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生之手》 第1页 《幻生之手》作者:颜凉雨【完结+番外】 文案 你是否想过,其实生命并不是一项自主运动,它是有着不可抗力的。 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摆弄,翻手云,覆手雨,让你是你,或者让你不再是你。 那么,我们唯一能保证不变的,是什么? 内容标籤:灵魂转换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闯,赵清誉,韩慕坤,艾钢 【编辑评价】 李闯和赵清誉,一个阳光开朗,一个内敛细腻,用南辕北辙形容最贴切不过。两人在全国大专辩论赛中结识,一觉醒来竟互换身体。不知为何互换,不知何时能归位,带着对未来的惶惑,两人只能暂且替对方过日子,他们能在对方的生活里遇到对自己正确的人吗?两位主角相遇时,就隐隐羡慕对方与自己不同的优异之处,但等他们互换了灵魂,过上对方的生活,才发现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像外表那么轻松。正如作者开篇所问,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你而是他,那么你将会比现在幸福?这个问题相信每位读者都曾想过,而当故事落幕,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不同答案。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第1章 你有没有试过,曾经很想要变成另外一个人?你觉得如果你不是你而是他,那么你将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李闯曾经有过。不,应该说从很小很小刚刚懂事的时候就有过,然后一直延续到现在。小的时候是希望可以变成邻居家的小胖墩,因为那傢伙一天只需要做两件事,吃和玩,即使下巴都变成了三层,他娘依旧会在傍晚时分非常自豪的从窗户探出脑袋对着楼下喊:大宝子,吃饭了!等长大点,则希望能变成班级里那个人缘样貌都非常好的学习委员,曾经一度,李闯觉得那就是最成功的人生样板,尽管,那时候他才十四岁。再后来,李闯自己成了别人羡慕的对象,虽然他脾气差得可以,人缘烂得彻底,可阳光帅气的脸,挺拔欣长的身材,敏捷迅速的思维,即使逃课也依然优异的成绩,足以让人嚮往,所以他渐渐学会了把儿时就生根发芽的那个愿望埋在心底,当然此时这个愿望已经不能称之为愿望,二十岁的人总可以分得清愿望与幻想。 赵清誉也曾经有过。不过他没有李闯那么具现化的对象,他的心路历程也很简单,七八年来想法都是那一个,随便谁都好,只要他不是他,赵清誉都觉得自己会比现在快乐。不过有一天他和李闯不谋而合,那就是别把妄想当成愿望。 李闯家下雪的时候赵清誉家在下雨,赵清誉让空调吹暖风的时候李闯宿舍早就来了暖气,李闯在网吧包夜的时候赵清誉在实验室里观察化学反应,赵清誉在星巴克里喝咖啡的时候李闯正第一个冲过校运会的百米终点。 中国从南到北有五千多公里,这大致是赵清誉和李闯之间的距离,所以如果不是那次全国大专辩论赛,他们压根没可能相遇…… “我提请对方辩友不要偷换概念,没有过程就没有结果,这一点我方并不否认,但先后顺序并不能说明先来的就一定比后到的重要,一件事情如果没有以结果为导向,那么它将走向何方,如果不是因为有明确的目标,我们又怎么能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按照对方辩友的逻辑,结果比过程更重要,那么请问我是不是可以为了发财而抢劫,为了报复而伤人,反正我的结果是没有错的,那你自然就不需要管我用什么手段。” “对方辩友说我方在偷换概念,我倒认为这有些贼喊捉贼的味道。我们今天讨论的是过程与结果哪个更重要,结果比过程重要,就等于可以为了结果不择手段吗?我对对方辩友的推论过程很感兴趣,对这一结论则表示费解。” “感谢对方振聋发聩的吶喊,那么我方只有一个问题,今天这场辩论,对方辩友希不希望赢呢?” 赵清誉认真记录的笔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戛然顿住,他不自觉的抬头望向礼堂上最中央那两排八字摆放的长案,左边是正方,一个没怎么听过名字的北方大学,右边是反方,那是他的学校,一个除了生源,其他任何条件甚至师资力量都堪称一流的三流大学。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正方的三辩那个梳着马尾头的清慡的姑娘给他们学校的四位辩手下了个套,赵清誉微微皱眉,在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上写了两个字,是,和否。哪个回答,都会被对方咬住,回答是,那么怎么解释重在参与?回答否,那么等于直接否定了自己方的论点…… 脑中忽然一个闪念,赵清誉几乎是瞬间就理清了解决方法。那就是把问题抛回去,如果对方回答重在参与,那么自己这方可以直接问,难道你不希望赢么,对方一定回答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我们享受的是过程,无论胜负,我们都可以在交流中提高自己。那么好了,提高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目的,那么也可以称之为结果,其实想要辩好结果比过程重要,掌握一点是最关键的,就是将对方所有能分解的过程都分解成一个又一个小的目的也就是结果。如果没记错,昨晚讨论的时候他也跟他们这么说过的。 无数种可能出现的辩论过程在赵清誉大脑里逐一不落的过了个遍,于现实里,却仅仅一瞬间,台上的校友已经站了起来,那是他们年级经管院的风云人物:“我们当然是希望赢了,正是因为有了这样明确的目标,我们才可以不知疲倦的讨论交流共同备战。就像一场战争,难道我们不是为了追求胜利而是享受弹药穿透身体的滋味么?” 赵清誉他想骂人,但他从小养成的近乎于强迫症的所谓涵养不允许。所以他只能放下笔,然后疲惫的一下又一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昨天讨论的时候他明明跟他们说过的,在辩论里面对任何需要你回答是或者否的问题,都绝对不可以正面回答,因为这些问题都一定是对方无数次讨论中琢磨出来的,无论是或者否,吃亏的一定都是我们。可显然,没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后面没有再记录的必要,因为对方已经开始就重在参与引申到或者说又拉回到不择手段,跟对方在不利于自己的阵营里纠缠是自由辩论阶段的大忌,一旦进去,想出来就太难了。辩论不同于其他,并没有绝对的对错,输赢,就在谁被谁牵着走。谁在优势,谁在劣势,谁进攻凌厉,谁狼狈招架,明眼人一看,就懂了。 随着主持人的“时间到”,自由辩论结束,赵清誉不甘心的咬住嘴唇,想着如果站在上面的是他,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明明可以冲锋陷阵却只能困于一隅的感觉很糟糕,但没办法,因为如果他真上场了,那么感觉最糟糕的恐怕不是对手而是队友。 为了活跃赛场气氛,比赛组委会特意在四辩总结陈词前加了个观众提问环节,这是团队交给赵清誉的唯一任务。虽然这会儿他觉得问一两个问题哪怕能刁难住对方辩手也已经没什么意义,但当主持人问“有哪位观众想要提问”的时候,坐在台下第二排的赵清誉还是尽职的举起了手。 大屏幕上的影像迅速切换到赵清誉的脸上,过分白皙的清秀脸庞在摄影师的特写中显得不大自然,好在薄薄的眼镜片可以挡去一部分光。 定了定神,赵清誉才举着麦克风开口:“我想请问正方,你们一直在强调过程重于结果,享受过程更重要,那么按照你们的逻辑,救火队员扑灭大火为的是享受呲水枪的乐趣?石油工人钻探开井是为了给地球扎耳朵眼儿?再极端一些,如果买彩票的人被事先告知自己一定不会中奖,那么你们认为有多少人会觉得他要的只是过程?” 主持人微笑地听完赵清誉的问题,并未说话,只是把目光又转回了选手。因为按照惯例,一旦观众提问结束,那么被提问的一方直接回答就可以了——他们领口都别着小型麦克风。 可礼堂忽然就静了。 好像都心有灵犀的敛住了呼吸,等着某根针的掉落。 赵清誉努力压抑住心头的紧张,使自己举着麦克风站立的姿势不会特别的傻。同时又很矛盾的既希望对方被问得哑口无言,又希望对方快些回答以结束自己略带尴尬的众目睽睽的状态。 正方的四个人似乎都想拍案而起,可又都不约而同的忍耐住了,因为他们尚未想到最有力的应对和回击,语无伦次或者答非所问,往往比沉默还要丢人。唯一能看出他们情绪的,只有眼底的紧张和焦急。 提问者紧张,被提问者居然也紧张,冷场只有几秒,但瀰漫起的尴尬带给主持人巨大的压力,而台下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般,升起了细碎的议论。 “替补选手可以代表正方回答这个问题吗?”巨大的礼堂音响里传来了清亮而略带张扬的男声。 赵清誉下意识的转头去搜寻,然后他看到了李闯。 当然那个时候赵清誉是不认得李闯的,他只是觉得这个男生很帅气,很俊朗,并且带着一点点不讨人喜欢的嚣张,哪怕他极力地使自己看起来彬彬有礼,但那种感觉怎么说,该叫气场吧。 女主持人很为难,她看评委,评委不动如山,看正方队员,没人去迎着她的视线,再转回来,主动应战的男孩儿眼里闪着自负的光。赵清誉忽然觉得那句“我可以回答吗”的疑问仅仅是个形式,它的潜台词是“我要回答”。 果不其然,不等女主持人说话,男孩儿已经扬起嘴角,然后赵清誉听见他说:“你给正方设了个套,把辩题局限住了。如果我也这样问,人生来就知道自己的结果是死亡,那你还活个什么劲儿,直接自我了断得了。所以说,举例可以,但不能举特例。从哲学的角度讲。所有的事物都是处于一个过程中的,包括间或出现的各种结果,灭火队员灭火当然不是为了缅怀童年,但同样仅仅是为了灭火吗,那灭火又是为了什么呢,你可以认为它是消防队员为了追求自我实现而做出的努力,但他们最终一定能自我实现么,不然,那么这个追求的过程本身却已经有了很大的意义。沉思录里说,生命本质上是实践的,只有在实践过程中的生命,才有审美意义,与君共勉。”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对方的眼睛里明显有着奚落。赵清誉迎着他的目光,不恼,却只觉得有趣。这人把所有的结果都包含到了过程里,你说结果重要,那么好,人家可以说这个结果其实是属于一个追求更大结果的过程里,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呵,直接把你的主体否了,再往深里,今天的辩题都直接成伪命题了。
第2页 什么叫诡辩?下次若再有人问,赵清誉会直接扯出今天的录像给他看。 观众提问不等于辩论,也不可以辩论,只能是一问,然后一答。所以小插曲很快告一段落,接着就是毫无悬念的总结陈词以及评委宣布比赛结果。 赵清誉学校毫无悬念的,落败,好在是小组循环赛,还并非全无希望。 散场的时候,赵清誉远远看着领队老师在低声的给队长训话,秉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精神,赵清誉抄近路回了比赛组委会安排好的宾馆。所有参加复赛的外地学校队伍,都被安排在了这个宾馆,吃住一体,所以当晚餐时段赵清誉和李闯在宾馆餐厅自助台的蛋炒饭前相遇时,二人都很淡定。 “你一替补辩手装观众提问,你也好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李闯居高临下的瞥着赵清誉,半眯起的眼睛满是不屑。可惜左手的勺子和右手的饭盘削弱了他的气势。所以赵清誉只是浅浅一笑。 “你很轻易的就能把人带偏,挺厉害的。” 李闯显然没受过这个,以德报怨在他看来都是传说中的名词,所以这会看着赵清誉就有点晕,听着对方软软的南方调调,再一对上对方温润如水的眼神,不知怎么的,李闯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咳,那个啥,我先过去吃饭了。”李闯一个激灵抖落周身的寒气,准备逃离自己常识外的生命体。 赵清誉莞尔,没再说什么。 哪知刚走出两步的李闯忽然又回来了,问:“你小子挺能下套的啊,怎么就当个替补呢?” 赵清誉一愣,几乎是条件反she的说:“你不是也一样?” “切,”李闯几乎把眼睛翻上了天,矮他大半个脑袋的赵清誉只能看见对方的鼻孔,“你懂个屁,哥是秘密武器!” ——直到总决赛第二场李闯他们学校被淘汰,秘密武器哥依旧雷打不动地坐在观众席第二排。 第2章 “情先于理还是理先于情?谁他妈找的这么二的题目。” “我倒觉得挺好的,看起来无从下手,其实能延展的地方很多。” “拉倒吧,反方简单得要死,这题目一看就知道胜负。法律干嘛使的,还不就是要凌驾于情理之上。” “可是国家既提倡依法治国,又提倡以德治国。” “那你问问感情和法律起冲突时,哪个先?” “呵,你又给我下套了,这题目只问哪个先,可没说在法律面前。” “那你再给我找个假定环境?我跟你说,反方肯定紧紧咬住法律。” “那法律是谁制定的?” “……呃?” “这就是正方的点,要能抓住,就是个铁桶立论。” “你的意思是……” “恩,反方要是说法律,那么正方就可以说,法律是人制定的,人为什么制定法律,是因为希望大家都可以在相对自由和相对限制下和谐共存,那么这个希望,就是情。” “也就是说所有的理都是人讲出来的,那么他的出发点都是人心里的美好愿望也就是出于情?” “没错。” “靠,你也太狡猾了,好么,反方没活路了。” “呵呵。” “喂,你说咱俩跟这讨论人家俩学校明天的决赛题目,是不有点儿傻?” 华灯初上的京城,从窗口看去,古朴中透出些许迷幻的味道,就像一曲古筝中忽然飘出电子音符,奇异的违和感,却很美。 赵清誉坐在宾馆床铺的一边,看着大咧咧趴在床上的李闯,很自然就产生了“这到底是我的房间还是他的房间”的疑问。不过感觉不坏,所以赵清誉难得的没有爆发“领域被人侵犯便会炸毛综合症”。 “喂,傻啦,”李闯用腿撞撞赵清誉,“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 赵清誉眨眨眼,然后浅浅的笑:“我觉得这样蛮好。没有人规定不参加比赛就不可以讨论辩题吧。” 恶寒的感觉再一次扑面而来,李闯扯过被子在胸前做掩护:“我说,你能不这么乐么,看得我毛毛的。” 笑意僵在脸上,赵清誉的嗓子有点干。他觉得李闯的眸子特别亮,时刻都特别亮,这会应着灯光,就让他有些不自觉的晕:“呃,毛毛的……是什么意思?” 李闯纠结了。 思来想去斟酌半天,李闯也没想出合适的解释。总不能说赵清誉那笑容让他觉得自己像被怪叔叔盯上的小萝莉吧,所以他很果断的总结:“这没法解释,咱俩有地理代沟。” 赵清誉有些困惑的歪头,不一会儿,又问:“那你刚刚说的那个拉倒,又是什么意思?” 李闯终于开始挠床,可怜的被单在他的利爪之下发出刺耳的惨叫:“哥,我错了,我以后一定说普通话!” 赵清誉看着在床上纠结成一团的被子球,隐约觉得自己还是咽下那句“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口音”比较好。 要说赵清誉和李闯的关系,其实也不算多近乎。从认识到现在,也不过一周时间。只是都住在同一个宾馆,出来进去难免打照面,加之两人对比赛其实都异常关注,自然有了共同话题。哦,还有一点,俩人谁都没说但彼此心照不宣,那就是貌似对方跟自己一样不招人待见,没上过场的替补不稀奇,但不随队讨论的替补就少见了。 赵清誉觉得李闯这人挺有意思,李闯觉得赵清誉这人虽然有点假模假式的,但不讨人厌,起码他看着白白净净挺顺眼。要说能让咱李闯看顺眼的人不多,所以他乐意跟这人唠嗑。而且赵清誉思维很快,这点李闯是有些佩服的。当然他肯定不会告诉赵清誉,那多掉价啊。 哦对,还有一点也可以充分看出两人的差异。认识第一天,赵清誉就通过对方胸前的身份牌认识了这个张扬的傢伙叫李闯,而李闯则是在认识第四天才想起来问,哎,你叫刘啥来着? 俩人不知扯了多久,直到有人给赵清誉打电话。 手机在书包里的震动闷闷的,但却异常响亮,赵清誉俯身过去翻,李闯也不让开,就那么看着他打趣:“你这震动可比铃声都好使。” 赵清誉被逗笑了,他觉得听李闯说话跟看小品相声一样,虽然有些词听不懂,但就是让人心情愉快。 李闯支着胳膊,看赵清誉几乎可算是优雅的按下接听键,那一句喂,赶上饭店门口迎宾的亲切了,冲着天花板翻个白眼,就听赵清誉在那一个劲儿推辞,什么太晚了不过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恩恩,行,你们别喝太多,明天还有闭幕式颁奖什么的。 “你们学校的?”看赵清誉挂了电话,李闯随口问。 赵清誉点点头:“他们要去泡吧,和我说一声。” 李闯挑眉:“要你过去?” 赵清誉推推眼镜:“理论上是。” “切,你就扯吧,”李闯利落的翻身坐起来,“让你在老师这边帮着打掩护吧。” 赵清誉不说话,只是笑。 这个笑李闯倒不觉得浑身发毛了,自在的伸个懒腰,李闯由衷的感嘆:“你们学校够阔的,一人一间房,都说特区有钱,我这回信了。” 赵清誉很好奇:“你们北方人都这样吗?” 李闯没听明白:“都啥样?” 赵清誉还没来得及说话,李闯那手机就开始唱歌了:“俺们这疙瘩都是东北人~~~俺们这疙瘩盛产高丽参~~俺们这疙瘩猪肉炖粉条~~” 李闯大大方方的把手机从裤子兜里掏出来,按下接听第一句话就是:“胖子,干啥?” 赵清誉咽了咽口水。 李闯那边还在继续:“等我睡毛?你又不跟我一被窝。对,今儿晚上不回了,你赶紧死觉吧。” 把电话往床角一丢,回过身,李闯才注意到赵清誉瞪得圆熘熘的大眼睛。对视几秒,李闯利落挑眉:“看啥呢,小眼镜?” 赵清誉彻底扶额,完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抗击新暱称了。 李闯那还神采奕奕的,一下下调着电视频道,一边问:“哎,你刚才问我啥来着?” 赵清誉嘴角抽搐,第一次觉得闯式用语很给力:“不用了,哥悟了。” 两个就这么扯啊扯,不知到了几点,后来聊到兴起,李闯干脆出去弄了好几罐啤酒,赵清誉其实没什么酒力的,所以这饮料一九分,按比例进入了俩人的胃。结果倒是一样,两个人都喝了个晕乎乎。 李闯一喝高就high,一个劲搂着赵清誉的肩膀拍啊拍,跟亲兄弟似的,险些把人家孩子拍散了。好在赵清誉也挺兴奋,小身板都好像比平日里硬朗了点儿,任凭李闯横拍竖打愣是坚持住了岿然没动。 然后两个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掏心掏费的对话。 “我给你说……哥难得这么心平气和的跟谁说话……你偷着乐去吧……” “恩……辩论真是件很神奇的事情……有魅力的不是台上的几十分钟……而是台下日以继夜的头脑风暴……真的……说夸张一点……好像能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听说你那一到夏天就刮颱风,全校都得停课,真的假的啊,靠,要那样不得慡死!” “哪有,海浪声听多就烦了……对了,你会讲笑话么,讲个听听呢?” “妈的昨天他们非得去看什么故宫,没把老子挤死,其实渖阳也有故宫的……” “其实淡季去欢乐谷合算……该玩的都能玩到还不用排队……” “真他妈的不想回学校!” “嗯……” 发散版对话,到此处,才总算是接上了头。 眼里的赵清誉变成了两个脑袋,李闯觉得头晕,干脆埋进枕头里闭上眼睛,赵清誉也躺了下来,宽阔的双人床一点也不拥挤,甚至可以允许李闯摆出个螃蟹状。 “咱俩换得了,你这真他妈舒服!”李闯无意识的用脸蹭蹭枕头,几乎算是呓语了。 赵清誉摘下眼镜,世界便碎成了模糊的光点,不自觉的打了两个哈欠,他伸手关掉了床头的灯。 “我还没见过雪呢……”再无一点光亮的空间里,飘散着赵清誉的呢喃。
第3页 李闯这一觉睡得舒缓而绵长,并且做了个很有爱的梦。梦里,他成了阿凡达,精神与肉体分开进入另一个生命体,然后尽情地驰骋在美丽曼妙的潘多拉星球。就在他期盼与命运中的蓝色公主相遇时,身下一个颠簸,梦碎,人醒。 广播里传来空姐甜美的嗓音:“飞机遇到气流,请各位旅客在座位上坐好……” 李闯下意识的去看窗外,出了白色,再无其他。焦距拉近,玻璃窗上反she出小眼镜的光。李闯木然的抬头,上方的按钮隐隐泛着萤光绿。不自觉抬手按下,扑啦,一个氧气罩掉了出来。 “先生您不用紧张,”空姐跟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冲着李闯露出端庄微笑,“飞机遇到气流有一点颠簸很正常,很快就会恢复平稳的。” 李闯想解释他不是因为紧张所以按下氧气罩,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氧气罩,可是他现在看着眼前左右晃动的氧气罩又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氧气罩催眠了所以大脑一片空白根本说不了话。 空姐不以为意,俯身过来温柔的把氧气罩塞了回去。 李闯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 氧气罩般的……操!去他妈的氧气罩! 李闯再度转头看向玻璃,这会儿那东西好像比镜子还清晰,无框四方小眼镜,白皙的肤色,薄薄的嘴唇……他小麦色的肌肤呢,他结实的肌肉呢,他挺拔的鼻樑呢,他伟岸的浓眉大眼呢啊啊啊啊啊—— “清、清誉,你没事吧?”邻座不知道谁,小心翼翼的唤道。 李闯恶狠狠的转过头来:“你他妈看我像没事儿么!” 没等对方答话,李闯二度崩溃。谁来告诉他那个软兮兮的嗓音不是他的不是他的不是他的啊啊啊啊啊—— 好在李闯的崩溃式亢奋没有持续多久,他晕机了。 足足挨满三个小时,李闯觉得自己是飘出飞机的。学校居然派了专门的大巴来接送,还是贼豪华那种。 李闯又继续飘上了车,只有几个人的大巴车很空,似乎所有人都乏了,包括领队在内,纷纷找舒服的位置闭目补眠。 李闯漂移到最后一排,借着发动机声响的掩盖摸出书包里的苹果手机,鼓捣半天总算开机,没理会瞬间钻进来的几条简讯息,李闯直接拨出自己那个用了两年多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一通便被接了起来,李闯却没等对方说话直接噼头盖脸地低吼:“餵?你他妈在哪儿呢,老子现在想抓狂!” 吼完,李闯才听见那头也满是嘈杂。几秒后,自己那中气十足的嗓音便以一种奇怪的南方调调出现:“你想抓狂?你想抓狂!?你试试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坐在火车车厢卫生间门口屁股底下只垫着一块泡沫塑料的感觉!!” 把手机撤离耳朵半米远,李闯虚脱般瘫倒在大巴后座上,真心希望随便来个什么人,一刀捅醒他吧。 第3章 赵清誉这辈子第一次坐火车,还是非自愿的站票。他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所谓的春运,但现在只是七月,所以当他第n次起身给人让路并被挤趴到车厢壁上的时候,才真切的明白新闻也是润色过的。 “餵?餵?人呢?”破旧的诺基亚还在尽职尽责的工作着,赵清誉都快让人挤成驴皮影儿了,好容易才披荆斩棘的转移到距离李闯那领队和老师都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车厢中间吸菸区一角——靠墙蹲了下来。 “我在听。”赵清誉总算可以喘口气,说句话。 “哦,”李闯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吓傻了呢。” 赵清誉甩甩头,希望能减轻些许疲惫。刚醒来那会儿他几乎是发了疯的往自己的手机打电话,明明听见了关机,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徒劳的拨。因为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近乎神经质的举动持续了快两个小时,他才渐渐平静下来,也才终于能在李闯面前维持住一贯的淡然:“还好。” “操,这他妈叫还好?”李闯有些急了,似乎在找寻合适的形容词,“咱俩这根本就是……就是……” “灵魂互换。”赵清誉皱着眉帮李闯补完了剩下的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脏话对于赵清誉来讲不是一个愉快的体验。 那头的李闯似乎哭笑不得:“这玩笑开大了。” 赵清誉习惯性的想要去摘眼镜揉太阳穴,手却直直的触到了眼皮。胳膊僵在那儿,赵清誉似乎找不到下一个动作了。恍然间,一个场景闪过大脑,赵清誉几乎脱口而出:“昨天晚上喝酒,你好像说过希望我俩换换?” 李闯无语:“大哥,你当我神仙啊,我说话要真这么好使我买彩票去行不行!” 赵清誉也觉得这想法挺可笑的,所以他也只是随口说说。正想着乱七八糟没线索的凌乱片段,却听见李闯在那边试探性的问:“我说……咱俩喝酒是昨天的事儿吗?” 赵清誉愣住,瞬间找到了问题的癥结。喝酒的第二天应该是辩论赛总决赛以及颁奖晚会,按照组委会安排,颁奖晚会八点开始十点半结束,所有学校规程的日期都应该定在那之后也就是第三天! 赵清誉拿下手机迅速去翻电子日历,如果他没记错,他和李闯喝酒是在七月十三号,而今天是……十五号。 “妈的还能不能行了!老子那一天的记忆呢!”李闯似乎又抓狂了。 赵清誉抿了抿嘴唇,半晌,才道:“李闯,你最后的记忆停在哪?” 那头想都没想,就答道:“喝酒。” “我也是。”赵清誉沉吟着,随后立刻想到,“那昨天我们两个是怎么过的呢?” 李闯似乎想了两秒,忽然说:“你等等啊。”之后赵清誉就听见那头自己的声音用异常慡朗的语气问着,喂,昨天总决赛谁赢了? 被问到的应该是孔迪,赵清誉隐约听见他那不耐烦的广东话,估计李闯没听懂,所以没过几秒就听见他压着声音问:“他刚是说我昨天也去了吧,好像是政法赢了?那个脑入糙还是啥的又是什么玩意儿?” 脑入糙其实就是说脑子坏了,不过赵清誉不准备给李闯解释,这对解决现阶段问题没有任何帮助,而且根据李闯那性格,保准会节外生枝。所以他直接挑出重点,道:“也就是说,我们少了一天的记忆。” 李闯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但却还是无法认同:“这破事儿整的都新鲜,我想换就换了?妈的没听过意识能决定物质的!” “倒是符合能量守恒定律。”赵清誉的应对几乎是条件反she的。 李闯没好气道:“你化学系的啊。” 不想赵清誉竟然嗯了一声,然后反问:“你学哲学的?” 李闯撇撇嘴角,忽然就不想说话了。 赵清誉不以为意,把当前所有情况在脑袋中理了一遍,最后他清清嗓子,缓缓地说:“李闯,我觉得我俩有必要重新认识下彼此。” “没必要,”李闯想都没想就拒绝,这会儿的他靠在最后一排的座位里,把窗户全部推开,大巴正在高速上疾驰,灌进来的热风吹得脸生疼,李闯看着远处陌生的摩天大厦,烦躁的想抽菸,“兴许明天就换回来了。” 赵清誉想说话,张嘴却吸进了一大口的二手菸,咳得他眼泪都出来了。火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了,却不是站台,折腾好一会儿,他才找到李闯的或者说自己的声音:“如果一直换不回来呢?” 那边的李闯似乎捶了下车窗玻璃:“你就不能盼着点儿好!” 赵清誉没答话,露出一丝苦笑。他好像总是习惯于做最坏的打算呢。 “我叫李闯,你知道的,”电话那头响起李闯不情愿的调调,“师大哲学系二年级,跟你一个车的那几个,领队是校学生会马老师,管学生工作的,平头的胖子叫庞言,物理院的,戴眼镜高高瘦瘦那个叫任敬轩,商学院的,哇啦哇啦嗓门贼大那个是数科院王谦,小矮个瘦得跟猴似的那个跟我……呃不对,是跟你一个班,叫张志远。哎呀,反正你名字别叫错就行了,也不用跟他们说话,他们要是跟你说话,你爱搭理就搭理不乐意搭理哼两声翻个白眼就成,ok了不?” 赵清誉之前一直特努力的吸收消化,结果等听到最后一句,险些吐血:“你都是这么跟人相处的?” 李闯冷哼:“一个个都拽得不行,他们看不上我,我干嘛要给他们好脸色。” 赵清誉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行了,哪那么多唧唧歪歪的,你就是缺乏锻鍊,才一天到晚没个爷们儿样,”李闯有些不耐烦,“你这边几个歪瓜裂枣都叫啥啊,介绍介绍。” 赵清誉觉得他那一队都自觉是英俊才子的同僚要是听见李闯的用词,能跟对穿肠一样倒地喷出一公升的血。 “我们领队是商学院的辅导员李子尧老师,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是环境学院的孔迪,广东佛山人,头发有自然卷的是文学院的杜欣宇,珠海人,女生是艺术学院的许唯,山东人,剩下那个高高壮壮眉毛很浓的是数学系的谭冬,他家是哪的我有点记不……” 没等赵清誉说完,李闯就出声打断:“可以了大哥,你咋连人祖宗八代都能记住,我就是要个名儿,一会儿别喊错就成。” 赵清誉哦了一声,有点尴尬。 李闯总算觉出自己那话有点不中听了,难得补救了一下:“我说,你活得这么仔细干啥,没用的该忽略就忽略,别自己找罪受。他们可没对你这么上心吧。” 何止不上心,按照北方话的说法,那就是很不待见。可在电话这头,赵清誉只是沉默。他总不能跟李闯说你说的对我就是很被人排挤被人讨厌。太过难堪,他开不了这个口。 李闯倒不以为意,还在那自顾自的说:“行了,先这么着吧,希望明天一觉醒来老子就回东北了,不然我真能疯。” 赵清誉无奈的嘆口气:“那在换回来之前,你能尽量别说脏话吗?” 李闯估计没料到这个要求,顿了一会儿,才阴阳怪气的哼:“那你能说话底气足点别跟大病初癒似的并且尽量来点东北气息吗?” 赵清誉被堵的没了言语。 “行了不说了,我再自己缓缓。”李闯嘆口气,也有些累了,“妈的,就我一个人在这呜呜嗷乱叫,你咋能这么冷静呢。”
