帐上盖章的都是他怎么……” “拉去慎刑司吧。” 李栓以为他说的是李领事,顿时喜上眉梢,谁知那两个孔武有力的随从一上来便把他给架了起来,他才忍不住惊慌失措起来,大叫道,“大人,大人,不是奴才不是奴才,奴才有证据,有证据,这都是李领事干的,和奴才没关系……” “证据?”他露出了一个有些阴冷的笑,轻嗤了一声,莫名得让人毛骨悚然了起来,“好好伺候着便是。” 两个随从随即称是,拖着李栓走了,李栓还在慌乱得大叫着,手指扒拉着地板,想要挣脱,却只留下几条染血的痕迹。 真是可笑极了,东厂什么时候要和这种人物讲证据了?在绝对的权利面前,这种小伎俩简直是找死。 李领事瘫坐在地上,掩面开始哭泣,“娘娘,奴才对不住您啊……” 秋风有些不忍心,毕竟李领事是个忠心耿耿的人,除了儿子这件事,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但是这亲情二字,也却不是能随便割捨下的。 “回去罢。”季星河转过身,垂下眸子,对林殊淡淡道。 林殊应了一声,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看到了死去的小肖子,看到了哭泣的李领事,心中有些百味陈杂。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orz,作者菌明天请假一天,真的超级忙,再这么熬夜可能会猝死(┯_┯) ☆、解决 她的声音低低的,有些闷。 季星河把手掌放在了她的额头上,林殊正低落着,感觉到额头上窗来暖暖的触觉,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就被遮了个正着。 就听见头顶那个男人放缓了了说话的语气,轻声道,“还记得我说的么?回去好好睡一觉,嗯?” 林殊心头一颤,从他挡了她大半张脸的手掌里挣脱出来,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有些湿漉漉地看着他。 季星河轻声笑了起来,眼角的笑纹敛起一个温和的弧度,“虽然还是个小孩儿,但是也要学会坚强了,知道了么?” 他说的是今天的事,她就像个初涉世事的小姑娘,未见生死,未历险恶,有那种不合时宜的天真和善良,她本可以很快调整好自己,可是,在遇见他之前,她从未这么不坚强过。 林殊没有反驳他,用力点了点头,举起袖子把那一点点眼泪擦干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大人,我进去了。” 季星河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站在原地看着林殊跑到了门口,再回过头来沖他挥了挥手,笑得像个小傻子。 季星河沖她颔了颔首,嘴角的笑意一直勾着,说不出的温柔。 林殊走到门后等了等,又忍不住从门缝偷偷地朝外面看过去,却看到那颗大大的银杏树下面,那人依旧站在那儿,眉目如画,说不出的好看。 林殊赶紧收回眼来,靠在了门上。 她怕她再看一眼,她会捨不得离开。林殊擦擦眼睛,头也不回地往里院跑去了。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了吧?
第55页 谁也没想到这件事会以这么戏剧化的结局画上句号,季督主一句话,就给这件事盖棺定论了,李栓贪墨、谋杀罪名坐实再无翻案的可能。而李领事也因为包庇,始终不能继续担任重华宫领事一职了,这些大权就自然而然地交给了秋风姑姑。大皇子龙子之身,重华宫的琐事是不用管的,凡事给他过目由他裁决便是,当务之急,便真的是给重华宫找个女主人了。而秋风姑姑,无疑是所有人眼中的最佳人选了。 李栓平常在重华宫就不得人心,欺压人的事没少做,重华宫的人都忍着让着,他这一落马倒是着实有些大快人心。 然而这件事情既然闹到了季督主的面前,就不会是简单地算了。宫中赌博的事儿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若是不闹到檯面上去,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但是这广储司行事嚣张,颇有一些肆无忌惮的意味,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在督主眼皮子底下犯事,恐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果不然,没过多久就传来几位大太监被赐死的消息,没什么悬念地,广储司就换了一波血。这一手可以说是雷厉风行,不过是一日之内便将广储司翻了个个,一时间宫中人人噤若寒蝉,都是知道是赌博之事的缘故,宫中的赌具都不敢留了,生怕像是先帝那般来一个大清洗。 与三公子说好的日子就在下周了,林殊也不去演武场了,成天躲在监栏里头抄《辞海》,前些日子练箭耽误了许多,林殊只好加班加点地赶过来。大皇子正烦心自己母妃操心的那码子事,倒是成天约着尉迟兄弟去演武场撒气找事 ,顺便躲开秋风。说起来他堂堂皇子殿下着实不必这般,可谁成想这孩子从小就心眼实,着实不像是皇家的人。 于是金儿也就顺理成章地闲下来了,成天坐在林殊对面和她唠嗑,林殊在一边写,金儿就坐在对面看着和她唠嗑,有几次还被尉迟大公子见着了,害的林殊被他冷冷地看了好几眼,和去了一回冰窖没什么区别了。 这一日,林殊终于被金儿七拽八扯地去了御花园,手里还鬼鬼祟祟地拎着刚出笼的水晶虾饺。原因无他,尉迟公子和大皇子在御花园里头议事。最近事务比较繁忙,尉迟大公子都没有时间去小厨房了。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金儿和林殊叽叽歪歪了好久,就一个中心思想,“尉迟好得不得了”,林都快要被她给洗脑了,仿佛那尉迟真的是什么需要送牌匾的大善人了。 “金儿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就是你们俩?”林殊忍不住问了出来。 金儿脸一红,低下了头,鲜见地扭捏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说道,“我想了很久,下定了决心。” 林殊听得眉心一跳,难道这姑娘真打算往尉迟琅这个天坑里头跳么?就听见金儿扑闪着一双甜美的大眼睛炯炯有神道,“我下定了决心,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林殊:…… “尉迟家的门第如此高,可不是我一个商户女能高攀得起的,作妾的可能都不大,若是他有别人了,说不定我还会在他的甜点里下毒……我大哥拉扯我长大不容易,好不容易娶了媳妇了白瞎了一条命可不好。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他知道。”金儿掰扯得清清楚楚,一条一条像是歪理又有点道理。 那你偷偷摸摸过来就是为了偷看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又修仙了,如果哪一天看到这个作者不见了,怕是已经飞升了……上了毒榜,但是看见晏小鱼干同学的长评真的有点感动呢,还有小天使们暖暖的问候,感觉自己又元气满满了。无以为报,只有把文章坚持到最后,认真对待到最后吧(??▽?)? ☆、偷看 林殊无话可说认命地把金儿从草丛里探出的脑袋按了下去,“要做贼也要好好做……” 金儿哦了一声,兴致不减,或者换句话说,她一看到尉迟就双眼放光,哪里会有兴致? 盛华亭里头就只有他们两个,其余人都守在亭子外头,也不兴议什么事,就是陪着大皇子“啪啪”地下着棋,大皇子明显心不在焉,越下越快,落子也越发没有章法。尉迟琅却面不改色,保持着匀速地落子。 除了秋风之事之外,让大皇子苦恼的只有亲卫一事了。陛下虽然宠爱大皇子,但是却迟迟不肯发话,而那二皇子早在前年就有了自己的亲卫,二皇子还比大皇子小上两岁,这般作为,也摸不清楚陛下到底是什么个想法,若说器重宠爱,大皇子是绝对比得上二皇子的,果真是圣意难测。 尉迟琅落子的手指在空中滞了滞,用余光看了看角落的草丛,突然勾起了一抹笑。这个笑被大皇子给捕捉到了,非常自然地嗅出了八卦的味道,忍不住调侃道,“本宫在这里苦恼,本宫的谋士非但不为本宫答忧解惑,反倒满脑子人家小姑娘……” 大皇子可知道尉迟琅天天往重华宫小厨房里头跑是为了什么,纳罕极了他的耐心,不过是一个小奴婢,就是当即要了过去也不是问题,他却这般用心下套,看来是认真的了。那小奴婢大皇子留意过,生得不错,却也找不到什么地方让尉迟琅这么牵肠挂肚的。 尉迟琅瞥了大皇子一眼,道,“大殿下不如操心一下自己的小姑娘罢。” 大皇子被他噎了一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什么小姑娘,她比本宫还要大三岁呢……” “贵妃娘娘可不听这个。”尉迟琅成功地把话题带偏,余光却一直注视着那边的草丛。 林殊捅了捅金儿,“他不是发现了吧?” 金儿吓了一大跳,小声道,“不会吧,他眼神这么好使?” 隔着草丛偷偷看过去,他的眼神扫过一圈,似乎真的在这里停了一下。金儿被唬了一跳,赶紧推推林殊的手,“你先走罢,这儿留我一个就好,被发现了也只处罚我一个,莫要连累你了……” 林殊:…… 他会处罚你?戏精。 林殊懒得看他们两个一个秀智障,一个秀情商了,从草丛里头扒拉了出来。小声地和金儿打了声招呼,就熘走了。心里却着实为金儿的智商感到捉急,想想那可是皇子,不是尉迟琅的默许,她们两个能接近这里偷窥么?金儿可以说是非常地二了,连痴汉的道路都是人家给一手铺好的,不往别人坑里跳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几百亲卫换千余甲士?”大皇子抚掌道,“尉迟当真是好计谋!只是这事儿未免有些缺德?” “大殿下既然已经把最大的那个让给了二殿下,那么也该从二殿下那边讨点利息回来。” 大皇子一听这话就明白尉迟琅的意思了,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也就不管坑不坑兄弟了,拍板定下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虽然表面上谁也不待见谁,感情却比任何一对皇家兄弟都好。于是坑坑弟弟这种事,大皇子做起来还是有点心虚的。不过也诚如尉迟琅所言,这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既然大皇子不与他争夺,最上位就是二殿下的,讨要一点回报,二殿下想必也会十分乐意。
第56页 又说了会子话,大殿下这才准备回去,尉迟琅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要在这里待一会儿。大皇子看了那边的草丛一眼,嘟囔了两声,还是先走了。 金儿说是要来偷看尉迟琅,但是他们商量事情商量得太久了,金儿看得困极了,眼皮子一搭一搭就不知什么时候靠着树干睡着了。 尉迟琅推着轮椅到了草丛边上,拨开草堆,就看见金儿靠着树干睡得正香,张开了一张小嘴,有些呆萌地流了点口水。 尉迟琅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他推了推金儿,轻声道,“金儿,起来,回去睡罢,这儿会着凉的。” 金儿迷迷糊糊地从梦里醒来,就看见了尉迟琅的脸,傻乎乎地嘟囔道,“我是在做梦么……” “当然不是。”尉迟琅忍不住伸手捏了把金儿红扑扑的小脸,换来了她的痛呼声,他这才施施然收手,“醒了没有?” 金儿清醒了,抹了把口水,讪讪地说道,“醒了。” 这种偷窥别人然后在草丛被人叫醒的感觉真的是不能再糟了。 ☆、告别 “在这里干什么?” 他凑过来问道。 金儿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面躲了躲,支支吾吾半天,突然灵机一动,把身后的那个小提篮往前一挡,遮住了脸,露出一双眼睛闪闪烁烁地,“新新新新新点心!” 尉迟琅伸手把那个提篮子的拎手提了起来,把他们两个中间的间隔取掉了。金儿手里一空,一张小脸就露在了他面前,金儿愣了愣,赶紧一把捂住了脸,偷偷地从指缝里去看尉迟琅。 尉迟琅一双好看的眼睛就这么盯着她,忍了忍,最后实在忍不住,泄露了一丝笑意,又一丝,最后干脆低声笑了起来。 金儿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这样的确有点儿傻乎乎的,于是还是讪讪地把手放了下来,“有,有那么好笑么……” 尉迟琅摇摇头,终于止住了笑,低头掩住自己还是忍不住翘起来的嘴角,从地上把篮子捡起来,笑问道,“今天做的是什么?” 金儿扭捏了一下,把篮子的盖子打开,“吶……菩提饺子、蜜饯香木圆……还有你最喜欢的银耳肉丝……” “记错了。”尉迟琅打断她,“最喜欢吃的不是银耳肉丝。” 金儿一愣,“那玉盖雪顶?” 尉迟琅佯作伤心的样子摇了摇头。 尉迟琅最喜欢是什么她怎么会不知道?明明就是这两个好么……他吃得最多了,难道还有假? “你骗人……就是这两个!”金儿答道。 “不是哦,”尉迟琅竖起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金儿忍不住眼珠子跟着也晃了晃,都快成了斗鸡眼,样子可爱极了,尉迟琅轻笑一声,“我最喜欢……” 他俯身,男子的气息把她包了起来,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吃你呀……” “什什什么……你你你……” 金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你了半天就是没有说出个字来。一张粉白的脸通红,连好看的脖子都染上了薄红,看上去,着实秀色可餐。 尉迟琅眼神一暗,垂下眼帘,露出了一个有些瘆人的笑来,说话的语气却是温润极了,“怎么吃,烤串么?” 金儿抬起头来,就被他的手掌胡乱地揉了把头,“小丫头,逗你玩呢。” 金儿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来,去亭子里头吃东西。”尉迟琅把小篮子提起来,说道。 金儿从地上起来,脸上的薄红未消,还有着一些恼怒,推了推尉迟琅的轮椅,有些用力地往前推了下,这才把他推进了亭子里,“吃吧!” “下次别躲在草丛里了知道了么?里头蚊虫多……” “那躲在哪儿啊……”金儿一不留神,把心里的话给问了出来,等到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就看到尉迟琅又挂上了那可恶的笑来,“躲在……柱子后面?” 金儿:…… “我为什么要躲啊我才不躲呢有什么好躲的……”金儿赶紧矢口否认道,“吃吧吃吧,再不吃就不好吃了……” 尉迟琅嗯了一声,最终还是没有拆穿这个口是心非的傢伙,“下次就好好待着,我去找你。” 他的口气肯定极了,金儿一愣,突然也弯起了嘴角,“要记得哦……” 尉迟琅也笑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见到金儿又要生气,连忙补上,“金儿的点心。” 她这才哼哼了两声,算了。 她垂下眼眸,有些失落地想,如果没有“金儿的点心”就好了。她可是一天想他八百遍呢,如果,他亦甚想她……那就好了。 就像这一份份的点心,满满的,都是喜欢。 所以,吃完之后,要快快喜欢上她哦。 金儿撑着下巴,双眼像是坠了星子,亮晶晶地看着他。 尉迟琅心想,怎么会有这么甜的小姑娘呢?甜得,让人真想,一口吃掉。 林殊回到监栏院,就开始赶自己的《辞海》抄写,抄着抄着,心思又不知道往哪里飞去了,回过神来就发现墨汁已经在纸上晕开了一大截,这样,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全都作废了。林殊嘆了一口气,认命地把纸蜷在一起成了一团,丢在了一边。林殊另起一页,拿着墨笔的手一顿,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和太师好好告别呢,后天就要走了,若是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也太失礼了一些,更何况,太师会失望吧,他对她这么好…… 林殊想了想,换了一张纸,毛笔犹豫了一会儿,写下了“督主亲启”四个字。她不打算当面和他道别了,这样的话,她恐怕不能好好和他道别了,不如就这样吧。 下笔慎重,斟酌二三,林殊才把这封信写完,大意就是不能继续待在宫里了,愿他保重一类的话。她还说自己不会忘记太师教的射击,回去之后也会继续练习,只是进不了射声卫了有些可惜…… 最后给这封信套上一个信封,林殊就把信收了起来继续练字,脑子里却乱成了一团,越写越糟。 到了晚上,林殊便把信交给了小仨儿,让他转交给太师,小仨儿知道,复杂地看了林殊一眼。时隔多年以后,林殊才回味过来这是“活着不好么”的意思,可惜此刻的她脑子混混沌沌,完全没有在意小仨儿的态度,给了他就翻身睡下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封信当晚便到了季督主的手里。 ☆、第 54 章 是夜,绣画着松树陡坡的屏风后头,跳跃着的烛光通明一片,书案前头站着一名高大的男子,一身黑色的便服,腕间宽袖捲起,露出精瘦的手腕,他提着一支狼毫,沾了点墨,在跳跃的烛光下写着字。
第57页 樗蒲阁里头不到半夜是不熄灯的,因为事务繁忙,光一整夜也是不稀奇的。 从不远处可以看到樗蒲阁的灯光,守在樗蒲阁前头那条长长的路上的侍卫们都是知道的,几更熄灯,几更亮灯,无论风雨如晦还算是寒夜冬雪,这里都只有迟的,没有早的。 樗蒲阁的主人喜静,里头除了偶尔大的鸟叫声,就只有雨声风声之类的声音了。樗蒲阁里头铺了木地板,穿着木屐走上去嘎吱嘎吱响,主人有时候会走到后院去看看风景,其余大部分时候,樗蒲阁都是静得像是一座空山。然而,它又明明是待在喧闹的宫里头的,如此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来樗蒲阁的人非常少,偶尔几位踏雪无痕的暗卫,带着百里加急的信件,偶尔几位脱了袜小心翼翼进来,有事相商的机要大臣。之外的,恐怕就只有这里主人上次带来的那个有些聒噪的小孩了。 来这里的人都忍不住摒了呼吸,除了这里干净的肃穆,便是对这主人包含着尊敬和其他的复杂感情,至少,踏上樗蒲阁长长的石子路的那一刻开始,人们都会忍不住放慢了步伐。 这是与权势无关的,单纯的敬畏。 火烛伴着“哔啵”声跃动着,蓦地,吹来一阵风将灯火吹偏了方向。 季星河悬垂的手腕顿了顿,将笔搁在了笔架上,淡淡道,“进来罢。” 樗蒲阁里头的主卧和书房是连在一块的,大而空荡,尽管里头有很多的文书和书籍,却并没有填充其旷荡,反而让这旷荡显得更加凸显。这里的主色调有些灰淡,看上去古朴又典雅,却始终少了一丝生气。直到把视线放回案几上,才会蓦地发现桌上摆了一个彩色的雕像,拙劣的雕工,还算是憨态可掬,却与这间简朴过头的屋子有些格格不入。 摆在了案几上,想来也是主人的心爱之物。 十四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从出生起做的就是东厂的人,东厂给他一口饭吃,他才活到了现在,做的活计永远上不了台面,永远生死不知,但总比出了宫去外头当不知饱飢的流民乞丐要好。这样的人东厂有很多很多,但是只有一个十四号,就算是不代表名姓的代号,也要用命的代价去相换。 十四是负责收集宫中情报的,每日都要前来向主子汇报。他并不负责皇上那一块儿的情报,那里另有他人,但是宫里头除了最大的那位之外,其余的事情都逃不过东厂的耳目。这些事七做了很多年了,大概是从督主上任开始罢?十四每日做着这样的事情,尽心尽力,做这位督主的耳朵和眼睛。 直到有一天,督主在他离开的时候随口提到了一个叫林殊的小孩儿,从此他的工作就多了一项任务,汇报完宫中的机要事务,就要再加上一下那个叫林殊的小孩的一天。有时候她的一天实在泛滥可陈,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督主也不见得不耐烦。一边改着文书一边听着,不知道听了多少,却总是,有了一点点笑意。 十四知道这位叫“林殊”的小太监有些不同寻常,但是却不敢认真细想是怎么个不同法。十四明白,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不知道才为妙。 按照惯例汇报了宫里头的事务,又将林殊的日常如实地和督主描述了一遍,十四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袖子中拿出了本应该在小仨儿手上的信,递了上去,“督主,这是他要小仨儿转交给督主的。” 宽大的衣袖被卷了起来,他从文书中抬起头来。 十四将信封放在了督主的案几上,便退下了。 季督主不知为何,微微勾起了嘴角,将那个写了“督主亲启”四个字的信封拿了过来。拆开信封,目光从上面不算好看但的确是用了心的幼圆字迹上滑过,那一抹笑消失了。目光滑到信尾,他垂下了眸子,却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十四抬头看见他的表情,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退了下去。 他们都知道,督主总是挂着笑的,以至于都有了笑纹,但是也都知道,不同的时候的笑容的意味是不同的,若是那种生疏而客气的笑,那便是最好不过的,若是是这种笑…… 季星河将这封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直到将每一个字都烂熟于心,这才嗤笑一声,“小兔崽子。” 语气亲昵极了,却有一种暗藏的怒意压抑在其中。他将这封信折了起来,放在了烛火下面,火舌腾地升起,将这封林殊辛辛苦苦写了一个下午还打了草稿的信烧得只剩下了一把灰。他的眼神却是漠然极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字数比较少小天使们见谅,再熬一会儿可能要睡着了,撑不住了睡了先t^t ☆、离别 第三日,林殊早早地把东西收拾好打了包,背着小包袱天还没亮就从重华宫的偏门出去了。 夜色还没散,只有一个依稀的人影提着一盏灯,站在监栏院门口。这次接引她的人不是小仨儿了,而是那个冷冰冰的琳儿。她穿了一身白衣服,衬得一张冰雕似的脸看上去有点吓人。纵然琳儿是极美的,但是这般看上去着实有点吓人。 “跟我走罢。”琳儿的语气平缓而没有丝毫波动,林殊远远地应了一声,赶紧跟了上来。 两人穿过狭窄偏僻的小道,左拐右拐,林殊发现了,这不是去内务府的路,便问道,“琳儿妹妹我们不从内务府出去么?”,林殊是通过内务府进来的,按理说也是该从内务府放出去。 琳儿面无表情地答道,“三少爷亲自来接你,还要去内务府?跟着便是。”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废话别那么多。 林殊已经领教了琳儿的脾气,没有在意这个。但是听到三公子亲自来接的话,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暖。 三少爷说一定会来接她,果然没有食言。大象居熟悉的一切又浮现在了眼前,那里规矩可没有宫里这么多,也没有那么多的小心眼儿,大象居就像三公子本人,自在而亲切。在那里林殊认识许多人,那是她如鱼得水的地方。最重要的是,林殊在那里有自己单独的房间,还有两个,一个在外头,一个在三公子寝房的旁边,是值夜时用的。 三少爷身边少了她怕是很不习惯罢?林殊知道,三少爷是一个十分念旧的人,用顺手的事物从来不会丢,更不用说是人了。 林殊的东西不多,就把来时的东西和那把金色的小弓带走了,一个包袱,里头装的最多的就是金儿送的点心了。 金儿早就知道林殊要走,却没想到林殊会走得这么快,赶忙做了许多点心给林殊带上,都是一些稀奇的食材,还很贴心地少放了一点糖,味道十分好,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妮子连尉迟的点心都暂时放下了,腾出时间给她做吃的,林殊都有一些受宠若惊了。只是看到金儿有些红了的眼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林殊嘆了口气,心情又低落起来。 穿过回廊和走道,此时正是冷的时候,寒风一阵阵把人吹得直哆嗦。穿过一个月亮门,便是一个小亭子。 “到了。”琳儿停下了步子。林殊发现,这里不正是汀兰宫后头的那个么?想来是三公子今日去汀兰宫,打算走的时候带她一起回去罢了。
第58页 林殊找了个位子坐下,刚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就听见琳儿叫了她一声,林殊回头,却突然5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不够,晚上更一个3000+的补回来(┯_┯) ☆、再问 鸟语声声鸣起,伴着流水淙淙,一股青烟从竹间升起,被清晨微冷的风一吹,飘摇两下,就散了。 林殊是被一阵烤肉的香味给唤醒的。焦香掩不住细腻而缠鼻的肉味儿,就这么无孔不入地飘满了整个竹林。林殊起了个大清早,滴水未进,闻到这味道不由得飢肠辘辘起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一馋,也就醒过来了。 她一睁眼,就和那只死不瞑目、正在烤架上翻滚的小鹿对上眼了,把林殊吓了一跳。 只见那小鹿被烤得浑身泛着诱人的金黄,油香随着“噼啪”的柴火爆开,混着浓郁的肉香,把林殊勾得眼睛都离不开了,也无怪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儿,实在是这味道太香了。 她动了动,却发现她的手脚被应该是用来绑猎物的麻绳捆了个结实,她试着挣扎了一下,果然越箍越紧,她惺惺地放弃了,尝试着像虫子一样往前挪了挪,就在撅起的嘴快要够到那只香喷喷的小鹿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她瞬间僵住了,缩了回来。 她当然知道那个声音是谁的,不正是那位督主大人么。 林殊窘极了,把脖子往衣领里面缩了缩,有些讪讪地转过头来,“太师……” 静默了许久,林殊才听到那人淡淡道, “莫叫我太师。” 半倚在竹子上的男子半垂着眼,让人看不出眼中的情绪,嘴角倒是挂着一抹愉悦的笑,只是这笑有些让人捉摸不定。他少有地斟了半盏酒,放在一旁的红泥小蛊里温着。小仨儿在旁边打着扇,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火候。 他的话让林殊想要说的全部堵在了嘴边,喉间涩涩的,林殊知道,终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但是,“也要坚强一点”不是么,她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再作出依依不捨的态度来,是对太师的不尊重。 她不着痕迹地退了退,离开了那只香喷喷的小鹿。只是眼珠子几乎就粘在了这只鹿上面。 季星河没有搭理她,偶尔给这头鹿翻个面,让鹿的表皮更加焦黄均匀。 “咕咕。” 只有鸟叫的林子里突然响起的肚子叫声让林殊一呆,等想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忍不住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羞愧地低下了头。她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似乎是,被人绑了起来? 那是琳儿叫了她一声后就被打晕了,再醒过来就是这副样子,被绑着丢在了这火堆边上。琳儿是督主的人?这怎么可能? 想到季督主嘴角那似笑非笑的样子,林殊莫名地有些憷得慌。 倚靠在竹子边上那人不紧不慢地翻动着小鹿,好一会儿才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道,“别急,马上到你了。” 林殊:啥? 林殊被他的说法唬了一跳,莫名地觉得,自己这个绑法和那头被架在火堆上的小鹿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明明不可能的事,被他这种淡然的语气一说,就好像和真的一样了,林殊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看着那只不断翻滚的小鹿,想起了自己的小白皮,要是也被烤成了焦黄微微泛着黑的样子,再撒一把孜然啊香油啊之类的,似乎……还挺好吃的样子。林殊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想来她可能是饿疯了,连自己都想吃了都…… “去瞭然亭作甚?等你家公子?”季星河没有去看她,目光盯着那只小鹿,淡淡道。 林殊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愣,忍不住低下了头,没有作声了。 这沉默恐怕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回去当个磨墨小厮?好将本官教的一身箭术忘个干净?”他浅笑道,声音的语气不徐不缓。 “奴才,奴才回去会勤加练习……” 季星河摇摇头,没有说话了。 修长好看的手拿过一旁的刀,在架着的小鹿上面划开了一道口子,切下了小鹿的后腿。漂亮的手指翻飞,做得极其熟练 ,撒上一点调料,那香味勾得林殊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他把小鹿腿递到她的眼前,刚好是她看得到却碰不到的地方,眼里带了一丝笑意,“再给你一次机会。留下来,就给你吃。” 林殊早就饿得不行了,这会儿香味就在鼻子底下勾动着她蠢蠢欲动的味蕾,说不想吃是不可能的,但是听到他的话,林殊只好强迫自己把眼神从那条香喷喷的鹿腿上移过来,喃喃地开口,“太师……” “本官亲手烤得鹿腿,真的不吃么?” 林殊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摇了摇头。 “养恩,知遇之恩,本官都可以帮你报,” “本官要的,不过是你一个人罢了。”他淡淡道,“即便如此,也要拒绝本官么?” 林殊有些愕然地抬起头来,知遇之恩,养恩,这都不是她能还清的,他这般说,她真的忍不住动心了。但是她林殊何德何能得此青睐?那可是林府三公子,若由他来还,要付出什么代价呢?更何况,这不是还不还的问题,而是,从三少爷将她从淤泥里头拉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这个人是她不能辜负的,三公子对她那样好,那好已经成了一道枷锁,将她脚踝上了一条链子。 林殊垂下眼眸不去看他的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甚好。如此甚好。”他的声音最后如同嘆息,“这便是最后一次了,拒绝了,那即使回头也无用,你可知道?” 林殊点了点头。 他将手中的鹿腿扔进了火堆里头,弹弹袖子,起身道,“小仨儿,送他回去罢。” 待脚步声远去,林殊才抬起了头,眼眶红红的,却没有哭。 小仨儿一言不发地蹲下来给她松绑,林殊同样沉默着。 “若是别人,恐怕刚刚就要去油锅里头走一趟了,督主这般用心,你这般,当真是没心没肺。”小仨儿第一次说话这么不客气,林殊没有反驳他,解开了手腕的绳子就自己去解脚腕。 然而或许是她的态度刺激到了小仨儿,他冷冷道,“是不是觉着自己有本事了,可以得到你家公子的重用了” “你以为你回去之后还能拿弓么?就凭你这一身的本领是督主亲手所教,那么穷其一生,你都不可能在林三公子那里碰一下弓。” “你知道督主……” 林殊抬起头来打断他,一双眼睛通红而坚定,“我知道。” 小仨儿被她那一双眼睛看得一愣。 “林殊这一辈子不长,对林殊殊好的人屈指可数,无父无母,不知道什么叫亲情,也没有恃宠生娇的资格,只知道若是有人对小殊好一点,便要全力以报。三少爷待我不薄,我以忠诚相报;督主大恩,林殊赤贫孤身,便只好以命相报。他日若是有机会得报督主大恩,”
第59页 “林殊,万死不辞。” 林殊沖小仨儿行了一个礼,“三哥,来日再会。”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三哥,这一声三哥慎重而认真,是感谢,也是一种认可。 小仨儿愣在了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却好像突然懂得了,这么大的孩子多得是,为何督主独独对她这般特别了。 “以命相报?”季星河轻轻阖起了双眼,嘆息一声,“未免也,太小看本官了罢?” 这一声嘆息在竹林里头如同那晨雾一般,被风一吹,便散了。 - - - - - - - - - - - - - - - - - “宫中之事尚好,不劳三弟费心了。若说本宫有甚子苦恼便只是本宫那不争气的小峰了。”端贵妃半靠在鸾鸟戏重引枕上,云鬓花颜,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却更有一番风情。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帘子,相对饮茶。 林三公子年满十四之后便少来汀兰宫,男女大妨在宫中看得尤为重,这般垂帘是必要的。 “娘娘错了。”林晟睿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淡淡道。 端贵妃“哦?”了一声,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 “大殿下不是没有开窍,正是开了窍才是。” “本宫那秋风儿可是顶顶的妙人儿,心性好模样好,若是开了窍,怎么会……” “秋风虽好,却是您派下的人。”三公子笑道,“这小子才懂一点儿事,就要叛逆起来了,看来还是一个小孩儿啊……” “说起来,本宫这小峰也不知最近是吃错了什么药了,突然开始正经起来了,做事有模有样的倒有一个正形了,倒叫本宫有些欣慰了。” 三公子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她的话。能有什么药呢? 那是一个太单纯直率的孩子,最大的优点是不像皇室子弟,最大的缺点也是不像皇室子弟。如果没有人逼,恐怕永远也没法长大。这样的单纯直率自然是好的,但是他,姓祁。就算是现在这样,林晟睿知道,不够,远远不够,端贵妃知道,季星河知道,尉迟琅也知道,二皇子更加知道。唯一不知道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茶冷了,端贵妃便差人换了一壶来,说是西域的贡茶,新泡的,味道别有一番风味。 这时,前头孙掌事却进来通报导,“娘娘,周木来了。” 端贵妃放下了手中的茶,隔着纱和林晟睿对视了一眼。 周木,他怎么来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困到晕厥……三千送上……作者已死 ☆、未至 周木是林府的人,但是三少爷已经在这里了,他又来作甚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那边林殊已经回到了瞭然亭。 果不其然,琳儿也被打晕了过去,可惜的是东厂的人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直接把人丢在了原地。 晨露生冷,这般八成是要生病的,林殊没法,看了看天色,和约定的时间尚早,便先废了好大一番的力气将琳儿送回了重华宫,再回来在瞭然亭等着。 写了一副大字,抄了几页《辞海》,却迟迟等不到三公子的人来。林殊心中隐隐有一些惴惴不安。直到了午时,依旧迟迟没有来人。林殊跟在三公子的身边久了,知道就算是有事脱不开身来,他也会事先派人来知会一声,这般作为,实在不像是三公子。 日落西山,斜阳拖长了影子。林殊这一天只是吃了一些糕点垫垫肚子,《辞海》抄了好多页,哪怕是最严苛的标准她这份作业也算是够了,三公子却迟迟没有音讯。林殊不敢多想,收拾好东西就赶紧回了重华宫,这么晚了再等下去无益,只有找琳儿问个明白才是。 琳儿不知为何和林殊说了一句话之后便被打晕了过去,直到了下午才醒来。琳儿心中暗道不好,虽然她不待见这个林殊,但是主子却是在乎这个书童的,出了什么事儿不是他们可以担待得起的。等到得知是林殊把她送回来时,琳儿才松了一口气。 林殊来找她的时候琳儿才刚醒没多久,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觉得此事奇怪,可是既然公子答应了就该来才是,只能安慰林殊稍安勿躁,明日再做打算了。 三公子从来不是食言而肥的人,不可能连个知会的人都没有,唯一的可能便是出了什么事情,让他无暇顾及其他了。林三公子向来有运筹帷幄之风度,才智非一般人能及,若是连他都自顾不暇,那该是什么样的事情?林殊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可惜在重华宫打探外头的消息实在太难,林殊只能悬着一颗心,担心着三公子。然而,此时的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另外一种,让人难以接受的可能。 直到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连金儿都忍不住问了,“小梳子,你还回去么……” 林殊这才回想起来,原来已经这么久了么?这几日她过得浑浑噩噩,竟是连时间都忘了。 她说话的声音闷闷的,一张刚刚养出点肉肉的小脸又瘦了回去,“回去,怎么不回去……” 她自然是……想回去的。 第二日林殊又去瞭然亭,无果。 第三日便去求见了大皇子,这是林殊能找到的,最了解林府情况的人了,但是大皇子碰巧去了西山狩猎,林殊根本找不到他的人,倒是知道了这会子林府怕是没有出事,若是出事了,大皇子哪里还有心思去狩猎,只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第四日,林殊又空等了半天,饭点一到她便回了监栏,因为她知道,就算再等下去也没用了。 《辞海》在这几天里头抄得差不多了,一笔一划,是前所未有的认认真真,只是要检查这本《辞海》的人却等不到了。 林殊这才后知后觉起来,似乎,她又被抛弃了一次。 她没有哭也没有伤心,顶着失眠来的黑眼圈安安静静地把《辞海》抄完了最后几页,平静地将东西收进了盒子里,去找到了琳儿。 琳儿有些惊讶,那张面瘫脸都有了一丝表情,林殊只说是给三少爷的,让他好好保重。琳儿的讶然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便答应了下来。 回到重华宫,林殊拿起了自己的包裹,和小饼子他们告了别。 知道她要走,金儿愣了愣,想说的话到了嘴边看到她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是咽了回去,只说了一声再会,便相顾无言了。 林殊勾了勾嘴角,也说了一声再会,背着包袱,走了。 金儿突然心中有些酸涩,在心中道,这样笑着,有点丑。 林殊没有去内务府,而是拐了一个弯,走上那条石子路。 上次小仨儿给了她钥匙,她便一直收着了。 香木山的花都落了,残红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新绿的叶子还是碧青青的。林殊踩着石子路,往香木山深处走去。 穿过浴池香汤,再走几条路,便是樗蒲阁了。 樗蒲阁的后门只有两个侍卫看守着,林殊从石子路上走来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反应,林殊进去也没有阻拦。
第60页 樗蒲阁铺了许多的木板,走上去吱呀吱呀响,溪水就在木桥下流淌,游鱼追逐嬉戏。 ☆、请求 静谧得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偶尔有一两声鸟叫,称得这份静谧更加凸显。林殊踩在木板上一路走来,“吱呀吱呀”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单薄的吱呀声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 林殊走过木桥,沿着上次他带着她走过的路,到了小阁前。 小阁的大门是紧闭的,也没一个守门人,和她上次来别无二般,只是更加凄清了,如同一个荒居。 林殊没有敲门,往后退了一步,把包袱放在地上,一掀曳撒,直直地跪了下去。 她不知道这里头太师在不在,但是她知道,樗蒲阁里头还有许多眼睛,太师很快就会知道的。时至今日,她若是还把那人当做良师益友,怕是就是真的脑子进水了。 林殊抿着嘴,垂下了眼眸,面无表情地直挺挺跪着。 此时不过是晨间,薄阳初生,但是这一跪就渐渐熬到了太阳高悬的时候。膝盖处已经没有了知觉,眼前有些阵阵地发黑,甚至还有些重影。林殊也不知道和谁犟着一口气,直挺挺地跪着,愣是连嵴背都没有弯一下,像是一株挺挺的青竹。 竹间林风飒飒,流水潺潺间,传来一人的脚步声。一身玄黑色长袍的男子踩上了吱呀吱呀的木桥,在林殊身后站定,微微倾斜的影子就倒在了林殊身边。 林殊模糊的视线才勉强清晰了一点,抿了抿嘴,没有开口。 “跪在这儿作甚?”他明知故问,不咸不淡道。 林殊沉默了良久,嵴背依旧挺得笔直,却没有开口回答的意思。 “起罢。”他淡淡道,“既未做错事,又无事相求,便不要跪在樗蒲阁门前。” 言毕便要迳自从林殊边上走过,却被林殊叫住了。 “太师。” 林殊抬头看向那个高大的背影,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林殊既做错了事,又有事相求。” “哦?”他微微挑了挑眉,转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殊,眼神冷淡而让人摸不清情绪。 林殊面不改色,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昏昏沉沉的大脑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拒绝太师对太师不敬,是为一错;未尽弟子之礼,是为二错,故林殊前来请罪。” “那,又有何事相求?”他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淡道。 “之前太师的问题,林殊想要收回自己的决定。” “林小殊。”他突然勾唇浅笑了起来,眼中溢满了光,说话的语气却是冰冷得吓人,“当本官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 “来去自由?” 林殊却是不怕他,仰起脸目光直视着他,大大的杏眼里盛满了陌生的情绪,“督主若是不答应,林殊便不起来。” 他轻笑一声,蹲了下来,和她平视, “连威胁都学会了?林家小子当真是教得好。” “奴才不敢。”林殊梗着脖子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短小我知道>ω<这个作者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真的熬不住了(┯_┯),还是没有把榜单赶完,熬了那么久还一个星期没有榜单成绩没有一点起色,可以说是心情非常糟了……节奏会放慢,暂时改成隔日更好么,但是一章会变粗长的天使萌,作者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以及生活节奏 ☆、不敢 “不敢?”他冷冷地看着她,“若是连你都不算大胆,本官倒不知道这世上谁还有这般的胆识了。” “索□□才不过是贱命一条,督主要是不要奴才,奴才也无处可去,无家可归。”林殊被太阳晒得昏昏沉沉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却还是直视着他,说出来的和石头一样硬邦邦的。 林殊不知以何面目去面对这个她如此信任的男人,但是她知道,若是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吧,哪怕她怎么都不愿意相信,除了他,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了。 季星河的目光微暗,看了她好一会儿,微微挑起了眉,“你这话的意思是,是本官逼你的?” 林殊犟着脖子不说话了,嘴唇抿得紧紧的,垂下眼眸不去看他。 他看着她的神态,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却怒极反笑了起来,“好,好得很,那便在这儿跪着罢。” 林殊昏暗的视线一晃,那人已经振袖离去了。 林殊一愣,混乱的大脑都有了一丝震惊,不是他?林殊抬起头来,只能看到一个离去的背影,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不是他。 她的心中甚至是有些隐隐地欣喜,是那种心中渺茫的渴望得到一点点证实的欢喜,但是她心中却有一种沉重的惶恐,难道三少爷……她从未质疑过三少爷,那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下意识的信任,就算事实摆在她面前她也会下意识地站在三少爷的那儿去思考…… 林殊知道自己回不去的时候,心中都没有这种深切的惶恐感,因为她知道,三少爷不会不要她的,就算她现在回不去,也会有之后,那种归属感还是在她的心上,她想,那个她长大的地方,终归是还会有她的容身之所的。 脑海里声音在不断地告诉她,不,不可能的,但是游移的感觉浮上心头,并且越发沉重起来。 眼皮子越来越沉,大脑都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林殊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了巨大的喧嚣声。 “督主,他晕过去了。” 樗蒲阁里头,十四小声地和案前的男人汇报导,尽管他没有吩咐,但十四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了怎会不知道自己主子的心意,见到那小子撑不住晕了,便进来禀报了。 林殊好几天没睡好了,又跪了一个上午,不晕才是稀奇事。倒是十四都有些佩服这小子了,一个上午,愣是连背都没有弯一下。 季星河拿笔的手腕一顿,然后稳稳地把墨水在宣纸上化开,将最后一句话写完,这才平平淡淡地开口反问道,“何时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需要汇报了?” 十四心下一沉,赶紧请罪,心中却忍不住犯起了嘀咕,督主之前明明是爱听这小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啊……果然督主的心思不是寻常人能揣度出来的。 但是十四可不敢让林殊就在外头这么晕着,找了一间空的柴房,把人放了进去,没有督主的命令是不能叫太医的,十四不敢忤逆,只好把林殊安顿好,拿了床被子了事。 作者有话说:本来这个是放在昨天的文章后头的,但是昨天晋江抽了,app里头没有显示全部,本来今天不更的,因为怕小天使没有看到,只好放在正文里头说一说,昨天有话说全文: 短小短小我知道>ω<这个作者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真的熬不住了(┯_┯),还是没有把榜单赶完,熬了那么久还一个星期没有榜单成绩没有一点起色,当然啰也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好的原因,但是心情非常糟了,加上现在各种生活上的问题……节奏会放慢,暂时改成隔日更好么,一章会变粗长一点的天使萌,作者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以及生活节奏
第61页 ☆、夜深 料想不过是体力不支的问题,无甚大碍。 是夜,月华从窗扉洒进来,照得一地如水银白。林殊下午时候醒过来,吃了碗粥,兴许感染了一些风寒,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便又睡了过去,这一睡便到了午夜时分。说是柴房,十四却不敢怠慢她,干草铺的床,垫了被子,平整又暖和,比床上还舒服,粥也是十四端过来的。林殊一句话也没说,醒过来就抱着自己的膝盖发呆,目光呆滞的样子,让人看了害怕她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有哭,坐了一会儿,便又睡过去了。 林殊在梦里轻轻呢喃着什么,含含糊糊得听不清楚,一个小人缩在被子里,紧闭的眼皮微微跳动,不多时就流起了眼泪,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她突然蜷缩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地,把脑袋都埋在了自己的手臂里。看上去就像一只被人丢掉的小狗,可怜兮兮缩在雨里头,不时呜咽一声。 坐在床边那人嘆息了一声,伸出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起来。 那只手仿佛有魔力一般,林殊慢慢止住了抽泣,只是蜷缩着的身子往那人身边靠了靠。 林殊睡得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身边有人的存在,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得睁开了眼,“你……” 直到晕乎乎地发现那人是太师之后,林殊才稍微清醒了过来,“太师……” “太师你怎么……” 月光下他的侧脸让人看不清楚,高大的身影被月光照出一片阴影,莫名地让林殊想起他带她去庙会的那天,也是这样温柔地月光和好看的侧脸。 他轻轻“唔”了一声,“醒了?” 林殊低下头,没有看他,答道,“醒了。” 他将放在一旁的东西递过来,示意林殊打开。 那是一个木质的盒子,还有点沉,林殊看了看他接过来,打开,便看到了今天她交给琳儿的抄的那捲书,林殊的心很快就沉下去了。 季星河淡淡道,“林家小子那边送过来的,小仨儿就拿到了这里,交给你的。” “骗子。”林殊却突然抬起了头,一双杏眸刚刚哭过还微微泛红,在月光下就这么抬起一张好看的小脸,直勾勾地盯着他,坚定地重复一遍,“骗子。” 季星河冷笑一声,眼神冷了下来,“真是养不熟的小狼崽子。” 林殊却只是抬起了一张小脸,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在骗人。” 季星河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一勾薄唇,低声笑了起来,“是,本官在骗人。” 林殊却突然红了眼眶,低下头,眼泪眨巴眨巴就掉下来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字一句地继续,诛心之语却被他说得和打招呼一样平淡, “送过来时还有一句话,便是祝你前路坦途,一路安好。” “什,什么意思……”林殊哽咽着问道。 季星河淡淡道,“你与本官之事他已有耳闻,林家小子智计却多疑,那日带你去竹林一事被他知晓,他自然是留不得你了。” 林殊轻轻嗯了一声,哭声渐渐小了,只有肩膀还在一耸一耸地。 “若是因此怪本官,本官也无话可说。”他嘴角的笑意有一些自嘲。 林殊却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这次,也会有下一次……” 三公子的脾性她了解,却总是猜不透他,他们这些聪明人脑子里想些什么,她是个笨蛋,总归是想不懂的,但是她知道三公子和太师之间的关系总归是有些微妙的,隐隐有着敌对,她和太师亲近的事情三公子就算不说,也总归是一根刺,这件事若搁在她的身上她也膈应,她能理解,更何况季太师还露出了要认她为子的意思,三公子最后这么做,也可以理解。 但她就是,怎么这么难过呢?他明明说了来接她的啊……为什么,就不能信她一下…… 这么想着,林殊眼底心底都是一片酸涩。所以,每个人都要离她远去,都要抛弃她,不信任她,留她一个人在原地么?她又被人抛弃了呢,而且是一个她以为永远不会离开她的人,一个就算是幻想中的退休生活也该有他背影的人,就这么草草率率地留下一句话,离开她了么。她眨眨眼睛,却终究还是哭不出来了。 “明日便回重华宫罢,待在大殿下身边,小仨儿会照顾你。” 他淡淡道,“与这三个月一般,若是想出宫,也可以找他,他会送你出去,本官言尽于此,要怎么做,你自己选吧。” 林殊沉默了很久,低着头目光怔怔地,一言不发。 季星河起身,正欲走,却被她颤抖着的小手给拉住了。林殊 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他,像是一条被遗弃的小狗儿,她的声音哑哑的还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你也不要我了么?” 季星河没有说话,夜色黯淡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季,季叔叔,”她哽咽着说道,说话的声音都一抽一抽地,“你也不要我了么……可是,都是,因,因为你,我,我才……” 他低下头来看着她,目光定在她的身上,无端地让林殊有些害怕起来, “你叫我什么……?” “季,季叔叔……太,太师,不可以,以么?”林殊被他的眼神给吓住了,缩了一下,她今天受到的变故太多了,让她变得前所未有地惶恐和不安起来,她不明白他眼神的寓意,却感觉到了一种心慌,生怕自己惹他生气了。 “季,叔叔?”高大的男子嗤笑一声,缓缓蹲下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声音低沉而带着愉悦,带着一股奇异的震感,“本官可不缺什么侄儿。” 林殊一听这话,看着他,眼泪啪嗒地掉下来了,连忙伸出手去揉眼睛,想把眼泪擦干,实在是她刚刚哭得太多了,要是再因为这个哭,在他面前也太没有面子了…… 季星河却抓住了她细拎拎的手腕,让她擦不了眼泪了,林殊有些慌张地抬起泪眼看他,“太师,我,我的箭术有进步了,会。会很听话,也,也会好好练习,还会写字,会……” 林殊抽噎着,说着说着又想哭了,因为她发现,她会的东西实在不多了,有的还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认为 一只大手覆上了她的眼睛,林殊瞪大了眼睛,忘了闭眼,直到眼前一片漆黑,才想起发生了什么,蝉翼一般的长睫扑腾两下,还在眼眶里的泪水就流下来了。 “莫再叫本官看见你哭,季家人可没有软蛋性子。” 他的声音四平八稳的,没有丝毫波动,却叫林殊心中像是烟花一般涌出了一簇一簇的欣喜,伸手去抓他的手,想要扒拉下来,声音还是一抽一抽的,“真,真的么……?” 他的手如同铁铸一般,林殊的小力气是奈他不何的,反而被他给按住了。 就听得那人低低的嗓音响起,“哭完了么?”
第62页 林殊一愣,乖乖地点了点头。 “再哭一会儿。”他悠悠地命令道。 “啊?”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最后一次。” “季家人没有软蛋。嗯?” 林殊一愣,明白了,随即眨巴了下眼睛,那小刷子似的睫毛蹭过他的掌心,长睫上还沾着泪珠,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唔了一声,把手从她的眼睛让拿开,看见那眼角上未擦净的泪,皱着眉头伸出修长的手指蹭了蹭,“男子汉当立于世……” 他这话还没有说完,林殊就一头撞了过来,带着甜甜果香的小身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怀中,季星河一愣,就听到那小孩“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和刚刚的委委屈屈不同,这哭得气势磅礴,理直气壮,甚至像是有了靠山无畏的控诉。季星河额头一跳,手在半空中愣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抱住了她。 男子汉当立于世啊……季星河摇摇头,不知为何,薄唇却微微勾了起来。 等哭够了,她才抬起一张哭肿了眼睛的小脸,“最后一次了……以后,以后不哭了……” “嗯,最后一次了。”他垂眸看她,“既是季家人了,从此时起你便姓季,唤为季殊。” 林殊擦干眼泪,认真地点了点头。她并不介意改姓的,总归她是一个无父无母又无牵无挂的人,由来都是孑然一身,又何必去在乎这些东西呢,左右不过是一个代号。但如果是季的话…… 季,家,人,林殊忍不住轻轻咀嚼这个词语,莫名地觉得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有一种淡淡的倨傲感,让这个姓都有了一种沉重和光荣的责任感,像是确认什么一般,林殊喃喃道,“季……季殊?” 她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看他,歪了歪头, “可是,太师,我叫你季叔叔,我叫季殊……” 季星河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摸摸她的脑袋,无奈道,“那便依旧叫林殊罢,只不过文书上的名字必须改过来。” 他也没有强求,很好说话地答应了她。 “虽可不必称季,但是不可忘记从此刻起,你便是季氏子孙。”他眼中的墨色渐浓,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 林殊不懂他的意思,但是还是很肯定得点了点头。既然太师这么大方地让她做了季家人,她自然不能给季氏抹黑了。 此时的林殊还不明白,这个姓氏究竟代表了什么,她只是从字里行间猜中了这种莫名的厚重感,却不知道,这个曾经响彻三朝的姓氏,是骄傲,也是寂寞。 林殊没有说话,依旧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夜已经很深了,季星河叮嘱了几句,便回去了。 第二日,林殊就被带到了季氏祠堂行跪拜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双更,顶锅盖逃跑晚上还有 ☆、二日 第二日,林殊一大早起来,揉揉眼睛人还没清醒就被十四提熘到了季太师面前。 不过是初阳濛雾的时辰,季太师就已经下朝了,好整以暇地坐在案几前翻着文书。林殊困得不行,一双眼睛肿成一条缝,随时都能找不见的小模样儿。站在案几前头,仿佛下一秒站着都能睡着似的。 十四把早饭端了进来。依旧是清粥小菜,只不过林殊那一碗是皮蛋瘦肉粥,他的是简单的清粥。 太师素来起得早,若是平时这个点早就用过早膳了,今日却是为了等林殊。 他这里没有什么规矩,在这儿拘礼反而会引得他生厌,林殊也知道他的脾性,于是就坐下来和他同案而食。 他吃饭的样子很随意,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贵气,林殊第一次和他一起吃饭心情忐忑没有注意,这会儿放松下来反而发现了,他拿筷子,吃东西的样子,比三公子还好看,一点也不像是一位…… 想到三公子林殊一愣,人也清醒了,在心中嘆了一口气,闷头喝粥。 喝罢粥,季星河便带着林殊去了书房后面的小阁里头。这里没有什么林殊想像中的密室啊机关啊什么的,就是一个一推就开的门,连锁都没上。 里头光线有些昏暗,却十分干净整洁,木地板,黑色的帷帘,堂中间放了一块排位,却是一个字都没有,排位下面也只有一个蒲团,和林殊见过的所有的祠堂都有些不一样。 季星河带着她走进了小阁里头,他站着给那无字排位上了柱香,随即淡淡地命令道,“跪下。” 林殊依言行了一个三跪九叩的大礼。就听得见他道了声好了。 林殊没想到这么简单,直到跟着太师出来还是一脸懵逼。 回到书房,就看到太师气定神闲地从最里头的架上取出一本册子,在上面写了些什么,林殊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封面上有“季氏族谱”几个篆体字,不,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这……这么随便? 谁知道太师仿佛有读心术一般,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小门小户,哪有那么多规矩。” 林殊转念一想,也是……她便也没有再多想了。 然而,季太师随即便拿下了一本比砖头还厚的书来,交给林殊,依旧是淡淡的口气,“对了,这是季氏家规,拿过去看看罢。” 林殊拿过来,翻开,就看到上面细细小小的篆体字密密麻麻地满版满版,林殊忍不住腹谤,这还叫小门小户的规矩 "不过,既然是小门小户,这上面所有的规矩都不必遵守,看看便罢了。" 林殊闻言一个小脑袋点得像是小鸡啄米一般,季星河又慢悠悠地补充道,“如今的季氏,只有一条家规,听族长的话,也就是本官。” 林殊一愣,随即在他的目光下只好也点了点头。 说得好像她能不听他的似的。 “今日阳光正好,还不去练箭?拉弓五十,靶三十,做完再来吃东西。” “啊?”第一天就要她练箭啊?难道不带她看看这里,介绍一下祖先之类的么?带她出去吃一顿也好啊……林殊傻眼了,哼哼唧唧两声,一头的呆毛都丧气地垂了下来。 他忍不住哦鼓起了嘴角,口气却是依旧平平淡淡地,“月底射声卫考核,要去给本官丢人不成?” 那微扬的尾调若是在别人耳里听来,绝对和阎王的嘆息没差了,林殊却一点也不怕,一双大大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射声卫?” “还不快去?”他不愉地反问道。 林殊欢呼一声,跳起来给他了一个熊抱,一熘烟就跑到了外头,“季叔叔,我去练箭啦!” 季星河笑了起来,眸子微敛,长睫低垂,遮住了那古井一般的双眸,也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这小子……” 不知为何,将此景全然收入眼中的十四却莫名地打了个寒战,向外头兴奋地林殊看过去,眼中带上了一丝同情。
第63页 恐怕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会觉得季督主是个好人了吧,但是督主不让他知道,这个傻小子就一辈子不会知道,自己面对的这个人究竟是多么卑鄙而阴毒,而他又是怎样在他的陷阱里缺陷越深,最后竟然甘之如饴。十四搞不懂主子的态度,但是他的确是不一般的,而看主子的意思,大概是,打算骗一辈子吧。 所以说傻人有傻福啊。十四看着林殊脸上有两个甜甜的酒窝的笑,又莫名地有点羡慕。 什么小门小户,那可是季氏啊。 - - - - - - - - - - - - “公子,晨起露重,进去罢,莫要冻着了。”周允在三少爷后面提醒道。 林晟睿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前面的竹子,手里提着一支笔,在宣纸上描绘着,笔下一从形神兼备又颇有意趣的老竹很快就有了雏形。林家三公子擅画不擅书的名号可是临安有名的,可谓是名副其实。 最后一笔落下了,他才将目光移开,直起身子把宣纸摊开,吩咐道,“阿呆,收墨。” 话音落下,便是一片安静,周允这才有些为难地提醒道,“公子,林殊他,他不在大象居了。” 林晟睿目光一黯,自己将墨笔纸砚收了起来,轻轻道,“是啊,阿呆不在了……” 可是脑子里,怎么都是那该死的小酒窝呢?满心满眼,全是她的笑。 他慢慢把手指收紧,笔桿不堪重负,“咔”地一声,折成了两段。 ☆、出宫 每月宫里外出採买,重华宫都要单派几人跟着去,怕不合主子的意,也周全一些。这事儿原来是教给李栓干的,不过出了那样的事儿,李领事也不顶用了,成天长吁短嘆坐在门槛上,事儿全堆到了秋风姑姑的手头上,她也提拔了几个助手,但是由于一切调度都还没有安排妥当,今次的採买就有些匆忙。 因着小厨房里大家手头上都有事儿,金儿这个做糕点的闲工就被抓壮丁了,大清早就被拉过去一起出了宫门,领队的是第一个新提拔上来的公公,姓许,人不错挺好相处的,金儿和小双子搁一块儿,一路上说说笑笑,直到被内务府的管事狠狠瞪了一眼才住了嘴。 金儿兴奋地很,趴在窗栏上看着外面,和小双子小声嘀咕,她是临安城土生土长的人儿,这偌大个临安,就没有她没去过得地方,和小双子这种从小就送到宫里教养的人相比,可谓是见多识广。 这一路的车儿出了门就各自往不同的小道儿走,也不太张扬,这是天子脚下,达官贵人这般多,惊扰的往往不是什么平头百姓。 “金儿,金儿姐姐,你看那边……”小双子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外的景象,只是走这条道往往走得急一些,不一会儿就过去了,小双子颇有些遗憾地嘆了嘆气。金儿眼睛从窗帘里头往外一瞅,就知道这是哪儿了,“大惊小怪啥呢?不就是乌衣巷么?” 小双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乌衣巷啊……难怪生得这样精緻气派……” 论气派哪里比得过皇宫呢,只是见惯了金碧辉煌,偶见这世家名邸乌木画栋一时被这丝浊朴给惊艷了罢了。 “诶,金儿姐姐,听说尉迟将军府也在乌衣巷里面啊……” “将军府?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 “金儿姐姐怎么对这乌衣巷这般熟悉?” “当然是因为,因为……”金儿一时语塞,嘟囔了两声便叉开了话题。 她当然不会告诉小双子,她的爹爹可是这乌衣巷数一数二的大权贵们都要争相邀请的名厨,乌衣巷哪家的门她没踏过?住都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呢,什么将军府?尉迟将军府要是在乌衣巷她还能没去过不成? 但是好汉不提当年勇,金儿很骄傲地不去再提这件事了。 因为再提,她的爹爹也回不来了啊。 金儿有些低落的情绪在走到金行街的时候就化为了乌有,开心地小声叫了一声,一掀帘子刘跳下去了,“善后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小双子无奈地点了点头,领队的许公公是知道的,便也默许了。 毕竟趁着採买探亲的事儿,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了,只要把活儿交代好,按时到集合地方就好了。 天香楼是金儿父亲一手操办的,不过甫一准备好便草草撒手人寰了,留下金儿的哥哥带着金儿把天香楼支撑起来,能有如今的规模,也亏得金儿哥哥年轻有为了。 天香楼在京城里头是不错的酒楼,主打川菜,也正是金儿父亲最擅长的,价位不高不低,寻常人家勒紧裤腰带还是能来吃两顿的,故而生意不错,正值早市,金行街上人流水龙,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很,金儿换了宫服,一身便装,和外头的女子一样打扮,还穿了挑人的翠绿色儿,越发娇嫩可人,惹得不少人频频回头。金儿如鱼遇水,在人群里头东窜西窜,凭着地头蛇的路熟,很快就熘到了街边。 天香楼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这会儿天香楼不做宴席和午膳,买的是包子,辣馅包子。这在京城里是头一号,来自于金儿哥哥的奇思妙想,不料一时蔚然成风,天香楼就索性早上只卖包子了。 金儿看到门口那人山人海的样子,摇摇头,从一旁的小巷子里一拐,就到了另外一个入口,这个入口就显得风雅多了,通三楼望江阁,正是天香楼主打达官贵人文豪墨客的地儿。 这颇有些雅俗并存的意味在里面,实际上是,天香楼位子选得好,三楼是绝佳的观景点,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若不是为此,那些餐风饮露的贵人儿谁乐意踏上这一块从楼下隐隐飘着包子味的酒楼呢? 再有一点,便是金儿爹爹的桂花酒了,桂花就是金行街布满了尘土的桂花,泡也就泡那么没有诚意的一年,不知味道怎么就这么好,上瘾一般,喝了还想喝,喝了还想喝,喝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郁素素和自己的兄长来了一次天香楼,就开始不断往天香楼上跑,往这个充满了包子味的污秽之地,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她怀疑过天香楼桂花酒里面加了什么罂粟之类玩意儿,但是她思考了很久还是痛苦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嘴馋,不是毒。 如果三日不来天香楼,就仿佛灵魂那里出现了一个缺口,只有包子味能够填补,阿不,桂花酒。 所以啊丞相家的大小姐隔三差五来天香楼就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了,幸好有她同样如饥似渴的哥哥,外人倒没有什么想法,当然要是有也要吞回肚子里,这位大小姐性格骄纵可是整个临安都知道的事儿。 这一日,她又和往日一样拿着两壶小酒,带着一堆侍从,在望江阁楼上眺望远方,一时闻到那似有若无的包子味,表情一瞬间狰狞了起来,把手里的书一摔,“浣碧!给本小姐……快点!” 浣碧瞭然,急匆匆跑下了楼去。 干啥呢,买包子啊……大早上,谁没点肚子饿的时候呢? 浣碧是众位婢子中跑得最快的一个,并因此得到大小姐的赏识,这种买包子的隐秘而急迫的大事,要的就是这种人才。
第64页 谁知道浣碧这一去就比平时晚了半柱香的时间,郁素素用她娘的话来说,就是一个“火烧火燎”的性子,等不及了,干脆直接从贵妃椅上起来,急匆匆带着一队人儿往楼下走了。 原来是浣碧上楼的时候撞上了一位绿衣服的女子,将包子都洒地上了,浣碧急忙下去再买,跑上来的时候,那个绿衣服的傻子刚好把包子捡起来了,把手里装包子的袋子往前一递。 浣碧心想,这怕不是个傻子,这就是个傻子吧。 所以傻子您让让? 浣碧还没打算好,就见着自家因为飢饿而铁青了一张俏脸的主子,心中咯噔一下。连忙绕开那绿衣傻子,把事情原委解释了一番。 好在郁大小姐早上还是吃了一点东西的,很有耐心地听了浣碧的解释,目光移到那个向她不断挥舞包子的傻子,嘴角勾起了一抹阴寒的笑来,“这般?那便把这傢伙丢下去好了。” 她给边上的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便上前把金儿围了个圈。 金儿还有点搞不清状况,她兴沖沖地跑回家,被个走路自带旋风的女人撞了不算,好心帮她捡了包子还要被人丢下去? “丢、下、去,还要本小姐说第二遍不成?” 那些家丁见状,不敢忤逆自家大小姐,便准备上前,却听到一声有些急的喊声,“郁小姐,等等,这是小人的妹妹,大小姐且看小人一分薄面吧……” 却见一个一身白衣的书生从楼上匆匆赶来,他生得眉目清秀,和金儿有几分相似,通身那股子气度却着实不像个厨子。 金儿看到自己大哥,叫了一声就扑进了他怀里,周循赶紧把这个活蹦乱跳的傢伙提熘出来,给一旁有些讶异的女人赔了个笑脸。 郁素素把视线从两人脸上移开,这才道,“原来是周老闆的妹妹……” 周循把金儿的毛脑袋一拍,“给郁小姐道个歉。” 金儿一愣,啥?她做错了什么?她和哥哥感情好,但是一直不对付,事事两个人都要怼一怼,她少有地听了哥哥的话,毕竟大家做生意么,和气生财,吃亏是福……但是哥哥不是一直挺维护她的么? “这位小姐……” 金儿还没开口,就见着那位大小姐一挑眉,扬扬手,“不必了,下次莫要这般毛手毛脚便是了。” 郁素素叫了浣碧拎着包子回了包厢,她可急着呢。 金儿有些吃惊,顿时对这位大小姐有了些好感,顺便就搭上了周循的肩膀,“哥,你莫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吧……” 周循把她的手指扒拉开,很嫌弃地扫了扫自己的肩膀,“本来就是你这妮子冲撞了人家……” 金儿沖他做了一个鬼脸,“好不容易回来看你一回,没半句好话。” 周循笑了,“哥哥我可是巴不得你别回来了。” 金儿小脸一垮,皱起了鼻子,哼了一声。 “不过,小妮子,你可给我老实交代,那尉迟家的大公子怎么就和你这么熟络了?”周循忍不住端起了家长架子。 “大公子?他怎么了?” “天天来咱们家,还给捎这个捎那个……” “天天来?阿琅现在哪间?” “天一……” 话音一落,金儿就噔噔噔地上楼了。 周循在金儿脱口而出“阿琅”的一瞬间就忍不住心中咯噔一下了…… 他看见金儿那动若脱兔的小背影,感觉一阵头大,不是吧……他还想说不要和那人多接触啊…… 看来,这已经是深入接触过了的节奏啊? 周循嘆了口气,天凉了,天香楼也该关门了吧( д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就等完结倒v了,连载期间不v,v不起啊。 ☆、乌衣 勾勾手指头,她有多久没看见他了呢,大概是七天又八个时辰吧…… 听说尉迟大公子又病了,听说大皇子交了一些差事给他做……就是没听说他这几天吃了些什么,有没有想她的糖糖糖呢? 金儿天天抓心挠肺地抓自己的一头秀发,差点秃头了都,知道自己朝思暮念的人儿就在一扇门里头,心都快飞进去了。 她按耐住自己想要跳起来的心情,矜持地整了整头发,轻咳了两声,轻敲了那门两下,“尉迟公子在么?” 一旁守门的童子见是自家的小姐,倒也不敢拦她,就是有些惊讶,自家小姐这性格大家都知道,嗓门大到隔两条街都能听见,和自家老闆吵架那叫一个利索…… 啧啧,去过宫里就是不一样了啊,老闆果然还是爱惜这个妹妹的吧,才不是嫌她烦…… “金儿?” 里头传来了一阵咳嗽声,金儿一听,忙不迭地进了门,他的书童正打算开门,金儿就已经熘了进来。 尉迟琅手里执着一卷书,靠在窗边,小几上还煮着茶,冒着裊裊的青烟,衬着这瘦不胜衣白衣公子,让人忍不住产生一种一碰就能散去的错觉来。 金儿的脚步一顿。 尉迟琅回过头来,脸上挂着一丝笑来,“怎么不过来了?” 金儿回过神来,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挪了挪步子,走到了他面前,像是一个在家长面前认错的小孩,低头不敢看他。 原来那种自然又亲昵的感觉好像怎么都找不到了,怎么处怎么奇怪……金儿心里有鬼,就越发不能自在了。 尉迟琅给她斟了杯茶,推到她面前,金儿偷偷看他一眼,看到他轻扬的嘴角,也忍不住偷笑起来,坐在了他对面。 “今天宫里出来採买?” 金儿点点头,他知道也不奇怪,毕竟除了放出宫去和採买,她们是出不来的。 “好不容易出来一回,不和哥哥聊聊家常?” 金儿嘟囔道,“这不是听说你在么?” “这般,今儿个有甚安排么?”他摇了摇茶杯,“若是没有,带你出去玩可好?” 金儿一听,赶紧把心目中今天要吃的八宝鸭水煮鱼虾丸子葱香豆腐东坡肉茶米饺子江浦馅儿……通通都打了把叉,斩钉截铁道,“没有!” 于是,没多久,周循周大老闆就站在天一阁上,目送着将军府的马车带着自己的倒霉妹妹驶向了远方,嘴里念叨着“女大不中留啊女大不中留啊……”神情不免有些忧伤。 马车上,金儿和他聊了两句,就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倒豆子似地说了一大堆,偶然往外面一瞟,却忍不住“咦”了一声,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不是往乌衣巷的路么?” 尉迟琅点点头,“正是。” “去那里干什么?” “去我家玩啊……”尉迟琅露出了招牌式微笑,温柔地看着他。 “去去去你你你家玩???”金儿还没傻回来就抓偏了重点,“将军府在乌衣巷?”
第65页 尉迟琅点了点头,“金儿不知道么,将军府二十年前就在乌衣巷了……” “等等,那个房子黑不熘秋,院里全是柱子的地方不是谢家的后院么?” 尉迟琅:…… “你……似乎对将军府的规模有些误解……” 金儿干笑了两声,有点心虚。 小时候和哥哥玩探险游戏,经常到那个看上去没人的院子里玩,那里种了一排她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哥哥惹她生气她就……拔一片花瓣,于是没多久就……秃了。后来那里种了一堆沙棘草,她拔不动,就给它们浇盐水……再后来是小杨树苗、藏灵花……不会,不会是他种的吧……-_- 金儿赶紧把这个想法打消打消……她怎么会这么对自己的心上人是吧( д ),怎么会这么巧呢,不存在的,是错觉。 马车在将军府的后门停下,尉迟琅顿了顿,决定让金儿体会一下将军府的规模,于是带着她直接走了进去。 平心而论将军府着实不小,假山池藻,雅致得不像一个武将的府邸。尉迟家不是缨簪世家,祖父是开国元勛之一,一门武将几代传下来,比不得谢齐百年传承,却也底蕴深厚。 将军府的摆设却也不得了,有些奇形怪状的收藏,着实好看,金儿很好奇,问东问西地,他也不恼她,很耐心地给她一一讲解的。 府里的奴才们见着了,都十分好奇这位女子究竟是谁,但是都不敢抬头看自家的大少爷。 “咱们这是去哪里啊?”她好奇地问道。 “到了”,他笑了笑,“我的院子。” 金儿看到那个牌匾时,心中就咯噔了一下,这熟悉的风格,这黑不熘秋的模样……分明是……她小时候经常熘进来的地方啊…… 熟悉的小池子,熟悉的不开花的杏花树,会绊人的石头……只是现在这里的装饰雅致多了,没有小时候见的那么颓圮,金儿的视线很快就转移到了墙角那丛开得很好的蔷薇,不由得眼前一亮,那不是…… 书童很有眼色地在池塘边的小亭子里收拾好摆上了吃食和清茶。 尉迟琅顺着金儿的视线看去,“很久以前种的矮蔷薇,这些年一直长得不错……” 金儿一愣,转过头脱口而出,“骗子,才不是你种的,明明是,明明就是……” 尉迟琅挑眉看她,“明明是什么……” 明明就是她种的!金儿嘟囔两声,没有作声了。 他笑了起来,“我这院子长点东西可不容易,以前种了很多的花花草草,还是挑最好养活的那些,都难以成活,只有这丛蔷薇活了下来,看来还是要看缘分啊……” 金儿有些心虚,什么缘分啊,不过是后来她走了没祸祸它们了而已…… “这花,你打理得很好……”金儿忍不住夸道,春末依旧开的这样绚烂好看,把整个院子的死气沉沉都打散了一半。 “大概,是看她哭的太可怜了吧。”他轻声嘆了口气。 金儿没有听清,“谁啊?” 他看了她一会儿,才带着笑意道, “一只小花猫……” 金儿莫名其妙,干脆不纠结这个问题了,看见盘子里摆着的糕点,就忍不住伸出了手,方吃了一口,一张玉白的小脸就皱了起来,赶紧喝了一口水,“尉迟,你家的厨子怎么做得这么难吃啊?这口感是沙子么?” 他无奈地嘆了口气,“家父和家兄都不讲究饮食,这厨子是管家挑的,尚能下嘴,就不讲究这么多了。” “也是哦……”金儿想了想将军府一门的大老爷们儿,自然不如别家精细。 这么想着她突然有了个绝佳的好点子,一双大眼睛亮得和星星一样…… 她还有两年放出宫去,那时候她要么帮哥哥打理天香楼,要么早嫁人,但看自家哥哥的鬼样子,估计二话不说就选择后者吧…… 她抬起一张小脸,突然凑到他面前,眼睛卟灵卟灵地,“尉迟大哥,你家还缺厨子么?” 尉迟琅被她这么一出弄得一愣,她精緻的小脸凑得那样近,以至于似乎稍微往前一点就能把那张喋喋不休的唇给堵住……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目光却没有从那樱花般的唇瓣移开,嘴角带了一抹戏嚯的笑,迟疑了一下才答道,“这个……” 金儿眼里充满了亮晶晶的东西,想到她能在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呆着,能天天给他做吃的,能天天见到他,她都快高兴死了好么!快答应快答应…… “这……恐怕不行,管家是母亲在世时的大丫鬟,她安排的厨子恐怕是不便随意增减……” 金儿一愣,心中不免有些失望。错过了这个绝佳的机会,她不知道还要何年何月才能继续和他呆在一起… 他已经很少来宫里了,过一两年他有了官身,就是那些大老爷了,不是轻易可以见的了…… “噢……”金儿闷闷地说了一句,垂下了眼眸。 他见她不开心的样子,就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谈起了这池塘里的游鱼,金儿这才稍微提起了一点儿兴致。 或许是今天的阳光极好,他干脆差人拿来了鱼竿,两个人坐在池塘边钓起了鱼。 这一池子都是金贵的锦鲤,可从来没有钓锦鲤的说法。 一旁的书童心疼得很,这可是价值连城的锦鲤啊,这么钓来钓去,还不得废了么…… 金儿没有钓过鱼,笨手笨脚地,他在边上耐心地教,索性就握住了她的手,告诉她怎么握怎么用力。 等到他转过头来准备自己的鱼竿的时候,一抬头,就发现这妮子根本没有听,一直盯着他看呢。 他不由得觉得好笑,敲敲她的脑袋,问道,“在想什么呢?” “尉迟大哥,你家不缺厨子的话,还缺不缺小妾啊……” 尉迟琅听见那个抬着头认真看着他的小姑娘,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一双好看的眼睛卟灵卟灵地,但是那期盼那样脆弱,仿佛一句话就能打碎。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休也小可爱的地雷(?ò ? ó?)(づ ●─● )づ ☆、…… 也许是今天的阳光太好,也许是风太温柔,也许是……他今天真好看,她就这么鬼迷心窍地,把苦恼她许久的问题给了一个仓促的答案,说出来的一瞬间,她真的就是脑袋一热,说完了,连自己都错愕。她花了几秒仔细思考了一下,她却发现一点后悔的感觉都没有。那就,破罐子破摔了…… 他的眸色暗了下来,身体后倾,靠在了轮椅的靠背上,神色让人看不清楚,只是从唇齿间轻声反问道,“小妾?” 金儿点头,往前蹭了蹭,小脸都快蹭到了他膝盖上,她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他,补充道,“做菜好吃,长得还还贼好看的那种……”
第66页 金儿清楚地知道如果她想拥有他的话,只能这样,就算是这样委曲求全,人家也不一定接受是不是?她不过是一介商户之女,地位是极低的,要不然哥哥也不会把她丢进宫里,为的就是在宫里待过的名声,好嫁一个身世略高的人家,高门大户万万是攀不上的……更何况是将军府这样高的门第,就算是当妾,好歹也要是清贵人家的女儿罢,而她着实还有些不够格…… 他喜欢她么?金儿不知道,她只知道他们有过糖的交情,他对她那样好……大概是,有一点喜欢的吧……但是她还是不由得心中打起了鼓来。 沉默在两个人中间蔓延开来,他垂眸看她,却让人看不出表情,金儿眼中的光慢慢黯淡下去了,一颗心也沉入了谷底,她也缓缓地垂下了眸子,小声说道,“我,我就开个玩笑……这么认真看着我干什么……” 这么说着,泪珠子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声音带着一点点颤抖的尾音,她飞快地眨巴了一下眼。 一只手伸到了她的眼前,金儿诧异地顺着手朝他看去。他伸出了骨节分明又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地捏住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这个动作他做得很温柔,却带着不能抗拒的强硬。 金儿被他吓了一跳,眼泪都生生逼了回去,瞪圆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干,干什么……” “你再说一遍……”青年的声音低沉了许多,语气带着一□□哄,黑眸却定定地看着她,让她有一种被某种野兽盯上的错觉,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嗯?” 这么温温柔柔的一个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有些少有的不耐,带着磁性的嗓音说出来的时候,金儿莫名地哆嗦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磕巴巴地说道, “你,你缺不缺小妾……” 话音还没落下,下巴便猛地被那只手抬了起来,那个“啊”字便被毫不留情地吞了下去,只剩下几声垂死挣扎的“唔唔唔”。 他抬起了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上了她喋喋不休的唇。 这么温柔的人,此时却像一只饿狼,对这娇嫩的唇,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 这个吻像是狂风骤雨一般,金儿脑袋里一团浆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他噼头盖脸地亲下来,晕头转向了,直到她喘不上气,他才将将放过那可怜的唇瓣来,金儿失去了支撑,气喘吁吁地跌进了他的怀里。他的顺势拦在了她的腰上,明明只是一个病弱的书生,力气却大得和个铁箍似的。 金儿眼睛湿漉漉的,刚刚生理性的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唇瓣被他粗鲁的啃咬红肿了起来,看上去可怜极了。 他将手指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目光逐渐加深了起来。金儿看到他的眼神,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唇,把头摇得和个拨浪鼓似的。 他笑了起来,那个酒窝让他看上去既温暖又无害,叫金儿看呆了,他靠近她的小脸,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嘴上有糕点粒……” 金儿一愣,赶紧去抹,谁知这一动,就叫他抓住了手腕,她错愕极了,就感觉到他从胸腔传来的低沉的笑来,眉梢眼角都是趣味,他勾起嘴角,看着那张可怜可爱的小脸,又亲了过去。 金儿才知道自己中计了,但是此时只能像是案板上无力挣扎的鱼一般被压得死死的。 这次他亲得慢条斯理多了,却不见得有多温柔,像是有耐心的狮子在折腾它的猎物。 金儿本来就容量不大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战战兢兢的想法,那就是他会不会咬她一口啊…… 当然,她也没功夫想那么多了,马上就晕乎乎了。等到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放开她的时候,那张小嘴已经肿得可怜了。 “你你你……”金儿你了个半天都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见他作势要过来,吓得两只爪子赶紧把嘴捂了个严严实实,直到他发出了低低的笑来,将吻落在了她的头顶。 金儿闹了个大红脸,连那玉白的耳朵都微微泛出一丝粉红来,索性把自己手往上挪了挪,捂住了那张小脸,“你,你这是……答应我了?” 她从指缝里头偷看他,被他亲得微微肿起来的唇还有些疼,让她忍不住嘟了起来,他还是忍不住凑上去轻轻蹭了蹭,金儿 ☆、离别 凑上去轻轻蹭了蹭,金儿缩了缩,却被他按住了,他沙哑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有着一丝无奈,“亲都亲了……还不明白么?” 金儿一愣,把脑袋往他怀里一扎,仰起毛茸茸的头来看他,“万一,万一你不想负责呢……” 他勾起一抹笑来,“说来,这话也不能算不对……我府上,的确不缺一个小妾。” 金儿一听,急了,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你讲不讲道理,亲都让你亲了,多个小妾多大一点儿的事儿?不就是多了张嘴,将军府一双碗筷都添不起么?而且我还会做甜点,还这么善解人意,长得又好看,你说你怎么样都不亏啊,娶了我去天香楼都不用付钱啊,你当天香楼的菜很便宜么?我哥哥明年要提价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喜欢喝桂花酿,不娶我你以为你还有得喝么?这么划算的事你都不干……”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发顶就传来一丝温热的触感,让她满嘴的话一下子噎住了。 他亲吻着她的发顶,带笑道,“划算,可划算了,所以,琅缺一位结发之妻,金小姐意下如何?” 良久,他才听到怀里的小姑娘闷闷地说道,“尉迟琅,这个玩笑一下点也不好笑。”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他淡淡道。 金儿愣住了。 门第之差让她从未敢去肖想做他的妻子,最好的不过是做一个得宠的小妾,最最大胆的想法就是,做个恃宠生娇的小贱人…… 金儿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我是商户之女……不端庄也不精通琴棋书画,除了做很甜的只有你愿意吃的糕点之外,什么也不会,脾气坏嗓门大,心眼还小……你确定么?” 他笑了起来,“心眼小,那为什么还要给我当小妾?” 金儿支吾了一下才憋出几个字来,声音小得和蚊子一样,“我不是,不是喜欢你么……” 尉迟琅看着眼神有些闪躲的小姑娘,只觉得她怎么能这么甜呢,让他含在嘴里,都生怕化了。 青年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金儿,琅身无功名,才华短浅,又身有残疾,前途未卜,只是空有一个将军府的背景,父辈的功绩何敢提及?现在琅能给你的,也只有一个承诺罢了,还要你等他个几年……这样的我,你愿意等么?” “等啊,为什么不等?”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有妻如此,夫复何求?金儿,三年,出宫之时,便娶你为妻可好?”
第67页 金儿却敏锐地感觉到了这话的不同寻常,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尉迟琅,这三年……”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呢? “金儿,等我。”他没有回答她,只是理了理她的发梢。 “若是有什么问题去问你哥哥,在宫中有事可以找小仨儿和林殊,秋风姑姑会替我照看你,若是有解决不了的事,尽管去找端妃娘娘……重华宫的小厨房虽小,但是安全,若是想要去御膳房,先和秋风姑姑商量好,她会替你打点好一切……” “知道了么?” 金儿抬起头来,抓住了他的衣袖,“你会全须全尾地回来么?” 尉迟琅摸摸她的发顶,“琅一介书生,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呢?” 金儿想想也是,只是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是不是很久都不会见到你了?” 他点了点头,金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了头,那张小脸勾起了甜甜的带酒窝的笑,嘟起了嘴,“既然很长时间都不能见到你,那……” “亲亲!” 他一愣,随即勾起一抹笑来,“娘子,遵命。” 温热的唇压下来的时候,像是满树的桃花,一瞬间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余味小可爱的地雷*爱你萌 ☆、入选 周老闆在傍晚还是见到了自己糟心妹妹的,被那个将军府的病秧子给送过来的,至于那张肿得不能见人的嘴,那糟心妹妹还大大咧咧一点也不怕他看到。养大的猪笼草就这么被猪拱了……好像还挺搭的? 周老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扼制了自己这种可怕的想法。 从小时候妹妹去将军府后院拔草开始,周老闆就有了这种预感:他没心没肺空有美貌的蠢妹妹迟早会栽在那个在阁楼上偷看她的小鬼手里。 是的,当年兄妹情还没被那个作天作地的蠢妹妹造完的时候,她每次哭,作为哥哥担心她的安危还是会跟在她身后的,虽然她大部分情况下是被自家哥哥给气哭的……于是他就发现,将军府的那个阴郁的小鬼对自家妹妹有着不轨之心。好在妹妹把将军府的草都拔光之后,他们一家人就离开了乌衣巷,周老闆以为到此结束,直到有一天,尉迟公子来了天香阁,然后隔三差五给他捎金儿绣的东西啦小物件啊,周老闆才知道什么叫,阴魂不散。 送了糟心妹妹出门,他路过尉迟琅身边的时候压低了声音,“楼上的那位,不知道尉迟大公子打算怎么处理呢?” 周老闆说的正是天香楼的常客,丞相府的大小姐郁素素,也正是尉迟琅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恐怕尉迟大将军不会同意吧?大公子若是没能力,还是不要耽误金儿寻位如意郎君的好。”周老闆眯起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 谁知那尉迟琅转过头来笑道,“大哥且安心,琅心中有数。” 大哥?大哥你个锤子! - - - - - - - - - - - - 海棠落了,青枝繁盛,天边晚霞初展,印得鹦鹉营天边一片绯红。 “驾驾……吁……”精瘦的马匹高高抬起前半身,马上之人一身劲装,长发用马尾绑起,反身射出一箭,那飘带随着流云一般的黑发在空中划出一道飒踏的弧度,离弦之箭破空带着骇人的速度,朝不远处的鬣狗射去,巨大的冲力将鬣狗穿刺而过,狠狠地钉在了一旁的木桩上,箭只的尾翎还在空中震动。 校场上发出了一阵欢呼,那边的叶校尉颔了颔首,司仪一敲锣鼓,大声道,“十八号,林殊,入选。” 结果一出,便又是一阵排山倒海似的欢呼。 马上的少年面容清秀俊逸,凛然的眉,星子般的眼,玉白的皮肤,像是被天神过分宠爱的造物,本来应该是有些阴柔的面容,却被那飞扬的眉梢眼角带上了少年独有的意气。 唐石他们在对面兴奋地沖她挥手,马上的少年也忍不住也勾唇一笑,若冰雪初融,一瞬间将那些将士们都看呆了。 她从马上下来,朝唐石他们走去,那群傢伙直接一人一拳锤在了她的肩膀上,还好看在她挺瘦小一只的份上才没有用力。他们都和林殊一起进了射声卫,以后便是同僚了,往周围一看,全是熟面孔,唐石、多子,大潘……第一次督主带她来鹦鹉营认识的人,都在这里。 唐石他们以为林殊是大官身边的小厮,今后能见得机会不多了,没想到没多久林殊直接来了鹦鹉营,虽然没看到大皇子还是有些失望的,难得一个这么健谈又有血性的小子,但是他们也隐隐察觉到了大皇子的身份不一般,便也没有问什么。单单是林殊能来,就已经可以说是意外之喜,这般的箭术,不来射声卫实在是浪费人才。 以督主和叶校尉的身份,唐石他们从未想过林殊是以新兵的身份来的鹦鹉营,也没想过她还会来参加考核,凭藉她的箭术,就算是空降来的射声卫,也不会有人多说半个字。但是她却跑去当了新兵,唐石倒对这个小子有些刮目相看了。 鹦鹉营每年都来一大波的新兵,但是能呆久的不多,大多被筛选出去了,北衙禁军可从来不是好进的。 林殊随着这一批新兵进来,立马就在鹦鹉营里面小有名气了,只因为那张小脸玉白可爱,胡衣窄袖的骑装,披散的一头墨发,第一天就让人当成了小姑娘,一堆大老爷们儿还献了好一波殷勤。也无怪别人眼神不好,实在是谁家的儿郎能生的这样好?千里挑一的清秀。然而,也正是因为这过分的清秀,也带来了不少麻烦。 谁能相信这个看上去弱不经风又细皮嫩肉的小子是凭本事进来的,临安男风重,大家自然也就有一些不好的揣测,更有甚者,有了一些不好的想法。唐石他们都知道,但是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直到有一天,她把一位千夫长生生地射穿了大腿,挂在了的营帐门口,那些背后的窃窃私语和龌龊心思才收敛了起来。军营向来是实力决定一切,他们也知道了,这不是一只小白兔,而是一只会咬人的白狼。 她的箭术也是令人嘆服的,她很被这些人接纳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更何况她将那千夫长伤成了这样,长官们有什么反应呢?不过是将那走错在先的千夫长处理了,至于林殊,可是一点事都没有。大家也都心中有了计较,大老粗又不是缺根筋,这种有背景又有实力的人,在军营出人头地缺的只是一点时间和功绩罢了。 也是新进军营的那一番闹剧,才让林殊更加谨慎了,她之前以小厮示人的时候,年纪小又少见外人,女气一些大家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后来当了一段时间的太监,周围太监多少都有些阴柔,更加没有违和感,但是这是军营,和这一些阳刚的汉子比起来,她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加之身体来开始长成了,之前小孩子独有的虎头虎脑逐渐褪去了,婴儿肥也消了些,露出了独属于女儿家的甜美,那面容就很没有说服力了。 林殊被人叫那一声小妹妹吓了个半死,琢磨半天只好去街上买了些眉黛来,她的眉毛弯弯的十分秀气,描浓些再加上一个稍微上翘的俊朗眉峰,整张脸就带了几分俊朗洒脱的味道,总归看上去像个少年郎了。
第68页 ☆、花楼 “好小子!”唐石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从此你就是咱们射声卫的人了!咱们射声卫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哥哥几个帮忙。” 唐石这话一说,多子大潘他们都附和了起来,林殊年纪不过十四左右,在这群少年中都算是小的,大家也有心照顾他。 “大哥,这话不错,不过咱们射声卫考核刚过,按规矩也该出去好好聚一聚,认识认识才是……”说话的是刚刚下场的那位小子,笑得挺灿烂的,叫李廷鑫,听说是李府的庶子,李府呢,倒是没有什么稀奇的,就是临安着名的大户,最不缺的就是钱,没见着这位小公子名字里也带着“金”字么?不过这李老爷府里妻妾成群,李廷鑫也不知道是第几房的公子了。他倒没有一点儿公子哥的傲气,和大家处得不错,性子也讨人喜欢。 说来庶子的地位的确不高,加上出身也不过是商户,在射声卫寻一个差事也不错,加上家里打点几个钱财,熬几年便能混上个 官身,到底和那些全然没有根基的人好。说来这射声卫也怪,不拘一格降人才,士族也收,平民也收,只要箭术好,便能在射声卫占据一席之地。 唐石挑了挑眉毛,“你小子可是有什么鬼主意?” 唐石出身士族,这一批射声卫的新鲜血液,皆以他马首是瞻,都叫一声大哥,却不因他年纪最长。 李廷鑫颇有些挤眉弄眼的样儿,惹得一众人都过来笑骂他,就听到这小子道,“兄弟们可听过那花舞坊?” 花舞坊?林殊心中打了个突。 这临安谁不知道花舞坊啊?那可是数一数二的销金窟啊……里头的姑娘一个个天香绝色,不少还琴棋书画样样通,而且,都跳得一把子好舞……文人墨客以风流为尚,就是不少官员都会来的地方,说来也算是一个风雅之地,不过是红袖添香,看舞听曲的地方罢了。 “前些日子来了几个回纥的舞姬,听说眼睛还是蓝色的,长相妖异却着实好看,大家不如一起去见识见识?” “大伙儿尽管去,这次花销都记在小弟身上,反正小弟啥也不多,就是钱多!”他这话音一落,就被唐石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立马哎呦哎呦地叫唤了起来。 大伙儿诡异地停了几秒,互看一眼 “走起!” “走走走……” 林殊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唐石一把捞了过去,“走罢,哥哥带你长长见识去……” “诶诶诶?” 林殊心中暗自哀嚎,射声卫考核完了,她少不得要回去给太师报个信儿,若是问起干什么去了,她还能答“花舞坊”不成?怕是她就要仔细自己的皮了。不过既然是射声卫的同僚聚餐,那应该也不赖她一人吧? 不过说来她还没去过这种风月之地呢,到底是有些好奇的…… 林殊到底还是想去的,半推半就地就跟过去了。 从风回绮袖,映日转花钿。 同情依促柱,共影赴危弦。《咏舞诗》南北朝王暕 粉衣美人儿一头墨发如注,仅一根钗环挽起,端的是流云风姿。随着鼓点声加快,那玉白小脚也伴着“叮铃”“叮铃”的声儿转了起来,水袖回旋,可堪是那翩若惊鸿。 这美人儿正是花舞坊的秀秀姑娘,姿容比不上那花魁宛苏一流,舞姿不错,却也远比不上一流的舞姬,真真是一个中不熘丢的人物。谁知道这位走了什么运道,这位爷儿,次次来还就要她了。 晋王爷的暴脾气可是远近闻名的,每次来花舞坊谁不是胆战心惊的,偏就这人从战场上染了一身的骇人气场,秀秀能在他面前面不改色地跳完一支舞,也实属不易。 那翩翩的裙摆转了几圈正要停下来,一个酒杯就砸了下来,秀秀一惊,收了势赶紧停了下了来,跪在地上,方才还颜色淡淡的那位爷就直接从嘴里吐出了一个“滚”字。 秀秀行了一个礼,便赶紧退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侍卫也见怪不怪了,这样的戏码隔三差五就要上演,倒是有些佩服秀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儿。 三五成群的姐儿们在对面看着,见到秀秀出来了都掩了唇轻笑,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终归不是什么好话便是了。三楼是晋王爷包了的,这些姐儿们也不敢上来。 说来不嫉妒也是假的,那位位高权重,生得又好看,虽然气场骇人了些,总比有些油头大肚的官老爷们好多了。更何况,这花舞坊背后的小国公爷,可是晋王妃母家的弟弟啊,这么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傍上了他……然而楼里面最大胆的姑娘都不敢真的做些什么,若是惹怒了大人,下场谁也不敢想像。那么被那位爷次次都点的秀秀就格外招人恨了,不过,几乎是每次都要被赶出来,倒叫她们有些幸灾乐祸。 不是很有本事么?怎么次次还叫人赶出来? 秀秀面不改色地下了楼,自有龟公过来搀扶,没有往那边看过去。 倒是门口出现了一阵喧譁,吸引了众女的视线。 说来现在时辰还早,各位大人尚未下朝,那些公子哥儿也没下学呢,这花舞坊做的是下午和夜里的生意,大清早除了些个清闲贵人,来的人着实不多。 门口来的是一波俊秀的少年,年纪最长的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个个都生得不错,楼上的姑娘们眼睛都亮了,却都隐到屋里或者屏风后面了。这花舞坊说是风雅之地,自然不能如同那寻常花楼一般,自有龟公小侍接待,无需自降身价。 林殊被哥们儿推进房间的时候还是一脸懵,直到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靠过来,樱桃般的唇瓣凑过来时,才清醒了过来,一把将那美人儿推开,一张玉白的小脸涨得通红,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赶紧将那被她推倒的美人儿扶起,“小,小姐姐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秀秀倒也不生气,听到“小姐姐”时微微挑了挑柳叶眉,勾起了一抹笑,“小公子莫不是还未开过荤?” “啊?”等到意识到这位小姐姐说的是啥的时候,林殊一时无语,只是涨红了一张小脸,瞧着倒真有几分话本里家教甚严的小书生。 十四岁,这个年纪搁在别家也有通房了,就是大皇子,贵妃娘娘都开始操心这事了。 秀秀捂嘴笑了起来,“小公子别怕,咱们这花舞坊,可不做皮肉生意的。” “不过既然进来了,秀秀就给小公子跳一段舞,小公子吃吃茶压压惊吧。” 林殊看着这眉目生动的美人,木讷地点点头,傻傻地应了一声,目光就没有从那美人身上移开过,倒有点像外头那些急色的臭男人了。 看看那美人,林殊忍不住又看了看自己,秀秀那样的小姐姐好好看啊,看一眼都捨不得眨眼,倒不是相貌而是那股子风韵,像她这样的……林殊念头一起,就在心里晃了自己两下,想什么呢?想死么?
第69页 秀秀笑了起来,一甩袖子,转了起来。 脑子里却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念头:若是刚刚亲下去的话,占便宜的应该是她吧? 方才下楼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那群黑小子里最白的一个,生得清秀得过分不说,眉眼又有一分飒然,只是身量不高,若是几年后,恐怕不知道要俊秀成什么样子来。 秀秀想到那人的冷厉的眉眼来,不知何故,心思一转便低声和龟公说了声,这小公子便被同伴推搡了进来,花舞楼的秀秀姑娘还是颇有艷名的,虽然,这艷名大抵是那位带来的,但是说到底是有名的姑娘,相召岂有不来之理? 秀秀热情得让林殊有些难以招架,推杯换盏,清茶不知何时被换成了水果酒,甜甜酸酸甚是可人,林殊忍不住喝了一口又一口,虽是果酒,也有些微醺了,恍惚间顺着秀秀的话头聊了起来,说的是秀秀这些年的奇闻趣事,林殊知道的也不少,一来一往,便打开了话匣子。 不知何时,午间都过了,外面热闹起来了,笑声丝竹声从屏障后头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笃笃笃!” “进来。”秀秀收起了面对林殊时的笑容,淡淡道。 来人是一龟公,凑到秀秀面前低声道,“晋王殿下还没走,似乎是与另外一位大人有约,方才过来,本是要姑娘过去跳舞的,不知为何又没找了,小的便来和姑娘知会一声。” 林殊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去打探,就见到那秀秀姑娘神色一变,斥道,“监探大人的消息,你怕是不想活了不是?” 那龟公本是想来讨好秀秀的,没想到反而招来一顿骂,但是听到她的话,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忙告罪退了下去。 林殊模模糊糊听得一个大人,脑子混沌也来不及细想那位大人究竟是何人,心头却不住涌上了一丝不安。 不巧的是,林殊这间厢房的正上方,就是晋王和“那位大人”了。 秀秀将酒杯盖住,笑吟吟的看着林殊,“果酒虽甜,也有几分后劲,喝些茶水解解酒吧?免得到时候醉了可不好。” “您说对么,林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两点还有一更,蹭玄学,相当于明天两更罗,小宝贝儿们(づ ●─● )づ ☆、惊讶 晋王的贵客可没人怠慢,尤其是看到那人的样貌后,都低下了头,不敢直视。这临安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想不识得也难。 推门进来,里头自有侍卫相报,晋王抬头便看见了那长身玉立之人,勾起了一抹笑来,“季二,好久不见了。” 季星河微微拱手,行了一礼,“晋王殿下。” 晋王笑笑不语,斟了酒放在对面。 两人都是许久不见了,一个“季二”一个“晋王殿下”可谓是亲疏尽显吶,晋王却是不恼。 “你这季二,可还真是难约,怎的今日却愿意来见本王了?” 季星河也笑笑,一掀曳撒,坐在了对面,“今日来此地执行公务,想到殿下相约,便顺便过来了。” “哟~原来是顺便啊,”话虽如此,他却摇了摇头,嘆了口气。 “季二,来来来,喝酒喝酒……” 季星河按住酒壶,长睫垂下,让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绪,“公务在身,不便喝酒。” “什么公务这般重要?喝酒喝酒,这可是从南海捎过来的佳酿,皇帝都喝不上一口呢!” “殿下慎言,皇上是您的亲哥哥。” “亲哥哥?”晋王放下了酒杯,冷嗤一声,“那卑鄙小人?八年前本王就已经没有哥哥了。” 季星河垂下眸子不语。 晋王却忍不住出声嘲讽,“怎么,季家二郎,当这个督主可是十分畅快?” 季星河起身,行礼,“殿下,时间不早了,臣还有公务在身,数不作陪了。” 晋王已经敛起了先前的怒意,却仍然是面色阴沉,没有挽留,一个人仰头便将那酒喝下。 那模样似乎和多年前的少年似乎重合了起来,只是眉眼间阴郁却的的确确明明白白地昭示着岁月无情。 季星河走至门口,那冷峻的眉眼才微微荡出一抹笑意来,低声道,“若论卑鄙无耻,殿下可一点也不比尔兄差。” 说完不管里头晋王的反应如何,便大步地走出了房间。 门口叶校尉等人早已恭候多时,一见到季星河出来便赶紧上来请示。 季星河站在三楼的最高处,看着底下不少达官贵人的场子,淡淡道,“搜。” 花舞坊是第一次被一群官兵给搜查,在临安做这种生意,背后都有动不得的大山。这突如其来的搜查让一楼的人都慌了神,老鸨和管事还算镇定,瞧着局势控制不住了就打算搬救兵,却被几个穿着黑衣的后生拦住了,瞧见那些人衣服上的花纹,都忍不住吃了一惊,这这这分明是东厂的官服啊!东厂的行事风格临安谁人不知? 惹阎王也不要惹东厂啊! 就算其中不乏朝中的四品大员,看见这东厂的人,都只能把气往肚里吞了。 叶校尉搜过很多次的场子,青楼也不是第一次,但是却是第一次从青楼把手底下的崽子们搜出来的,气得一张脸都快变形了。 其他人没有林殊的好运,被请到姑娘的包厢里去,只能在底下看看舞听听曲儿,所以被抓这件事,几乎是东厂的人一进来就逮住了这几个小崽子。若是其他人还好办,谁让这次叶校尉也来了呢?被直系上司的逮个正着,一帮大小子个个垂头丧气,更别提提出这个主意的李廷鑫了。 叶校尉冷笑着拿着鞭子一个个看过去,“好好好,考核刚过,一个都不少,真给我们射声卫长脸啊……” 他一个个数过去,突然“咦”了一声,“少了一个,林殊。” 他是知道林殊和督主关系匪浅的,这时候忍不住贊道,“看看人家林殊,就不会和你们这些猴小子厮混在一起,花舞楼也敢来,胆子真是大啊……” 唐石他们面面相觑,虽然心里暗暗发笑,但是嘴上还是很讲义气地没说出来。 叶校尉哪里想得到这群小子还只是在下面看看歌舞,而林殊已经的登堂入室了呢? 等督主下楼的时候,叶校尉便前来禀报,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把射声卫这群崽子都毫不犹豫地参了一本,顺便夸了夸林殊。 季星河听到那群射声卫的臭小子的事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底了,又听到叶校尉的夸奖,只是抬眼看着那跪成一排的射声卫新兵,声音平淡无波,“欺骗长官,罪加一等。” “林殊在哪里?” 季星河知道林殊的性子,有这等好玩的事,绝对忍不住要来掺和一脚。 唐石他们都低下了头,不敢看季督主,但是一个个嘴上和上了锁似的严实,这个年纪的少年最讲究的就是义气,哪里肯说呢? 季星河眉目淡淡,让人看不出神情来,也不逼他们,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有人叫了龟公来。
第70页 “他们中间,最小的那个去哪里了?” 龟公吓得腿都站不稳了,扭头仔细地辨认了这群人,想起了的确是有那么一个小公子,便小心翼翼地答道,“在,在秀秀姑娘的房间里。” “在秀秀姑娘的房间里?”季星河勾起了嘴角,眉目间冰冷的寒意未散,“带路。” 唐石大潘他们都忍不住提起了一颗心。 一开始他们不认识季督主,后来便被叶校尉教育了一番,知道那位“大官”就是他们最上头的那位,犹记得当时林殊和督主似乎就很亲昵的样子,怕是,怕是不会出事吧? “呀,这个结不是这么系的,”秀秀笑着趴在林殊肩头,半抱着她,手臂绕到林殊前头给她系上腰带。 林殊第一次穿古代的女装,笨手笨脚地,秀秀倒是耐心,顺便就给她换了个发髻,捣腾了个淡妆。 之前被秀秀看出了女身,林殊还吓了一大跳,见到秀秀没有恶意,这才放下心来,却忍不住问了秀秀是如何看出来的。 秀秀倒是笑了笑,和林殊一一说清楚了。 其实林殊这伪装做得不错,作为一个女孩子,行动间却没有女气,虽然稍稍弱质了些,只叫人把她当那俊俏的小童看待,加上眉目间一抹舒朗,也是闺阁少女难以企及的。这大概是林殊自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把自己当做了男孩了有关吧。 可惜,秀秀是个舞娘,对女子的骨骼十分了解,加之林殊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香味,秀秀近距离接触,自然就发现了。 不过秀秀也没有去好奇她一个女孩子为何和一群小子混在一起,见林殊不放心还再三保证了。 倒是这样就打开了一个神奇的按钮,秀秀看了她半天,便心血来潮要给她扮女装,秀秀看上去弱质纤纤,谁知道练舞还有些力气,一时间林殊还没法挣扎,只好一脸无奈地坐在了镜子前,心中却总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秀秀给她拿了一件雪白的,这是秀秀能找到的最小的衣服了穿在林殊身上,还是稍微有些大了,秀秀笑她该是要多吃一点了,还要去解她的束胸,林殊赶紧捂住胸口不让解。 秀秀笑了笑,不强求,掰正了她的身子,“站起来,转两个圈。” 林殊看着里面一脸懵懂的小姑娘,猫儿似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绯红,脸上还稍微有点未褪去的婴儿肥,看上去可爱又清丽,林殊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里面的小姑娘也笑了起来,酒窝若隐若现,听到秀秀的话,就应声转了两圈。 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林殊抬眸,正好撞上那人古井一般的眸子。 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身白衣清丽,停下了转圈的裙摆,惊讶地望着来人。 那古井一般的眸子倒印出那旋转着刚刚停下的裙摆,和那抬起的玉白小脸,那汪古井就如同被这雪白的裙摆拂动,荡出了一圈圈的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熬个夜,并且错过玄学时间的作者哭晕在厕所 ☆、串串 林殊一双水眸瞪得圆熘熘的,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两分慌乱,毕竟心中的确有鬼,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说话都不利索了,“季叔叔,我……” 她根本不敢抬头看季督主的脸色,生怕他瞧出点端倪。 “过来。”他压住眼底的一片惊涛骇浪,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来。 林殊缩了缩脖子,先不管这女装的事儿,单是跑来花舞楼这件事就吃不了兜着走,说不憷他是假的,却也只好慢吞吞地挪到季星河的身边。说来林殊也的确适合这样的打扮,看上去俏生生的,嫩得能掐出水来。 走到他的面前,林殊也只敢看着地板和他的脚尖,沉默着不知道怎么解释,背在后头的两只小手可就纠在了一起,心里慌得很,和他说什么?自己有这个特殊的癖好?还是和秀秀姐姐玩什么过家家的小游戏?这男孩子还能怎么平白地扮作女孩子的样子? 秀秀自然认得外头那高大的男子是东厂督主,但听到林殊叫他叔叔,倒是心中多个念头倒转,这临安可没听说东厂督主还剩什么亲戚啊?况且这小姑娘扮作女子的事,一向精明的督主却是不知道的样子…… 秀秀心思转得快,微微一思索便直接往前走两步,给季星河跪下来请罪了,“大人,都是民女的错,刚才瞧见下头抓人,还以为是官府来纠□□气的,民女瞧着小公子心中着急,就给小公子出了个馊主意,叫他扮作咱们花舞坊的姑娘,好躲过去……” 林殊也不傻,就是实在在季督主面前憷得慌罢了,寻常可是机灵得很,脑袋转得飞快,立马就给季星河跪下了,还抱住了他的大腿干脆地认了错,还嚎了起来,“季叔叔,是阿殊错了,阿殊不该跟唐石他们来这个地方的,千错万错都是阿殊的错,季叔叔您怎么罚我都行,就是不要气坏了身子……” 说是哭嚎着,还真给她挤出了两滴眼泪,挂在玉白的小脸上看上去好不可怜。她这一嚎,绝口不提女装的事情,只当是自己为了躲避惩罚而不得已用的手段,这样子哭嚎得毫无形象可言,哪里还有之前的娇弱呢,只让人想到那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皮小子做派,半分女气也无 她这一步聪明是聪明,倒是把秀秀吓了一跳,没想到林殊竟然这么熊?那可是临安可治小儿夜啼的季督主啊,就这么干脆地抱上大腿一个劲儿地干嚎了?这孩子是恃宠生娇还是脑袋不好使了? 当然是前者,林殊本来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但是谁叫季星河越来越放纵越来越娇宠着,本来就不是很懂人心险恶,顶多有些小聪明的猎物,在刻意的放纵下自然掉以轻心了。 只要督主不发现女装的事情,其他的都好说,来这花舞楼林殊真的不觉得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毕竟射声卫新兵都要聚一聚已经成了传统,就算是没选好地方,她总不好不来不是? 季星河脚上挂着那么一个糰子,这一言不合就抱大腿的做派倒把叱咤朝堂的季督主给气笑了,他慢慢矮下身子,把林殊给拎了起来,提到了面前。说起来这几个月林殊长得很快,也被餵壮实了一些,瞧着也不是过去小小一团了,但是奈何季星河劲儿大,说拎起来就拎了,丝毫没有给林殊反应时间,就这么被迫地和他面对面了。 林殊本来就心虚,被他这么一瞅就更加慌了,扑腾着要下来,奈何他的劲儿实在1太大,林殊根本挣脱不出,就听见她家季叔叔重复了一遍“怎么罚都可以?”,还带上了上扬的尾调,林殊就知道大事不好了,甚至有一点想拍死刚刚口无遮拦的自己,立马用大眼睛瞅着季叔叔,装可怜这招还是最近才学会的,谁知道她这一身女装,这么哀哀怨怨地看着季星河,倒有几分宜嗔宜喜的风情来,叫他一愣,顿时就沉了眸子。林殊一见他面色不对,便立刻低下了脑袋,不敢再作妖了。 季星河将她放下,一会儿再收拾,又看了跪在那里的秀秀一眼,对身后的侍卫道,“带走。” 这话自然说的是秀秀。