第4页 赵清誉干涩的笑笑,伸出手掌摊开,手心斑斑点点都是指甲留下的印记,指尖还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他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冷静,只是他习惯了忍着。 通话结束,赵清誉却依旧维持着蹲在角落的姿势,手机上已经被攥出了一层汗水,他浑然不觉。这时火车忽然再次启动,猛烈的颠簸让他完全没有防备的摔坐到了地上。屁股钝钝的疼,一点点扩散开来,直到心底。 李闯几乎要在大巴里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被压在身子底下的iphone却又发出了清脆的提示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显示有一条新信息,皱眉打开,几个字映入眼帘:小东西,在外面有没有乖乖的? 恶寒从嵴背一路爬上头皮,李闯想大巴掌抽死那发简讯的人,丫的见过噁心的没见过这么噁心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赵清誉也收到了简讯,发信人显示为宋心悠,内容也是简短的一句话:回来了吗? 赵清誉盯着简讯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按下回复——还在火车上,再过两个小时应该能到站。 远在千里之外的李闯盯着“发件人:韩”也看了半天,然后难得的记起了赵清誉的要求,所以很和谐的一个脏字都没用——请你圆润的离开。 这个时候的李闯和赵清誉都希望并且愿意相信,混乱只是暂时的。 第4章 李闯比赵清誉早一个小时结束旅途,一下大巴,他就有点晕。赵清誉他们学校的门脸颇为壮观,有点泰山南天门的味道,李闯站在这大门底下,很自然就想起了他们学校那个跟圆明园残骸有一拼的大门,于是狠狠腹诽了下共产主义社会的迟迟未到。 领队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又巴拉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大家辛苦了接下来就好好享受暑假吧的没啥营养的话,辩论队就地解散。李闯本来想和队友们打个招呼起码说声白白,结果一抬头,人家四位早各走各的阳关道了,留李闯站在大门口傻了吧唧的过自己的独木桥。 李闯压根没个目的地,没辙,还得打电话。 “宿舍?”赵清誉听见李闯的疑问后先是一愣,然后才说,“你别回宿舍了,我在外面有租的房子。” “靠,你还能再腐败点不?”李闯极度的不平衡,不过一身疲惫的他也实在没那个精力去亲身体验一把了,“我都进你学校了,就宿舍凑合一宿得了。兴许明儿一早我就搁自己铺上睁眼睛了呢。” 赵清誉觉着李闯说得也有点道理,便详细的说了宿舍的位置,楼层,门牌号,还有同宿舍的几位室友,因为帮导师做个项目,所以几个人都没回家,赵清誉几乎算是千叮咛万嘱咐了,中心思想就一条,少说,少错,最好不说,反正他平日里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不就装哑巴嘛,能难得倒你闯哥?”李闯打个哈欠,“不说了啊,电话好像快没钱了。”然后不等赵清誉回话,直接收了线。 这会儿是下午四点钟,太阳发疯似的烧着。空气里没有风,所有的水汽都凝结成颗粒堵住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李闯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毒的太阳,也没经过这么热的天气。不是干热,是湿热,外带能把人逼疯的cháo气和憋闷。 如果说刚刚坐在大巴里还有些飘,那么现在,李闯算是真真切切的落地了。他李闯,现在在赵清誉的身体里,然后跟着这具身体来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南方都市。校园里再找不到高大挺拔的白杨,取而代之的,是低矮茂密的棕榈,是叫棕榈吧,李闯不确定,他也只是在植物园里见过。 仰头深深的吸进一口满是热度的空气,李闯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平静。 赵清誉学校规划得很标准,宿舍区在校园的最深处,周边建得跟桃花源似的,鸟语花香,小小的水潭精緻而清慡,凉亭修得古色古香,不过终究是太热,所以并没有多少人在外面活动。 走到宿舍楼门口,李闯从背包里摸出赵清誉的学生证,用磁条在读卡器那一划,大门才应声而开。李闯沖头顶的监视器翻个白眼,心说我他妈这是进宿舍还是进自动银行啊。 没想到就在开门的同一时间,凉气却扑面而来,源源不断的,怎一个心旷神怡了得!李闯瞬间烦闷全消,就原地满状态复活了。 “807,807,807……”李闯一边念叨一边在八楼长长的走廊里行进,好在房间不难找,很快他就走到了807的门口。本来李闯想掏钥匙,转念一想赵清誉和他说这个时候宿舍该是有人的,便省略了这一环节,直接把手摸上了门把,结果一拧,门被顺利地推开。 少说少错不说不错,李闯一直在心里温习赵清誉的告诫呢,所以当看到宿舍里三双水汪汪……呃,好吧,人不能昧着良心说话,是三双无比猥琐的小眼睛的之后,他只是扯动嘴角给了室友们一记蒙娜丽莎的微笑。 躺在床上的小肉球拿着鱿鱼丝在嚼,抬头看见蒙娜丽莎闯,半张着嘴愣住,鱿鱼丝飘飘忽忽落到了地上。 坐在桌前的竹竿男正打着魔兽,转头看见蒙娜丽莎闯,瞪大眼睛呆住,屏幕里的小人被boss一个抚摸秒之。 站在窗前的眼镜哥本是聚精会神的观察培养皿,回头看见蒙娜丽莎闯,表情没任何改变,淡定的石化了。 蒙娜丽莎闯下意识的抬手去寻找自己的眼镜,还在,也就是说他还在赵清誉的身体里,于是,这是个神马状况……赵清誉同学你是美杜莎转世么! “清、清誉,你怎么回来了?” 先开口的是小胖子,果然吃得多营养好反应就快,李闯投给他赞许的一瞥,不过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他自己的宿舍干嘛不能回来。不过疑问归疑问,李闯还是努力维持和善的微笑,并用自觉良好的普通话调调说:“辩论会结束就回来了呗。” 小胖子哦了一声,回去啃他的鱿鱼丝了。 其他人也好像从惊讶中回复过来,纷纷继续自己的事情。 李闯有些困惑的蹙眉,下意识去找自己的床铺,这是个标准的四人间,不像李闯他们上下铺,而是上面床下面写字桌,但问题是……别告诉他那个堆满行李的床铺是赵清誉的! 李闯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的走过去,写字桌上很干净,除了两本人物传记外再无任何东西,凳子却是不见了,有可能是损毁了也有可能是让别宿舍借去又或者其他,不过李闯现在没有研究它下落的这份心。 微微眯起眼,李闯环顾四周,这个宿舍对赵清誉有种微妙的疏离感,不是错觉,那种淡淡的冷漠是实实在在的。 李闯不慡,很不慡。于是他重重的咳嗽一声,等三双眸子重新在他身上聚焦之后,才缓缓绽开甜美笑靥:“晚上我得在这住呢,看是你们清理还是我自己动手?” 估计三个人都有点懵,半天没动作,李闯倒也不恼,把身上的包甩到赵清誉的写字桌上,顺手就拉过旁边的凳子踩着蹬了上去——赵清誉同学的破身高也让李闯很纠结。 吃力的从铺上扯过来一个中型旅行包,李闯笑模笑样的回头问:“这谁的?” 竹竿男愣愣的眨眨眼,下意识回答:“我的……” “哦~”李闯拉长音,然后微笑的将之拎过来,松手,只听啪的一声,旅行包呈自由落体状重重的坠到了地上。 估计里面都是衣服,所以并没有特别激烈的破碎音。但光这一声闷响,足够让全宿舍时间凝固了。李闯还没过瘾,继续踩着凳子努力向前俯身,又扯过来一塞得满满当当的书包,继续微笑:“这个呢?” 眼镜男似乎想回答来着,可嘴唇抖了抖愣是没出声。李闯瞭然,拎起来就是一果断撒手,书包没拉链,落到地上的瞬间里面的书直接摔了出来。 李闯冷哼两声,转头看对面床:“小胖儿,哪个是你的?” 被直接点名的刘延超无辜的想哭:“就、就你踩那凳子是我的……” 好吧,李闯同学难得的愧疚了。 警示枪响两声足矣,接下来眼镜和竹竿虽然一脸郁闷,但还是乖乖的开始收拾了。小胖子呆呆的看了一会儿,也骨碌碌从床上下来帮着一起收拾。李闯没那么好心,他满肚子不慡还没发泄完呢,要不是想到现在他是赵清誉,总得绷着点,他能一脚给那俩人扫到外太空。 “我这人就这样,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谁都是爹生娘养的,别总想着挤兑谁。”把书包重新背上,李闯推门往外走,离开前还不忘提醒室友,“记住啊,晚上我可要回来睡呢。” 结果一出宿舍楼李闯就后悔了,他们听不懂挤兑吧,呜,白威胁得那么帅了。 同一时间,在宿舍帮赵仕锋和罗安收拾行李的刘延超正絮絮叨叨的感慨外加抚慰同僚受创的心灵:“首都真是挺神奇的哈,这人才去几天就脱胎换骨了……” “他们没看出什么破绽?”听李闯描述完“自己”的英勇事迹之后,赵清誉额头一层凉汗。这人字典里就没控制二字! 李闯却很冤:“我从头到尾都在克制成吧,才扔几个破行李,回头你问问那几个孙子,我动他们一下没?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赵清誉觉得自己和李闯对于“分寸”的理解存在严重分歧,刚想说,那边李闯却忽然问:“对了,你租那房子怎么走?” 赵清誉奇怪:“你不说晚上在宿舍住吗?” 李闯翻翻白眼:“大哥,你那地儿连个铺盖卷都没有就一床板儿,空调风还嗖嗖的,你让我体验极度深寒啊。” 赵清誉有点跟不上李闯的大脑转速:“那你还跟他们说……” “住不住是我的事儿,”李闯总算在校门口的便利店里买到了烟,着急忙慌点上一根,光闻味就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反正床费我交着呢,他们想用,得看老子乐不乐意。” 赵清誉哭笑不得,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刚在火车上听的相声,于是现学现卖一句:“得,你是爷。” 李闯嘿嘿的乐。 赵清誉笑着又补一句:“不过有一点要弄清,床费是我交的。” 夕阳西下,染红了半个天。 李闯抬头去看,刺痛了眼睛。缓缓吐出几个烟圈,他忽然说:“真累呀。” 赵清誉安静了几秒,说:“对不起。” “啊?”李闯皱眉,没懂。 “我人际关系不大好,你……挺难做的吧。”
第5页 “晕,我还以为啥呢,”李闯嘆口气,难得自我客观评价一次,“咱俩吧,半斤八两。” 按照赵清誉的提醒,李闯先到自动提款机取了几百块钱,又给手机充了一百话费,然后辗转公交、地铁外加计程车,才总算到了赵清誉租的那个小区。 虽然对这个城市不熟悉,但李闯也看得出这属于比较繁华的商圈。刚计程车路过的地方全是商场酒店购物中心什么的。 折腾到小区的时候太阳早就落山,华灯初上,城市的夜绚烂起来。楼下很热闹,玩耍的孩子,遛狗唠嗑的中年妇女,做着健身操的老头老太太,要不是耳边的口音天南海北哪都有,李闯会觉得这就在自己家小区。 电梯一点点的往上升,超重感配合着映在视网膜上的不断变化的红色数字,让李闯有点晕。好容易到了十九层,电梯发出叮的一声,李闯飞快从里面钻出来,有种重生的感觉。 赵清誉说他租这房子门不太好开,里面防盗的那个锁孔可能颇为复杂,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给李闯很是讲解了一通,结果李闯站在门前的时候就给忘后脑勺了,拿钥匙直接捅进外侧的锁孔的时候才想起来还有里面防盗的呢,不想钥匙半天没撤出来,随手拧30°不到,门居然就开了。 李闯无语,一边咕哝着“根本没反锁好不好”一边开门进屋。 房间是大亮的,正对着门口的就是客厅,一名三十五岁左右的男性公民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着遥控器。 李闯与之遥遥相望,石化在了玄关。 不知怎么的李闯就想起了郭德纲的段子:那锁拿根面条一捅就开,一包方便面能开一小区…… “想什么呢?”男人挑眉,饶有兴味地问。 李闯很尴尬:“不好意思大哥,我好像开错门了。” 第5章 男人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笑了出来,声音低低闷闷的,但很好听。 李闯很配合的,毛了。 直觉告诉他不对劲儿,李闯一点点原路蹭回去,末了扶住门框把身子后仰,然后从下到上从左到右的确认了三遍防盗门上的号码牌,等重新立正时,除了眼睛知道放在遥控器大哥健硕的胸肌上,其他身体零部件都找不到位置了。 房间没错,因为赵清誉不光发了简讯还在电话里说了好几遍的。 小区更没错,因为李闯实地勘验了,那喷泉中央的石头背面确实隐匿着用锋利器物划出的xx大法好的不和谐字眼。 那么,眼前这笑得二五八万的大哥到底是他妈哪路神仙啊! 朋友? 兄弟? 房东? ……爹?! 韩慕坤本来抱着观望的态度,想看看赵清誉这脸上还能弄出多少种表情,可眼看着小东西呼吸急促俨然有心脏骤停的趋势,便再也没忍住,将遥控器随手丢到一旁,起身走过去把小孩儿直接压到了玄关的墙上,眉对眉,眼对眼,韩慕坤轻轻咬了下对方的嘴唇:“有日子没见,你倒是变可爱了。” 李闯木木的眨下眼,咣当一声坐到了地上。 韩慕坤胳膊还维持着搂腰的姿势,脚面却已经在赵清誉的屁股底下发出阵阵哀号。 空气凝固住,两个人都没说话,韩慕坤是疼的,李闯是吓的。 “你……” “我去下厕所!” 乒乒,乓乓,咣,当—— 看着小东西龇牙咧嘴那样,韩慕坤都有点儿不忍心了,好么,光听声音还以为是个弹力球在屋里蹦呢,东磕西碰的。 “那是厨房,厕所在最里面。”韩慕坤实在看不下去,出声提醒。然后下一秒,就看小孩儿刺熘一下钻进去紧接着重重的关上了门。 韩慕坤歪头看着紧闭的卫生间大门,若有所思。 一门之隔的卫生间里,李闯坐在马桶盖喘息,很单纯的,喘息。 【我人际关系不大好……】 李闯想爬到东北把赵清誉给掐死,活活掐死! “小东西,你掉里面了?”敲门声伴随着男人打趣的调调一併响起。 李闯心跳骤然加快,赶忙摸出手机。 没等到回应,男人又敲了两下:“餵——” “叫魂哪,”李闯没好气的回了句,“飞机上没吃好,闹肚子了!” 男人没再说话,李闯不知道人走没走,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听筒上,然后里面响起了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反覆拨三遍都一个结果,李闯彻底懵了。 韩慕坤今天也是心血来cháo,下午被市委那几个老油条邀去跟京城来的什么要员喝酒,席间把他给夸成一朵花似的,韩慕坤知道这么捧他不是白捧的,指着他给项目砸钱呢,可他就是愣没松那个口,也没什么别的原因,这项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玩玩儿倒也行,他就觉得那几个京官看着不顺眼,所以不想让他们把事儿办顺了。当然分寸总是要把握的,韩慕坤通常只会在适度的范围内耍耍,不然这人活着也就没多大意思了。 当然一开始韩慕坤没想过来找赵清誉的,他跟这孩子断断续续玩儿了也快一年,始终没提起特别大的兴趣。但这孩子模样确实很对他的味,别看平时一副冷清的样子,可在床上一摘了眼镜,尤其是床头灯笼着,就跟一粉雕娃娃似的特招人。刚跟他好那会儿赵清誉估计还是个雏,涩得不得了,很是费了他一翻功夫的。现在调丨教得差不多,虽然反应还是有点乏味,但吃惯了海鲜,换个甜点总也是惬意的。不过今天动心思,却实实在在是因为那条简讯。 小东西前两天发过信息说比赛如何如何,韩慕坤懒得看,也没回,今天喝完酒偶然想起对方好像是今天回来,便抽空发了条信息逗逗,没想到就收到了如此有爱的回覆。 韩慕坤一开始没读懂,也没当回事。结果坐车回家的时候,顺口问了下自己的司机,然后司机就真相了。 我前妻跟我离婚的时候就这么说的,让我带着小老婆赶紧滚蛋——司机原音重现。 韩慕坤这人不禁招,当下便让司机改道,直奔了小东西的住所。 只不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东西从北京玩了一趟回来,好像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韩慕坤随意的点了根烟,坐回沙发,难得的有了些许耐心。 赵清誉家的马桶盖软硬正好形状舒适,坐上上面颇有种心旷神怡如沐春风之感,疗效可媲美足浴盆,功能可盖过按摩椅,所以李闯逐渐平复了心情,就连炸起的毛也一根根落回了原地。 人一平静,思路就跟着清起来。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是适用于任何突发状况的方法论,所以李闯深呼吸,再深呼吸,一点点分析釐清了眼下的状况。 首先,赵清誉是gay,这个毋庸置疑了,难怪他每次看见那人笑都觉得毛毛的,合着这是正常男人的自我防御系统。其次就是厕所外面男人的身份,朋友兄弟房东爹……咳,自然都不可能,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对象儿了,哦不对,这里该叫男朋友。于是最后一个问题,他李闯该怎么办? 思索两分钟,无解。 如果赵清誉家住二楼,他可以直接跳窗户熘了。但现在是十九层,窗户正下方是个小花坛,李闯还没有那么大的奉献精神甘愿化作春泥。 从马桶盖上起来做了几节广播体操活动开筋骨,李闯觉得自己准备充分了。硬着头皮上吧,他跟自己说,至于刚刚吃的亏,呃,就当被他家笨笨啃一口好了。 悄悄推开厕所门,李闯先是慢慢探出个脑袋,不想下一秒便被人逮个正着,男人就那么夹着他的脑袋给他一路拖到沙发上了。随后翻身把他压住,淡淡道:“别挑战我的耐心。” 李闯整个人被压进了柔软的沙发里,与此同时,他闻到了熟悉的烟味。得,这人跟他抽同一牌子。 韩慕坤也闻到了什么,微微皱眉:“你抽菸了?” 李闯厚颜无耻的眨眨眼:“刚在你身上沾的。” 韩慕坤眯起眼睛,似乎在衡量这话的可信度,李闯却已经有些受不住,用胳膊努力的抵着对方的胸膛:“我说,你能先起来么?” 韩慕坤戏嚯的扯起嘴角:“如果我不呢?” 李闯翻翻白眼:“我快让你压成人民币了。” 韩慕坤的嘴角越扯越高,最后直接变本加厉的把头埋进了身下人的脖子。 湿漉漉的吻一直从颈窝蔓延到锁骨,李闯正觉得头皮发麻不知怎么处理,就觉得浑身过电一般战慄起来,勉强撑起脑袋去看,那流氓居然隔着t恤在咬他的…… 活了二十二年,李闯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身上的这个东西不是摆设而是敏感区啊敏感区!!!他想哭。 李闯同学的一贯宗旨就是,你欺负我,我退一步,你再欺负我,我再退一步,现在我都靠墙了你还欺负我,打你丫的! 所以当韩慕坤企图撩开他的t恤进行无阻隔心贴心的肌肤交流时,李闯二话没说一脚就把人给蹬了下去。可惜赵清誉的小身板在面对韩慕坤先生的身材时太过吃亏,所以韩慕坤没有按照李闯预想的直接飞到玄关,而只是从沙发上掉了下来。 地毯很厚,这一下摔得并不重。 李闯腿疼之余,没来由的有点不安。 韩慕坤坐起来,从容不迫的掸了两下肩膀,然后才看向自己的小东西,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出些疑似危险的光:“这是新情趣吗?” 李闯咽了咽口水,他摸不太清深浅,只能应付着来:“你觉着是就是了。” 韩慕坤看着赵清誉或者说是李闯,半晌,笑了:“呵呵,我喜欢。” 李闯黑线,眼看着男人脑袋顶上飘出青烟然后慢慢形成两个字——变态。 之后就是所谓富有情趣的拉锯战。赵清誉的身体对上韩慕坤绝对是吃亏的,可李闯的运动细胞还残留在元神的大脑皮层里,所以尽管一路跟韩慕坤拉扯到卧室,还是没让对方真正占到便宜。 韩慕坤起先还觉得有趣,可到后面便有些烦了,等进卧室后他直接把李闯甩到床上拿过枕头就把人脑袋捂住,任凭李闯挣扎得像离开水的鱼,另外一只手干净利落的就把李闯那裤子给扒了。 屁股一凉,李闯就疯了。背后位一个尥蹶子脚后跟直直砸向韩慕坤后背,那落脚点前面就是心脏,韩慕坤疼的直接把手就松了,李闯藉机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二话不说先找裤子。
第6页 等心脏的疼痛稍一缓和,韩慕坤就炸了:“你他妈到底别扭什么呢!” 穿上裤子的李闯又找回了底气,对上男人盛满怒气的眸子,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正直而刚烈:“你知道的,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第6章 韩慕坤被李闯噎了个兴致全无,放过他吧,不甘心,可扑呢,又立刻想到女人那几天…… 最终,韩慕坤向伟大的女同志投降。 李闯心有余悸,贼眉鼠眼的观察好半天,终于确认自己的或者说赵清誉的或者管他谁的,反正小花儿是不会被摧残了,这才放下心来,一瘸一拐的去卫生间换睡衣——刚勇斗色狼的时候把脚扭了。 看着镜子里穿戴整齐的自己,李闯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赵清誉衣柜里有那么多种款式的睡衣,好吧,他其实更纠结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他一大老爷们儿睡觉要穿衣服啊! 李闯无比悲催。 “我说,厕所里有什么宝贝吗,你这一次又一次寻宝似的,”看着小东西可算从卫生间里出来,韩慕坤没好气的打了个哈欠,“说放过你就放过你了,别总跟我耍小心思。” 李闯耷拉着脑袋决定不回嘴,怕万一哪句没说好又把人惹毛了,他这一宿都别想踏实。所以悲催闯小猫似的爬上床,扯过薄被,先把自己捂了个严实,才腼腆地沖韩慕坤笑笑:“哥,晚安。” 李闯这一声哥可把韩慕坤叫得苏到了骨子里,低头就堵住了小东西的嘴唇,先是长吻,接着是细碎的啃啊啃,最后还整了点耳鬓厮磨的余韵。 这会儿李闯淡定多了,可以完全不炸毛地感受着娇嫩肌肤被鬍渣子刮来刮去的微妙触感,作挺尸状。 “你他妈就不能给点反应。”折腾一晚上,韩慕坤也有点累了,重重咬了一口小东西的脸蛋,满意的看着上面多了圈牙印儿,才伸手去关床头灯。 黑暗降临,一切慢慢归于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李闯感觉到身边人翻了个身,下一秒自己便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然后他就听见男人带着浓浓不满的轻哼:“下次再给我整事儿,干不死你。” 声音不大,带着睏倦的睡意。 李闯凌乱了…… 这咋还是个老乡?饿滴mygod!!!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才入睡的李闯却做了个很有童趣的梦,梦中的他变成了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穿着小花裙子在课间操场上跳皮筋,学校广播里重复放着“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啊吹向我们,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糙地上……”然后他就被一个猥琐的小胖子掀了裙子。 对于李闯来说,这是个纠结的夜晚,无论现实还是潜意识里。 时光倒推至李闯在厕所给赵清誉打求救电话,空间转移到千里外的某市。 赵清誉一下火车就跟辩论队走散了,好在这个城市并不像自己原先生活的地方那么大,按照李闯的指导换了次公交车就到了学校门口,一共也才用了五十分钟。到门口之后赵清誉想给李闯打电话问下宿舍的具体位置,还有一些其他的情况,他们俩现在基本属于挤牙膏性质,因为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换回来,所以都下意识的遇见问题才会共享信息资源然后再解决问题。 可一摸兜赵清誉就愣住,手机没了。 校门口的路灯很亮,赵清誉在北方的凉风里打了个喷嚏,刚下火车的时候光顾着找路了,以至于此刻才觉出一点冷。 退到校门侧面栅栏底下,赵清誉卸下背包仔细的翻找,钥匙和证件之类的都还在。他微微舒了口气,有点庆幸李闯只是把零钱跟手机随意丢到裤子口袋里了。 补充一下,李闯同学全身上下的货币组成只有零钱一种。 所以赵清誉,华丽丽的身无分文了。 赵清誉很郁卒。他不郁卒的时候整个人都属沉闷型,这一郁卒,险些连人带元神都融进虚无的黑暗里。他虽然不喜欢原本的自己和原本的生活,总想着随便是谁只要让他不再是他就ok,但这闯哥的人生……怎么就那么霸道呢。从他一睁开眼睛坐在泡沫上起,人生轨迹就开始向麻花状扭曲发展,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这会儿抬头看看天,连月亮都好像成了三角的横竖不顺眼。 “李闯——” 远远的忽然传来野兽派吶喊,听得赵清誉一激灵。下意识抬头看,就瞧见马路对面一人影飞速朝自己奔过来,也不管车流人流斑马线的,就是一个沖。 赵清誉拍拍自己脸,想提起点精神,刚要绽放微笑,对方已经电光火石的到了自己面前,伸胳膊一勾,赵清誉连脑袋带脖子都让人勒了过去,下一秒整个人都被拖着往校园里走。 “哎……同学……”赵清誉吓了一跳,脚底下一阵阵踉跄,好容易才调整好步伐,但脖子上的禁锢却怎么都弄不下去。 “同你妈个头,”男生恶狠狠的骂,“上回你怎么说的?嗯?见我一次打一次是吧,你他妈有种别跑外地去啊。” 赵清誉被勒得脸都憋红了,想说话半天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里叫苦。见一次打一次?他要能说这话天都可以下红雨了。 没半分钟,赵清誉就让这不明身份的可疑男子带进了校园某处一阴暗角落,周围除了不知名的高大糙木外再无其他,石板铺成的林荫小路几乎被杂糙盖得看不见原本样子。 月黑,风高,杀人夜。 赵清誉坐在泥土上看那人丝毫没环保公德心的折断一截树枝。 “就这了,咱原地画个圈儿,看看他妈的谁先……”男生一边弯腰作图一边哼哼,结果没一会儿树枝就撞到了赵清誉的屁股,男生顺着树枝搁浅的地方往上看,咫尺间,四目相对,“呃,你坐地上干啥?” 赵清誉理所当然:“你推的啊。” 男生先是一愣,继而黑线:“我推你他妈就倒啊。” 赵清誉很奇怪:“你推我了而我没有站稳,倒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月黑,风高,杀人夜。 男生莫名的打了个冷战。 “我说你没事儿吧。”男生索性蹲下来,歪头观察“李闯”,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破绽,眼瞅着对方要起身,男生当即伸手又是一推。 赵清誉没防备,直挺挺的就跌坐回了地上。 男生的表情诡异而纠结起来,烦躁的抓抓头后,那语气都成了无比温柔的半商量无奈式:“我说,咱能按套路出牌不?” 赵清誉是真累了,他不知道眼前这男同学是谁,显然这人跟李闯关系“非同一般”,但他真没这个心继续探寻或者思考下去了,他现在只是想找个地方栖身,然后一觉醒来他又重新成了赵清誉,李闯继续做他的李闯。 “喂,别装哑巴。”男生不乐意的又杵了他两下。 “那我起来,你先画圈。”赵清誉索性从地上爬起来站直,退到一旁,特配合。他的想法很单纯,把事情赶紧解决,然后找到宿舍,睡觉。 哪知道男生也跟着站了起来,抱着胳膊跟他对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不下五分钟,末了咬牙切齿:“你这是新发明的精神折磨法吗,还是去北京两天连舌头都不会卷了。你要说你怕我了,那倒也行,可你他妈……” “我怕你了。” 男生瞪大眼睛。 “这就可以了么?”赵清誉问得很认真。 男生嘴角抽搐额头满是黑线:“你再说一遍?” 赵清誉同学很淡定,完全不需要任何思想斗争:“我怕你了。” 月光洒在男生脸上,把黑线晕染成银丝,不一会儿飘过来一片云彩,把月亮也遮住了,周遭一切都隐匿到了黑暗里。 然后赵清誉就挨了一拳,从力度和角度分析该是左手勾拳,正中胃下。 赵清誉疼的蹲了下去,却马上又被人提起来下巴紧接着挨了第二下。 赵清誉这辈子还没碰见这么不讲理的人,就连韩慕坤总也能分出一只耳朵听人说说话,这倒好,直接动手?而且,真的很疼好不好! 云散,月出。 赵清誉眼看着一拳头又向自己面门砸来,下意识把头往左一偏,李闯的身体貌似还残留着一些条件反she,所以动作起来格外灵活。 男生一拳挥空人稍稍向前倾,赵清誉趁机电光火石般卸下背包拎手里就是一记抡包砸,正中对方的大脑袋,一袋子换洗衣物书籍笔记外加一双皮鞋的力度也不是盖的,直接让对方底盘虚晃眼冒金光。 赵清誉砸完转身就要跑,哪想没跑出几步就又让人勒了回去:“妈的,占了便宜就想跑?” 赵清誉一边挣扎一边叫:“有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非要动手呢?” “他妈能说句人话不!” 赵清誉憋一肚子气,豁出去了:“那你他妈的先给我松开!” “嗯,这多舒坦。”男生好像乐了下,下一秒赵清誉就觉得天旋地转,连人带包直接被撂倒,后脑勺和泥土亲密相拥。 男生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眯起眼睛:“有能耐你再跑啊,妈的上次没逮着算你命大,还见我一次打一次,我告诉你,以后我他妈见你一次揍一次。” 赵清誉很讨厌这个姿势,动弹不得让他有种待宰的不安和烦躁,加之刚刚的一切,其实赵清誉同学的情绪已经到达崩溃边缘,但他没什么具体表现,只是声音忽然就冷了:“你先起来。” 占据优势的男同学自然没那么敏锐的感知力,依旧得意的勾着嘴角:“来,叫声哥我听听。” 逆着光,对方的五官染上了青葱岁月特有的那种张扬光芒,某个瞬间,竟然跟印象中的李闯莫名重合,但这消除不了赵清誉一肚子的气,无端被打的气,身体疼痛的气,以及悲催受辱的气。多数时候,赵清誉是一很敏感的同学,呃,很敏感。所以当这些事情发生在今天的一团混乱和疲惫之后,他觉得自己需要个倾泻的出口。 “餵……”迟迟等不到回应,男生皱眉。 缓缓的,赵清誉露出和善的浅笑,连语调都柔柔得好像小桥流水:“你先让我起来呢。” 虽然那个“呢”险些把自己秒杀,但鑑于对方今天难得的合作,男生还是半信半疑的挪开身体:“记住,以后别他妈惹我。” 赵清誉很用力的点头,并从容不迫的从地上爬起来,先是拍干净周身的尘土,才又背上已经变形的书包。等做完这一切,他走到男生面前,两个人身高差不多,所以赵清誉不需要费多少力气便勾过了男人的脖子。