第71页 连东厂督主都来了,可见事态重大,这花舞楼一个人都逃不了干系,秀秀却是心中一沉。 恐怕这事还十有八九牵扯到晋王。 林殊低头跟着季星河乖乖地走了,抬头就看见秀秀被侍卫带走了,谁知道秀秀竟然转头看了林殊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胸前,又指了指自己,朝林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来,这才被侍卫一推,跌跌撞撞地往下走了。 林殊一愣,这是要她帮她的意思?否则便将女扮男装的事情说出来? 她不由得心中暗自恼火,可一想到她狡黠的笑来又不能动气,毕竟秀秀刚刚才帮林殊解了围,没有秀秀的急智,林殊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搪塞过去,所幸的是季叔叔似乎没有怀疑什么。林殊又有这个秘密在秀秀手上,所以这个忙,她是帮定了。 林殊本来算计了季叔叔就感觉心中很对不起他了,但是这件事一出,她少不得又要在季叔叔手底下做些手脚了。心中恼极了,踢了踢前头的实心木台阶,结果换来季叔叔冷冷淡淡地一瞥,林殊只能缩缩脖子,当鹌鹑了。只觉得自己倒霉得喝冷水都塞牙了。 这还没被罚呢,就已经是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了。 还没走下楼,季星河就一转弯,踢开了一间房间,想来是已经搜过得房间了,没有一个人,后头的侍卫递过来一套青色的常服,季星河领着林殊进去了,侍从便将门给关上了,季星河把衣服丢给林殊,坐在了一边,“换上。‘ 林殊脑袋一空,“啊?” “怎么,想穿着这件衣服下去,叫你的同僚们以为你是花舞楼的姑娘么?”季星河勾起了一抹笑来,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得亲昵自然,但是林殊却听得一抖,清醒过来。 他这一笑,林殊便知道他这是真生气了。 只是当着他的面换衣服……林殊心中一慌,季叔叔这是起疑了么?但她很快镇定了下来,她里头没有拆裹胸,里衬穿得一贯厚实又不用换,倒是不怕的,只是在一个大男人面前换衣服,到底是有一些害臊的,只是这个关头若是还想着这些,林殊也活不到现在了。 她咬咬牙,解开了衣襟。 对面的季星河手指缓慢地在梨花木桌上敲击,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眉眼冷淡,让人看不出情绪,古井无波的眼眸却有一丝暗沉。 小姑娘低垂着眉眼,站在他的面前,玉白的小脸,莹白的耳朵,小巧的耳垂,和露出来的脖颈,都染上了一丝绯红,长睫垂下,不安地颤动着,手指解开了衣襟…… 简直像在引诱。 “去屏风后面换。” 季星河突然出声,林殊一愣,听到这句话,有些惊疑地抬起了头,但是还是不敢质疑什么,乖乖地抱着衣服走到屏风后面去换了。她倒是出了一口气,若是只着里衣,秀秀能看出来,季叔叔也保不准能发现,这样倒是合了林殊的心意。 两个人再次下来的时候,林殊就看到自己的难兄难弟们正被捆着手串成一串地跟在叶校尉后面,见到林殊,都眼前一亮,却见她没有被绑着,还小声说这小子运气好,谁知道下一秒就听到季督主在那边道,“还不下去找你的长官?” 于是林殊也就光荣地成了串串的一员。 这群小子可就乐呵了,自己倒霉不算,大家一起倒霉还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还是大潘眼尖,看到林殊换了一件衣服,就忍不住沖她挤眉弄眼了,“嘿嘿嘿,你这小子就算被抓了也没关系啊,瞧瞧这副样子,肯定是最难消受美人恩了。” 其他人也没半点担心受罚,都取笑起林殊来。 季督主听到了,薄凉的眼神过来,便叫所有人如同三伏天里被一泼冷水浇下来,那叫一个透心凉。 林殊头皮都发麻了,过了好一会儿见季星河没有关注这边了,这才舒了口气,小声地和这群小子抱怨道,“还美人恩呢?半点艷福没享到,回去估计还要挨一顿罚。” 作者有话要说:  季督主:“美人恩?”,怎么,还不甘心想再享受一回? 如果凌晨两点有更新是捉虫,顺便蹭玄学 ☆、回来 大家想想也是,督主是什么人,顶顶严格的,待在大人物身边胆颤惊心是免不了的,原先有些人是有些羡慕林殊的,这么一想还有点同情林殊。 不过,不管这群半大小子怎么想,回去一顿罚是免不了的。 被叶校尉提熘回去,一串串在一起的,倒叫人看了好一通笑话。 都说了这是惯例,但谁叫这群小子胆大包天还偏生运气不好?好死不死撞上了督主去搜花舞楼?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真是该打。 结结实实十军棍下去,一群小子都龇牙咧嘴的,更不用提林殊了,也是白了一张小脸。 说起来还是锻鍊了的结果,要是和来鹦鹉营之前一样,还不得吐血来? 林殊刚来鹦鹉营的时候,巧劲是有,加上一股子聪明劲儿,装个门面是够的了,但是身体素质,实在比不上田里满地跑的大小子们,无论是晨练还是其他,不多时都会气喘吁吁。手臂上的劲儿是够的,得多亏了她的季叔叔,只是这射声卫预备役们,需要的不光是弓箭上的本领,手脚功夫也要利索,跑得还得快。 说来学武艺还是要从小练起,不求他们能多厉害,至少也要看得过眼,能打得过两个人 。 林殊马步扎不了多久就摇摇欲坠,练箭时有多风光,练武时就有多狼狈,被校尉骂“虚得不行”,还就盯着她一个人看了,晃一下敲一下,后来才知道是督主的特殊关照,林殊真的是欲哭无泪了。好在她心理素质好,被骂了也不怎么在乎,反倒是趁着别人休息的时间都在练拳法,吃饭都在记顺序,大家看在眼里,都很佩服,平素练得好的也乐意指点她一下。 好歹皇天不负有心人,林殊也终于不被校尉骂了,虽然离做得最好的唐石还差得远,至少凑合着能看了。 最直接的好处就是,林殊的身体的确好了不少,人也精神了。 就连这十军棍下去,也只是白了脸,缓一会儿又活蹦乱跳了。 况且这军棍哪里有虚的,实打实,执杖的是军队里的人。 林殊起来的时候,唐石还扶了她一把,他们皮厚实些,这些年在鹦鹉营没少挨打,林殊倒是第一次。 季督主也是看在眼里的,但是没有出声,便是一视同仁的意思。 若是他出声免了这一顿打,倒叫林殊这几个月的功夫都白费了,这些日子苦是苦,但是不就是为了和射声卫的兄弟们混熟,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凭本事进来的么? 但是季督主真的不做声了,林殊心里又有些小小的失落。 考核完就有一个一两天的假,大家都是高高兴兴回家给家里人报喜好好休息一番,林殊呢,回去还有一顿罚。 不过这群小子也坏,在她面前挤眉弄眼的,专戳人痛处,倒叫林殊想要一人一脚给踹上去。 - - - - 搭头搭脑地回到了樗蒲阁,第一件事就是要自己亲手弄一桌子菜出来。
第72页 林殊自己做错了事,心中有有愧,想要给她家季叔叔补偿补偿,孝敬孝敬他,顺便要是他心中一软,免了她的罚,那就再好不过了。 樗蒲阁的人都是督主的心腹,第一次见督主带人回来,没想到最后这小子竟然登堂入室,成了“季殊”,实在是运气好。这群明里暗里待着的侍从可是看着林殊怎么从谨小慎微的小兔子,变成油头油脑的小滑头的——还不是叫督主给宠的。说起来这寻常威严狠了的人,在这小子面前,一个熊抱就能冰雪消融,也叫这群侍卫长了见识,这些讨好人的本领笨拙又很管用,但是,谁敢往督主身上使啊? 倒是这樗蒲阁自从这位来了,多了许多生气,光看督主怎么提熘这个小子,就是一大乐趣。 瞧着林殊这一通折腾,谁还不知道这傢伙又惹督主生气了? 樗蒲阁里头哪有小厨房,林殊只觉得她家季叔叔都能成仙了,住的地方冷冷清清不说,还没有半点菸火气,吃食都像是凭空变出来的。 林殊只好抄小路去了趟重华宫,找金儿借了下厨房。 这小姑娘出息了,现在重华宫的小厨房就是这位管着的呢,就是看着满脸春风的样子,和之前林殊还在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林殊就知道,这两人,八成是成了,于是上来就“恭喜恭喜”,倒是把金儿闹得鲜有地红了脸。 林殊也知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彼之□□未必就不是我之蜜,糖,便也不提那尉迟琅心狠手辣的事了,总归对金儿好,那便可以了。 倒是金儿和她闲聊了一嘴巴,说大皇子最近的倒霉事儿,西山围猎的时候儿,不知道怎么地一件不轻不重的小事,就叫陛下给训斥了,要他抄书修身养性,现在还在重华宫闷着呢。倒霉事儿也不止这一件,金儿倒是挺关心大殿下的,毕竟是和她家尉迟大爷绑在一块的人儿,一件一件都和林殊啵得啵得地说了。 林殊才恍然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毕竟,皇上宠爱大皇子的事情是众所周知的,不然不占嫡只占长,之前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愿意当大皇子党呢?就算林府出事了,有端贵妃圣宠不衰,大皇子也不见得不受陛下待见了,之前怎么样,变化也不大,怎么就现在…… 林殊想到那个虎头虎脑的大皇子,有点恍惚,想要去看看他,毕竟大皇子待她不薄,但是一想到三少爷,便又迈不开步子了。 毕竟大殿下是三少爷的亲侄子,她当了三少爷的弃子,又怎么好往大殿下跟前凑? 林殊最后也只是和秋风姑姑说了声,叫她带句问候给大殿下,又见过小三儿小饼子之类的昔日同僚,给小饼子他们都带了些银两,三个月不长不短,都是有感情的。 一路跑回到樗蒲阁,饭菜都是热乎乎的,林殊不知道季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就搁在一边拿着话本子边看边等,直到日落西山了也不见人回来。 月上柳梢之时,林殊已经拿着话本睡着了。 看见睡着的林殊和一桌子菜,季星河有些怔愣,听到十四在一旁低声道,“督主,大公子去重华宫小厨房亲手做了一桌子菜等您回来的。” 樗蒲阁的人,现在都叫林殊大公子,林殊本来也不习惯,就叫季督主一句话堵了回去“怎么,本官的府上,季氏长孙怎么就不能叫大公子了?” 这个季氏长孙,倒叫林殊心尖都颤了颤。也大抵是因着这个,林殊才放着好日子不过,眼巴巴地去鹦鹉营吃苦。 季星河一愣,眉眼间带上了一丝温柔。 虽然今日之事倒叫他有些生气,但是到底知道林殊没少吃苦,还挨了打,自然是心疼这小子的。 饭菜冷了,季星河也没嫌弃,轻手轻脚地吃了起来,倒是林殊睡得不踏实,一有动静就醒了,猛地起身,便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季星河手一顿,皱皱眉头,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膏摆在了林殊面前。 林殊先不忙着道谢,就看到她家季叔叔要将那冷菜往嘴里放,就立马过去抢走了他的碗,嘀嘀咕咕地叫人过来了,“凉菜怎么就下肚,明明胃不好还非要吃冷菜,也不知道热一下……” 她这嘀嘀咕咕地,像个小管家婆,倒叫季星河有些无奈了,等着她重新热了菜上桌,这才重新动筷子。 林殊也吃了起来。 如今她和季叔叔不讲什么规矩了,在外面还敬他三分,在樗蒲阁里头这样没大没小的事情多了去了。 倒是林殊还提了两分心,毕竟今天季叔叔看上去还是很吓人的,现在面色如常,也不知道发现了什么没有,而且,林殊还记得自己还有一顿罚嘞…… 吃完东西也不敢造次,就回去睡了。 其实躺下也是难得睡着,秀秀那件事情叫林殊毫无头绪,要是不帮,还真能把自己的事抖出来…… 樗蒲阁倒数第二盏灯关了。 “督主有何事吩咐。” 季星河揉揉眉心,有些头痛,这小半日的时间,脑子都是那小姑娘含羞带怯解开衣襟的样子,实在叫人心绪不宁。 “去之前的林家看看,问问林殊的父母,捡回来的,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 “您是说……”十四有些惊讶地抬头。 季星河淡淡道,“莫教人瞧出端倪来,只可利诱,不可威逼。” “属下遵命!” 若真的想知道这个答案的话,有更好的方法,但是他犹豫了。 就算是派人暗中查探,或者设计试探,都被他否决了。一来伤了情分,二来,若她真是个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一般在晚上十二点之前,凌晨两点捉个虫,发文在凌晨两点太迟了,干脆就捉虫吧 ☆、初入 林殊提心弔胆了许久,也不见季叔叔问她什么,看上去丝毫没有要罚她的意思,终于松了口气。 她心中寻思着是自己那一顿饭的效用,第二天早上起了个大早,屁颠屁颠做好早饭给人送过去了。 正值朝中旬休,就算是一向热爱上朝揪别人小辫子的御史大夫们都会睡个懒觉,但是季星河一向起得早,最近东厂抓了一批人,就是旬假也不得休息,此时就已经梳洗好正在换外衣了。他一向不喜欢别人近身,所以房里没人伺候,连个守门的都没有,都在外头守着。 林殊推门进来,兴沖沖地想要展示她做的面条,一抬头,长身玉立的男子正慢悠悠地繫着腰带,青色的中衣间还裸着一线皮肤,此时被人突然间闯了进来,动作一顿,额上的青筋都动了动,抬眸看了来人一眼,冷得能把人给冻上了。 (Д) 林殊一愣,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一股热气直蹿上脑门,赶紧退回去把门关上,结结巴巴道,“季季季叔叔,您换好了我再进来!” 她端着盘子背靠着门板,连脖子都红了,恨不得变成一条蚯蚓找条地缝钻下去。 她心想完了完了完了,刚刚把人给哄好又得罪上了…… 脑袋里却千不该万不该地浮上了那半掩的中衣……督主的身材很好……
第73页 不不不她到底在想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啊(ノ=Д=)ノ┻━┻……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直到里面那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声“进来吧。”,林殊才努力平静下一颗乱扑腾的小心心,进去了。 说来还是她太兴奋了(?),忘记敲门就进来了,的确失礼了,于是把面条摆在案几上,老老实实低头地承认错误,“季叔叔对不起,阿殊应该先敲门的,惊扰您了!” 林殊抬起眼来偷偷看他的神色,却忍不住往他腰上瞟,瞟了一圈,又看一圈,最后停在了他的脸上。 他今天罕见地穿了一身天青色,和林殊这一身还有几分相似,不过不如林殊穿得像个弱质书生似的,这颜色很称他,称得人丰神俊秀,也越发气质冰冷了些。不过说起来,季督主这长相的确是十分好看的。 林殊见过不少美男子,之前三少爷交游甚广,林殊跟着见过不少人,什么临安几大公子啊,甚至是号称第一美男的三少爷,林殊觉着,要是凭长相的话,还真比不上季叔叔。至于其他的,那就更加没得比。 她这一看,就入了神,盯着季星河就发起了呆,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人,仿佛洒了细碎的星星似的,叫人怎么能忽略。 季星河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毫不减轻力道,林殊“嗷”地一声吃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马上低下了脑袋,只觉得自己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净干一些痴汉地事儿。 “在看什么?”好在她家季叔叔似乎除了那一个爆栗之外十分克制地没有其他什么暴力动作的倾向,拿着碗筷十分自如地吃起了面条,林殊这才放下了捂着脑袋的爪子。 她听到问话,低着头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说觉得季叔叔很好看? “突然发现季叔叔很好看……”谁知道或许是大清早受到的刺激太大了,这傢伙的脑袋就不好使了,一出口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_^) 林殊恨不得咬掉自己多事的舌头。 “是么?”季星河面不改色道,继续淡定地吃着面条。 但是心中却不由得想到,如果这个小傢伙真的是个女孩…… “今日无事,便随我去东厂罢?”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林殊一愣,赶紧摇摇头,解释道,“下午还要去鹦鹉营,叶校尉只给我们休了一天半的假。” 季星河看了林殊许久,直到看得林殊浑身发毛了,这才收回了视线,“那便去吧。” 林殊还以为是季叔叔好不容易约自己出去一次,被自己拒绝了而感到生气,谁知道下午到了鹦鹉营,才感觉到了那一眼的意味深长。 因为,林殊的直系上司,射声卫叶校尉叶大人,带着一堆拿着大包小包的射声卫新苗苗们,走上了上任的路。 等到一群人在东厂的后偏门检查东西的时候,林殊才震惊地发现,射声卫值班的地方就在东厂? 难怪早上季叔叔那样看着她,估计是在看傻子。 她真傻,真的。 唐石看见林殊露出了吞了苍蝇一般的表情,忍不住呼噜了一把她的脑袋,“怎么,不知道射声卫是东厂的么?” 林殊老老实实地摇头。 “咱们原来待的地方是射声军,属于北衙禁军三营中的鹦鹉营,每三年挑批好苗子送到东厂射声卫来,而咱们这射声卫啊,就是皇上亲自拨给督主使唤的一支亲军。待在督主边上,这个都不知道?” 林殊羞愧的低下了头。 唐石又捅了捅林殊,“没带点东西过来么?” 林殊又是一愣,却突然发现其他的小伙伴都在门口那儿开包袱检查呢…… 唐石摇摇头拍拍林殊的肩膀,走了。 那副样子,分明是在幸灾乐祸,林殊暗恨,心中的小人又趾高气昂起来,没带又怎么样,她家就住在东厂的后面! 倒是她这一番折腾,就只是从后院折腾到了前院么? 叶校尉把这群崽子们给带到了一个院子里,将挂着钥匙的牌子一个个分到每个人手里,这次的新人一共十二位,都有自己独立的小房间,虽然不大而且在一个院子里,但是东西还挺齐全,住着也舒服,一个个都乐呵了起来。 毕竟原来的鹦鹉营也是大通铺,哪有独立房间的待遇。 又听得叶校尉说,每十五日一旬休,可以回家探亲,但是有紧急要务就可能要推迟了,其他节假日另算。 至于薪酬……李廷鑫问了一句就叫叶校尉抽了一鞭子,这第一年可是要看表现的,还敢谈钱? 虽然,的确是每月有三两银子的补贴的。 这个待遇比当太监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叶校尉又叮嘱了几句,诸如不能顶撞前辈,要好好做事之类的话,这才离开。 “哇,这么好每个人都有独间,那咱们东厂得有多大啊……”多子家里有五个小子,一向是挤一个房间的,突然住了独间还有些不自在。 他这话一出,就叫刚刚吃了瘪的李廷鑫听着了,“嗨,你这笨小子,东厂的大人有府邸的,其他也有各自安置的地方,除了咱们射声卫住在里头看家,还有谁啊?” 大家都推推搡搡,抱着各自的行礼,进了自己的房间。 林殊没有行礼,就跑过去给多子帮忙。 搬来搬去的,不一会儿就好了。 多子憨厚地道谢,林殊摆摆手,示意不必了。 倒是闲聊的时候说了两句,“上次我们怎么就这么倒霉被抓到了?唉,十棍子下去,可还真痛……” “嗨!还不是咱们运气不好,叶校尉刚好跟着督主去抓人呢!” 林殊就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抓人,抓什么人?连督主都去了,这是得多大的面子啊……” 哪里知道多子地话叫唐石听见了,一把揪住了多子地耳朵,“说什么呢,这事儿能在这儿说么?” “唉唉唉,都是自家兄弟,自家兄弟……” 唐石看见林殊亮晶晶的眼睛,压低声音道,“真想知道?‘ 林殊死命地点头。 唐石这才一把拉过她,小声道,“这事儿别往外传,多子那小子只知道个皮毛,嘴巴大,这事儿还是我偷听咱们叶校尉讲话才知道的,传出去,咱们的脑袋都得掉了。” 林殊赶紧保证。 见唐石不信,就道,“拿我的性命保证。” 唐石却坏笑一下,“换一个,不如拿你的小勾勾保证?” 林殊才反应过来小勾勾是什么,立马打包票,“拿小勾勾保证!” 反正这玩意儿她也没有。 “是这样的……” 原来那花舞楼背后是陈国公府的小国公爷,谁不知道那是晋王妃母家的弟弟啊,所以啊,这花舞楼背后几乎就是晋王爷了,而这次抓了花舞楼的人,是说里头有回纥来的奸细……这奸细和晋王爷扯上了关系,那可就是大事了。
第74页 林殊心中“咯噔”一下,这事儿不好办了。 回了樗蒲阁收拾东西,林殊还在想着这件事情,一出门,就撞上了季督主。 “要去前面住?” 林殊点点头,“大家都住在院子里,独一人出来不好。” 季督主也没有说什么,点点头同意了,“吃了晚饭再走吧。” 林殊一愣,应了下来。 她突然想起上辈子自己住校,每次走的时候妈妈都会这么说,顿时红了眼眶。 想到自己那堆糟心事,因为不能暴露性别而要帮那个秀秀,欺骗了把她当家人的季叔叔,还要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就不由得悲从中来,愧疚极了。 季督主看见这小傢伙红通通的眼睛,皱了皱眉头,“怎么,受欺负了?” 林殊摇摇头,对上他抹了把眼睛,“季叔叔对我这么好,让我想起了我阿娘……” 季星河:…… 作者有话要说:  气吐血的督主大大 这些鱼尾亲的地雷~笔芯 ☆、荧惑 第二天鸡还没叫,林殊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匆忙套了衣服拾掇拾掇好出门,天边才将将是露出了一点鱼肚白。 而大家都已经整装待发了。 因为是第一天,所以格外兴奋,集合得积极得很。 叶校尉却迎头泼了这群热情高涨的小子们一泼冷水——绕着临安城墙跑一圈,再回来练习骑射。 底下一堆人简直傻了,就是最机灵的唐石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大家都以为来了射声卫就是来上岗的,谁知道这下子还是在训练? 叶校尉却冷哼一声,心中暗骂这群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将这群小子交给另外一位前辈,据说是前几届的射声卫,现在已经是从四品的镇抚使了,姓柳,生就一张温润如玉的脸,让人看一眼便觉得亲切。加上这人又是射声卫的前辈,大家就不由自主地对他心生好感了。 但是真的跑起来,大家就知道这傢伙可就是一笑面虎。 临安城墙得有多长啊,跑一圈下来估计得废。 林殊自然是挂在尾巴上的,但至少没有掉队,柳镇抚使跑着跑着就跑到了林殊的后面,林殊若是想要偷偷慢下来松一口气,就得想着后面还跟着一个呢,于是便丝毫不敢懈怠,老老实实挂在尾巴上跑。 前头的新人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后面的柳镇抚使就优哉游哉地和别人唠嗑。 说是他们这届的射声卫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才被督主要求一番训练,于是他这个倒霉的镇抚使便被发配过来带小孩了之类的,嘴巴没有一刻不在说话。 但这话在理,东厂用人,自然是自己培养的会重用,这一波小苗子们,就有了很大的被提拔的可能。 督主么? 林殊咬咬牙,还是继续坚持下去了,既然是季叔叔要求的,她这个亲传弟子,怎么好丢了他的脸。 跑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多子大潘他们就直接把上衣一脱,光着膀子了,这样的确凉快,大家也都效仿,一下子,整条队伍就只有林殊和柳镇抚使还穿得整整齐齐的了。 林殊一张小脸白生生地,在这群黑小子里头显得格外打眼,大家起闹让林殊脱衣服,林殊抿着唇,直接果断地摇头,倒叫柳镇抚使多看了她几眼。 等到终于跑回了城里,柳镇抚使才大发慈悲地让大家在一处茶铺里头歇下了。 这一群年轻人光着上半身,倒叫不少姑娘家红脸躲了去,不过啊,还有得就是偷偷地打量这群人中间那个长得清秀斯文,又有几分冷冽气质的少年了。 少年拿着茶杯喝水,那劣质的瓷器,竟然没有少年的手雪白,他低敛着长睫,倒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公子了,不由得让人一呆。 本来呢,这群小伙子里面就唐石长得最好看,还是阳刚的好看,终究是不太符合时下的审美的,直到林殊来了,就成了射声卫预备役的噩梦——终归是有她在的场合,姑娘们不会分一个小眼神给其他人,就像上次那个秀秀姑娘,还不是这般。 说到秀秀姑娘,大家没有逼林殊把上衣的给脱了的怨念,就都冒出来了。 李廷鑫一挑眉毛,凑近了林殊,问道,“兄弟,问你个事儿。” 林殊警觉地看过去,心中觉得准没有好事。 果然, “你和上次那个秀秀姑娘,有没有什么亲密接触啊?” 他这问题一出,倒叫其他人都竖起了耳朵。 林殊刚要回答,突然心念一动,想到秀秀的那个请求,她正不知道如何下手,于是把刚要说出口的说辞改了一下,“秀秀……唉……” 她这一声“唉”嘆得千回百转,叫人实在浮想联翩。 李廷鑫没想到还真有点什么,不过想想这小兄弟的姿色,就是被花魁看上也不奇怪,“真成了?” 林殊又嘆了一声。 大家想到那天抓人的时候花舞楼的人都被带走了,秀秀也在中间,不由得出声安慰起了林殊。 “没关系,秀秀姑娘应该没几天就放出来了。”李廷鑫拍拍她的肩膀,“没想到你小子还挺重情重义的,也是,第一个女人么……”他想到了自己的大丫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是的,那姑娘不会有事的,咱们东厂的慎刑司虽然听上去吓人,但是这没什么牵连的人也不会为难,估计审一审就放出来了。” 唐石也这么说,叫林殊稍稍放下心来了。 这茶馆里头正是热闹的时候,说书先生讲着先帝五夺宝魁的故事,赢得下面满堂喝彩。 就突然听得几个小孩子从堂间跑过,嘴里还嚷嚷着,“荧惑在心!荧惑在心!” 柳镇抚使一把拉住跑在最后面的小孩,一向笑眯眯和蔼可亲的脸色都微微阴沉了下来,“小孩儿,这话是谁教你的?” 荧惑主战,荧惑守心更是天主有难之徵……司天监都不知道的事情,这些小孩儿从哪里学到的?这完全就是造谣! 想通这一关节,大家都心下一紧,严肃了起来。 林殊想到唐石所说的“回纥奸细”,联繫在一起,突然间就惊除了一身冷汗。 就听得那小孩子说,“从别的哥哥那里听到的!”努力挣开柳镇抚使的手,一熘烟就跑没了。 留下一群人沉默了起来,也没有心思喝茶了,就穿好衣服上路了。 一回到东厂,柳镇抚使就走了,大抵是去上报这件事了。于是这群射声卫新人们,又有了半天的休息时间,算是因祸得福,却叫人高兴不起来。 林殊趁着得闲去了一趟花舞楼,却见那上面官府的封条还没有撕下来,又问了问边上买糖葫芦的老人家,这花舞楼一两日内都没有人进来。林殊想到那个“荧惑守心”,心中不由得有些沉重。 直到回去了依旧有些心不在焉地。 这件事情真的难办了,这不是一般的查封,而秀秀要面对的也不是一般的审问,若她真是奸细……
第75页 林殊自问不是什么大悲大善之人,但也做不到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不顾大局,更何况这件事情是季叔叔接手的,林殊知道自己有点小聪明,和季督主比起来就不够看了,若真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那就不是生气那么简单了。 他会很失望吧,觉得自己养了一个白眼狼,又是这个该死的“白眼狼”,他还会把她当做亲人么?估计会秉公执法,把她一块儿丢进慎刑司吧? 可是林殊不想看到那双好看而温柔地眼睛里流露出哪怕一点点失望和陌生,光是想一想,便叫林殊遍体生寒,无法忍受——因为,她只有他了,要是连他都不要她了,那么她应该去哪里呢?天大地大,哪里都不是家。 林殊嘆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回了樗蒲阁。反正离他们的院子近,明天早上回来也是使得的。 督主最近忙,在樗蒲阁的时间就短了,林殊闲来无事就趴在栏杆上餵鱼。 一边餵鱼便一边盯着这游来游去的鱼儿出神。 如果督主知道她是女孩的话……他认回来的,好侄子,是个女孩…… 林殊知道这古代人大概都有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之前要认干儿子,估计也就是这个理,但是如果这个“后”是个女孩子的话…… 林殊嘆气,捡了石头就想要打水漂,结果一个个折戟沉沙,没多远全栽水里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哪知道从旁边飞来一块石子,十分轻盈地飞过水面,沾了水还能“一波三弹”,潇洒非常。 林殊转头,就看到坐在假山上的季督主了。和他往日威严的形象不同,他半屈着一膝,另外一条腿闲闲地伸直,靠在假山上,有几分恣意,倒不像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季督主了,而像是哪家风流倜傥的小哥哥。 林殊眼睛一亮,刚刚还在烦心那件糟心事儿,这会子看见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半掩的衣服,又闹了个大红脸,这才跑过来,在他的旁边坐下了。 “怎么又回来了?” “侄儿想您啦ε(><) 3” 季星河顿了顿,侧头看了她一眼,小傢伙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里头有着认真和信赖,长长的睫毛仿佛有光在眷恋,晕出温柔的光泽,让人想要轻吻。 他移开视线,十四的话还在耳边,林殊,捡回来的时候就说是男孩…… 可是当人的疑心一旦起来,就不容易浇灭了。 他轻哼一声,“撒谎。” 林殊吐吐舌头,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身体可还吃得消?”他没有和林殊深谈,反而这般问道,叫林殊一愣。 “没事没事,年轻人就要多动动!”林殊立马积极地表态。 “哦?那言外之意,本官就是老年人喽?”他挑眉看她,林殊平日里的机灵在他面前总是失效,一时间嘴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有没有,督主还很年轻呢!” “那便是讽刺本官不爱动?” 林殊:……无理取闹ψ(`)ψ “督主?” “嗯?” “看来您真的老了……” “怎么说?” “只有更年期的人才会这么阴晴不定!” “小兔崽子……”╬ 作者有话要说:  季督主:嗯?本官老了?(^_^) 林殊:好好说话别过来别过来有什么话不能在饭桌上解决是吧,季叔叔喝茶消气消气… 季督主:桌上么,也行。 林殊:?你你你别别过来嗷唔唔唔…… (つд?)(╥ω╥`) “射声”为汉代设立,“射生”为唐代设立 北镇巡抚司原属于锦衣卫,但由于架空了,没有锦衣卫的缘故,併入了东缉事厂。还有一些锦衣卫的职能,这里也化用了。 ☆、押送 林殊啃着包子跟在队伍后面吭哧吭哧地跑,今天早上的临安似乎人也多了起来,林殊一问,原来是今日便是秋闱,贡院边上人山人海的,林殊想起了三公子,似乎也是参加今次的春闱的。 林殊不欲想这么多,摇摇头追上了前面的潘子,就听得有人在人海中叫了一声“阿呆!” 这个声音叫林殊顿住了,转过头就看见周允在朝她招手,林殊抿抿唇,转过身跑到了潘子前面去,潘子有些莫名奇妙,但是也没有说些什么。 到底是人山人海的,周允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来。 “公子,人不见了。”周允回去和林晟睿禀报。 他摇摇手,却冷笑了一下,“无碍。” 东厂射声卫? 季督主真是好大的手笔…… 林殊少有的好心情又被这件事给打破了。 然而这群射声卫的新苗子们,也终于在无聊的训练中,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差事——跑腿。 大概就是传个命令押个人,当然,东厂内部传消息还用不着他们,就是满临安地乱跑传信,东厂在各处安插了探子,这暗中的事也轮不到这群小子,就是明面上和各处官府衙门的交接,得要他们和那些个公公们一块儿去办事。 这命令一出,就像一泼冷水把这群小子的热情给浇灭了,倒是叶校尉又开始吹鬍子瞪眼了,“怎么,叫你们好好熟悉临安的地形,好好认认人的好差事都不干?” 下面的人赶紧是是是,生怕这位又开始长篇大论。 林殊运气好,没有和老公公共事,而是跟了个射声卫的前辈,叫张志。 按他的话来说,就是他是他们那些射声卫的败类,不思进取,才被扔过来回炉重造。这话林殊可不信,要真是不行,他估计要从射声卫除名了,东厂可不养闲人。 这一下午跑得叫林殊有了个更加深刻的认识,那就是东厂是真的威风。 下午去了一趟三品大员的府上,那僕从见着林殊他们都好茶好点地伺候着,不敢怠慢。倒是张志很守规矩,不吃东西不碰茶水,多一句话不说,消息传达到了就走人。 张志告诉林殊,“咱们东厂现在火焰旺,就要越发守纪,今儿个的主子是个顶顶讲规矩的人,咱们啊,就得谨言慎行。” 林殊点点头,季叔叔的手下原来都是这样的么? 不过,下一秒张志就笑呵呵哥两好的拍拍林殊的肩膀了,“当然,咱们东厂还有一个默认的规矩,就是要讲义气,替兄弟保守秘密……” 说着便带着林殊往东厂的反方向走了。 林殊:我有一句那什么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原来这张志要趁着这个时间去探亲,林殊被他丢在外头门都没让进,等了好一会才出来,两个人一起回了东厂。这张志有个孩子,最近生了场大病,没赶上旬休心中挂念,这才临时和那老太监调班,换了个出来的时间。 林殊问了句孩子的情况,现在还发着烧呢。
第76页 “那张大哥明天也可以换班,顺路来看孩子啊。” 张志摇摇头,“唉,这老太监不肯和我换,磨了他许久才应了我一天,加之明天的差事这老太监也和我换不了啊!” 但是这孩子的病瞧着是越来越严重了,张志心中自然焦急,可就连陪伴他的机会都没有…… “明天的差事张大哥,什么事儿?要不我替你顶了?”林殊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些鲁莽了,但是想到孩子病中肯定是想念父亲的,她自己没有父亲,这时候就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张志看了看林殊,心中也很有些感激她,说起来这小子也是射声卫的,加之林殊还有一股子机灵劲儿,他思索了许久,这才出声道,“可。” 他心中还是有些放不下心来,若他暗中找自己最好的哥们儿照顾一二,大概是不会出什么事的……明天张志要做的差事,不轻不重,便是押送犯人。说不轻呢,押送的是这次花舞楼的人到大理寺,说是不重呢,就是这一批人估计是已经排除了嫌疑,所以移送了大理寺。押送的犯人大概三十多个,射声卫就有二十多个人押送,加上几位镇抚使,怎么着也不是一件难事。 林殊听到他说花舞楼的时候心脏就开始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直到他说完了,这才不动声色地问了他几个要注意的问题。 回到射声卫,一夜无眠。 林殊当然不会蠢到在一群射声卫的包围下把人给救出来,但是,她明天只需要确定秀秀是否在那群人里面…… 慎刑司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这可是大大的实话,就是东厂里的大人,也要得了令牌才能进去看看。 花舞坊的一群姑娘们都关在一起,没有了原来花枝招展的样儿,一个个都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的,只有几位“重要人物”被分开关押了起来。 秀秀坐在角落里,边上两个女人开始厮打了,也没有人劝架,这样的事情一天要发生好几次,让秀秀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群人里面是福还是祸。 直到里面传来一阵让人牙酸的惨叫声,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听到的人都身上一抖,连打架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秀秀才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傻了才会这么想。 慎刑司是没有日夜的,这里没有光,只有几根摇摇晃晃的蜡烛,她都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呆了几天了。 但是关在这里的人没有受到审讯,只是关着,给吃给喝。 这一次,恐怕真的不是“关两天就放出来”这么简单的了,不过总归是要不了她们这些小虾米的命,她们再不好的下场就是发配,流放,左右官妓军妓,还不是个妓字。秀秀看得开,也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倒是其他的人在这个地方待久了,好几个都快脑袋不清楚了。 她的脑海里划过一张脸来,她轻笑一声。 有的人就是这么好命,就是出身低微躲躲藏藏,照样有人护着有人宠着……就算是弥天大谎,也很容易得到原谅吧?至于那些个男人是什么心思,秀秀在这花楼楚馆呆久了,还能不清楚么? 听说东厂督主心狠手辣不近女色,可是那天她这般胡闹竟也没让他恼了,还是不知道是个姑娘,就已经宠成这个样子了,要是知道了,恐怕就要将人藏起来了吧。 那个小姑娘,这么怕她的身份泄露,应该会绞尽脑汁地想办法的吧? 她这么想着,长长的走廊尽头突然间“吱呀”一声,刚刚还在闹腾的女人们就都噤声了。 皂靴踏在地上的声音想起,这一次,似乎人比寻常多了些,这群人也有些人听出来了,都有些慌乱起来了。 那些拍打着栏杆叫“大人冤枉”的情形是永远不会再慎刑司上演的,这群犯人出人意料地乖巧,甚至有些木讷,大概是里面的不见天日,或者是能把人逼疯的空气的功劳?谁知道呢? 秀秀跟着人群,一个个走出慎刑司的时候,还有一些恍惚,直到看见了外面的眼光,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自己是出来了。 她的目光转了一圈,突然间就看见了站在一边真往这边看的林殊,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 林殊自然也看见了她,但是她马上移开了视线。 秀秀的样子虽然狼狈了些,但是衣衫完好,精神看上去也不是那么颓废,林殊便知道她没在监狱里面吃什么苦,看来没有被“重点关照”;这会儿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出现,就彻底排除了她是奸细的可能性。 林殊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这群人很快就被绳子绑住手,连在了一块儿,秀秀站得位置远,就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后面几个。 押送的队伍一点声音也没有,那些射声卫的前辈们都面无表情地守在两侧,看上去十分骇人。 林殊有意地落在了最后面,最后头还是有人特意守着的,林殊也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 这条队伍太安静了,林殊不敢说话。 好在必须要路过一条人不多的小巷子,有人穿过,终归是热闹了一些,林殊这才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只动嘴唇小声对秀秀说道,“到了大理寺没多久大人就会受理案件,估计要关一会儿,我到时候拿钱去把你赎出来……” 秀秀轻声应了声,林殊这才恢复了原来的速度,紧跟了上去。 这么一会儿,林殊后背上都出了汗,这可是林殊这辈子第一次干坏事。好在这些前辈们目不斜视,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林殊这才舒了一口气。 看来这下子她只需要为秀秀凑些钱,免了她的牢狱之灾便可以了。 但是林殊又发起了愁,季叔叔对她好,但是没有给过她银子啊,她又没什么地方可以花银子的,自然就没有意识到了,看来这一次,林殊是要把自己之前攒下来的钱都花出去了,想到这里她就不由得有些丧气,唉,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赎人 花舞楼出事的事情在临安闹得沸沸扬扬,却少有人知道是东厂接管了这件事,只晓得这里头藏了几个刺客,还伤了几位朝廷命官。 看好戏的人多着呢,就等着晋王出面,这会儿花舞楼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不是生生地打晋王的脸么?谁知道这晋王一改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样子,半句话都没说,倒叫人心中猜疑了。 转入大理寺,花舞楼的事儿就很快了结了,对外只说那些刺客已经服毒自尽,窝藏刺客的几人也都捉拿归案了。 料是谁能想到,那回纥使者还好好在白马寺里头,这花舞楼就已经出了奸细了?其中缘由,当真是让人越想越可怕。 可是,就是说那花舞楼一案告一段落了,秀秀她们还是没能放出来,就扣押在大理寺里头。 按理说案子了结了,就自有亲属拿钱将人赎出来,但是这些个舞女们都是无亲无故的,不然也犯不着流落到花舞楼这样的地方,出了这样的事,花舞楼也开不下去了,谁又会管她们呢?好在大理寺也不过是关她们一段时间,没人赎也会放回去的,毕竟,大理寺也不会平白拿钱去养闲人的。
第77页 林殊不知道赎一个人要多少钱,便把自己的钱都从匣子里拿了出来,就算秀秀出来了,花舞楼也回不去了,难道去别的青楼么?林殊也没有帮到她什么,干脆就打算把剩下的钱都给秀秀,好叫她找个地方做些营生。 林殊要是休假了,季督主都会留在樗蒲阁陪她吃饭的。 倒是照顾林殊的口味,饭桌上总算有了些荤菜,林殊每天运动量大,又是正长身体的时候,自然没法子陪督主顿顿吃素。 林殊吃东西的时候很投入,樗蒲阁的碗对于季督主来说大概就是一手盖住,但是对于林殊来说,就是脸的大小了,每次吃东西时总是埋下去半张脸,像只小松鼠,看着离着自己远一点够不着的菜,就眼眼巴巴瞪着一双狗狗眼。 “多吃青菜。”季督主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林殊碗里。 林殊忍不住拉下来一张小脸来,督主总是夹青菜给她,但是她一点也不喜欢吃青菜,但是这是季叔叔夹的菜,她就要吃掉。林殊趁着季督主不注意,把青菜偷偷扒拉到了饭下面,藏了起来,等季督主抬头的时候,林殊就已经笑眯眯地伸长胳膊去夹离她很远的八宝鸭了。 那鸭肉切成了片,浇上了酱汁,坐老远都能闻到香味,林殊馋得很。 可惜她的小动作早就被季督主看在了眼里,一挑眉,抬手把盘子端了起来,挑出里头所有的肉放进了自己的碗里,再将碗放下,空留林殊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林殊动作一僵,收回筷子,哀怨地咬咬嘴唇,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可是那狠心的督主完全无视了林殊可怜的眼神儿,自顾自地吃饭,动作优雅闲适,仿佛刚刚夹光了八宝鸭的人不是他一样。 林殊小声哼了一声,气愤地啃自己碗里的青菜,突然,她眼前一亮,像是两个小灯泡一样让人难以忽视。 就见这小傢伙筷子一挪一挪,到了八宝鸭那儿,然后直接站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家季叔叔碗里夹了块肉来,飞快地放进了嘴里,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低头吃饭。 站在门外的十四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嘴巴久久没有闭上…… 林殊终归还是有一点心虚的,偷偷抬起一只眼睛去瞅他,就见他抬起手,林殊赶紧低头,却被一只大手揉了揉头顶细软的头发,差点把林殊整张脸都揉进饭碗里去。 林殊抬起头幽幽的看着他,就见那只大手从头顶一转,到了她的唇上,不轻不重地摩挲着,林殊不知道督主是什么意思,就看到那人眼底深不可测,有暗流涌过,分明是那样好看又温柔地样子,这样定定地盯着她,没来由让林殊打了个寒战。 谁知道他手指轻轻一滑,从林殊嘴角揩掉了一粒米饭,收回了手,“偷吃也不知道擦嘴。” 林殊忽略掉刚刚怪异的感觉,嘀咕道,“谁叫你不给我吃肉……” “嗯?” “啊……我是说督主碗里的肉真好吃!”林殊应道,却忽略了她的季叔叔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诡异的顿了顿。 “季叔叔,晚上迟一些回来,去看朋友,您先吃饭吧……” 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问道,“阿殊可有事瞒着我?” 林殊心头一跳,为了掩饰心虚还特意扒拉了一口饭,口齿不清道,“啊什么?没有啊……” 林殊特意将自己这些事情回忆了一遍,除了换岗之外,都是合法合理的事情,就把心虚抛到了脑袋后面。 大理寺狱的狱守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见林殊是个俊秀得小伙子,赎的又是花舞坊的姑娘,自然就将林殊当做了里头人的相好,明明之前的人只花了五两,到了林殊这儿就花了十两。 林殊知道这狱守乱叫价上头司狱的人也不会管,惹恼了这人估计秀秀就很难出来了,也不和他计较,十两就十两,痛快地给了。 大理寺狱可比慎刑司亮堂多了,但是这里头有不少男犯人,虽然关在不同的地方,却总能听到一些污言秽语,而那些污言秽语,最集中的矛头,就是对准了花舞坊的姑娘们。 林殊皱着眉头快步跟着狱守到了关押那群姑娘的地方。 “秀秀是哪个?出来!” 秀秀坐在最里头,这时候走了出来,样子比在东厂还要狼狈,但是不掩一身清丽。 看到秀秀有人来接,花舞坊的姑娘们都羡慕极了,一往外面瞧,就看到那天那个好看极了的小哥儿站在外面等,一个个都咬碎了银牙,暗恨秀秀的好命。 林殊问了秀秀有没有受伤,秀秀摇摇头,林殊便和狱守说了声,带着人走了。 一路上,不少人看见了这俊公子带着一个身段极好的姑娘走出来了,污言秽语一路都没有断,林殊听得眉头都皱起来了,秀秀倒是毫无感觉。 “哟,小□□……”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林殊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吓在了嘴边,漂亮的杏眼,却毫无感情,带着淡淡的威压,叫人呼吸一滞,林殊往四周都环视了一圈,似乎将那些口出污言的人的样子都记在了心里,那些人被林殊这一眼所慑,都闭了嘴。 秀秀走在前面没有看到这一幕,如果她看见了这个眼神的话,就大概知道了,这分明是督主的翻版。 林殊找了一家面馆,带着秀秀在里头坐下了。 就听见秀秀笑道,“奴还以为公子不会来了呢……” 林殊将一个小匣子推倒秀秀面前,低声道,“这里面还有五十两,虽然银钱不多,但也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了,花舞楼你回不去了,也别去别的地方了,拿着银子换身衣服拾掇拾掇,在天黑之前出城,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做些营生罢。” 秀秀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里面闪过一丝愧疚,但是一瞬间又恢复了清明,“若是林公子真是个男儿,怕是奴家就要爱上您了。” 就算是为了封她的口,做到这份上也算是仁尽义至了。 林殊手上的动作一顿,将匣子推了过去,“废话不多说了,什么时候出城,我送你出去,你一个人不安全。” 秀秀道,“奴家什么出城都不碍事,倒是林公子,没想过以后的事情么?” 林殊长睫一颤,睁开的眼睛里有一丝冷冽,“秀秀姑娘,这不是你需要过问的事情。” 林殊本来不讨厌秀秀的,但是她已经摆了她一道了,拿那件事情威胁她,林殊怎么着也不可能真的心无芥蒂,正如秀秀所想,她已经仁尽义至了。 “射声卫不大不小,林殊也没有什么能耐,但是对付一个孤女还是绰绰有余的。” 秀秀不语,只是笑了笑。 “钱你清点清楚然后放好,勿要让人看见了,林殊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林殊将匣子一推,转过身,却愣在了原地。 门口站着一名男子,长身玉立,逆着光看不清样貌,却莫名地让人一阵心悸。 这人,林殊熟悉,下意识地叫出了声,“季叔叔……”
第78页 “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猜我会不会虐嘿嘿嘿╰(*?︶`*)╯ 安啦安啦……一切为了甜甜甜 ☆、闹腾(捉虫) 林殊错愕极了,但是看见那人脸上的表情冷凝,不似作伪。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秀秀一眼,秀秀也是万分惊讶……不是她。 林殊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派人跟踪她?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季星河,那人的神色仿佛回到了初见之时的那般,冷得如同常年不化的冰雪,只是这么看着她,便叫人遍体冰冷。 林殊正欲解释,就被他的亲卫扳住了手,她才收回了视线,林殊抿抿唇,那解释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就在他冰冷的眼神中,仿佛血液都凝固了。他的亲卫都在樗蒲阁见过她,叫她一声“公子”,这会儿就算季督主的命令下了,也不敢弄疼她,她稍微挣扎便挣脱开了,咬牙切齿道,“我自己走!” 她这话说得冷冰冰地,头也不回地就往外面走,亲卫也不敢拿林殊如何,都看向季星河。 他的神色淡淡地,只在林殊路过他的时候叫住了她,“站住。” 林殊步子顿了顿,一双杏眼早就憋得通红,头也没回,却被季星河一把拉住了。 林殊这时候正在气头上,转过身就要挣脱他的束缚,谁知道他便趁势把另外一只手抓住了,林殊被激起了小性子,咬着牙,直接用上了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和他动起手来了。 但是她那几下子还是季星河教的,如何打得过季星河?就见得她两只手都被他给抓在手里,还毫不留情地直接给她扭到了背后,疼得林殊差点背过气去。 就听见那人冷冷道,“拿绳子来。” 林殊挣扎得越发厉害,奈何挣脱不过他的桎梏,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捆了个结实,就直接扑腾着用腿去踢他。 “林殊。”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让人颤抖的怒意,“怎么,腿不想要了么?”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叫得是林殊,不是季殊。 林殊的动作一顿。 林殊、林殊、林殊…… 一瞬间所有血液都涌上了脑袋,想都没想就扭过头去,眼眶红红的像是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小兽,直接沖他吼道,“季星河,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 就算是在樗蒲阁见惯了林殊在季督主面前没大没小的样子,亲卫们也被林殊吓得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季星河不怒反笑,连着说了三个好字,就直接把人丢在了地上,把那两条还在扑腾的细伶伶的腿抓在了手里,也拿绳子绑了起来,然后不顾林殊的挣扎,直接把人扛起来丢到了轿子里面。 林殊脑袋磕上了轿子里头的小几,又刚好磕上了那块尖尖的地方,磕得不轻叫林殊一阵眩晕。 等林殊好不容易不晕了,就感觉有液体从她的面颊上滑过,渗到嘴里,腥腥的,是血。 季督主没有上车。 血的味道很腥,带着一点酸涩的苦味。 林殊眼睛红得像个兔子,一眨眼睛,眼泪就掉下来了,她赶紧在一边的垫子上蹭干净。她知道外面都是他的亲卫,要是知道她哭了,又得看笑话了。 血很快就凝固了,但是头还是疼得厉害,她硬是一声不吭,缩在角落里红着一双眼,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林殊以为自己会被关在牢里或者柴房里,没想到她被带到了那个不大的祠堂里,就被人摁着跪了下去。 外头站着一个人,正是督主身边的李默,他嘆了口气,道,“主子说跪一晚上好好反省反省,明儿个好好给主子道个歉……” 李默走过来,放了一个食盒在林殊边上,不再多说,嘆口气就走了。 食盒里面有吃的,也有包扎伤口的药和纱布,但是林殊看都不看一眼,直挺挺地跪在那儿。 她不无讽刺地想,叫她跪在这里干什么? 他都叫她“林殊”了……派人盯着她 ,还要抓她,之前吃饭的时候试探她,根本就不是真心关心她,不分青红皂白…… 他一点儿都不信她,还怪她隐瞒,她能不隐瞒么?难道要她亲口告诉他她是个女的,她是个骗子,她骗了所有人,然后把她赶出去、扫地出门?像是婶婶,像是三公子?不信她,不信她,都不信她! 一个一个的……都不信她…… 林殊红红的眼睛睁得很大,还是承受不住眼泪的重量,稍微一眨巴掉了下来,林殊抬头看着屋顶,努力让眼泪在眼眶里面多留一会儿。 她就知道,她就不该听秀秀的,去试那套衣服,没有那件衣服哪里有后面这些事?她就不该羡慕别人的,就不该想着试一试的……季星河,季星河就是一个大骗子,比她还过分的大骗子,都是骗她的…… 明明之前对她那么好的……把她骗过来,又不要她了…… 他那么冷漠地说话,都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还要,还要打断她的腿…… 他就这么简简单单,就不要她了…… 林殊胡乱擦了一把眼睛,但是发现这眼泪不知为何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半块袖子都湿了,还止不住。林殊肩膀一抽一抽的,跪在这个不大但是空空荡荡的房子里面,突然惶恐地发现,什么时候季星河这个人对她的影响这么大了? 也许是在他温柔地抱过她,也许是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也许是总是由着她胡闹时溺死人的眼神…… 她什么时候这么在乎他了? 她被很多人伤害过,也被很多人误会过,就算是几乎把她养大了的三公子,林殊也没有这么伤心过。 她只觉得自己被别人抛弃了,只觉得有点累,有点孤单,但是从来没有这种……天都塌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 他只是叫了她一声“林殊”,她便心如死灰了么? 林殊怕了,她害怕了,她好像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怕得她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眼泪像串珠一样往下掉,连擦眼泪的勇气都没有了。 祠堂里的红烛被风一吹,偏偏摇摇地晃了两下,这一亮,便是一夜。 李默以为林殊肯定撑不下去一晚上就会找季督主认错,毕竟林殊被督主宠成了什么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把督主气成这样子都只是跪一跪,若是低个头认个错,督主肯定就原谅她了。但没料到樗蒲阁一个晚上都没动静,像是死了一般安静。、 第二天,林殊就跌跌撞撞地从祠堂出来了,头上的伤口还没有包扎,一张小脸惨白,没什么表情,就只是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走路都有些不稳,扶着墙一晃一晃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督主没有吩咐,其他人也不敢拦。 这一进去,就是一天没出来。 底下的人不敢怠慢,饭还是照送,但是林殊一口都没有吃,就是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发呆。 李默嘆了口气,犹犹豫豫还是将这件事报给了督主听。
第79页 季星河正在写字的手顿了顿,冷冷道,“不吃饭就跪祠堂去。” 李默应了声便退下去了,知道这会儿督主是动了真气了,但是动了真气了也没有将那小子怎样,跪祠堂……连像样的惩罚都算不上,手段残忍得令人发指的季督主,竟然也有这么心慈手软的时候,李默在心底把林殊的地位又往上提了提。 李默把督主的话传达给林殊的时候,林殊眼睛动了动,险些又掉下眼泪来。 但是好在还有点反应,扒拉了两口粥,就不再动作了。 意思很明白,吃了,不去。 李默头都要大了。 李默人一走,林殊就一个人掉起眼泪来了,她这一天哭眼泪都能接一大缸了,好不容易不哭了,又听见了他的话,这眼泪就怎么也擦不干了。 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帕子,把林殊吓了一跳,她擦擦眼睛,就看到一个人倒吊在房樑上,见她看过来便一跳,下来了坐在她旁边,把帕子递给了林殊。 林殊认得他,是季星河身边的暗卫十四,就是林殊,也只见到过一次,但是因为十四脸上有一道疤,便叫林殊一下子给记住了,惊讶得都忘记哭了,“十……” 十四赶紧示意她噤声,林殊就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压低声音道,“擦擦吧,没见过这么能哭的人……” 林殊被他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去擦了擦脸。 “昨天不是挺能的?气势那么足,敢跟督主这么叫板还好好活着的,就你一例了吧?怎么一回来就搁这里哭呢?”十四少有地打趣起人来了。 林殊沉默着,低下了头。 “你可知道,为什么花舞坊的人都被放出来了?” 林殊不说话,就听见十四缓缓道,“因为奸细根本就没有找出来,放她们到大理寺,为何没有人去赎她们?当真以为送了银子带走人就这么简单?你知道每一个把她们赎出来的人都会被严密监视?若是一个不小心就是通敌叛国之罪,你有几条小命来折罪?” 林殊震惊地抬起头来。 “你可知道若是真被抓住了,凭你和督主的关系,你会不会牵连督主?” 林殊答不上话来。 “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便和督主这般胡闹,你可知道督主有多么看重你?” “不光是宠爱,还有看重,督主是真的把你放在了心上,宠,是对猫猫狗狗的,但是这般为你谋划前途,真心为你铺路,把你调到射声卫,派一个镇抚使去教一群小毛头,督主有多爱重你,你还看不出来么……” 十四的话没有留情面,字字诛心,数落地林殊抬不起头来,混沌的大脑消化着这些话语,心中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慌乱。 林殊被这话震得脑袋发晕,但是偏偏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她抱着膝盖沉默良久,在十四以为她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突然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如果认真看,里面还有细碎的眼泪,她看着十四,十四被她的眼神一惊,仿佛看到了,那种将死之人的眼神——还有一线希望,就会拼尽全力破釜沉舟地去抓。 她的声音细弱沙哑,带着一丝颤抖,“能带我,去找他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高甜预警(?ò ? ó?)~ ☆、认错 “督主,有人要见您。”十四在季督主面前禀报。 果不其然,大理寺有几位花舞楼的姑娘被赎了回去,东厂派了人去盯着,的确发现了这端倪。然而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临安又发生了几起朝庭命官被杀的案件,闹得人心惶惶。山雨欲来之前,所有人的精神都是紧绷的。 忙了一天了案件毫无进展,季督主回来的时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樗蒲阁一片死寂,连在主子面前最得脸的李默都不敢说些什么,十四却硬着头皮上了。 按理说不应该在这时候触霉头,但是林殊十分坚定,十四才硬着头皮上了。 他本来就不应该掺合这件事情,十四从小跟在督主身边,只是这么多年来少见督主露一个真心的笑来,若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情林殊和督主离了心,那督主该有多失望? 但是有时候人就是转了牛角尖,没有人提点便容易走弯路,十四愿意帮林殊这个忙,已经是十分难得。 季星河不用抬头都知道躲在门后面的除了林殊还有谁? “十四,去找她了?” 十四手指紧了紧,点了点头。 “下去领罚吧,手上的差事交给十三。”他的声音平静而疏离。 十四既然来了便已经想好了会受罚的可能,没有意外,“属下遵命,但是外面……” 他冷淡道,“不见。” 林殊躲在门口,听见这话,心中一颤。 十四不敢多说,便退下了,路过林殊,朝她摇了摇头。 林殊心一横,咬咬唇,便走了进去。 她这副样子着实可怜,头上的伤口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还没有癒合,眼睛肿肿的,还有一点儿潮意。 听见脚步声,季星河头也不抬,“出去。” 林殊脚步顿了顿,还是坚定地往前走,没有走到案几前而是径直绕到了他的身边。 季星河快要被她气笑了,敛下眸子,唇角那分笑意便让人更加胆寒,“怎么,胆子这么肥了么?” 林殊却仿佛感觉不到害怕一般,抬起小脸,巴巴地看着他,眼里的泪水要落不落,看上去简直让人想要好好地蹂躏一番才好,这样看着人,还真叫人不忍心说出什么重话来,“季叔叔,我饿了……” “出去。”他危险地眯起眼睛来。 林殊抖了抖,眼前这个人不光是她的季叔叔,还是东缉事厂的督主、权倾朝野的太师,昨天她被愤怒沖昏了头脑才敢这么跟他犟的,仿佛是鬼迷了心窍,什么后果都不顾了,但是事后想起来,林殊还是怕的,但是林殊知道,要是她真的听他的话出去了,她就要真的失去她的季叔叔了。 像是赌徒孤掷一注,林殊直接扎进了他的怀里,手臂环着他的腰,抱得很紧、很紧。 温香软玉的身子扑入怀中,季星河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认错的,被她轻易挑起的怒意像是一簇火花,又轻易地被这一抱给消融了,满心满心的无奈,但是这个时候,他的理智还在,失望也还在,便忍不住挑眉,这就是她反省了一天的成果么? 他冷下声音道, “林殊,下去。” 她却抱得更紧了,像是快溺死的人抱紧的一块浮木,可是当他去扳她的手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小傢伙在哭。 一抽一抽的。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真爱哭,像是水做的。 就听见她抽抽噎噎的声音响了起来,“季,季叔叔,抱歉……你不要叫我林殊……我我我是季殊……” “别不要我。”