第7页 “怎么,你他妈还想挨……” 赵清誉没给对方说完话的机会,把最后的“打”字堵在了男生的唇齿之间。光堵住还不够,赵清誉灵活的舌头把对方丝丝纠缠住,从里到外双宿双飞的嬉戏了五十四秒二。 打架附赠舌吻,赵清誉这回算是下血本了,但当看见男生那副外焦里嫩轰天雷霹身状之后,赵清誉真是从脚底板舒坦到头发丝儿。 他现在压根不去考虑什么后果,李闯曾经说过句话他很认同,大意就是你欺负我,我忍了,可你三番两次欺负我,那我就得打你。可要是打不过呢?赵清誉在今天总算摸索出了答案——打不过你,我就噁心死你。 第7章 赵清誉趁受害者石化之际,捡起包撒丫子就逃离了作案现场。由于横冲直撞之姿甚为狂放,一路还惊起了好几对野鸳鸯。 连跑带颠中的赵清誉不知怎么就忆起了高中历史课本里的话,北方自古民风彪悍。 就这么没头苍蝇似的乱沖,竟也让他找到了生活区,s大的生活区以一个小型旱地喷泉为中心,周围遍布着食堂、超市、热水房以及宿舍楼。此时是晚上八点,喷泉随着优雅的乐曲忽高忽低的起伏着,几个不知打哪来的小孩子正在里面嬉戏玩闹,哪个地方不喷了,他们就站过去,等要喷的时候又大笑着跳开,有时候闪避不及,便会被滋一身的水,可那笑声却愈发的欢乐了。 赵清誉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偶尔有些小水花溅到他的脚上,无比清凉。 赵清誉他爹是江苏人,他妈是宁夏人,所以赵清誉大小也算个混血。后来那二老不知怎么商量的破釜沉舟就去了深圳,依靠小平爷爷那个圈儿就一路打拼成了先富起来的那一拨人,赵清誉这才哌哌坠地。虽然从小在吴侬软语、广东俚语和港台普通话的薰陶下形成了特色的发音腔调,但总体来讲赵清誉同学还算是土生土长的特区人民,小学初中高中乃至大学,就没出过那小渔村的一亩三分地,他也从没想过出来,更没想过有朝一日还得跑到大东北。 北方尤其是东北,对于赵清誉来讲就跟国外一样。当然,赵同学不是试图分裂我疆土,只是这个地方对于他而言太过遥远,脑袋里对那个地方的全部印象就只有铺天盖地的大雪纷飞。不怪他孤陋寡闻,而是伟大领袖已经总结过了,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所以当赵清誉从满是冷气的火车车厢出来踏上站台时,有一瞬间的错愕,要不是大大的站牌写着地名,他还以为自己晃了一圈还在广东省境内呢。一样的热,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深圳那样闷,海边的cháo气总会在夏天里被烤得很热很热,然后夹杂到空气中侵袭人周身的每个毛孔。而这个城市的热更单纯,干干的什么都不掺杂,有太阳的地方就热,有树荫的地方就一下子凉慡起来,分界简单而明显,就像小孩子的世界里只有好人和坏人一样。那时正值夕阳西下,通红的霞光染了半边天,火烧云漂亮得醉人。 音乐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水花停止了喷涌,广场中心又成了一片坦途。几个玩轮滑的在地面上摆了整齐的障碍物,方寸之地里自娱自乐着;有三三两两拎着暖瓶的同学出来打水;不远处的长椅上两对恋人背靠背在打着自己的kiss;烧烤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找不到源头…… 一切都朴实而美好,赵清誉有种微醺的感觉。 宋心悠霸占着校园公共恋爱长椅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期间傲然顶住无数恋人们的白眼,就是不动如钟。这是李闯回宿舍的必经之路,她就不信她逮不着那王八蛋。之前发简讯的时候还以为那傢伙转性了,语气语调那叫一个有礼貌,好吧,她也承认她看得很别扭,一度以为发错手机了,可后来再发简讯那人居然敢不回,打电话居然还给她来个暂时无法接通,她就断定那傢伙又皮痒了。 好容易摩拳擦掌把人等来了,宋心悠几乎是眼前一亮。结果下一秒,就见那人对着喷泉那叫一陶醉,眼看着元神都要飘飘然出窍去拥抱夜空,宋心悠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对方陶醉完了,宋心悠也不冷了,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给了青梅竹马后背一巴掌:“还想跑?姑奶奶跟这干等了俩小时!” 赵清誉在之前的搏斗中受的内伤被宋心悠这一巴掌彻底引了出来,脚底下一绊,直接坐到了地上,他以为是之前那傢伙又追过来了呢,结果听声音发现不对,再一抬头,就对上了行凶者逆着光不甚清晰的面孔,宋心悠居高临下,赵清誉觉得自己恍若看见了从天而降的无敌女金刚。 “我说,你这是哪一出,在咱伟大首都受啥摧残了,整的这么虚?”宋心悠有点心疼的伸手摸上对方的衣领…… 下一秒赵清誉发现自己被人提熘起来了。 好容易站稳,赵清誉觉得头都在嗡嗡的响,偷瞄下对方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赵清誉很纠结,此女这力气都哪来的呢。 见对方迟迟没说话,宋心悠有点奇怪,跟逗小狗似的摸摸对方帅气的短发,出声关怀:“怎么傻了吧唧的?” 赵清誉可算找到了牵动组织肌肉的神经,露出个疲惫的笑:“坐火车时间太长了,有些累。” 宋心悠恍然大悟,然后关切的拍拍对方肩膀:“看出来了,这说话味儿都变了。” 说多错多,所以赵清誉干脆不应,只是暧昧的笑笑。 宋心悠没看出什么端倪,仍在说着:“走吃饭去,姐请客,算给你接风洗尘。” 赵清誉连忙摇头:“不用不用,火车里呆得时间太长了,没什么食慾的,现在就是累,想赶紧洗洗睡觉。” 宋心悠这一次总算觉出点奇怪,狐疑的上下打量“李闯”半天,皱眉嘀咕:“不是你风格啊,你的格言一向不都是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么。” 赵清誉努力回忆着李闯的说话风格,照猫画虎道:“这不是在首都受了两天薰陶,升华了嘛。” 宋心悠一愣,继而笑起来,亲昵地用胳膊肘杵了赵清誉两下:“得,这个升华好,继续保持啊。” 赵清誉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则是忙不迭的点头。 “傻样,”宋心悠玩笑的白了他一样,胳膊很自然的跨住了赵清誉的,“走吧,姐护送你回寝。” 赵清誉很喜欢这个提议,尽管青春女孩儿特有的体香让他浑身僵硬,但相比于“总算可以找到宿舍了”的美好未来,这便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了。 一路上,宋心悠依旧在喋喋不休,比如什么你为啥不回我简讯啊,不接我电话啊,北京好不好玩啊等等,赵清誉有心套词,所以还没走到宿舍楼下,他就大抵可以确定女孩儿的身份了。不过她和李闯的关系,赵清誉还是一头雾水,说是普通朋友又太多亲昵,可这亲昵又和恋人有些微妙的不同。 听见赵清誉丢了手机,宋心悠连骂了好几句“你这人就不长脑子”,赵清誉这才知道丢手机这事自己不是先例,早有李闯先辈在前方开闢出了康庄大道,就刚丢那诺基亚,已经是李闯从二手市场买来的第三个手机了。 “别忘了明天去营业厅挂失补卡。”宋心悠几乎是耳提面命的。 赵清誉听着,却也没有特别往心里去,明天在他看来又是另外一个未知数,或许就换回来了呢,所以他拒绝深入去思考以后,而尽可能的活在当下,比如脑袋九转十八弯的努力思考——李闯的宿舍究竟是几零几。 “ok,安全抵达。” 宋心悠在一栋楼面前停了下来,赵清誉心里便有了谱。 “送佛送到西,”赵清誉转向宋心悠,半玩笑道,“你干脆把我送到宿舍门口吧。” 宋心悠没当回事,想也不想就说:“拉倒,别得寸进尺啊,姑奶奶我可没参观男寝的欲望,别回头再给雷着。” 赵清誉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倒也是,那你就在楼下目送吧,看我屋的灯亮两下,就表示我确实安全抵达了。” 宋心悠微微皱眉,忽然警惕起来:“别想整我,你要一直不开灯那我岂不是要一直站着,你这大七楼的我仰脖子眼巴巴望,傻不傻啊。” 赵清誉心满意足地翘起了嘴角。 宋心悠总觉得自己似乎被算计了,可细又一想,也没损失什么或者让对方占了便宜啊,正纠结着,就听“李闯”说:“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宋心悠将信将疑的转身,说不上来,她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走两步再回头,看见“李闯”已经要进楼门了,宋心悠忽然大喊一声:“喂,你说要带给我的礼物呢。” 赵清誉顿住,赶忙转过头抱歉的笑笑:“时间紧给忙忘了,要不请找时间请你顿大餐?” “你当我一天就知道吃啊,行啦,赶紧回吧。”宋心悠状似无意的摆摆手,然后目送赵清誉的身影消失在楼门。 又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儿,宋心悠才抬头深吸口气。这是个晴好的夜晚,月亮星星甚至云朵,都清晰而明亮。 暑假的宿舍楼总是很安静的,多数同学都回了家,走廊几乎看不到人。赵清誉跟做贼似的用一把钥匙捅了七楼一半的寝室,才总算找对了门。结果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屋里扑面而来的浓烈气味熏了个五迷三道。 赵清誉捂着鼻子打开灯,被惊着了。四张上下铺的铁架床不规则的分布在屋里,六个铺位疑似有人居住,还有两个上铺横七竖八的堆满了行李,也不好好堆,旅行箱编织袋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大小包裹杂物随意的丢在上面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高地,造型跟乱坟岗子差不多。 赵清誉咬着牙憋着呼吸一鼓作气冲到里面推开了窗户,凉风灌进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刚匆忙中踢倒了地中间的一盒不知什么时候吃剩的泡面。 浓郁的残羹冷炙气息里,赵清誉低头,望着鞋前的一大块汤水油渍,发呆。 赵清誉有轻微的洁癖。 李闯宿舍有轻微的不整洁。 赵清誉想他或许可以轻微的自我了断一下。 后半夜两点,赵清誉才总算把宿舍收拾出了一点人模样,本就在火车上筋疲力尽的身体,这会儿真是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了。找个还算能看的床铺,他几乎是在躺下的瞬间就进入了深层次的睡眠。 一夜无梦。 第8章 清晨的阳光从忘记拉窗帘的落地玻璃洒进来,零零碎碎的漫到床上,照亮了横七竖八几乎睡成一幅抽象画的两个男人。
第8页 李闯起初只是觉得脸有些痒,便没当回事,可反覆几次他忍了又忍,终是不太甘心的睁开了眼睛,哪知刚一下,又让阳光刺得闭了回去,反覆几回,才总算适应了这个明亮的早晨。 坐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李闯才弄明白原来扰他清梦的是太阳,那种大自然孕育的光一旦照在脸上,总会温煦中带着些痒痒的苏麻。 可惜没有风。 窗户紧闭着,整个屋子里只有空调静静的运作声。 李闯不太甘愿的带上眼镜,然后蹑手蹑脚的下床,弯腰从床头柜一侧的地板上拾起遥控器,对着头顶按下关闭,只听滴的一声,百叶慢慢合上。李闯这才悄悄走到旁边,推开了窗子。 李闯深吸口气,作闭目心旷神怡状,迎接它的是扑面的热浪,汹涌而富有朝气。 零点五秒之后,李闯果断关窗。不,在他看来关闭的是洗浴中心蒸汽房的大门。 李闯确认了,自己不适合长期吹空调,但他更确认了,自己适应不了这里的天气。事实是只有二选一才能活下去,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选择高科技。 关窗的时候他瞄了眼对面阳台,两栋楼的距离很近,近到他可以看清那家窗台上的向日葵,不高,几簇种在花盆里,全都向着自己这边的方向,明亮的黄色花瓣围成大大的圆盘,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美好希望。 李闯想着或许自己也该种一盆,这样他以后都不用买瓜子了。 打个哈欠,又活动活动筋骨,李闯算是从里到外彻底醒了。并且接受了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现实,那就是他还是赵清誉,一切都和昨天一样。 男人还在床上睡着,精壮的肌肉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古铜色,三角内裤紧紧包裹着他浑圆的臀部,因为是趴着的姿势,所以李闯很遗憾没有机会判断他最重要的部位是否也和这一副好身材相称。 这是个百无聊赖的早晨,李闯像屠夫一样看着自己案板上的猪,并对其肉质淡定而客观的评头论足。 几分钟后,李闯又打了个慵懒的哈欠。 “猪……”李闯咕哝着对男人猥琐的侧脸呼了两口气,见对方没反应,便又加了个字,“死猪。” 男人的裤子搭在椅子上,看似随意,但没一点皱褶。李闯忽然来了好奇,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摸啊摸,不一会儿就摸出个钱夹,打开,一熘的卡。社保卡,银行卡,信用卡,会所贵宾卡,俱乐部会员卡,酒店vip卡等等,让人目不暇接,该放照片的地方也塞着个金卡,一整面没一个英文字,设计得倒是简洁而富有质感,大约看得出档次。 不过这些李闯都不感兴趣,好容易在眼花缭乱的卡堆里找出了对方的二代身份证,李闯总算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韩慕坤。李闯想起了那条署名韩的简讯。他本来还想说,赵清誉这“小东西”的暱称普及度还挺好,谁逮着谁叫,现在才恍然大悟,合着都是一个人。 只是既然是男朋友,李闯想,干嘛不写全名或者叫坤呢,通讯录里光输入个韩,怪怪的。 “贼头贼脑干啥呢,”男人沙哑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带着淡淡的调笑,“缺钱花了?” 李闯让人吹得耳朵直发痒,不太适应的躲开点,才转过头对上那张现在看来依然欠扁的脸:“我缺钱?老子穷得就剩人民币了!” 韩慕坤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待领悟就笑得肩膀都抖了:“你他妈到北京学相声去了吧。” 李闯一边往身上套t恤,一边贫着:“这还用学,哥无师自通。” “操,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你他妈是谁哥啊。”韩慕坤哼着揶揄,同时慢悠悠的看着小东西的下半身,从脚看到小腿,从小腿看到大腿,从大腿看到大腿根…… 李闯上哪知道饿一晚上的韩大爷又复甦了,刚把头从t恤里露出来,就没防备的整个人被对方压到了身下,李闯刚要抬腿踹,对方的大手已经捂上了他的那儿,不轻不重的揉两下,力气直接给泄了。 李闯欲哭无泪,这赵清誉的身子也忒敏感了一点吧,就这体质要是大晚上逛街碰见个流氓啥的,那一失身一个准儿。 韩慕坤急切的撩开身下人的t恤,含住对方的一点轻轻咬着,手下也没闲着,继续熟练的爱抚。李闯在多方进攻下连话都说不全了,脑袋里就一念头——韩慕坤这手法,绝对技术流。 终于,李闯缴械投降。 秉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破罐破摔精神,他也就含糊着给韩慕坤撸出来了,期间韩大爷还杀猪般叫了两次,控诉李闯图谋不轨企图令他断子绝孙。李闯不管那个,继续一如既往的幻想自己手里的是握力器。 终于,两人消停了,李闯避开眼不去看满床狼籍,说实话,他还是适应不了,所以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挺噁心。 没好气的往身上套裤子,李闯闷闷的咕哝:“他妈的大早晨你发什么情。” 韩慕坤振振有词:“谁让你白花花地在我眼前晃。” 李闯想拿皮带抽他:“合着我还得穿迷彩服睡觉?” 韩慕坤坏笑起来:“那不行,穿衣服还怎么玩儿啊。” 李闯被皮带扣扎到了手,死忍住没骂娘。 “啧,又不好意思了?”韩慕坤不知道,只当小东西那害羞的老毛病又犯了,所以难得鼓励两句:“其实你进步挺明显的,比以前浪多了。” 横空飞来长矛,李闯被直接戳到了地上。 韩大爷没自觉,趴在床上仰头看小东西:“你站地上想啥呢?” 李闯把牙磨得响亮:“杀了你,然后再自焚。” 韩慕坤若有所思的望了他半晌,忽然咧开嘴:“那咱俩殉情之前,再干一次。” 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李闯无语问苍天—— 赵清誉你他妈找的什么破对象啊! 从小东西家出来的时候,韩慕坤神清气慡。他难得在赵清誉那有这种感觉,就连花样玩儿得最野那次,都好像没今天这般酣畅淋漓的通体舒畅,而他们昨天晚上压根毛儿都没做,早上也就是用手意思了意思。 于是,这就成了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韩慕坤觉得他可以重新去挖掘这个小东西骨子里的东西了,剥掉隐忍后的野性,毛躁,很有趣。呃,或者说,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看着活泼机灵逗趣,却其实又有点傻了吧唧。 坐进低调的黑色奥迪,韩慕坤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又抬头看看小东西家的窗子,果不其然,一圆咕隆冬的脑袋趴上面目送他呢,好像生怕他赖着不走似的。 关闭车窗,打开空调,待凉风彻底让车内舒慡之后,韩慕坤才有趣的笑了出来,笑够了,男人微微仰头,发出一声舒服的嘆息。 同一时间,深陷东北的赵清誉在一阵汗脚味中醒来,没关严的窗户夜里被吹了开,小风嗖嗖的灌了一早上,又冷又难受的赵清誉睁开眼睛,发现枕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只没刷的球鞋,看不出颜色,鞋帮磨损得面目全非。往上看,头顶放行李的床板断掉一角,漏了个洞。 上午十点,李闯在赵清誉家楼下发现个甜品店,主打的冰芝麻糊能把人香死。他坐在店里的高脚椅上,一边吃着,一边惬意的看着往来匆匆的人流。他还在赵清誉的身体里,这个有点令人失望。 上午十点,赵清誉从抽屉里翻出一板疑似感冒药的化学片,就着凉水吞了两片,之后发现厕所里在渗水,汩汩不算急促的水流分几个方向,蛛网般从顶棚流淌下来,湿润而惬意。他还在李闯的身体里,这个很令人绝望。 第9章 平米见方的厕所里,水泥地面凹凸不平,下水漏口被头发杂物等不知名的东西糊住,顺着墙壁留下来的水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洼,撒点苗儿就能直接当鱼塘了。 赵清誉先是找来塑胶袋套手上把下水口清理干净,当然全程几乎80%时间闭眼屏息,可水依然盘踞不动,他只好又用拖把蹭地,哪知清理之后,水洼又迅速形成,就好像只是被外力打散了分子结构,一旦条件恢复,它们便又重新抱成一团。 看着依旧源源不断的水流,赵清誉丢开拖把,重重的嘆口气,决定治标改为治本。 赵清誉的宿舍是716,正对着楼梯口,所以他出门上楼梯,没半分钟就到了816门口。不确定里面是否有人,因此赵清誉敲门时完全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 哪知里面很快就给了回应,底气十足的声音透过门板依旧洪亮:“谁啊?” 赵清誉微微皱眉,总觉得这声音哪里听过,但出于礼貌的条件反she,还是赶忙回答:“你好,我是住在楼下716” 没等赵清誉说完,里面的人已经哗啦一声把人打开了:“咋啦?” 赵清誉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而里面的人大张着嘴,电光火石间,厚实的木门被重重的关上。 赵清誉眨眨眼,心说不是该自己跑吗? 结果没等他想完,门又再一次被扯开,里面的人一脸纠结:“我他妈的跑什么!倒你是,恶了八心的还有脸来找我?” 若在以往听见人说自己噁心,赵清誉必然惶惶然如受刑,可现在这话从眼前人嘴里出来,他就怎么都想笑。昨天月黑风高的时候觉着这人挺恐怖,但现在光天化日的,反而觉得对方五官透着一股子正气,眉眼也都还算英俊…… 赵清誉轻咳一声,将自己对青春同性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屋内陈设,这个宿舍似乎只住了五个人,所以有三个床铺上面放着行李。但收拾得还算整洁,不同于李闯宿舍惨白惨白的墙壁,这里三三两两的张贴了几张体育明星的海报……咳,外加一个舒淇。 回过神儿,赵清誉言简意赅:“你们宿舍卫生间漏水,把我们下面都淹了。” 艾钢完全不知道这李闯的思考回路怎么来的,好么,昨天刚熊瞎子似的啃得他鼻青脸肿肝胆俱裂,今天就跟啥事儿没发生似的来找他探讨物业问题?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二话不说一记左勾拳一记右勾拳让他知道惹毛自己的人有多危险。 赵清誉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情绪,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这人现在不会同他动武,起码在此时此刻这么个情景里,他就是恨得牙痒痒,距离恶拳相向也终究是差了那么一口气,所以赵清誉让自己笑得特别谦和:“我能进去看看吗?” 艾钢有点云山雾罩。动动嘴唇刚要说话,就见“李闯”伸出一只手轻轻去挡他的腰侧,人往屋里进,嘴上则彬彬有礼道:“那我就冒昧打扰了。”
第9页 不用“李闯”说,艾钢早在对方的手背碰到自己衣服之前,便已经一蹦三尺的跳到了一丈开外,后脑勺貌似还撞到了床上铺的栏杆,发出一声闷响。 赵清誉垂下头,藏住忍俊不禁的嘴角,快步往厕所走。待拉开有些摇摇欲坠的门,cháo气混合着异味扑面而来。刚刚的小欢乐马上消失殆尽,赵清誉扶额,原来宿舍千万种,厕所都雷同。 “瞧出啥了?”艾钢随后过来,站在赵清誉身后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探头往厕所里看。 赵清誉转过脸,冲着对方迷茫的摇摇头。他什么都没看出来,他压根儿就没敢进去看。 艾钢撇撇嘴,用拇指和食指拈住“李闯”肩膀一块小小的衣服布料,毕恭毕敬地往外揪:“得,还是哥来吧。” 赵清誉很喜欢这个决定。 艾钢撅着屁股在下水管那儿钻研,赵清誉靠着窗台仰头看天。这个城市的天没有深圳蓝,但是清晨的日光很和煦,不刺眼。 “操,就是水管这儿漏的,”两分钟后,艾钢直起腰公布自己的研究成果,“我说这两天厕所这么cháo呢。” 赵清誉点点头,他想到了,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艾钢一脸戒备的看他:“找宿管呗,怎么着,还指望我拿透明胶先缠两圈?这湿淋淋的胶要能粘上我把脑袋给你。” 赵清誉对他的脑袋没兴趣,借着李闯1.5的视力往卫生间里瞄了瞄,他淡淡地开口:“我觉得你可以先把水阀拧上。” 艾钢呆滞三秒,然后杯具的意识到,对方真相了。 拧水阀的时候艾钢还在琢磨,他不是应该开门伊始就把那孙子二话不说踹出去么,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光景呢。难道是对方一改嚣张跋扈鼻孔朝天的模样,改走温文尔雅以理服人路线的缘故? 下意识回头瞄一眼。 对方淡淡的笑了下。 初生的太阳把“李闯”周身染上了金色的光辉,再配以他那笑容,整个人就跟一尊瘦版弥勒佛似的,艾钢额头齐齐生出三条黑线,全方位立体式的领悟到对方好像比以前更难搞了。 这是为毛啊为毛?! 水阀似乎有些生锈,艾钢拧了半天才拧动,刚弄好,就听见床铺上的手机响。他连忙打开水龙头冲掉手上的水锈,快步走过去拿起电话查看。 结果来电显示是宋心悠。 这可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艾钢吹了记口哨,小心情立马飞扬到三万英尺高空:“悠悠,早啊。” 半天,那边才说:“大哥,我刚啃完煎饼果子,麻烦照顾下成么。” 艾钢乐得眉飞色舞的:“得,不雷你了,啥事儿?” “我有事儿找李闯,你帮我下楼喊他一下。” 小心情从三万英尺高空自由落体,摔得稀碎。 艾钢抬眼,一边狠狠瞪着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一边没好气的对着电话磨牙:“你直接打他电话不就得了!” “他电话丢了,不然你以为姑奶奶乐意找你啊。” “……宋心悠,你他娘的是真心让老子帮你跑腿吗!” “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找别人了。当姐就你一个小弟呢?” “行了姑奶奶,”艾钢决定缴枪投降,他在宋心悠这儿也就此技术最熟练,“那傢伙现在就跟我这屋呢。” “啊?”宋心悠挺惊讶,不过很快又恢复,“那你让他下来,我楼下等他呢。” 艾钢警惕的皱起眉毛:“干嘛?” “我找他有点事儿。” 艾同学很哀怨:“怎么不见你找我有事儿?” 宋心悠想拿块砖头砸他脑门儿上:“爱、新、觉、罗、刚——” 通常宋心悠呼唤艾钢同志全名,代表着她的暴走前兆,所以艾钢赶紧着:“行行,我这就让他下去。” 宋心悠用鼻子哼了一声,以示姑奶奶勉强放过你。 矫情钢则借势捲土重来的咕哝:“切,也不知道你俩密谋啥呢,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 宋心悠想用指甲挠地:“大哥,咱不磨叨了,你带他一起下来总行了吧。” 五分钟后,艾钢和赵清誉一前一后的从楼里走出来,宋心悠迎上去第一件事就是跟“李闯”确认:“你跑他宿舍干啥去?话说,他没欺负你吧。” 不等赵清誉回答,艾钢先不满了:“靠,他是那一声不响让人欺负的主儿吗!” 赵清誉轻咳一声,把两个人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这儿,然后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唇角刚结痂的伤:“他昨天打的。” 一字一顿,无比淡然。 腼腆微笑,异常纯真。 第10章 想知道掉进蛇精圈套里的葫芦娃是什么感觉吗,可以採访此时此刻的艾钢同学。 针刺般的锐利视线从宋心悠微眯的眼睛里she过来,艾钢迎着朝阳泪流满面。想不通怎么只去了趟首都,人就能变得这么阴险了呢?直接从李元霸改版到王熙凤,连个过渡都不给,还让不让朴实的劳苦大众过日子了! 没人理会艾钢同志的悲切。宋心悠收回眼刀,上前仔细查看“李闯”的伤:“真是他打的?” 赵清誉觉得宋心悠关切的神情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微妙,顿了顿,他才微微敛下眸子谨慎的回答:“哦,就昨天晚上见到你之前。” 艾钢嚷嚷:“也没打几下好不好,你不知道这傢伙多恶……得,噩梦,不提了不提了,反正他娘的趁乱熘得那叫一个快。” 宋心悠皱眉看向“李闯”:“你逃了?” 赵清誉这个时候还没有觉得事情坏了,只隐约感受到一点点异常,一个人的灵魂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行为举止总归有些违和,如果宋心悠真是李闯很亲密的那种朋友,那么察觉到些奇怪再正常不过,因此赵清誉觉得自己要做的只是尽可能给这些蹊跷的地方找到比较合理的解释:“啊,要不是我昨天火车上太受罪,能跑?早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赵清誉这话有闯哥的内容,可惜没闯哥的气场,他已近更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抑扬顿挫,可惜听在那俩纯种东北人耳里,还是温和得一塌糊涂。 艾钢抱着胳膊上下打量“李闯”半天,然后用胳膊肘推推宋心悠的肩膀,咕哝道:“喂,你觉不觉的这傢伙去了趟祖国心脏,从里到外都变得很奇怪?” 宋心悠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咬了下嘴唇,然后像下了什么决定似的拉起“李闯”的手就大踏步往前走。 赵清誉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出声:“哎,怎、怎么了?” 宋心悠不语,只一个劲儿往旁边僻静的林荫小路上走。 赵清誉不敢再说话,有些忐忑的跟着。 艾钢被忽略的很心寒,但他坚决的秉承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不抛弃,不放弃,也就一路小碎步的尾随了过来。 终于,三个人来到了树荫深处,浓密的叶子盖满了树梢,枝枝桠桠交叠到一起几乎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赵清誉不太敢去看宋心悠的眼睛,所以他微微仰头,看看树叶,看看枝条,希望能以此消除些紧张。 宋心悠直接上手把那颗脑袋拧了回来:“看着我。” 下意识的咽咽口水,赵清誉把视线固定到宋心悠的鼻子上,再没敢游移乱动。 艾钢一脸茫然的抓抓头,问宋心悠:“亲爱的,你这又唱的是哪出?” 话音未落,小腿已经印上半个脚印,爱新觉罗钢立刻消停了,默默的抱树流泪。 这时候,风忽然停了。 树叶的沙沙声消失得一干二净,时间恍若静止。 宋心悠深吸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 赵清誉摈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半晌,宋心悠嘴唇微微翕动—— “算了。” 赵清誉险些脚底一滑地跌倒。 艾钢想倒拔垂杨柳! 始作俑者还在那儿自己念叨:“估计还是我想多了,这没可能的事儿啊,但问题是不这么解释事情就说不通……” 艾钢一脸黑线的走过去,身体前倾凑到女人脸前:“姑奶奶,有啥事儿你赶紧说吧,算我求你行不,不带这么一惊一乍折腾人的。” 宋心悠忽然搂过艾钢的脖子,抵着他的脑袋低声问:“你昨天晚上揍他了对吧,怎么个过程?” “啊?”艾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摄于女人的yin威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就我出来吃夜宵嘛,正好看见他在思竹林那儿乱晃,我就跟着进林子,然后出其不意以一个猛虎扑食之矫健身姿……” “句子主干。” “偷袭两拳一脚,被害人跑之。” “欧了。”宋心悠点点头,松开艾钢,转身走到“李闯”面前,指指身后问:“知道他昨天晚上为什么揍你吗?” 预感坐实,赵清誉把手心攥出了汗,却发不出一个音。借他八个想像力也不可能凭空勾画出这人和李闯间的爱恨情仇,与其说些可笑的胡言乱语,不如不说。 宋心悠把姣好的眉毛皱成了一团,语气也有些急切起来:“不记得了是吧。还有昨天我在楼下等了快二十分钟你那屋里的灯才亮,上个七楼对你来说分分钟的事吧,那这么长时间你磨蹭什么呢?还有,我压根就没让你给我带什么礼物,你也不是那带礼物的人哪,李闯,连艾钢都感觉到了,这一次从北京回来,你变得很奇怪。” 能不奇怪么?赵清誉在心里苦笑,都换人了,不奇怪才是最奇怪的。可看着宋心悠亮晶晶的眼眸,他却真的不知从何说起,他要说他和李闯互换了身体吗?换位思考,赵清誉想,如果有个人这么跟自己说,他一定建议对方去看精神科。 进退,两难。 “喂,女人,你怎么了?”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钢觉得当下情况莫名的诡异。 宋心悠正目不转睛的观察着“李闯”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因此没功夫理他。 他只好自言自语的嘟囔:“倒确实是变奇怪了,说话腔调也怪,做事情也怪,呃,还噁心。” 赵清誉用力咬住嘴唇,大脑中除了痛感,依旧一片空白。 宋心悠眯起眼睛,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忽然问:“你是不是失忆了?”