第80页 季星河聪颖至斯,一瞬间就明白了林殊的意思,那怒气便散了一半,挑眉问道,“昨天那么胆大包天,是因为以为本官不要你了?” “我,我以为因为这么点事,你就不要我了……”林殊点点头,她一边哭一边说话,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微弱的喘息就喷在他的腰腹上,顿时让他身体一僵。 “你可知道若是真不要你了,犯下这样的大错,会有什么下场?”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声音倒是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林殊稍稍脑袋清楚了一些,拿不准他肯不肯原谅自己,但是见他态度稍微软化,便自顾自地抱紧了他把脑袋埋在他怀里,也不肯回答。 “先放开。”他拍拍林殊的手。 “我不放!”林殊打定主意不放开,“季叔叔不原谅我我就不放手!” “真不放?”他淡淡地反问。 林殊坚定地摇头,“不放!” 他轻嗤一声,林殊便感觉身体一轻,一阵天旋地转便被抱到了黑檀木的书桌上,脑袋顺着势往后一靠,幸好他伸手垫了一下,否则林殊那已经受伤的脑袋就要开花了。 林殊不明所以地抬头,便感觉到一个阴影压了下来,他的面容隐在黑暗里,叫林殊看不清表情,但这样的姿势无端让人慌乱起来,而眼前的季星河,明明是她认识的那个季叔叔,却又不知为何叫林殊有些害怕,她忍不住往后退了退,但是后面只有冰冷的墙,这一靠便叫她清醒了过来,她不安地问道,“季叔叔?” 林殊自从磕了脑袋之后一直有些昏昏沉沉地,思考问题都慢了半拍,但是没等她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的下巴便被一只大手抬了起来。 因为常年用弓而磨出了茧子的修长手指在她下巴柔嫩的皮肤上慢慢摩挲,让人有一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怪异触感,男人压低了声音,靠近林殊,在她耳边,那低哑的声音像是一片羽毛,却让林殊整个人都有些瑟瑟发抖, 那人这样说,“阿殊告诉我,秀秀和你是什么关系?” 或许小动物都有一些敏锐地触感,在唐石他们面前林殊便是默认了秀秀和她有些感情纠葛,林殊原先就想好了这么对季叔叔说,但是此刻,林殊却有一种很可怕的感觉,仿佛她真的这么说了,她就将面临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林殊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是因为下巴还在人手上,她露在空气中的白嫩小脖子就只能微微瑟缩了一下,却叫黑暗中的猎食者眼中暗色更暗。 “秀秀……和我没关系……” “那阿殊为什么要帮她?”他慢条斯理地问道,呼出来的气体在林殊耳后,叫林殊想躲也躲不开。 “秀秀……”林殊顿住了,她知道再问下去她就要把那件事情说出来了。 “那,阿殊喜欢她?” 林殊刚要舒了一口气,就听见他道, “若是真的喜欢,阿殊便把她娶回家或者买回来伺候也可以,本官这个做叔叔的自然要为你做主。”他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真的是一个一心为了侄儿着想的好叔叔,但这话却是贴着林殊敏感的耳朵说的,叫她听得浑身毛都要炸起来了,下巴上的手指力道加重,躲又没法躲,林殊眼里都快泛出泪水了。 “不,不喜欢……” 在林殊快哭出来之前,他终于放开了她。 一脸冷淡,仿佛刚在欺负人的不是他一般,整整袖子便施施然走向一旁的案几,在旁边坐下。 林殊揉揉眼睛,若不是耳边那让人头皮发麻的触觉还在,下巴还隐隐作痛,她恐怕真的以为刚刚是个幻觉。 李默走了进来,带着一个小太监过来布膳。 香气飘了过来,像是排骨汤。 整整一天一夜,她只喝了两口粥,林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林殊被自己的肚子声音吓了一跳,看到他的筷子顿了顿,脸一瞬间就红了。 但是他没有表态,林殊就不敢贸然过去。 在内心斗争了那么一会儿,林殊还是屈服于自己不满意么肚子,往前走了一步,一步,又一步,直到挪到了案几前面。 见他没有反应,心中一喜,看到有多余的一双碗筷,就拿了起来,却突然被一双筷子打了手。 “知道错在哪儿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桌子y达成! 刚刚才发现43章是不存在的存稿,难怪点击跳得辣么厉害…… 谢谢小天使! 读者“流云肆天”,灌溉营养液 ☆、谣言 林殊一听这话就愣了,随即嘴巴比脑袋反应还快,“做事不懂三思而后行,差点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对季叔叔无礼,以下犯上;不知道好好认错,态度恶劣……” “谁教你的?”他淡淡道。 林殊却缩了缩脖子,“李默。” 站在门口的李默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许是起风了吧? 季星河不语,林殊却抬起头来了,嗫嚅道,“不该不相信督主……” 季星河将筷子收了起来,林殊心中一喜但也没顾着自己吃,而是端着碗坐在了他旁边,殷勤地想要伺候他,给他夹菜。 他也不做声,在林殊终于要自己吃了的时候,对外面道,“换一碗粥来。” 林殊饿得头昏眼花地,听见自己没有饭吃了立马把碗圈了起来,一副护食的小模样,还没扒拉两口饭就不翼而飞了。 林殊嚼嚼口中的米,有些食不知味。 换了粥了,就听见他淡淡地解释道,“这么久没吃东西,一下子吃饭胃受不了。” 林殊含着米,点了点头。 瞧见督主终于吃了两碗饭,李默差点喜极而泣,心中已经把林殊这位小祖宗供到了神位上去。 尽管如此,他心中还是有不少疑惑的,毕竟督主对待林殊的态度,可不像是对待一个想要栽培的侄儿的样子,想到林殊那张清秀得出奇的面庞,不由得又有些忧心忡忡,但是是督主向来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就是李默担心,也只能干着急,只能盼望着这二位可千万不要出些事来才好。 林殊的额头上的伤口没有癒合,纱布被拆开的时候疼得龇牙咧嘴,就听见那人皱眉问道,“怎么弄得。” 林殊不好意思说是被督主丢进去时磕着的,只好支支吾吾道,“自己撞的。” 白嫩的额头上面有了一个丑陋的伤口,好在只是看上去严重,实际上不过是破了些皮。 他上药的手微微一抖,将药往边缘涂出来了一些。 林殊忍着上药的疼,没有说话,突然感觉到自己额上一片温热,就听见那人开口道,“抱歉。” 林殊蒙了,直到伸手去摸自己脑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一张脸涨得通红,督督主刚刚吻了她的额头? 佛语有言“心花怒放”,便是说那心的花朵,一瞬间全开了。
第81页 林殊只觉得自己的额头一点儿也不疼了,嘴角想要稍微矜持地抿着,却忍不住往上翘了起来,有些难为情地想要低头,却被他一个“别动”给叫住了。 她黑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偷偷去看他,只看到一个认真而严肃的下巴,鬼使神差地让她想要吻上去。 好在他绑绷带时稍稍用力,叫林殊吃痛地清醒过来了。 林殊仰着脑袋看他,认真地开口,“季叔叔,我以后,要当十四那样的人。” 他垂下了眸子看她,“为何?” 林殊的眼睛像是会发光,但是她摇摇头没有说出口,像是揣了一个小秘密。 他也没有再问,只是动作轻柔了许多。 林殊走的时候就听见耳边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还做错了一件事,” “把自己看得太轻了。” 林殊关上门的时候,眼泪险些掉出来,但是她忍住了,裂开嘴无声地笑了,还有什么比在你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对你说,你比想像中重要来得贴心? 林殊只觉得那一个吻留在额头上的印记,像是烙在了心底。 回到射声卫,大家只当她是生病请了假,原来还有些不信的人见着她头上的纱布也信了大半,叶校尉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别有深意地看了林殊一眼。 如同往常一般的训练之后,林殊找到了叶校尉。 叶校尉是知道这件事的,也知道林殊和督主的关系,早就默认了对她的关照。 但是林殊是找叶校尉来领罚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林殊既然在射声卫一天,就要守射声卫的规矩。 林殊是这般对他说的。 叶校尉倒是很喜欢这小子,毕竟她的箭术数一数二,让人很容易起了爱才之心,而她之前在鹦鹉营的一番表现便叫人刮目相看,但是林殊不是一个心志坚定之辈,而督主和她的关系不知道是福是祸。 但是她既然主动抛弃了这一层身份,那就是要真的凭自己的力量走了。 叶校尉眯了眯眼睛,中年人的脸上有一丝罕见地笑意,“小子,你想好了么?” 林殊脆生生地应了。 她之前虽然没有明面上的搞特殊,但是也没有拒绝这些特殊,她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女孩子,虽然会因为督主画出来的蓝图而心动,但终究不会把这个当做终身目标,更没有那种壮志凌云,无论如何,少了一股子“气‘。但她知道,她要把这股”气“给找回来了。 如果她永远躲在督主后面,给他惹麻烦,让他收拾烂摊子,那么她凭什么站在他身边? 林殊知道那个秘密只能烂在心里,但她能成为像十四那样的人,当他的一把剑,林殊不自量力地想要……保护他。 林殊始终记得十四那天的话,像是一把尖刃刺进了心里—— “你觉得,现在的你,配姓季么?” “配得上这份爱重,配得上这份关心么?” 但是,配不配得上又哪里能由外人说了算了,既然季叔叔觉得她可以,林殊就可以。 在那之前,她想要成长成一个让所有人为之嘆服的人物,正如她的季叔叔。 她甜蜜的秘密。 叶校尉始终觉得林殊少了一份意气风发,现如今这个少年目光灼灼,叶校尉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好小子,那便好好训练吧,马上就有机会给你戴罪立功了!” 但是任凭林殊怎么问,他都不说这件事是怎么回事,单说让她回去准备便好。 林殊训练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偷过懒。 早上的绕城跑她本来是能吊尾吊尾,只要不掉队就好,现在也开始逐渐往前努力了;骑马一向是林殊的弱项,就算是能够御马终究是技巧不足,现在也开始苦练骑术了;射击就更不用说了,林殊本就箭术超人,这下子下了苦功,就更加让人拍马难追了。 这些变化叫人看在眼里,柳镇抚使都有些稀奇,见她进步大,对她的“关照’也多了,其他人也都被连累着一起加练。 但是因为林殊这一努力,本来长跑没有了她吊尾,其他人生怕自己吊尾也只能拼命跑了,前面的又怕落在后面,跑得更快了;林殊于箭术之途的确是天赋卓绝,好些个射声卫前辈都没有她的准头,隐隐有了射声卫箭术第一的名头,倒叫同期的人十分头疼,她都这么厉害了,那么她的哥们儿也不能落后太远不是?就连她最不擅长的骑术,也好了起来,加上在这小子神乎其神的箭术,骑射一道也渐渐难有人争锋。 这么一来,这一期射声卫的试炼小队们,竟然风气好得过分。 但是林殊的变化大家看在眼里,隐隐就有谣言传了出来,说是林殊之前在花舞楼有个姘头,但是花舞楼的风头过去后,那姘头没有等林殊去赎她就跟了临安一位王姓大官走了,叫林殊受了刺激,日日发愤图强,就是为了早日出人头地,把姘头抢回来。 这事儿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那“大官”都有人揣摩出是临安哪位大员了,好像还是个四品官,姓王…… 这事儿传到林殊耳朵里的时候,她和那姘头都有了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了…… 还是唐石受了大家的嘱託,过来关心小兄弟心里健康的时候透露出来的。 唐石呢,家里以前有个郡王的封号,算是郡王府,但是几代传下来,爵位也渐渐没有了,唐石是家中的庶子,不怎么受重视,但也算是一个士族,世代读书,就出了唐石一个来参军的。 原因也简单,瞧着郡王府没落,连爵位都没有了,家里几个兄弟没有一个是读书的料子,偏要守着文人的清高,那么唐家就再也没有了出头之日,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有参军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一个不小心,叫人弄错了,丢进了鹦鹉营。又阴差阳错地来到了射声卫。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唐石的个性好,大家都喜欢他,又很有主意,渐渐地就成了这群射声卫的老大。 但是这射声卫既然是皇上拨给督主当护卫队的一支,那么它就已经从禁军彻底划进了东厂,也就是说,进了射声卫,就和“清流”彻底划开了界限。这叫唐家如何接受 唐家可是世代清流,如今更是以林家为代表的清流马首是瞻,如何能接受自家的子孙进入了东厂?干脆一刀两断,彻底和这个庶子划清了界限,反正这唐石不过是一个庶子,母亲死得早,唐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这样的庶子。 其实这件事情大家都有听见风声,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老大真的不在意之后,才都松了一口气。 唐石这人,真的有一种让人折服的力量,林殊也都心甘情愿地愿意叫他一声老大。 但是林殊没想到,老大找她喝酒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情,林殊听完了所谓的真相,被惊得目瞪口呆。 看来这男人八卦起来,还真没有女人什么事了。 只是唐石不等林殊解释,便安慰起她来了。 原来那唐石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姑娘,但是那家人嫌弃唐石是一个落没府邸的庶子,便打算将那姑娘留个两年在做打算,谁知道那姑娘她爹鬼迷心窍,竟然将人送给了晋王当小妾,唐石一怒之下才来当了兵。
第82页 林殊不知道自己这一件事能听到这么大的秘密,吃了一惊,顿时对苦命的老大产生了同情之心。 倒是老大心态很好,见林殊面露可惜,便直接道,“后来我才知道,是沁儿自己去勾引的晋王。” 林殊:…… 就听见老大将一杯酒满上,声音略微带着讽刺,“呵,女人。” 林殊:……? 他感同身受地拍拍林殊的肩膀,突然间对林殊笑了笑,“现在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就看兄弟你会不会争取了……” “那姓王的鳖孙手下死了一个都官主事,好巧不巧死在了那姓王的府里,现在,这件事归咱们东厂管了……‘ 林殊一愣,等等,这个姓王的,不会是她的谣言里面的抢了她姘头的那个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赌神周润发发发”,灌溉营养液 +10 2018-02-05 11:19:48 读者“流云肆天”,灌溉营养液 +20 2018-02-05 01:09:26 感谢小天使! 还有休也小可爱的地雷(?ò ? ó?)比一个大心! ☆、程核 “唐石老大这事真不是……” 没等林殊把解释的话说出口,就见唐石一副“兄弟我懂你”的模样,沉痛地拍拍林殊的肩膀,摇摇头就走了。 林殊一脸懵逼,这下子总算明白这几天大家对她多加照顾是为了什么了,不由得一阵好笑,还有一些感动,索性她没有办法解释自己的这会儿的变化,便任由他们相信吧。 至于那个王大人什么的,林殊没有放在心上,哪知道没多久还真就给了她这个莫须有的“报仇”机会,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临安最近的气氛十分紧张,街上成天有巡城卫来来回回观察异动,射声卫作为北衙禁军的一支,按理也要派一支小队来参与巡逻的,于是唐石为首的新兵们就只能上了。 这批射声卫别号“东厂打杂小分队”,本来就是督主的私卫,但是射声卫的前辈们还在督主跟前行走,也不知何时轮到他们顶上,具体的任务呢,也轮不到他们,就只有东厂杂七杂八的事和做不完的训练了,说起来也是十分可怜。 “第一百八十个!” 林殊朝里头报数,潘子推了推手里头的小孩,让他跟着其他的孩子靠墙跟站好。 很荣幸地,他们干起了抓小孩的活计。 也就是之前“荧惑守心”的谣言被编成了歌谣,给小孩们听见了,到处传唱。 其实不光是小孩,还有一些说书先生,说起来“荧惑守心”有些人还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这说书先生一讲,大伙儿就都明白了,一时间临安人心惶惶的,加之朝廷命官被杀一事迟迟无法给个答覆,临安的气氛紧张了许多。 这些小孩子只是要加以训诫稍稍惩罚便会放回去,但是那些说书先生就不好了,抓到就直接丢进牢里头。 然而,这还只是城南一隅抓到的小孩,其他的地方更不用说。接到指示的时候射声卫的这群小鬼们还唉声嘆气,大嘆英雄无用武之地,然而这一百多近两百个孩子,还是让射声卫这群小伙子都闭了嘴,忍不住忧心忡忡了起来。 这些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以为是新的歌谣便学起来了,哪里晓得这背后隐藏的是多么大逆不道的妄语。 林殊刚刚报完数,太阳都快落山了,终于没有孩子再被抓过来了,多子他们都充当了哄孩子的角色,蹲在地上和那群小毛头讲道理。 林殊坐下来擦把汗,却忍不住眯起了眼。 她一直观察着这群小孩子,但是刚刚的“第一百八十个”进去之后,明显有几个小孩的情绪就不对了,频频地往“第一百八十个”那边看。小孩子最藏不住事,林殊不动声色地走向一个神色慌张的小姑娘,拉过她像多子他们一样蹲了下来。 “小妹妹,你认识那个小男孩么?” 林殊没有说是谁,但是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摇摇头。 林殊笑起来,摸摸小姑娘的头,声音温柔极了,“小妹妹,当个小骗子可不好哦,乖小孩才有糖吃……” 林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块包在油纸里头的牛皮糖,在小姑娘面前晃了一晃。 她的样子好看又有亲和力,身上又有女性独有的温柔,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这糖寻常人家也就是逢年过节给孩子尝尝味道罢了,这个年纪又馋糖,小姑娘想了想,还是在她耳边道,“大哥哥,就是那个小哥哥教我们唱这个歌的,他可凶了,大哥哥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林殊点点头,把糖放进了小姑娘的兜里面,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那个“第一百八十号”是一个看上去很机灵的小子,身量在同龄人中算高的,生得挺不错,只是眉宇间有一股子的凶相。 这群孩子马上要被放走了。 林殊走过去,低声对唐石说了几句话,唐石和多子他们打了个手势,林殊不动声色地朝“第一百八十号”的方向看了眼,十二个人呈半月状朝那小男孩包围。 这是他们学的第一个箭阵。 “第一百八十号”却十分警惕,在唐石他们快要接近的时候,突然间像一只弹起来的兔子一般飞快地越过栅栏。 “追!” 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警觉,唐石当即下了命令。 这“一百八十号”跑得非常快,而且十分熟悉地形,但是射声卫的也不是吃素的,若是一个小子都奈何不了,哪里还能在东厂混下去? 不过这小子仗着自己身子小灵活,而射声卫的人不愿意用箭伤了小孩子,倒是废了一番周折,才把他抓了回来。 抓回来的时候这小子还扭个不行,似乎还想挣扎,全身是绳子被捆在了木桩子上面这才安静下来。 唐石问林殊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林殊如实和唐石说了,其余人也听到了,不由得心下一惊。 这下子见到“第一百八十号”被抓,其他孩子也纷纷指出来这就是教他们唱歌的罪魁祸首。 见到天色不早了,唐石便叫人将这些孩子送回家去了,只留下这一个“一百八十号”。 奈何这小子像是个锯嘴葫芦,什么都不肯说,唐石若是问了,便低头装死。 这下子大家都急了,一个个轮番上阵。 潘子更是直接把“东厂”的名号甩出来了,并且添油加醋地将里头描述地活像是一个人间地狱。 林殊明显地看到那孩子的身子动了动。显然,他也是怕的。 东厂在民间就是地狱的代名词,多少人拿来吓唬不睡觉的孩子,这小孩怕了才是正常的,但是就算是被丢到这样的人间地狱里头都不愿意招供…… 林殊突然间拉了吃瓜的李廷鑫一把,蹲在了小孩面前,“多少钱?” 大家一听就觉得林殊这办法也太……哪知道那孩子抬起了头,黑黑的眼珠盯着林殊,“你有钱么?”
第83页 林殊将李廷鑫推了一把,“临安首富之子,要多少?” 小孩还真的思考了一下道,“二百两!” 二百两?饶是李廷鑫也吃了一惊,毕竟就是去买一个姑娘也就十多两银子的样子,“你这小子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小男孩不说话了,又是一副低头不合作的姿态。 林殊拍拍李廷鑫,李廷鑫犹豫了一下,从衣服里头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林殊拿过来,在小男孩面前晃了晃,“告诉我,谁叫你唱这歌的?” 小男孩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我还有一个条件……” 李廷鑫都想打他了,林殊给他拦了下来,道,“你说。” “保护我和我娘。” 林殊抬头看了眼唐石,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既然一个小孩都知道寻求保护了,那么这背后一定不简单。 林殊郑重地朝小男孩点了点头。 小男孩这才开口解释。 这男孩叫程核,原来他是被人叫去了福乐客栈,说是有人找,结果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教了他一段词,让他给其他小伙伴唱,做得好就给他一百两银子,程核本是不信的,但是那人当场给了他二十两定金,程核这才答应了的。 今天晚上正好是约定了去福乐客栈拿剩下那笔钱的时候。 林殊听到程核的叙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问道,“你就不怕这人杀人灭口么?” 就听见程核轻蔑一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被你抓?” 林殊一噎,还没等反应过来,潘子就直接连人带木头给拎了起来,瞪着他:“你这小子竟敢耍我们!” 唐石低斥了一声,“潘子!” 潘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人放下了。 这小子的确聪明,一开始就没有想去拿那剩下的八十两,反而打起了官府的主意,既多拿了一百两银子,又保全了自己。唐石难免起了爱才之心,能将那些小孩,甚至射声卫的心思都算进去,这要多强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 林殊没有恼程核的算计,毕竟至少给他们提供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自然也不会反悔,给程核松了绑,将银票给了他,道,“保护你可以,但是必须带我们去福乐客栈认人……” 程核答应得很痛快。 福乐客栈在城南的小巷子里头,因为靠近城门,不少人赶路都会在这里歇脚,所以生意一直不错。 程核一个人来到了福乐客栈,掌柜的一见到是他,就立马把扫把往那里一杵,“程核小流氓,这儿不欢迎你,打哪来回哪去!” 这个程核是城南有名的孩子王,捣蛋是一绝,福乐客栈也吃了这小王八蛋不少亏,掌柜的对这小王八蛋深恶痛绝,奈何多读了几年书,嘴里头说不出什么骂人的话来,程核只当是耳边的一阵风,浑不在意。 “来来来掌柜的,小爷我今儿个来你们福乐客栈是找人的,你们这客栈天字八号……” 掌柜的一拍桌子,“滚滚滚!” “掌柜的,不过是一个小孩罢了,何必和他计较呢?” 原来是一个少年敲了敲桌子,青衣少年眉目如画,说出来的词儿都仿佛带上了一股和煦的风,叫掌柜的一愣,立马软下了话来,“诶诶诶,小公子说的是的,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吶?” 说着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那程核一眼。 ☆、认识 “还是这位小友先吧。”少年笑着说道。 掌柜的没法,只好又瞪了程核一眼,“说吧,你小子有什么事?” 程核眼珠子转了转,“那天字八号可还有人住?我要找的人就在里头。” 掌柜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不想浪费时间,就告诉他了,“中午有人要了那间房,现在还没走,你小子注意点,冲撞了贵客,仔细你的皮!” 程核沖掌柜做了一个鬼脸,就蹿上了楼梯。 身后隐隐传来,“天字号还有空房间么?”的对话,没多久林殊也跟了上来。 天字八号房里头的确有人,程核走在前面,一打开门,林殊就拉了程核一把,箭只将将擦着发梢过去。 “哐”地一声,房间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去找唐石!”林殊匆匆吩咐道,走进房间就看见窗户大开,屋子里空空如也,当机立断攀上窗框,纵身跳了下去。 福乐客栈不过是两层楼的建筑,算不得高,林殊下来时就看见一道黑影闪过,立马追了上去。 临安的巷子非常多,七拐八拐,但也有很多的死胡同,在林殊来之前她就唐石商量好了,在福乐客栈附近埋伏了。 林殊一刻也不敢耽搁,给埋伏着的唐石使了个眼色,提气就追。 然而那黑影几个跳跃便消失了,林殊再一抬头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是一条死胡同了。 “慢……”林殊停住了脚步,缓缓举起了弓箭。 其他人也反应迅速,很快就背靠着背,围成了一个阵。 果然,黑暗中的人缓缓露出了影子,粗略数一数也得有二三十号人物。 唐石做了个手势,射声卫便先发制人,发起了攻击。 本来就是要诱杀程核的,不过一个小孩子便发动二三十号人物,未免也太过小心了。 林殊被围在中间,手里拿着弓,瞄准,射击,几乎没有停顿,然而每一击都必中,不是伤到大腿就是一箭穿心,这也是事先就设计好的。 因为地方狭窄,射声卫所有人拿弓,那么必然难以防守,若是一半一半便容易误伤,于是干脆让林殊、潘子和唐石三个箭术最好的拿弓,其他人防守。 敌众我寡,然而箭阵发挥了作用,一时间黑衣人也奈何不了他们,不过这会儿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阵的核心所在,互看一眼,运功飞起直击中间几人。 林殊暗道不好,隐隐往后看了一眼,低声道,“撤!” 三人就地一滚,离开了阵眼。 地上“咻咻”地插着几只泛着寒光的飞镖。 中间的黑衣人发觉不对,然而瞬间就被包围了。 身着玄衣的射声卫大概有三十来人,将这个死胡同四面八方地围了起来。这些人的气势已然和唐石他们不同,步伐稳健,几乎让人察觉不到气息,这才是正宗的禁军精英,督主手下的护卫队。 黑衣人首领脸色一变,知道这次逃不脱了,直接做了个手势。 唐石脸色一变,“不好,他们要服毒自杀!” 玄衣人影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咔擦”的令人牙酸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些人就被卸了下巴。 十几个黑衣人如同案板上的鱼,三两下便被制服了。 “带下去罢。” “是!”玄衣射声卫压着黑衣人,几个转息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为首的那人大家都熟悉,正是整天折腾他们的柳镇抚使,“小子们,干的不错啊……”
第84页 他少有的夸奖让几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多子挠了挠后脑勺,问道,“他们会被带去哪儿啊?” 柳镇抚使脸上的笑意淡下来了,“当然是去他们该去的地方了。” 听到这话,大家都噤声了,知道是一些他们还不能接触的事情。 但是柳镇抚使很快就恢复了笑容,“回去罢,今儿个每个人加个鸡腿,开两坛酒喝,唐石给我在路上好好讲讲是怎么回事,你们几个这回可是离了大功啊……” 听到有酒喝,大家都眼前一亮,毕竟东厂禁酒,好些时候都没喝到酒了。 大家起身欲走,柳镇抚使突然间回头叫住了林殊,“大人在天香楼等你,别叫大人久等了。” 天香楼?那不是金儿家的酒楼么?督主怎么去了那里? 林殊应了一声,拍拍身上的灰,和小伙伴们打了声招呼,便三两步并做一步地走了。 背后依稀传来大家的议论声和笑声,说林殊这心急样儿,倒不像是见大人…… 林殊从来不会再他们面前避讳自己和督主的关系,毕竟唐石他们早就知道了,只当是寻常的长辈看待,但是林殊的确是一个脚踏实地凭自己本事的人,就叫人佩服了。 已经入夜了,临安的夜市很出名,天香楼这些酒楼也还是做些夜市的生意的,所以打烊得很晚,林殊到的时候还是人来人往的,高高挂起的灯笼将整条街照得亮如白昼。 林殊来过天香楼一回,帮金儿带东西,故而里头的几个小厮都认得,这是大小姐的朋友,都很热情地围了上来。 林殊没耽搁时间,简单问了问,就上了三楼。 越靠近江边的位置,景致越好,尤其是像这样热闹得夜晚,多的是达官贵人来这样的楼上看夜景。 天香楼最有名的就是包子,价格也不贵,但是林府在城北,天香楼在城南,林殊就一直没机会尝一尝,这下子闻到一楼的包子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抓人还没吃晚饭。 但愿季叔叔哪里点了一桌子菜吧…… 林殊敲敲门,便有人开门,正是十四。 窗户开着,江水载着亿万星光,往天边流去,窗边坐着一人,少有地穿了一身白衣,墨发,节骨分明的手指端着茶,看见她进来,不过是微微抬了抬眼,江风徐徐,一瞬间仿佛天上谪仙人。 林殊愣了一会儿,这才发现有外人在。 一身玄衣的公子,端的是贵气非常,再往边上看,坐着一个小少年,个子已经在同龄人中算高了,看模样与大皇子有三分相似。 林殊赶紧行礼,“二殿下,督主……” “这位是相府的大公子。” “郁公子。”林殊赶紧行礼。 季星河这才介绍起了林殊,只有简单地两个字,“季殊。” 季殊? 这两个字让另外两人眼中起了波澜…… 二皇子眼中闪过疑惑,但是一瞬间便被掩了下去。 他见过林殊,在林三少身边见过,在自家皇兄那里也见过,甚至在大皇子那里和林殊都有交流,只是彼时她不过是一介小太监,现如今……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今天出去有事了,有点短,明天写长一点 爱泥萌\(//?//)\ ☆、醉酒 “现在在射声卫任职……” 林殊挠了挠后脑勺,被他们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二皇子和她有几分交情,便笑了笑,“自古英雄出少年,方才传来的消息,正是你和射声卫其他人的罢?” 林殊一愣,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知道了。 相府的大公子郁宁挑了挑眉毛,也笑道,“的确不错,都尉府为这件事情操心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是在射声卫手上抓到了人。” “阿殊。” 林殊赶紧跑到了督主身边,动作熟练地给督主添起了茶。 那相府大公子的目光在林殊身上打了个转,好一会儿才收起了探究的眼神。 林殊熟练地动作说明了她没少在督主面前伺候,但是她的身份又证明了她不是李默那样的人…… 林殊的到来只是一个小插曲,三个人很快就开始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林殊越听越头大——那相府大公子竟然是亲军都尉府的右统领,而他们聊的话题正是最近很闹得沸沸扬扬的朝廷命官被杀案件。 林殊只觉得,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但是还是忍不住悄悄竖起了耳朵。 听着听着便走起了神,大理寺从七品的主薄、刑部的从五品的都官主事、还有御史台从七品的主簿,以及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官员……官职最高的不过是从四品下,最低的甚至有九品芝麻官,在掉块砖都能砸死一个朝廷命官的临安根本不算事儿……但是接二连三地死亡,就不免得让案件扑朔迷离起来,加上别有用心的人的挑动,越发让朝廷内外人心惶惶了起来……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会不会凶手转性了去谋害更高品级的官员呢?一日不将凶手捉拿归案,一日便无法安宁。 本来这件事情就是刑部和大理寺管的,但是刑部和大理寺这一次都被牵扯了进去,皇帝就交给了东厂辅助。 然而以东厂如日中天的架势,几乎是东厂主管了。 “阿殊。” 林殊思考地入神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督主。” 他也不因林殊的走神而生气,只是笑了笑,“你对这案件有什么想法么?” 林殊呆了呆,“啊?” 她心中的确有一两分考量,但是终究是不成熟的,林殊也不好把自己的毫无根据的推测给拿出来,便摇摇头,“尚无头绪。” “回去再好好想想。”季星河手指在杯沿上面滑了几圈,敛下眸子,“刑部都官主事在刑部侍郎王大人府上被杀,这件事情便交给你们去查。” 二皇子毫不意外地看了林殊一眼,“射声卫的新兵么?锻鍊一番也好。” 郁公子笑而不语。 林殊被督主的话惊了一惊,知道他说的“你们”正是射声卫新兵,虽然意外,但是这既然是命令,林殊便抿了抿唇,“喏”了一声。 督主将任务交给自己的亲卫去办,自然是无可厚非,虽然这亲卫……还是预备役、实习期。 而刑部都官主事一案,在这一系列案件当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么多案件中的一起……林殊那一日听唐石老大说了那王大人的事情,没想到还真栽在了她手里…… 当真是,缘,妙不可言。 终于等到上菜吃夜宵的时候了,结果呢上来的不是什么鲍鱼鸡翅,而是……天香楼的特色包子。 这几个贵人中的贵人也吃这么接地气的包子么? 没等林殊好奇呢,就见包子上了桌,那矜持的郁大少爷、高贵的二皇子都眼疾手快地戳了几个包子在碗里,倒是督主还是很慢条斯理地……嗯,直接拿走了一笼包子。
第85页 督主吃饭不拘礼,二皇子和郁大少爷也不是很讲究虚礼的人,但是到底是身份有别,林殊还是往后退了退。 毕竟这又不是和督主单独吃饭。 林殊没吃晚饭呢,正饿得慌,腹诽自家季叔叔,难道就是要她来看着别人吃的么? 哪知道这句还没在心中说完,眼前就有了一个小碗。 督主将半笼包子给她装了进去,插着一根筷子。 林殊红了一张脸,为自己的脑补而羞愧,抬起眼皮发现大家都在吃包子,没看见她,这才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等到那汤汁在唇舌间流淌出来,那股鲜香、咸香以及鸡肉本身的滑嫩口感在齿间炸裂的时候,林殊突然间懂得了为什么刚刚大公子、二皇子不高贵的行为是为何了…… 因为实在是太好吃了! “吱呀——”门被推开了,少女的声音带着兴奋,“大哥,你又吃包子了,还有剩么?” 从屏风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正是那郁宁的妹妹,宰相府的嫡小姐郁素素。 等到她发现这里头不光是她的大哥,还有其他人的时候,瞬间就端庄了起来,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面不改色地行礼,“督主、二殿下。” 郁宁无奈地替自家妹妹赔罪道,“家妹不知道督主和二殿下在此,惊扰了还请恕罪。” 二皇子倒是笑了笑,“子惠兄何必多礼。” 郁宁转过去对郁素素道,“还不退下?” 郁素素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又有婚约在身,见外男还是不好的。 郁素素福了福身,眼神往包子上面瞟了瞟,郁宁瞬间头都大了,把小厮叫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郁素素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想必这位便是尉迟琅的那位未婚妻了吧?”二皇子本来就喜欢板着一张脸,现在突然间露出了一点好奇,才有了那么点这个年纪的少年应有的样子。 但是这句话仿佛平地惊雷一般在林殊的便炸开,她飞速地抬起头看了看郁宁,就见他没有否认,反而和二皇子闲聊了起来,似乎和尉迟琅很熟稔的样子。 可是,金儿已经和尉迟琅在一起了啊…… 金儿难道要给尉迟琅当妾么? 林殊咬了咬唇,可是那尉迟琅分明对金儿那么好,看得跟宝贝似的,怎么会…… 这顿饭吃到了夜深,二皇子有令牌不怕宫禁,但是念及明日有事,没多久就离开了,督主还特意派了十四去护送。 郁大公子没多久也告辞了。 督主还在那里一杯一杯地喝着茶。 林殊觉得今晚的督主神色淡淡的,似乎是心情不好。督主的神情大部分时候都是那样的,笑的时候未必开心,甚至是盛怒,面无表情地时候却可能是心中喜悦,但是林殊觉得,至少,督主的眼神不会骗她。 窗户大开,林殊感觉有些冷了,缩了缩脖子,往外头看了看,月已经上了中天,已经很晚了,外头还能听到更夫打梆的声音。 想来也是天香楼打烊的时间了,但是碍于贵客的身份,没有人感上来打扰。 “季叔叔,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回去罢?”林殊忍不住道。 只是说了这句话,督主依旧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林殊这才发现不对劲,推了推他,“季叔叔?” 然后她的季叔叔就直接倒在了她瘦弱的肩膀上,将她的整个身子都罩了进去。 林殊往后退了退,这才扶住季星河。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林殊才发现,自家季叔叔……醉了? 可是明明她倒的是茶啊…… “季叔叔?季叔叔?” 他没有回应。 看来是真醉了。 她扶着季星河,艰难地伸出手去够桌上的茶壶,打开盖子——还真是酒。 天香楼的桂花酿,林殊在金儿那里喝过一次,味道很好,就是后劲挺足的,督主刚刚喝了那么多,喝醉了也挺正常的。 林殊嘆了口气,十四走了,那就剩下她和季叔叔了。 林殊个子长了不少,女孩子发育比男孩子早,现在她就有一米六出头,再过两年估计长到个一米六八什么的不成问题,但是现如今,一米八几的季督主对于林殊来说,还真是个庞然大物,若不是最近训练有了成效,恐怕还是扶不动他的。 林殊吃力地扶着季督主下楼,好在又有伙计帮了一把,才把他弄下楼,但是到了街上,林殊就要自己来了。 这么一折腾,她倒是没功夫去问金儿哥哥那尉迟琅的事情了,便想着下次见到金儿再问问。 沿着长街,林殊靠着墙,扶着他慢慢地往宫门走。 说来也奇怪,督主这么高高大大一个男人,林殊竟然也没觉得多吃力,不过走了一路,还是出了汗。 清浅的呼吸在耳畔,还带着酒气,让林殊忍不住红了脸,调整了几次位置,还是没办法躲过去,又不想弄清醒季叔叔,只好受着了。 林殊走在空荡荡,安静得只有风声的大街上,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特别响亮。 “阿殊……” 林殊好不容易呼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听到他的轻语,侧头看他。 他微微阖着眼,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睛,意外地有一点儿朦胧,他的样貌本就惊人的俊美,只是平日里威仪让人不容易仔细观察他的面容,此时醉着,抿着的唇微微翘起,那素日里冷峻的弧度都有些温柔了……仿佛那清浅的酒味都让人微醺了,林殊的脸蛋红扑扑地,眼神迷离了起来,鬼使神差地,靠近了些许。 那桃花般的唇瓣快要吻上那微微翘起的弧度的时候,林殊恍然发现了自己在干什么,连忙侧过头去,一张小脸红得快要滴血了…… 她在干什么啊? 林殊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抿了抿唇继续埋头往前走。 那么你刚刚,想做什么呢? “阿殊……” 林殊以为季叔叔清醒了些,连忙转过头,“季……” 温润的,带着湿意的唇将将往那粉嫩的脸颊上擦过,清浅的呼吸带着酒味,不像是十月的桂花飘香,倒像是三月的桃花微醺。 林殊愣在了原地。 这叫人还怎么扶人了啊!!!!! 炸了猫的小姑娘一身黑衣,夜色中也掩不住涨红的耳朵尖,有些气急败坏地半扶半拖着比自己要大很多的男人,扶着墙根朝宫门走去。 一路上还能听到那清脆的抱怨声,像掷在地上的珠子。 十五还没到,月亮已经很圆了,高高挂在天边,把路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空气里仿佛有了桃花的醺意,可仔细一闻,那分明是桂花嘛。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督主(→orr;) 两点要是更新了,就是这一天的更新罗,伪更还是不好罗笔芯啦小天使萌(づ ●─● )づ ☆、惊异 死去的刑部都官主事姓周,名安庭。
第86页 打杂小分队接到自己的第一个差事,各个严阵以待,只希望这次能作出点成绩来,好彻底摆脱“打杂”的命运。 玄衣射声卫给这群小子的刺激不小,当知道自己的前辈能做到什么程度后,他们就忍不住将自己和前辈们进行比较——当然结果还是比较伤少男心的,就算他们这次立了功,还是拍马难及自己的前辈们的。 至于那个小男孩程核,事后拿到了自己剩下的一百两,却赖在射声卫不肯走了,丝毫不见之前对东厂的畏惧,这下子大家才知道——原来这个鬼机灵之前连害怕都是装出来的。 但是林殊之前答应了他要保护他和他娘,还真找不到理由把人叫走。 不过柳镇抚使知道事情的经过都,倒是很欣赏这小子,便允了他住在射声卫里头。 反正射声卫的院子大,还有空房间,至于程核后来把自己母亲接过来住什么的,大家都当做没看见了。 当然,程核母亲做菜很好吃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只是这个程核狡猾地很,什么事都跟在射声卫的后面,柳镇抚使喜欢他,非但没说他什么,反倒教训起了众人:“你们都是个缺心眼儿的,跟个有心眼的咋了?” 缺心眼的众人表示不服。 但是程核还是名不正言不顺却理所当然地跟着射声卫接了第一个正式的任务。 王大人是刑部侍郎,一贯为人正直,说白了就是厕所里的石头——又丑又硬,脾气犟得很,连当今圣上都顶撞过两回,还非但没有受到斥责,反而更加受到皇帝看重。 刑部和东厂的关系不好,而这刑部侍郎的脾气又臭又硬,这次的事情发生在了他家里,出于避嫌不能交给他处理,想必是怄了一肚子气。所以去金锁巷王府的时候,唐石和大家商量了一番,特意挑了一个早晨的时间,这个时间还在朝中,下了朝便要去刑部,总之那王大人是不会在府上的。 这件事情唐石还特意问了林殊的意见,因为毕竟“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嘛,林殊赶紧说不要,唐石才改了时间。 好巧不巧那王大人府上新纳了一房妾室,林殊脑袋上的绿帽子已经被自己的兄弟们用语言给摁死了,解释也解释不通,索性便随他们去了。 王大人膝下子息单薄,只有一子一女,升任侍郎之后便直接和燕子巷王府分了家,府里面女眷不好迎接外男,出来接待他们的就是王大人的长子了。和王大人不同,这位王公子颇有一些八面玲珑的感觉,见人三分笑,叫人拉不下脸皮来,还非常积极主动地交代案情,带着射声卫诸位去看现场。 其实刑部的人第一时间就来过了,事情推到现在,倒是有些难以调查了。 那周大人在刑部待了很多年了,依旧是从五品的官儿,这辈子都升迁无望了,但是和王大人关系不错,多年的同僚了,时常去王府喝个小酒什么的也是十分正常。那日周大人便是一时兴起,便喝多了,王大人见他这样干脆将人留在了府里头。 但是第二天早晨,早起的小厮便在花园里头发现了王大人,尸体已经凉了,死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那周大人是怎么死的?”听着王公子的话,林殊问道。 “窒息而死,被人从后面蒙住了口鼻。”王公子道,“那小厮告诉了家父,家父便立马叫了手下的人来验尸。不过这会儿停灵了七天,周大人已经下葬了。” 王公子对这些事情十分了解,倒是颇有其父的渊源。 射声卫不便在王府久待,将事发的地方好生查探了一番,便离去了。 送走时王公子还道,“若是有何处疑问,随时可来王府查探,只希望各位大人将案件查清,将谋害世伯的凶手捉住。” “这是自然,请公子放心。” 林殊对王公子的印象不错,待人和蔼,让人如沐春风,的确和他的父亲有很大的不同。 “可瞧出了点什么?”唐石一出王府便问道。 李廷鑫道,“这物件摆放什么的都移动过了,而那花园早就清理干净了,这让人怎么看?” “这事儿,咱们还得去一趟刑部,当时处理这件事情的人都要去问问。”唐石皱起了眉头。 “只是咱们这东厂和刑部向来不对付,恐怕他们也不会配合。”李廷鑫的担忧的确有些道理。 程核的脑子是最灵光的了,林殊和他关系不错,捅了捅他的腰,示意他有话就说。 程核也就直说了,“那周大人按理说也是应该死在房间里头,却在花园里发现了尸首。那周大人为何去花园?有人相约的可能性最大,这人是不是王府的人另说。只是这杀了人却毫不处理地丢在这里,若是王府里的人,自然有手段处理,若是外头的人,既然能神不知觉地进来并杀害周大人,想必处理尸体也不是难事,但是尸体大咧咧地放在花园里面,便是不怕人知道——甚至是示威。” 程核年纪不大,但是心眼的确多,知道这小子鬼机灵,大家也见识过这人的厉害,没人怀疑他的能力,都思考了起来。 “可不可能是发生纠纷,气急了才杀了人?”多子道。 “不可能。”林殊直接出声否认了他,“那夜里没有惊动任何人,若是纠纷很容易就被发现的。而且那王公子也说了,当时地上脚印都没有,若是意外的话,哪里会细緻到这个程度?” “至于示威……”林殊的话没有说下去,所有人都沉默了。 示威什么的,接二连三的官员被杀事件,就明摆着是示威了。 刑部果然不愧是和东厂几十年的对头,这会子射声卫的人要来,连一个好脸色都不肯给,直到亮出了柳镇抚使给的令牌,刑部的人才磨磨蹭蹭地配合起来。 好在今儿个完美地错开了王大人,不然还有一顿好磨。 那周大人是刑部的都官主事,掌管着一部分的陈年捲轴,平素与人和气,没有与人结仇一说。为官清正,在职的时候因为官职小,所以也没有机会接触到什么大事件。 仵作那边留下的档案里头说的和王公子也八九不离十。 这分明是连环案件,若不与其他案件联繫起来,如何能够勘破呢?但是其他的六起案件,是交给了其他人处理的。 唐石干脆就让人在刑部和王府继续守着,看看有什么异动再进行查探一番。 然而这个案件交到东厂手里面已经有很多天了,然而还没有得到一个结果。 虽然这些天都没有官员再被杀害。然而迟迟未破,却不像是东厂的作风。 东厂一直都是雷厉风行,以效率着称。 谢尚书特别讨厌东厂,这次的事情死的人牵连到了自己的手下,所以刑部不好出面,然而明摆着让东厂来调查,也是他所不愿的。当了刑部尚书这么多年,虽然那东厂更得帝心,却从未这么明显地让东厂爬到了自己的头上。 只是这案件迟迟未破,倒叫人有些幸灾乐祸。 “废物!都是废物!”
第87页 不多时,那东厂的季星河便从上书房走了出来,不见丝毫的狼狈。 这件事情颇得皇帝重视,那季星河办不好事,自然也只有挨骂的份。 门外候着的还有几位机要大臣,皇上素来宠幸季督主,这般不给他脸面,也着实少见。 “季督主,这一个小小的案件拖了这么长的时间,倒真不像是督主的风格了,陛下的训斥,做臣下的还是要谨记在心。”谢尚书笑道。 “这方面,季某还是要和谢大人学习一二。”季星河浅笑着回了一礼,便告辞了。 谢尚书的脸色却一瞬间黑了下来。 因为在此之前,刑部被陛下骂的最多的,就是“废物”二字。 事情很快就有了转机。 转机还是在那王府的小妾身上。 那小妾是花舞楼的不错,但是是一位叫小园的女子。因着舞跳得不错,才被那王大人赎回了府里。 说起来王大人还是这小妾的老恩客,自去年这小妾来了花舞楼,便和那王大人勾搭上了。王大人脾气不好,但是也是个怜香惜玉的,包了那小园一年,看着那花舞楼出事了,便把人纳回了家做小妾。 林殊知道后,一瞬间便想到那日十四之言……赎回去的舞姬寥寥无几,而且都被严密地监控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迟了点(→orr;)…… ☆、宗卷 这事儿,难道和回纥有关?联繫到之前的黑衣人散布的流言,他们这是要动摇朝野上下啊…… 林殊暂且将此事按捺的心中不表。 一旦牵扯到了回纥,就不是他们该知道的事情了。 程核的消息灵通,仗着自己年纪小好哄骗人,认识了王府上採买的小厮,再搭着关系,就认识了一两个那小园姑娘院子里面的侍从,哪里知道这一打听,就打听出了大事。 还是那小园姑娘手底下一个三等丫鬟不小心看见的,说是那小园姑娘和这周大人有私情,曾经在假山那边儿不小心瞧上过一眼。 怕这消息来源不实,唐石还特意让多子他们去了一趟花舞楼。 花舞楼如今的姑娘们都在大理寺待着呢,就是回来了这花舞楼估计也没有办法继续经营了,只剩下了几个龟公罢了。 听这几个龟公的话,那周大人的确也是小园姑娘的入幕之宾,不过名义上这小园的确是这王大人包了的,但是人家姑娘自己愿意私底下背着王大人做些什么,就不好说了。这事儿花舞楼的人几乎都知道,也没有谁不长眼地在王大人面前提过一句,故而一直瞒了下来。 那这个小园的嫌疑就大了,但是那凶手是将人捂住口鼻闷死的,小园一个弱女子哪有这样的力气呢?难道还有帮手? 虽然这小园嫌疑大,但是没有实际上的额证据,射声卫还是不能贸然抓人去提审的,毕竟是朝廷命官的家眷。 林殊自请去了刑部守着,倒是受到了兄弟们的一致尊敬,和一波歉意。 尊敬是因为那王侍郎自射声卫来了一次后就天天在这里守着,他那暴脾气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歉意呢,就是那小妾的确不是秀秀,莫名其妙给林殊安了一顶绿得发光的帽子,这些大老爷们儿还是有一点过不去的。 林殊自请来刑部当然是有目的的。 她知道的内幕比其他人多,自然就清楚此时此刻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回纥,但是她本能地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大理寺从七品的主薄、刑部的从五品的都官主事、还有御史台从七品的主簿……死者甚至还有一个管敲钟的,官职相隔甚远,如果是单纯为了示威的话,为什么要杀这些无关轻重的人呢?林殊考虑过花舞楼,但是了解后便知道,除了周大人以外,没有人和花舞楼有什么牵扯,那么回纥的探子接触不到这些人,这些人和回纥的利益毫无关联,甚至和白马寺都没有什么往来,若是真是回纥干的……若说是威胁、搅动人心,林殊是不太相信的。 林殊这次来是来看看周大人办公的地方有没有线索的。 这周大人是王侍郎手下的都官主事,自然是他的副官,所以周大人办公的地方就在王大人的院子里。 王大人丝毫没有给林殊面子,好一阵奚落,才放人进来。 周大人办公的地方是一间挺宽敞的耳房,边上便是放历代案卷的地方,长长的一间大室,书簿还有陈年的竹简,架上、地上堆得到处都是。 林殊推开门就被扑头盖脸的灰扑了一脸,呛了几声才进去。 陪着林殊来的是王大人手下的一个小厮,估计是不放心林殊一个人进来才派人跟着的。 他和林殊解释,这间房自从周大人走后便没有打扫,实际上就是因为太晦气了,反正这些卷宗都是陈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案子了,如今也不需要翻看,便一直没有打扫,只等补缺的大人上任了再行打扫。 这周大人管的是陈年卷宗? 林殊在这里头转了两圈,目光定在了周大人办公的桌子上面,上面是摊开的一卷书,似乎是正在翻阅的资料。林殊正要拿过来看上一看,但是却被小厮给抓住了手,“这位大人,这些卷宗都是咱们刑部的机密,还是不宜给外人看的好。” 林殊目光在那书卷上面转了一圈,没有出声反驳。 不过她的目光却在那案几上面多停留了一会儿,这才出声道,“你们周大人的履历可否借林某一阅?” “这……”刑部的人当然知道,要一份履历彻查死者在身边的可疑人物并不过分,但是王大人……小厮硬着头皮道,“这个,周大人的履历在王大人手上,要经过王大人的同意才好……” “罢了,你那大人八成不会给,去给林某端杯水罢?这儿热得很。”林殊皱了皱眉头。 八九月还是有些暑气未散,这儿门窗紧闭,的确是闷热的。 那小厮听了还是有些犹豫,“这……” “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 说起来履历不给人家,连杯水都没有,这刑部也未免显得太小气了些,小厮“喏”了一声,还是迅速地下去了。 这小厮还真是生怕林殊在里面做什么手脚,动作利索得很,不一会儿就送来了凉茶。 来的时候还特意往桌子上面看了一眼,见那书卷齐整不像是翻动过得痕迹,这才松了口气,林殊看在眼里,无声地嗤笑了一声,手指在袖中摩挲了一下卷宗坚硬的纸页,若无其事地垂下了袖子。 装模作样地查探了一会儿,林殊便离开了周大人办公的耳房,去和王大人告辞了。 王大人巴不得林殊走,赶紧打发了人出去。 林殊摩挲着袖子,退了出去。 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整个院落,心中却在快速地思索着,以至于迎面有人都没有看到,便撞了上去。 一身黑衣,长发用发束固定着,墨玉从中穿过,少年唇红齿白得过分,抬起头来的时候,林晟睿一愣,“阿呆……”
第88页 林殊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一瞬间僵了一下,不过只是一会儿,立马就恢复了正常,往后退了一步,行了一个拱手礼,“林三公子。” 她如今是射声卫的人,再如何也是一个七品的小官,林晟睿现在还未做官,只是一介白身罢了,林殊无需再行以前那样的大礼,只是拱拱手便欲离开。 “阿呆……何时后悔了,可以随时回来。” 男人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他能给你的,我一样可以。” 林殊身子顿住了,手指收紧,低着头神色让人看不清。 她轻声道,“但是我喜欢他呀,你能给么?” 说罢没有再管愣在原地的林三公子心中作何感想,便疾步走了。 阿呆说,他喜欢季星河? 林晟睿千算万算算不到这个答案,愣了好一会儿……阿呆,是断袖? 这两个字萦绕在他的脑海,让他暂时性地忘掉了刚刚林殊撞上来的时候,袖子间的触感的,似乎是……纸张? 林殊快步走出刑部,脸上一阵阵发烫,不知道是因为说出来了那句喜欢,还是因为袖子间烫手的山芋。 那小厮倒是彻底被林殊给骗过去了,她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桌子上的那本书。 她方才目光扫过案几,偶然间发现了这案几的宽度与别人家略有不同,似乎厚了一些,转了两圈后,更加坚定了这个判断,因为里面还摆了一个样式差不多的案几,和它一比,的确是厚度有些不同,林殊便找个由头支开了小厮,果不其然,那案几坐人的一边,有两层。 做工很精细,几乎看不到缝隙,但是林殊从下面微微一撬便开了,里头是厚厚一沓的卷宗,仔细一看,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林殊来不及一个一个看,随手翻一翻,便看到一张不起眼的卷宗,只是上面有一个熟悉的印记,林殊便迅速收起来了。 直到出了刑部,林殊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印记林殊记得很清楚,那分明就是,季氏族徽。 ☆、战事 周大人性子很谨慎,这张纸藏在他办公的案几下面,日日相对,却不会有人拿到,而那案几厚度的细微差别,如果不是林殊偶然多看了几眼,也不会发现,再然后,就算是发现了暗屉,里头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公文案卷,而认识那季氏祖徽的,不过就剩下了两个人。 自己拿走了这张纸,若是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 但是林殊很快就否认了自己这个想法,因为周大人死了也快两周了,若是要取走,早就不在这儿了,而这张纸好好地躺在抽屉里,就是证明了这张纸只有周大人知道了 如果不是巧合中的巧合,那么,这张纸会随着周大人的死去而彻底沉在箱底,永不见天日。 林殊有一种直觉,这件事的核心,可能就是那张小小的纸。 为了避人耳目,林殊径直回了樗蒲阁。 林殊匆匆将那张案司看了一遍,大致看了个明白,就迅速将纸藏进了自己的小匣子里面。林殊回樗蒲阁,就是相信樗蒲阁的安全性是她目前接触的最高的地方,林殊才敢大胆地将东西藏在里头。 她的心跳还没有平复下来,那张案司上面只是平铺直叙的介绍了大概的案情,却叫林殊看得处处心惊。 然而到了现在,她突然间就冷静了下来,近日里的见闻飞速地在脑海里面过了一遍……大理寺主薄、刑部都官主事、御史台主簿……这三个人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么就是,他们都是可能接触过一些陈年案件的人……大理寺主薄和刑部都官主事都可以接触到积藏多年的案司,而御史台主簿则能看到累年的弹劾……这些人都可能是最后了解这个案件的人,联繫他们的年纪,甚至可能是直接参与了…… 那么这件事情就完全说得通了,杀其他人不过是掩人耳目,最终的目的就是清缴最后一批和这个案件相关的人员…… 顺便,趁着回纥的探子在临安作乱,干脆就将计就计,将事情导向回纥,把一切撇得一干二净。 但是林殊心中却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么做的原因,只有季氏一个。 可是季氏满门抄斩,在所有人眼里,季氏就只剩下了一个人,或者说,两个人。 那么究竟是谁有这样要这么做,谁又有能力做到呢? 林殊忍不住握紧了手心,只是一会儿,就已经被自己的推测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负责调查这件事情的人,是季叔叔啊,那人是何居心? 那么季叔叔,知道这件事么? 林殊还来不及去查其他的案件确认一番,就被立刻通知,王府的小园姑娘失踪了。 不过是一夜的时间,那小园在王府的痕迹就已经抹去了,私人的物品全部被带走了,房间干干净净,和没来过这个人一般。 在这个当口失踪,其中可做的文章可就大了去了。畏罪潜逃?或者被人栽赃嫁祸?又或者只是转移注意?没人说的准,只是一瞬间,所有人的精神都紧张了起来。 唐石带着人连同刑部一同彻查临安,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了官员连环被杀的案子,事关重大,所以就连亲军都尉的人都派人增援搜查了,临安以及周围地区,却一个影子都没有找见,那小园就像空中蒸发了一般。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夜里有宵禁不能出城,只有早上城门开了才能走,距离小园失踪到被发现,不过三个时辰,就算快马加鞭,也走不出这块地界,所以小园一定在这附近,或者说……死了。但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会儿正愁着找人,上面却突然来了命令。 耗时良久的官员连环被杀案件被破了,正是柳镇巡抚使带领的玄衣射声卫,凶手便是回纥的探子,现已经捉拿归案,只等朝中商议后再行处理。 而所有搜查的人,一律撤回东厂,听候指挥。 困惑大家许久的案子终于被破了,但是东厂里头的气氛丝毫没有轻松下来,这个案件破得过于虎头蛇尾,上面的命令更是让人隐隐约约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然而没有什会说出口。 林殊一直想找机会见督主,但是这几日督主都非常忙,甚至干脆好几天都不回樗蒲阁。这些天林殊只见到了他一次,那是深夜。下着雨,她半睡半醒,意识到他回来了,正想着去找他,但是那主房的灯少有地亮了一下便熄灭了,林殊便停下了脚步。 灯没有再亮起。他寻常回来都要处理到很晚,一回来就熄灯了,想必是累极。 那件事情埋在心底,甚至只是她的一个不甚清晰的猜测,她根本找不到有力的证据,凭藉的,只是直觉和猜测而已。说了,怕是又让他心烦。 林殊有些心疼他,便打算一次找机会再说了。 然而这个下次还没等到,一件更加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回纥叛乱了。 其实北境已经告急,但是战报在路上遇袭,拖了两天消息才到达临安。 皇帝震怒,第二天上朝之时便直接准备攻打回纥。
第89页 回纥是马上的民族,战斗力不容小觑,先帝在位的时候就是採用了招安怀柔的政策,彼时天下初定,大庆百废待兴,不宜举兵,自然只能怀柔。只是开国至今已有三代帝王,四十余年整息,大庆国力强盛,回纥有了低头的趋势,这才派大王子携使者前来拜见,已有投诚之势。谁知道不过是掩人耳目,明着投诚,暗中备战,大庆不查,不过几天功夫便被攻下三座城池。 那些绥靖派的人却没有机会再说一个“和”字了,因为皇帝陛下上朝的时候便直接将摺子摔到了地上,表示若有人求和便直接当做叛徒处置,一瞬间殿上鸦雀无声。 这恐怕是这位帝王继位一来,第一次在朝堂之上发这么大的火。 这回纥的行径,无异于将大庆当猴耍。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场仗,是打定了。 但是说到将领之时,朝堂之上也是一片静寂。好一会儿,才有几位将军上前请去,却被盛怒的陛下给喝退了。 因为上来的将领都是陛下在位的时候提拔上来的,大庆多年无战,这些人的水平如何,皇帝自然心知肚明,如果让他们去打,恐怕临安都要被攻下。 “臣愿一战。”说话的是尉迟将军。尉迟家将门传统,尉迟将军倒是一个将种,只是神勇有余,策略不足。皇帝点点头,道,“可以为副将,还有一位主将,众爱卿以为谁可?” 大殿又是一片安静。 眼见地陛下又要发火,有一人上前了,正是季太师。 “臣有一人相推。” 皇帝的脸色稍霁。 季太师又道,“正是晋王殿下。” “陛下,臣附议。”宰相上前一步道。 “臣附议。”这是礼部的林尚书,虽与太师一向不和,此时竟然也同意了太师的说法。 “臣等附议。” 整个殿上,竟然跪了一半的人。 其实晋王这两个字都第一时间出现在了这些人的脑海里,只是从晋王连朝堂都不能来就可以看出端倪,所有人都只是缺了一个出头鸟罢了。 “好啊,好得很!”皇帝气得不行,一振袖子,直接罢朝了。 可是大庆建国后重文轻武,耕读世家清贵,将门反而没落,多年来和平无战,大庆煌煌,太平盛世,将才便更加难出了。放眼朝堂,能战的,不过是几个而已。 晋王是先帝的血脉,虽然小陛下许多,终究是皇裔,兵权之事,也无怪陛下动怒。而提出这件事的季太师,便首当其冲受到了陛下的怒气。 就算合情合理,也总有人要为挑衅皇权而负责。 只是几日后,一道诏书就颁了下来,决定任命晋王为大将军,尉迟将军为副将,大皇子代为监军,一起前去北境征讨回纥叛贼。另,将于三日后郊外粟野芒山祭天,以祈上天庇佑。 这一系列变故如同山雨忽来,黑云压城之下,似乎让人窥出了一点大厦将倾的景象。人心惶惶更不必说,只是朝廷这一系列应变还算是有效,才叫这人心略略安定下来。 ☆、祭天 樗蒲阁有两棵黄叶梧桐,都是寿星树,树干粗地要两个林殊才能围起来,广卵形的树冠将天空挡了起来,只漏下其中细碎的光,到了现在的时节,叶片开始慢慢变黄了。 满庭的桂花香是从后山传过来的,随着风,带着山间的凉意和着潺潺的溪水一熘儿流过来。 督主喜欢的君山银针很快就见了底,内务府又要赶忙送上来了。原因大概是,最近督主喝了太多了,归根结底,就是闲的。 说起来督主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闲过了,连带着东厂,也过上了养老院一般的生活。 神出鬼没的玄衣射声卫占据了校场的半边天,成天没事干尽会虐得唐石他们这群菜瓜嗷嗷大叫。 每次被虐了,就把林殊抓出来和人家比箭术,再等着林殊完虐全场。 林殊每次自谦箭术一般的时候,都能收到叶校尉的瞪眼。 原因无他,叶校尉可是督主的忠实粉丝,林殊的箭术是督主教的,说自己的箭术一般就是说督主的箭术一般,叶校尉当然不愿意林殊摸黑督主。 只是林殊一开始还真不是自谦,因为射声卫人才辈出,她不过学了一年,哪里敢夸下海口呢?谁知道她自己原来这么厉害? 只是前辈们不信林殊的话,只说她扮猪吃老虎,不是个地道人。 林殊:…… 叶校尉却暗中嘀咕,名师加上天赋过人,要是没有这个水平,恐怕就要自挂东南枝了。 督主称病在家,林殊就干脆请了假说要在家陪老人家。 左右射声卫最近闲得长草,叶校尉便批准了。 老人家季督主:??? 甭管外界如何猜测东厂被皇上给厌弃了,太师干脆利落地请了病假就待在樗蒲阁不出来了。 梧桐树下的石桌上,摆着棋盘,执黑子的是小胖而有几个肉窝的手,执白子的是修长而节骨分明的手。 林殊把白子放下,道,“督主您喝会儿茶……” “又想耍赖?”他拿棋子在棋盘上敲了敲,发出了“磕磕”的脆响。 “没赢过一次,不玩了不玩了。”林殊撅嘴,趴在桌子上装死,留了一条缝偷偷观察督主,结果这厮完全没有在乎,拿着棋子一点一点,还慢悠悠地喝起了茶。 好一会儿,林殊才抬起头来,拿起白子不情不愿地下了一个地方。 若说督主不让着这厮还真是冤枉了,一开始玩的是围棋,林殊肯定不是督主的对手,干脆就拉着督主玩起了五子棋。 大庆是没有这种玩法的,林殊洋洋得意地想着自己杀遍少年宫的实力,露出了迷之微笑。 当然罗,你爹还是你爹。 督主以第一次玩五子棋的功力,将林殊杀得片甲不留。 林殊当然不信,于是越挫越勇,然后……督主让了一子,两子,三子,四子……没法让了,这五子棋王者就开始耍赖了。 如果地上软一点,毫不怀疑这位王者会在地上打滚的,无疑。 “昂……”王者一声哀嚎,又一次输了。 王者在桌上瘫了一会儿,突然间起来,神色严肃了起来, “督主,我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都说出来了,还问本官当讲不当讲?”季星河放下了茶杯,反问道。 梧桐树下的男人俊美如同神袛,抬起眸子看她的时候,让林殊忍不住怔了一怔。 “督主……”林殊嘆息了一声,知道他的心情难得好,但是的确不能再拖了。 她从袖子里面拿出了那张案司,往前递了递。 出乎林殊意料的是,督主倒没有不开心的样子,只是挑了挑眉毛,将卷司扫了扫,问道,“哪儿找到的?” 林殊道,“刑部周大人那儿。” 他将案司放在石桌上,“胆子不小,就这么拿回来了?”
第90页 “都这么多天了都没人拿走,怕是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你可是对这个案子有怀疑?” 林殊点点头,“我不相信是回纥做的,反倒像是为了把这件事,就是案司上面记载的事情彻底隐藏起来……” 林殊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 因为那张案司的结尾处,是那么触目惊心的“满门抄斩”四个字。 “倒还不算太笨……”他垂下眸子,“但是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 林殊一怔,“督主……” 他笑笑,“你心中所想的那个能做到,也愿意做到这个的人是谁?” 林殊安静了。 在她对面风轻云淡的男人,笑得温和极了,却有一骨子渗人的寒意。 那人……是皇帝。 “督主……” “时机未到,你会知道一切的。”他揉了揉林殊的脑袋,倒是看不出丝毫不悦,“明日,随我去祭天罢。” 林殊一愣,“昂?” “记得穿着射声卫的衣服,跟在本官后面便好。” 林殊心中不明白为什么督主要带她去那么隆重的场合,但是看着督主,又没有问出口。 “你不能一直待在射声卫啊……”季星河再次揉了把林殊的脑袋,目光定在林殊身上,也没有把话说出口。 林殊差不多刚睡下就被督主派人叫醒了。 迷迷糊糊洗漱完,穿戴上了一整套的官服,还将头发用冠冕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蹬上皂靴,收好窄袖的口子,铜镜里的少年看上去俊美极了,最后配上一块玉佩。这是非常正经的一套官服,因为林殊官小,所以配饰也简单,她还是头一穿得这么正式,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次镜子,心里美滋滋。 等到见到督主的时候,林殊忍不住露出了星星眼,但是督主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花痴行为,带着人出了东直门。 太师是二品大员,穿的是紫袍配的是金鱼袋,衣服上繁复的花纹用绣金线滚成,抖抖衣襟便光华流转,这直缀长衫直称得人挺拔俊武,斜过一眼来时,能让人看呆了去。 粟野芒山在城郊,脚程不短,要赶到清晨祭天,就得很早就出来。 林殊跟在督主的马边上走着,因为督主的品级高,站的位置也靠前,就在几位殿下的车架后面跟着,后面跟着百官,左右都是起来看热闹的百姓,可以说是万众瞩目。林殊不习惯这样被人看着,便干脆盯着前方,偶尔看看督主养养眼睛罢了。 粟野芒山在东郊,上面有大约九百多级台阶,要一级一级地登。 这次皇帝都下了御撵,诚心诚意地登山。 看到皇帝脑袋上的东珠和一大推玩意儿,不知道多少斤重,林殊感嘆了一下,当皇帝还真是挺难的。 不少大人边上都跟了一两个侍从,毕竟不是所有人的体力都那么好,那些儒生或者上了年纪的人,爬这么高,还真是难为他们了,没个人扶着倒真难爬上去。但是人家陛下都亲力亲为了,这些人再苦,也要咬着牙爬了。 林殊走了一路,又爬了那么高的阶梯,却丝毫没有感到吃力,这倒是多亏了柳镇抚使的每日绕城一跑。 林殊偷偷看督主,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督主本来就很好看了,加上这华丽的官服,只能用“美不胜收”来形容了。 林殊看着看着入了神,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在督主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看路。” 林殊羞愧地低头看路,不敢再作妖。 或许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语气过于严肃了,他过了一会儿,在林殊头顶轻声补了一句,“要是想看,回去给你看个够。” 林殊一愣,耳朵却悄悄地红了。 她才不会告诉督主,刚刚她一瞬间,脑子里全是霸道总裁和各种黄色废料…… 嗷~这糟糕的台词。 终于登上了山顶,便是一片空空平台,早就有人在上面摆放好祭祀用品和祭祀用的装饰了。 皇帝身穿衮服,头戴前后垂有十二旒的冕,腰间大圭,手持镇圭。 后面跟着的分别是大皇子和二皇子。 大皇子的模样叫林殊感觉有些陌生了,原先有些圆润的小孩子一会不见就已经长高了许多,婴儿肥已经不见了,反而透露出几分少年的英气,模样生得和皇帝像一些,二皇子倒还没有长开,不太像陛下。 虽然说大皇子总是埋怨二皇子这里比他好那里比他好总是被父皇夸之类的,但是皇帝始终是喜欢大皇子而胜于二皇子的。 若是没有陛下和端贵妃将他宠着,那么也养不成这性子。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过陛下会送大皇子去北境监军。 林殊一瞬间想到的便是扶苏和胡亥的故事,只是大皇子明明是胡亥的角色,却承担了扶苏的命运。 北境正是战事,战场千变万化谁又能猜得准呢? 这一去,就是北境茫茫,生死难料了。 终究是帝心难测啊。 林殊收回视线来,跟着旁边的人,进行这复杂极了的祭祀礼。 这一折腾,便到了将近午时的时候,祀礼才完成,一行人浩浩荡荡,准备下山了。 就在此时,皇帝身边的李德全大叫一声,“护驾!” 就见得随侍的一个宫女突然间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尖刀,正欲行刺。 与此同时,山间突然间涌现了许多黑衣人,场面十分混乱。 ☆、中箭 禁军很快将皇帝围在了中间,但是黑衣人的数量不少,如同八面来风,让人防不胜防。而队列又是阶梯状的,后面的禁军很难赶到前面。 林殊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作为一个萌新射声卫,的确缺乏历练,看到四面八方的黑衣人,林殊忍不住抿了抿唇。 “阿殊,跟在后面。”季星河低声道,伸手拉住了林殊。 宽大的手掌掌心微暖,将林殊的小手完全包在了掌心,奇蹟般让林殊镇定下来了。 季星河抽出腰间佩剑,带着林殊逆着人流往上疾行。 刀光剑影中,林殊也握紧了手中的剑。 尽管林殊的剑术一般,属于能挥几下的花架子,但是当前只有这么一个防身的武器了。 季星河将最前方的两名刺客斩下,大步朝皇帝走过去。 皇帝被御林军左右统领保护在中间,见到季星河,眼中闪过亮光,这才镇定下来问道,“季卿,季卿……这些歹人是从何而来?” 季星河目光锁定了两位皇子,见到两位皇子身边都有数量不少的护卫后,这才回道,“臣不知,陛下且放宽心,臣定会保护陛下周全。” “阿殊,跟在陛下身边!”他低声嘱咐道,说罢便提剑,了结了一个杀出重围的黑衣人的性命。 鲜血溅在剑上,又流下来。 “郁宁何在?将都尉亲军全都调集一处!” “射声卫御前箭阵!”
第91页 一声声命令,很快地调动起了防卫。 林殊听到季叔叔的吩咐,就直接带入了护卫的角色,拿着那把花架子长剑跟在皇帝后面,但是这武器实在不称手,林殊眼尖地看到了御林军右统领背上的弓箭,直接道了一声得罪,剑尖一挑,将那傢伙连同箭矢一起拿了下来。 右统领瞪了林殊一眼,反手给了黑衣人一刀,“勿那小儿!且跟在陛下身边!添乱的话,你们督主也救不了你!” 林殊轻哼一声,拉弓,一瞬间就了结了与右统领纠缠的黑衣人。 右统领见她有两下子,干脆道,“保护好陛下!” 还用你说! 这时候突围到皇帝跟前的黑衣人不多,御林军将皇帝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但是所有人都精神紧张,生怕出什么差错。 然而,这些黑衣人仿佛杀不尽一般,前赴后继地涌了上来,渐渐地所有人有些吃力了,就算前方季星河的指挥下黑衣人已经被打散了,那些黑衣人仍然在中间杀过来。 原来猜测这些人是为了破坏祭祀的人都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是要弒帝!这样数量庞大的黑衣人,这是要谋反! 林殊搭起了弓,目光瞄准了敢靠近这一个最核心的小圈子的任何一个黑衣人,手指上还残留着督主刚刚一握的温度,林殊冷静得可怕,上弦、拉弓、射出,箭无虚发! 刚刚还因为季星河把一个毛头小子带到陛下前面的人已经忍不住心生嘆服了。 就连陛下,也下意识地往林殊边上靠了靠。 黑衣人渐渐少了,他们也不是杀不尽的。 但是林殊却惊讶地发现,剩下的黑衣人全部往中间涌了,几乎是前赴后继,以人为墙! 不光是林殊发现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发现了。 心中暗道不好,但是这破釜沉舟地一击着实难以抵挡。 林殊的目光在山间的树木上飞速地滑过,突然变化的进攻一定有人在背后驱使。 “陛下!”林殊低声对皇帝说,“且跟在臣后面,我们退到右统领那里去!” 不知道何时,那些黑衣人已经主要的兵力给分割开来了。 皇帝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君主,但是还着实没有经历过这么多的打打杀杀,还算镇定,但是苍白的面容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慌。皇帝年纪不小了,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越老越怕死。 林殊刚刚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箭术了得,又是季督主带来的人,皇帝点点头,在林殊的保护下慢慢往右统领那边移动。 “小心。”林殊拉了皇帝一把,反身将箭射了出去,将一个从半空中杀来的黑衣人射了下来。 但是黑衣人人已经注意到了这里,林殊分身乏术,朝右统领吼道,“右统领不要恋战!速来护驾!” 右统领听到了,心中虽然不忿一个黄毛小子对他呼来喝去,还是一咬牙,将大刀往前一顶,拼着半个胳膊的代价,杀回了御前。 这时候前方的黑衣人已经没有了阵型,渐渐地地上黑衣人的尸首越来越多…… 右统领的胳膊上面受了伤,勉力抵抗还是有些落了下风。 “陛下当心!”左御林军统领大叫一声,目眦欲裂,但是他已经被黑衣人围住了,没法支援。 林殊闻声转头,瞳孔瞬间放大,三只箭只破空而来,因为高速划过而带着潇潇之声,林殊来不及顾自己,一瞬间便推了皇帝一把! 然而她却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季星河抬起右手,将手中的剑往空中掷去,剩下的两只箭只被“刷刷”地当空削断,甚至能看见断口迸溅出的花火。 那剑顺势插入对面的案几上,“钦!”的一声深入几尺。 皇帝吓得瘫坐在地上,剑柄还在脑袋上方嗡嗡作响。 林殊被他面对面抱在了怀里,高大的身子将她保护得严严实实,林殊带着血痕的小脸上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喜悦的表情,抱着她的人,就直接倒在了她的肩膀上。 林殊这才发现,他的背后,深深地插着一只箭,箭翎还在微微颤动。林殊颤抖着手去扶季星河,就听见他在耳边低低地说话,还带着三分笑意, “死不了,别担心。这回你可立了大功……” 对面的高高的树枝上站着一个人,手持弓箭才,将将放下。 而林殊刚刚转头发现箭只的瞬间,就看到了那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明天一定长……(→orr;)!!!! 顶锅盖逃跑…… 话说最后会把时间线整理出来的…… 昂督主年纪有点大了大家不要嫌弃这个孤寡老人好的么 真的嫌弃那也没有办法了_§:3)))」∠)_ 督主送您九心九鉆!!!!! ☆、生死 “督主,你怎么样……”林殊大脑中一片空白,手脚冰凉。 “无碍……”他倒是比林殊镇定多了,仿佛那箭只不射在他的身上一般,虽然脸色苍白,还是勉力抬起手来摸摸林殊的脑袋,口气温柔极了,像是怕吓着她一般,“我无碍,你且跟着陛下他们走罢,等会儿我会跟上来……” 黑衣人已经没有多少了,山下不断赶来的是大庆的士兵。 离芒山最近的支援就是鹦鹉营了,此时已经赶来支援,不然这些黑衣人也不能消灭得那么迅速。 林殊空白的大脑慢慢回过神来了,听了这话,突然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督主,和我一起走!” 季星河低声道,“我与叶校尉走小路,不碍事的……” 林殊直觉不对劲,红着眼睛摇摇头,“你要去做什么?你受伤了,和我一起走,这里交给别人,叶校尉、还有御林军额统领都在这里!你伤成这样子还怎么能留在这儿,和我一起走!” 林殊的手小心翼翼地搂着他的腰,林殊知道,那一箭的部位在离心脏很近的地方,渗出来的血打湿了她抱着他的手,这样的人怎么可以留在这里?这里有那么多人可以救场,但是都这样了他该有多疼啊…… 林殊执拗地看着他,有一种深沉的惶恐涌上心头,一眨眼,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艰难地伸手拭去了她的眼泪,“哭什么啊?我还没死呢……” “听话,和陛下走……”他伸手去掰林殊将他抱得紧紧的手臂,“阿殊,再哄你,我就要撑不下去……乖……” 林殊看着他,心中有一丝动摇,但是他那无奈地神色却让林殊忍不住有了一种很可怕的念头,仿佛这一去,她的季叔叔就要永远地离开她了…… 她一咬牙,坚定道,“我不走!我就要跟着您!” 他低声道,“我要去做的事情很危险,你跟着我会拖后腿……” 林殊只是执拗地看着他,“我可以保护季叔叔!”
第92页 “可能会死……” “那就一起死吧!”林殊狠狠地甩下一句话,直接将季督主扶了起来,“往哪个方向走?” 靠在她瘦弱肩膀上那人低低地笑了起来,那愉悦地声音中带着丝丝血气,苍白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阿殊……” 林殊转头瞪了他一眼,布满血痕的小脸上一片肃穆,“往哪个方向走?” 这回他终于没有再说其他的了,直接道,“左方小径,在路口和叶校尉回合。” 林殊点点头,带着季星河朝左方走去。 祭坛附近的尸体最多,林殊几乎是走在尸体上的,磕磕绊绊地终于见到了等候在路口的叶校尉。 叶校尉见到两人时一惊,“督主受伤了?” “按计划行事。” “可是督主您……”就算是督主全盛之时这个计划都是铤而走险,更何况受伤了? “无碍。”忽略了叶校尉的目光,季星河低声对林殊道,“扶我上马。” 叶校尉知道督主决定了事没有人可以动摇,但是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低声吩咐道,“誓死保卫督主安全!” “誓死保卫督主安全!”齐齐的声音响起。 跟着的都是射声卫以及鹦鹉营的精兵,但是这些人再厉害,也只有二三十人。 林殊抿了抿唇。 督主这个情况肯定是没有办法骑马的,林殊就只能让他坐在马后面,让他从后面环住自己,不要掉下去。 一骑骑兵和先头护送皇帝的大部队分道扬镳,朝山间疾驰而去。 他将林殊整个包在了怀里,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呼吸浅浅地,每一口气都似乎戴上了血气,林殊担心着他,紧紧地抿着唇,拉紧了手中的缰绳,腿上别的弓给了她一丝勇气,她注意着林子间的异动,每一块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她大概猜到了督主带着这些人来的目的……恐怕那群黑衣人还没有完全消灭…… 果然,就在这一只小队到达一个转弯处,路边上的灌木里头埋伏着的黑衣人直接杀了上来。 林殊一瞬间拉紧了缰绳,马“吁”地一声直起上半身。 他从后面握紧了林殊的手,稳住了马,低声道,“不要怕,往前面走。” 林殊点点头,腿下一夹马腹,那上好的汗血宝马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往前疾驰而去。 周围的护卫也没有停,在黑衣人的埋伏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紧跟着疾驰而去。 林殊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来,不一会儿就湿了后背,她发现不对了……这里的黑衣人,怎么会……那么多? 前进的速度慢慢地慢了下来,林殊这时候也不得不放开了缰绳让季督主牵着,从腿上拿出了弓箭。 一箭一个,渐渐地,林殊的箭匣快空了,她一咬牙,却突然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在背后,“督主快走!” 随即便是一阵让人牙酸的惨叫声。 林殊伸在半空中的手臂上,溅上了一点温热的东西。 那是……叶校尉? 耳边的风都有一瞬间凝固了。 季星河在她耳边命令道,“别回头!往前走,快到了!” 林殊干脆的将箭匣中的箭“咻咻”地射空了,丢了箭匣,咬着牙一夹马腹,径直往前沖。 从丛林的侧面传来一阵马嘶声,男子骑着黑马从林间飞快地窜出来,那人一身紫袍金鱼袋,竟然是和督主几乎一样的打扮! 这时候前方突然间黑衣人消失了,然而,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箭雨! 数只箭飞来,射中了马蹄,那马长嘶一声,径直地往前倒去。 林殊顺势抱着督主在地上滚了两圈,就听到季星河的声音冷静的可怕,“阿殊,往树林里面跑!” 林殊扶起督主,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树林里面。 射声卫的人紧跟在后面掩护。 小径上面,紫衣金鱼袋的人骑着马身后跟着一群护卫,流星一般往前奔去。 黑衣人蜂拥而上。 而小树林里面,也有一队黑衣人不依不饶地追着。 林殊背着督主,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前跑,那一双腿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豆大的汗珠往下掉。 而督主的情况一点都不见好,本来就中了箭,这个时候已经流了太多的血了,还在勉力地跟上。 而身后的黑衣人越来越少,同样的,本就没有几个人的射声卫也越来越少。 不知道走了多久了,林殊越来越吃力了。 这时,耳畔传来一阵刀风,林殊训练时留下的敏锐还在,反身就是一脚,正好踹倒了黑衣人。 紧了紧袖中的刀,林殊将督主放在树干边上靠着,转身朝爬起来地黑衣人走去。 这时候,射声卫的人已经一个不剩了,而黑衣人,恐怕就剩下了他一个,而且还受了重伤,不然不可能被林殊一脚就踹开了,但是黑衣人手中的刀还在。 黑衣人大叫一声杀上来的时候,林殊抽出了袖子里的刀。 她的拳脚功夫,是叶校尉教的。 黑衣人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林殊未尝不是已经脱力了,但是这个小少年在这个关头,却爆发出了令人害怕的力量,目光凶狠得像是一只被逼到绝路的小兽。 到了最后,黑衣人直直将大刀往林殊的手臂上捅,林殊咬着牙,还是将刀送进了他的心口上,直到黑衣人软软地倒下来,林殊才脱力地一屁股坐了下来,手臂上,正是深可见骨的一道割伤。 好一会儿,她才用另外一只手将大刀捡起来,将刀立着,站了起来,往督主靠着的那棵大树边上走去,将督主扶了起来。 “督主,咱们再往前面走走,我怕后面还有人跟上来……”林殊咬着牙,忍着疼。 “好……你受伤了?”他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了,林殊心中一紧,低声道, “小伤。” 受伤的那只手拿着刀,背在身后,血顺着大刀流下来,一滴一滴。 林殊害怕血迹暴露了行踪,干脆的撕下一截衣服把伤口扎了起来。 督主已经垂着头,呼吸十分危浅了。 林殊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了,这才到了一条小溪边上,这时候天色已晚,林殊便找了一个藏身的地方。 “督主?督主?”林殊这时候才发现背着的人已经昏迷了过去,她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回应,忍不住心中一慌,急忙把人放下靠在树干上,带着麻木的苍白小脸上,嘴唇抖了抖,眼泪一颤,还是掉了下来,林殊来不及擦眼泪,就被人轻轻地抓住了。 “我没事……” “季叔叔,季叔叔……”林殊一愣,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季叔叔,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刚刚那一场杀戮就像一场梦影,而她还是在季叔叔的怀里,这个人还在自己的身边……
第93页 要是,要是她没有跟过来,要是督主没有跑下去…… 他会不会就像叶校尉一样,永远地离开她了? 她像是一只濒死的小兽,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浮木,哭得声嘶力竭。 “阿殊……没事了,不会有人追上来了……”他恍惚间将手放在了她的头顶,像是千万次那样,温柔地摩挲。 “季叔叔……”她呜咽着离开了他的肩头,泪眼朦胧地拉下他的衣领,粗鲁而生涩地用颤抖的唇吻上了他苍白的唇,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嘴唇,让这个鲁莽的吻带上了一丝苦涩。 季星河感觉到了唇上的温热,失血过多而导致的大脑迟钝,却很快反应了过来,这是……唇? 带着浓厚的惶恐,仿佛生怕眼前的人一瞬间就消失了一般的,饱含着浓烈情绪的,吻。 他被那苦涩的泪给惊醒了,手掌用力,将那小小的人儿揽入了宽大的怀里,大手抬起那尖尖的下巴,狠狠地回吻了过去。 这不像是温柔的督主。 这个吻甚至不像是吻,而是撕咬,霸道地、狂肆地侵袭过来,仿佛疾风骤雨,带着骇人的力度和温度,将那樱桃般娇嫩的唇瓣极尽□□之能事,如同野兽一般地撕咬。 这个带着侵略和十足的力度的吻,却奇蹟般地让那份说不出的惶恐平息了下来。 林殊混混沌沌的,被这个吻吻得喘不过气来。 然而这狂热的一吻,却以一个轻轻地啃噬结束了,温柔地咬了咬那唇瓣,又蹭了蹭。 “阿殊……” 亲昵而低哑的呢喃声过后,男人倒在了林殊身上。 林殊被吻的荤七素八,躺在地上喘气,恍惚间咧了咧被吻肿的唇,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还在。 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呀小天使萌\(//?//)\狗粮献上 另,谢谢休也小可爱的地雷 昂……明天请假一天啦,吃个年夜饭好的喏……笔芯笔芯笔芯 ☆、拔箭 芒山背后是连绵不断的山脉,每每到了夜间就会起山雾,就是熟悉路的樵夫也不敢在山上久待,就怕迷失了方向。 派出去寻找季督主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将芒山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人影。 然而芒山背后的山脉绵延,若是进去迷了路,那就凶多吉少了,更何况督主身受重伤,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但是没有找到人也是好的,至少说明督主还有一线生机…… 而刚刚找到了的,射声卫的尸体还那么触目惊心,让人心生悲戚。 甚至连叶校尉也…… “指挥使大人,再往里面就有很重的山霾了……” “大家各自挨近一些保持队形,继续搜查!” 东厂一定要赶在别人前头找到督主! 夜晚的风带着山间的亮气,一弯孤月悬在半空中,篝火跃跃燃烧,“噼啪”声中,鱼香四溢。 因为捉鱼而弄湿的衣服快烤干了,那架上的两条鱼也烤得差不多了,表面上泛出了金黄色的油光。 林殊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咽了口口水,小心地翻了个面,拿起来小心地尝了一口,熟了。 她拿着鱼往一边靠在树干上双目紧闭的督主走去。 想到刚刚的那个吻,小姑娘的脸还是一阵阵臊得慌,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林殊也没有功夫多想,努力忽略掉心中的怪异感,走过去蹲在了督主面前。 林殊摸了摸他的额头,一阵发烫,心下一紧,这样想必是伤口感染了,就算督主身体好,背后的箭再不好好处理可就麻烦了。 林殊拍拍季星河的肩膀,“季叔叔,季叔叔?” 好一会儿那人才缓慢地睁开眼睛。 林殊第一次看到这么虚弱的督主,那双古井一般的眸子此时仿佛隔着一层纱雾,好看的唇角已经失去的血色,因为高烧还起了干皮。林殊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瞪着一双微微泛红的兔子眼,小心翼翼的把烤鱼递到督主面前,“季叔叔,吃点东西吧……” 他抬手正欲接过,却不慎扯到了伤口,手顿了顿,还是面不改色地想要接过来。 林殊却干脆地将鱼递到了他的嘴边,那双兔子眼坚定地看着他。 他被看得一阵心软,无奈,只好就着她的手吃了。 林殊还是忍不住问道,“季叔叔您这伤……” “将箭拔了罢。”他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淡淡道。 林殊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了。 他吃东西的样子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看起来慢条斯理,但是吃得很快,将鱼吃得干干净净,这般乖巧的督主可不常见,但是林殊想着他的伤,脑袋里都是一些可能用到的草药,完全没有注意到。 吃到最后,季星河看着走神的林殊,苍白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看着那根若削葱尖一般的手指放在眼前,张嘴便把它含在了嘴里,甚至暧昧地用牙齿咬了咬。 林殊这才大梦初醒,飞快将手指收回袖子里头,涨红的小脸看上去终于有了点血色和生气。 “季叔叔?” 就听见那个本该奄奄一息的人用他低沉好听的嗓音在林殊耳边说道,“饭后甜点。” 伴随着低低的笑声,性感得让人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饭后甜点? 林殊的手指仿佛被烫着了一般,那种濡湿感怎么也擦不掉,仿佛那根手指,还在那可恶的唇齿间被细细地磨噬。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林殊自顾自地低头做事准备拔箭的东西,季星河半靠在树干上好整以暇地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仅管受了很重的伤,他的心情却似乎不错。两个人沉默着,却有一种淡淡的,却让人耳红心跳的氛围在他们之间蔓延。 林殊用挂在腰间的水袋烧了一袋子开水。 林殊从小就是野孩子,住在小巷子里的时候经常往山上跑,也认得几种草药,刚刚就在琢磨这个,这下在夜色借着月光找来了几根能认出来的止血草,用宽大的叶子包着捣碎。 林殊将督主扶起来坐在了火堆边上,就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就听见了他压抑的笑声,“不急着这一会儿,先吃东西。” 林殊觉得自己的季叔叔仿佛被掉包了! 气乎乎地把鱼吃了,那副模样仿佛是只将两颊塞得鼓起来的小松鼠,可爱极了。 但是季星河注意到了林殊已经渗出血的右臂,唇边的笑淡了下来,眼中的暗沉的风暴都带着说不出来的晦涩,让人不寒而慄。 然而在林殊吃完了,抬起脑袋的时候,他唇边又展开了笑来,“首先,帮我把衣服脱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带着笑,声音中还有一丝揶揄。 的确以他的伤势是没有办法自己脱衣服的。 林殊耳朵尖悄悄地红,仓鼠腮帮子也鼓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磨蹭蹭地伸出手去解开他的衣领,就看到那性感的喉结滚了滚,让林殊手指一抖,心中默念色即是空色即是空……
第94页 男人虽然很白,但却不是那种病弱的体质,六块硬邦邦的腹肌肌理分明,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的惨白却更加性感,火光掩映下,那流畅的肌肉滑入裤头,被黑色的裤子挡得严严实实…… 更为重要的是,男人的气息就仿佛山间的风一样将她包裹了起来,头顶的眼神炽热,让林殊一阵阵地发懵。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对她十分重要的季叔叔,更是一个充满威胁性的男人。仿佛就回到了刚刚见到季督主的时候,一个眼神都能让她吓得腿软,而现在,她都敢和他硬抗了……林殊扯着衣服的手指一顿,突然间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她刚刚亲督主的时候,他亲回来了是吧????可是她还是一个萌萌哒的男孩子啊!!!! 督主……断袖?! 林殊脑袋里一片乱七八糟,但是当看到他□□的背部的时,却是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箭插在肩膀中间,翻出了新鲜的皮肉,被汗水一冲,那血肉都泛着白,流下来的鲜血让整个后背看上去目不忍视,擦伤更不必说,手臂上还有几个深深地刀口,而那后背上除了这一个狰狞的箭伤,还有许多让人触目惊心的陈年旧伤,纵横交错。最醒目的伤口就是新添的那个,林殊不知道原来那箭的位置那样凶险,只差一点点,就几乎到了心脏。 是啊,明明在路上他就已经脱力了,刚刚还晕了过去…… 林殊抿了抿唇,脸上的血色都褪了下去。 他就是这样……撑到了现在? 撑着装作毫不严重和她打趣,就是为了不让她担心? 可是他……究竟把他自己当什么了? 林殊咬着牙低着头,将匕首在火上消了毒,刺下去的时候手都在抖。 就听见他道,“别怕,你要是怕了,我还要再遭些罪。” 林殊盯着那个伤口,汗都滴下来了。 “阿殊,别担心,不过是箭伤罢了,拔了就没有事了,比这还重的伤我也受……过。”他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只有肌肉猛地收缩了一下。 林殊抿着唇,努力让拿刀的手不颤抖,眼眶一圈红了。 “不碍事……再过几个时辰,指挥使就会找过来……最迟明天早晨……” 他都算好了? 林殊不做声,终于好了,她按住口子,将箭一拔,鲜血就一股股地冒了出来,她慌忙拿煮过的布摁好,那鲜血很快就把布给浸透了,林殊将草药小心翼翼地上到伤口上去,才好不容易止住了血。 终了,林殊将准备好的布往他的伤口上缠过去,缠到他胸口的时候,才听到他的一声闷哼,林殊手下一抖,还是给他缠了个严严实实。 林殊怕外衣不干净,拿的是自己的里衣煮了一会儿才给他用,上面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儿,将那血腥味都冲散了不少。 “季叔叔,你睡吧,我守一会儿。”林殊拨拉了一下火堆,垂眸道。 良久,才听到本来应该睡了的人低声道,“阿殊,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休也小可爱和鱼尾小可爱的雷,么么哒~(^3^)-☆新年快乐!!!!! 留言发红包哟(?ω< )★狗年大吉大利!!!!! ☆、送别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东厂终于找到了这里。 林殊一夜没有睡,本来就体力不支,强撑到现在已经非常不错了,见到熟悉的官服的时候,两眼一合就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手臂处的伤已经被人仔仔细细地包扎过了,林殊看到自己的里衣只是在伤口处被人割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林殊这一动,便感觉到浑身上下被人拆了重组一般的酸痛,头疼得快要炸裂了。 听到里面有了声音,外面的人赶紧进来扶住了林殊,是小仨儿。 林殊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督主呢?” 小仨儿赶紧把林殊扶住,“督主现在还在发着高烧,是他让奴才过来伺候您的。太医说您这会儿还是要卧床休息的……” 林殊没有注意到小仨儿的称呼已经变成了“您”,推开小仨儿的手道,“我去督主跟前,也是一样的。” 小仨儿无奈,但也拦不住她。 推开门,走过扇屏风格挡,林殊快步进来了,里面只有一个太医在床前伺候着,让林殊忍不住有些生气,快步走到那太医边上,低声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伺候?” 这太医是常年待在东厂的,自然也认识林殊,知道她在督主身边得宠得很,不敢造次,只好苦笑道,“督主不爱让别人近身……” “怎么样?” “还发着烧,大概半夜时分能醒过来了。”太医摇摇头,“这伤拖的时间久了,要是没有把箭拔了,恐怕就是督主身体再好也撑不住了……现在这个样子还得等督主醒过来再做打算了。” 林殊低声道,“你退下吧,这儿我来。” 太医犹豫着不愿意,被林殊一个眼神的瞪了一个机灵。看见她刚醒过来就过来了,想来也是个上心的,太医没有办法,只好点头同意了,将换药换帕子的事情叮嘱了三四遍,这才走了。 末了还嘀咕着,只觉得这人不愧是督主的侄儿,这看人的眼神简直是一模一样的渗人。 林殊走过去,摸了摸床上人的额头,还烧着。 换了一块帕子,掐着时辰准备给他端药。 季星河醒过来的时候比太医想的还早了几个时辰,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趴在了床头的小傢伙。 她睡着了,一张好看的小脸上带着几道已经结了细细的痂的血痕,抿着唇,睡着了还是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他忍不住伸出手临摹她的五官,最后节骨分明的大手轻柔地落在了她翘起来显得有些委屈的唇上,轻轻点了点,就看到那小傢伙努了努嘴,可能因为困极了,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模样。 他眼底仿佛洒了细碎的星光,愉悦地流淌着,侧过身,毫不顾及太医说的“不宜翻动”的叮嘱,低头,轻轻含住了那带着奶香味的唇瓣,翻来覆去地亲吻、啃噬…… 真甜。 他的眼神微暗,却不再更进一步,只是缓慢而耐心地品尝这绝美的珍馐…… 林殊这会儿才有了一点感觉,梦中自己的嘴唇变成了香肠,被别人用筷子夹起来起来,放进了嘴里…… 她猛地惊醒,抬头就看到了督主已经醒了,正在那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林殊感觉到自己的的嘴唇又痛又麻,还以为是自己被那个梦吓得把错觉带出来了,摸摸嘴唇没有在意,“我去端药,顺便把太医叫过来。” 好一阵忙活了,才听到太医庆幸道,“还好督主醒过来了,这下子烧退了就好要是换个身体差些的,这么折腾就怕是难说了……”
第95页 林殊狠狠地瞪了季星河一眼,那生气的小模样可爱极了,让人想要揉揉她的脑袋。 季星河轻笑,这小傢伙还真是胆子大了。 季星河无奈地伸手揉她的脑袋,却被人躲了过去,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对上了她红红的眼睛。 “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么?” 他愣了一下,摸她头的手伸在了半空中,“阿殊……” “我惜命得很。”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但是季星河只有一个。” --- 第二天。 林殊驾着马车,马车里面坐了一个粉衣的宫女,正是金儿,朝城门口疾驰而去。 林殊一大早就听见小仨儿说有人找,就看到了蹲在后门口的金儿,一双眼睛哭得和核桃似的,也不知道蹲了多久。 林殊还以为她受了欺负,一问才知道那尉迟琅这次也要随大皇子一起去北境,这小丫头又心疼又担心还很捨不得,想要送尉迟琅一程,约都约好了但是原来送她出宫的人却没有来找她,金儿急得很,想到林殊在东厂,便找上了林殊。 督主的情况稳定了,林殊叫人守好了,这才出了门。一路快马加鞭,生怕赶不上大军北上。 城墙上早就站满了守卫,大军已经出发了。 林殊快马将人送到了离临安城不远的白露亭之后,就坐在马车上等着了。 果然那尉迟琅没有失言,被人推着过来了。 不是过微微起风的天气,他就已经披上了了袄子,苍白的脸上看到金儿就扬起了笑来。 反正在金儿眼中,那塞北的地方刀剑无眼,民风彪悍,军队又都是些糙汉,自己家文弱的尉迟去了肯定受罪,都不知道要怎么心疼才好。 她已经选择性忘记了自己被他抓住时那异乎常人的那把子力气,也选择性忘记了尉迟琅是个黑芝麻汤圆的事实,就是心疼,就是心疼…… 金儿眼睛一红,就扑进了他的怀里。两个人腻腻歪歪半天,亲了好几回,让林殊都头皮发麻了。 想到她和督主的那一个吻,自己那肿肿的唇都仿佛酥酥麻麻了起来。 林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等意识到自己在干嘛的瞬间,就仿佛触电一般收回了手指。 等到旁边的侍从再三催促的时候,尉迟琅吻了吻金儿的额头,就推着轮椅走了。 林殊就看到不远处走来了一个男人,高高大大的,林殊只一眼就认出了这人……这就是那天在树上射击的人! 林殊瞬间握紧了拳头,她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个人。 可这个是晋王的军队……这是晋王的人? 怎么可能,他不是正要去打回纥么?怎么会在这个关头上干出袭击皇帝的事情?更何况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刺客了,以当天的人数来说,这已经是……谋反了…… 那人走过去将尉迟琅推走了,没有注意到一旁坐在马车上的林殊。 林殊眯起了眼睛,这一箭之仇,她一定会报。 虽然尉迟琅走了,但是金儿终于被哄得有了个笑脸,林殊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林殊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说道, “金儿,你可知道,那尉迟琅已经有了未婚妻了?” 金儿一愣,笑道,“这个连你都知道了?” “那你……” 金儿大方地一挥手,道,“这个嘛,谁叫我有一个厉害的哥哥,我哥打算明年下场科举了,等考了功名就迎娶相府大小姐,没有尉迟琅什么事儿!” 这个意味深长的儿化音让林殊一松马缰,差点没有拉住马,“什么?!” 金儿摊摊手,“没办法,郁小姐太喜欢吃包子了,我哥哥做的包子又那么好吃,酿的桂花酒还好喝……” “丞相大人同意了?” 金儿道,“当然没有啊,所以我哥哥准备下场科考了嘛……” 林殊:…… “唉,这有什么啦,就是吃货遇上了会做包子的我的哥哥,欲罢不能什么的,为了包子死活要留在我哥身边,我哥也很无奈啊。就像是尉迟为了甜点非要娶我,我也很无措啊……” 为了甜点娶你? 大妹子你认真的? “真的是因为包子么?” “本来我也不信,后来我才发现,这傢伙成天往天香楼里面跑,谁都不要,就要吃我哥亲手做的包子,还偷偷摸摸生怕别人知道,嘁……#” “还非要我哥亲自给她服务,话说我哥好歹是天香楼老闆啊这种活计不做好多年……原来来天香楼这么勤,就是因为早就勾搭上了呀……” “这就是作为一代厨神家族的无奈了……因为美色和才能而带来的苦恼……”金儿十分苦恼地摇摇头,“就像你,就不能有这种甜蜜的烦恼了” 林殊:?????? 强行狗粮后,林殊干脆地回去找自家季叔叔寻找安慰了。 但是林殊很心塞啊,自己喜欢的人是个断袖,还把自己当做男孩子了怎么破? 林殊把这件事情当成笑话给督主讲的时候,还十分幽怨地嘆了一声。 季星河笑着看着她,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将书放下了。 林殊想起来那个躲在树上的人,便一併和他说了。 他拿书敲了下林殊的脑袋,“真想知道?” 林殊点点头。 “那日的黑衣人,的确是晋王派的。” “怎么会,他想要弒君么?”尽管林殊已经猜到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季星河低低地笑了,身体微微前倾,低沉的声音在林殊的耳边响起,“可不是晋王一个人派的……阿殊猜猜,还有谁?” 林殊怔住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他,“督主你……” 林殊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情督主竟然也参与了进来。 “真聪明。”他夸奖道,一双好看的眸子黑得仿佛掺了墨,低嘆道,“但是还是有人人心不足吶……” “所以你走小路,就是为了把自己当成诱饵,顺势把晋王的人一网打尽?!”林殊气得快跳起来了,他就是这么把他自己算计进去的?!那天生死一瞬的感觉还在心头,那种惶恐让林殊不想再回忆第二遍,但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切竟然是他自己设计好的。 “你受伤了当时!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就没有想过自己落在晋王手里的下场么?” “这是最好的机会,也再没有比我更好的诱饵了。”他嘆息了一声。 林殊突然间明白了他那句“季星河只有一个”的意思……是啊,像他这么有诱惑力的诱饵,就那么一个。 就算是明知道有埋伏,晋王依旧会不遗余力地去派人追杀季星河的,因为这实在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第96页 “晋王的手伸的很长,不把触鬚修剪干净,让他吃点教训,他怎么乖乖去北境打仗?”他敛下眸子,长如鸦羽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唇角的笑却让人不寒而慄。 这两个人都像是亡命的赌徒。 林殊的嘴唇都在抖,她那么担心他那么害怕他像叶校尉一样死去,他却拿他的性命在赌博,“疯子……你这个疯子!” 林殊气红了眼,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 “是,我是疯子。”他低声道,垂下来的眸子让人看不清情绪,“那么你,为什么要去吻一个疯子呢?” 林殊想要挣脱开他的手,但是碍于他的伤不敢用力,就顺势被他拉进了怀里,来不及再想什么,就被人狠狠地亲上了那肖想已久的唇瓣。 林殊推了他一把,他闷哼一声,惩罚性地咬了口她的唇,林殊疼得“嘶”了一声 他还是放开了她。 “你该庆幸这个疯子受了伤……”伤口裂开了,他却低低地笑得很愉悦,“我给了你逃跑的机会。” 从第一次要和他一起走的时候,他就开始在心中说,再给你一次机会,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跑还来得及,但是最后,却等来了一个吻。 那么你就可能惹上了一个大麻烦了。 在劫难逃。 作者有话要说:  肥吧肥吧 谢谢休也小可爱的雷,依旧爱你笔芯(づ ●─● )づ ☆、贵妃 林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就眼尖地看到督主背后伤口又裂了,血色渗了,在雪白的里衬上面分外明显。 林殊又气又急,瞪了他一眼,就匆匆地去叫太医了。 小傢伙因为愤怒和羞恼染红了半张脸,这一眼瞪得毫无气势,反而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又娇又诱人的媚意。 季星河低嘆一声,又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只觉得自己还真是老了,怎么这一眼,就叫人这么把持不住? 林殊这会儿,不光是气的,更多是羞的,那跑得狼狈极了,倒像是落荒而逃。 第一次亲吻,大概督主是神志不清吧?可是从他的话来看,明明是记得的……他刚刚还吻了她,还说了那样让人误会的话。 林殊咬咬嘴唇,心乱如麻。 督主这伤一养,就养了两三个月。流水般的补品就往樗蒲阁里送,毕竟督主是救驾受的伤。 听说那御林军统领都受了罚,因为这护卫工作时隔十年,自季督主上任后第一次交给了御林军,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不是季星河的亲卫及时联繫了鹦鹉营,恐怕这事就要大发了。 祭天被刺杀,终究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 恐怕皇帝这辈子还没有和几个月发的脾气多,下了死命令交给刑部的人去查。督主呢,干脆就两三个月待在樗蒲阁里悠哉悠哉地养伤。 林殊知道他这还真是算无遗策,和他赌气,干脆连樗蒲阁都不回了,成天待在射声卫里头。其实也是这个小傢伙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气没多久就消了,但是苦恼却是会堆积的,加上时间的发酵,更加让人近乡情却。 遇到这样的事情,这只乌龟自然就缩缩脑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叶校尉走了,柳镇抚使就接管了他们。虽然大家都不说,但是射声卫的却少了平日里的欢声笑语,气氛压抑极了,这些少年都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直面死亡,还是那样的良师益友。只是闲时的训练,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儿往前沖。 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磨练了,射声卫也就接到了一些真正的任务。 东厂始终是东厂,是皇帝的眼,也是最利的一把刀。 然而作为眼和刀本身,就要行走在生死之间了。 这一次,又是一个贪腐的事儿。林府那件事情已经将贪腐的风气打压了下去,但是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皇上也只能交给和这件事情毫无牵连的东厂做。 不过,没多久,一道圣旨就打破了林殊平静的生活了。 皇上因为林殊护驾有功,直接下旨赐了林殊正五品的射声卫镇抚使。 这一下子从七品官升到五品,着实让人大吃一惊。都说五品是当官的一天界限,升不上,这辈子就没有当大官的可能了。林殊年不过十五,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了。 皇上对这个小子的印象很好,那天在芒山的时候表现可以说是可圈可点,又听说这是季星河认的干侄子,做了个顺水人情,总归季星河不好再赏些什么了,干脆就赏这小子也好。 按理来说,林殊受了赏,就应该去宫里谢一趟恩。小仨儿就来找她,当天下午引着她就去了宫里。 林殊还没有从这个天将馅饼的惊讶中缓过神来,就已经被拉进了宫里。 听小仨儿说,林殊现在已经是镇抚使了,按理就该至少有一名副官,督主就派他过来了。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林殊有一阵恍惚。 到了皇宫里头,林殊只在殿外面站了一会儿,就遇见了御林军的右统领。 右统领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完全没有被处罚过得闷闷不乐,倒是看见林殊就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句“英雄出少年。” 虽然这右统领当时对林殊颇有偏见,但是经过那一战,还是对这个小子有些刮目相看了。 “你这小子前途无量啊,但是,还是要跟对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殊一眼。 跟对人?林殊皱起了眉头。 右统领见她没有什么反应,摇了摇头。 毕竟,这天下能给人一切的只有高高在上的那位主子,这官位是皇上给的,也能随时收回,能和主子一条心的,才能被主子重用。跟着一个阉人?右统领笑了笑,走了。 林殊还是没有等到皇上接见她,只等到了李德全来说了几句话,说是陛下正忙,林殊也就准备走了。 这厢便又有一个小太监前来请人,说是端贵妃想见见她。 小仨儿认识这人,朝林殊点点头,林殊便跟着走了。 只是在路上,忍不住回忆起了李德全身上的味道……药味? 林殊不知道这端贵妃找她有什么事情,只是知道这人和督主是交好的,也就放下了一颗心。 上次林殊来的时候还是一个最低品的小太监,现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正五品的镇抚使了,着实让人忍不住感嘆世事无常。 因着督主认了侄子子,大家都以为这侄子是个带把的,所以林殊见贵妃的时候,隔了一道屏风。 端贵妃是大皇子的母妃,大皇子一走,端贵妃整个人都似乎憔悴了许多,却越发有了柔弱美人的风姿,难怪能在宫中屹立十年不倒,这宫里,谁不知道端贵妃就是没有戴凤冠的皇后? 只是端贵妃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从来没有打过那皇后之位的主意,倒叫人有些意外了。 端贵妃是知道林殊的底细的,问了问督主的情况,嘆息了声。 “你这孩子多陪陪督主,他一个人,都这么多年了……”她的神色有些怅然,透过屏风,看着下面站得笔直的林殊,目光好像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她也是这样,偷偷摸摸地在大人议事的时候熘到了屏风后面,隔着重重叠叠的山水,恍然间望见了一双盛了星海的眸子。
第97页 “站着的样子,倒是和他当年有几分相似。”端贵妃敛下了眸子。 林殊一愣,听贵妃娘娘的话,她与督主是旧识? 还没等林殊说话,就听见端贵妃一个人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本宫自然是和季星河是旧识,”她仿佛能听到林殊心底的声音,“还不光是旧识呢。” “大概那时候本宫在林府还没出阁的时候罢,晟睿也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罢了,就认识他了——还是偷着认识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殿里头就只剩下了端贵妃和林殊两人。 “在屏风后面偷看了一眼,就自以为认识了。”她自嘲一笑,“当时他也不过是十多岁的少年,季家如日中天,他生得好,又有才气,一手箭术更是出神入化……临安的贵女,谁不想认识他呢?” “可惜啊,出了那件事情,不然,本宫怎么着也要嫁给他的。”她低笑。 林殊心头一跳,那件事情是指……“满门抄斩”么? 她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进宫一趟会听到这样的密辛,除了震惊,还有一种酸酸涩涩的情绪在慢慢酝酿。 “本宫进宫的时候,接本宫的就是他了。没想到这日思夜想的人会在宫里头见到……年青的时候气盛,还想带他出去。”她摇摇头,嘆息了一声,“本以为他在宫里会吃尽苦头,谁知道他还是他,苦头没有少吃,却成了皇上面前的红人。后来本宫有了孩子,就央了陛下请他当了孩子的一位老师,连带着晟睿也听过他的几堂课。毕竟他也是差一点就当了状元的人吶……” “十年过去了……” “听说你这孩子给赐了姓季?” 林殊点点头,“回娘娘的话,是的。” 她笑了,“姓季好啊……他给你姓季,想来是很看重你的。你这小子可不要狼心狗肺,辜负了季督主的一片好意啊……” “他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一个嘘寒问暖的人,终于知道找个孩子陪陪他了……”她垂眸,神色温柔得紧,“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了……也不知道歇一歇,这辈子,也就那么长啊……” 林殊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握紧了,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多陪陪他罢,若有时间,也可以来宫里找本宫说说话,给我讲讲他……” 端贵妃似乎是困了,就闭上了眼睛,林殊便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鱼尾亲的地雷,下章大型掉马现场哈哈哈 ☆、暴露 林殊没有回射声卫,而是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去了樗蒲阁。 主屋里头安安静静的,林殊敲了敲门,没有听到声音,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主屋里的陈设还是一成不变,林殊眼尖地看到了床头摆着的小木雕,在这个暗色调的房间里面显得生机勃勃,她突然间愣了神,伸手去摸那个已经有一点褪色的木雕。 那是……她送给督主的生日礼物。 林殊一阵恍惚,却突然间被人拉入了怀中。 那人很高,气息是她熟悉的。 林殊抬起头来,正是许久不见的督主。 他的气色好了很多,看上去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病恹恹的了,林殊有一阵恍惚。 他伸手,从林殊手上拿走了那个木雕,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来,“阿殊说过的,这是你,这是我。” 他指着那个作崇拜状的小人,又指了指那个有些高冷的傢伙,嘴角擒了一抹笑,低头看她的时候,眼神仿佛流淌的星海,带着溺死人的温柔。 林殊看着他认真的神色,伸出手回抱住了他,把毛茸茸的小脑袋放在了他的胸前,十分依恋地蹭了蹭。 他也如她所愿,将小人整个抱了起来。 “对不起。”林殊喃喃地说道,抬头看着这个男人,鼻尖有点儿发酸。 但是温情不到一秒,男人就打算和她算总帐了。 “还知道回来啊?”他低头,神色有些危险,手指轻轻地捏住了林殊的耳垂,慢慢细细地捻着,似乎在考虑往哪里下口,“想清楚了?” 林殊差点身子一软,想躲看见他的神色又不太敢,脑中警铃大作,心虚得很,索性壮了壮胆子,虚张声势,来了个先声夺人,在他的目光威压下磕磕巴巴道,“端、端贵妃是怎么回事?” 他的动作一顿,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让林殊看得心里发慌,就听见他低声问道,“端贵妃见了你?” 林殊赶紧道,“是,是啊……” 他揉着林殊耳垂大的手一滑,抬起了林殊的下巴,逼迫她抬头,那玉似的的皮肤触手温软,稍稍一用力就能在上面留上一道痕迹,他的眼神暗了暗,“阿殊……你在吃醋?” 林殊一愣,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表现,实在是很像吃醋了的小妻子,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没有,我又不是、断、断袖……” “那你的意思是,本官是断袖了么?”他在林殊耳边低低地开口,手已经拢上了怀里人不堪一握的小腰,“撒谎可不好……” 林殊一怔,脑袋中一阵空白,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她的一张小脸被吓得煞白,一还是强自镇定地回答道,“我、我没有撒谎……” “哦?”这句似笑非笑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带着让人胆战心惊的意味,林殊一抖,却发现这人的手,已经不知何时,放在了她的腰带处。 在腰带的上的玉佩边慢慢摩挲,让林殊整个人都不好了,想要往后躲,却碰到了墙,那可怜的小腰被人掌控在怀里,汗毛都要立起来了,可是这人还那样恶劣地划过一切敏感的部位,似乎还有往下的趋势。 林殊被他吓得两腿发软,下意识地抓住了他正欲往下的大手。 “嗯”他似乎是很不解,挑眉看着她。 “季、季叔叔,我想起来射声卫还有事要做,我、我先走了……”林殊想要推开他趁机熘走,然而她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落空了,男人高的很,单手就把她的给拎起来了,像是拎着一只柔弱无骨的小猫儿。 前脚还没有踏出去,后脚就已经双腿离地了,林殊惊慌地瞪着一双圆熘熘的大眼睛,真像极了可怜巴巴的猫儿,谁知道下一秒就被人丢到了床上去。 床上的被子很厚,丝毫没有痛感,林殊想要爬起来,很快就被人摁在了床上。 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离她越来越近,林殊扑腾着两条小细腿就要往外面熘,哪知道那小脚一瞬间就落入了那人的手里,一拉,林殊就只能乖乖被人压在身下了,还很悲惨地被男人的一腿挤进了两腿中间。 林殊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要咕噜咕噜往外面冒热气了,一双圆熘熘的杏眼瞪得老大,都快哭出来了,强忍着想要说点什么,焉知那副要哭不哭的小模样才是一剂猛药,叫人招架不住。