第10页 啊? 赵清誉呆住。对方这个结论怎么说呢,咳,挺微妙。说错吧不全错,他确实是没有李闯的记忆,可说对呢也不全对,因为他压根就不是李闯。唯一能确定的是,女人的想像力和第六感同样神奇。 艾钢显然没赵清誉那对新鲜事物和理论的包容力,当下就一脸无语状:“我说,你老人家韩剧看多了吧,还失忆,你怎么不说他穿越了。” 宋心悠忽然就生起气来:“那你给我找个合理解释?” “哎哎,怎么沖我来了,”艾钢赶紧退后几步远离战火,“我是最无辜的啊。” “那就别说话!”宋心悠头也不回,然后狠狠掐了下“李闯”的脸,“倒是这位哥,你能说句话不?” 手足无措的摸了摸被掐得泛起红润的脸颊,赵清誉咽了咽口水:“能。” 宋心悠额头隐隐跳动:“那、就、说。” “疼。” 宋心悠想挠墙,但四周无墙。她想嚎叫,但顾忌形象。所以她只能把一肚子火死死压着,任其在四肢百骸乱窜。 艾钢有点幸灾乐祸:“我说什么来着,他现在气你这功夫比咱国家gdp增长都快,蹭蹭的。” 赵清誉有点愧疚,他其实是故意的。东拉西扯不是他的强项,但说一两句噎人的话倒是熟练的,其实也没什么目的,就是想再争取些时间整理下思路,说不说?怎么说?说完对方能信吗?这些都是问题,他其实不害怕让这两个人知道真相,唯一担心的只是自己被当成怪物,然后再来一堆科学家之类把他弄到秘密实验室去摧残…… 之前已经说过了,赵清誉总是喜欢给事情先拟定一个最坏的结果。 僵持了快五分钟,宋心悠泄了气。她的表情从气势汹汹变成了赵清誉难以理解的复杂,赵清誉看着她眸子里的火花慢慢湮灭,最终成了隐隐的受伤。 心忽然针扎似的痛了一下,赵清誉愣住,有点不明白这情绪源自何方。是李闯残留在这个身体内的心疼?还是此时此刻他赵清誉的愧疚? 宋心悠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她看向别处,赌气的撇着嘴:“李闯,咱俩认识多少年了?你还跟我这矫情?” “呃……” “还有那傢伙,别看你俩掐了大半年,但平时除了我之外,不就他跟你玩儿了,还谁爱搭理你?” 艾钢摸摸鼻子,不发表意见。 赵清誉黑线,之前在北京的时候某人明明说过自己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的,现在看,那话能拧出一洗脸盆的水。 宋心悠嘆口气,总算重新看向“李闯”:“我也知道我可能有点小题大做,但你这样我就是别扭,特纠结,我昨天一宿没睡光想这事儿来着,你这样又不像要整我们,那你要么失忆,要么就是受啥刺激了。说吧,你到底咋了?” 赵清誉实在受不住这个,他对男人没辙,对女人比对男人更没辙。所以他决定冒着被栽种到试验田的危险豁出去了:“我说你就信?” 宋心悠眼睛一亮,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头:“你说我就信。” 赵清誉深呼吸了好几下,等四只耳朵都竖起来后,终于缓缓的把事情和盘托出。就像王刚讲故事一样,从头到尾,每个场景都没遗落。 又起风了,阳光从摇摆的枝桠间透过来,支离破碎。 片刻后。 “这就完了?”看赵清誉没有说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打算,艾钢满脸的意犹未尽。 宋心悠则是一脸鄙视:“有意思么?” 赵清誉有点委屈:“你刚刚说我说你就信的。” 艾钢扒拉开宋心悠的脑袋替他她发言:“她没说你编她也信。” 赵清誉眯起眼睛,虽然对面两人没有把他揪到医院精神科进行脑扫描抑或押解到试验台做个解剖,但是,他生气了。 赵哥很生气,行动很犀利。 直接扑过去从艾钢同学的大裤衩子兜里摸出屏幕裂了两道的国产手机,二话不说就拨了串外地号码。 艾钢和宋心悠都还没反应过来了,那厢电话已经接通。 “我有事找你。”赵清誉义愤填膺的直接把招呼省略了。 当然这对从来不寒暄的李闯来说压根儿没影响:“妈呀,可算知道给我打电话了,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 赵清誉此时此刻压根儿没有唠家常的心情,于是又义正言辞的重复一遍:“我有事找你。” 李闯往嘴里塞进一大勺香甜的黑芝麻糊,闭上眼睛由衷的嘆了口享受之气,才边品味边含糊的咕哝:“嗯嗯,你说,我听着呢。” 赵清誉听出了端倪,下意识皱起眉毛:“你做什么呢?” 李闯很诚实,且因为心情被美食陶醉得像飞翔的小鸟,所以语气也格外欢快:“哥们儿,你家楼下这芝麻糊绝了!” “……” 赵清誉开始幻想李闯变成了一颗芝麻然后被自己用鞋底碾烂碾碎碾得尸骨无存最后飞升成一滴芝麻糊。 第11章 “你告诉她了?”听见赵清誉要他和宋心悠说话,李闯相当意外。 “形势所迫,”赵清誉无声的嘆口气,余光扫了眼旁边一脸狐疑的两人,“不只是宋心悠,还有那个艾什么……” “白钢也知道了?” 赵清誉愣愣的:“白?我记得是姓艾呢?” “白痴钢,简称白钢”李闯用牙咬着勺子一下下得瑟着,“我说刚看来显怎么是这个破号呢。” 赵清誉忽然觉得李闯的肉体在小树林里被殴打不是没有道理的。 抬头看了下宋艾两人,赵清誉把听筒声音调成扬声,才说:“我把来龙去脉都跟他们说了,不过他俩不信。” “正常,”李闯大咧咧的东北调调乘着赵清誉温润的嗓音从扬声器里扩散出来,有种不协调的错位感,“那娘们儿可是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绝对的无神论者,能信就他妈怪了。” 赵清誉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就让宋心悠一把夺了过去,女人几乎是贴着话筒吼的:“你说谁老娘们儿呢!嗯!不想给笨笨留全尸了是吧!” 李闯没料到这就直接跟宋女士接上轨了,有几秒的错愕,之后就觉得头皮发麻:“靠,赵清誉你他妈调扬声了啊!” 知道李闯看不到,但不影响赵清誉同学云淡风轻的耸耸肩,继而半仰着头感受微风的吹拂:“唉,我早就说过讲话太粗鲁不好……” 那边宋心悠才不管那个,还在纠结那个不美好的称谓:“姓李的,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哉烟消云散,李闯把赵清誉秀气的眉眼皱成了苦瓜:“大姐,我这都他娘的沦落到祖国边缘了,你不说言语安慰送来点家乡人民的温暖居然还拿那么可爱的笨笨做狗质?你也好意思?” 宋心悠似乎发泄得差不多了,才慢慢眯起眼睛,缓缓地说:“我现在连你是真是假都弄不清楚。”虽然语气用词都很像,但这事情果然还是太匪夷所思了,宋心悠实在接受无能。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那你问我答不就好了,你觉着什么事儿只可能我李闯知道。” 宋心悠抬头看看“李闯”和艾钢,又低头看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有点凌乱,但还是吶吶地开口:“你阴历生日几月几号?” “腊月初八,家家户户那八宝粥都是为庆祝小爷我出生熬的。” “晕,你脸怎么这么大呢!” “这不叫脸,叫面子。” “对,你一贯没脸没皮嘛。” “我说咱还能继续了不?” “艾钢这两天净琢磨怎么揍你了,知道为啥么?” “切,不就去北京前一天打篮球不小心踹着他了嘛。” “你家打篮球用脚?” “谁让他恶意阻挡。” “嫉妒人家结实比你壮吧。” “拉倒,小爷比他帅一万八千倍,我用嫉妒他?” “你爸叫什么?” “李公正。” “你妈呢?” “呃,范雅茹” “……” “喂,人呢,怎么没音儿了?” “对不起。” “靠,我有那么娇嫩嘛,赶紧的下一个问题!” “不问了。” “信了?” 宋心悠眉头紧锁,理论上来讲,无论是从对方应对的速度还是问到母亲姓名时那个情绪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她该信了,可这一落到实处,她真就点不下来这个头,所以纠结半天,她还是下意识的咕哝:“那没准是你俩提前串好词儿了呢……” “我去!逼我是吧!”李闯终于抓狂了,“你别以为你塞俩海绵垫就真36d了,咱俩一路长起来的你几斤几两我还不……” 宋心悠险些把手机摔出去,反应过来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把扬声器狠狠关了。 艾钢正听得劲劲儿的呢,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哎?咋给关了?” 宋心悠回头一个怒视,伴随甩动的长发都有了点钢丝的力度,艾钢咽了咽口水,左晃右躲闪过无数眼刀,赶忙堆上讨好的笑容:“当我没说,当我没说,您二位继续,继续哈。” 还继续个头!宋心悠杀人的心都有了! 那边李闯也难得的有了愧疚:“晕死,你没关扬声器啊,我说你平时大大咧咧不像个女人也就算……” 宋心悠也不知道听见没,反正下一秒她就对着电话吼出了自己的心声—— “李闯你他奶奶的赶紧客死异乡吧!” 通话结束的好长一段时间里,赵清誉和艾钢都没敢说话,不光不敢说话,这二位根本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让无敌女金刚的愤怒火焰给秒了。不过在心里,他俩到是默契起来,不约而同地把那个千里之外的肇事者虐杀了一百遍,一百遍! 唯一的区别只是一个用皮鞭抽打一个用机关枪突突。 天边飘来朵云彩,把太阳遮了。本来树叶间还能透出点光亮的,这会儿成了漆黑一片。宋心悠的脸隐匿到阴影里,愈加的让人发毛。 赵清誉已经退到了艾钢的身边,再退,背就抵上了艾钢抱着的那棵大树,艾钢有点不忍,于是一咬牙一跺脚抱着无比崇高的献身精神面向宋心悠开了口:“其实,36c也不小的,你这形状也好看,圆润大波一手都无法……”
第11页 …… 那一天,艾钢同学的下场,一个惨字都不足以形容万分之一。因为场面太过血腥限制级,所以佛曰,咱还是甭说了。 至于赵清誉,则在溅到一身血之前明智的逃离了现场,带着身上所剩无几的零钱去了学校门口的话吧,正正经经给李闯打了回电话。 那厢李闯的一碗芝麻糊早就见底,人家李小爷从高脚椅上下来,又窝进了旁边的沙发椅,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摸着肚皮,跟加菲似的:“嘿,女人抓狂很恐怖吧。” 赵清誉缩在话吧的小格子里,鼻间总好像能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我要是宋心悠,早跟你绝交了。” “啊,那你赶紧让她跟我绝交吧,好么,我都让这女的折磨快二十年了,谁知道我心里的苦啊。”李闯打了个哈欠,硬是挤出两滴泪。 赵清誉看不见,但从对方的声音就能判断出来那吊儿郎当的样儿。几条黑线从赵清誉额头滑下来,李闯在他这的印象从一开始的高大全彻底沦为了矮小缺,他就想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能觉得这人还不错呢? “算了,我说那些没用的,”赵清誉嘆口气,“咱俩谈谈正经事。” 李闯正拿着摘下的眼镜对着镜片吹气玩儿,听了这话,也难得正色起来:“嗯,我早想跟你唠了。哦对,你手机怎么一直打不通啊,还有你干嘛用公共电话给我打?手机欠费了?” 赵清誉皱眉看着缠成一团的电话线,慢悠悠道:“更正一下,你一直打不通的那个不是我的手机,是你的手机。” “晕,这时候你跟我掰扯什么逻辑关系啊,”李闯莫名其妙,“行,我的手机成了吧。” “嗯,你的手机,”赵清誉点点头,然后才开始进一步的说明,“丢了。” “哦……”李闯从沙发上坐起来,随后很快瞪大眼睛,“你刚刚说啥?!” 赵清誉冷静的回忆:“昨天晚上下火车之后就不见了,应该是让小偷摸去了。” 李闯把牙磨得直响:“你怎么不把你自己一起丢了!” 赵清誉微微皱眉,很客观的评价:“那个手机不值钱。” “感情,感情你懂不懂。”李闯很伤心。他的小诺跟了他四年,想当初掉进煮饺子的锅里都凭着顽强的意志品质挺过来了,怎么一碰见赵清誉就香消玉殒了呢,“你这绝对是打击报复,绝对的。” 赵清誉觉得好笑:“我打击报复你什么呢?” 李闯掰手指头就数了起来:“我坐飞机软座你火车里拿个泡沫凑合,我地铁里吹冷气你让白钢给揍了,我在席梦思上呼呼酣睡你肯定在我的硬板床上辗转难眠……” “早上这里水漫金山臭气熏天你却给我在那边喝芝麻糊。”赵清誉帮他补完,很好,他现在对于弄丢某人手机的事情完全不愧疚了。 李闯撇撇嘴:“别整得好像我光占便宜了似的,你怎么不说你是gay呢,还他妈弄个大老爷们儿那叫一流氓,老子……”话到一半,李闯忽然打住了。早晨起来他跟韩慕坤摸来摸去那一幕就这么蹦进了脑袋里,噁心之余,不知怎的居然还冒出点小心虚。反正他觉得赵清誉肯定不会喜欢听见这么一段。 “你见过韩慕坤了?”赵清誉吃惊不小。 李闯抓抓头,觉得这事怎么形容怎么别扭:“妈的,老子一开你家门就见一男的坐沙发上,我还以为你们小区钥匙通用呢。你也不提前给我打个预防针,要不是老子反应快,早露馅儿了!” 赵清誉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韩慕坤有日子没找他了,怎就这么寸灵魂穿越第一天就让李闯撞上了呢?不过他觉得李闯的担心有点多余:“放心,那人发现不了。” 李闯不太认同:“宋心悠那么没心没肺的女人都能发现,你男人能察觉不到?”说到你男人三个字的时候,李闯险些咬了舌头。他觉着自己果然还得加强锻鍊,这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也忒弱了。 “他和宋心悠不一样。”赵清誉淡淡的敛下眸子,电话线不知纠缠成一团多久了,绝缘外皮灰土土的,看不出原本颜色。 “有什么不一样,”李闯想了想,才嘆息着说,“都算咱俩最亲近的朋友了吧。” 赵清誉没说话,只苦涩的扯了扯嘴角,韩慕坤算是他最亲近的朋友了,可他却只是对方很多很多亲近人中的一个,又或者都算不上亲近,所以他才让李闯百分百的放心,这人在自己身上压根儿就没当福尔摩斯那心,就算有,恐怕他掌握的线索都不足以帮他破案。 李闯似乎从赵清誉的沉默里悟出了什么,有点烦躁道:“得,搞不懂你们,反正这人是你对象没错吧。” 赵清誉知道对象就是男朋友的意思,想了想,勉强“嗯”了一声。 “既然这样,”李闯想了下,忽然说,“要不我也告诉他真相吧,省得天天应付费神费力的。” “……” 李闯皱眉:“不能说吗?” 赵清誉耸耸肩,总算开口:“不是不能说,是你说了他也不会信。” 李闯往上吹气,扇动着刘海一飞一飞的。韩慕坤信不信的先不说,反正他是没信赵清誉。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可以先告一段落。 接下来,赵清誉和李闯互相全方位立体式的交代了下各自的情况,主要是当前可能会遇到的问题,比如学院年纪班级室友以及人际关系网等等,当然,还有李闯的银行卡密码。 当听见对方卡里就剩下三百元的时候,赵清誉连无语的力气都没有了,李闯还宽慰他呢,说这个月花钱是大了点,再挨几天到月底,老头子就汇生活费过来了,让他撑住黎明前的黑暗。 赵清誉觉着自己没这毅力,所以果断的让李闯从自己卡里打两千过来,先不说生活质量,起码也要让他买个新手机吧。 李闯用的电汇,五分钟就到帐了。赵清誉先去最近的移动营业厅补了张卡,又到隔壁的国美花一千多买了个新款中低端的诺基亚。赵清誉没考虑很多,就琢磨着如果哪天两人换回来了,起码李闯不会觉得手机用不顺手。 换了新手机的第一件事,依旧是给李闯打电话。赵清誉觉得他该办个定点拨长途的业务,不然照他和李闯这样的打法,一个月多少电话费都不够。 “动作够快的呀,这就换好了?” “嗯,现在正往学校走呢,对了,你把你课表给我发一份吧,我看你宿舍有好几台电脑,里面有你的吗?” “必须有,小爷这生活质量……” “李闯。” “嗯?” “你一天少说两成话,就能为全人类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做出巨大贡献。” “……靠!” 赵清誉在正午的太阳底下睁不开眼,正好,可以眯着一直笑。 临挂电话之前,李闯忽然想起来:“对了,你要我课表干嘛?” 赵清誉嘆口气:“万一开学的时候我们两个仍然没有换回来,我不是就要帮你上课去了。你把课程给我,我可以提前去图书馆借书预习预习。” 李闯觉得心里异样了下,也不知道那根神经就被触动了,低头看着脚上帅气的板鞋,他没好气咕哝:“我说,你还真要帮我上课去啊。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我那些个课程能把正常人给折磨不正常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本来就不正常,”赵清誉和李闯开玩笑:“或许这么一折磨,反倒歪打正着呢。” 李闯对着甜品店的天花板翻白眼:“拉倒吧。” 退去笑意,赵清誉一字一句认真道:“这是你的人生,我没有权力破坏。” 结束通话后,李闯都一直坐在甜品店里发呆,侍应态度很好,没一个过来打扰的。期间他反覆看了几次邵小冬发过来的信息,他现在知道了,这就是那个软乎乎的很好欺负的胖子,发简讯的大意就是说今天下午要去实验室观察结果并写实验报告。 简讯是九点发过来的,在此之前李闯连一丁点去的念头都没有。 三十分钟以后,李闯起身从甜品店里结帐出来,顶着能把人晒冒烟儿的烈日钻进了去地铁站的大巴。 得,这赵清誉的人生,他乐意不乐意也他娘的得负责了。 第12章 地铁在一片虚无的黑暗里飞速前进着,有人说错综复杂的地铁线路就像是一个城市的脉络,隐匿在柏油路的皮肤下面,每一趟高速前行的地铁,都是这个城市的血液。越是高速发展的城市,地铁越是迅捷,就像越是剧烈奔跑的人,血液流动速度越快一样,稍慢一点,心脏便会缺氧。 李闯生来就是个急脾气,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出门,因为无论是打车还是坐公交,半个小时的路程总会给你磕磕绊绊的蹭上一个小时甚至更多。所以他挺喜欢这个城市的速度,想做什么,都有最效率的通道,无阻碍的,全速运转。 只是,如果人没有这么多,就更完美了。 此刻,李闯正在地铁车厢里,被被层层叠叠的人群挤压在玻璃门上,他觉得背后那些人只要再使劲一点点,自己就可以化身成一张完美的手机膜,且全面附着在玻璃门上都不带有丝毫气泡的。 这就是海拔低的烦恼,李闯郁闷的低头嘆气,赵清誉不到一七零的身高实在很愁人,以前坐车他都是看着一车人脑瓜顶的,现在倒好,只觉得头顶是黑压压一片。低头的时候,李闯又不经意看到了自己的t恤,哦不对,是赵清誉同学的t恤,奶奶的他翻箱倒柜就没找到一件顺眼的,他不过是想要件圆领休闲松松的大t恤,有那么难吗!一柜子不是格格衬衫就是跟校服似的翻领素色短袖衣服——在咱们李闯这,一切不能随风晃荡的t恤都不叫t恤——最后李闯闭着眼睛随手抓了件。 穿着倒是无比合身,照镜子的时候李闯还感嘆了下本尊的样貌。虽然不是李闯能欣赏的风格,但镜子里唇红齿白的“小东西”,确实……呃……挺好看的。和小姑娘的那种美不是一个路子,好看里透着干干净净的书卷气,李闯想如果自己是gay的话,估计也会喜欢赵清誉这种。 地铁到站,门在李闯求爷爷告奶奶的祷告里依旧执着的打开,毫无悬念,李闯被人顶了出去。好容易要下的人都下完了,李闯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撞进去并咬紧牙关一直坚持到了关门才松开怀抱着的女士皮包。
第12页 后背总算可以贴上玻璃门,李闯对着死命扞卫自己财产的大姐投以感激微笑。 惊魂未定的大姐抱着包跟穿山甲似的几下就钻进了人海,直到只在此车中云深不知处。 地铁再一次开动,李闯浑身上下除了手指头,哪都动弹不得了。有人踩在他洁白的休闲板鞋上,他想把脚挪开,结果踩到了旁边的人。最后他索性一动不动了。 穷极无聊中,李闯脑袋里忽然闪出很多以前看过的痴汉类av,大同小异都是在人山人海的地铁里的上班族或者学生妹被怪叔叔们欺负,李闯想果然还是祖国安全环境好,就这氛围,这条件,你想骚扰也看胳膊腿能不能动弹。 到学校是正午时分,李闯在校门口吃了碗据店主说是不正宗不要钱的桂林米粉。李闯第一次吃这东西,横竖都觉得跟米线长得特像,基本就是一脉相承,所以他觉得这个东西完全可以叫干拌米线。 吸熘吸熘狼吞虎咽的时候,邵小冬又发来条简讯,特客气,就问,到了吗?因为李闯之前发简讯说会过来。李闯也简洁,直接回个,你哪儿呢。等了会儿,那边回复,宿舍。李闯赞许的点点头,回了两字儿,等着。半分钟,邵小冬又可怜兮兮的发过来一条:我等一上午了。李闯看着简讯眼前就浮现出了小胖子可怜兮兮的样子,怎么说呢,这人算是赵清誉社会关系里难得有那么点可爱的傢伙。 一推门,李闯就看见了对窗哀怨嘆息的胖胖儿东,听见声音对方也回头,看见李闯的时候眼睛都亮了,颇有点喜极而泣的架势:“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李闯环顾了下空空的屋子:“他们呢?” 邵小冬有些困窘的抓抓头:“呃,他们说先过去了。” 嗯,这倒是那像那帮傢伙能干出来的事儿。李闯挑眉:“那你怎么不一起过去?” 邵小冬低头磨蹭半天,才吶吶说:“我总觉得,不等你不太好。” 某种不良预感从李闯的嵴背一路蹿到头皮,下一秒他直接用胳膊揽过邵小冬的脖子,头抵头,眼对眼,嘴唇动动都好像能擦上似的:“我说,你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邵小冬先是愣了下,过几秒似乎才反应出来李闯的意思,立刻瞪大眼睛把李闯推了出去。 李闯没防备,踉跄着那腰就磕写字檯上了,狠狠的一下,他龇牙咧嘴半天,等缓过气儿来才沖邵小冬瞪眼:“你他娘的对付阶级敌人哪,要不要这么狠啊。” 邵小冬有点慌,手足无措半天总算挤出句完整话:“我喜欢女的,我发誓!” 李闯嘴角抽搐,一边揉着后腰一边咬牙切齿:“光说就成,不用行动证明!” 慌乱过后,邵小冬才有点愧疚,关切道:“没事吧?” “得亏哥们儿我还练过。”李闯活动活动筋骨,腰上的疼还没散全乎,显然,赵清誉这身体的抗打击能力实在不咋地。 邵小冬长舒口气。 李闯敏锐捕捉到对方微妙的情绪状态,继而豁然开朗,合着邵小冬之所以对“赵清誉”友善不是因为有什么想法,而是摄于他李闯的yin威。 李闯对于自己寄身于赵清誉的体内还能用气场威慑人,表示很欣慰。 去实验室的路上,李闯套出来邵小冬是四川人,家里做生意的倒是富裕得很,他是老么,上面有四个姐姐。李闯觉得他似乎能够理解邵小冬这个温柔得略显婆妈的性格是怎么来的了。 李闯进实验室的时候,围着仪器仔细观察着两个人里只有宋红庆抬了头,对邵小冬打了声招呼后便低头继续在纸上吐血,至于麻竿似的王寒,连头都没抬。 邵小冬没想那么多,赶紧过去也摊开实验报告,一边抬头看看,一边低头写写,还不时的跟其他人讨论着什么,比如变色多长时间了,一开始就是这个颜色吗,催化剂用量是否有变化等等。过一会儿,才发现李闯还在那里站着,便奇怪的问:“怎么了?” 李闯淡定的摇摇头,他不能跟小胖子说试管里湛蓝的液体让他想到了蓝莓味佳得乐——他每次打完篮球都爱喝那个。 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李闯有样学样的也弯腰对着复杂的仪器左看右看,觉得看差不多,就到一旁摊开实验报告,开始聚精会神的……转笔。 李闯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数理化,曾经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脱离苦海了,收到哲学系录取通知书那会儿他high得像个得到了福音书的教徒,可现在,看着实验室黑板上一排排天书般的化学方程式,李闯觉得自己可以去皈依我佛了…… 该死的赵清誉,这学的什么破专业啊! 足足在实验室熬了一个下午,出来的时候,李闯有重见天日的感觉。邵小东问他去不去食堂,让李闯谢绝了,关键是另外两个人听见这邀请时候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李闯难得的体恤了下民意。 不知道是中午的米粉太顶饿还是赵清誉的胃实在不大,总之李闯没觉出一丁点儿饿。所以趁别人吃饭的当口,他则优哉游哉的进了学校的图书馆。 等他拎着两本书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李闯拿出手机从电话本里翻出了邵小东电话,接通后直截了当问:“最近的大超市在哪儿?” 小胖儿关心的问题很全面:“你去超市做什么?” 李闯翻个白眼:“买铺盖捲儿,我今天要在宿舍住。” 邵小东沉默两三秒,李闯估计他在努力理解铺盖的含义,刚要解释,就听见那边说:“不用买啊,你柜子里不是有么?” “啊?”这回轮到李闯惊讶了。 邵小东以为他忘了,耐心提醒道:“你忘了?我们入学的时候学校不是发过一套吗,被子褥子枕头床单都有,你一直没用就塞柜子里了。” 李闯越听越舒坦:“欧了,哥这就回去。” 挂了电话的李闯哼着小曲儿往宿舍飞。 挂了电话的邵小东被宋红庆和王寒按到地上好一顿摧残。 ——宋红庆负责用枕头压住邵小东肚子,王寒负责在上面捶砸揍打。 王寒怒视:“你吃饱了撑的往宿舍招他?” 邵小东委屈:“我减肥呢,刚才只吃了八分饱,呜……是他说晚上要住的……” 宋红庆瞪眼:“你不会说没有被子枕头?” 邵小东扁嘴:“可他说要去买了啊。” 嘆口气,王寒先停了手,其实他下手也不重,小胖子根本毫发无伤。反坐到写字檯前的椅子上,王寒趴着椅背,看向另外两人:“你们觉不觉得从北京过来之后,那傢伙变得怪怪的?” 宋红庆把邵小东拉起来,然后倚靠着门板,皱眉想了想,道:“那傢伙一直古里古怪的。” 邵小东捡起枕头来拍拍上面的灰:“其实他也没对我们做过什么,或许这是个机会,如果他搬回来,我们就好好相处呗。”说到这里邵小东停顿了下,想了想才又补充,“不过,我也觉得他好像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宋红庆下意识摸摸自己脖子,忽然道:“让你俩一说,我怎么觉得这脖子凉飕飕的呢?” 王寒慢慢眯起眼睛:“你想到什么了?” 宋红庆咽咽口水:“就那个一直被同学欺负,总是郁郁不得志的内向的那个,杀了一宿舍的人然后把尸体塞进柜子里……你知道的,人一旦精神压力过大……” 王寒也有点肝颤了:“不至于吧,按说咱没怎么欺负过他啊。” 面面相觑。 宋红庆一拍桌子:“不管了,以防万一。” 十分钟以后,全宿舍的管制刀具包括水果刀裁纸刀美工刀甚至剃鬚刀都被丢进了暗无天日的抽屉,钥匙由王寒保管。 邵小东觉得两位室友有点小题大做了:“或许是以前我们接触的少,所以对他的认识还不全面,不用这么严阵以待的。” 宋红庆和王寒不说话,只盯着邵小东手上的东西。 莫名其妙的邵小东低头,半晌,一脸纠结:“指甲刀就不用收了吧……” 第13章 快走到宿舍楼的时候,李闯接到韩慕坤的简讯,内容没什么营养,大意就是下次没那么容易让你逃了云云,不过用词比较露骨,李闯虽是经历过了早晨那场你帮我来我帮你,可对男同志间的此类调情,还是有点不适应,最后绞尽脑汁回了六个点,也算有个反应,起码比晾着人家强。 对于韩慕坤这边,李闯的想法很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应付就先应付着吧。总不能换个身体,就把人男朋友搅黄了,俗话不是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么,万一真遭了啥天谴他可扛不住。 这一次回宿舍,李闯算是熟门熟路了。并且在楼门口刷卡时再一次感慨了一下同人不同命,好么,都是大学生,这待遇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宿舍楼里的中央空调吹得李闯透心凉,视电梯如无物……呃,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完全没有坐电梯回宿舍的习惯,总之李闯同学哼着小曲儿走着消防通道就一熘烟儿上八楼了。 几个人还是老样子,李闯推门而入的瞬间,除了邵小东从他略显僵硬的笑了下外,其他俩人头都没抬。李闯也不在乎,因为床铺早就被清理出来,之前堆在上面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晓得塞到了哪里,现在就一块床板干干净净,所以,他对此很欣慰。 “被子就在那个柜子里。”看李闯站在床前发愣,邵小东以为他忘了被褥被放到了哪里,所以连忙出声提醒。 李闯点点头:“欧了。”说完看邵小东要从铺上下来,连忙摆摆手,“我自己能搞定,你不用下来帮忙了。” 邵小东愣住,半晌,颤巍巍收回自己已经踩上床梯的一条小胖腿。 李闯三下五除二就把床铺好了,之后带着刚刚在学校超市买的毛巾和香皂,进了阳台上的浴室。 不一会儿,花洒的水流声淅沥沥的传到了屋子里。 宋红庆和王寒这才把抬头,目光一致对准邵小东。 王寒一脸战友叛变被出卖的凝重悲切:“帅哥,平时没见过你这般殷勤哪,还准备帮人家铺床?” 宋红庆则用笔桿磨着牙:“如果我没记错,邵小东同学最后一次叠被是在大一军训的时候吧?” 邵小东有些为难的抓抓头:“你、你们误会了,我就是想下来喝口水。”