第98页 “断袖?”他轻轻笑了,手指滑到那细伶伶的腰间,拨弄了两下,便将腰带给解开了。 林殊感觉到了腰间的松动,忍不住害怕地颤抖了起来,都口齿不清了,一双水茫茫的眼眸可怜极了,“不不唔不是断袖……” 他低低笑了,在林殊耳边轻声道,“可是,本官也不是断袖啊……” “你说,哪家男儿生得这样好看?”他轻轻咬住了她的耳垂,林殊身子一软,差点就要□□出声了。 “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只想藏起来?” 那只作恶的手也没有停下来,拨开了那件射声卫黑色的官服,顿了顿,顺势往中衣的暗扣解去。 “你说,哪家的男儿这般爱哭?”他放开了那可怜的耳垂,吻去林殊刚刚被吓出来的眼泪,“哭得这么惨,本官欺负你了么?” 他呼吸微微粗重了起来,让林殊忍不住瑟缩着偏头躲了躲,却露出了那玉白的脖颈,男人的眼神微暗,低下头,咬上了那脖颈。 林殊一双眼睛微微泛红,带着迷濛的湿意,因为脖子上的一痛,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只是这叫声又软又带着丝丝的甜意,像是刚出生的小奶猫,让男人的身子一顿,在脖颈游走的薄唇张开,又是狠狠一咬。 “啊……”林殊疼地想躲,这回男人终于大发慈悲,放开了她的脖子,微微拉开距离,细长的眼睛眯起,哑声轻笑道,“小骗子。” 林殊这才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就已经剩下了一件里衣,吓得半死,但是脑子这种东西,在她对上督主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过,这时候已经六神无主了,手忙脚乱就想要从这床上爬出去…… 当然了,智障林怎么可能逃走,被那人亲地唇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以后,脑子里就只有“完蛋”一个词了。 果不其然,那人的手指灵巧得很,三两下扯开了里衣,挑起了那件带着奶香的裹胸,看着林殊。 “阿殊,告诉我,这是什么?” 林殊大脑当机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自己的里衣拢好。那小、白兔被裹了许久,但是着实规模不小,被挤着压着可怜极了,娇娇嫩嫩的模样早就叫人看光了去。 林殊咬着下唇,好久都没有说话,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眼中含泪,只是这娇娇媚媚的模样哪里还能激起人的疼惜呢,只让人想要好好欺负她去了才好。 “我……” “对不起。” 小姑娘抽抽噎噎的,他终究还是心疼了,轻柔地吻去她的泪水,“怕什么?” 小姑娘带着泣音的声音响起,“季叔叔对阿殊、那么、那么看重,要是、是个女孩,肯定会失、失望……” “失望什么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他低低地笑了,手指却恶劣地来到了那对小、白兔上面,只是轻轻滑过就已经叫人战慄不已了,“以后别穿裹胸了……” 林殊身子微微瑟缩,但是被他掌控着也没处可躲,抬眸眼神中还是有一点儿失望,“季叔叔……” “怕什么?怎么镇抚使不想当了不成?”他轻笑道。 林殊听到他的话,惊讶地抬头,“您是说……” “不过,本官还是要收回一点利息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唇,笑道。 林殊一愣,带着羞涩,吻上了他的唇。 又是一番自不必说,小姑娘的唇可就已经没法见人了,衣服被他一件件重新给穿上,顺带着那胸前的小、白兔也没有少被疼爱,小姑娘被他弄疼了,还止不住地吸气。 他倒是耐心,给她穿了衣服,低声道,“等会儿李默会给你送几套衣服来,这裹胸就不必穿了,知道了么?’ 林殊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点头点得像是一只小老鼠。 还是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他,期期艾艾地问道,“季、季叔叔,我们……是,在一起了么?” 季星河一挑眉,嘴角一勾,也笑了起来,“怎么,你想不负责任?” 林殊看到他危险的眼神,一个激灵,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但是心里忍不住一簇一簇地放起了烟花,嘴角想要矜持地压下,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开车了,真的(//?//) ☆、嚣张 李默送来的衣服十分合身,胸腰处做了特殊的设计处理,于外看不出真实的身材,于内毫不紧绷十分舒适。林殊换上后还特意转了两圈,感到满意地同时,也不由得想,督主恐怕是早就知道了吧?要不然哪有这么及时合身? 林殊想到之前关于断袖的纠结,不由得像只小老鼠一般偷笑了起来,果然是姜吶,还是老的辣。 新上任的镇抚使在自家大人的要求下,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诸如做什么事都要小仨儿跟在身边,诸如每天晚上都要回来睡觉陪他吃饭,诸如……可以适当地以势欺人…… 季星河当人不怕林殊在外为非作歹欺压别人,怕只怕这小傢伙犟得很,会吃亏。 林殊笑眯眯地加了一条,“每天都要想季叔叔,吃完饭要想,走路时候要想,每天要想一百遍!” 季星河低头看着这个得意洋洋的小傢伙,轻哼了一声,一低头,便吻住了那张抹了蜜的小嘴。 林殊呜呜呜地抗议,结果遭到惨无人道的镇压,这镇抚使上任第一天就差点迟到了。 突然从一个小小的黑衣射声卫成了射声卫的镇抚使,林殊的提拔可以说是十分惊人的,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事,她是督主的干侄子的事儿就不可避免地被所有人都知道了 ,救驾的功劳倒是实打实的,林殊只觉得总会有些不服气的,还好生忐忑了一会儿。 林殊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小伙伴们第一时间都是一副“苟富贵勿相忘”的嘴脸,厚着脸皮过来求罩,光是相熟的唐石他们就算了,柳镇抚使也前来求罩,拍着林殊的肩膀强烈要求她在督主面前多美言几句。 当然罗,最后林殊还是在他们的要求下,带着一群人去了天香楼吃庆功宴。 唐石是想宰这小子一顿,但也不想坑自己兄弟啊,这天香楼多贵啊,射声卫上下的穷鬼只有李廷鑫请得起吧。 林殊只管拍拍自己的胸口,表示小爷是谁,季督主的侄子,还能差这点钱不? 唐石觉得也对,便开开心心带着一群人杀向天香楼了。 林殊的内心在流血……为什么去天香楼?因为天香楼是闺蜜家开的,可以赊帐啊…… 金儿的哥哥已经很熟林殊时常替妹妹送东西的这个傢伙了,但是尉迟琅都没有说什么,也就没有怀疑过她和金儿的关系,只当她是飞黄腾达的小太监罢了。 “一个月月利息一两,下个月还一共六两,下下个月还一共七两……”周老闆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林殊一双杏眸瞪圆了,“啥?不是大哥,我好歹和咱们妹妹有那么点交情……”
第99页 咱们妹妹? 周老闆皮笑肉不笑,“这还是金儿的朋友,如果是金儿,那么估计要一个月二两。” 林殊:…… 难怪金儿爱怼自己哥哥…… 林殊挑眉, “咦?郁小姐今天怎么没有来?” 周老闆神色一变,从牙缝里面挤出了一个“八百文”。 林殊,“怎么,郁小姐被关在家里面了么?” “五百文!” “成交!” 推杯换盏,这群小子都喝了点桂花酒林殊恍惚间被人拍了拍肩膀,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季星河,一身便服,依旧遮不住那一身的气度,到不像是权倾朝野的东厂督主,倒像是谁家芝兰玉树的大公子。 林殊一双眼睛亮了起来,醉意都散了三分。 “季叔叔,你怎么来了?” 他笑了笑,“接你回家。” 刚刚还一副狂放模样的众人,一听到这“叔叔”二字,还能不知道是谁,一个个立马正襟危坐,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但是看见大名鼎鼎的季督主和他家侄子那副亲密的模样,似乎有点“和蔼可亲”的意味?林殊这模样和寻常人家的叔侄也没差了,甚至还要亲密一些,实在不像是认的。 督主要把人带走哪里有人敢拦吶,林殊只好跟人打声招呼,就跟着督主走了。 林殊知道督主多多少少有点给她撑场子的意味,怕她压不住底下的人,顿时笑得牙不见眼,“他们人很好的啦……” “你以为我是来给你撑场子的?”他挑了挑眉,“那还真是错了。” “看天上。” 林殊疑惑,天上有什么啊? “天都黑了,怎么,答应我的事都忘了?” 林殊:…… 督主你变了。≥﹏≤ 贪污是一件不可避免地事情,只要东厂没事干就去抓贪污就对了,唐石他们作为黑衣射声卫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调查一起贿赂案。本来贿赂这件事情只要不是扯到什么敏感问题,上头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要是扯到了敏感问题,那就什么都别说了。 这事儿还要说那叫小园的姑娘说起,她拍拍屁股走人了,但是这锅就甩给了刑部的王侍郎,虽然知道这人可能只是受了无妄之灾,但是对他的调查还真没有停下来。 这不,一查就出大事了。这王大人受过贿赂,还是回纥使者的贿赂,虽然是行了点无伤大雅的小方便,但是谁让这时候回纥叛乱了呢? 证据齐全,但是这黑衣射声卫怎么和刑部对上? 这会儿林殊刚刚新官上任,三把火都没有烧,干脆就拿这件事情开刀好了。 林殊作为新上任的镇抚使,带着人就浩浩荡荡去了刑部。 林殊选在这快下休的时候堵在门口拿人,可以说是十分嚣张了,林殊一向不是嚣张的人,还不是因为昨晚那人在她耳边说了句“尽管去砸场子,有事就抬我的名字出来”。 林殊?林殊觉得自己狐假虎威非常开心。 上头有人就是不一样。 刑部王侍郎可从来没想到这东厂的人可以嚣张到这个地步,自己的轿子还没有下,就被一群黑衣服的射声卫给拿下了。 “放肆!本官可是朝廷命官!尔等竖子,还不把老夫放开?!” 林殊从黑衣射声卫中走出来,一声的玄衣显得特别打眼,玉白的小脸上带着戏嚯,“怎么?有胆子收回纥的孝敬,还不许人拿你了?” 林殊这话一出口就让王大人白了一张脸。自从上次小园的事情之后,他就一直惴惴不安,知道回纥叛乱的消息就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了。只是这堵在门口抓人算什么事儿?他为官二十多年还没有受过这种耻辱! “你、你这黄口小儿!还不把本官放开?!” 林殊冷笑一声,把仗势欺人的模样做了个十成十,“带走!” “慢着……”刑部的衙门口走出来了一个一身官服的男子,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不怒自威,林殊脚步顿了顿,知道这是刑部的大佬出来了,下意识挺了挺腰杆子,盲目迷信督主给她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勇气,倒是程核这个最小的拉了拉林殊的衣摆,示意她收敛一点。 一回头,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廷鑫都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她。 林殊给他们使了个眼色,转过身来,行了一个礼,“谢大人,下官正要带着这罪人去东厂好好审问一番,您看……” 您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吧? 这话一出,边上看热闹的官员和百姓都倒吸一口冷气,那谢大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在我刑部大门口带人走,你这小子还真是有本事……” 林殊抬头挺胸,朗声道,“多谢大人夸奖,时间不早了,下官告辞!” 谢大人气得手都在抖,“尔敢,来人吶,将人给我拿下!” 林殊不惧不畏,笑道,“这王大人就不麻烦谢大人拿下了,如果谢大人说的是拿下咱们黑衣射声卫的话……” “咱们这东厂好像不归刑部管吧?” 连唐石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下官这也是奉命办事不是?大人多体谅一点,要是有意见,就去找我家督主去提么……” 混蛋,临安城谁不知道你这崽子是督主认的侄子?!谢大人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咱们走!” 等到把嗷嗷大叫的王大人压进牢里的时候,程核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这是,从刑部门口将人带回来了????? 前几个月他们还在刑部人憎狗嫌呢?现在就大摇大摆到这种地步了么? “大人,这样真的可以么?”唐石不确定地问了问。 林殊瞅了一眼全程装死的小仨儿,一扬眉毛,“小爷是谁啊?” 林殊不知道督主这一番是有何深意,但是出卖色相换来的金大腿,自然是能耀武扬威就耀武扬威罗。 ☆、别院 刑部本来就和东厂不合,这下子梁子可就真的结大了。 柳镇抚使知道后敬佩地翘起了大拇指,“后生可畏!” 林殊不光底气足,还有自己的算计。一来督主一直在病假中那谢大人也找不了督主麻烦,二来刑部总不能弹劾林殊不把刑部放在眼里吧?这罪人是刑部出来的,就足够堵上刑部的嘴了。 倒是程核这个小鬼头煞有介事表示,临安新一届纨绔子弟好像要出一个代表人物了。 林殊小哥哥送他一个白眼。 这事儿林殊的确嚣张,但也证明了这新上任的镇抚使不是个好相与的,新官的一把火也烧得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都暂且压制住了自己那点小心思。 在今冬第一场初雪下下来的时候,皇帝刚怜惜完忠臣身体不适,送了几株年份十足的人参,尊贵的督主就出了待了两三个月的樗蒲阁,只带了林殊和小仨儿两个人,坐着马车往城外奔去。
第100页 细雪从窗户中飘进来,带着一丝丝凉凉的寒意,林殊伸手去接,那雪花儿在指尖停顿了一下便匆匆融化了。 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握住了那微凉的小手,一用力,小人儿就跌进了他怀里。 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被塞进了林殊的手里。 就听见那人的呼吸喷在林殊的脖子上,带了一两分责怪,“安分点。” 林殊拉下他的衣襟,拽着他往窗外看去,“外面好美啊……” 这时候时间尚早,只有几户人家零星亮起了灯,许是要去赶早市的,天边青白色,雪花缓缓下坠,整个临安,从天边到天的另一边,都是一片洁白。 季星河看着被马车上的灯光照亮了一张小脸的林殊,那双往外看的眼睛都仿佛在熠熠生辉…… 到底是什么时候就把这人放在了心上呢? 也许是某个月夜,也许是某个低下头正好撞上她的眼睛的一瞬间,也许是…… 不,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吶……喜怒都那样纯粹,干干净净,还那么勇敢。 拥抱雪会冷。 所以,还是拥抱你吧。 “好美啊……”他看着林殊,喃喃道。 林殊没有听明白,只当是他附和她,一张小脸上面全是兴奋。 “嗯?诶你干嘛……哈哈哈别……哈哈哈哈哈……”银铃一般的笑声从马车里传出来,被风一吹,就飘远了。 林殊被他压在窗柩上,眼角都溢出了泪水,裹得严严实实的披风下面,节骨分明的手指已经解开了小衣,在那已经有些圆润的小肚子上来回摩挲。林殊腰间的肉非常敏感,一碰就忍不住笑个不停,更别提这人这般地欺负了,林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他嘆了口气,还是将她纳入了怀中,停下手上的动作,只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吻去她的眼泪,无奈又克制,“阿殊,快点长大……” 马车驾驶得很平稳,坐在马车前面赶马的小仨儿拉着马绳,听到里面的动静,也只是微微笑了笑。 青山带上了雪帽,缥缈的云气都仿佛是这雪花幻化而成,在一片凌霜傲雪的梅林之后,便是一个规模很大的宅子。 宅子虽然偏,但是景致着实好,只是这宅子,可谓是戒备森严了。 没有人知道,本该压在天牢里的回纥王子以及他的近侍,正软禁在这片梅林的深处。 然而,王子和近侍们是分开关押的,但是他们的处境并不比待在天牢好。 这里温暖,但是寂静,这里只有望不到边际的梅花,和无处不在的死寂和孤独。 大吼一声,甚至连回音都没有。 还有飢饿,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们。 只有在他们奄奄一息的时候,才会送上一点确保他们不会死去的食物放在门口,然后就是循环不断的飢饿,折磨着他们的身体,更折磨着他们的精神。 ——直到昨天,回纥大王子拓几终于松了口,要见这群人的主子。 草原上的孤狼被自己的父亲放弃了都没有流露出一丝脆弱,此时却选择了低头。 他是年轻人,但是从小将他带大的特木胡里使者却是一个六十花甲的长者了。 当他被请到莫际阁的时候,果不其然看到了自己的特里胡木爷爷,虽然瘦了些许,但还算是精神。 拓几松了一口气,这才向那主人行礼。 他曾经设想过一万个这个“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或许……晋王? 但是见到这位大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位可是大庆皇帝手下最宠爱的一位大臣,甚至还救驾受了伤,可谓是忠心耿耿…… 季星河此人,拓几早就有所了解,这人权势滔天,根基稳固,但偏偏是一个阉人……无根之人自然野心也大不到哪里去,更何况此人谨慎得过分,暗中截下回纥的大皇子,这样疯狂大胆的事情,当真不像是这个人做的…… 拓几很久没有吃一顿饱饭了,没有再继续想下去,直接开吃,丝毫没有先前王室的做派。 等拓几吃饱了,这饭桌上风捲残云,也不剩下什么了,林殊瞠目结舌。 拓几仿佛知道林殊在想什么,无奈地耸了耸肩,“拓几已经不是回纥的大皇子了,还有什么形象可言?” 倒把林殊弄得有些羞愧了。 季星河勾起了唇,神色闲适淡然,“那么下一任的王呢?” 拓几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固。 - - - 到了别院的结果是,林殊强烈要求的独立房间被季星河掐死在里肚子里,美名其曰“庄子没有那么多院子都被用来关拓几的侍卫们了”。 至少在樗蒲阁,这人还只是偶尔亲亲摸摸罢了,到了别苑,干脆要求同床了。 林殊觉得这件事情太刺激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刺激的。 洗完了澡,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磨磨蹭蹭到头发被地龙烘得干得不能再干了的地步,林殊才小心翼翼地回了房,只希望督主今天做了那么多事能够早点睡觉——当然,不,可,能。 这人早就换好衣服靠在床边看书了,大长腿一只支起,一只伸直,露出了半只脚,这姿势悠然自得,看上去等了很久了。 林殊直看一眼便觉得血气上涌,心跳都加快了,只能默默告诉自己,不要方、不要方…… “傻站在那里干嘛呢?”他的视线从书上移到林殊的脸上,沖她勾了勾手指,眉梢都带着笑意。 这个逗小狗的姿势让林殊差点背过气去,但是迫于此人的淫威,不得不诶了一声,赶紧过去。 林殊脱了鞋,露出了雪白的袜子,蹑手蹑脚地尽量绕开那具庞大的男性身体,准备往里面去。 当然她的如意算盘又落空了,这人的长腿恶意地一伸,林殊就直接摔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肌肉硬邦邦的,林殊摔得还有点疼。 “这么热情?”他挑眉看着从他身上爬起的小姑娘,一张涨红的小脸,刚刚沐浴过的容颜洗尽铅华,皮肤奶白奶白的,让人想要咬一口,看看是不是甜味儿的。 于是他也这么做了,林殊的小脸上就有了一个不太客气的牙印,林殊捂住脸颊,脖子又被人啃了,眼见得那对可怜的小白兔又要落入大灰狼的口中,林殊干脆抱着了他的大脑袋,吧唧就亲了上去。 三十六计,以攻为守!(?) 亲完了见那人有一瞬间怔愣,林殊心中大喜,毫不吝啬地吻上他的唇、下巴……直到他性感的喉结。 小傢伙青涩得很,干脆就上了那两排牙,又亲又咬地。 林殊沾沾自喜,原来这种时候主动才能把握全场啊……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两下,在林殊还沉浸在喜悦中的时候,直接把人翻身压在了身下。 跃跃的红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眼前人的表情林殊看不清,却没来由有些害怕,空气都仿佛热了起来。
第101页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咬牙切齿地顺手给了那臀部一巴掌。 林殊被打懵了,疼得她一瞬间痛呼出声,头脑不清醒地想要骂人,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林殊懵懵地,只觉得自己的小肚子上面顶了一个硌人的玩意儿…… 她咽了口口水,哭丧了一张小脸,“是,是我想的那样么?” 他说话的声音沙沙的,明明是笑着说的,却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怎么不亲了?” 林殊缩了缩脑袋。 好一会儿才抬起脑袋,⊙ω⊙“咱们聊会天吧……” 嗯……这样转移注意力。 男人放开她,躺回了旁边。 只有有些粗重的呼吸才能证明这个安静的督主还活着。 林殊戳了戳他的肩膀,o(≧v≦)o“季叔叔,那个,那个拓几王子,你要怎么处理啊……” 沉默,久到林殊以为他不会理她了,准备心怀窃喜(?)地睡去了,他才缓缓开了口,“大庆需要一个驯服的回纥可汗,北衙禁军也需要有力的外援。” 林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回纥的可汗偏爱五皇子,对更为优秀的大皇子反而不喜,做出将大皇子当做弃子的事情反而不奇怪。实际上大皇子在回纥的拥趸不少,若是有人助他一臂之力,未尝不能东山再起。 林殊这厢胡思乱想,那边就听到男人低声威胁,“怎么?还不想睡觉么?” 林殊赶紧盖好被子装死。 唉,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27121609童鞋的营养液,以及鱼尾小可爱的雷??(???????)?? ☆、流民 次日,天还没有亮,就有两个嬷嬷轻轻把林殊给唤醒了。 “小姐?小姐?老爷等着您呢,快醒醒……” 听到这个称呼林殊一瞬间就清醒了,什么情况,她又穿越了么? 等她爬起来发现自己还在昨天睡觉的房间里,这才松了口气。 她们说的老爷就是季督主,林殊也弄不明白他葫芦里买什么药,迷迷糊糊地任这两个嬷嬷摆弄折腾。 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很大的梳妆檯,好几个妆奁,螺子黛、花黄、钗环,物种齐全应有尽有。 两个嬷嬷的手艺很好,给林殊化了个时兴的桃花妆,才问道,“小姐觉得如何?” 林殊从小到大就化过一次妆,还是秀秀给她化的妆,自然不懂这些,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看见镜子里面那个本来有几分英气的面容已经完全变成了女孩子。 嬷嬷觉得林殊长得这般可爱,便索性化了个粉嫩极了的妆,林殊虽然见过自己女装的样子,但是这么“女孩子”还是第一次,摸摸发髻上的钗子,又滑滑流苏,觉得神奇极了。 嬷嬷无奈地拉住了她的手,再这么折腾就要弄花了。 换了一身桃红色的水袖,明艷的小姑娘提着裙摆转了两圈,只是那鞋子实在是太难穿了,林殊干脆换了自己的靴子,好在她的靴子是白色的,也还相称,嬷嬷也就没有阻止她。 梅花香味清淡,似有若无,外头雪停了,还是冷的。 披上一件雪白的狐裘,林殊不管后面嬷嬷的惊呼,提着裙摆就往外面跑。 雪地上站着一个一身墨色的男子,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林殊踩着雪脚步都没有了声音,眼珠子一转,低下身子抓了一团雪就往那个方向砸过去。 但是那人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躲了过去。 他偏过头,俊秀如神袛一般的面容带上了无奈,这一回,看到那雪球不避不闪,结结实实被她砸了个正着。 林殊也没有想到他不会不躲,赶紧过来帮他把雪拍干净。 “满意了?” 林殊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但是那小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他笑着嘆了一声,“小东西。” 林殊一抬头,才发现原来这里不止他一个人。 小仨儿牵着马车,边上还停了几辆马车,下来了一个云鬓花颜的女子,看上不到三十岁,养尊处优得很,只是眼角那一抹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就知道这人是个好相处的。 除了这位,还有几位似乎是东厂的其他长官,甚至还有,柳镇抚使? 林殊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而且是女装的样子,赶紧把脑袋埋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话里带上了恶劣地笑意,“不皮了?” “皮不起了……”林殊闷闷道,“我是不是被认出来了?” “笨蛋,没有。”他想伸手揉她的脑袋,但是看到一头的珠玉钗环,还是没有下手。 林殊抬起脑袋观察了一下,似乎大家都是带着隐忍的笑意,还真没有认出她来,这才从他怀里出来,红着一张脸给众位大人行了一礼。 “这位是东厂的指挥同知周允敬大人,这位是镇抚使柳昌跃大人,这位是……卫国公夫人。” “这位是……阿珠……” 阿珠?阿猪? “先上车,再谈罢。” 等到坐上了那辆精緻宽敞的马车,林殊还是一头雾水。 卫国公夫人是个极美的女人,而且谈吐也很风趣,问了林殊平日里爱吃些什么喜欢做些什么,林殊看了眼坐在边上事不关己的督主,只好硬着头皮答了。 爱吃什么倒好说,至于爱做什么?射箭么? 林殊只好支支吾吾答道自己喜欢做些刺绣。 倒是督主在一旁忍俊不禁,勾起了嘴角。 好在卫国公夫人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和她聊起了临安的逸闻趣事,林殊听得津津有味,和她聊得很投机。 等到卫国公夫人到了国公府要下车了,林殊倒还有一点儿依依不捨。 “季叔叔,我们出来干什么啊?” “带你出来玩。” 林殊眼前一亮,虽然这傢伙在射声卫待了那么久已经把临安混熟了,但是不妨碍她出来玩的兴致。 更何况——这可是约会啊! 季督主带着林殊去了临安着名的美食一条街,林殊在巷口发誓吃遍一条街。 奶汁角、肉未烧饼、 龙鬚面、甜面酱、挂炉山鸡、 随上荷叶卷 。 林殊以为季督主不会吃这种街边小吃的,就笑嘻嘻地拿自己咬过的油腻腻地山鸡去逗他,哪知道他一口就咬掉了那还带着秀气牙印的鸡肉。 坐在边上的大叔大婶们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把林殊闹了一个大红脸。 林殊一边吃一边和他讲自己小时候的苦难史和捣蛋史,直把自己逗得乐呵极了,季星河看着她,也忍不住笑了。 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小姑娘这才眼珠子一转,笑得有些谄媚,“综上所述,这么惨都是因为贫困造成的!所以季叔叔……能不能给点零花钱吶……” 他眉毛一挑,抬手就是一个爆栗,“周老闆那里,给你还清了。”
第102页 林殊没想到他知道了这件事情,摸了摸脑袋,只摸到了一头的朱钗。这个傻小子做的动作放在小姑娘身上被她做得可爱极了,像只毛茸茸的生物,让人忍不住带进怀里好好揉搓一顿。 从巷口出来的时候,林殊就只能扶墙走了。 她还买了许多肉馅的包子,包了三个大袋子,饶了两个小巷子,就到了一片郊外,林殊半路上抓了一个彪形大汉,给了他一些银子,便让他将包子带到郊野城隍庙里,分给那些流浪汉。 林殊跑回马车的时候,便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这是做什么?” 林殊一愣,摸摸脑袋,“今年的流浪汉好像特别多,我,送一些吃的过去……天这么冷,不经饿的。” 她小时候也挨过饿,知道挨饿的时候特别难熬,所以有了钱就会去接济一些穷人,毕竟,在遇到婶婶之前,她是被好心人餵大的。 他知道林殊这么做的原因,只是把人揽进了怀里。 这只小猪还算聪明,还知道叫个大汉去送包子。要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去了那些人那儿,恐怕连个渣儿都没有了。 这哪里是变多了的流浪汉,这是流民吶……要是去了临安城外的西南角,那才是流民的大本营…… 小姑娘在他怀里推了推他,扭扭捏捏道,“吃、吃撑了,抱着硌得慌。” 季星河:…… 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季星河让小仨儿在下面守着马车,带着林殊共骑一匹马,上了山。 这座山的不算高,但是能将临安的一切尽收眼底,平日里都有人看守的,看到是季督主才放行的。 “季叔叔,我们去干什么啊?”林殊把脑袋从他怀里抬起来,蹭了蹭。 这条路是去往山顶的,但是他们去山顶做什么?山上有庙?上去拜佛的么? 林殊被他包在狐裘里包得严严实实,一晃一晃地,让她都有些困了。 “阿殊……”他轻轻将林殊唤醒。 林殊睁开眼,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了巨大的烟花声“蓬”地响起,她下意识地看过去,就看到天空中绽开了一朵绚烂的火花,停留了几秒,然后仿若流星一般坠了下去,千百万,这边灯花未歇,那边、天的另外一边都绽开了璀璨的星花。 临安的雪色连天,天边却绽放着星海。 林殊屏住了呼吸。 “喜欢么?”他低声问道。 林殊点点头,小嘴都闭不上了,“好漂亮……” “今天是什么节日么?”林殊抬头,一双好看的杏眸带着好奇。 他眼神从天边移回林殊的小脸上,嘴角却勾起了一丝温柔地溺死人的弧度, “今天是你的生日。” 小姑娘还来不及错愕,便被人低头,轻柔地吻了上来。 这吻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什么稀世珍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只能珍之慎之,做一个大大琉璃屋,就这么困在心上,一辈子都出不来。 献上所以,还觉得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emmm话说这本书大概还有四五万字就快要完结了因为orz打算完结倒v以及开学之类的原因,字数会少些 ☆、国公(上) 烟花在他们的头顶炸开,落下的星光仿佛花雨。 林殊被吻地晕乎乎的,好不容易被他放开,才得到喘气的机会,小姑娘脸颊绯红,已经在他怀里软成一团。 少女已经有了自己独有的风情,尽管稚气未脱,还是让人难以忽视这份迷人。 他将林殊抱进了怀里,“生日快乐。” “阿殊,对不起。”他冷峻的眉眼里面露出了一丝温柔,“今天本该是你的笄礼的……” 林殊一愣,随即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回抱住了他,“没关系的,我觉得今天太棒了,仪式那么复杂,我才不喜欢。” 他无奈地摸摸她的头,“阿殊,你还记得今天看到的那位卫国公夫人么?” 林殊点点头。 “若是要把你记到她的名下,你可愿意?” 林殊一愣,“为何?季叔叔我不是……” “璨之。”他低声道,“叫我璨之。” 这是他的字么? 星河,璨之。 她也轻轻轻地念了一声,“璨之。” 他的古井一般的眼眸里荡开了一圈一圈的波纹。 这个字,多久没有人叫了?大概是十年吧。 他低低地笑了,林殊靠在他怀里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让她忍不住红了脸,有些不解他笑什么,就听见他说道,“季某难道真要娶了自己的侄子么?” 林殊这才明白,弄了个大红脸。 “那,阿殊愿意么?” 林殊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是嫁给他还是同意认在卫国公的膝下……不过,也没差了。 她甜甜一笑,“愿意!” “阿殊,等你十七岁,我就能给你一个盛大的笄礼了。” 林殊趴在他的肩膀上,许久没有说话,她想说不用,但是,有这么一个人愿意对你好,为什么不全盘接受,再报以千倍万倍的爱意呢? 更何况这人的主意打定了,哪里还用问她愿不愿意呢? 林殊许久才抬起头,犹豫道,“璨、璨之,我能在那天把婶婶带过来么?” 季星河思索了会儿,这才答道,“他们不知道你是女孩,这样略有不妥,再等等……” “等你十八岁我们成婚的时候,一定把人请过来。” 成婚么? 她还没有答应啊喂……不过这也是后年的事了,还不算快吧?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惜她出生就是天地养大的,而季氏呢?都只剩下一个人了。 林殊点了点头,把脑袋靠在他的怀里轻轻地蹭了蹭,像只小猫儿。 等到雪又下了几夜的时候,除夕终于到了。 射声卫休了假,新上任的林镇抚使大人被好一番梳妆,送进了卫国公府里头。 卫国公府里头人丁简单,国公下面只有一个二老爷,和嫁到了忠义侯府的一个姑奶奶,当家的是卫国公的夫人,上面还有一个老祖宗。 路上,小仨儿和林殊交代了她的新身份,只让她当做国公府养在外头的一位小姐,唤作卫青竹。以后就说再家里养病不爱见人,平日里依旧在射声卫当她威风的镇抚使。 “这个卫清竹,有这么一个人么?”林殊有些好奇地问。 “有,是卫国公夫人的小女儿,刚出生就弄丢了,这么些年都没有找回来过,” “这些年卫国公夫妻都没有找到她,怕她回来后这段经历有损清誉,就对外说一直生病,养在别院里。这下子,就便宜你了。” 林殊点点头,“那她回来了怎么办?” “找不到了,找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找得回来?”小仨儿无奈道。
第103页 林殊点点头,但是心中却不知为何涌上了一丝失落,找了这么多年,所以就不找了么? 这低落也没有持续多久,林殊心中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放了下来,心情又好了起来。 她当男孩子当了那么多年,虽然女孩子的天性未泯,但是要她困在闺阁里天天绣花宅斗什么的,实在是难为她了,估计待上一个月就要偷偷熘走,加上一身爬墙的好本事,还挺有可行性。她这个镇抚使做得有模有样的,才不想在这官运亨通的时候“中道崩殂”。 她是小人物,虽然不小心傍上了一个大人物,但是她还是想作为一个小人物,做点事儿。 东厂监督的是百官,查的是奸恶,名声的确不太好,甚至是声名狼藉,但是林殊在东厂的那么多天,从来没有见到过欺压百姓、鱼肉黎民或者勾结官员的行为,相比之下,所谓的“清流”诸如刑部、御史台之流,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建国不过四十余年,休养生息之时刚过国家才刚刚富足起来,这鲜花着锦之下,就已经是蛀虫滋生了。 季督主手下的东厂,手段狠辣毫不留情,但好歹明明白白,能做实事。 她是一株小小苗,也想要长高一点,去够到大树的枝丫。她没有想过自己能和他一样厉害,但是总是想要,稍微相称一些罢。 到了卫国公府,卫国公夫人还是像开始一般热情,让林殊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今儿个要去见见老祖宗和国公爷,可不要怕生。”她笑着叮嘱道,温柔地眉眼一刻也不捨得从林殊的身上离开。 林殊点点头,还是忍不住忐忑了起来,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朱钗,生怕自己刚刚动作幅度太大弄乱这折腾了一早上的发髻。 国公夫人看见林殊这小模样,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脸,笑道,“很好看,一点都没有乱。” 林殊腼腆一笑,国公夫人眼眶一热,赶紧起身,带着人去见老祖宗了和老爷了,脚步有些急促。 国公爷是一个看上去有些彪悍的人,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生得剑眉星目英俊极了,但是这人面相上面还是有些凶煞之气的,寻常胆小的妇人见了,怕是要躲在柱子后头去。 他没有在厅屋里等,直接走出来在过道上等了,远远看见国公夫人和一个嫩黄色的小姑娘,就赶紧迎了上去。 他这身高还是有些吓人的,这会儿一脸急切地迎上来,临了又不知道说些,只好搓搓手,支支吾吾道,“夫人,我来接你的,这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还是日更,但是字数会少一点,固定一下时间,在八点半左右,大爷们九点看就一定有,笔芯笔芯,渣作者小心翼翼收回自己昨天说的说 (啥都没发生jpg) ☆、国公府(中) 他偷偷往林殊那边瞅了瞅,这小姑娘小小一只,看上去玉雪可爱像个糰子,他就越发窘迫起来,知道自己长得吓人,生怕自己吓着了她。 这副样子像只大狗狗,可爱得紧。 林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给他行了一礼,“在下……民女姓林,单名一个珠字,见过国公爷。” 国公爷赶紧扶起林殊,倒是国公夫人横了他一眼,“老祖宗等久了,快进去吧。” 林殊在军营里混久了,哪里还会怕这只是看上去可怕的国公爷,甚至看见那大块头,还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国公爷见林殊不怕他,高兴得找不着北了都,小心翼翼地和她搭话,问的都是“喜欢干什么、爱吃些什么”的国公夫人同款问题,林殊只好按照之前的回答一一和他说了。 他便像是得到了宝贝一般惊喜极了。 老国公夫人前半生波澜壮阔,后半生却念上了佛,只盼得福泽子孙。自从小孙女弄丢之后,干脆就住进了佛堂里,成天吃斋念佛。今日时辰还早,平日里老祖宗这时候都在佛堂里抄经的,木诉跟在老祖宗身边这么多年,这习惯都不见老祖宗改过,今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少有地没有去佛堂,而是到了前屋里头。 “木诉啊,去我那匣子底下将那块玉佩给我拿过来。” 木诉应了一声,知道老祖宗不喜欢下人问来问去,便没有多嘴,下去拿了便是。 但是这匣子底下,装的可是老祖宗陪嫁的东西啊,特别是这玉佩,听说是老国公爷送的,老祖宗精贵得很,怎地今天倒要拿出来了。 木诉小心地将东西取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国公爷和夫人都来了,还带着一个一身鹅黄的小姐儿,左右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俏得很。 木诉不好再打量,只觉得这小姑娘,长得有些眼熟。 林殊被国公夫人拉着到了老祖宗面前,林殊还想着自我介绍一番,怎知道老祖宗就直接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坐下。 “你就是星河那小子说的那个小姑娘吧,瞧这模样,俏生生的,多可怜见的……”老祖宗还没有讲完,看着林殊的脸庞,就忍不住哽咽了起来,抱住了林殊。 林殊听见她说“星河那小子”,以为老夫人之前见过督主,伤感这茬呢。加上那个走丢的“卫青竹”小姐,林殊倒是能够理解老夫人,伸手拍了拍老夫人的肩膀。 国公爷见状,一个好好的大老爷们也红了眼眶,更别提国公夫人了。 林殊见他们都哭了,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她一个人哄不了三个人,就干脆哄最近的那一个,给哭得伤心极了的老夫人拍拍,抱住了她,“老祖宗,咱们别哭了昂……” 林殊这一动作,老夫人抹眼泪的手顿住了,没忍住,笑了起来,就连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也忍俊不禁。 林殊:? 她见柳镇抚使就是这么哄他上门闹的媳妇的呀? “唉,这新年的日子,”国公夫人笑道,擦了擦眼泪,“可都多笑笑才好。” 老夫人也缓过来了,笑着让木诉将玉佩拿了过来,“阿珠啊,这个玉佩啊,就当做老婆子给你的见面礼。” 林殊犹豫了一下,看见老夫人眼中的希冀,接了过来。 上了茶和点心,都落了座,老夫人就开始问林殊一些事儿。 这个路上小仨儿都和林殊讲过了,她便依此答了。 就是一个小白菜地里黄的故事,说她小时候被一户商人收养,但是商人的主家娘子不喜欢她,让她替了家里的长女,进了宫当宫女,后来有幸碰上了督主。 林殊讲着的时候,实在不敢相信这个狗血的故事是督主编出来的。 好在老夫人听得认真,听到她代替长女进宫的时候,险些又要哭出来。 弄得林殊都有些不好意思讲下去了。 国公夫人忍不住别过脸去,埋在国公爷的衣袖里面轻轻擦了擦眼角。国公爷拍拍她,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国公爷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倒不是林殊那个拙劣的故事,而是季督主早就将她之前的经历告诉了他们。这个编出来的故事,比林殊实际上要幸运多了。
第104页 想到那才几岁的小孩子就要满大街地乞讨,靠好心人才能活下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又如何能够不心疼? 只是老祖宗年纪大了,告诉她了,恐怕那心悸的毛病恐怕又要发作了。 就这样,林殊就暂时在卫国公府住了下来。 督主给她放了二十多日的假,林殊无奈只能认命地待在国公府里。好在国公府的人都对林殊好得过分,让林殊都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她住的地方叫淞雾阁,精緻好得很,假山池沼,还有一汪特意引下来的活泉。其间种了不少奇花异植,有地龙在下面烘着,就算冬天也显得生机勃勃。有时候雪花落在窗边的大树上,很快就被靠近的地面的热气融化,雾茫茫地挂满了枝丫,当真应了“淞雾”之名。这地儿的精緻程度,丝毫不比督主那儿差,林殊光是看看景致,就有点乐不思蜀了。 倒是有一天国公爷和夫人来看她,她穿了一身便服,在院子练箭,没有靶子,就直接射挂在高高树枝上的几片枯叶。 直到听到一声“好”,林殊被吓了一大跳,才发现是国公爷和夫人来了。 夫人笑吟吟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对林殊一个女孩子玩弓箭的不喜之情,见她看过来,瞪了国公爷一眼,才转过去给林殊鼓了鼓掌。 国公爷吓着了林殊,自觉愧疚,但是林殊这百步穿杨的箭术,着实让这一介武夫心动。 自那以后,林殊每天早上就有了一个陪练,国公爷脾气好耐心好,教了林殊一套拳法,林殊学得津津有味。 在这个充满雾气的小院子里,都似乎灵气充裕一些,林殊学得格外快些。 国公夫人也没有闲着,带着林殊参加许多聚会,知道林殊不适应,赏花什么的也没有带她,专挑品酒的、作诗的、游春的去。 恨不得叫所有人知道,她家的小女儿回来了。 只是介绍的时候,国公夫人都只是说阿珠,而不是“青竹”。林殊发现了,很感谢国公夫人的细心,国公夫人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们是真的把她当做女儿来宠爱,而不是谁的替代品。 作者有话要说:  蹭一波玄学,今天的更新送上 ☆、国公府(下) 国公夫人担心她没有和这些世家小姐相处过,言行若有不适宜的地方怕是会被人排挤,故而一直将林殊带在身边。 当然,国公夫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林殊还挺受欢迎的。 林殊的贴身丫鬟叫小随,每天上妆的时候都要被主子嫌弃这玩意太厚重,那玩意太浓,后来干脆被林殊给抛弃了,让她自己亲自动手收拾。和小丫头的精緻比起来,林殊糙汉的一面就暴露了。发髻还是小姑娘的,涂了点口脂,画了下眉毛 ,裙装挑最简单的穿,简单得不得了。 小随十分无奈,但似乎小姐这么折腾,也挺帅气的? 特别是那冷冽的眸子转过来的时候,配上精緻的容颜,能叫人呼吸一滞。虽然知道她是女子,也莫名地能让小随脸红一阵。 是的,林殊这一辈子的少女心已经耗尽了,之前男装的时候也会想想自己要是穿女装会怎么样,现在天天穿,过了把瘾,就开始厌倦了。关键是衣服太过于繁复,走路时时刻刻都要担心那裙摆,着实不方便。 只是卫国公夫人没想到的是,那些平日里就喜欢勾心斗角阴阳怪气的小姑娘们,对林殊还挺好的,各个温温柔柔的,端庄极了,国公夫人还奇怪呢,后来才发现,嗯,她家姑娘,太帅了。 几句话就能把人姑娘哄得团团转的。 林殊表示,她可是将未来将军府大少奶奶的初恋情人吶。 国公夫人放下了心,只觉得这孩子幸好是个女孩,不然若真是男孩子,那该祸害多少人家的闺女。 国公夫人最高兴的莫不过别人恭维说林殊长得和她有几分相似,林殊只当是别人随口的恭维,没有放在心上,国公夫人却心里乐开了花。 月已经上中天了,林殊在院子里钓了两条鱼上来,叫小随捧了柴过来,准备烤鱼吃。 她捧着脸看向夜空,怔怔地有些出神。 “小姐?小姐?”小随已经将柴抱过来了,就看到林殊还在发呆。 林殊回过神来,让小随把柴放好,便打发她下去了。 大半夜烤鱼吃,小随觉得奇怪,也没有多想就下去了。 林殊生了火,将鱼架在了火上,认真地烤着鱼。 突然—— “嘎吱。” 是松枝被踩碎的声音。 “谁?”林殊警觉地问道,就看到黑暗处走出来了一个人,少有的一身白衣。 “季叔叔?”林殊诧异道。 “叫璨之。”男人直接在林殊身边坐下了,接过林殊手里的鱼,烤了起来。 林殊惺惺地叫了一声“璨之”,忍不住问道, “你来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罢。”他烤着鱼,不咸不淡道,“在国公府才待了几天,警觉度就这么差了,当真是白学了。” 林殊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季星河只当做没听到,一心一意地烤着鱼,这里佐料齐全,不多久,一股引人口水直流的香味就爆开了。 他也不嫌脏,从鱼上面撕了一条最鲜嫩的部分裹了酱料,递到了林殊的嘴边。 林殊:‘“啊——” 他将鱼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看着小姑娘一副错愕的表情,还十分宠溺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于是手指上的油全都抹到了林殊的脸上。 林殊:? 啊啊啊啊我要和这个人拼了!!! “啊,阿殊的手还真是短啊……”他笑了起来,怡然自得把小姑娘按在原地,看她扑腾着短手也不知道是要打他还是要抢鱼。 林殊气哼哼地鼓起了两腮,恨恨地擦掉了脸上的油,眼睛还是盯着那鱼。 他吃得慢条斯理,鱼的香味刺激着味蕾,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自己钓的鱼进了别人的肚子里。 “想吃?”他晃了晃手里的鱼,笑眯眯道。 林殊点点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他从后面将小姑娘揽进了怀里,胸口贴着她的后背,将她的小脸抬起来,吻了上去。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林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个带着孜然和鱼香的吻亲得喘不过气了。 换了口气,又被亲了上来。 林殊呜呜地抗议,全被人吞了进去。 等到把整条鱼都吃完的时候,林殊已经不知道何时被在了大树上,身后一只大手挡着,怕硌着她。 林殊的嘴已经肿的不能见人了,不光是亲的,还是辣的。 他倒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低头笑眯眯地和她解释,“这鱼刺儿多。” 林殊已经不能直视那鱼了,气呼呼地要从他身上爬下来,“放我下来,再不放我要叫人了!” “叫不叫得到人另说,你再动,明天早上就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第105页 他这话贴着林殊的耳朵说的,呼吸贴着呼吸,交缠在一起,这带着隐喻的威胁之语,叫林殊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感觉到了小腹上贴着的东西了,顿时安静如鸡。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林殊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璨之,问你件事儿。” 季星河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眼皮跳了跳,就听见她开口道,“额,这个太监进宫的时候,你怎么混进来的……” 林殊还偷偷瞥了一眼,觉得嗯,存在感挺强的啊,那时候督主也没有什么势力,是怎么瞒天过海的?林殊很好奇。 他额头上的青筋动了动,看到她那似有若无往下瞟的眼神,冷笑一声,“山人自有妙计。” 至于有什么妙计,自然不能与这位欠收拾的傢伙说了…… 等到林殊被折腾地一丝力气都没有的时候,男人才心满意足地将人抱在了怀里。 “今天怎么过来了?”林殊有气无力道。 “错了。”他笑了笑,“每天都来。” 林殊:? “你睡着的时候。”他低嘆一声,“玩得这么开心,是快把我忘了吧?” 林殊心虚道,“没有,才没有!”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林殊赶紧凑上去亲了两口以示赔罪。 他哼哼了声,“想随我去江南么?” ☆、难民 二十天的假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林殊很快就要去射声卫了。 最捨不得林殊的还是卫国公夫妇。 卫国公和夫人知道林殊在射声卫任职,还是一个五品的官儿。卫国公十分高兴,除了喜爱之外,还多了一分欣赏,夫人也很为她骄傲,虽然担心这东厂的官儿危险多,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劝她的话。对于这个宝贝,夫妻两个生怕和她生分了。 回到射声卫的时候,林殊听到那些中气十足的小伙子们的叫声,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泼了起来,第一天就进了校场和人比划去了。 东厂一霸回来了! 这东厂一霸还是新封的,东厂有什么棘手的对象不好相与就让林殊去,这傢伙纨绔子弟的人设玩得风生水起,见人就说“我叔是季星河”,那得意的小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偏偏别人还就吃这一套。加上武力值高,简直横行临安。 不过临安一霸的日子没过多久,林殊就被破要赶路了。 江南之行除了督主那日一提之外,林殊没有任何准备,就被提熘着随着队伍隐蔽地出城了。 这事情的起源还要说到那些流民身上去。流民一开始没有引起朝廷的注意,不过很快,这些流民就形成了规模,在临安城外住下了,庞大的人群已经对临安产生了威胁,就不得不逼朝庭处理了。 人数太多,驱赶动摇民心,安置又有困难。更何况北境在打仗,国库拨不出太多银子照顾这些流民,一时间叫朝庭上下焦头烂额。 这些都是秋收的时候遭遇洪水的难民,颗粒无收,赶上大雪,日子便过不了,只能远走他乡。 去年江南水灾十分严重,朝廷颇为重视,第一时间就拨了银子,开了国库,按理来说怎么也不会到了这个地步。听有些难民说,江南有些地方已经到了人竟相食的地步。这其中的猫腻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这一回他们是以钦差的身份去的江南。督主自从受伤之后就很少露面过,这次却是自请的差事,皇上自从那次受惊后就一直龙体欠安,流民之事更是让皇帝恨得牙痒痒,这件事情只交代了季星河一句话,“将江南好好整理一下”,便认命他为钦差大使,暗中赶去江南调查。 皇帝信任季星河,更加信任他的能力。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决定将会让他后悔终生。 “外面怎么这么热闹?”林殊忍不住掀开了帘子,就听到前头小仨儿回答道,“是今年的会试,围在外面看热闹呢。” 季星河坐在她对面闭目养神,听到这话也抬了抬眼。 看到林殊有些出神的样子,冷哼了一声,一把将人拉过来,抱在了怀里,“怎么?想你家三公子了?” 林殊一看到他的样子,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他盯着林殊看了许久,“这小子的学问做得不错,怕是今年的状元就要落在他头上了,连中三元,倒是风光地很。” 林殊想到贵妃娘娘说他差点就成了状元,赶紧安慰道,“不不不,再厉害哪有督主厉害?督主可是给这小子当过老师的人,督主最厉害最厉害!” 他冷笑一声,揪住了林殊脖子上的软肉,来回摩挲,“把我当孩子哄呢?” 林殊缩缩脖子,摇头表忠心,“哪有哪有……” 林殊想了想又道,“三公子的确待我很好,我心里也是把他当大哥看的,但是他从没把我放再一个平等的位置上,放弃过一次,我就不可能再回去了。只是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若是有机会,一定会回报的。” 季星河听了这话,眯起来的眼睛终于舒缓了一点,没说什么,干脆顺手把林殊搂在怀里当做猫咪顺毛了。 一出城,就有人早早等候着,林殊一下车就看到了一个绝对想不到的人——卫国公。 卫国公看到林殊忍不住摸了摸后脑勺,这个动作和林殊还有几分相似,“阿殊,我……我是来保护你的!” 林殊:…… 督主倒是有点头疼,解释道,“国公大人自己和陛下请命的,陛下同意了,我想着他也算是武力值不错,就把人留下来了。” 林殊点点头,倒是国公爷听到他这么解释,直接哼了一声,但是碍于他在林殊面前地位没有督主高,只好把抱怨往肚子里吞了。一招手,搂着林殊就进了他的马车,是的,这位威风赫赫的国公爷,这次竟然也坐上了他最瞧不上的轿子,司马昭之心,令人发指。 马车里面许多好吃的东西,还有许多新奇玩意儿,林殊很快就乐不思蜀了。 留下督主一个人在轿子里,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怀念极了那顺滑的触感,突然十分后悔将人放了进来。 这一次江南之行,没有带多少人,但是都是精英,除了东厂的,还有一些亲军都尉府的人。 这一行,有多少危险就不得而知了。 一路上为了避人耳目,走的是小径,然而就算是小径,也有不少看到这几辆马车就上来讨饭的流民。 说是讨饭,但是那些发绿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能把这不算华贵的马车撕碎吃干抹净似的。但是他们这一行人可不是善茬,督主只吩咐把那些扒拉着马车的人丢掉便可,不能伤及他们的性命。 至于要饭什么,柳镇抚使早有准备,取了一包铜板就往一旁的空地撒过去,那些人一哄而上。 若是给的是银子,给的就是祸患,谁拿到谁的命就不久了,这里头孩子又多,给一堆铜板的话,虽然哄抢会造成一些伤害,但是不会闹出人命来,也能帮助的人更多一点。