第13页 “胖胖儿,给我拿个盆儿——” 嗖! 啪! 咣当! 咚! 砰! “他是飞下去的?” “且身姿矫健。” “可以鄙视吗?” “我陪你。” 李闯对于铁三角的内部风暴全然不知,他刚研究明白环保节能的太阳能热水器,这会儿正拿着小胖儿送过来的盆一下下往自己身上浇着热水。花洒的水流其实不小,但习惯使然,热水泼到身体的一瞬间总能让李闯有种泡在澡堂子里的感觉,很过瘾。 裊裊的雾气在全封闭的浴室里慢慢升起,熏白了玻璃。 低下头,李闯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寄居的这个身体。他之前只觉得赵清誉这人瘦弱单薄,这会儿才发现,也并非全然如此。准确的说是赵清誉的骨架偏小,肉倒还有些的,白白嫩嫩均匀的覆盖在身体上,想像中难民般的肋骨凸显完全看不到,从胸前到小腹一路平坦,只不过很难觅到肌肉的影子。胸前两点因为热水的刺激,此刻傲然挺立,小巧而娇艷,李闯努力回忆自己的,觉着好像没这么粉嫩来着。当然,李闯同学的这一系列观察都是很纯洁的,不带任何猥亵和下流的成分。 赵清誉的体毛不重,热气一熏更透出白皙光滑,沖洗肥皂沫的时候李闯还在想,赶明儿给赵清誉打电话的时候可以建议他取个既贴切又霸气的诨名,比如浪里白条。 隔墙,有耳。 “他好像快洗完了。”王寒也爬上了床铺,倚着枕头半个脑袋靠墙,就差扣个茶杯搞监听了。 宋红庆依旧坐在下面,前后晃荡着座椅,破天荒的还叼了根烟:“他怎么就忽然回来住了呢?王寒,你说他会不会是看上小东了?” 邵小东刚洗了个苹果正往上铺爬呢,听着这话直接一脚踩空,所幸手上抓得紧人挂住了,苹果一路弹跳得滚到了桌子底下。 宋红庆投以安慰的目光:“我这也只是猜测,来,淡定点。” 邵小东挂在梯子上欲哭无泪:“这咋个淡定嘛。” 王寒没好气的乐:“宋红庆你别吓唬他了,没看连乡音都出来了。” 宋红庆挑眉,用手指轻轻磕落菸灰:“怎么能说是吓唬呢,那傢伙也不是没有过前科,军训的时候不是跟应用物理的谁谁搞一起来着了,要不是这样,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那个呢,对吧?” 王寒望着天花板努力回忆半天:“可问题是,如果我的记忆准确,应用物理的那个谁谁比我们的小东帅了不只一个n次方吧。” “那确实。”宋红庆客观点头,“身材也好了不只一个n次方。” 邵小东把嘴唇咬出了深深的牙印,然后静静的爬回了自己床上。被子一蒙,哀怨的气场便一波波扩散开来,无数恶灵扑过去争相拉扯那俩没良心的头发,有的哭号,有的控诉…… 不过,被虐者毫无所觉。 幸好,没过一会儿王寒就意识到话题跑偏了,便及时纠正了回来。其实说看上邵小东,大家都知道玩笑成分居多,不过对于赵清誉最近一段日子的反常,每个人心里都会有点小嘀咕。就像忽然看见老鼠乱跑猪乱叫,青蛙上街井水冒泡,本能的就会联想到地震是一个性质。 “喂,我刚见到他拿了本书回来,”王寒沖唯一在下面坐着的宋红庆努努下巴,“你过去看看是什么,说不定可以藉此揣摩一下他最近的思想动态。” “不用,我刚才就瞄到了。” “哦?是什么?”邵小东也好奇的探出脑袋。 “咳,”宋红庆把烟掐灭,又清清嗓子,然后才用一种“我们都可以自我了断了”的悲壮语调缓缓道,“犯罪心理学中的哲思……” 寂静,良久。 第一个找回自己声音的是王寒。 “要不……我们晚上轮流值班吧。” 第二个恢复的是邵小东。 “站岗放哨?可万一熬不住呢?” 第三个反应过来的宋红庆提出了宝贵的建设性意见。 “去年军训的时候为了应付半夜集合,物理系那帮人好像研制出来一个叫丨床器,就是定时用低压电刺激人起床,要不我们借过来?” 王寒:“叫丨床器?这名字起得霸气。” 宋红庆:“听说是他们看片儿的时候琢磨出来的。” 邵小东:“真的假的?” 宋红庆:“谁知道呢。” 王寒:“要不改天我们做实验的时候也试试?” 邵小东:“那是看欧美的还是看日本的?” 宋红庆:“你能听懂哪个就看哪个。” 邵小东:“可我都听不太懂。” 王寒:“嗯嗯啊啊还有什么懂不懂的,记住几个关键词就行,我要,我不要,多一点,再多一点,ohyeseon……” 至此,话题二度跑偏。 这一次,偏得很彻底。 李闯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室友们一个个都满面红光的,虽然他不知道这仨人背着自己又开什么小会呢,但显然气氛不错。所以他很欣慰的关上大灯,上床睡觉。 李闯一向睡眠质量高,基本属于沾枕头就着的主,并且这特徵并没随着身体的转换而消失,所以上床没多久,就四仰八叉的呼呼上了。 三位室友围观半天,颇为绝望。因为“赵清誉”那睡觉的姿势实在是豪放,横竖看着都是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从这天起,李闯算是真正开始了“赵清誉的大学生涯”。 不过也正是从这天开始,李闯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班级同学异样的目光他可以忽视,没人跟他坐一起他乐得清静,问题就在赵清誉那些个专业课,李闯无数次都想拿菜刀把编教材那人剁了,或者干脆给自己身上撒点白磷自燃得了,起码也能有个解脱不是? 逼到后来,李闯一上课就躲到最后一排听mp3,再不然就是原地打坐看看能不能从冥想中剥离出自我本我他我和超我…… 宿舍生活则波澜不惊的维持着大面的平静,除了门上贴的“值日表”让李闯有点时空错乱的感觉外,其他一切都还好。呃,好吧,他还是忍不住想唠叨一句:值日表,世界上现在还有这种东西? 室友们的疏离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李闯倒也没特上心的非要搞团结友爱。不过有时候叫外卖人家上来就说三份啥的,还是让他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 好在学校食堂东西也不差。 不过语言算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之前李闯没有特别注意自己的口音,直到那一次去食堂和人家师傅说“给我拿个匙儿”,对方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后来李闯绞尽脑汁,才找了个近义词,改成了“师傅,麻烦给我一个调羹”。大师傅这一次反应了十秒,然后心领神会,冲着后面就喊“王师,给他娃拿个勺子!”后来李闯才知道,那师傅是地道的陕西人。 不管怎么说,打那之后李闯就挺重视口音这个事儿了。给赵清誉打电话谈近况的时候也顺带提了下,没想到对方也正要说这个,俩人一商量,当即决定共同努力,攻克语言关。毕竟这算个很大的破绽,赵清誉那边还好说,起码有艾钢和宋心悠帮着遮一下,李闯这可一穷二白没任何阶级兄弟。 最终,李闯制定了个普通话速成计划,每天早上六点就爬起来到宿舍楼下对着棕榈树练发音,光“阿、波、呲、的、呃、佛、哥”就练了一个礼拜。 后坊间传言化学系二班赵清誉信佛了,每天必准时早起吟诵梵文。 闻此讯807全体同仁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信佛不杀生啊。 第14章 李闯这些日子过得还算逍遥,虽然对于高温还是有些忌惮,可南国的风景确实妖娆。光是湛蓝的天,就不知比他家那个老工业基地透亮多少倍。夜里不那么热的时候,李闯偶尔也会小资一下,仰面躺在操场的角落数星星,有时候看着看着,就会忘了自己还在赵清誉的身体里,以为回了家。 微小的思念,悄然绵长。 如此过了快一个月,要不是韩慕坤打来电话,李闯都快忘记了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那是一个八月末的下午,宿舍三个人早早去了实验室,等李闯午睡醒来想去的时候,天忽降大雨。李闯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阵势,前一秒还万籁无声的天地间几乎是瞬间就狂风大作了,就像个走火入魔的练功者,发疯似的想把地面上的一切都席捲摧毁。雨声大得骇人,就像是一个又一个沉甸甸的水袋子砸到了地上,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毫无招架之力,有些小的已经被连根拔起。 李闯就那么半张着嘴站在阳台上足足看了五分钟,忽然就特别能理解大话西游里猪八戒让他媳妇出来一起看上帝的心情了。 韩慕坤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小东西,干嘛呢?”韩慕坤那边很安静,从声音听起来,男人的心情不错。 李闯转身从阳台回到屋里,拉门阻隔了些许雨声。 “没干嘛,呆着。”拉过凳子,李闯随意的跨坐上去。 “想我呢?”韩慕坤压低的声音颇有那么点小性感。 可惜李闯同志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审美能力:“你脸可以再大点。” 韩慕坤先是愣了两秒,继而笑得花枝乱颤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他妈这么招人疼呢。”他的小东西可爱了不只一星半点,每交锋一次,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很意外,但意外的喜人。 “切,疼哥的多去了。”李闯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看着外面被暴雨敲打出的片片白雾,一股倦怠不期然从身体涌了出来,“你有正事儿没,没有我挂啦。” 韩慕坤有点下不来台,硬邦邦的哼了一声。 李闯耸耸肩,决定不跟朋友的男朋友一般见识。 韩慕坤轻咳一声,也用行动表示自己不跟小孩儿一般见识:“明儿我过去找你,吃的用的玩的有什么想要的没,我一起带过去。” “想要什么我不会自己买,你当你探监啊。”李闯没好气的扯扯嘴角,刚要继续说什么,却忽然想起来,“等下,我回学校住了。”好么,差点把这茬儿忘了。 韩慕坤哦了声,问:“几天?” 李闯愣了下,才说:“应该一直住了吧,那房子有点远,来回上课太不方便。”
第14页 韩慕坤皱眉,咕哝道:“你不一直最烦住校吗,说什么你出来大家都自在,你在里面呆得也郁闷的。” “……我说过这话?” “呃,应该是。” 李闯皱眉,啥叫应该啊,说过就是说过,没说过就是没说过,他怎么总觉得这人对赵清誉不那么上心呢? “哎,跟你说话呢。”韩慕坤不太高兴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李闯回过神儿:“嗯,什么?” “晚上出来,我去学校接你。” “啊,晚上有实验。”李闯的拒绝几乎是条件反she的,当然谎话那就属于随手拈来了。 韩慕坤那人多精啊,真话假话一听就分明了,当下声音就沉了:“我说,你别蹬鼻子上脸。” 李闯这才注意到自己有点过了,虽然他没处过对象,更别说男对象,但这态度好像似乎也是有那么点不靠谱。思及此,李闯下意识想找补,可转念又一想,凭什么啊,他一大好青年风华正茂的,凭什么就得跟个老男人你侬我侬噁心巴拉的扯来扯去?要是自己那边也有个对象让赵清誉应付,那李闯多少还平衡点,可问题是人家赵清誉在那边姐妹弟兄都搞定,连底儿都撂了,那叫一潇洒自在。 越想越不平衡,李闯烦躁得有点兜不住了。 雨似乎更大了,砸得玻璃叮咣作响。 “赵清誉肯定不会蹬鼻子上脸,你找他去。”点燃香菸深深吸一口,李闯有点恍惚。 “嗯?”韩慕坤没反应过来,“你这说的哪国语言?” “汉语,揣逆思。” “……” 香菸顶端忽明忽灭,李闯就那么一瞬不动的盯着:“我不是赵清誉,我叫李闯,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反正我俩灵魂互换了,也就是对穿,他在我的身体里,我在他的身体里,懂了么?” 电话另一端是长久的沉默。 李闯皱眉:“人呢,死啦?” 半天,才听见韩慕坤飘飘摇摇的声音:“切西瓜呢,没事儿,你讲你的,继续。” 李闯想把他切了!奶奶的,白酝酿半天情绪了! “姓韩的,你当老子给你讲笑话哪!”还敢给他切西瓜?那再来点茶水瓜子儿得了,齐活儿! “那哪能,”韩慕坤似乎又把电话放回嘴边了,“你这怎么着也得算一科幻巨制。” “你可以滚蛋了。”李闯让姓韩的搅和得一点没有“出柜”的心情了。 韩慕坤闻言,不怒反笑:“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赶明儿你给我示范示范,怎么个圆润的离开法。” “不用赶明儿,我现在就能指导你,”把菸蒂按进易拉罐里,李闯磨牙霍霍,“把电话放下,或者调扬音都行,然后蹲下双手撑于两侧,垂头顶地,以头为轴心向前翻滚,循环往复直至到达目的地。” “……” “对了,别找有地毯或者床垫的软地方,这种活动一般都在瓷砖上进行,尤以阳台和楼道最为合适。” “操!” 韩慕坤同志终是爆了粗口。 李闯长舒口气,顿觉身心透慡元神荡漾。 这一通电话打得韩慕坤跟中了七伤拳差不多,内伤到吐血。他觉得自己纯属没事儿找虐型。反观李闯,则收穫颇丰。虽然韩慕坤跟赵清誉当初说的一样,压根儿不信“真相”,不过管他信不信,反正自己是说出去了,他痛快! 其实这一个月,李闯虽说把日子过得挺顺当,但就某方面来讲,他是压抑的。李闯本来就不是那种能藏住秘密的人,而如今却要守着个天大的秘密不说,还要海陆空全方位努力保护着它不被第三者发现,真不是一般二般的艰辛。有好几次,李闯都想拿个大扩音器站到操场主席台上喊,老子不是赵清誉,老子姓李名闯! 当然,只是想想。 另外,赵清誉就没个能说说心里话的朋友。李闯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属于够独得那种人了,却没想到赵清誉更甚。他好歹还有个宋心悠,那人却真是彻底的独行侠了。所谓男朋友,也就是个半吊子,反正李闯是没体会出来他俩有多亲密。唯一的作用,恐怕也就是穷极无聊的时候逗逗闷子。 阳台上有几件晾着的衣服忘了收,正在纠结中的李闯眼睁睁看着它们被狂风捲走。待他跑出去,连衣服带衣架早成了天边一个小小的光点。李闯黑线,回忆下自家的雨,好像顶多把衣服刮到地面,沾点泥土,相比于这里的片甲不留,真是厚道多了。 热气夹着雨水扫过脸颊,微微的痒,李闯抹了把脸,忽然特想知道那一端天空下的人们在做什么。 第15章 赵清誉这些天脾气有点暴,他怀疑是机体细胞中残留的宿主本能被艾钢和宋心悠绵延不绝的科研精神给逼出来了。尤其是艾钢,恨不得拿个放大镜天天围着他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研究,估计当年挖掘兵马俑的都没这份执着精神。 “你们再怎么看,我也变不成et,死心吧。” 这是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赵艾宋三人熘进空旷饭堂的角落开组织内部小型会议。没有阳光,半开的门不时有凉风熘进来,很是惬意。 最近他们经常开这样的小会,其实就是人手一杯宿舍楼下一块钱一份的绿豆汤,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探讨下某些不能外传的秘密。 “可我怎么总觉得你俩这事儿比et还神奇。”宋心悠用手托着下巴,一幅天真无邪的少女模样。 赵清誉把吸管从廉价的塑料杯中取出,就着杯口微微仰头,让沁人心脾的绿豆汤从舌尖开始,传递清凉,不一会儿,才放下杯子,说:“感慨之余,你们俩能不能做些实际的?” 宋心悠眨眨漂亮的眼睛:“比如呢?” “比如研究一下让我们归位的办法。”赵清誉嘆口气,情真意切的,“如果研究这个,我一定全面配合,别说让你们这么观察,就算是让我拿大脑去做个切片我都愿意。” 艾钢闻言就给了赵清誉脑袋一下:“废话,这又不是你的头。” 赵清誉目不转睛的看他:“但是你这么打,我也会疼的。” 艾钢大咧咧的拍拍赵清誉肩膀,一幅你好我好哥俩好的架势:“没事儿,这傢伙壮着呢,来这么几下绝对小意思。” 赵清誉眯起眼睛,他怀疑艾钢是被李闯欺负出心理阴影了,不然不会一找到机会就给这个身体施点儿虐。不是这掐掐,就是那捏捏,最常见的便是经常冷不丁给这颗本就不大灵光的脑袋来那么一下,美其名曰加深感情。 这厢赵清誉忍了又忍,那厢艾钢却舒坦得不得了。这些日子,他从“赵清誉”身上获得了多方面的乐趣。一来当然是这事儿太新鲜,能当个传奇听了,更遑论如此近距离的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儿,二来便是李闯同志的远去和赵清誉同志的到来。虽然都是这么个壳子,但换了灵魂之后组成材料好像就是不一样了,怎么欺负怎么顺,倍儿有手感,打一下,想两下,捏三下,想四下,而且最快乐的是,赵清誉从来不会还手。 艾钢那正想着呢,那位从来不会还手的同学忽然笑了,不大,云淡风轻的还有那么点小帅气,与此同时,艾钢看见他朝自己勾了勾手指。 “嗯?咋了?”艾钢凑过去,不明所以。 赵清誉没说话,以耳语般的姿态,缓缓贴过去于其面颊印下一吻。 “噗——”宋心悠直接把绿豆汤喷了出来。她忽然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讲,赵清誉其实比李闯还要狠,李闯最多就龇个牙,这位爷是真下得了嘴。 赵清誉整整衣角,重新坐端正,眼睛淡淡得弯成了月牙儿。 当然映在艾钢同学的视网膜上,便是圆月弯刀了。 “靠,你是我祖宗!!!” 看着艾钢恨不能把脸搓下来一层皮的狼狈,赵清誉相信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自己寄居的这个身体将非常之安全,再不会被人欺负来折腾去。 宋心悠一边乐不可支,一边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说都吃亏多少回了,咋还一点危机意识都木有呢?” 艾钢泪在心里流:“这他妈根本是防不胜防!” 原本淡淡的笑容逐渐绽放,这会儿的赵清誉乐得就像朵盛开的太阳花儿。 扁扁嘴,艾钢同学抱着胳膊蜷缩在那儿,可怜巴巴的一声不吭。 宋心悠难得柔情的摸摸对方的头:“我都说了选个阳光明媚的地儿,你非要到这破食堂,被欺负了吧。乖啦乖啦,下次咱不选这么阴暗的角落了。” 艾钢没好气的扑棱掉恶女的爪子,把头扭到一旁,重重的“哼”了一声。 “你被笨笨附身了么。” 宋心悠横看竖看,都觉得此刻的艾钢像极了李闯寄放在她家的那只……吉娃娃。 赵清誉惬意的趴在桌子上,难得没有考虑上面会不会残留些许饭后油渍。这是每天最悠闲的一段时光,空旷而安静的食堂,聒噪而美好的朋友,温暖却不闷热的风。 这么多天过来,赵清誉愈发觉得李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他的日子有这人一半的逍遥,那么他会是那傢伙两倍的快乐,甚至,更多。虽然有漏水的卫生间,坍塌的床板,贫瘠的银行卡,但与精神上的愉悦相比,这些似乎都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宋心悠还在单方面的欺负艾钢,后者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就好像在说你拿竹籤儿扎我手指头我都不跟你一般见识。尽管赵清誉已经从宋心悠那里获知了这三人缠绵悱恻的纠葛,但每每看见他们如此和谐,都觉得挺奇妙。 要说这李闯宋心悠的关系,那得追溯到孩童时代了。两人从小就手拉手的上幼儿园,据宋心悠回忆他们俩经常为一袋儿盼盼鱼片争得你死我活。后来慢慢长大,又一起上小学,初中,高中,直到大学。赵清誉觉得宋心悠应该是喜欢李闯的,虽然她没说。至于艾钢,则是他们上了大学之后才认识的,一开始是因为艾钢追宋心悠,自然而然把李闯当潜在情敌对待了,加上两人横竖就是看不对眼,基本是一见面就掐,后来不知道艾钢的追女仔之路哪里出了差错,总之追啊追啊就跑偏了,结果把宋心悠给追成了哥们儿。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跟李闯的关系,两个人还是默契的保持着你用鼻孔哼我我就用下巴甩你的友好局面。 “想什么呢,”宋心悠伸手在赵清誉眼前晃晃,“都出神了。”
第15页 赵清誉直起身子,长舒口气:“想着怎么换回来。” 宋心愣愣的问:“想出来了吗?” 赵清誉想了想,诚恳回答:“有点难。” 宋心悠没好气把他的脸掐成饼状,一字一句:“那、是、有、点、难、的、问、题、么!” 赵清誉有些狼狈的从魔爪下躲开,脸上微微泛起困窘的红:“靓女,我们说话归说话,可否不加动作?” 宋心悠一脸无辜的耸耸肩,指指艾钢:“我跟他学的。” 赵清誉扶额。 宋心悠笑容可掬:“你也要啃我一口吗?” 赵清誉发誓,对方水灵灵大眼睛里的那抹可怖的神情,叫做期待。 接到李闯关于口音问题的讨论电话是在一个美丽的黄昏,夕阳把天映得特别漂亮,没有一丝风,树叶的枝条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垂着,恍若睡熟了一般。 说实话,赵清誉不认为李闯能够在自己那似水般的日子里支撑多久,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比如倘若李闯打个飞机就回来了然后跟他说“老子不干了”他该怎么办。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对方脾气暴躁且耐性几乎为负值。但意外的,电话里李闯的声音神采奕奕,听着情绪也很不错,就像两个人互换的第一天那人就可以没心没肺的去吃芝麻糊一样,有时候,赵清誉真的挺羡慕这种性格。 并且,李闯在积极的为更好融入他赵清誉的生活而努力。 “我们两个互换了一个多月,你才想起来改口音?” “呃,这不是也没人提醒我嘛。” “宿舍的几个人没有怀疑?” “拉倒吧,人家压根儿也不关注你啊。哦对,你宿舍那几个人没什么问题吧,我觉得他们老喜欢在我背后开小会,不能半夜捅我一刀啥的吧?” “我怎么觉得这像是他们要担心的。” “扯,哥我这么和人儿,你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你可以再无耻一点。” 结束通话,赵清誉也开始认真思考改口音的问题,之前他只是有想到过这方面,可一直没具体实施。 其实,赵清誉很矛盾。 他一方面贪恋这次错位带来的意外之喜,又时刻用理智提醒自己这是别人的你迟早要还回去,一方面总惦记着找复位的办法,一方面却又被迫着学习扮演“李闯”。很多时候,他被各种心思和念头拉扯得异常纠结。 赵清誉觉得他遇到的这些问题在李闯那边多多少少也会有些的,可他就是想不通为什么那傢伙可以洒脱的随遇而安,而自己却不行。 决定要改口音之后,赵清誉花费了好几天来查有关东北话和东北俗语的资料,包括一整套东北话版《猫和老鼠》,之后每天研读并结合自己的耳濡目染将所学不遗余力的用到日常生活的每个角落。 其实学一种方言,难的并非词或者俗语,关键就在口音,哪怕你一个俗语都不懂,只要口音一出,旁人也听得出,哦,这是东北的,哦,这是广东的,哦,这是美国的…… 当然一些常用词得优先学习。 “‘他妈的’重音在‘妈’还是‘的’?”艾钢张着嘴正准备咬热气腾腾的大肉包,结果一听这问题愣是被震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随后立刻没好气的低吼,“你他妈大早上请我吃包子就为这?” 赵清誉得到标准示范很是欣慰,在小本本上认真记录着:他妈的=你他妈,后者均为轻声。末了抬头锲而不捨的继续求学:“那他妈的呢?” 艾钢阵亡。 ——所以说,俗话通常都是很有道理的,比如天下没有白吃的包子。 第16章 赵清誉是那种一旦决定了就会全力以赴去做的人,也就是俗称的认真,所以当决定了学习东北话之后,那刻苦的尽头不亚于当年冲刺高考。 可这个在当年高考前仍然捧着爆米花于电视机前重温《西游记》的爱新觉罗钢看来,便很不可思议了,于是此君不只一次在别人埋头钻研的时候搞骚扰。奈何手段乏善可陈,想诱拐赵清誉出去玩吧,人家清心寡欲,想诱拐赵清誉出去吃吧,人家点那菜都在大馆子里,没一两个存摺那是肯定下不来,弄到最后艾钢只能是围着赵清誉的书桌干转圈,一会鼓捣鼓捣自己手指头,一会揪个树叶扑弄扑弄,再不然就对着罪魁祸首呼呼吹气儿。 一开始赵清誉不胜其烦,恨不得弄些乙醚把人放倒。可后来他发现,只要心理调试做得好,这个问题完全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待。比如,就当屋子里多了只大型犬。这个做起来一点不难,因为艾钢同学下意识的就相当配合,没人陪他玩的时候他就吵你,吵半天看你不动,他就继续自娱自乐进行拟人版的狗狗追着自己尾巴转圈,等你忙完了终于搭理他两下,得,立刻就欢实了,恨不能扑你怀里蹭啊蹭。每到这时赵清誉会无厘头的想,如果此刻自己手里有张飞碟嗖的扔出去,那估计犬钢同学也就顺着窗户飞了。 如果放到以前赵清誉遇见这么个人,指不定就想偏了,因为在他一直生活的那个环境和圈子里,通常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对方看上自己了,不管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只要打破了所谓“社交距离”,那就等同于接近和示好。 可现在,或许是在李闯身体里的缘故,又或者这些天来跟艾钢和宋心悠的交往比以往经历过的都亲密,他莫名的就能理解艾钢的行为—— 纯属闲的。 宋心悠前两天回家一次,结果被扣了三天用以聆听爹妈的教诲,重点就是“以艰苦奋斗为荣,以骄奢yin逸为耻”,深受震动的宋心悠当下就去了家附近的肯德基打工,学校这边只给艾钢打过来个电话,说开学再回来。弄得艾钢跟丢了媳妇儿似的一天到晚哀嘆,加上假期中的学校本来就很空,想娱乐都找不到人,故而艾钢就贴上赵清誉了。 后来赵清誉才知道,艾钢也是本地人,做生意的父母在他初中的时候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留下了一大笔钱和几处房产,一开始房产都是姥姥打理,祖孙俩就靠着租金过日子,后来姥姥年纪大了,艾钢也成人了,就把这些事情慢慢接过来了。有一次忘记因为什么了,赵清誉提了一嘴让艾钢回家看看,说难得放暑假,陪外婆说说话多好,结果让艾钢一口否了,说老太太现在对麻将比对他这个外孙子还亲,天天早上六点多就起床去老干部活动中心砌长城,风雨无阻的,碰见活动中心不开门,就组织街坊邻里的老头老太太在自己家开局,倒是不赌钱,就往脖子上挂俩酒瓶啥的。赵清誉都听愣了,觉着跟天方夜谭似的,傻乎乎的还问,就那么挂着脖子不难受吗?不想满腹经纶的艾同学还真是无所不知,当下就给出了标准答案,老头儿能抗住,没事儿,一般老太太就不挂了,改贴纸条。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赵清誉想起这事儿脑袋里就自动浮现出相应场景,然后那笑意就止不住的散开,弄得艾钢很无语,说我看这辈子弄仨笑话足够养活你了。 暑假,就在一场又一场的夏雨中,进入了尾声。 赵清誉的东北话学习还在艰难爬坡中,他也逐渐意识到这不是速成的事,所以后来就把学习计划改成长期的循序渐进式了,这样每天又空余出了挺多时间,艾钢一开始挺高兴,以为终于有人陪自己扑腾了,结果赵清誉放下笔记本又捧起了他的台式机。 这是个暴雨欲至而未至的午后,风卷着尘土呼啦啦的吹,纱窗被晃得咔咔作响,天暗得像夜幕时分,艾钢盘腿坐在自己的下铺,看从午饭后就一直聚精会神在他的宿舍霸占着他的电脑研究着他未知的领域的某人,而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近一星期。 说不上原因,但艾钢分明发现自己不喜欢这个事件往前行进,所以在连灌两杯冰镇绿豆汤都没有消除胸口的烦闷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出声:“我说,你干嘛非得换回去啊,我觉着这样挺好,你比姓李的招人稀罕多了。” 赵清誉不为所动继续浏览网页信息:“站着说话不腰疼。” 被冷落的艾钢同学有点小哀怨:“喂,我坐着呢。” 赵清誉总算把头抬起来,淡淡的瞥了艾钢一眼:“你也可以躺着。” 艾钢看着赵清誉缓缓勾起嘴角,当下便竖起了汗毛,大脑中专门针对赵清誉研制的报警器开始惊声尖叫。下一秒,艾同学就从床铺骨碌碌下来趿拉着拖鞋凑到了赵清誉身边儿:“光坐着不好,是该多站一站。” 赵清誉愣了下,两三秒之后,才会意的微笑。并且有种摸摸对方的头说声乖以兹鼓励的冲动。 正想着,艾钢忽然低头凑了过来:“话说回来,你搜索这么多天有成果么?” 赵清誉不着痕迹的收回手,目光重新放回显示器上:“关于灵魂的学说有很多,你想听哪一种?” 桌上放着两个赵清誉带过来的苹果,艾钢一点不见外的拿起来就啃,边砸吧嘴边咕哝:“都讲讲呗。” 赵清誉关掉网页,转过身来,指指凳子示意艾钢坐下。 艾钢点头:“ 正在啃苹果的某大型犬很听话。 赵清誉轻咳一声,下意识就想抬手推推眼镜,好在很快反应过来:“关于灵魂,单单它存在与否,这么多世纪以来就一直存在争论。不过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都主张人有灵魂,我们古人所说人有三魂七魄,某种意义上也是这个道理。” 艾钢点头:“我看过一个报导,说有科学家做过实验,人死了以后体重会减少8克。” 赵清誉倒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有点意外:“真的?” 是不是真的艾钢不知道,他就觉着现在微微张大眼睛的“李闯”看起来居然有那么点可爱,好像看着看着眼前的就不再是那个讨厌的傢伙了,而成了一个全新的个体,虽然鼻子眉毛眼睛都还是原装,可就是跟原先一点都不像。 “餵——”赵清誉发现艾同学很擅长在非常重要的严肃时刻走神儿。 “啊,哦,”艾钢不太自在的抓抓头,“我听着呢。” 赵清誉好整以暇的望着他:“那你说说你的看法呢。” 艾钢皱眉:“我?我是个无神论者……” 赵清誉嘴角抽搐,觉得脑袋又开始一跳一跳的疼了。 “……认识你之前。”艾钢同学这口气喘得很大。
第16页 赵清誉彻底明白有些人是可以交流的而有些人只适合单方面灌输,于是他果断的不再纠缠,直奔这些天的研究核心:“虽然很多人相信灵魂存在,但关于灵魂存在形式的阐述却相去甚远。比如精神体说,认为灵魂是稀薄细微的精神妙体,能够离开人体而独立存在,并且具有感知、思考和情感,它附着于人的肉体,人便有了生命,而当它离开人的肉体,人便入睡或死亡。并且脱离肉体的灵魂依旧可以存活,并且永垂不朽。古兰经也这样认为,虽然它强调人的灵魂由真主赋予或者收回,但本质依旧是精神体说。我国的三魂七魄也算这一类,不过与之前两种有细微的差异,这里面将灵魂分成三魂七魄,并且这三魂七魄并不一定同进同出,当人生病时,就是魂散了,所以要用药物去阻止,如果失去的魄没有回体,那么及时这个人活着也可能神志不清或者痴痴傻傻,而人死后,则七魄先散,然后三魂再离。不过精神体说在所谓科学面前,总会被斥作封建迷信,并很难找到科学依据,所以近现代又出现了磁场说。这种学说认为灵魂是一种潜意识里的科学现象,是人类的反生物磁场虚拟形体,当人死后,这种磁场的虚拟形体便会与人类脱离,且会携带着人类生前的所有信息,游荡于人类的生存空间和负宇宙空间也就是三维至五维或者更高级的维数空间,并且具有波粒二象性。灵魂的反生物磁场形体和运行速度都可以随意变化,且不受控于时间的限制,没有阻力产生,而当这种磁场靠近生人时,活着的人类机体便会受到干扰,主要表现在神经系统发生紊乱和内分泌系统遭到破坏,在磁场干扰下人会做很多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这些也就是俗称的撞鬼或者鬼上身。” 赵清誉一口气说很多,等停下来,才发现艾钢似乎安静得太久了。定睛望过去,只见那人半张着嘴一动不动,表情非常呆滞。 赵清誉莞尔,体贴的递过去水杯。 艾钢木然的接过来,咕咚两口喝见了底儿,待几秒钟后甘露滋润到了五脏六腑,这人才慢慢缓过来,看着赵清誉那眼神儿透着肝儿颤:“那个,要不咱别研究了,就你刚刚絮絮叨叨那样,打上个绿光就能直接上那啥功去当教主,真的,可邪乎……” 话音未落,窗外咔嚓就是一个炸雷。紧接着一声不大不小的“砰”,显示屏瞬间灭了。大下午的俩人谁都没开灯,加上本来天就灰压压的,屋里瞬间陷入黑暗。 艾钢哭的心都有了。 赵清誉也吓了一跳,半天没说话。 这时就听见楼道里传来嘈杂的一熘跑步声,也不知道谁在那奔走相告呢:“我日!老子刚打到boss,谁他妈的用大功率电器了——” 隔着门板,声声入耳,字字催泪。 艾钢和赵清誉在黑暗中相视两秒,不约而同地乐出了声儿。 翻箱倒柜的鼓捣出一截蜡烛,点燃,屋里总算有了些光亮。外面雨点已经落了下来,砸得玻璃噹噹作响。赵清誉趴到桌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暂时忘掉纷乱纠结的灵魂学说,沉浸在恍若偷来的浮生半日闲里。 艾钢也跟着趴下来,侧脸贴着桌面,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赵清誉。 风从纱窗吹进来,影子在烛光里摇曳。 一瞬间,好像万物都寂静了。 “再看下去要收费了。”赵清誉难得开起了玩笑。 艾钢伸手揪了揪赵清誉的头发,捣蛋似的,然后说:“其实看多了,你也挺顺眼的。” 赵清誉没说话,就那么看着艾钢,好半天,才露出淡淡的笑:“你看的是我吗?” 艾钢愣住,有片刻的恍惚。 赵清誉重新坐起来,敛了笑容,几不可闻的嘆口气:“所以我才要找方法把我们换回来,不然日子久了,我都会忘掉自己是谁了。” “有那么严重吗?”艾钢说着也起身,用手支住下巴,继续皱着眉头道,“你前两天不是和我说换了身体有种解放的感觉,说这边天气也比你那边舒服,这边日子也比你那边舒服,那干嘛要非得换回来?这不没事儿找虐么。” 赵清誉歪头想了会儿,才道:“这么说吧,假如你的东西被人拿走了,并且那个人没有归还的意愿,你会觉得开心吗?尤其是这个东西还是你很重要很重要的。” 艾钢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实话实说:“我看那傢伙挺开心的,宋心悠说他前两天还去世界之窗了呢,哦对,有照片,回头让宋心悠发你看,那乐的比中国申奥成功那会儿还神采飞扬。” “……” 赵清誉被噎着了,深度内伤。 艾钢同志于心不忍了,赶紧又补充一句:“行了,不就是觉得自己把别人的东西给偷来了么,甭管怎么舒坦反正就是过得不踏实,不心安理得,非得物归原主对吧。” 赵清誉苦笑下,有种酸酸的东西从心底冒出来,慢慢侵袭。艾钢确实说到了关键。不管这身体好与坏,这日子舒坦不舒坦,归根结底都是别人的,他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当成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日子过。所以他别扭,他纠结,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艾钢翻个白眼,有点看不下去了,伸手摸过剩下的一个苹果递给赵清誉:“别乱寻思了,你光想就能把灵魂复位?要我说呢,船到桥头自然直,指不定哪天噗的一下,你俩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所以呢,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一切杂七杂八都从大脑里踢出去专心啃个苹果。” 赵清誉把苹果接过来,有点愣的看了几秒。 艾钢没好气的敲了他一下:“吃啊,想啥呢。” 赵清誉咽咽口水,破天荒的产生了些许内疚:“呃,这两个苹果是我在楼下买完直接带上来的,还没洗。” “……” “上面的水珠应该是水果店老闆娘为了让水果看起来更新鲜而用喷壶喷的。” “……” “我去买的时候她刚好在自来水那边灌喷壶。” “……” “是不是……我说的有些晚了?” “你、觉、着、呢!!!” 艾同学制造的精緻苹果核安稳地躺在书桌上很久了,在烛光的映衬下,氧化出的茶色看起来并不那么真切。 第17章 随着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校园里也慢慢热闹起来。李闯那学校又是个老校区,就那么点地方,虽然新生还没到,可老鸟们成群结队的回巢就已经挺壮观了。赵清誉没见过这阵势,他原本的学校是新建成的,占地跟不花钱似的超级壮观,从校门口走到宿舍能把腿走软,所谓地广人稀,有时候走半天都碰不上一个同学,所以这两天当赵清誉被无数着急奔赴宿舍的同学以“麻烦借过”“麻烦让开”“借光”“我说你能快点走不要不然就别挡路”等藉口推开或者超越后,越发的觉得自己喜欢这里了。 性格相对冷清的赵清誉同学,其实,很钟爱热闹。 艾钢宿舍这两天陆续回来了几个人,艾钢忙着跟兄弟们闹哄叙旧,便没怎么去找赵清誉,他以为不管怎么说俩人也算亲密战友了,虽然才几天,也总该有点思念吧。结果整整三天,赵清誉愣是一点音信没有,最郁闷的是连进出宿舍楼都没碰上,居然一个照面没打过。等第四天艾钢怀揣满腔哀怨去找人家的时候,赵同学正一丝不苟的擦桌子呢。见艾钢来了,第一句话就是,哎,帮我换盆水。 艾钢嘆口气,心境无比凄凉。 好在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艾钢都快忘记自己上一次劳动是在什么时候了,所以此刻看见如此勤劳的身影,就有点接受不能。 “这年头,世界上还有打扫宿舍这种事儿?” 赵清誉没好气的用把透出薄汗的额头贴到胳膊上蹭蹭:“你一个人喜欢住垃圾堆,别把其他人也算上。” 艾钢翻翻白眼,自觉地拿过脏水盆转身去了宿舍楼里的公共盥洗室,不一会儿,又端着一盆清水进屋,才说:“那你是太不了解咱这楼男同胞了,知道我们一贯的生活方针不?” 赵清誉想到了宿舍楼门口贴的标语:“以人为本,爱舍为家?” “不全面,”艾钢语重心长的补充道,“后面还有,衣服不洗,地板不擦,桌椅不蹭,饭盒不刷,让学子们尽情体味青春物语,让小强们都有一个温暖的家。” “……” 紫霞仙子说:我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这结局。 赵清誉把水盆从对方手里接过来,由衷钦佩:“好追求。”然后继续埋头蹭着全宿舍唯一的学习桌。 赵清誉擦得很专心,也很卖力,艾钢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家附近洗浴中心专业搓澡的大爷。 艾钢一直陪赵清誉劳动到中午——确实帮干活了,本来想站着观望,结果没坚持住。 学校食堂还没开放,俩人就在校门口的小饭馆解决了午饭。艾钢吃的牛肉面,赵清誉要的扬州炒饭。吃完了往宿舍回,不想路过篮球场的时候被人叫住了。那人看着和艾钢挺熟,上来就叫钢子,一起耍会儿啊。艾钢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一边嚷嚷最近老不活动关节都锈了一边也不管赵清誉乐意不乐意,直接把人一併给扯进了战场。 赵清誉小声的咬牙切齿,跟艾钢说自己压根儿不会这个。不想人家淡定钢一点不担心,还安抚赵同学说没事儿,就玩一乐儿,再说姓李的总能有点身体残留记忆吧。 结果还真让艾钢说准了。赵清誉在经历了两次走步一次三秒违例以及一次带球撞人之后,终于发现了李闯这个身体绝佳的运动力——成功的在对方球员要投篮的时候蹦起并最终以绝对的高度优势稳稳的砸到了人家身上。 火锅盖没盖成功?嗯,这不是问题的重点。 受害者当下就怒了,赵清誉一开始就觉得这人对自己不太友善,艾钢扯自己下场的时候他那表情就不是欢迎的样子,现在更确定,这人是李闯的“宿怨”。 “你他妈故意的吧!”受害人起身后对着赵清誉就是一记大力推搡,明显怒火蹭蹭的。 艾钢赶紧过来挡在对方面前,把他和赵清誉隔开后才拍拍人家肩膀打圆场:“算啦算啦。” “算个屁!他是啥样人你还不清楚啊,妈的要不是故意的我把脑袋给他!” 赵清誉对他的脑袋没兴趣,但自知理亏,所以绕过艾钢重新来到受害人身边,关切道:“你还好吧,我刚才真不是故意的,身体蹦起来之后就好像不大听使唤。”
第17页 受害人瞬间后退三尺,速度之快完全看不出曾受到重力冲击:“你他妈干嘛?” 赵清誉莫名其妙:“嗯?” 受害人一脸警惕:“你这唱的哪出?靠,还他妈说普通话……” 赵清誉有点心虚地看向艾钢,后者扶额,脑电波传递出的信息大意就是“你看着编吧”。 赵清誉领会了精神,重新看向受害人:“呃,我这学期想考普通话证书。” 受害人一脸黑线,忿忿道:“你他妈扯淡吧,心里指不定盘算着怎么找个晚上从阴暗角落蹦出来往我头上套麻袋呢!” “……”赵清誉花费了好几秒去理解对方语速极快的东北话,之后又用半秒鄙视了一下李闯同学的前科,然后才特诚恳的说,“我陪你去校医院吧,仔细检查检查。” 受害人自然体会不到赵清誉的心路历程,只觉得这会儿的“李闯”静若止水,怎么瞧着怎么让人发毛。 赵清誉目不转睛的,等待回答。 受害人有点纠结地看向艾钢,后者继续扶额,身体磁场传递出的信号大意就是“你看着办吧”。 七秒钟之后,受害人来了个干净利落的鲤鱼打挺,然后以“我对象叫我去她家吃饭”为由,闪人了。 本来就是三对三的斗牛,跑一人,自然就散了。 下午的阳光很热。 艾钢一路从篮球场乐到了宿舍区。赵清誉不明所以,问这人跑什么?艾钢说那是你今天表现反常,那小子怕你有后手。赵清誉就有点犯愁,说“李闯”怕是要一直反常下去了。结果艾钢却乐得更欢实,说李闯那小子要是知道你这么窝囊,能憋屈死,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以柔克刚吧?赵清誉觉得某人的笑容很碍眼,于是对着那笑脸就悠悠的吹了口气。该方法那叫一悠然,那叫一暧昧,那叫一立竿见影——艾钢同学瞬间收敛笑容,面瘫了。 不过,当晚上赵清誉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再想起受害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时——后来才知道那人压根就是李闯的同班同学——却忽然也乐了。那时候赵清誉刚刚擦洗完毕,加之下午也算运动过一段,便好像身体被全部打开了,特别的舒服。而微凉的风从纱窗偷偷熘进来,拂过脸颊,更添了几分惬意。于是赵清誉第一次没有压抑自己的想法…… 或许,就这么换了,也没什么不好。 意识像电波一样从身体中发散出来,又慢慢在虚无的多维空间弱化,消失。只有某些极其微弱的粒子,以科学无法解释的规律运动到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北京时间,二十三点十七分二十五秒。 李闯意识混沌的看着“室友”们围着试验台忙前忙后,恨不得弄两根火柴棍撑住眼皮以防它们亲密接触。抽风机貌似罢工了,空气里瀰漫着诡异的化学品味道。 “出来了出来了,就是这个效果了!” 宋红庆忽然大叫一声,手里还拿着滴管便已经手舞足蹈起来,兴奋得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不,或许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是很淡定的,李闯有些漫无边际的想。重重打了个哈欠,他摘下眼镜,揉了揉满是水气的双眼。等重新戴上时,就见不远处的三个人已经亢奋的把试验台团团围住,你一句我一句的交流经验分享感动,并不时的在实验报告上奋笔疾书刷刷刷。 李闯无力的瘫倒在桌子上,实在理解不了死守在酒精灯面前七个小时只为等待一小管液体从蓝色变无色再滴点东西进去让其出现些许沉淀物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 他耗尽了三百六十分钟的青春,总算记住了这个宝贵的红棕色沉淀的名字——亚铁氰化铜。至于它的字母写法什么cu2[fe)6]的,还有一系列相关反应化学方程式什么*&%#¥%*&%#¥%*&%#¥%的…… 这他妈不是人类的学科吧!!! “赵清誉,过来记录,”王寒回头不太甘愿的招招手,“想什么呢?” 想用酒精灯自焚。 李闯耷拉着脑袋蹭过去,分明听见心房里传出了凄切的二胡音。 第18章 赵清誉这两天一直有点精神紧张,因为室友随时有可能回来,有时候门被风吹动一下,他都会竖起耳朵把精神和肉体都调整到警戒状态。可郁闷的是,李闯的这些室友们似乎都对学校没什么情感,一直到临近开学的倒数第二天,仍然没有一人归来。 赵清誉就趁这几天,把宿舍彻底收拾了一下。 和自己原本的四人间不同,李闯的宿舍很简单,四张上下铺整齐分在两侧,一张比较大的木桌和六个小巧的木质板凳摆在屋子中间,上面满布群众们的饭盒水杯剃鬚刀以及书本等等杂物,还有一部固定电话。这个宿舍应该没人拥有电脑,起码是没有台式机,所以看起来比艾钢那里清慡得多——那傢伙的宿舍有两个台式机,且都是老式显示器,把桌子堆得满满的。 宿舍看起来不大,呃,当然,实际上也不大,可由于前期积累实在太到位,所以这一番收拾也着实累够赵清誉受的。好在成果喜人。两个放行李的上铺再看不出一丝凌乱,箱子按照大小形状逐一摆放,袋子则被巧妙的安置到箱与箱的fèng隙间,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赵清誉手法确实好,整个铺上严丝合fèng跟拼七巧板似的;桌子上的杂物都被归置到一侧,一切暂时用不到的则被放进了抽屉,桌面留出五分之四平整而空旷的可使用面积;地砖恢复了本来的淡黄色,在赵清誉用了不知多少盆肥皂水之后;室友们的床铺赵清誉没敢动,顶多就是每天用校门口五元店里买的扫床刷子帮他们掸掸床单被罩上的灰,然后皱皱眉任由那些被褥继续东倒西歪。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窗户了,赵清誉对它们真是没辙,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也不知是方法不对还是工具不对,加之每次宿舍管理员都会在楼底下吼“716的你干啥呢,赶紧给我下来!”,最终赵清誉不得不放弃。 可即便如此,邓泽——该宿舍第一个回归的娃——还是在开门的一瞬间有种退出去重新确认下门牌号的冲动。 那是八月份的最后一天傍晚,赵清誉拿着从艾钢那弄来的课表,坐在小板凳上对着窗玻璃发呆,第二天就要开始上课了,他想,难道李闯的室友们都习惯开课当天归来然后直接去教室? 像有心电感应似的,正想着,门外就传来了钥匙的窸窣声。 赵清誉神经瞬间绷紧,转过头去盯住门口,混合着紧张和期待的复杂情绪让心跳不自觉加快,他甚至听见了清晰的咚咚声。 很快,门开了,一个顶着短短的栗子皮色头发的男生出现在门口,看见赵清誉的瞬间,便把帅气的眉毛挑成了八达岭:“你在?那锁屁门啊!” 赵清誉轻轻皱眉,努力思索在和锁门之间到底有什么必然联繫。片刻后,未果,又转而回忆李闯从校内网上给他找过来的几张舍友照片用以确定来者身份。一七四左右的个子,略瘦,冠希君的发型,rain的眼睛,应该是邓泽了。 赵清誉这边确认完身份,那边人还站在门口,赵清誉正奇怪,就听邓泽倒抽口气:“靠,这还是咱宿舍吗,学校给翻新了?” 赵清誉想举手,说,工人在这里。 可惜没来得及,一个有些奇怪的疑似东北腔调的声音便从邓泽身后飘了出来:“你小子站门口干啥,放假放傻了?” 邓泽回头看清来人,一脸惊喜:“操,老四你啥时候回来的啊?” “也刚到,估计跟你前后脚的车,”后者说着就把邓泽往屋里推,“堵门口干啥呢,傻了吧唧的。” 看见人的一瞬间,赵清誉就把对方认准了,顾延宇,全宿舍唯一来自沿海城市的锦州人,最显着标志便是那短到不能再短撑死两毫米的寸头。难怪觉得他说话调调有些奇怪,赵清誉回忆起李闯对该君口音的形容——扑面而来的海蛎子味儿。 顾延宇看到屋子里居然还坐着一个人的反应跟邓泽如出一辙,都是眉毛先皱起来,然后眼睛便蒙上一层明显烦躁。不过此君看到屋里变化的时候倒是比邓泽淡定得多—— “咱屋换地砖了?” 赵清誉总算找到机会说话:“那个,我简单打扫了下。” 邓泽正往屋里走呢,闻言险些立扑。顾延宇则眯起眼睛一脸不信:“你?打扫?” 赵清誉理所当然的点头,露出善意的微笑。 一片,安静。 邓泽抓抓顾延宇衣角:“老四,我怎么觉得有股邪风儿……” 顾延宇上下打量赵清誉半天,才不耐烦的走到自己铺前一屁股坐下,一边低头收拾东西一边咕哝:“谁知道他抽的什么风。” 邓泽深一脚浅一脚的也摸回了自己床铺,那模样就跟进了雷区似的。 赵清誉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早乐不可支了。他想到了李闯的室友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可等真见到,却又是另一番光景。尤其是他们所有的表情都会出现在脸上和眼睛里,简单得几乎一下就能看透,有趣得紧。这一点几乎和艾钢一样。赵清誉原本的初衷只是希望能帮李闯改善下宿舍关系,毕竟若要让他模仿李闯的性子来跟这些人相处,那难度不是一星半点,可现在,他好像找到更多的乐趣了。 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李闯的人缘还真是烂。 ——赵清誉同学如是想着,完全忘记了自己那异曲同工的人际关系网。 到晚上快八点的时候,年纪排行老大的周鹏和老六的房欣也陆续回来了,这下除了家住本地最恨别人连名带姓叫自己的董东东外,宿舍人基本齐了。每个人进门时都被扑面的清新气息顿住了足,然后再洗礼了下赵式的“同窗爱微笑”,所以走向自己床铺的时候多是晃晃悠悠的。 赵清誉想不通李闯怎么会跟这些人相处不好,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人比自己宿舍的有爱多了。虽然态度简单粗暴,但粗暴总比冷处理好,尤其是好声好气跟对方说话而对方有火发不出的又纠结又无助的囧囧表情,简直可爱到了骨子里。 越晚,宿舍楼越热闹,随着回来的人慢慢增加,满走廊都是追逐嬉闹的声音,期间隔壁宿舍的人还过来几次,都是同班同学,互相交换下土特产啥的。赵清誉人都还没认全,所以也不敢轻易插话,不过却一直兴味盎然的做个安静的围观群众。他们那边似乎也有这种习惯,因为他吃过家住海南岛的班长递过来的椰子糖。不过由于几乎没在宿舍住过的缘故,他还真的一次没见过这种好像久别重逢的场面,所以看着看着,就有点儿感慨和羡慕。
第18页 一屋子人折腾到九点多才慢慢消停,各自洗漱了趴床上唠嗑。 “我说,老三家最近,咋还没回来?”兴奋过后的同窗们总算发现宿舍还少个人。 房欣提供了线索:“我回来那阵儿看见他了,搁楼下小棚子那儿帮学生会接新生呢。” “拉倒吧,”长相颇有点古天乐气质的周鹏露出坏笑,“他那是接学妹。” 一语惊醒梦中人。 邓泽懊悔的直拍大腿:“靠,我咋没想到还有这招呢!” 顾延宇推推眼镜,让灯光在上面折出好看的角度:“逆境出人才,你还不够饥渴。” 赵清誉听得起劲儿,没忍住便乐了,哪知当下四双眼睛就都盯了过来,有狐疑的,有厌恶的,有探究的,有困惑的。赵清誉瞬间从安分小听众变为了大众聚光点,颇有点不适应,正想着如何应付,就听见了董东东同学的开门声。 “妈的,累死老子了!” 董东东个头有一八零,身强体健,五官并不突出,但整张脸透着稳重可靠,赵清誉以gay的角度,给这人打了85的较高分。 “哟,这是跟学妹干啥去了,累成这样啊?”周鹏不怀好意的调侃。 众人皆会意,露出嘿嘿yin丨笑。 “我谢你,”董东东三两下把t恤脱掉,又从床底下把脸盆拿出来,才没好气道,“一晚上接六个人,五个公的,还全他妈艺术学院的!” 众人悲切凝视,以表同情。艺院儿的别说人家看不上你,就是看上了你也未必能追到,追到了也未必养得起,养得起也不见得能长久,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跟他们就属于两个世界。 等董东东光着膀子去了楼层盥洗室,赵清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周鹏那句调侃的意思。大学里男生开这种玩笑很正常,但他没经历过这个,现下就有点不自在,脑袋里自顾自就出现了不和谐画面,开始是一男一女的,后来就变成了两个男的,再后来其中一张脸就变成了董东东…… 咳,你说这天也不是太热的,脱什么衣服呢! 董东东洗漱用了三分钟,而他的电话从他出门的五秒后就开始响,改编自黄健翔解说的铃声“接通了!接通了!电话终于接通了!”声嘶力竭的折磨了大家一百八十秒。 直到一身清慡的东东兄哼着小曲儿回来。 “操,赶紧看看谁找你,催命似的!”同在一侧下铺的房欣伸手把电话摸过来,递过去。 董东东奇怪的接过电话,等看清来显,脸上立刻晴转多云。 赵清誉看见他挣扎了好久,才按下接听。 “餵?嗯,是我……我说了不用……没事儿,举手之劳……我这都准备睡觉了,明天还有课……对,我们开课比你们早……嗯嗯,放心,能帮上的我肯定帮,什么前辈不前辈的……不、不麻烦,呵,呵呵,嗯?你说什么?餵?信号好像不太好呢……那就这样了……拜拜——” 到最后,董东东已经把电话举到了胳膊所能抵达的最远距离。 室友们视线交会,用眼神达成共识——鄙视。 “不好看?”房欣试探性的问了句,“这得什么尊容能把你吓这样啊。” 董东东缓缓摇头,目光迷茫而悠远“倒挺好看的……” 邓泽奇怪:“那你这唱得哪出?还不赶紧扑过去。” “等下,”周鹏似有所悟,“不是学妹吧?” “……” 邓泽:“难道是那五分之一的学弟?” “……” 房欣:“艺术学院的果然开放。” “……” 顾延宇:“哥们儿,你杯具了。” “……” “东东?” “……你们他妈再乐我就血洗716!!!” 第二天上大课,艾钢和赵清誉两个哲学班拼到了一起。艾钢问赵清誉说昨天半夜你们宿舍呜嗷喊啥呢,赵清誉笑而不语。只是偶尔听听课就能走神到董东东伟岸的背影上去,并且以一个同志的审美肯定了音乐教育系那个美丽男孩儿的眼光。 第19章 李闯的课不多,并且赵清誉完全不需要像从前那样还得利用课余时间做各种实验,故而日子似乎和放暑假没什么区别。倒是宋心悠忙得紧,三个人想聚聚都得找傍晚以后。 赵清誉喜欢这样悠哉的日子,吃饭,喝水,欺负艾钢。 宿舍的人还是老样子,见他了就瞟一眼,态度上依旧爱答不理的,不过赵清誉气定神闲的坚持每次都笑脸迎人,而且一次比一次温柔,一次比一次和善,就这么的一个礼拜下来总算开闢出了新的局面——人家连瞟都不瞟他了,直接无视。 不过赵清誉分明可以清晰看见他们浑身炸立的毛儿,所以他乐此不疲。而且那几个人对他的态度也确实有缓和的,以前是充满火药味的紧绷,现在则是束手无策的悲催,貌似还夹杂着点微妙的紧张。 至于他的口音,还有其他一些跟从前截然不同的习惯,似乎没多少人关注。赵清誉把这情况跟艾钢说的时候,那人一脸自豪的,说咱爷们儿就是不拘小节!赵清誉当时就没好气的乐,怎么哪都有你呢? 不过对于这样的不拘小节,赵清誉觉得很自在。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gay,所以他从前给自己的那些压力,全都自然而然的散掉了。加上室友们无一例外的简单而直接,宿舍生活比赵清誉原本想像的要美好得多。 “你说我宿舍那帮人可爱!?” 李闯听见赵清誉这形容的时候正在宿舍里跟小胖子偷摸喝酒,并且一边喝一边给小胖子讲金威和雪花的口感差异云云,正讲到激动处,赵清誉的电话就打进来了,然后他就听到了让他纠结指数直线上升的论调。 由于太激动,李闯吼完了才注意到邵小东狐疑的目光,他赶紧伸手捏捏对方的脸蛋,一幅和蔼和亲的前辈模样:“嗯,是挺可爱的,呵呵。”傻笑完他就转身去了阳台,等把门关死,才一脸黑线的咬牙切齿,“我说赵清誉你脑袋被门挤了吧,你哪只眼睛瞧出来他们可爱的?难怪你近视,我看你压根就是斜视!” 赵清誉把电话举远一点,惬意的欣赏窗外的树叶,等那边安静了,才重新把电话拿回来,慢条斯理道:“容我纠正下,近视只是肉体上的缺陷,不涉及灵魂。” 李闯额头跳动:“再说我把你眼镜腿儿掰了。” “你怎么知道我早就想换隐形了呢?” “……” “闯哥?” “我说你最近气人有一手啊……” 李闯的磨牙声从听筒传出来,完全没失真,历历在耳。赵清誉扬起嘴角,笑了。他也觉得,不知道是不是水土的原因,他的话似乎真比从前多了,而且颇为伶牙俐齿。 赵清誉在宿舍过得挺好,就担心起李闯这边来。不想人家也很滋润。 “我刚还跟小胖子喝酒呢,话说回来,你们这边儿啤酒口感不错啊,就是有点淡。” “小胖子?”赵清誉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位好朋友。 “就邵小东啊,”李闯皱眉,“你咋这么迟钝呢?” 赵清誉黑线:“这是你给人家取的暱称么。” “这还用起啊,”李闯心说,一看不就知道了么,“他很喜欢啊。” 赵清誉对李闯的结论表示怀疑:“那宿舍其他人呢,你们没有发生什么矛盾吧。” 李闯想了想,如果武力威胁言语挤兑翻翻白眼恶语相向——当然这些都是他单方面主动出击的——都不算的话,那:“没有。” 赵清誉扯扯嘴角,横竖都没听出踏实来。 “不过看样子你过得还可以,精神抖擞的。”赵清誉说着说着就想起了白居易那野火烧不尽的原上糙,在哪里都朝气蓬勃李闯,让人特别羡慕。 “生活上是没得说啦,你这条件奢侈得让我都想劫富济贫,”朝气闯阴阳怪气的唠叨两句用以发泄小老百姓内心的不平衡,然后才步入正题,“我说,你这能转系不?” 赵清誉不明所以,想了想道:“好像能吧,不过挺难的,而且手续特复杂还得考试之类,呃,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说呢……”李闯有气无力的趴到了阳台的围栏上,有种想大头朝下自由落体的冲动,“哥啊,你那专业课让我再上几天,能自杀你信不?” 赵清誉莞尔:“不信,在我印象里你就是放到上甘岭都能坚持到战斗胜利的。” “你这是在鼓舞我吗?” “可以当做是。” “那行,我就再忍十块钱的。” “这就对了,要珍爱生命。” “放心,什么自杀的我也就是说说,关键是怕你自杀。” “嗯?” “回来看见成绩单以后。” “……” 接下来一周,艾钢发现赵清誉研究“灵魂学”有走火入魔的趋势,小郁闷之余更多的是担心,因为按赵清誉这劲头,还用找什么方法啊,再废寝忘食下去可以直接灵魂脱壳了。 716的弟兄们这阵子也有点惴惴的,总觉得“李闯”像被什么给附身了,眉宇间透着妖气,举止间散着诡异。就拿那天学生会发防火防盗宣传单来说,要搁以往送走人门一关那宣传单就得进垃圾箱,结果这次人“李闯”回身就给贴门板上了,还煞有介事的跟大家商量要不我们以后都下楼去水房打水,别用螺旋电阻丝了。拜託,那东西就是他自己买的好不好!而且热得快就热得快,整什么螺旋式电阻丝!拜这张宣传单所赐,五个人又发现门上还多了样东西,定睛一看,靠,值日表!六个人名字依次往下,周日轮空,还备註,谁忘记值日就在轮空这天补上,好么,这算得上发明了都。可话是这么说,几个人还不好意思撕,不光不好意思撕,还得悻悻的按上面去干。没办法,一个多礼拜一直是“李闯”在打扫卫生,这窗明了,几净了,别的宿舍都不好意思穿鞋进了,任谁住着心情总归是好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享受完服务,不贡献你好意思么你。