第106页 林殊看见其中不少年纪不大的孩子,各个饿得皮包骨,还拼命地去抢东西,就再也没有了玩乐的心情,闷闷地趴在窗柩上。 ☆、东陵 等完全出了临安的地界,这些流民才慢慢少了下来,只有路上稀稀拉拉的一些人,还在赶往临安的路上。 但是去了临安又能如何呢? “这些人都往临安走,人数这么多,朝廷要怎么安置他们啊……” 在督主的冷气压和国公爷不甘心地瞪眼之下,三个人坐上了一个轿子。好在轿子宽敞,三个人也不拥挤。 林殊趴在窗户上回头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 “疏散一部分,安置一部分。”季星河回答道,他面对林殊总是多了些耐心,眼神有些幽深,“疏散则将人迁往附近郡县,并阻止继续上京;置于安置,会招揽一部分青壮年进入军队,恰逢北境战役,兵源倒是解决了。至于剩下迁往其他郡县的,就分散地开垦荒地,进行安置。” “更多的,大概不能活着走出临安的地界罢?” 他这话说的有些薄凉,但是也忍不住目光往窗外飘去。他们走的是山路,透过稀疏的枝丫,就能看到有些阴沉的天色,他不由得微微一嘆。 林殊大吃一惊,“不是都会有安排么?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会死呢?” “江南的人敢这么在地方上贪污振济粮,在临安哪里会少得了人罩着呢?若不是流民捅到了天子脚下,他们恐怕还要逍遥自在。现在闹成这个样子,他们不可能坐以待毙。” 林殊沉默了,“就没有办法阻止他们么?” 季星河看到林殊那副痛恨的样子,忍不住一愣,勾起嘴角一笑,“我们这不就是去抓人了么?阿殊好好表现,将人绳之以法。” 林殊躲开他摸脑袋的手,往睡着的国公爷方向躲了躲。 他话里揶揄,但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让林殊就忍不住相信他的话,心中不由得一松。 “不过这一路,可就不太平了。”他挑起车窗淡淡道。 不能坐以待毙,当然要主动出击,若是让这钦差有去无回,当然是最好了。 果然刚刚进入了庆安县的地界,这不太平就来了。 刺客来了三四波,好在这队伍武力值高,没有什么折损,但是这一天几回的车轮战,也不由得让人十分疲惫了。再这么下去,还真会被他们耗死在路上。 督主一挥手,就带着众人下了马车,只带了银两和少许物资,直接进入了庆安县城。 和一路上看到的悽惨情景相比,这个县城集市上还有不少人来来往往,虽然行人不少面黄肌瘦,但是情况还算好了。 季星河带着一行人进了县城人流最大的集市,就干脆地吩咐分头行动,他只带着林殊、国公爷和几位随行的玄衣射声卫,其他人由柳镇抚使带着,在洪都汇合。 恐怕他们一出临安府就被盯上了,只是碍于离临安府太近不敢动作,等他们走远了就立刻行动起来。这些刺客的实力都不怎样,恐怕只是“前菜”,就是为了干耗他们,等到他们疲于应对的时候就派出精锐,一举消灭。 但是督主怎么会如他们的意呢? 进了庆安他们就分开了,督主就带着人去了裁缝店,给人换了身打扮。 林殊被要求着换上了女装,在强烈抗议下,还是在外裙下面穿了便于行动的裤子。 督主换了身月牙色的袍子,国公爷样子高大,还有一点儿胖,就直接扮作做了富商。督主和林殊就扮作做卫大老爷的女儿和女婿。 督主:本色出演。 林殊:没毛病。 卫大老爷:(╬◣д◢) 在城里聘了镖局护航,压着“货物”,就光明正大地往洪都出发了。 本来这种时候明知道洪都乱,镖局是不会冒这个险押镖的,但是实在是督主给的薪酬太过诱人,终于还是有人铤而走险。只是这些人背后没少嘀咕这些奸商,赚钱不要命了。 他们下意识地把督主一行人当做发灾难财的黑心商人了。 林殊先前还担心会不会被发现,谁知道这一路相安无事,倒叫人松了一口气。紧赶慢赶,一路上风雨兼程,也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到洪都。 还没有进入洪都府,就已经是一片生灵涂炭的模样了。 一路上看到的人家都十分破败了,显然是水灾过后没有得到好好修缮。一路上都能看到人倒在路边上,不知道是饿晕了还是已经没气了。 除了几伙不入流的劫匪还算耽误了时间,他们顺利地进入了洪都郡的钟陵县,众人便在县上歇下,打算明天动身去洪都。 进了钟陵郡里头,状况才稍微好一些,但是督主的脸色却不见得好。 靠近县城外面的客栈几乎是空的,到了县城里头还有几家稍微好些的,只是这一盘青菜买上个半两银子,荤菜直接上三两,就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了,这哪里是菜,这怕不是银子做的吧? 小厮的态度很嚣张,十四正欲和他理论,便被国公爷拉了一把,“这点银子,你家老爷还不心疼。” 但是这一副无奈的样子,看上去的确有些发愁。 小厮只觉得又是一个来发灾难财的奸商,还是个没什么钱,打算一次性翻盘的,就没有再多分心在他们身上了。 督主这一行人人数不少,这个小店子本来就住了些人,这么一来估计就不够。 督主直接道,“阿殊和我一间房,老爷一间房,剩下两间房十四你们自己分了。” 笑眯眯地回应了未来岳父的眼神,就直接带着林殊上楼了。 “夫人,委屈了。”他笑道。 林殊每次听到他这么叫都有点脸红,但是现在旁边有没有别人,他叫她“夫人”做什么? “娘子?叫声夫君来听听?”他直接换了个说法,用那双深沉好看的眼眸一刻不眨地看着林殊。 林殊踩了他一脚,扮了个鬼脸就熘床上去把自己用被子裹成了一团,“不叫不叫!” 但是被他这么一折腾,林殊那因为沿途的难民而低落的心情终于不那么沉重了,在他宽阔温暖的怀里,睡了一个难得的安稳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zoe小可爱灌溉营养液+400 orz感谢壕儿 还有“”亲的营养液…… emmmmm后台一直是“” 蹭玄学吧估计会 ☆、引蛇 第二天清晨,林殊就被一阵喧譁声吵醒了。 他们住在客栈的二楼,喧譁声正是从窗户下的大街上传来的。 就见那一条不算宽敞的大街上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队伍的最前端,有人正在施粥,周围站着几个官兵维持秩序,看上去很像那么一回事。而这样的队伍,不光街道的这头有,那头也有。可以想像,这样的场景还在县城的其他的地方上演。 林殊忍不住有些疑惑,若是天天施粥的话,外面那些饿殍满地的景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07页 督主不温不火道,“消息还挺灵通。” 林殊恍然。 督主吩咐十四前去队伍里探打探。 队伍很长,十四好一会儿才回来,禀报导,“督主,施粥点上除了官府来维持秩序的衙役之外,还有几个小厮,正是他们在施粥。属下问了几个人,这一个月来,每天早上都有人来施粥,这施粥之事听说是镇上的县令和张员外主持的,那些小厮也正是张员外的家丁。” “不过这粥,督主您看——”十四把粥递了上来。 季星河看了一眼,不语,林殊接过来晃了晃,这才道,“米汤清得能见底,上面连米的影子都看不见,这一大锅粥恐怕没有用多少粮食。” 林殊还眼尖地看见了谷壳和碎沙,怕不光是少,还用了垫底的边角米。 “走,咱们去拜访一下这位大善人罢。”季星河淡淡道。 快中午了,派粥的人都准备着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了,这时候便看到一行人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位男子气度不凡,倒叫人多看了了两眼。 “这位小兄弟,可是你家老爷在此施粥?”他笑得谦和,不了解督主的人,怕是要以为这人是个好相与的。 小厮看了看这一行人,有个特别高大的男人,但是看他大腹便便的样子恐怕也是个商人,便开口道,“是啊,谁不知道我家老爷的善心是这洪都数一数二的!你们是外地人吧?问这个作甚?” “我们是北边的商人,来洪都做点生意,听闻你家老爷的善举,颇想前去拜访,可否请小兄弟引个路?” 小厮道,“当然可以,我家老爷最为好客,但是这个时间,恐怕还在衙门里和县老爷待一块儿……” “那就麻烦小兄弟了。” 小厮有些怀疑,但是想到那可是在衙门,这些傢伙哪里能折腾什么风浪出来,便带人去了。 一路上,小厮和几人闲聊着,这小厮显然机灵有余,谨慎不足,不一会儿就被套出了话来。 那张员外可是这洪都有名的粮商,要不是祖籍在这个钟陵县,恐怕也不会和县令结亲。是的,县令娶了张员外家的女儿,两个人是关系非常好的岳婿,张员外常常在衙门里面吃饭留宿。 到了衙门里头,小厮和门口的衙役说了声,便带着人走了进去。 “你们还真是运气好,这下子县老爷和我家老爷都能一块儿见了……”小厮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往林殊那边看了看,“你家夫人还是在外头等着罢。” 卫国公一副笑脸,“不碍事,将小女带过去也显得有诚意些。” 季星河眸子微沉,拉住了林殊的手,“夫人且跟上。” 林殊点点头。 张员外是个油头满面的胖子,县令爷倒是一副老实厚重人的相貌,早就听到了人的通传,等了一会儿才传人进来。 这行人进来的时候,那张员外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眼神直勾勾地透过几个大男人,往中间娇滴滴的娘子看去。 他看得入神,连这些人的介绍都没有听清,直到被人唤了两声,这才转过头去,就对上了一双寒潭般的眼眸,那冷冰冰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物,一瞬让张员外四肢冰冷,再看过去,那一身气度不凡的男子又是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的模样,让人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张员外喝了口茶,只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听这几个说,他们是北边来的商人,做的是北货南运的买卖,来到这儿,听说了张员外的名号就想要张员外帮忙引荐引荐。 等到张员外有了兴趣,开口问道他们做的是什么买卖,就看到为首的那位开口道,“盐。” 张员外和县令爷一惊,盐凡是和盐扯上关系的可都是大买卖啊。 县令爷冷哼一声,“我这洪都遭了水灾,粮食都不够,哪里还用得着这么多盐?” “此言差矣,大人可知那范蠡聚财之道?”他微微一笑,“小的刚从北方回来,那边已有风声朝廷要将此业收回,此后的盐价可就不是人能够左右的了,怕是这一波是最后的赚头了。” “这个消息确切么?”张员外反问道。 “可知道临安卫国公府?”他淡淡地抛出了这一句话,没有再解释,好整以暇地坐着。 莫名其妙地被点名了,国公爷瞪了他一眼。 那张员外果然被唬住了,和县令爷小声嘀咕了几句,这才和季星河攀谈了起来。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张员外就打算把他介绍给洪都商会了。 林殊在边上看得一愣一愣的。 当天晚上,季星河一行就住进了张员外安排的别院里了。 林殊想要自己一间房的企图被季星河打破了,又不得不和他睡一块儿了。 虽然督主是个有分寸的,一直没有做到最后,但是老是看得到吃不到,林殊都害怕他憋坏了。 当她义正言辞地和他理论的时候,督主就干脆地把洗完澡香喷喷的某人外衣扒了,压在了床上。 林殊话刚说完,他就垂下了眸子,低声道,“明天就换男装,听到了么?” 林殊不太喜欢穿女装,但是他突然这么说倒叫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这样不会被人认出身份来么?” 他的眸子里寒光一闪而过,敛下眸子来,“认出来又如何?” “那便不和他们兜圈子了,全部处理了便是……若是没有证据,那便没证据罢。” 林殊一愣,突然抬起脑袋吻了吻了他的眼皮。 季星河:? 林殊有些羞涩,“好帅。” 等到林殊明白男人不光撩不得还夸不得的时候,已经迟了。 那张员外看到他身后就只有一个小厮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句,“令夫人呢?” 季星河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他不好再问。 倒是林殊突然间就明白了督主让她穿男装的原因,看向张员外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了。 这张员外也上道,和督主谈了几天,就在第五天准备启程去新安了。 林殊夜里问督主为何不去查探那粮食的事情,这摆明了就是官商勾结,贪污救济粮。 就听得督主道,“这些都是小喽喽,抓这些人只有打草惊蛇的作用,若是要让他们把粮食吐出来,还要费一些周折。” ☆、盐商 林殊点了点头,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没几日,张员外便带着众人动身去了新安了。 新安沿着河,一向是这一带最为富庶的地方,虽然遭了灾,但也还算繁华。因着这老天爷赏的河道,这里的商业十分繁华,新安商会更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商会。要是想在这儿做点什么大生意,都要在商会登记则个,不但会得到商会的扶持,而且许多和政界打交道的事情,都可以直接通过商会去沟通,方便不少。 但是这商会自然也不是谁都可以进的,若不是引荐人是张员外这个洪都数一数二的大粮商,他们还真进不了新安商会的大门。
第108页 督主也不知道给张员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连盐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就相信督主带来的是一笔大生意。 前来接见的是新安商会的管事,那神秘的会长倒是没有露面。 张员外对这位管事毕恭毕敬的,丝毫没有在他的县令女婿身边的神气。 管事的态度有些倨傲,听到盐的时候才稍微改变了一下态度。他们说要见会长,便让他们等着了。 督主只带了林殊一个人,两人在外面等了小半天,都没有见到半个人,最后那管事才出来,只说会长现在忙没有时间见他们,让他们明天再来。 林殊忍不住动了气,被督主不轻不重地捏了下手心。 就见督主将一封信交给了管事,只说让他带去给会长便好,说完便带着林殊离开了。 第二天,那会长便改变主意说要见他们。林殊好奇地问他信里写的是什么,他笑笑, “不过是一些我知道他们不知道的消息罢了。” 林殊瞭然,以为又是“卫国公府”“盐要收归官府”之类的消息,督主看穿了她的想法,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些什么。 那新安商会的会长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酸儒,而不是什么商人。 他见了人倒是礼数周全,和督主聊了几句,便单刀直入,“兄台说的盐大抵有多少?” 季星河微微一笑,“实不相瞒,小弟名下的煮盐场大抵有十余个。” 会长倒吸一口冷气,十余个煮盐场?这要是都被收归官用……难怪这人不远万里也要冒险将盐销脱了。 季星河继续道,“大抵这生意一年后就做不成了,不过这洪都的丝绸远近闻名,小弟倒是有意改做这个……” 会长摇摇头,“此言差矣。小弟不妨讲讲你那盐场的事儿,愚兄颇为感兴趣,这事儿若是能成……” 洪都的盐都是从东北运来的,但是因为路途遥远,产量不大,还要和周围的几个郡抢,故而这个盐价高居不下,若是能够拉拢一个大盐商,那么洪都就能控制这南边几郡的盐了,如此一来可谓暴利,谁能不心动? 回到客栈,就听国公爷说十四他们到了。 十四按照督主的吩咐一路上也扮作了商人,但是他们这一路却不太平,换了三四支商队才勉强躲过追杀,所以迟了些许才到达新安。 林殊恍然,原来是他们吸引了敌方火力,才叫他们一路顺利。 不过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便是,他们已经被新安商会的人监视了起来。幸好督主做事谨慎,已经派人捏造了一个盐商的身份,也就是在他现在这个化名的名下,的的确确有那么多盐场。这样就算会长怎么查都是天衣无缝的。 督主只让十四他们去查查这新安商会,便让十四他们暂时隐藏了起来。 这几日新安商会的会长邀请督主去了几家不错的酒楼,都是新安有名的地儿,一顿饭花费可不少,不过这两个人一直在谈,一点菜都没动,倒是便宜了林殊这个馋鬼,每次都是吃得肚皮圆滚滚的。 吃完了还嫌撑着了,回去的路上就叫督主在轿子里给她揉肚子,像只又懒又贪的胖橘猫,偏偏督主就喜欢看她舒服得直哼哼的样子,也就纵容着她,只是嘴上不饶人,“也不怕别人下毒。” 林殊懒得理他,要是有人下毒的话,那吃的她还能碰得到么?她这是信任,信任! 就这么吃吃喝喝了几天,督主终于把盐的样品给商会会长看了。 会长捻起那盐,摩挲了几下,满意道,“色白味正细腻,是为上品!” 季星河嘆息道,“可惜这生意也就这么久可以做了……” 会长犹豫了一下,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这才开口道,“小兄弟,若是这生意真的可行的话,也许能够做长久些……” “您是说……”季星河适当的表现了一点错愕。 他说的是私盐买卖,盐归官用并不是新想出来的点子,前朝就这么干了。官盐价格高昂,于是给了私盐可乘之机,不过在前朝,贩卖私盐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他嘆息一声,面露苦恼,“大哥,这风险也忒大了些,若是被发现了,这一辈子的身家性命可都压在上面了……” 会长摇摇头,“小兄弟,这事儿,在别人那里,就是险,在大哥这儿,就只有稳一个字!” “你回去好生想想吧,机不可失吶……” 就是连吃得不亦乐乎的林殊都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惊讶地抬起头来,嘴角还挂着一粒米。 季星河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这才带着人告辞离去。 倒是那会长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 等到回到了客栈,就听有人通传,说是会长送了礼物过来。 督主带着林殊去看看这礼物的时候,就见那儿站了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清秀得很。 “贵人,这位是六雨,是舟玉馆的清倌人,会长特意送给您的。”会长的小厮殷切道。 边上立马就有人投来羡慕的目光,新安商会会长,舟玉馆的清倌人,哪一个都让人眼红,更别提合在一起了。 众多目光中还夹杂着一道死亡射线。 林殊:(●—●) “大人,奴是六雨……” 瞧这媚而不作的小模样,瞧这妖而不俗的小身段…… 督主淡淡道,“那就进来罢。” 六雨心中一喜,看见那人英俊的侧脸,心中不由得暗动…… 林殊:(●—●) 督主只当做没看见。 等到回了客栈,六雨正欲开口讲些什么,就听见督主淡淡道,“你跟着老爷罢,老爷正好缺个餵马的。” 六雨懵了,喂喂餵马? 督主不再看他,快步追上那个往房间里跑的气呼呼的小傢伙。 进了房间,房间里面……床上鼓起了一个大包。 他有些好笑,走过去把被子一掀开,将里头气鼓鼓的小乌龟拎进了怀里,“连这个醋也要吃?我已经让他去餵马了……” 林殊酸熘熘道,“人家那么好看一个人,你捨得让他做这种事?” 督主笑了,摸摸她的脑袋,“当然是阿殊好看了,阿殊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是季某鬼迷心窍……” 她“哼”了一声。 他凑过来,亲了亲她的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额,这是明天的……笑哭 晚上蹭玄学不要重复点哟(?ω< )★ ☆、郡守 他凑过来,亲了亲她的嘴角。 林殊撇开脸来不让亲,嘟着小嘴的模样好看极了,直叫人心痒痒。 他又好言好语地哄了许久,才换来小人儿搭理他。 夜里林殊在他怀里睡不着,辗转反侧,找他说话,“那新安商会这么有自信,背后之人难道是郡守?”
第109页 那娇艷欲滴的容颜在烛火下面看上去分外柔美,还带着一丝娇娇的稚气,抬头看他的时候眼里都是好奇,像是认真询问夫子问题的乖学生。 只是这夫子早就被这小傢伙蹭出了火气,被这么一看更是火上浇油。 季星河捉住她的白白嫩嫩的小爪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声音有些低哑,“非也,光洪都的郡守还护不住这么个无法无天的东西。” 林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抽回手,却被人将爪子抓在手里不松开,想到那六什么雨的,醋还没有吃够,直接小嘴儿一张开,咬了上去。 “乖乖儿,放开……”他好声地哄着,声音温柔地能滴出水来。 林殊哪里听得进去,咬着他的手,还挑衅地将拿嫩牙儿刺进了他的户口,舌尖不自觉地舔过…… 男人的眼眸暗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来,捏住了那不乖的小傢伙的下巴,微微一用力,就让她不自觉地松开了口。小傢伙还没来得反应,就被人亲了上来。 好在他这人一言不合就爱亲,林殊也没有太大的牴触,只觉得亲着亲着就习惯了,但是,似乎今天的男人有些不对…… 却见那有力的大手包住了林殊的小手,往被子下面伸过去…… 林殊仿佛被烫着了一般想要缩回去,却被那铁钳一般的大手给按住了,正心惊胆跳的时候,就见那人放开了疼爱许久的唇,低低地哄道,“阿殊,帮帮我……” 林殊一双杏眼被亲得水光潋滟,这时候懵都懵了,大脑里面全是手里的那个玩意儿…… 他亲亲她,低笑一声,“不回答便是答应了?” 没多久,室内便传来了小姑娘的惊呼声…… 林殊累得睡过去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抄了十遍《辞海》,手都要废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拿筷子的手都是抖的。 于是又被人厚颜无耻地揽在怀里餵了早餐。 饭后,十四便回来复命了。 这一番查探果然查到了些端倪。首先便是那新安商会的会长,便是临安林家在这洪都的一个支族。除此之外,那洪都的郡守果然和这商会牵连不少,最为可怕的是,其中还牵扯到了那镇守南方的尤嘉侯。 尤嘉侯和皇上年少就相识,是大庆少有的手握兵权还不被皇帝所猜疑的人。但是这手握兵权为一方侯伯的人,哪里是好相与的人。这手里头有重兵的人,就难免为军饷发愁,南部这几年太平了,但是小规模的蛮夷还在跳腾。 “老侯爷当真是糊涂了……连振济粮也敢动……”十四感嘆道。 季星河不语,神色淡然,轻轻敲着桌面。 “督主,还有一些势力实在是错综复杂,十四无能,没有一一调查出来。” “临安林家……”林殊轻轻念道。怎么会是林家?林尚书虽然不是什么心思纯洁之辈,断然也不会下作到连救命粮也贪…… “林家家大业大,并不都是一条心。”他看出了她的想法,为她解释道。 林殊沉默了,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大抵是林二老爷了。” 督主没有回答她,林殊犹豫了一会儿,又追问道,“此事会牵连到……” “这点本事都没有,枉在我门下挂过名了。”他轻嗤一声。 林殊心中微定,赶紧上来顺毛,将小爪子主动递到这人手里。 他哼了一声,碍于那国公爷正怒目而视,没有将人带进怀里。 “老爷,老爷!不好了!”那餵马的六雨突然急匆匆地跑上来,礼都没有行,一张秀气的脸上全是焦急,“老爷,下头来了官兵,说是要见您!” 国公爷沉吟一声,“可说了有何事?” 六雨道,“说是郡守大人来,来迎您……” 这个“迎”字他说得十分艰难,心中忍不住去想,让郡守要毕恭毕敬用上“迎”字的人究竟是什么人物? “还知道找上门,终究还不算是吃白饭的。”季星河淡淡道。 说着便只带着国公爷几人下了楼,左右他们还不知道十四他们的身份。 林殊被他拉着手,有些窘迫地挣扎了一下,被他一个眼神扫过来才消停了,吐了吐舌头,就感觉到手上的软肉被人威胁性地捏了捏,只好让这人拉着,硬着头皮朝外面走去。 果然楼下那郡守大人已经严阵以待了,见人下楼,赶紧行礼,“不知太师大人早就驾临,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季星河淡淡地“唔”了一声,没有说恕不恕罪的问题。 却见那些前来迎接的官员里头,还站着一个脸色发白,冷汗直流的人,正是那新安商会的会长。 作者有话要说:  seqing小说写手?(????)这个车还满意么??(???????)?? 请个假到下周四恢复更新,因为开学考试,求不挂不挂不挂…… 如果要养肥的话,记得早点回来看结局啊,会完结v的 ☆、宴会 商会的会长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年轻商人竟然是那杀人不眨眼的东厂督。 更为可怕的是,他还和这位说了这么多关于交易的事情,保不齐就被他发现了一二,若是这位有心发作……想到郡守所说的这为总督作为巡抚究竟是为了做什么的,就忍不住冷汗直流,直到郡守大人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他才一抖,冷静了下来。想到郡守所说的话,心下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洪都郡守郑邦亮赶紧上前赔笑,目光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督主牵着林殊的手,心中暗疑,他可不曾听说这位督主有什么对食侍妾之类的…… “下官消息知道得迟,实在是罪该万死。这会子准备欠妥当,还望督主赏脸,移步官邸,明夜再为督主举宴接风洗尘,督主觉得……” “甚好。”他应了一声,眼中带着一丝兴味。 郑邦亮忍不住擦了把头上的汗,呼出了一口气。他之前在临安为官的时候,可是见过这位的雷霆手段,深知这位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善茬,若是别人他尚有把握,但是季星河的话……他的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当夜,督主已经带着人进了官邸。官邸里头收拾得分外精细,显然是打听过督主的喜好。 林殊心中起疑,不多时便察觉到了整座官邸都被人密密麻麻地监控了起来。 督主倒是怡然自得,丝毫不见紧张。 林殊想到他派了十四出去,便悄悄在他耳边和他咬耳朵,“你可有把握?” 说是说悄悄话,这人就直接身体力行了什么叫“咬耳朵”,偏还不许人躲,让林殊又气又恼。 “想知道么?” 他这似笑非笑的话一出,林殊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直到那人终于满足的时候,才说了说了一句,“瞧见国公爷了么?”
第110页 第二天夜里,郡守果然派了人请督主赴宴。 这接风洗尘之宴是办在画舫上面的。洪都多水,画舫更是美轮美奂,精緻极了,是这里的一大特色,拿这个来接待客人也无可厚非。洪都上了品级的官员都过来了,为这远道而来大的东厂督主接风洗尘。 浠水之上摇曳着几辆相连的巨大画舫,华灯初上,映得水面波光荡漾,美轮美奂。丝竹之声交错,这靡靡之音远扬,顺着浠水有几丝飘下,往那饿殍遍地之处飘去。 在最大的那座画舫上面,聚集着洪都最有权势一些人,觥筹交错。 督主只带了林殊一个人,按照官阶居于正席,下面的官员前来祝酒,都捡着吉利话说。 就听见一个小官说道,“不才下官前日得到了两位美姬,舞蹈当称一绝,不知大人可有心情一见?” 郡守见了,赶紧附和道,“还不赶快上来!” 林殊今天穿的是女装,坐在督主边上为他斟酒,实际上早就将酒水换了茶水。督主要是喝了酒第二天总会头疼,林殊在这方面就变成了小管家婆,不准他喝酒。 督主喝到嘴边的酒是一股子茶味,便知道是哪个小鬼捣的鬼,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郡守见他露出笑容,以为对此感兴趣,忙叫人上来。 那两个西域美姬果然舞姿动人,更让人满意的是那一身的细白皮肉,白生生地晃人眼。 季星河生怕这小管家婆吃那陈年的醋,便干脆把小傢伙的手放在掌心把玩,以示衷心。 林殊倒是忍不住看了舞姬几眼,只觉得有哪里不对。 一舞毕了,郡守便趁机让人上去献酒。 两个美姬摇着水蛇腰一步三晃地走过来,叫一旁的人看得眼珠子都出来了。 蓝衣的美姬上前举起了酒杯,正欲往下倒,便被林殊一把抓住了手臂。 蓝衣美姬神色一变,抬手袖间正欲行刺,就见一道箭影飞速地射入美姬的胸口,“噗”地插入皮肉,蓝衣美姬当即倒下。 另外一位红衣美姬吓得花容失色,跌坐在地上。 林殊手里拿着精緻的□□,冷冷地站起来,箭口对准了刚刚献上美人的那位小官。 小官被这□□一指,冷汗漱漱的往下掉。 众人皆被这一变故给惊住了。督主坐在位子上,面不改色地自斟自饮并不表态,但是那位蓝衣美姬却已然昭示了他的态度。 郡守脸色微变,立马道,“来人吶,还不将这逆贼拿下!” 那小官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郡守,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被人捂住口鼻拖了下去,不多时,门外便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随即便是重物落水的响声。 林殊放下了□□,坐在了督主的旁边,他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凉而颤抖的小手,用温暖的大手包住了她。 虽然她在射声卫见过不少杀戮,但这是林殊第一次杀人,她忍住不向那美姬的尸体看去。心中想着若是她不死,死的人便是督主了,这才把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 郡守上前赔罪,“大人息怒,这小人已经被下官处置了,这件事是下官没有察明,一心想着让督主放松放松,不慎让包藏祸心之人进来了,还请督主责罚。” 说着便直接跪下了,那副情真意切的模样,让人忍不住信上三分。 季星河抬手将茶杯掷摔在了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在郑邦亮边上四裂开来。他淡淡道,“郑邦亮郑大人,你可知道□□出箭,便没有回头之路?” 郑邦亮脸色一变,“大人……” 说时迟那时快,季星河一把将林殊带进了怀里,躲过一击,反手抽出了腰间的佩剑,送进了黑衣人的胸口。 郑邦亮从地上起来,神色惊慌,“有刺客,来人吶!” 一干宾客都惊得起身,一片慌乱,甚至有几个大官都在混乱中被黑衣人抹了脖子,尖叫声,碰擦声乱成一片。 季星河将林殊护在怀里,脸色微沉,不多时便将几个黑衣人斩于剑下,鲜血从剑尖流下,在地面上汇成了一个小的血坑。林殊拿着□□,抿着唇。 突然间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尖叫声,随着这一声尖叫,船身缓慢从中间裂开了。 “把外衣脱了。”他快速道,带着人已经退到了窗边。 林殊赶紧照做了,他将一个黑衣人斩于剑下,将林殊抱在怀里,从窗户跳了下去。 郑邦亮脸色一变,赶紧吩咐道,“废物!还不快追!” 黑衣人纷纷如同游鱼一般跳进水里,原来在水中埋伏的人也赶紧响应,全往一处去。在那暗潮汹涌的水面下,无声的杀伐才刚刚开始。 “废物!废物!”郑元邦气得摔了几个价值连城的玉器,“就两个人都抓不到,养你们是做什么的?!” 底下人唯唯诺诺不敢出声反驳。 郑元邦眼中闪过惊惧,若是让人活着出了洪都……他压抑着怒气,低声道,“去请侯爷来……” 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季星河在这洪都有来无回! 林殊裹着被子在床上乖乖地喝姜汤,姜汤辣得很,让她的鼻尖都溢出了汗珠来。 林殊不爱喝药,连姜汤都不愿意喝,季星河怕这小傢伙趁他不在就把汤给倒了,就干脆坐在边上看着她喝完,直到她乖乖地亮出了手里的空碗,这才放过她。 他们在一户农家里面。当时情况十分危险,好在二人的水性都不错,摆脱了追兵,游了很远才停下来,等到上岸的时候怕是已经到了浠水的中游。两人没有往县城走,径直去了山间的村庄。找了一户人家借宿,那户人家只有一位老妪,见到两人浑身都湿透了,看上去也着实不像是什么坏人,心一软便将人留下来了。 老妪家里有一个儿子,便找来了他的衣服给督主穿,督主比他儿子高大一些,袖子都短了半截,干脆就叫他卷了上去,这一身粗布打扮,倒叫林殊满嘴的姜味散了一些,差点笑出声来,只觉得他这样……有点可爱。 他扫了她一眼,把空碗放在一边,不轻不重地登了一声,“笑什么?” 林殊不憷他,笑眯眯了一双杏眸,张口就来,“狗蛋他爹!’ 季星河一愣,等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呲了呲白亮的牙,林殊这才怂了,撅着小屁股要外被子里躲,就被人抓住了那玉白的小脚,像是一条可笑的鱼一般被人拎了出来。 “狗蛋他娘,躲什么呢?” 阴森森的话从那牙间传出来,男人从林殊背后过来,把林殊按在了床单上,林殊嗷嗷大叫,手舞足蹈地要跑,便被人在臀上打了一巴掌。 既然这小人儿找事,就怪不得他不客气了。 这家人没有林殊穿能的衣服,老妪就帮林殊去烘衣服了,这时候被子下面可是真空的……什么叫不作不死? 那双玉白的腿儿被人夹了起来,膝盖被腿压住。男人摁住她,从后面覆了上来。 他在她耳边笑着叫她“狗胆他娘”“臭婆娘”,咬着她的的耳垂翻来覆去,林殊被他臊得一张脸小脸红得滴血,左扭右扭就是逃不开。
第111页 最可恶的是,这人还恶劣地逼她叫他“相公”,开始她还硬气得很,最后被折腾得眼泪迷濛,这才哀哀地叫了一声“相公”。 这一声又软又糯,让他忍不住一震,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娘子……” 再看低头那个小人儿,已经累得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哟哟回来啦??(???????)??以及没挂没挂哈哈哈 ☆、有变 林殊是被人从被子里面扒拉出来,被人抱着擦了脸,像是一个失去了生命力的娃娃。她昨天睡得少,今天困得不行了,一双眼皮耷拉着,恨不得下一秒就睡过去。任凭他怎么折腾都不肯醒, 季星河掐了掐她的小脸,林殊感到脸上一疼,这才清醒了一些,睡意朦胧的样子别提多委屈了。 他自然心疼,但是这日头都已经上了中天了,再睡下去,这人一天的精气神都要被睡散了。 如果林殊有什么痛恨的,大概就是督主这个人那老干部的作息了。 督主似乎适应得很好,起了个大早,还帮老妪做了些活计,挑水噼柴什么的,动作麻熘得很,实在不像是新手。林殊看得啧啧称奇,好在这位虽然肉烤得一绝,却还不会做早饭,林殊才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哼了一声,被人捏了鼻子,才磨磨蹭蹭地去厨房找点东西做早饭了。 老妪今天早上要赶闹子,很早就出去了,左右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物什,便放心地让两个人在家里了。 林殊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几块玉米馍馍,只拿了两小块,就掰了掰了做玉米粥了。说起来这中游地区的饥荒还算好的,老妪的儿子在进牢之前是个顶事的,这么一番饥荒闹下来,也没有饿着老妪。只是林殊瞧着食物实在不多,自己和督主还吃了别人的,心中倒是有些愧疚。 督主是吃惯了精细食物的人,面对粗糙的玉米粥却也吃得香,林殊扒拉着自己的小碗,低声道,“督主,等他们找来的时候,你叫他们带些银两和吃食来吧……”这个饥荒年头,有钱都不顶用。 督主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知道了,小管家婆。” 林殊瞪了他一眼,又嘆息了一声,“也不知道这饥荒什么时候能过去。” 说起来这回洪都府的那位郡守还真是个狠角色,朝庭命官说刺杀就刺杀,做事不留半点余地。外头现在还在大肆搜查,按理说林殊应该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但是看到督主不急,她就自然而然也不急了。只是这饥荒多拖一天,恐怕死的人就多一些,也是不等人的。 “快了……”督主低声道。 等到快吃午饭的时候,老妪才姗姗来迟,一脸喜气洋洋,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似乎是……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不是在监狱么? 青年显然已经听老妪说了他们,这时候略一打量,便笑了起来,“这位便是纪大哥和夫人罢?我已经听阿娘讲了,你们尽管在这里住着,不要拘束!” 季星河和老妪说的那套说辞是这一路用惯了的商人梗——两人是路过此地的商人,后来被强盗给抢了,那些强盗还要追杀他们,逃路中落了水才过来的。 老妪带了儿子回来,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对待客人也热情了不止一个度,翻翻地窖,还找到了一块腊肉,准备中午就吃了庆祝一番。 原来,这老妪今早上去赶闹子,刚好知道了昨天皇帝大赦天下的事情,心中大喜,赶紧就把自己牢里头的儿子接了回来。 老妪高兴极了,拿了一堆食材,林殊也凑上上去给她打下手。 青年在老妪看不到的地方,深深看了季星河一眼,“大人,还希望您不要将祸事惹到草民家里来,阿娘年纪大了,可受不住惊吓… 季星河点点头,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小兄弟且放心,好人自有好报。” 语毕,便径直去了林殊旁边,给这两位打下手干粗活。 青年看了他许久。 他可不是自己家阿娘那样善良的人,阿娘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人,但是他可是听到了风声,这几天郡守下令找的一男一女,可不就是这个样子?甚至还动用了尤嘉候的军队大肆搜查……如果不是他家里头实在偏远,恐怕早就被人找上门了,只是这个找上门,也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驻洪都的军队布下天罗地网搜查,哪里会有找不到的人。 青年心下一合计,觉得要是快被找到了,就把两个人推出去好了,阿娘也说不得什么,还能得上一笔钱财,便也随他们去了。 林殊听老妪说大赦天下的时候还忍不住又问了几句,究竟是什么样的喜事,让皇帝这么高兴? 就听老妪笑眯了一双眼,道,“是那个哈子回纥被打败咧……” 林殊心头一震,连忙转过头去看督主,督主显然也不知道这件事情,面色微微一沉。 说起来他们在这里呆了两天,还没有人找来,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外面的消息。 回纥可不是什么善茬,不然也不能在边界嚣张这么多年,大军出征不过半年多一些,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打败了? 就算督主暗中扶持了回纥大皇子,助他回回纥重建势力,诱回纥内乱,但是也绝对没有这么快,传来的消息也只是大皇子刚刚和单于交过一次手罢了…… 恐怕这次,回纥有变了。 季星河的眸中滑过一丝暗流。想来这洪都之行,务必要速战速决了。 这天夜里,消失许久的十四悄无声息地找到了这里。 林殊听到声音想要起来,就被督主按进了被子里头,温柔道,“睡吧。” 林殊嘟囔一声,抵不住被子的诱惑,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督主起身,披了一件外衣,便出了门。 十四在前面带路,到了庭院里面,就看见了老妪家的青年,他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些什么。 在这座不大的山头下面,已经驻扎上了许多帐篷,山谷下面篝火只有青烟,这里地形独特,如果不深入,还真想不到会有一支军队藏身在这里。 季星河将外套递给十四,身子一矮,就进了营帐里面。 如果林殊在,一定会忍不住失声叫出来,因为里面坐着的人,正是那丞相家的大公子郁宁。 郁宁,就是亲军都尉府。, 除此之外,还许多林殊眼熟却未曾见过的面孔。帐内的气氛有些冷凝。 “回纥有变。” “单于猝死,五王子即位。” “晋王……”他摸着茶杯的边缘,垂下了眸子。 “您是怀疑晋王暗中和五王子勾结?” “不光是勾结,恐怕单于暴毙也是他的手笔。”他的眸子中暗流一滑而过。 “督主说的不错,晋王这次是,孤注一掷了,还望督主早作准备才是。”说话的是督主手下的谋士刘悦。 “将二皇子保护起来。”督主开口道。 “那大殿下呢?”大皇子可是那晋王在一起的啊,这时候应该担心的难道不是他么?
第112页 季星河眼中泛起了波澜,唇角带上了森冷的笑意, “他会杀回来的。” 夜色深深,不知过了多久,林殊才终于滚进了一个暖烘烘的怀抱里,赶紧像只小老鼠一样抱住,蹭了蹭,才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安静的睡颜让她还有一些未脱的稚气看上去多了一分恬静。 他亲了亲怀里人的发顶,轻声道,“小傢伙,你后悔么?” 你……要是知道,会害怕么?男人最后一句话没有问出口。 怀里的小姑娘努了努嘴,在他怀里睡得安然 郑邦亮知道这人难缠,但觉得是个人都逃不过尤家军的天罗地网式的搜查罢?可是这人为什么如同消失了一般,只是一晃就找不着人了。 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就听到了手下前来汇报,说是在南山附近有人看见了那么一对男女,郑邦亮精神一震,连忙追问道,“可确定是?” 手下肯定道,“下官有九成的把握。” 郑邦亮一击掌,“这就带人跟本官去!” 走了半步又退了回来,“不,通知尤嘉候——算了,还是本官亲自去请侯爷!” 这回要是还让那人跑了,那就真的万劫不复的,所以,这一次务必要准备周全,他就要看看,那人再厉害,还能从一军中杀出重围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迟了……以后还是八点半吧??(???????)??蹭玄学的话就会早,九点看一定有更新 还有,感谢休也小可爱的雷啦啦啦(?▽?) 爱泥萌\(//?//)\ ☆、营帐 林殊听说黑衣射声卫的小伙伴们都来了,吓了一大跳,但是总之也是兴奋地很,跟着督主去了驻扎地,便像一只撒了欢的兔子一般奔了过去。 哪里知道这已经不是林殊之前手头下寥寥无几的几个弟兄了,而是整整几个行阵的人,林殊乍一看这规模也唬了一跳,可是想到那尤嘉候手里头可是有整整一支尤家军的,便也微微释然,只是心中隐约有那么一丝的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不过唐石手底下竟然有了一卒的军队,五人一伍,五伍一两,五两一卒,五族一旅,他手底下大概都有一百多人了。她的那些小伙伴们都带上了兵,看样子还带了不少时间了。林殊来得时候,这些滑头就让底下的人齐齐喊道“镇抚使好!”,把前头的柳镇抚使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这群小子才一缩脖子不敢作妖了。林殊本来见到他们应该开心的,不知为何却突然没了兴致。 唐石他们只当是督主没有给小侄子兵带,感到落差罢了,只安慰她,她肯定会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督主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老妪并不知情,至于知情的老妪的儿子,却只能暗自心惊,碍于有人看守,没法传消息出去便是了。这里消息闭塞,道路也不是好走的,加上地形因素,这么一支大军就仿佛消失在了山里。 林殊到了夜里便直接宿在了营帐里头。 李显十分细心地将里头布置得和樗蒲阁差不多,让林殊滚来滚去得十分安心。因着山间夜里凉,她也不要求自己住了,抱着人形大暖炉蹭得不亦乐乎。 只是今天的大暖炉去前头议事了,林殊不知为何怎么滚也睡不着,干脆就披了一件披风,下了床准备去找他。 门口站着的人林殊都熟,都是樗蒲阁里头督主身边的人,见到林殊出来了也不拦着,只是跟在了后头。 林殊今天其实有些闷闷的,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头在想些什么,颇有一点心乱如麻。 夜风一吹凉飕飕地,林殊往披风里面躲了躲,清醒了一些。 督主在最大的那个帐篷里头议事,都半夜了依旧灯火通明,门口站着守卫,林殊走过去,便被人拦住了。 林殊也不想打扰他们议事,也不说些什么,只在夜风中,微微垫了垫脚,想要往里头看去。 烛火摇曳,里头传来说话声。风一吹,烛火就倒影出一个小小的影子来。 “何人在外面?”郁宁发现了外面的人,只看到一个白色的衣角,却想不出谁会在外面看着。 若是偷听也太大胆了,若是有事来禀报,看身形倒也不像。 正纳闷着,就看到坐在上座的督主直接起身了,大步往帐篷外面走去,帘子被拉开,便露出了一个少女的样子,不过只是一瞬间,便被督主把帘子盖下去了,把里面探究的眼神都挡住了。 但是这惊鸿一瞥却让里头的人俱是一惊,忍不住面面相觑。这女子看上去和督主似乎关系匪浅,但是没有听说过督主和哪位姑娘走得近啊?督主不近女色已经是这些人心中默认的事实了,这突然出现的女孩却打破了这个认识…… 帐篷外,林殊没想到督主会亲自过来,现在外面还被抓了个正着,被他吓了一跳。却见他也不问她在这里做什么,目光在她身上一转,眉头就皱起来了,“怎么不穿鞋子就出来了?” 林殊今天晚上有些神思不属,没有注意到自己没穿鞋子,低头一看还真是,还叫他给看见了,顿时就有些窘迫。 那对雪白的小脚五指粉嫩可爱,在寒风中微微瑟缩了一下,微微蜷缩了起来。 他低下身子,抬起她的脚摸了摸,果然是冰凉的,脚底还有一些细沙子,这小傢伙不知道疼似的。 林殊想要把腿收回来,谁知道他直接一拉,顺势搂住了她的膝盖窝,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对一旁已经惊得差点脑子空白的小厮说道,“夜深了,让大家都回去罢。” 语毕便直接大步朝后面的营帐走去。 林殊被他这一抱惊了一下,但是很快就老老实实地抱着他的脖子,小小一只,窝在他怀里,是难得的乖巧。 她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就觉得安心了下来。 他把人放回床上,让她躺下了,这才坐在床边摸摸她的头发,问道,“怎么了?” 林殊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看着他,“璨之,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他一愣,替她掖了掖被角,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有骗她,“有。” 林殊轻轻地哼了一声,从他整理好的被子里面爬起来,钻到他怀里去,“你瞒不过我的……” 他摸摸那颗蹭来蹭去像只小狗一样的小脑,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写少了,明天双更赔罪t_t 一更在两点蹭玄学。一更在晚八点半。 ☆、侯爷 “你要做什么我都要跟着……别想着瞒我骗我!” 若是两年前她哪有这个勇气和他这么叫板,恐怕他一个眼神这个小怂货就不敢吱声了,只是这些日子实在叫人给宠坏了,长到这么大都不见的小脾气也被宠了出来,再也不愿意像以前那样什么都憋着不说,只能胡思乱想乱猜他的心思了。 他摸摸那颗蹭来蹭去像只小狗一样的小脑,神色有些隐晦,“阿殊……” “又想要说什么骗我的话?”林殊抬起小脸,挑起了越发飞扬的秀眉,“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子,我……我以后是要嫁给你的,当,当你的妻子……有事要一起商量的,我箭术也很好,还,还是镇抚使,虽然没有你厉害,但是也能帮上忙的……”
第113页 她说到“妻子”的时候,一张小脸都涨得通红,耳朵尖都像是红透了的小果子,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至于后面的自夸也有些心虚,但是还是非常坚定地说完了这些话。她抬起头,执着地望着他。 他一愣,看着怀里这个少女,突然发现,她稚嫩的眉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有了几分惑人的媚意了,这么定定地看着人,已经有了让人失神的能力。 他失笑,只管把她的脑袋揉得一团糟,这才收回了手,不顾林殊的康熙,把人抱在了怀里,暧昧的气息喷在她敏感的耳侧,一低头,便把她的唇含住了。 他不想说什么骗她的话,他只是想吻她罢了。 是啊,他怀里的,是他的未来的小妻子。 “阿殊……我需要你。”他低哑着嗓音轻声说道。 林殊喘过气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荣幸之至。” “那么,如果是天底下最最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林殊亲了亲他的嘴角,“我不管,我只有你。要是你不要我丢下我让我一个人躲在后面,我会很难过的。” 他嘆息一声,“那么我的林大人,鹦鹉营射声营就交给你了,可好?” 林殊眼睛亮了起来,却被人塞进了被子里面, “但是现在,乖乖睡觉,嗯?”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将人抱紧了些。 我想把你护在手心,挡在背后,让你眼里心里只能看到我一个,嘴里也只能念我的名字,但是我更想把你宠上天,你想要的,我都给你。让你成为你最想要的样子。 你的成长,有我保驾护航,你的未来,可以无限恣意。 直到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直到我日益苍老,老到走不动了,还剩最后一口气了,护不动你了,我就带你走。 我怕留你一个人,会孤单,会冷,我心疼。 “季叔叔。” “嗯?” “你会死么?” “不会。” “我要娶你。” 夜风微冷,南山终于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一豆灯光还亮着,被风一吹,似乎也暗了。 —— “大人,前头就是那老妪的家了。”前头带路的手下毕恭毕敬地说道。 车里头坐了两个人,一位面白无须,正是洪都郡守郑邦亮,另一位看上去已经上了年纪了,目光略显混浊,正是那尤嘉侯。 说来这尤嘉侯,年轻的时候和先帝走南闯北,可是一员大将。就算今上继位了,也没有断了这位的荣宠,更何况扶持皇帝的,本就有他的手笔,于是权势尊荣全都享尽了。 这也是个忠心的,怕皇帝猜忌就直接去镇守南方了,这么些年下来,南蛮但是都不敢进犯中原了。可惜这人一到晚年多少就有些糊涂了,尤嘉侯瞧着精神也不大好了,肚子倒是越来越大,哪里还有当年的肖勇?老了也就贪了,虽然这忠心了大半辈子也没有改变,只是那巨大的利益面前,谁人不心动,哪怕这利益沾满了人血,至少面上依旧是光鲜的。 尤嘉侯是不满郑邦亮的这一番作为的,他觉着左右不过是一个被皇帝宠爱的阉竖罢了,能整出什么么蛾子来? 但是这郑邦亮催得紧,尤嘉侯也就不得不来了。 “将南山这一带给包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要当过!”郑邦亮吩咐道,这便下了马,侧身等尤嘉侯出来。 尤嘉侯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若不是这郡守实在是个人精,和他处得舒服,他这回还真不会来。 说来尤嘉侯参与这件事左右也不过是为了军饷的事情,朝庭中央拨给粮食着实不够,不断打仗哪能短了士兵的粮啊?尤嘉侯为了军饷可以说是操心极了。 两人带着浩浩荡荡一队府兵,就又上了通往南山上唯一一户人家的路。 到了那儿,就听前头的人汇报,只看到了院子里有个老妪,房子里也不见人。 尤嘉侯冷冷一笑,“搜!” 尤家军可不是什么善茬,上去就是抄家的架势,把老妪吓了一跳,还是她的儿子扶住了她,高声道,“你们要找的人昨天就下山了,往哪儿我们不知道!其他的我们都不清楚!我也是今天下山才知道大人在找他们的……” 郑邦亮不听他们的,直接一挥手,府兵便沖了进去,将里头一顿乱翻。末了,才有人前来汇报,一听,果然是半点痕迹都没有,顿时气就上来了,一脚踹到了那前来汇报的人胸口,把人踹了个屁股敦。 尤嘉侯这会儿表情才严肃了起来,“不对,昨天得到消息就派人封锁了消息,怎么会不见了?山下的眼线也没有看到人出来,他们务必还在山中……” “快,没听到侯爷说的话么?还不快去搜?!” 手下赶紧爬起来,带着人去山里头搜查了。 老妪和青年被人绑了起来,丢在院子的角落里。 郑邦亮冷笑道,“若是找不着人,你们母子俩就去黄泉地下相聚吧!” 他如果仔细看了青年的表情,就会发现,那绝对不是忌惮害怕之类的情绪,而是……同情。 过了一个时辰,手下鎩羽而归,没有找到人,郑邦亮脸色刷地苍白了起来。 尤嘉侯看不上他这副绝望的样子,冷哼了一声,“就是走出了这南山,还能走出这洪都不成?左右从洪都回临安的路就这么几条,封锁了不就完事了?” “您……您有所不知……” 尤嘉侯冷嗤一声,“等本侯将人抓回来好生伺候一番……” “侯爷要抓的人,可是在下?”树林深处,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走了出来。 长身玉立,目若寒潭,却偏生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慄。 尤嘉侯正欲呵斥这无礼之徒,就听见郑邦亮哆哆嗦嗦道,“督,督主?” “正是本官。”他笑得温和极了。 尤嘉侯一愣,没想到这个阉竖竟然敢回来自投罗网,便冷笑一声,“原来东厂的季公公……” 季公公这个称呼自从季星河第三年就当上了掌印开始,就没有人敢这么叫他了。他也不生气,眯了眯眼,“久闻尤嘉侯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尤嘉侯扯了扯嘴角,目光却在周围的尤家军上面转了两圈。 郑邦亮赶紧擦擦汗,道,“那日督主遇刺,下官找不着您心中急切,这才託了侯爷帮忙找您……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着您了!下官这是来接您回官邸的……这次怎么说都是我们不对,到时候我们自会像皇上请罪,还请督主原谅则个……随我们回去……” “郡守勾结商会,商会背后靠着临安世家大族,恐怕林家谢家这样的大势力都有掺合罢?”他缓缓开口,神色仿佛游庭信步,慢慢朝郑邦亮走去。 郑邦亮脸色一变,就连原先无甚所谓的尤嘉侯都变了脸色。
第114页 “最厉害的是,还有江南守军尤嘉侯的支持……这么一结合,商会赚了大头利润,郡守得了孝敬,官职也更稳固了,侯爷手底下的军粮也有了……真真是,一举三得啊……” “住嘴!完全是信口雌黄!快给我把人拿下!”尤嘉侯打断他的话,大喝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啦啦啦(?▽?) ☆、反贼 尤家军一声令下,便将人给包围了起来。 然而包围圈中的人却岿然不动,领头的人神色不变,微微击了击掌,不太响的声音,在对峙时却格外清晰。 只见那密林里面,突然间出现了许多射手,将那支尤家军围了个严实。 箭只尖上泛出冷锐的光来,在日光之下显得有些薄凉。 这下在场的人都没法维持冷静了,一瞬间都变了脸色,豆大的汗珠往下流。 郑邦亮嘴唇动了动,看向了尤嘉侯。尤嘉侯神色微闪。 “是不是还有好几支被派去搜查了?” “恐怕要让侯爷白等了,他们回不来了。” “勿那小儿!本侯可是先帝亲封的侯爷,竟敢对本侯不利!你这小儿可是不想活了?!”尤嘉候眉毛倒竖,那些尤家军瞬间将尤嘉候裹了个严实,他冷笑一声,“就算你这阉竖今日设下埋伏,恐怕也不一定走得出这片林子!” 季星河挑眉,这才示意李显上前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镇南尤嘉候枉视圣诏……” 诏书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尤嘉候他们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此时诏书一出,整个山头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李显的声音尖细地刺耳,但是却字字诛心。 镇南尤嘉候,勾结郡守郑邦亮,贪污赈济银,秘练军队,枉视圣诏,意图谋反,现派东缉事厂督主擒贼,将尤嘉候押送至临安处置,郑邦亮直接处以死刑,十日后执行。 郑邦亮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色刷地变白了,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喊道,“督主,督主饶命!饶命!”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最后发展成这样了,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才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够拿到圣旨?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似乎,他们找到季星河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洪都呆了很久了?这么说,那时候他就已经派人去临安请旨了么?那一番刺杀是他顺势而为,为的不就是拖延时间?! 郑邦亮的冷汗直流,嘴里只知道说“饶命”二字了。 是他小看了季星河,但是这一小看的结果,就是赔了命去。 尤嘉候震惊极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个区区阉竖究竟是怎么做到?那些罪行,随便哪一个都能把他压死!但是这谋反,秘练军队,他又何曾做过?! 分明是这奸佞血口喷人! 更何况,陛下怎么可能就信了呢?!他可是看着陛下长大的,一颗忠心天地可鑑这皇位还是他一手扶上去的! 一定是假传圣旨!一定是! 他瞪大了一双充血的虎目,“假传圣旨,你这阉贼好大的胆子!” 他反手从副官腰间抽出一把雪亮的刀来,大斥一声,“就是我尤家军人数少,老夫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你这祸乱朝纲的阉贼杀了!” “且慢,”季星河微微笑了起来,“侯爷不妨看看,带着这队射手的是谁?” 尤嘉候顺着季星河说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矮胖男人,此时他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在尤嘉候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显得有些畏缩,但是他看了看督主的方向,还是开口道,“侯爷,投降罢!” 那矮胖男人正是尤嘉候手下的一员大将,向来深受他的信任,如今连他都叛变了,那么尤家军估计…… 尤嘉候心中咯噔一下,他亲手组建的尤家军,他自己也清楚,今日的尤家军已经不是今天的铁板一块了,但是当真看见了这一幕,还是忍不住血气翻涌,拿刀的手抖了抖,眼眶中的红血丝密布,却突然气急攻心,一瞬间就倒了下去。 那边“张中天”被尤嘉候倒吓了一跳,跑到了督主的身边,露出了本来清脆的嗓音,“他这是气晕了么?” 季星河头疼地一把按住“他”,“晕了,你演得太像,他被气到了。” 林殊撕开面具,将那件臃肿的大外套扒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可憋死我了。” 季星河哭笑不得地摸摸她的头,便转过去对十四他们说道,“接下来就要看你们的了。” 十四赶紧拱手道,“是!” 郑邦亮原来扶住了尤嘉候,这下看到了这一幕,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但是看到那虎视眈眈的射手们,又泄了气。没了尤嘉候的武力撑着,他们就是拔了牙的野兽,再也没有和他们较量之力了。 接下来,便是十四他们将剩下的尤嘉候残部收拾干净的时候。 至于林殊扮演的“张中天”根本没有反叛,更加没有被抓到,只是一时间赶不回来罢了。 林殊被他的计划唬得一愣一愣地,这会儿几乎是星星眼地看着他,“督主,你怎么这么厉害,让我演张中天那个尤嘉候竟然信了?!” 若不是只有林殊最矮,和张中天身高最像,这差事还落不到她头上。 林殊的演技不错,但没有见过那张中天,怎么着都有破绽,尤嘉候竟然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季星河笑了,“小傢伙,你可知道尤家军?” 林殊躲开他的大手,摇了摇头。 尤家军是尤嘉候一手组建的,在先帝的时候就在了,可谓是铁骑之一,踏破贺兰山缺的骁勇善战。可惜先帝死得早,今上继位后没多久就掌权了,陛下多疑,便派了几个督军过来。可惜那几个督军可没有一个好玩意儿,贪婪得很,尤家军的军饷一年比一年少,尤嘉候迫不得已才打了救济粮的主意。但是自从督军来了之后,尤家军几位大将就不免被收买了些,尤嘉候年纪大了,实在管不到下面的人在做些什么,但是对于尤家军内部的情况还是很清楚地知道的。 所以他看到张中天背叛了他,他一点也没有怀疑,是因为他一开始就在猜忌张中天了;至于那份圣旨,尤嘉候虽然嚷嚷着是假的,但是他心里还是信的,因为他早就知道了皇帝对他的猜忌。 ☆、捉拿 所以督主只是利用了他们的猜忌罢了。 所谓人心,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面如死灰的郑邦亮和昏迷的尤嘉侯被捆起来绑到了一边。 尤嘉侯没晕多久,恐怕刚刚不过是一下子背过气罢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的盛气凌人杀气腾腾。只是颓然地坐在地上,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飞鸟尽良弓藏,从古至今,不过是这般而已,又何曾变过? 尤家军四散在南山,给了很大的便利以各个击破,加之将尤嘉候被捕的消息透露给他们,他们的抵抗意图便不太强了。