第19页 可话说回来,单看“李闯”的反常,还是挺渗人的。于是,某个阴风测测的夜晚,716的弟兄们趁赵清誉去艾钢宿舍用电脑之际,召开了内部扩大会议。 “反常,绝对的反常,不是磕了迷幻药就是被人下了巴豆霜。”老六房欣第一个发言。 老五邓泽不认可:“巴豆是让人拉稀的,和反常没半毛钱关系好吧。” 房欣锲而不捨:“那要是拉反常了呢?” 大哥周鹏出声:“老六,你可以不用发言了。” 顾延宇点了两根烟,自己叼上一根,又分了一根给周鹏,吞云吐雾两三次后,才说:“我可看咱窗户外面挂了一熘衣服袜子呢,都老二的吧,是不是得给收进来啊,一天怎么也风干了。” 董东东没心没肺的乐:“我说,他要听见你这么叫他,啥也不用说又得跟你亮拳头。” “我倒希望他这样,”顾延宇敲打敲打菸灰,“起码那看着正常啊,妈的,现在我一看他笑就毛愣。” 周董邓房齐黑线:“你不是一个人。” “按理说不应该啊,”董东东认真思索,“一个人就是变化再大,本质总不会变吧。可那傢伙现在真是见人三分笑不说,还特任劳任怨,就今儿早上没课,他不还帮咱们买早餐来着?” “还有那袜子天天搓,衣服天天洗,勤快劲儿快赶上我妈了。”邓泽想了想,很肯定道,“以前他绝对不这样。” 周鹏嘴角抽搐:“咱全男生楼你看能找出来一个这样的不?” “换个角度想,这也算好事儿吧,”房欣抓抓头,“起码他现在不那么欠扁了。” 顾延宇盘腿坐在上铺,一手拿着烟,一手支着下巴,沉思者似的:“要真脱胎换骨凤凰涅盘的当然好,就怕不是这么回事儿,咱得透过现象看本质。他是谁?李闯,那个一天到晚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得得瑟瑟的李闯!” 董东东试探性的举手:“那个,说不定本质也变了呢?事物从来都不是静止的而是发展变化的嘛。” “拉倒吧,”周鹏嗤之以鼻,“变化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当喊一声代表月亮惩罚你就能真成美少女战士了?打开个破箱子就真成圣斗士了?我们得唯物。” 邓泽不同意:“是要唯物不假,可我们也得从实际情况出发,实际情况就是他确实变好了,这有目共睹的。” 顾延宇掐灭香菸,决定站到老大周鹏的阵营:“老五,事物的性质是由主要矛盾决定的,而矛盾的性质是由矛盾的主要方面决定的,虽然矛盾的各方面可以相互转化,但你不能忽略这种转化所需要的时间,你觉得李闯跟咱处一年了都那死德性然后短短一个暑假就转性?这不符合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 “好了好了,”董东东纠结的想薅头发,“这压根不是一两次能说清的问题,干脆继续再观察一阵子好了,看看他到底是真转性了还是另有所图。” 房欣有些烦躁的给腮帮子鼓气,鼓了放,放了鼓的:“咱都知道这个么理儿,但不闹明白心里就总挂着,着急嘛。” 邓泽点头:“嗯,越弄不懂越心急。” 董东东安抚大家:“顺其自然,平常心,平常心啦。” 周鹏调侃他:“你这时候倒淡定了,那有能耐你在找对象也平常心啊,别火急火燎跟天下姑娘要灭绝了似的。” 董东东抗议:“别污衊我,哥现在很淡定了,今天文学院跟我一起上选修课有一女的约我中午去食堂,我都没搭理。” 顾延宇挑眉:“哟呵,不是你风格啊,怎么着,又没相中?” 董东东如实点头:“性格长相都挺好的,就是身材差点。” 邓泽嘴角抽搐:“差不多行了啊,要什么自行车,你想找嫦娥啊。” 董东东很坚定:“我现在的原则就是宁缺毋滥。” 周鹏乐:“敢情咱老三是真淡定了。” “必须的,”董东东说着从上铺探出个脑袋靠近围坐在桌前的几个弟兄,跟要泄露什么天机似的,“其实我一直没好意思跟你们说,前两天我不被文学院那女的拒了么,郁闷的满嘴燎泡,后来又很快好了,其实中途李闯来劝过我,妈的,就几句,他说还是在百度贴吧里看的,当下就让老子豁然开朗。” 四双目光都集中到了董东东脸上:“啥啊?” 董东东轻咳一声,才道:“他说,黄忠六十岁跟刘备,德川家康七十打天下,姜子牙八十为丞相,畲太君百岁挂帅,孙悟空五百岁西天取经,白素贞一千岁下山谈恋爱,年轻人,你说你急什么?” …… 安静。 良久。 “洗洗睡吧。” “嗯,老四你把风扇关了。” “老六你找下看还有蚊香没。” “我买蚊香液了,老三,记得关机啊,我可不想半夜又听见黄健翔。” “等下,老二还没回呢……” “没事儿,他有钥匙。” “嗯,不用管它。” “我觉得我们大晚上开这会就是抽了。” …… 就是,大学还有三年呢。真善美,假恶丑,谁人是兄弟,谁人是朋友,都能现出来。年轻人,你说你急什么? 享受现在吧。 第20章 转眼就到了九月下旬,日子在简单的欢乐里总是像流水般划过,快得让人来不及细细体味。 当然这只指赵清誉这边。 虽然没什么大事情,可也总有几件值得拿出来说说。一是学生会突击检查宿舍,结果让716给震了,当下让宣传部的人过来拿着数位相机这叫一通乱拍,第二天就见了校园报——食堂前面的黑板报。表扬词是铺天盖地的,整的其他宿舍相当羡慕嫉妒恨,义愤填膺的鄙视你们他妈学生会里指定有内线!第二件事就是赵清誉终于受不了每一次推眼镜都扑空的失落,去校门口配了个黑框的平光镜。却没想到,本来张扬的模样瞬间就斯文起来,宋心悠喜欢得不得了,说颇有点韩星范儿。宿舍却人心惶惶,纷纷于背后讨论这是不是变着法隐藏杀气呢?艾钢同学也不怎么稀罕这造型,觉得本来赵清誉心眼就多,这下带上眼镜一逆光,显得更阴险了…… 李闯那的日子可真算得上平淡如水了,室友老样子,实验老样子,姓韩的十天半月也没个信儿,他唯一的乐趣就剩下每天去学校里的特色汤品店喝各种煲汤,东北不太有喝汤的习惯,所以他最近有点把过去二十年落下的全找补回来的架势。 赵清誉没听李闯怎么提过自己的家庭,当然,反过来说他给李闯那边关于家庭的线索也很有限。两个人好像不约而同在规避着这个话题,之前他问李闯既然家住本地假期为什么不回家的时候,李闯的态度简单粗暴,说怎么哪哪你都操心?消消停停在学校呆着就成了。赵清誉就没再多问,也没敢提那个“是不是该给家打个电话”的设想。后来有好几次,赵清誉都想跟宋心悠打听这事儿来着,可每回话到嘴边又怎么都出不了口,他总觉得既然李闯不想说那自己这么做就有点窥人隐私的嫌疑。至于自己这边的家庭情况,李闯压根儿就没问,好像无论什么状况他都能应付自如似的,那叫一个淡定自若,一个胸有成竹。有时候赵清誉左提醒右提醒的唠叨多了,那人就会不耐烦,说要不然你整个容回来得了,弄得赵清誉哭笑不得。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心里祈祷,家里那对恨不得没生过自己的爹妈可以坚持一如既往的冷处理——生活费给够,之后不闻不问。 接到李闯妹妹的电话是在礼拜三的下午,那是九月份的最后一个礼拜三,716正联合715、714以及713其实也就是全班弟兄在宿舍里开班级扩大会议,热火朝天的讨论十一黄金周干点儿啥,赵清誉坐自己铺上打酱油,正听得津津有味,一个来显为“赵秋蕾”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刚对调的时候每次有陌生电话,赵清誉都会按掉然后第一时间打给李闯询问相关信息,但后来时间长了,他才发现其实这个真没必要,李闯的朋友没比他这个gay多多少,所以打进来的电话除掉艾钢和宋心悠的,十个里有十个都无关紧要,班干部打来通知各项事宜或者是否参加各种班级活动算是相对有营养一点的了,偶尔也有远方的高中同学或者朋友问候寒暄,但最后总会带有一定的目的,要么是借钱,要么是帮着打听打听xx同学的近况等,再余下,便不是xx银行信用卡销售就是10086推广业务了。备註,响一声就挂掉的诈骗电话不算在列。至于简讯,则更少了,除却广告,基本为零,只偶尔会收到类似“各位帅哥美女,这是我的新号,以后常联繫,某某某”这样的群发信息。 1 九月初的时候赵清誉收过她的简讯,内容也是群发的,大意就是换号码了,从前的不再使用。他也没回,但还是规规矩矩的把人记电话本里了——自从弄丢李闯的手机并且从那人那里获取不到任何有用的联繫资料后,赵清誉对重新获取的每一个李闯关系网里的联繫人都很珍惜。 不过既然是不咸不淡的朋友,赵清誉也没有什么警觉性,把一只耳朵留在热火朝天的讨论堆里,另一只耳朵则才用于听电话:“餵。” “……” 光听喘息不见说话。 赵清誉开始发散思维的想或许是李闯的某个仇家,把另外一个耳朵揪回来,有了那么点严阵以待的味道。 半晌,听见电话那头怯怯的叫了声:“哥……” 赵清誉怀疑是宿舍太嘈杂所以自己出现了幻听:“什么?” 女孩儿以为赵清誉故意的,声音更微弱了,就像随时会被风吹灭的烛火:“哥,我就是想问问你十一回来么……”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但是赵清誉有点晕。才听清女孩叫他哥的时候他第一个感觉这是李闯的干妹妹,直男嘛,总会有些厘不清的姐啊妹啊啥的,就像同志也喜欢认个弟弟什么的是一个道理,可女孩儿后一句话把他弄懵了。 十一回不回来? 回哪去? 做什么? 李闯从来没跟他说过这边还有个同居小姑娘啊! 赵清誉下意识就把这个定性成了恐怖的桃色深渊,而自己一个没留神,一脚踩进去了。
第20页 “哥?”迟迟没等来答覆,女孩儿又鼓起勇气叫了声。 赵清誉怀疑李闯对人家小姑娘採取过家庭暴力:“啊,那个,我十一学校这边有事情,怕回不去了。” 答案并没有让女孩儿意外,只是声音愈发黯然了:“就一天也不行么,爸妈都挺想你的。” 赵清誉满身满脸的黑线,决定快刀斩乱麻的挂掉电话找李闯问个究竟:“要不这样,我现在还有点事,一会儿给你打回去,好吗?” 赵清誉那尾音还没消散,小姑娘颇有点受宠若惊的声音句传过来了:“嗯?啊,好,好的!” 挂上电话,赵清誉七手八脚的跑到宿舍外面,楼道里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才把电话给李闯拨过去。他现在设的快捷键,按1直接就过去。 “我妹?”李闯的声音谈不上高兴,但比之以往提起家里人时缓和多了,“她干嘛啊。” “就问你十一回去不,说你父母都挺想你的,看样子挺希望你回去的。呃,她真是你妹?”赵清誉怎么看都觉得那姓氏往上回五百年没准是自己妹。 “她随母姓。”李闯显然知道赵清誉的纠结点,直截了当给予解惑,但同样他对这个问题也不愿意多谈,“不用回什么电话了,直接不回去就行。放心,他们不敢怎么样。” 赵清誉相信他们不敢怎么样,按照那小姑娘的态度,他倒是怀疑李闯把他们怎么样了。 糙糙收了线,赵清誉还是没弄明白究竟怎么个事儿。但起码有两点确认了,第一,小姑娘确实是李闯妹妹,第二,李闯跟家里关系不见得比自己融洽。 虽然李闯说直接不回去就行,但赵清誉觉得自己毕竟承诺过,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把电话回过去了。那边几乎是响了就接的。 “哥?”赵秋蕾的声音透出了些许期待。 赵清誉有点不忍心,咬了咬嘴唇,才勉强开口:“十一学校确实有事儿,所以……” 赵清誉还没所以出个所以然来,那边忽然哭了。 赵清誉头皮蹭的就麻了,耳边嘤嘤的抽泣声让他有种被雷噼中的感觉。 “哥……”女孩儿哭着呼唤。 “嗯嗯,我听着呢。”赵清誉赶紧麻利儿接茬。 女孩儿抽泣好几下,才说出句完整话:“哥,我十一……我十一结婚……” 赵清誉无力的瘫到墙壁上,那你第一个电话怎么不说呢!!! “我知道……我这么一说你肯定更不乐意……更不乐意回来了……可、可我这辈子可能就结这么一回……爸其实没让我打电话……但是……但是……我知道他也特别想你……” 晕,什么叫可能就结一回。 “安安心心准备,你婚礼几号,在哪个酒店,到时候我直接过去。”赵清誉不知道李闯跟家里究竟有什么矛盾,但女人的眼泪,他真没辙。 女孩儿意外而惊喜:“哥,真的?你真的会来?” 赵清誉不自觉笑了,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嗯,保证准时到,不然诅咒我一辈子结不了婚。” 远在祖国南方的李闯如果听见这句话,一定会把眼皮翻上九重天以鄙视赵同学的狡猾和无耻。 不过赵清誉的心意,倒是真的。 几天后的清晨,赵清誉出现在了自己家……呃,确切的说是李闯家门口。答应的时候赵清誉以为直接去酒店吃顿饭就成,却忘记了自己属于娘家至亲,按赵秋蕾的说法“姑姑大爷们都看着呢,你就来家露个脸呗,一下就成”,于是赵清誉就责无旁贷的回家露脸了。 参加赵秋蕾婚礼这事儿属于赵清誉的自作主张,所以他思前想后,还是没跟李闯坦白。况且他也确实想不通有什么理由可以连妹妹的婚礼都不参加。 李闯家的小区还挺新,楼看着特别干净,小区里花花糙糙也规划得整整齐齐。赵清誉从进小区大门开始就一路沿着铺了红纸的井盖走,轻松摸到了自己家门口,单元楼门大开着,左右各贴着一个大大的喜字,赵清誉小心翼翼的往上走,终于在上到六楼的时候看到了敞开的防盗门和婚庆中心的摄像机以及里三层外三层的娘家亲友兼围观群众。 凭着李闯的身高,赵清誉轻易的便透过人墙看见了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一对新人还有伴郎伴娘。可能是当地的习俗,新人在互相餵着饺子,婚庆公司的司仪在一旁煽动着气氛,摄像则尽职尽责的捕捉着每个甜蜜的细节。 一对中年夫妇在旁边看着,满脸欣慰。 直觉告诉赵清誉,这就是李闯的父母。 终于把娘家的各种礼节做到了位,赵清誉听见司仪喊着好像是要亲友跟着新人去新房。然后他就看着新郎一路把新娘抱到了楼下又送进了婚车。 楼下除了婚车外还有二十多辆黑色的轿车,上面都绑着气球彩带,赵清誉眼看着亲友团们纷纷钻进车里,一时有点无措。 身后忽然传来刺耳的车喇叭,赵清誉回头,赫然发现自己挡住了婚车的路。他忙闪到一旁,婚车却不动了,下一秒他就看见顶着白纱的新娘子从车窗探出了脑袋大叫:“哥——” 赵清誉还没答话,司仪先纠结了:“哎呦我说新娘子,这没到新房呢不能出来!”说着赶紧冲过去把要下车的赵秋蕾给塞回去了。 赵清誉哭笑不得。 另一辆车在赵清誉身边停了下来,车窗摇下,赵清誉看见了坐在副驾驶的李闯的父亲。 “上来。”男人的声音有点哑,望向赵清誉的目光也有点颤抖。 赵清誉乖乖上车,决定做个少说多做的好孩子。 不想李闯妈坐在车后面呢,赵清誉一进去就愣住了,关上车门挣扎半天,才露出有点僵硬的笑容:“妈。” 李闯爸猛的回过头,瞪大眼睛。 李闯妈则由惊讶变喜悦又从喜悦变激动,最后眼睛居然红了。赵清誉不明所以,下一秒却直接被女人抱了个满怀! 李闯妈的身材很好,赵清誉有点透不过气。 “你终于肯叫我了……你终于肯叫我了……”女人哭起来和她闺女一样,没丝毫预警信号的。 婚礼的车队在s市的高架桥上浩荡穿行,这是个黄道吉日,阳光明媚,宜婚嫁。 赵清誉被动地靠在李闯妈——如果这真是李闯妈的话——怀里,想着自己到底会被李闯怎么处理。 先砍后剁? 先煮后炖? 先蒸后炸? 总之定是落不下全尸了,赵清誉想。 那么就让他在跟这个世界说拜拜之前多享受下温暖吧。比如说,久违的妈妈的味道。 同一时间,李闯被电话铃吵醒,确切的说是吵个半醒,属于意识迷离的懵懂状态。 “……爷爷生日?我爷早没了好吧……不回……学校运动会……我还得锻鍊呢……我找藉口?我没孝心?你谁啊你……打错了吧……我爸?靠,我爸敢这么跟我……等下……不对……呃……(我不是李闯我是赵清誉,我不是李闯我是赵清誉,我不是李闯我是赵清誉低音含糊无数遍之后)……爸?!” 李闯同学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彻底醒了。 第21章 赵清誉他爹显然受了不小的内伤,所以在听见“儿子”那总算认清时势的呼唤之后,男人终于找到了震怒的出口:“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李闯赶紧把电话挪开,一边揉耳朵一边龇牙咧嘴,待赵老爹余音消失在房梁深处,他才重新酝酿情绪,难得乖起来:“刚我还没睡醒呢,迷迷糊糊的,您老别生气哈。” 赵老爹完全不受用:“把你的油腔滑调收起来,在哪学的,这不三不四的!” 李闯笑不出来了,但口气还是温和的:“爸,真不是我不想去,这两天学校全民健身呢,都在备战运动会,我是真抽不出时……” 赵爸爸根本没让李闯说完,便强硬打断:“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日理万机的?你什么时候参加过狗屁运动会!” 李闯有点不高兴了。 “不是,你听我……” “不愿意来就别来,不用东拉西扯的找藉口!” 李闯不高兴了。 “那个……” “你以为我愿意让你来?让亲戚们看见你我都嫌丢人!” 李闯很不高兴了。 “爸……” “别叫我爸,我这辈子最失败的就是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李闯怒了。 “我说你有完没完!不理你拉倒,怎么的,还骂上瘾了?还你最失败的是有我这么个儿子?我要有你这么个爹才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呢!妈的,气死我了,我老子都不敢跟我大声说话,你还骂……” 嘎嘣。李闯意识到自己跑偏了。 嚣张气焰马上随风而去:“呃,不是,我是说就没见过你这么没素质的爹,我是你儿子又不是你仇人,至于么,跟要拿菜刀剁我似的……” 李闯越说声音越小,才发现电话那边不知啥时候安静了。 连喘息声都没有,静得吓人。 李闯紧张地咽咽口水:“餵?” 总算有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像是在跟赵老爹说话,挺担心的语气:“怎么了?儿子是不是不说话了?我总跟你说,别对儿子那么凶……” 半天,李闯终于听见了赵老爹纠结的喃喃自语:“我没拨错号啊……” 手上一抖,李闯直接把电话挂了。 “靠,做贼心虚了。”李闯有些窘迫的抓抓头,咕哝着赶紧拨了赵清誉打电话。 那时候的赵清誉正随着车队欣赏这座老工业基地的清晨。高楼大厦都笼罩在灰尘颗粒里,就像蒙上了一层雾气,可阳光还是好的,透过云层,撒下温暖的金色,使整个城市看起来明媚而美好。 赵清誉没敢接这个电话。他人还在车里,前面是李闯爸,旁边是李闯妈,他真没那个信心不穿帮,尤其是李闯的大嗓门和不管不顾,指不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呢。不想李闯锲而不捨的打了好几个,后来赵清誉索性调了静音。李闯妈觉得奇怪,赵清誉就说是班长,估计是班级又有什么活要干正抓壮丁呢,女人就没再怀疑。一直到车队抵达新房,李闯爸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目光一动不动地对着前方,身体绷得直直,背影稳重而沧桑。
第21页 新房这边还有好多习俗,包括新人改口叫对方的父母为爸妈,双方父母应答,然后就是呼啦啦的蜂拥而上参观新房,似乎每一位娘家客也好是婆家人也罢,都需要到新房里踩踩喜气。赵清誉跟着李闯父母下车之后,就躲在人群里远远看着这些热闹,最后趁大家都上楼参观新房之际,躲到角落给李闯回了电话。 显然,李闯同学很生气:“干嘛不接电话!大早上你偷情呢啊!” 赵清誉拒绝回答这个没营养的问题,直接问:“怎么了?”第六感告诉他,接下来的事情应该不是他喜闻乐见的。 果然…… “于是,你就这么把我爸吼回去了?还挂了他的电话?”赵清誉浑身无力,忽然希望苍天降下祥雷把他秒了算了。 李闯也知道自己有点过了,再怎么的那是赵清誉爹妈又不是他李闯的,于情于理也没他耍横的份儿。可知道归知道,想让闯爷服软那可能性基本等同于男足勇夺世界盃:“我一开始也好说好商量的,可你爸左一句右一句的拱我火,哥我啥时候受过这个啊。想当年上初三那阵儿我老子不让我看灌篮高手,我他妈直接坐窗户框上跟他谈判的,不让我看,行,老子立刻就出熘下去。怎么的,哥就这脾气,就这么霸道。” 头疼欲裂的赵清誉,转身扶住旁边的墙壁,开始胡抓乱挠。 李闯对自己造成的大规模杀伤全无自觉:“喂,那我到底回去不啊?” “你随意。”赵清誉嘆口气,决定破罐儿破摔了。 李闯微微皱眉,听出了赵清誉的微妙心理:“想让我回去就直说,又不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事儿,至于么。” 赵清誉被李闯的直接弄得有些尴尬,但也有点感激,半天才说:“我怕你为难。” 李闯无语:“我为难没啥,哥抗打击能力强,关键是你别为难就行,好么,一想到你用哥那么帅气的脸孔去做小媳妇的哀怨样,我就想揍人。” 赵清誉莞尔,不知怎么就忆起了九品芝麻官里方唐镜的至贱名言,打我呀,你倒是打我呀。当然,他只是在心里过过瘾,要真出了口,估计能让李闯外焦里嫩——这人的雷点和抗打击能力成反比。 “话说回来,”李闯想起什么似的,没心没肺道,“你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我看你爹那口气可恨不得出生那会儿把你掐死在摇篮里。” 赵清誉不自然的笑,有些苦涩从嗓子里涌了出来:“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或许真就像你说的能把我消灭在萌芽状态。” 李闯皱眉,作为一个从小被当宝贝捧着长大则发展成祖宗供着的小皇帝来讲,赵清誉的遭遇难以理解:“为啥啊,你这眉清目秀也不讨人嫌,性子闷得要死,也不像爱淘气惹祸的样。” “你能有点建设性的构想么?” “比如啥?” “比如他们知道我喜欢男人。” “……” 李闯用了好久来消化这句话,完后才一脸黑线的跟电话那头说:“赵清誉,你嫌你爸妈活得太硬实是吧。” 赵清誉愣住,几秒后才明白李闯的意思,遂无奈道:“你当我主动说的么?那是被他们发现的。” 李闯不懂:“这玩意儿咋发现?他们又不可能挖看你脑子看里面装的是辣妹还是猛男。” 赵清誉实在不愿意去回忆那个恐怖的片段:“那如果父母推开你的卧室门,直接看到了猛男呢?” 李闯瞪大眼睛:“操,你俩正干着的时候?” 赵清誉贴着墙角就蹲了下去了,下次再跟李闯讨论这种事情他就是猪!就这辈子都找不到男人! “怎么了?”李闯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异常声响。 赵清誉拼了命的从牙fèng里挤出几个字:“没事儿,胃痉挛。” 李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说自己那健硕的身体啥时候添了这毛病?后来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嗯,可能是神经性的。 就这么的,黄金周的最后一天,李闯坐上长途大巴,“回家”了。 赵清誉的家也是个沿海城市,看着比深圳还干净。蓝天,白云,就差海鸥叫了。热热的风吹过脸颊,总好像带着水汽,闷热并不让人舒服,但看看远方,心情便又舒畅起来。 对于这次旅程,李闯一点没紧张,莫名的,还有些期待。他的性子好像就这样,总会因为未知的事物而兴奋。比如小学升初中的时候,初中升高中的时候,高中升大学的时候,每一次环境的变迁都会让他充满遐想和亢奋,虽然事后证明,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就像马里亚纳海沟和喜马拉雅山。 赵清誉他爸在五星级酒店为老爷子生日定了个包间儿,据赵清誉说,这事儿一般都他家出钱张罗,因为他爸虽然排行最小,却是老赵家兄弟姐妹里最出息也是最事业有成的一个,后来因为在这有这么个弟弟,赵氏兄弟姐妹才纷纷投奔过来也做起了小生意,好在混得都还不错,有带老婆孩子过来的,也有晚婚晚育过来才找的,总是慢慢的都在这里安了家。不过赵家姊妹对赵清誉家多少还是有点眼红的,所以赵清誉是gay这事儿一露,赵家上下都有了那么点心理平衡,觉着虽然成就不如人,但儿女总归是茁壮成长的。所以赵老爹就更恨这个事儿,本就是铁腕作风的商人,这下更是几乎和儿子断绝关系。赵清誉的钱大多是他妈打进卡里来的,但和赵老爹一样,女人虽然心疼自己儿子,却也不能接受赵清誉是同志的现实。 赵清誉的坎坷李闯多少能明白点,但确实没办法感同身受。不同人,不同命,他和赵清誉的成长轨迹基本就是南辕北辙。不过家庭聚会在外面办这个,他却觉得南北都一样,省事儿里透着那么点疏离和淡漠。李闯他奶前年过生日的时候就在老房子里包了顿饺子,然后大爷姑姑啥的围坐一桌,虽然挤得很,却不失热闹和温馨。去年则是在饭店过的,结果进去就吃吃完就散,实在无聊得要命。 没估计准时间,李闯到达的时候太阳才升起一半。按照事先列印的地图找到酒店,赵家人连影子都没。李闯不准备回赵清誉家里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反正赵清誉也说直接去酒店是最干净利落的方式,所以他思前想后,决定找个美发店打发下剩余时光,给貌似很久没拾掇自己的赵清誉收拾收拾。 赵清誉的头发有些长,刘海经常遮住眼镜,虽然整体很符合本人气质,但对于留惯了寸头的李闯来讲,还是有些麻烦了,所以李闯想给他修个清慡点的头发,不像自己原本那么短,但也要柔和的干净利落。 就近找了个看起来还颇具规模的染烫店,李闯把自己的想法全盘倾诉给了造型师,对方胸有成竹的点了头,然后就是一顿咔嚓咔嚓呼啦啦。 坐太久的车让李闯有些乏,所以没一会儿,他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也不算真睡,就是闭着眼睛让意识自由的飘。结果再睁眼睛的时候,便杯具了。 不能说理发师没按照自己的要求剪,只是,这效果咋就这么纠结呢!找句名言,那就是发型完全不配合脸型脸型又不配合身型而身型又跟发型完全不搭而且是极端不配合…… 李闯想掐住发型师的脖子使劲摇,大哥,你他妈上辈子跟我有仇吧!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正午时分,李闯绝望地顶着这个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发型出现在了某五星级酒店精緻的包间门口。 不过门开启的一剎那,发型什么的就都是浮云了,李闯无比镇定且毫不愧疚的当自己潘安转世,面对一包厢的人,泰然自若地绽开赵清誉同学完全不可能出现的灿烂笑容。 “爷,我想死你了!还有大伯,二伯,三姑妈,四姑妈……” 第22章 除了老爷子之外,每个人都被闯哥的闪亮登场给震了。赵清誉爹妈那自是不用说,从始至终赵妈妈就没停止过掐自己老公的手,一遍又一遍的问,这是我们儿子?至于那些想看笑话的姑妈伯父,则在闯哥一头扑进老爷子怀里之后纷纷石化。 唯一高兴的,恐怕就是见了小孙子的赵老爷子了。老人家抓住李闯的手就没再撒开,翻来覆去唠叨着一上学就把爷爷忘了。李闯特乖巧的笑着,听着,难得的耐心。他知道老人上了年纪总是喜欢把一句话反覆念叨的,他奶也是这样,而他要做的,只是专注而认真的倾听,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一百次。 菜就在这样洋溢着温馨的和谐氛围中上了桌,形式般的吹灭了生日蜡烛之后,开席。 赵清誉的表哥表姐们都已工作,有的甚至成家立业,所以这一次来得并不十分齐整,但就那几个,也只是跟李闯简单的寒暄,之后便再没搭理。至于赵清誉的父母,也好像和亲戚们有说不完的话,一会儿谈谈生意经,一会儿谈谈投资论,仿佛在刻意忽略饭桌上还有赵清誉这么个儿子,或者说下意识的在避免别人注意到自己儿子。 李闯对此种待遇完全没异议,只顾埋头苦吃。 南方的菜相对北方来讲实在清淡得很,除了几个川菜有点味道外,其余都几乎看不见酱油的痕迹。还有好多李闯吃半天也没弄懂是什么的东西,后来偷偷问了上菜的服务员,才知道,哦,这个是百合啊,那个叫马蹄啊,啥,那个绿绿的叫酸菜?欧买糕…… 可惜,纵然如此低调,也没能盖住闯哥迷人的光芒,只听四姑妈不知谈到了什么话题,忽然来了句,我们清誉什么时候把女朋友领来给大家看看哪。 全桌目光瞬间就集中到了主人公这,赵爸脸黑成了煤灰。 哪知闯哥正吃得起劲儿,心思根本不在这儿,随口就回了句,那你还得等,姑娘太多老子都挑花眼了。 一句话,成功让等着看好戏的伯父姑妈们掉了下巴,让赵家父母喜极而泣,唯一安好的怕只有蒙在鼓里的赵老爷子,闻言很是豪迈的扑棱扑棱李闯脑袋,说这才是我孙子,慢慢挑,不急,爷爷硬朗着呢,等得起曾孙子。 李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啥,看着老人家灿烂的笑脸,他莫名的觉得对不起赵清誉。 一顿饭吃到下午三点多,才告结束。老爷子跟着大伯的车走了,二伯三姑妈四姑妈也鱼贯而归,剩下负责结帐的赵清誉他爹。李闯没敢先熘,乖乖等着“老爸”结完帐,才一起走出酒店。 “直接回学校吗?”赵老爹说出了从见面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李闯点头,他晚上有实验课,得赶在六点前回去跟酒精灯、试管、滴定管、移液管、烧杯、石棉网、铁架台、蒸发皿、冷凝器等等等等继续大战三百回合。
第22页 看,他现在也算化学入门了,这仪器名称掌握得多熘。 赵老爹也再说什么,这时赵母开过来辆黑色的别克车,示意父子俩上车。李闯才明白难怪吃饭的时候赵妈妈滴酒没占。于是作为“儿子”,李闯心安理得的搭了个顺风车。 一路上继续沉默,李闯偶尔会在车镜里偷看坐在副驾驶的“老爸”,结果十次又九次被对方敏锐捕捉,他只好讪讪的移开探寻视线,而每一次,对方都会冷哼,也不嫌累。 就这么总算熬到客运站门口,李闯看他们没有下车继续送自己一程的意思,便很自觉的下了车,然后在汽车绝尘而去之前扒住车窗跟赵老爹真心实意的交代:“我这酝酿一路了,不说实在憋得慌,刚吃饭时候那话就是哄老头……呃,那个哄爷爷开心的,没别的意思哈。” 猫着腰窜进汽车站里的时候,李闯还能听见赵老爹中气十足的怒吼。 于是上车之后李闯第一时间给赵清誉发了简讯——任务完成,一切顺利。另,你爹身体很好。 汽车在路上颠簸了一会儿,李闯才好像意识到戏剧落幕似的,长舒口气。倒不是觉得累,就有点不踏实。应该说这种感觉在他到了这个陌生的身体陌生的地方甚至于说是陌生的命运里时,就存在,只是通常不显现,严丝合fèng地掩盖在应接不暇的各种新鲜事儿或者突发事件里,只偶尔在这样无所事事的时刻冒出来,让人有片刻的恍惚。 就好像器官移植者的,排异反应。 车前方的小电视在放冯小刚的《非诚勿扰》,刚播没几分钟,冯远征正自我感觉良好地荼毒着葛优。以前看这块的时候李闯没多大感觉,就跟个普通观众一样,哈哈过去了。但这会儿再一看,那滋味就有点微妙。 冯小刚肯定没歧视同性恋的意思,顶多是一点点调侃,不过把娘作为gay的特徵,李闯现在倒觉得不太准确的,起码从他认识的两个人这里,没体现出来。赵清誉秀气得近乎于好看,可认识到现在,要不是有韩慕坤那么档子事儿,他也不过是把对方当做一个性子比较孤僻的安静男生,至于韩慕坤,妈的,他还真没看出来那王八蛋和普通的大老爷们儿有啥不同。要非说有,那只能说是更加猥琐。 路面有一块凹陷,司机不察,轮胎飞速从上面过了去,后果便是一车的人统统颠起了二十厘米高,有体重轻点儿的,脑瓜顶直接跟上方的排风口和应急灯来了个亲密接触。 李闯就属于这类。 新发型使脑袋錶层缺乏了从前的庇护,不一会儿,就肿起了大包。 李闯疼得龇牙咧嘴,这叫一个恨哪。不是恨司机,是恨赵清誉,什么叫喝凉水都塞牙?就说赵清誉这倒霉催的衰命呢。 排异反应,加剧。 手机不合时宜的震动起来,连带着整个包都震,李闯揉着脑袋伸手去摸。李闯没背包的习惯,但赵清誉貌似有,几个款式大同小异的帆布包就好像是为他那死板的学生服量身打造。李闯本来不想背,后来发现赵清誉的衣服就没几个带兜的,钥匙钱包手机啥的根本没地方塞,没办法,只好斜跨了个包,跟初中生似的。 “喂,嘛事儿?”韩慕坤打来的电话十个有九个没营养,剩下那一个则是极度没营养,所以李闯从来不跟他客气。 “你干嘛呢?”韩慕坤也习惯了李闯的态度,应该说他还挺喜欢这样的,够野,有味儿。 “坐车,今天回家给赵……给我爷过生日,正往回赶呢。”李闯把窗帘揉成一团,用来垫着枕窗户的脑袋。 “哦,”韩慕坤沉吟了下,忽然问,“你家是哪儿的?” 李闯黑线:“你跟我好一年了吧,好意思问这问题?” 韩慕坤乐:“有什么不能问的,你又没跟我说过,怎么着,我还能凭空猜?” 韩慕坤上扬的尾音透着那么一股子刺耳,李闯眯起眼睛,半天,说了句:“你这德性,真他妈招人烦。” 韩慕坤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冷着声音道:“小玩意儿,我给你脸了是吧。” 在韩慕坤这,你闹可以,撒泼可以,折腾也可以,但都有个度,过了这个度,那就是不知深浅了,而韩慕坤生平最看不上这样的。 可惜,李闯还就是个没深没浅的。 而且是那种你越硬他越横,非要跟你顶着干的主儿。 “不需要你给,那玩意儿我富裕着呢,还有,你有事儿说事儿,要是没正事儿就别浪费我电话费,你地明白?” 韩慕坤的回答是摔了电话。 李闯冷笑的扯扯嘴角,一点没觉出有什么不妥。他现在不慡,很不慡,那你非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谁也没辙。 更何况姓韩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 一开始李闯以为gay谈恋爱都这样呢,啥也不说上来就往床上奔,都舒坦了就算ok。结果后来一百度,压根儿不是这么回事。男同志恋爱,虽然激情多点儿,可总归有个精神层面的共通,也就是说,无论是搞对象还是同居甚至说过一辈子,除了形式上的一点差异,同志和异性恋几乎没啥不同。反观赵清誉和韩慕坤这样的,充其量也就算个“炮友”,在男女里,这就叫“炮友”。男朋友?放韩慕坤身上都侮辱这词儿了。 平坦的高架桥面又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客车再次颠簸,尽管枕着窗帘,李闯的头还是重重地磕到了玻璃上。咬牙切齿的骂了声娘,李闯忽然特想给姓韩的打个电话过去说再以后少他妈来噁心我! 排异反应,到了顶点。 李闯毕竟不是小强,再好的适应能力在面对灵魂互换这个问题时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棘手问题,像城市的嘈杂,习惯的差异,专业课的晦涩,还有夜半时分忽然坐起来想自己在哪里自己究竟是谁的那种惶恐。他能换回去么?他会在什么时候回去?是一觉醒来人就回家了?还是需要连环车祸飞机失事?如果换不回来呢?他就顶着赵清誉的躯壳过一辈子?那么他想这样吗?希望?还是不希望……太多太多的未知和不确定,李闯不是不想,只是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因为这个漩涡让人头痛欲裂。 任何东西积累到一定程度,总是需要个一个爆发点。 而且这个点,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比如颠簸的破路撞了头,比如狭小的座椅让人憋闷,再比如漫长的旅程居然没有一个途中休息,让烦躁的尼古丁依赖者们吸上哪怕一小口的烟。 彼时,深市某个别墅区中的某座欧式小楼里,一片狼藉。 触手可及的东西都没躲过摧残,偌大的客厅像被暴风骤雨肆虐过。 罪魁祸首坐在沙发里,眯着眼睛抽菸。想什么,怕是他自己都不清楚,只觉着难得给自己放个下午假,好心情全他妈让人搅黄了。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第23章 韩慕坤自个把自个圈在屋子里生了一下午闷气,李闯却在傍晚的一杯绿豆汤之后乌云全散,原地满状态复活了。思来想去,就对下午的粗野行径有了那么点愧疚。当然不是对韩慕坤,是对赵清誉,毕竟别人的对象横竖轮不到自己来指鼻子骂脸。 李闯就是这么个人,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偶尔抽个风,也总会及时反省。呃,虽然下次再犯的概率等同于买张彩票毛儿都没中。 所以晚上六点多,趁着太阳还没下山的热乎气儿,李闯就给韩慕坤打电话主动求和了。 起初韩慕坤见到来电显示上“赵清誉”那仨字儿,恨不得把牙磨碎,黑着脸就把电话掐了。他倒没想过对方打回来要做什么,只是单纯的不想听那小破孩儿说话,他怕他克制不住冲过去把人掐死。这不夸张,就以小玩意儿这两天的表现,那绝对比他生意场上遇见过的最他妈不是物的jian商还要让他牙根痒痒,每次一听见那气人的调调,他恨不能把小玩意儿按床上干死。而最可恨的是,从上回不痛不痒的亲密接触到现在,他他妈居然连人的面儿都没再见到。每次一找,不是这事儿了就是哪事儿了,弄得他跟热脸贴冷屁股似的。 李闯锲而不捨的打了十来分钟,除了一开始被挂,之后的响铃结果永远是“对不起,你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李闯很欣慰,毕竟是无人接听而不是您打的电话已关机,所以他很体贴的设想对方可能是到楼下买烟或者把手机放到包里而没听见,由此获取源源不断的精神鼓舞。 直到电话那头的人,精神垮掉。 “你他妈有话说,有屁放。”韩慕坤也不知道自己干嘛不直接关机,反正最近一牵扯到小东西,他就有点异常。 一听电话接通,李闯马上来了精气神儿,吐掉已经被嚼烂了的吸管,绽放天真烂漫的笑脸:“啧,咋还生气呢。” 韩慕坤对那边突来的温柔和讨好没防备,愣了下,才皱眉道:“干嘛?” 李闯摇头晃脑的嘆息:“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韩慕坤咬牙切齿,把茶几上的烟盒捏成扭曲的一团,可还不够,又把里面的烟弄出来一根根的揉搓直至菸丝稀碎,就像在虐尸:“你要是屁事儿没有,最好在我发火前自动自觉的收线。” “我有我有,但……不是屁事儿行么?” “赵、清、誉!” “那个下午是我不对当时坐车呢脑袋又被磕了我怀疑是轻微脑震荡不然能说话不过脑子把您老人家气着我这回来已经做了深刻的反省和自我检讨希望组织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青少年的一时失足吧!” “……” 韩慕坤觉得手机制造商应该在电话里安上即时录音装置以便让他在遇到这种突发状况时能够各种听,反覆听,花样听。 “餵?”迟迟没等来回应,李闯以为组织还在生气。 韩慕坤嘴角抽搐,额头跳动:“说重点。” 李闯撇撇嘴,咕哝:“下午我脑抽了,你别当回事儿。” 韩慕坤哼了声。 直觉告诉李闯,这人八成大概可能是不生气了。说不上原因,反正他就是能感觉到,于是乎,闯哥乐得阳光灿烂了:“嘿嘿,话说,你下午打电话找我到底啥事儿啊?” 韩慕坤舒展地靠进沙发里,舒坦了:“没事儿就不能找你?” “呃,也能,”李闯抓抓头,“但这不是你风格啊。”