第115页 到了最后,甚至有两支军队主动投降了。的确,圣旨都下来了,不投降做什么?难道还真的谋反么? 虽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是他们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了,自然还是乖乖认栽的好。 北衙禁军是从南山后面走山路取道而来的,一路上神不知鬼不觉,此时浩浩荡荡地出了南山,押着刚刚神气十足的尤家军和郡守朝新安去。 老妪完全蒙在鼓里,倒是年青人知道了自己遇上的是什么人了。 督主走的时候拿了一张帖子给了青年,“拿上这个,去县里头找县令谋个差事罢。” 青年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但是此刻还是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接过帖子,道了声谢。 季星河也不计较,带着林殊告别了老妪。 老妪摸着林殊的手,感嘆道,“你们小两口感情真好,以后要好好处啊,这日子,不要互相嫌弃才能走得好!” 林殊:…… 林殊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自从那天在帐外看见了那个少女,这群人就心里头直痒痒。 都说督主清心寡欲,虽然是个无根之人,但是哪个有权有势的公公不会娶上几个对食?更有甚者还荒淫无度连生得好看的小太监也不放过,这些都是常态了。 更何况凭藉督主的样貌姿仪也有不少贵女愿意倒贴上去的,哪怕他只是一个阉人。先前还有静安郡主非要嫁给督主闹的笑话呢,都这样了也没见督主有什么反应。 这么一来,那天的少女就可以说是督主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亲近的女子了,而且是那副亲昵宠溺的样子,甚至还带到了洪都来了!这该有多喜欢?这该是有多宠爱?大家都抓耳挠肺地想,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叫督主这般对待? 郡主?还是在洪都偶遇的美人? 总之,这群大老爷们私底下都流传出来了好几个版本来,男人八卦起来,还真不比女人差。 但是这群人这么多年天都没有再次看到那人,只觉得督主这是金屋藏娇,占有欲大到不愿意让别人多看一眼。 啧啧之声,直让林殊脑瓜子疼。 这群傢伙哪里敢去问督主,只好退求其次,在林殊这里打听消息,毕竟林殊是督主的侄子不是? 当被不知道多少次被问到督主藏的娇长什么样子的时候,什么嫦娥仙子一般凌霄仙子一般,又说估计是丰腴的美人儿,林殊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就长我这样!” 营地里寂静了一分钟,突然爆发了一阵声势浩大的“哈哈哈哈哈”…… “哈哈笑死我了,你听见 没,林镇抚使说督主的小娇妻长他这个样哈哈哈……” “要是长那个样子,那还……” 挺好看的? 不管了,反正——哈哈哈…… 林殊:?????! 最过分的是,那群笑嘻嘻的人后面,还站着一个自从回了新安就忙个不停半天不见人影的督主,而且,还非常不克制地勾起了嘴唇,眼里全是揶揄。 这日子没法过了! 气得快要变成原地爆炸的仓鼠。 这天,已经被关了许久的尤嘉侯终于让人叫了督主过来。林殊恰好跟着,便一起去了。 牢房是衙门的牢房,督主也没有亏待这位老臣,里头虽然是监狱,但是干净整洁,御寒的东西一样不少。 不过尤嘉侯的模样却是十分糟糕的,头发几天没见就有了斑驳的灰白。 他看到来的是两个人,便瞪了林殊一眼,这副落魄的样子倒也吓不到林殊,她哼了一声,也没有说什么,走出了牢房。但是她可不愿意就这么出去,便靠着墙偷听。 两个人谈了不久,林殊隔着墙只听了个大概。 “你要如何处置老夫?五马分尸,弃尸午门?”他冷哼一声,“这罪名老夫是洗不掉了,但是看在老夫当年也帮了你那……的份上,只愿不牵连了临安的妻小……” “侯爷放心。” “临安的妻小无事,您也不会有事。” “你……”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回是小子无礼了,虽是厄运,未尝不会给侯爷带来福祉,大抵再差……比不过丧命罢了。世伯只用做个清闲侯爷便是了。” 尤嘉侯沉默了片刻,“你要这尤家军……”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好好,好一个季璨之!当真是那老匹夫的儿子!你该……该受天谴!” “侯爷多虑了。” 林殊听不真切,不知道他们后面说了什么,还想再听,就被人拍了拍脑袋,“走了。” 林殊摸摸被拍疼的脑壳,往后看了几眼,跟了上去。 是夜,干清宫。 李德安将小太监的药接过来,试了试温度,往里面走去,看到那明黄色的床幔,赶紧低下头来,“陛下,药来了……” 上好的瓷碗送上去,又被一袖子扫了下来。 “滚!都给朕滚!”皇帝喘着气,将瓷盏扫落。 李德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赶紧上前请罪。 陛下这个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自从栗野芒山那那一次之后,便就一直缠绵病榻,虽不严重,也不见好。前段时间回纥叛乱将皇帝气得不轻,然后又传来了晋王在回纥胜利的消息,最后又是尤嘉候叛乱…… 一时间大喜大悲大起大落都经历了个遍,皇帝的身子骨儿就再也撑不下去。 实际上,尤嘉候叛乱对陛下的打击还是挺大的。毕竟是那样一个老臣……皇帝受到季督主的消息的时候,一个气急攻心就吐了血,可吓坏了整个太医院的人,索性的是并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陛下便尤为厌恶这药味了,一天三次,打碎的就有十多盏。 李德安在心里嘆了口气,准备退下了,就看见一个倩影缓缓走来,真是端贵妃。 李德安这才舒了口气,赶紧将人迎了过来。 这些日子,都是这位娘娘,皇帝才勉强喝了点药下去。 ☆、临安 “报——” 皇帝神色一动,“宣!” 他这下子都顾不上温香软玉的餵药了,直接坐了起来。 就听到下面的人汇报到,“晋王殿下已经处理好西北的事务,已经班师回朝了!” 皇帝一听消息,抚掌大笑,是许久不见的愉悦了,“好好好,回来了,都有赏!” 端贵妃看坐在一边,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 愉悦的表象下面,是一片数不清的惊涛骇浪,和陡然掀起的黑色波谲。和脸上的表情想比,这位已经不再年轻的帝王眼底的情绪绝对不是喜悦,而显得有些阴沉。 早年的时候晋王虽有将才,但是哪里有军队可以执掌呢?若不是这一次回纥叛乱,这机会还真轮不到他的头上。晋王年纪虽然和陛下相差大,但是也是先帝的子息,年强力壮,这次还立了这么大军功……皇帝接过端贵妃端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
第116页 这一天,许久没有收到诏书的南衙禁军都督收到了一份火漆封口的密信,正是来自那位上位之人。 都督毕恭毕敬地送走了送信的秘史,回头拆开信封,看了一会儿,突然间发出了一声嗤笑,转身便将信给烧了。 磨墨提笔,一封新写的信便出炉了,八百里加急去往的地方,正是那西北之地。 洪都郡最近发生了大事,从临安来的钦差将那贪污的郡守给抓了,还将抬高粮价的新安商会一锅端了。 原来百姓都觉得是朝廷不管百姓的死活,但是后面才知道原来是这父母官昧着良心勾搭商人才导致的饥荒,一个个恨得牙痒痒。郑邦亮游街示众拉到午门处斩的那一天,新安那条街都堵满了人。 哪里有烂菜叶子砸,砸的都是破鞋烂草根。 郑邦亮狼狈的样子让一同游街的,被牵扯到的新安商会大商人都心有戚戚,缩了缩脖子尽量让自己不被愤怒的百姓看到。 他们后悔么?大抵是悔的罢?悔了当初没有看出来那个所谓的盐商就是前来调查的巡抚吧…… 处置了他们的第二天,督主便下令便开了仓救济百姓。洪都和附近地区的人都闻讯赶来,几乎快要喜极而泣了,那样易子而食、饥饱不知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似乎一切都美好了起来。 同时,毫无疑问,做到这些的季督主在洪都的声望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之前东厂总督的名声自然也响亮,可惜是骂名。从世家里头传出来,到了民间也都知道了那东厂督主是个青面獠牙的傢伙,可用来止小儿夜啼。 但谁也想不到原来感恩戴德的父母官竟然是坏事做尽的恶人,而那个传说中吃人的督主却将他们从水火之中拯救出来。这么一来,东厂督主在洪都百姓的心中自然就不一样了。 他们不懂政治,也不知道权术,大抵就是你能为他们开一条活路,他们就能回报你万分的爱戴。 新安衙门。 陛下派来接任的官员还在路上,原本郑邦亮处理政务的书房就被徵用了,用作督主处理事务的地方。 临安的情况汇报完毕,信使就退下了。 “晋王回朝了……” “不光如此,南衙禁军似有异动,看来陛下似乎是容不得晋王殿下了。” “恐怕这回陛下就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只是大皇子额安危,我们还是该早做准备才是……” “大皇子已经来信,在雁荡山便设计与晋王分道扬镳了。事不宜迟,应及时赶回临安,莫让晋王抢占先机!” 季星河不说话,神色却有些讳莫如深。 尤家军已经完全被编入了北衙禁军,因为得到了尤嘉侯的兵符,尤家军里头不安分的声音也淡了下去。 虽然这支军队已经大不如前,但是这好歹是大庆的铁骑之一,几次训练磨合下来,已经有了不错的效果。 督主将尤家军的各部打得很散,加之编队的严谨,军纪的严明,这些余部很快被消化了,再无合成一股的力量。 这天,林殊收到了一把新的□□,机关精巧,比她原来那一把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一次能连发五箭,林殊试了试,觉得这流畅度和手感分外感人。 林殊跑去问督主这是哪位能工巧匠,就看见督主轻声哼了声,林殊瞭然,大为惊奇,“季叔叔,你怎么这么厉害?” 季星河无奈地摁了摁眉心,“算是给你那个雕像的回礼。” 林殊想到自己那个q版的木雕,心中总有一种占了便宜的感觉,正沾沾自喜呢,就听见督主叫了一声“林殊”。 林殊一个激灵,他可不怎么叫她全名,什么阿殊小殊小猪的……小姑娘立马警觉起来,“干什么?!” 他从背后将人搂进怀里,手搭在了林殊的腰间,“叫我什么?” 林殊这才反应过来,“我这不是季叔叔叫习惯了么……” 这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执着于“璨之”这个叫法,或许觉得“季叔叔”这个叫法把他叫老了? 林殊抓住他往下滑的手,赶紧道,“璨之璨之璨之……”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像是嘆息,“这个名字很久没有人叫了。” 林殊神色一动,感觉有些愧疚。 季家的人只剩下一个了,当初还是个少年的督主就要孤身面对,苟延残喘地活着,从一个罚入宫中的小太监直到一步步成为了现在的他。他从不说过去,但是并不代表他遗忘了。想来,这个“璨之”也只有当年的挚友与亲人会这般亲密地叫罢,可惜这些人这么多年了,都离亡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冷冰冰的“督主”,抹杀掉关于“星河”“璨之”的一切过去。 林殊有些心疼他,摸了摸他刚刚长出来的胡茬,踮起脚尖吻了吻,“喏,我叫你璨之了……” 谁知道这个小傢伙胆大包天,吻了那胡茬还不够,还有继续往下的趋势,直到吻上了那喉结,才被努力克制自己最后还是忍不住的男人一把压在了床上,声音低哑得像再说是最动听的情话, “小乖乖,我改变注意了——”他一脸宠溺地摸摸林殊的头发,吻了吻她的嘴角,神色却做不到表里如一的温柔,带上了一丝危险,“嗯?等一会儿,还是叫叔叔的好。” 林殊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淹没在了让人窒息的吻里面,等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简直想跳起来骂他大变态…… 第二天夜里,督主便带着人离开了洪都。洪都府里头还住着一个“督主”,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东厂总督已经离开了洪都。 为了掩人耳目,督主带的人并不多,林殊也被留在了新安。 林殊虽然想跟着走,但也知道这是大事临头,容不得她任性。 林殊只记得督主最后和她说,“我在临安等你。” 林殊知道,这是一个期待,也是一个承诺。 他会活着,他要她来找他。 林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手底下只有寥寥几个黑衣射声卫的那个镇抚使了,他真的将鹦鹉营射声卫所有的士兵都交给了林殊。 督主走后没多久,林殊就和那位假的督主一起离开了洪都,押送着尤嘉侯往临安去。 走的那天,听说督主要回临安,洪都来了许多百姓夹道相送。 林殊在心中嘆息一声。 暗中联繫南衙禁军,本身又带着抗击回纥的大军,陛下这一次的相逼,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晋王就算不是司马昭,也要做一回司马昭了。 木笼子里,一身狼狈的尤嘉侯被冷风一吹,幽幽转醒了。他忍不住看向了山的尽头,那里,酝酿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雨。 林殊挑着帘子透过窗外那些神色激动的百姓,看向了远处有些阴沉的天空。 那里波诡云谲,闪电噼开了暗沉的云,将凄凄的草木照得纤毫毕现。这是夏天的第一场雨。 她知道风云在临安交汇,命运的河流被车轮碾碎,又汇成一泷。她知道这一切已经拉开了杀伐的序幕,而这一眼,却不知道是否是最后一眼。
第117页 远处的南山绵绵,她放下帘子,嘆了一口气。 山气青葱微冷,道路泥泞,一轮一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活跃得像是水军的27121609童鞋,太爱你啦,不是单机的感觉真好啦啦啦 大家也摁个爪印呗(期待脸_(??ω?? 」∠)_) ☆、围攻 嘉庆年十八,六月。 晋王刺于邙山,伤肩,大军取道秦岭,次日即过岭。 帝遣督军使监晋王军,晋王以使者无礼为由,斩于马下。及洨河,函颅送帝。 帝大怒,旧疾发作,郁相暂监国。 年十八,七月,臧木山。 山间刚刚雨停,雨珠被阳光蒸发,加重了山间的潮气。 潮湿的空气中带着一两丝不易察觉的腥气。 在山林的深处,驻扎着一支千人的分队。 裊裊的青烟刚刚升起,被风一吹就散了,雨后升的火总是烟气大了些,可惜这样的烟气在大雾瀰漫的山间,却如同滴水入海,无踪无影。 “镇抚使大人,刚刚探查的人回来了,山下各个方位都是南衙禁军的人……” 那位被称之为“镇抚使大人”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沉静的表情吗不变,手里的树枝不停地在地上写写画画。 反倒是旁边的人,忍不住叽叽喳喳起来了。 这位少年便是林殊了。 他们这一路上遭到大大小小的阻击不少,但是都没有上一次来得激烈。南衙禁军都督张旸刚刚联合了南方的几个将领,兵力不可谓不多,竟然集中了全部的力量去攻打他们这支押送尤嘉侯的军队,似乎不将尤嘉侯交出来不肯罢休。 负责押送的这支军队里面,明面上做主的是那位“督主”,实际上主事的是郁宁,面对张旸声势浩大、来势汹汹的包围,他当即下令分批突围,但是这一突围,便让林殊这一支射声军的小队彻底和大部队脱节了。 林殊带着射声军在东面鹦鹉营大军的掩护下突围进了山,一躲便是好几天。 然而从第二天开始派下去的探子就已经找不到郁宁的大军了,林殊在山上停了两日,面对南衙禁军的逼迫,还是不得不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张旸带领的南衙禁军虽然大部分都去追郁宁了,但是竟然也没有放弃这一支小小的军队,反而花了大力气要至他们于死地。 以至于射声卫这一支小队被生生逼上得往深山里头跑。 这一支小队是纯正的射声军,所以近战能力差,根本不能和南衙禁军那些人比,加之人数的压制,林殊只能带着射声卫东躲西藏,伺机反击了。 好在这支军队里头,唐石,李廷鑫还有小机灵鬼程核都在,还算是有些个可以商量的人。 但是就是这样,林殊还是这支小队的话事人,随便一个决策就能让这支军队或生或死,她的压力可想而知。林殊的性子虽略微跳脱但不乏沉静,跟在督主身边这几年,她也学到了不少,越是危机反而冷静了下来。 射声卫下头的小兵,都说看到镇抚使成竹在胸的样子便什么都不害怕了。 林殊听到的时候也是一愣,苦中作乐地笑了出来,脑子里却不可抑制地想到了督主,他可是一直都是那样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改的模样。 等到她也暂时地充当了他的角色,她才明白,大抵是形势所逼罢?若是射声卫的流亡之旅再延长一个几年,恐怕她也会面瘫罢? 程核绑了手上的伤口,他的眉眼成熟不少,这段时间的历练让他看上去更加有了少年人难得的沉稳。他脑子灵活,歪点子最多,在这一路上立了不少功。 柴火声噼啪,一时间坐在火堆前的几个伍长都沉默着看着火焰跃跃燃烧。 “他们的人数大概有五千人,是咱们的五倍;现在山雾初起,他们不敢上山,但是等明天一早雾散了便一定会攻上来了。”唐石嘆了一口气,“依今之计,唯有趁夜下山,西南角是他们守不到的地方,咱们可以从这里取道……” 他这话一出,这些半大的少年都沉默了。 南衙禁军因为山雾不敢上来,难道对于要下山的他们来说,这就不危险了么? 若是这么做了,能出去的,恐怕也只有半数了。 程核玩着手里的草,看了一眼林殊在地上画的鬼画符,眼前一亮,“林哥,这是啥?” 林殊抬起头来,“地图。” “等等,”她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目光灼灼地看向唐石,“你是说西南方向有一个缺口?” 唐石纳闷她为何这般激动,点了点头,“确实。” 林殊突然间勾唇一笑,眼睛里头像是洒满了碎星子,“我有主意了!” 围在火堆边的几人面面相觑,林殊勾勾手,这群小子便把脑袋凑在一块了,活像之前在东厂的时候马上要干坏事的样子。 “咱们若是从西南角出去,的确是我们,以及南衙禁军想得到的最佳方式,但是我们务必会折损一半人手,毕竟六钦道是西南方向唯一通往外界的山路,南衙禁军只需要第二天直接去六钦道拦住我们便可以了,我们本来就人少,还是射手,若是少了一半,岂不是送上去当瓮中之鳖?” “若是咱们换一个思路,西南方既然不能出去,那么咱们就让人进来……” “可是我们被堵得严实,根本联繫不到郁都督啊,搬不到救兵……”李庭鑫疑惑道。 “笨!搬不到救兵,难道不能让他们以为我们搬到救兵么!”程核鄙夷道。 “是的,咱们就这样,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啊,谢谢休也小可爱的地雷啦啦啦(?▽?) 竟然比我自己砸得还多(笑哭) 感谢厚爱(?°3°)-?啦啦啦 ☆、反击 夜已经深了。山间的晚上总是凉意袭人。此时的南衙禁军驻扎地,一片寂静,只有柴火轻微的“噼啪”声,驱散一点儿湿气。 唯有主帐里的灯火还是亮着的。徐圆朗披着大衣坐在案几前面,久久没有困意。他并不知道为何张旸都督非要他带着人围攻一支小兵,还说明了要抓活口,尤其是那个领头的。 虽说让一员大将做这种事颇有些大材小用的感觉,但是徐圆朗了解自己的主帅,绝对不会做无用之功。而这几天下来,他就对那位听说是东厂督主的干侄子的少年有些忌惮了。兵力五倍,而且是骑兵对射手,这么大的实力悬殊,这少年硬生生带着人在他手里躲了五日。 徐圆朗揉了揉眉心,感觉到自己的眼皮都跳了跳,摁了摁眼皮,只道自己该睡了,便抬手熄了灯。 这时,帐外突然间传来一阵喧譁,守夜的士兵匆忙来报,连礼都忘了行了,气喘吁吁道,“大人,大人,有敌袭!” 徐圆朗立马就精神了,披上外套就往外走,“传令下去,赶紧集合!” “你在路上和我再细细说说……”
第118页 然而徐圆朗一出门,就明白了是怎么一个情况,四周已经乱成了一团。 雾气与黑夜让目力几乎被荒废,几步远就看不到东西了,只能凭藉声音来判断。 然而四面八方,金戈之声,马蹄之声从山坡上传来。厮杀,似乎已经在这片雾里头瀰漫开来了。 一个士兵的脑袋骨碌碌滚到了徐圆朗的脚下,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报——南边谷底遭到敌袭!” “报——东南山坡驻地被攻击!” “报——” 副官已经赶过来了,急得一头冷汗,“大人,他们已经搬到了救兵!大抵是夜里从西南角过来的人,看样子人数不下八千!他们还有射手,我们已经损失了不少……” 徐圆朗咬牙切齿道,“他们怎么可能搬得到救兵?郁宁的大军都已经下了襄阳!” 副官愣住了,“这……” 徐圆朗直接一脚踹了过去,“中计了!蠢货!撤退!退到平原去!” “镇抚使大人!他们真的撤退了!” 林殊笑了笑,手一招,“兄弟们,暗计划行事!” “遵命!” 从山间撤回平原的路上,有一个峡谷,徐圆朗心知这是险地,但是手底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若是不离开整顿的话,恐怕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就乱得不成列了。功伐讲究的是士气,这虚张声势地一闹,没死几个人,就把他们的士气击溃了,当真是划算! 徐圆朗吩咐道,“沿着山壁,快退!” 至于为什么沿着山壁,没多久大家就知道了,因为那山坡上滚滚而下的石头噼噼啪啪地沿着山壁砸了下来,砸在狭窄的山道上面将泥泞的路面砸得乱七八糟。 好在这一回徐圆朗提前防范了,贴着山壁走还是能避开巨石的,但是就是这样,还有不少人被巨石所伤…… 徐圆朗被人护着驾着马往前跑,后面的士兵已经溃不成军了,他大喝一声,才将这群吓破了胆的士兵聚合起来,重新整理了队伍,沿着小路飞快地下山。 他心中有一个不妙的预感,应该不会……这么巧的吧? 然而,他的念头还没有放下,一阵箭雨便漱漱而下,“快退——” 一路上徐圆朗被部下护着狼狈逃离,等终于下了山,他带领的军队已经不成阵型了,不少人伤的伤死的死,光人数就折损了大半,可谓是元气大伤。 等到副部清点了伤亡来向他汇报的时候,他忍不住又给了他一脚,虽是迁怒,却是恨其不争轻易中了那小子的计谋! 徐圆朗心中愤恨不已,“这竖子!真真是……” 先是用树枝一类的东西在迷雾中制造出声势浩大人数众多的假象,再是不要命地把已经不多的人数分散,在各个角落攻击,等到一片混乱人心涣散的时候便趁机将人赶到山谷里,利用地形以石头哥箭只来攻击…… 徐圆朗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这些所谓的计谋,都不过是最最基础的兵书上的最最基础的战术了!但是这小子胆子够大,时机抓得好,加上他一时间不察掉以轻心,便被他钻了空子! 他虽然能看出这些拙劣的伎俩,但是他手下的人不知道啊,他不过是反应慢了一时,主动权便到了这小子的手上! “大人,咱们现在退兵么?”副官小心翼翼道,生怕再次挨到一脚。 徐圆朗平复了一下心情,挑眉, “退什么兵?整顿队伍,没受伤的都跟过来去西南角,谅他们也走不了多远!” “是!” 远远望山间看去,此时的东方已经露出了一点鱼肚白,而那雾气,在金光的照耀下也逐渐散去了。 山间的小道上,射声军动作麻熘地赶紧下山,步子都比平日里松快了不少。 虽然大半夜被叫起来干活,准备东西都花了不少力气,一夜没睡还经历了一场不小的厮杀,但是射声军却没有一丝疲惫之态,反而神采奕奕的。 这是他们这么多天来唯一一次与徐圆朗军队正面对上,之前因为实力悬殊林殊一直带着他们四处躲藏,这一次不光是没有躲,还给了一个漂亮的反击,想到那些北衙禁军如同丧家之犬的样子,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一吐这些天的憋屈。 而本来就深得大家喜欢的林镇抚使,这一回可真就叫人不得不佩服了,一千抗五千,这谋略用得着实高明,真叫人不敢相信这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就连程核也露出了一点儿笑意来。 林殊自然高兴,尤其是她自己亲手将一位经验老道的大将打败的时候。 但是林殊不敢掉以轻心,嘴角的笑还没勾起,便沉静了下来,她抬手,后面稍稍喧闹的小队就安静了下来。 她招招手,手下的人便立马矮下了身子,藏进了一旁的灌木丛里面。 远处传来了马蹄的声音,仔细听,似乎人数还不少,林殊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徐圆朗?不,不是他,他的军队没有那么多的骑兵,而且步伐这么稳健整齐一听便是训练有素,也不像是徐圆朗那支军队…… 难道是张旸折回来了? 林殊心思转了几下,忍不住捏了把冷汗。张旸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也知道她对于督主的意义不一般,未必不会来特意捉拿她,徐圆朗这一员大将都来堵他们了就证明了这一点。 若是张旸与郁宁缠斗无果,而转向以她来挟制督主,也未尝不可能 ☆、会合 分神思索,林殊屏住呼息,等着这一队人离开。这支军队实在是人数太多,走了许久也不见走完。 林殊心中有些着急,但是还是忍住了继续藏着。 然而这时,山林中间却传来了一声树枝被踩碎的声音。 “谁?” 林殊暗骂一声,她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然而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重装的士兵已经立马手持刀剑往这边飞奔过来了。 躲在树林里的众人俱是屏住了呼吸,冷汗直往下掉,若是被发现了……这是正面对上,他们几乎没有胜算。 程核低声对唐石和林殊道,“唐哥,林哥,咱们兵分两路,前面的吸引掩护,后面的先退,我来殿后,这样至少能保留一部分……” 林殊目光紧紧盯着前方,“不——” 她眼前突然一亮,突兀地站了起来,叫了声“伯父!”,士兵立马齐齐将刀剑相向。 就听见一声暴喝,“全都给我放下!” 在包括程核在内的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一下,一个彪形大汉拨开灌木,急急地往里面走,“阿殊……” 这时候大家才看清楚,原来这位是国公爷,这么说,这一支军队,是……自己人? 提起了一颗心甚至做好了鱼死网破准备的射声军忍不住松了口气。 闹了一场乌龙,幸好只是虚惊。 原来,国公爷收到了郁宁的信,特意绕道来这边找人的。原先知道消息的时候,林殊已经失去消息好几天了,好在徐圆朗那边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来,暂时还不存在被俘的可能。郁宁没有把消息告诉督主,只告诉了正在北上的国公爷,国公爷听了急得都上火了,将郁宁好一顿骂,当天就快马加鞭往北边赶了。
第119页 可巧就在徐圆朗驻兵地的附近遇见了,国公爷终于找着林殊了,看到她激动极了,忍不住上去就把林殊抱了个满怀,“闺女儿,没受伤吧?” 林殊被他抱了个措手不及,但是这么一个高高大大的国公爷,动作却像一只小心翼翼的大笨熊,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林殊心中一暖,抬手,回抱住了他。 恍惚间,这个大熊一样的国公爷就好像真的是,一个父亲一样。 国公爷上上下下确定了林殊没有受伤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林殊看着终于放下心来的国公爷,却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难怪她一直觉得国公爷眼熟……她的眉眼,多少和国公爷有些神似。 之前她从来没有仔细看国公爷,因是现在才发觉。她不由得多看国公爷几眼,倒把国公爷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终究射声卫完整无缺地归队了,所有人的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 然而,有人幸运了,就有人悽惨了。 徐圆朗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倒霉过,特别是这一切都是由那个叫林殊的小子造成的,这就让他怒不可遏了,但是他面对被打得落花流水只剩十几个的士兵,再大的脾气也要收着。 分明之前林殊根本没有找到救援啊?所以才会用这缓兵之计,谁知道就是这么几炷香的时间援兵就从石头里蹦出来似的出现了?!而且还是在他信心满满准备一网打尽他们的时候……而且还是国公爷?!他战场煞□□号那可不是白吹的,但是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带兵了?不是说以后不带兵了么?但是这又是什么?还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射声军…… 知道林殊带着这群半大小子生生在这五千士兵的包围下过了五天,而且还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仗,国公爷既自豪又心疼,对那张旸和徐圆朗简直恨之入骨,开玩笑,他的宝贝闺女是别人可以欺负的么?当然,他还把这笔帐算在了郁宁头上,谁叫他一点谋略都没有,让他的宝贝闺女硬扛了这么1久? 但是郁宁和张旸都远在天边,他便把所有的帐都算到了徐圆朗身上。 承受了国公爷所有怒火的徐圆朗有苦说不出,用对付鬣狗的架势去对付了老虎,落荒而逃还被人紧追不捨,可以说是十分悽惨了。全部的精锐都折损了,拼着几个死忠部下的掩护,才带着十几个部下逃脱。 若不是国公爷收到了郁宁的信催他回临安,恐怕他要不抓到徐圆朗不罢休了。 林殊从不情不愿的国公爷那里拿到了督主写的信。国公爷是看季星河十分不顺眼的,之前还有点欣赏这人,觉得雄才大略,是个能成事的,那季老兄黄泉之下也该安心了……当然,这一切止于他把阿殊带回他身边并顺便告诉他,这是他未来媳妇儿,托他好好关照…… 国公爷:?? 脸?脸呢?? 自家闺女儿什么都好,那季星河大她十二岁,老牛吃嫩草还这么理直气壮?他同意了么? 要不是闺女儿喜欢这傢伙,并且似乎在她眼里地位还挺重要,那么哪里还有他说话的余地? 国公爷非常不甘心地想。 林殊不知道国公爷心里的小九九,欢天喜地地拿了信就迫不及待地去看了。其实信里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无非就是到了哪里吃了什么,顺便日常叮嘱林殊注意加衣服啊什么的,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林殊还是看得十分开心,捧着脸像是一个傻子,听到他写到“卿卿如晤”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嘴角勾的笑一直压不下去,像是一只偷了油的小老鼠,直叫程核他们好奇不已。 林殊才不管他们,死也不给看。 夜里才在帐篷里面支了灯,一笔一划地给他写回信。 她简单地将自己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和他交代了一下,郁宁没有把事情告诉督主,林殊觉得他做得很对,督主提前去了临安,此时郁相监国,晋王虎视眈眈,正是需要稳定局势的关键时刻,没必要让他白担心一场。而现在她已经回来了,和他说一声免得他以后知道了找她算帐,那可就大不好了…… 林殊写完了信,将信封好,熄了灯。 第二天,全军收拾齐整,步伐整齐地往临安前进。 …… 于北,郁宁先行一步。 于东北,张旸紧追其后。 于南,各地军阀势力躁动。 在离临安不远的崇山一带,晋王的铁骑带着绝对的杀伐之气,翻山越岭,尘土扑扑往临安行进。 —— 嘉庆十六年,七月。 渖水阁。 季星河将从南边快马加鞭寄过来的信展开,就看见可林殊那独特的一手圆润的小楷,就如同那个小姑娘一般虎头虎脑。 目光一行一行地扫过去,他的笑意冷了下来,等到看到最后的时候,一张面孔已经是面若冰霜了。 小姑娘字里行间都是得意洋洋,像是一只等着夸奖的小狐狸。 然而,那些触目惊心的词语,五天,徐圆朗,还有绝对的兵力压制。若是国公爷晚到一步,或者这个徐圆朗更加警觉一点的话…… 本应该乖乖给小姑娘顺毛撸的男人,却生生折断了手里的毛笔,然后再将1那只折断了的毛笔沾了墨,内心翻涌着怒意和想要把这个学艺不精的小傢伙抓起来打一顿的冲动,一条一条将她那些计策的破绽写了下来。 等写满了整整两张纸,他才觉得不能太打击她的积极性了,这才收了手。 淡漠地将人唤了进来,“郁宁到了哪里了?” 底下人被他的语气冻住了赶紧回答道,“回督主,娄县。” 季星河淡淡地唔了一声,将毛笔一丢,收起了信来。 郁宁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一个错误的决定会让他得罪这么两个千万不能得罪的人,好在现在是非常时期,不然他可能就会遭到他表面正气凛然实则小心眼、还非常护短的盟友惨无人道的报复了。 ☆、逼宫 南北禁军马不停蹄地往临安赶的时候,晋王已经一路见鬼杀鬼,见神杀神地越过秦岭,带着几千亲卫进了临安城,而城外,陈列着数万的晋王大军。 而本该同晋王一起回来的大皇子,却因故留在了秦岭,然而这个时候却没有人有这个功夫和心思关心大皇子了。 临安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所有人都能嗅到一丝大厦将倾的味道,一时间人人自危,然而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皇帝撑着病体上朝,晋王带刀入内,然而临安城外几万大军虎视眈眈,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 皇帝却不复之前的易怒暴躁,反而如同看不见那刀一般,闲适地和晋王聊起了先帝还在时的旧事,一时间剑拔弩张都仿佛只是错觉,这一场君臣和的好戏还能百代千秋地演下去。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晋王屯兵城外,难道还真的能一片忠心么?不过在等一个时机。 皇帝言笑晏晏,亦不过,在等一个时机罢了。 在南方,两路禁军北上,还有一个掌握了大半个大庆兵权的季星河,那是最大的筹码,也是最大的威胁。
第120页 然而,就在晋王回临安的第三日,南方就传来了消息,张旸大败郁宁,季星河身受重伤,生命垂危。 林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距临安不过三十里的地方驻扎下来了。 若是不是知道督主已经在临安城内的话,她估计听到这个消息还得担心许久。 是的,郁宁的大军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并拖住南衙禁军的,那里不光是督主是假的,军队也是假的,只有一个鬼才郁宁是真的。南衙禁军拼了命要拦住的郁宁季星河,不过是空壳罢了,国公爷早已经带着真正的精锐埋伏在了临安城外。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是如是罢了。 仅管计划周密,敌明我暗,但是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因为他们的对手不是徐圆朗之辈,而是刚刚在回纥打了胜仗回来的大军。 临安城里风雨纷纷,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重磅消息,对于皇帝来说不咎于一个致命的打击,听到消息便再也淡定不起来,直接一病不起了。晋王闻之,却大宴宾客,欢腾得紧。 紧张的氛围如同一张拉满的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崩断,但在其中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种不同。 晋王将手中的酒杯倾斜,倒在了地上,“季二,黄泉之下好走……” “殿下说的是,这阉货……”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被晋王一脚踹翻了。 “拉下去,凌迟。”他淡淡道。 底下的人噤若寒蝉,一时间都没有话说,这人实在没有眼色,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虽然晋王殿下设计杀了季星河,但是他们是少年好友,如何轮得到一个小小的门客来冒犯? 是的,对于晋王手底下的人来说,季星河所谓重伤的消息不过是郁宁放出来迷惑人心的罢了。然而张旸手下可是亲手将刀插进那人的心脏的,生怕做得不够,还补了两刀……如此伤势如何能活下来? 晋王仰头饮尽杯中之物,末了擦擦嘴,眯起了狭长的凤眸,道,“诸位,该进宫面圣了……” 他的神色有些癫狂,高声说完后,将余下的酒又一次洒在地上,“季二,我给你报仇去了。” 一旁伺候的小厮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季二,不就是他杀的么? 然而,只有晋王知道,他说的报仇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个人的辉煌、荣誉,所爱,所恨,所求之不得,所有的一切都被断送,只留下一个人茕茕孑立,举目期功皆无。 晋王大军异动的消息一瞬间便传到了国公爷那里,同时,紧锣密鼓的布局安排便一道一道地传了下去。如同溪流在草原流淌,大军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包围。 一场厮杀迫在眉睫,无声的静默带着悄然的杀气,在临安城外瀰漫。 所有的将领的任务都安排了下去,帐篷里面就只剩下了林殊和国公爷。 国公爷犹豫许久,嘆息了一声,才道,“跟着柳镇抚使带着射声军在前卫后面守着,千万不要不听指挥……安全最重要。” 拼杀了一辈子的国公爷第一次说出了这么,类似于鼓动消极作战的话来,然而他这话说得极其温柔,目光也软了下来。 林殊看着他,就在他开口说些什么之前,轻轻地叫了一声,“爹爹。” 国公爷愣住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也是。”她转过身赶忙从营帐里面走出去了,这样煽情的场面她一向不喜欢面对,然而那一声“爹爹”叫出来以后,她颇有种如负释重的感觉。 纠结那么干什么呢?人要往前看,最重要的是要珍惜。 这个大熊一样的笨爹爹。 林殊忍不住笑了,眼中却有一两丝晶莹。她大概是不能听他的嘱咐了,她当然会好好过下来,然后,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因为爱一些不能割捨的东西才要努力吧,肝脑涂地,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雾溅马的马蹄踏在打磨得平滑、刻上了繁复花纹的大理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条通往干清宫的长长道路两旁,已经堆满了尸体。鲜血顺着石板缝渗透进去,仿佛代代帝位更迭,次次杀伐尘埃落定,这些石缝都浸透了鲜血。 一层一层,一堆一堆,构成它们之间黑色的污垢,落了灰,淋了雨,褪了色,又等待下一次鲜血的洗礼。 英俊的男子骑在高大的雾溅马上,身后跟着穿着铁甲的大批甲兵。 推开最尽头的那扇八十一孔大门,里面便是此行的终点。 晋王少有地露出了一个笑来,但是在他那张杀红了眼,溅上了血的面孔上,却显得有些狰狞起来,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将门打开——” 就在身边两位大将往前一步,正欲开门的时候,剎那间,一支箭只带着破空之声,“嘭”地射在了两位大将的面前的地板上,箭尖入地三分,那大理石做的地面顿时从箭尖开始龟裂开来。 “退下。”一个男声从侧面传来,声音不大,却在一片寂静的长道上掷地有声。 晋王的目光触及他的一瞬间,瞳孔骤然收缩起来,“季二……” 他的声音有些艰涩,“你……” 你没死? 不可能,不可能……张旸是看着他被杀的!除非、除非死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 季星河淡淡道,“晋王殿下入宫不卸甲可是杀头的大罪。” 晋王却突然突兀地笑了起来,笑得直不起腰来,“季二,你这人……” “是当狗当习惯了么?”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仿佛一柄利刃直直射向那个长身玉立的男人。 在晋王没有察觉的时候,不知什么,这一条只有两个方向的路已经被督主带来的亲军以及御林军给包围了。 “云江,祁云江。” 这大概是季二入宫之后,第一次像少年之时那般叫他的名字了,晋王有一瞬间的恍惚。 “十年前本官就说过,你不适合。”他嘆息一声。 祁云江,也就是晋王,一瞬间双目赤红,怒吼道,“我不适合,难道他适合么?!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就是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要对他尽一辈子的忠么??你忘了伯父是怎么死的?? ——弹尽粮绝,守了三天三夜,护城而死!”他双目赤红,已经失控了,大吼道, “让季伯父断粮的是他!弃城的是他!伯父打下了大庆一半的江山,却死在区区一个叛徒手里!” 他死死地盯着他,“季氏满门抄斩你都忘了么?你知道季星雨是怎么求他然后被杀的么?一个宫刑你就连人都不当了么?怎么,当狗当得开心么?”他神色有些癫狂,大笑了起来,笑够了才突兀地停了下来, “嗯?陛下的大忠臣?” 季星河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季氏与你无关。”
第121页 “与我无关?”他痴痴地笑了,这一次却有眼泪落了下来,混着脸上的血,让他看上去如同罗剎,“季星玥说她的哥哥是个大英雄……然后她的大英雄就是这么餵了她毒酒,送她上路的么?她知道她的大英雄就是这么卑躬屈膝了十年,然后成了大庆最有权势的人么?她知道么?她还那么小,她还是我的玥玥……我没用,我没出息,我救不了玥玥……但是你——你为什么不救?!” “这十年我没有一刻不想杀了他……若是你要拦……我能杀你一次,也就能杀你第二次!” 季星河没有理会他,背过身去,“本官多谢王爷帮忙处理了禁军,可惜现在内外都是本官的人,王爷还是不要多做抵抗的好……” 祁云江一愣,帮忙处理了禁军……? 狂喜中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又癫狂地呢喃起“玥玥”“玥玥”这个名字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说双更的,还是打算放在凌晨两点,蹭下玄学,毕竟首点低到想哭(?˙ー˙?) 另外给大家提个醒,emmmm还有两三章就要完结了……后续会先修改前面的,然后写一点番外 ☆、结局 过了许久,这条长长的巷道又恢复了寂静。 只有依稀的血气还彰示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督主,都处理完了。” “将做好的人头挂到城门上去。” “督主……”十四迟疑了一会儿,这才道,“真的不用斩草除根么?” “本就无草,何来此根?”他淡淡道,目光在一个角落停了许久,“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十四沉默了,行礼退下。 这么偌大一个干清宫正门,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他将门轻轻一推,那个庄严肃穆的八十一孔大门就这么开了。 他踩着石砖,沿着这条走了百回千回的路,一步一步地朝干清宫走去。 少年风华正茂的季星河走过这条路,那时候意气风发,为帝王对策;后来落魄成一个太监的季星河走过这条路,一步一步,身上枷锁未除,每一步都有一个血印子,是父亲的血,母亲的血,身为皇后的姐姐的血,将要嫁给祁云江的妹妹的血,还有无数无辜的季氏子弟的血,一步一步,走到后来,就成了今天的季星河,所谓位高权重,茕茕孑立,磨去了一身的意气,只剩一颗无动于衷的心。 “来人吶……来人吶……”微弱而苍老的□□从殿内传来。 干清宫已经很多天没有人来过了,就算晋王不逼宫,那位在吃光干清宫所有能吃的东西,包括老鼠、草根之后,也会活活饿死在里面的。直到下一位帝王登基,不得不来干清宫主事的时候,才会有人打开这扇宫门,发现他早就腐烂的尸体,然后草草处理了,最后仔细打扫干净大殿,避免惹新帝不快,至于死去的那位,只能在史书上落个“暴虐嗜杀,病重不治”的名头,连同他那鲜血堆出来的功绩,一同抹杀在时间的长河中。 皇帝病得很重,等到他醒了过来,病也慢慢好起来的时候,干清宫就已经不再有人来了,一连五六天,皇帝早就知道外面变天了,就连皇宫都完全被人控制住了。但是他饿得没有力气爬到宫门处打开门,只能在这一片地方生生被飢饿折磨着。 终于,终于这一天,有人来了。 皇帝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混沌的神经为之一振,心中想着,不管是谁,总算来个人了,就算是死,也来个痛快点吧…… 然而,当瘫软在墙角的皇帝终于费力地抬起眼,看见了来人的衣角的时候,他高兴地都快颤抖了,“季卿,季卿……” 是季卿,太好了,是季卿赢了,祁云江死了乱臣死了,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然而站在门口的那个人神色淡淡地,不复之前的恭敬,没有行礼,径直地朝他走来。 他的身体高大,挡住了门口有些刺目的阳光,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缓缓开口,“陛下……” “季卿,快扶朕起来……朕……” 这个猜忌了一辈子的帝王,到了这地步竟然还愿意相信被他屠了满门的罪臣之子,可惜,被他猜忌的被他杀害的,都是他最强的羽翼,而他全心全意相信的,却是一把明明白白指向他的锋利刀刃。 着实讽刺。 他看着地上那个毫无姿仪的皇帝,突然觉的有些索然无味。前半生的烟云都仿佛在这一刻散了似的,那些尖叫、鲜血,折磨他半生的喧譁在这时,突然寂静了下来。 “陛下,以后每七天会有人送东西来给您食用,在二殿下继位之前,您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危,在二殿下继位以后本官就不能保证了。” 他没有看地上那人一眼,皇帝却突然间呆滞了。 “大殿下将会长驻边疆,此生估计不会回来了,但是性命无忧,他会是一员悍勇的大将,一辈子荣华富贵,福泽子孙。” “至于您的大将忠臣尤嘉侯,已经在天牢里关着了,至于谋反,可是您亲手安的罪名,至于怎么处理……就要交给二殿下了。” 皇帝陡然睁大眼睛,嘴里牙齿咯哒咯哒想,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对了,二殿下,微臣的好侄子,似乎并不是您的种,大概是姐姐嫁给您之前那位书生罢?难为陛下疼爱他这么多年,连大殿下都冷落了。”他低低嘆了一声,直起了身子,没走管地上那位气得发抖的帝王,抬脚欲走,结果那老人毫无形象地抱住了他的脚,神色激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季星河抬起皂靴,将皇帝抓着他裤脚的手指踩在了靴子下面,挪动着靴子,一根根踩碎,面无表情地垂下了眸子,没有管皇帝快要疼得吐白沫的神情,只是淡淡道,“微臣还记得,您当初就是这么一根一根踩断姐姐的手指的,她是您的皇后,死的时候您却连一点体面也不给,那时候,二殿下就躲在桌子底下看着。” “您亲手养出了个狼崽子。” 语毕,他便不再废话了,不管后面皇帝嘶哑的嚎叫,径直离开了大殿。 端贵妃站在门口有一会了,看见季星河出来了,正欲上前说些什么,却被他径直从身边走过了。 她的手指僵在空中,终于徒劳地握了握,握了把空。 她苦笑一声,抬头看着廊外的青空,嘆息了一声。 季星河沿着这条长长长到没有尽头的宫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皇帝为什么要信他呢?大概是愧疚吧罢?皇帝这一辈子的愧疚压在他一人身上,他信他不过是为了求一个安心罢了,让那些死去的亡魂不至于夜夜纠缠。似乎只要他盲目的相信他,就能后得到救赎似的。 父亲一辈子守了个忠字,遗嘱上却没有让他守这个忠,让他守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心,但是当痛苦到麻木了,他也就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里了。
第122页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妹妹对他说“大英雄,我死了你要好好活着替我报仇!”,大概是姐姐对他说“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了他”,大概是当最小的弟弟哭着叫哥哥朝他跑来的时候被当胸一箭穿心,大概是,娘亲自杀时那高高挂起的白绫。 从此他的世界只有黑白两色,黑了白天,冷了夜晚。他用笑来掩饰麻木,一遍一遍听着“你也什么不报仇!”“忘父母恩的狗奴才”……一遍遍做着最低贱的太监该做的事,直到夜凉如水,他才静下来无声地笑,他没有忘,他的血凉了心冷了,却没有忘。这个躯体里面活着的不是季璨之,是季氏一百二十口人的血海深仇。 至于季璨之,大概已经死在了十年前。 这条宫道仿佛没有尽头。 季星河突然想起了,樗蒲阁里头,花开了。 国公爷带着大军大败晋王军队。在那颗晋王的头颅被挂上去的一瞬间,晋王军一片譁然,来不及辨认真伪,便军心大乱,国公爷抓住机会一鼓作气打得晋王军落花流水,再无抵抗之力。 城内接应的军队从里面打开城门,国公爷就带领大军进了临安城。 这恐怕是这么多年唯一一次攻打临安而不伤及百姓的宫变了。 儿郎们兴奋极了,这可是一场名留青史的战役,而他们是参与者,怎么叫人不兴奋?就算是一向机灵嫌弃脸的程核也露出了他活碰乱跳激动得想要上天的内心,更别提其他人,各个都在炫耀自己刚刚的神武,攀比杀了多少敌军。 国公爷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地决定今天晚上宴赏全军。 然而,在这些兴奋的人群里面,林殊却有些格格不入。她有些坐立不安,终于找到了国公爷, “爹……爹爹,我想去找督主……” 国公爷被她这一声叫得红了眼眶,终于肯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了。 这么多年了,心心念念的闺女终于被找到了,还能原谅他们当年的失误,重新叫他一声他本来这辈子都不敢奢望的“爹爹”,他抹了把眼睛,还有什么不能答应她? 反正宫里面传来了消息,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没有什么危险了。 林殊在赶去皇宫的路上,脑袋里闪过了很多东西。但是这么多东西,大概都是关于一个人的。 他笑的时候,他逗弄她的时候,他亲她的时候……一幕幕都在她心里头走马般过去,细细数来,她已经两个月没有简单他了。 就在这两个月,她从一个只能被他保护的笨傢伙,变成了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然而这一切都没有沖淡她的思念,像酒,时间一久就会发酵,让人思之如狂。 她知道他是一个有太多过往的男人,而且是那样触目惊心的过去,註定他活得沉重,她不够聪明,不够厉害,也不够能干,能做的,大概就是笨一点,再笨一点,让他揉揉搓搓,好歹看着她的时候,能有松一口气的时候。 但是他那样好,那样温柔,让她都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做才能回报万分之一了。 然而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的前半生的执着,终于……放下了么? 林殊骑着马,在皇宫门口停了下来,她却突然转了个方向,朝樗蒲阁驶去。 马蹄声声,踩碎了一地的花瓣,溅得马蹄生香。 她的额间溢出了汗珠,急急地往那个方向驾马。 终于到了樗蒲阁,她翻身下马。 大门半掩着,林殊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悄悄打开一道门缝,就看到在那巨大的梧桐树下,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抬着头看着上面纵横交错的枝桠,他的身影单薄,茕茕孑立,有一种让人鼻酸的孤寂。 枝桠之上,桐花开放。 季星河望着桐花,目光淡漠得有些空洞。 日中了,他该走了。 他还没有转身,就被人猛地从后面冲过来一把抱住了,这一撞,就仿佛撞进了心里头那个空空荡荡的地方。 小姑娘死死地搂住了他的腰,将带着汗珠的小脸贴在了他的背上,兴奋的声音带着欢快的尾调—— “季叔叔,我回来啦!” end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罪,我把结局一章写完了orz 比较水到渠成吧??(???????)?? 再拖就不恰当了。 谢谢大家这些日子的陪伴,之后会陆续出一些番外交代其他琐碎的事情哒,但是目前还是打算在v之前对前面进行修改一下 之后呢,新文《女神儿儿》求一波预收啦啦啦,点开专栏就可以看到啦,大概就是一个轻松的小甜文啦,四月中旬开坑,攒一点存稿_(:3」∠)_ 文案还没有写完大家将就着看啦 文案: 智障少女遭全网diss,某s女孩、鬼畜区大佬,回眸一笑都成表情包 当青丘白狐一族唯一的一只黑狐狸穿越成为智障少女 颂枝露出了王者之笑—— 我不是针对某个人,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微笑) ☆、番外一糖心军师(金儿尉迟琅) 他第一次来到临安的时候,八岁,刚刚从漠北的寒风中来到这个总是下雨的地方。 他最后一次来临安的时候,他将一个心心念念的姑娘带回了漠北。 尉迟琅还是一个小少年的时候,他很讨厌苦味,但是母亲去得早,尉迟家早就没有一个会嘘寒问暖的人了。唯有的一个管家嬷嬷,在来临安的路上就随母亲去了。尉迟家姻亲少,能帮忙的人就更少了,至于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天天吃苦药,就更不会有人记得送糖过来了。 父亲是个莽夫,弟弟也和父亲一脉相承,没办法,于是尉迟琅小小年纪就开始管家了,这个那个都要照顾周全,于一个半大的孩子来说的确困难,他却做得非常好。 时间一久,喝苦药的时候他也会皱皱眉头就抬碗就喝。苦味不过一饮而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自己都忘记了糖的滋味。 直到有一天,他放下药的时候,看见了块包裹得精緻剔透的糖果。 他一怔,问了旁边的人,就听人禀报说是从蜀地新来的厨子放的。 可是这个新来的厨子是他见父亲和弟弟最近口味有些寡淡,才特意找来的,没听说会做糖饴啊? 他剥了糖放进嘴里,却觉得这糖有些甜得过分,但是中和了药的苦味,莫名地还有些奇异的美味。 自此以后,他每日喝的药边上,都会摆上那一方小小的精緻的糖饴。 后来他才知道,做糖饴的不是那个厨子,是那厨子家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他只见到过一回,两个圆鼓鼓的发髻,胖嘟嘟的。 再一次见到她,是他在阁楼上看书的时候,听到了嘤嘤嘤的哭泣声,微弱地像只小奶猫,初时他只当是外面的野猫,一到春天总有野猫在附近叫唤,就算派人驱赶了也不见好,干脆便不管了。 但是这次的嘤嘤嘤声格外地气息短促一抽一抽地,嘤地直让人头疼,他忍不住放下书推着轮椅准备去看看了。当他在阁楼上往下看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头发被自己揪得乱七八糟,更加可怜的是他新养的一丛月见草,依旧七零八落,没个形状了。
第123页 小姑娘一边揪花一边哭诉着自己的烦心事,都是一些很小很琐碎的事儿,什么哥哥欺负她啦,爹爹不让她吃糖啦,牙疼得睡不着啦之类的听了就让人发笑的事情,一看就是被宠坏的小姑娘。 不知道为何,他竟然推着轮椅在阁楼上听了她哭泣的全部内容,直到她抽哒哒地走了,这才安静地回了室里。 他想他是光明正大地在阁楼上看她,不过是她没发现他罢了,大抵算不得偷听罢? 他吩咐小厮把月见草换了茂密一些的月桂,他心想,这大抵是能揪很久的罢? 他告诉自己,不过是为了感谢她的糖而已。 只是梦里,那小猫一样的哭声一直隐隐约约,断续不停。 后来听说那厨子得了热疾,没多久就去了,小姑娘和她的哥哥要走了。 小姑娘大抵是对这个园子还有一丢丢的歉意,伤心之余,还在离开前夜偷偷给秃了的地皮种上了新花了。 他依旧坐着轮椅在阁楼上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那个有些悲伤的小身影,有种想要下去拉住她的冲动。 但是他很快就抿了抿唇,推着轮椅下去,她大抵早就走了罢?至于真的见着了这个小姑娘,她大抵也不知道他就是那个她送了很久糖的人罢? 大概,从这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她的音讯了。 他心说,他也大抵不必知道这般。 后来他养了一只昂贵的波斯猫儿,通体雪白,好看得紧,就是喵喵叫起来,依稀有些像某个多年来一直回荡在他梦里的女孩的泣音。 有时候他都会被猫儿叫得一阵恍惚,想要伸手去擦擦那个小姑娘的眼泪,一触,触到的却只是空气了。 若说大庆的尉迟军师年少时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抵是在那无数个默默观望的夜晚,他没有说出一句“别哭了”。 好在后来,这个遗憾终究没有成空。但是于少年的他来说,却是许多年都不能拜託的梦魇。 少年的梦里,慢慢地,从那小姑娘哭诉着自己的委屈,便成了其他的内容,也有那可怜兮兮的泣音,但是这一次,让她哭的不再是她的糖她的家人,而是——他。她第一次在梦里大大的猫眼儿充满了他的身影。 后来有一次当那只猫儿偷偷跑了,还用那好听又该死的声音对别人发出了“喵喵”的声音,他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亲手杀了猫儿。 猫儿被处理了,他再也没有养过猫了。 那些黑暗如同潮水袭来,与能把人淹没的窒息的孤独在一起,共同把少年拉入深渊。大概这是他第一次明白所谓的情爱,却却不是第一次失去,心活了,却瞬间死了。 他以为他这一辈子总是失去。 大概这都会成为尘封的往事,随着少年一起死在多年前的某一个夜晚。他要打起精神面对这繁琐的世间,他要撑起尉迟府的天,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多到他这短暂的一生都做不完。 很多年以后,有一次,在重华宫的宫宴里,他尝到了那熟悉的腻死人的甜味,大概是某个粗心的厨子,他这般想。 却是一次比一次甜,他想,大概是一个喜欢甜就觉得天底下人都喜欢甜的笨厨子。 喜欢吃甜的大皇子都嚷嚷着让人撤下去,他却将糖饴面不改色地端了过来,一口口,全部吃了下去。 终于有一天,阳光灿烂的某一天,小姑娘笑得牙不见眼,转过头,看见了木蓉花下的他。 很久很久以后的后来,她问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他笑着去吻她,却不肯说。 只在心底嘆息, 我尝试过对你不好,都失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休也小可爱的地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