第23页 韩慕坤又好气又好笑,“那你说说我什么风格呢。” 李闯歪头思索片刻,答曰:“简约风,见面就是脱裤子办事儿。” “……” “……” “别说,还真挺准。” “靠!” 韩慕坤乐得哈哈的,满地狼籍都好像在跟着震动。眼前自动浮现出小东西气急败坏的样子让他有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振奋和喜悦:“过两天我找你去,洗干净了等我啊。” 李闯一听这话就头皮发麻:“滚蛋,老子现在备战校运会呢,禁慾。” 韩慕坤一口水喷了出来,乐不可支的想他家小东西啥时候变这么直接而奔放了:“就请你吃个饭,啧,想偏了吧。” 李闯有点心虚,但还嘴硬的嘀咕“那你说什么洗干净……” 韩慕坤无声地咧开大嘴:“洗干净手,防止病从口入。” “……” 李闯把牙磨得咔咔作响,故意的,这王八蛋绝对是故意的! 三天后的傍晚,韩慕坤第一次把车开到了小东西的校门口。幸亏车上安了导航,不然能不能找到都两说。 李闯没想到韩慕坤提那么一嘴居然就真来了,他以为之前那都是说说屁嗑闲扯淡的,所以接着电话听见男人让他出来的时候就有点晕。别看他应对室友或者赵家七大姑八大姨都那么游刃有余,可惟独这个韩慕坤,他是真肝儿颤。 没办法,男男关系他倒现在都只在理论阶段,而且还是百度来的,说东说西那傢伙五花八门,今天刚弄懂出柜就eout,明天就对着攻和受犯晕,这会儿懂了1和0,那边马上看见个直和弯,唯独那些个背后啊乘骑啊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全旋他多少还能理解点,可把网际网路翻遍了,也没找到他现在这个情况的指导方针。 想想也是,除非吃饱了撑的或者脑袋被门挤了,不然谁也不可能风和日丽朗朗干坤地就跑网上拟个“灵魂转换后直男如何应对身体原主人男友之我见”。 人都到校门口了,李闯哪好意思再往外推。他也能感觉到,韩慕坤这阵子挺给他面子的了,就是被他弄得那么灰头土脸,这不一个电话也就解决了今天还颠颠儿跑来请自己吃饭。凡事适可而止,李闯也不是那么不懂事儿的人。所以收拾收拾,挎个包就出门了。 李闯现在对挎包勉强能接受,但却必须得在里面塞上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像什么本啊笔啊瑞士军刀啊等等,看天不好的还会塞上把伞,直至挎包有了重量物尽其用了为止。没办法,光是弄些个钥匙手机在里面晃荡,他就是觉得空空的特别扭,就像宋心悠似的,每回出门都整个大包实则里面的东西还装不满一文具盒。 韩慕坤坐车里等的时候满脑子想东想西,居然忘了抽菸。校门口不时的有学生进进出出,虽然样貌各异,但每张脸上都是青春特有的稚嫩和朝气,好像未来有无数希望。说实话,韩慕坤挺看不起他们的,没进入社会,没经历过挫折,想当然的认为未来都是给他们量身打造的,呵,该说是傻的可爱吧。他接触过几个学生,无一例外的眼高手低。 可有时候他又会想,二十岁时候的自己,是不是也这熊样。每天做个小买卖,却特自信的觉得将来肯定能枕着黄金睡觉。结果呢,来了这里,混到三十六,才混个中产阶级。真的只是中产阶级,如果说北京城掉个广告牌砸十个九个是高干,那深圳十个里有九点五都是老闆。这地界儿富人太多,没得比。 看着李闯从校门口出来,韩慕坤马上按了两下喇叭。 李闯循声望过来,韩慕坤隔着挡风玻璃,被那别致的发型雷了个外焦里嫩加脆皮。 韩慕坤这一次开的还是那辆黑色奥迪,李闯往车那边走的时候发现街边的车还真不少,齐齐停满两排,分别在路的两边,且一水儿的好车。他还纳闷儿,合着全深圳企业家都跟s大集合来了?结果就发现身旁不知啥时候多了好多同行的姐妹,一个个娇嫩如花清新可人的,路过李闯身边的时候还对他暧昧的笑。随后李闯才看见,她们跟自己都一个线路,出校,找人,开门,上车。 闯哥瞬间就悲催了。 韩慕坤总算等到小东西蹭上车:“你这什么发型啊,挺别致啊。” 李闯没工夫理他,掰过后视镜就是一顿照。 韩慕坤无语:“别照了,剪刀手爱德华也救不了你。” “发型哥早淡定了,”李闯翻翻白眼,“我是说这张脸,脸!” 尽管李闯强调了两遍,韩慕坤还是没弄懂:“你脸怎么了?” 李闯嘆口气,末了特纠结的看向韩慕坤,问:“这张脸有那么像二奶吗?” 韩慕坤看看小东西的脸,又环顾前后左右云集的名车和女大学生,总算明白过来,刚想说话,却不小心再一次瞟到了小东西的别致发型,结果,终是乐岔了气儿。 李闯很受伤,为了表达情绪,之后的十多分钟此君都气鼓鼓的侧身看窗外,只留给韩先生白里透红的一只耳。 对小东西的特别感觉起源于什么时候呢?韩慕坤一边开车一边想,好像就是上回见面开始的,小白兔变成了小野猫,而零星的简讯和电话之后,小猫爪子就开始在他心里挠啊挠,挠得他这个痒痒,却还没地儿纾解。 车开了快三十分钟的时候,韩慕坤问李闯要吃什么,李闯想了半天,还是没抵住那份思乡情,说要吃东北菜。韩慕坤挺意外,问怎么忽然想吃这了。李闯就随口瞎掰,说你不就东北人么,我看看啥吃的能把你养这么膘肥体壮。韩慕坤要不是开车,估计能让李闯看不到晚上的月亮。 李闯倒没押错宝,韩慕坤还真知道一家正宗的东北菜馆,有时候馋了,就会约几个朋友过去整两盅,所以那地儿对韩慕坤来说也有了点特殊的意味。不过就是远点儿,在关外,从小东西的学校开车过去得两个多小时,并且地界儿还偏,方圆除了几个工业园和小村子,就是大片大片的荒地。以至于到最后,李闯不得不怀疑这人别是想把自己给卖了。 “酸菜炖排骨,酱大梁骨,锅包肉,呃,小鸡炖蘑菇,汤多点哈。”李闯抱着菜谱就不撒手了,看哪个名字都觉得亲,看哪个图都觉得美,恨不得让大厨炒一本儿。 纵然韩慕坤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听李闯点这菜也有点扛不住:“我说,你就不能点个素的?” “行啊,”李闯答应得很慡快,看都不看菜谱直接告诉服务员,“那再加个拔丝地瓜。” 韩慕坤叫住欲离去的服务员,没好气道:“再加个五彩拉皮儿,二斤猪肉馅饺子。” 服务员艰难的问了句:“老闆,纯肉的么?” 韩慕坤翻翻白眼,一指小东西:“你觉着他能让你往里加菜么?” 李闯非常不满的凑过来:“怎么不能,葱姜都要,记得多点儿啊。” 服务员战战兢兢的走了,估计后厨看见菜单得以为是个聚餐小分队。 没多久,菜就陆续上来了,其实就李闯现在这小胃压根儿吃不了多少,可他看着哪样都亲,都割捨不下,韩慕坤看他吃饭那表情,都快热泪盈眶了,便觉得挺有意思,遂问:“有那么好吃么,给你这激动的。” 李闯吸吸鼻子,娓娓道来:“锅包肉太甜,酸菜太淡,小鸡炖蘑菇不够香,大梁骨不够烂,也就拔丝地瓜还凑合可居然不给一碗凉水,这分明标配来着……” 韩慕坤黑线,合着那热泪盈眶不是激动的是难受的。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不知道,你对东北菜挺有研究啊。” 李闯对着他笑:“我说了,我不是赵清誉。” 韩慕坤愣住,小孩儿弯弯的眼睛就好像能催眠似的,某一瞬间,他几乎要信了。 可惜,只是要。 “吃你的饭吧,”韩慕坤回过神来,没好气的揉揉他的头,“别一天到晚胡咧咧。” 李闯无所谓的耸耸肩,然后嘿嘿一乐,露出海盗路飞般洁白而整齐的牙齿。 韩慕坤有些晕眩,小东西确实不一样了,可具体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唯有头发茬微微的刺痒感还清晰地残留在手心,苏苏麻麻,撩人心魄。 第24章 韩慕坤这一晚上,心境经历了很曲折的三重奏。先是序曲,也就是他到男孩儿学校门口接人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能在填饱小东西的肚子之后再用小东西填饱自己的胃口;接着是高cháo,也就是席间看着小孩儿吃那开心样,他又忽然觉得这样就好,吃吃饭,说说话,难得的单纯;最后是尾声,吃完饭坐进车里,饱了,暖了,重新思该思的。 李闯不知道,坐车里的时候还说你可得开快着点,我学校十一点关门。韩慕坤也个直来直去的主,就说那别回了,咱直接去你租那房子。李闯当下就不干了。 等俩人为这事呛呛起来的时候,车都开出去了不知多少公里。 “操,你到底矫情个什么劲儿!”韩慕坤一脚油门到底,恨不能把车开飞起来。 李闯有些害怕的伸手握紧上方的把手:“你、你他妈慢点儿能死啊。” 韩慕坤这表现很正常,从他去学校接小傢伙一直到吃晚饭,气氛一直很和谐,他温柔得自己都有点麻了,小傢伙也配合着乖得很,那么接下来做些什么在他看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是三十六不是十六,大老远带这小王八蛋过来就为了整一出柏拉图?别说对不起自己,他妈都对不起那一桌肉!况且那傢伙又不是第一次,你要说没经验所以害怕抗拒或者其他,那都还好理解,可俩人少说也睡过几十回了,那现在这情况不是拿乔是什么? 韩慕坤最烦这样的。 可更让他烦躁的是下腹的热流。 李闯这表现也很正常。韩慕坤大老远跑学校接他,又千里迢迢找馆子满足他,这表现是前所未有的优良,堪称无敌了,这事儿但凡放一对男女间,结果都肯定是男方体贴的把女士送回家,要多绅士有多绅士。李闯一直男,自然而然也觉得这个套路才是对的。所以韩慕坤一提要回出租屋,他才会那么反弹,一方面自然是不能接受男同志那啥,光想想就头皮发麻,二来则是好容易对韩慕坤升起的那么一点点非厌恶性,却遭遇了迎头一盆冷水。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韩慕坤还是那个韩慕坤。 李闯为赵清誉不值。 韩慕坤一个急剎车,要不是安全带勒着,李闯估计能从挡风玻璃蹿出去。
第24页 “你他妈发什么神经!”李闯捂着胸口,吓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车停了总是好的,他可不想跟韩慕坤当一对死鸳鸯。 韩慕坤确实是气着了,他怕自己再这么开下去真就车毁人亡。 “耍我挺有意思是吧。”韩慕坤第一次觉得自己特掉价儿,上赶着陪吃陪笑结果人还不领情,所以他现在有那么点气急败坏了。 李闯想不明白他韩慕坤受啥委屈了,看着自己那眼神儿生气中透着哀怨,就好像自己把他给欺负了似的。更郁闷的是他还真就有点不敢瞪回去了。 靠,他心虚个哪门子啊! “你也没说是为这个,”李闯微微别开视线,咕哝,“你一大老爷们儿吃饭就吃饭,要是想做事先你就该说,我没这理解力,好么,吃饭也能当前戏使。” 韩慕坤努力克制着自己别扑过去把这个气人的玩意儿掐死:“那你现在明白了,还有什么问题?” 李闯的回答理所当然:“没心理准备。” 韩慕坤跟听见什么天方夜谭了似的,怒极反笑:“哈,你他妈跟我装雏儿?” 李闯皱眉,觉得对方那轻浮的口气怎么听怎么刺耳:“这玩意儿不是装不装的事儿。不管以前如何,反正现在我就这样。事物都在发展变化,你不能拿老眼光看问题。再说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特点,有人吃完饭就喜欢运动运动消化食儿,可有人就喜欢……” 韩慕坤没让李闯把话说完,直接用嘴堵上了。 李闯不知道韩慕坤啥时候把安全带解开的,以至于对方扑过来的时候他没一点防备,热度从嘴唇轰的一下直冲脑瓜顶,有几秒钟他甚至忘了去反抗。 韩慕坤酝酿了一晚上的烦躁总算得到了纾解,他几乎有些陶醉的吸吮啃咬那两片柔软,尽情的汲取对方甜蜜的汁液,就像把一个沙漠旅人的水都夺过来,让他只能求着自己。 李闯晕乎乎的觉得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想推拒,却都找不到力气。不得不说姓韩的真的很会亲人,如果闭上眼睛忘记自己正被一个男人压着,那这无疑是个很美妙的体验。 可惜,某些人不懂得适可而止。 当牛仔裤的拉链让人拉开,身体最脆弱的部分被温热的手掌包住肆意揉搓之后,李闯总算元神归位,张嘴就是一口,直接把韩慕坤的舌头咬出了血。 韩慕坤猛的将人推开,一脸气急败坏。下面的肿胀感远不如舌尖带来的疼痛,韩慕坤是真被李闯惹毛了。 李闯也不傻,一看男人那眼神儿就知道事情要坏,可当对方把几百块钱丢过来然后让自己打车回学校的时候,他还是不敢相信。 “靠,你还有没有点人性!” “我要是没有,现在就能把你剁了,”韩慕坤冷着脸,声音低沉,“滚蛋。” 李闯也怒了。没一点伤心,就是生气。这还是人么,就他妈是一狼,能做就是宝贝儿不能做就他妈赶人是吧。行。 李闯二话没说,开门,下车。 车门被重重摔上,在这个空旷而荒凉的夜幕下听来,愈发地清晰响亮。 韩慕坤也被激着了,当下便发动汽车,不想引擎还没起来呢就听见咝——的一声。 没等他反应过来,又一声咝—— 然后,韩先生的低调奥迪车身便向右侧倾了过去。 韩慕坤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抬头再看车外,李闯正挥舞着锋利的瑞士军刀跟自己微笑致意呢。 韩慕坤一脚踹开车门,三两步走过去抓着领子就把人提了起来:“你他妈想挨揍就直说!” 李闯被提熘着愣是蹬了半天没踩着地,当下就郁闷了,心想要搁以前,别说一个韩慕坤,就是泰森来了俩人也能练练:“因果循环,谁让你他妈没人性,大半夜把我丢这儿,你还真干得出来,你四下瞅瞅,这他妈有计程车么!” 韩慕坤快气炸了,那怒吼方圆百里估计都听得到:“我他妈不就是吓唬吓唬你!你有脑子没脑子啊——” 嘎? what? 啥米?! “我他妈跟你能气死!”韩慕坤总算撒开了手,到一旁不知电话谁去了。 李闯委屈的站在原地,任凭夜风吹起自己可怜巴巴的泪花儿——没人跟他说过这男人心也是海底针啊! 第25章 荒郊,野外,无人烟。 饭馆早已不在可视范围内,就是这会儿架起望远镜恐怕也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车灯照亮了前方十几米,却照不到任何荒糙外的东西。偶尔有些不知名的鸟在树梢上叫,配合着此起彼伏的蝉鸣,构成了一幅夏趣的光景。 可惜李闯没心情欣赏。他在一棵树下打死了八只蚊子之后,终于受不了地重新钻进了韩慕坤的破车。 韩慕坤正闭目养神,听见动静便慢条斯理的睁开眼,淡淡瞥过去:“你不挺有骨气的么,外面呆着呗,晚风习习多有情调。” 李闯没爱搭理他,自顾把车门关上。严丝合fèng的玻璃窗阻隔了吸血者,也拢住了车内舒适的空调温度。由于车是向右侧倾斜,所以李闯顺势倚进了车门和椅背的夹角。 赵清誉的身体本来就小,缩成一团竟真的有点像小猫小狗了,韩慕坤看了他一眼,愈发的觉得神奇。按理说一个人纵然性格和外表有差别,也总可以找到某个契合点将二者连接到一起,毕竟无论如何这都是同一个人的内在与外在。可眼前的人却不是这样,性格和外表的强烈反差在这傢伙身上好像是完全对立的,各走各的极端,你不干涉我,我也不干涉你,以至于韩慕坤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像在面对两个人。就好像现在,小傢伙不说话,就那么安静的靠在那里,粉雕的娃娃一般,让人心底情不自禁的柔软,想去保护,去疼爱,韩慕坤几乎快忘掉了他前几分钟的恶行。 “喂,别一脸噁心巴拉的看我。”李闯皱眉,恶声恶气的。 难得舒适下来的氛围被打破,韩慕坤无语,半天才挤出来一句:“你就不能不说话?” 李闯哼了两声,那架势恨不得叼上根牙籤儿得瑟:“管天管地,你还管我拉屎放屁?” 韩慕坤险些背过气儿去,他说什么来着,这人不说话就是粉娃,一说话就是鬼娃! 李闯还特好心的献计献策呢:“虽然你管不了我嘴,但你能管自己耳朵啊,真烦我的声儿咱就把耳朵堵上呗,对了,你车里有没有棉花球啊,面巾纸也……” 李闯的声音戛然而止。 韩慕坤直直咬住了他的脖子。 李闯一动不敢动,更别提说话。与之前带有情丨欲的亲密接触不同,这一次韩慕坤是真带着杀气来的。李闯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被猎豹咬住喉咙的羚羊,血气逐渐流失殆尽。 空调的风似乎变冷了,压抑在车内一点点蔓延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韩慕坤终于慢慢撤开利齿。下巴被对方头发不经意蹭到,李闯又惊出几下战慄。总算等韩大爷坐直了,李闯才心有余悸的摸上自己的脖子,火辣辣的疼,或许是破皮了,也可能明天会肿得老高,但幸好,喉咙还在。 “如何,想把我另两个轮胎也扎了么?”韩慕坤居然对着他笑。 李闯不寒而慄,想都没想就猛摇头。人得懂得适可而止不是? 韩慕坤赞许的点点头,慢慢敛了笑容,一字一句道:“别惹我生气。” 李闯受教的同时也略带困惑:“合着我之前那些都不算?” 韩慕坤眯起眼睛。 李闯咽下口水:“当我没说,没说哈。” 韩慕坤翻翻白眼,估计是发现和这人说话纯属浪费生命了,干脆不再搭理。 李闯自讨没趣的耸耸肩,也不再做声。 一小时之后 “我说,你真叫人过来接咱俩了吗……”眼见着都半夜了,李闯心里越来越没底。 韩慕坤都快见了周公,结果让李闯这一句又给弄精神了,瞪过去没好气问:“咱俩过来用了多久?” 李闯掰手指头算算:“大概两个多小时吧。” “那不就对了,”韩慕坤有些烦躁的打了个哈欠,“小赵开的也是车,不是喷气式飞机。” “那他怎么找到我们的位置呢?” “我手机里有卫星定位。” “……” “还有问题么,小朋友?” “木……” 哈欠这东西是有传染性的,李闯看韩慕坤打了个,便情不自禁的也打了个,而韩慕坤看李闯打,自己又打了个,就这么循环往复了半天,韩慕坤终于受不了的拧开了车上的收音机。 “懒懒的推开这扇窗,我独坐对月凝望,温柔的星语轻唱,希望可以抚平你的忧伤。二十三点三十分,欢迎大家收听夜曲……”电台女主持的声音舒缓而温和,不一会儿,柔软的音符流水般倾泻出来,让静谧的夜多了分味道。 渐渐的,人的情绪也好像随着舒缓的曲调被安抚下来,少了烦躁,多了宁静。 不知谁先起的头,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聊了起来。不知怎么聊到了年龄,李闯才知道原来韩慕坤比自己大了一轮还多,他就纳闷赵清誉到底是怎么跟这人好上的,横竖俩人都不搭噶嘛。当然这事儿他又不能问当事人,于是只好自己揣摩。后来就又聊到了人生,或许是夜里的人们更愿意倾诉,韩慕坤居然给李闯讲起自己当初到深圳创业的事儿了。 在这之前,韩慕坤在李闯这真的只就是个平面形象,关键词就那么几个,男人,事业成功,同志,赵清誉的对象。可慢慢听进去对方的故事,听那些艰难的摸爬滚打,那些坚韧的永不放弃,好像男人就立体起来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鲜活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李闯想,就连上帝也一样,你不付出,不流汗甚至流血,那么就别指望他会偏爱你。 李闯并不是一个敏感的人,但或许这个夜太安静了,又或者电台的音乐很好的烘託了气氛,于是他便从韩慕坤的语气里听出了寂寞。这其实是李闯到了深圳才学会的词,以前的他孤独但不寂寞,此刻却真的希望能有个人来陪陪自己,听自己说说心里话,而他只需要回应一句,嗯,我相信。 韩慕坤发现李闯在晃神,呆呆的样子莫名的,就有点让人心疼。 现在他们之间的气氛很和谐,所以韩慕坤情不自禁地捏捏对方的脸:“想什么呢,都快把魂儿想飞了。”
第25页 李闯回过神,半真半假咕哝:“要真能让魂儿飞走就好了。” 韩慕坤听不大懂,虽然对方说的是汉语。 李闯无所谓地耸耸肩,露出个笑容,换了话题:“你刚不说想踏实么,那干嘛不结婚?” “你希望我结?” “这我有什么关……关系你的人生你做主虽然我会黯然伤心顾影自怜痛不欲生!” “你真可以改行说评书去了。” “我、我是认真的!”李闯心虚地瞪大眼睛,嘴上还说,“不信你看着我的眼睛!” 韩慕坤被逗得直乐:“你就跟我扯吧。” “呃……” “不过我倒确实没想过结婚。之前好像没跟你说过吧,我纯gay,对着女人硬不起来。” 李闯这回是真诚的瞪大眼睛了。 韩慕坤眯起眼睛:“亲爱的,你这目光是叫做同情么?” 李闯抿抿嘴唇,继续无语凝望。 韩慕坤被打败,张开手掌便捂住了小孩儿整张脸:“省省吧,自己还没弄明白呢别老瞎操心这个那个的。” 李闯把脸从宽厚的手掌里挪出来,抗议:“谁说我没弄明白呢,我对女的行,可行了!” “哟呵,”韩慕坤倒来了兴趣,“看这样你不是雏儿啊,跟女的做过?” 李闯苦思冥想:“看av打手枪算不?” 韩慕坤领会半天精神,才喷出一句:“靠!” 李闯乐得很猥琐。 后来韩慕坤点了根烟,说,要是跟女的行,我才不找男的,那我儿子现在都能打酱油了。李闯在缭绕的烟雾里,感觉到了一点点无奈。他不知道韩慕坤为什么跟他说这个,就好像没把他当做男朋友或者情人,而仅仅是个倾听者。某个瞬间,他甚至觉得或许这个男人也不喜欢飘着,晃着,而仅仅是因为还没遇见对的人,能让他有足够的重量双脚落地。 夜,总是会让人想些有的没的。 两个小时以后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俩人实在没嗑可唠,且又困又乏,车内便重新归于寂静。 李闯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擦擦泪水,他决定下车清醒清醒。不想手刚摸到门就被制止了,然后他就听见韩慕坤说:“老老实实坐着吧,马上就后半夜了,这地儿不比市内,乱着呢。” 李闯有些诧异对方反应的迅速和语气里流露出的关心,呃,不会是错觉吧。正想看过去查证,韩慕坤却忽然关掉了车里的灯,下一秒,车前灯也灭了。 全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广播那小小的屏幕再跳动着冷光。 “怎么了?”突来的黑暗让李闯有点紧张。 “防贼。”韩慕坤就说了俩字儿,然后一把将李闯凑过来的脑袋推开,“行了,死睡去吧。” 李闯扑棱开男人的爪子,没好气道:“你还真是一点不招人稀罕。” 韩慕坤又气又笑:“那你他妈跟我好啥?” 闯哥很无辜:“谁跟你好了?” 韩慕坤直接被打败:“得,连这个都不承认了是吧,我说你怎么最近跟变了个人似的,啧,想分了?”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韩慕坤觉得心脏有个地方不太对劲儿,肯定不是痛彻心扉啥的,但就是不那么舒坦。 李闯瞪大眼睛剧烈摇头,又想起来对方看不到,赶紧换说的:“啥分啊?你哪得出的结论?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我就是没钱花没饭吃没衣服穿也不能没有你啊!” 韩慕坤有些错愕,半天,才揉搓着李闯的脑袋瓜儿哈哈乐起来:“你他妈太可爱了!” 男人的第六感告诉李闯,他似乎可能大概犯了个错误:“呃,有这么可乐么……” 韩慕坤想了想,难得认真道:“说实话,挺高兴的。” 李闯头皮又麻了:“别告诉我……那个……我以前没表白过……” “你说呢?”韩慕坤轻快的反问湮灭了闯哥全部的渴望。 李闯人生的第一次表白,就这样在一个乌漆抹黑的夜晚贡献给了一个乌漆抹黑的男人。事后他反覆回忆当时的场景,都坚决认为不是他的错,而是月亮惹的祸。 第26章 凌晨一点,双双进入梦乡的韩慕坤和李闯被执着而有礼的扣窗声敲醒——接应的人到了。 李闯迷迷糊糊的下车,第一时间用手去遮挡不远处刺目的车灯,然后他听见那个斯文的接应人恭恭敬敬对着韩慕坤叫了声:“老闆。” 韩慕坤好像微微点了头,李闯听见他问:“几个人过来的?” 然后接应人回答:“算上我,一共四个,备胎和工具也都带齐了。 后来韩慕坤好像和那人说留一个人给我开车,你带着其他人把这个车收拾收拾弄回去云云,李闯没听太真切,这会儿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新来的车上。极富质感的银色外壳,流线动人的车身,低调而奢华的车灯,还有只一眼便不会再忘的帅气的车标。 最新款的保时捷911。 “喜欢?”韩慕坤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李闯问他:“你的?” 韩慕坤拉开后车门,并不进,而是把一只胳膊搭在了车门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李闯:“怎么,瞧着像借的?” 李闯没理他,而是迳自绕了车一圈,最后在车后玻璃上发现了“此车姓韩”的铁证。那是一张已经泛黄了的白纸,不太正的贴在后车窗右上角,因为车里开着灯,所以破纸上用毛笔书写的歪歪斜斜的两个字很清晰——磨合。 用塑胶袋拎大力神杯,用搪瓷茶缸喝xo,也就韩慕坤能干出这暴殄天物的事儿。嘎嘎新的跑车,你配一破纸片儿……你说你好歹弄个列印的呢! 估计是韩慕坤和李闯迟迟没上车,等在里面的开车师傅不乐意的,从车窗探出头来挨个巡视:“你俩要还想继续吹吹风,兄弟我可走啦。” 韩慕坤先是一愣,继而笑起来,走过去没好气的推了那人一下:“操,怎么是你小子啊。” 宁雷哀怨的打了个哈欠,半真半假控诉道:“我这不下班晚了想搁咱大厦窝一宿么,结果就听老赵那边忙忙活活的又找备胎又调车,我一想,老闆出事我不能干坐着啊,这不正是表忠心的时候!” “滚蛋吧你,想试我新车就直说。”韩慕坤实在太了解这个下属兼哥们儿了。 宁雷嘿嘿一乐:“反正你也没开熟呢,我正好帮你磨合磨合。”说完又冲着李闯来了句,“对吧,小誉。” 李闯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脸扯疼了才挤出点干笑:“嗯,呵,呵呵,你叫我餵呀欸呀的就行,呵呵,不用客气……” 宁雷长了张圆脸,眼睛也是圆圆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亲切。这会儿一笑,眉眼都挤到一起更是和善得不得了:“上次见面也没跟你说上几句话,这一算,都过三个月了。” 李闯想说什么,可惜被韩慕坤抢了白:“上次没说话是对的,这回也不用叭叭叭。”说着韩慕坤就把人下属脑袋给直接塞回了窗户,又转身揪过李闯丢进了车里,一切完毕人韩大爷才巨有派的挤进后座,一关门:“开车。” 宁雷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对着内视镜里的韩慕坤调侃:“瞧你紧张的,怕我欺负小朋友吗?” “我怕你被他欺负,”韩慕坤没好气的把李闯又往另一边挤了挤,“你别看他现在老实的,那是跟你装呢。” 李闯拱了半天没拱动韩大叔,只好认命的往旁边靠去,没理会俩人的调侃,他实在是太困了,挣扎着找到个舒服的位置,不一会儿,就去见了周公。 车在路上飞驰,窗关得很严,跑车良好的性能让整个世界听起来无比安静。 李闯仰面朝天的呼呼着,微扬的头偶尔随着不平的路面颠簸两下,眉毛轻蹙,不知做到了第几个梦。 韩慕坤欣赏了两分钟,然后蹑手蹑脚把小孩儿的脑袋弄过来,靠在了自己的肩膀。 十月下旬,s大的运动会轰轰烈烈拉开了前奏曲。 所谓前奏,毫无疑问就是校运会之前的热身——院运会。 李闯所在的化学系据说是在校运会上打出过名堂的,虽然他们的成绩通常需要从后面数,但架不住总有轰动效应。前年是拉拉队为了给健儿们打气,连夜制了几十瓶不纯净的h2也就是氢气封进易拉罐里,等第二天需要加油时齐齐点燃,不巧化学院的位置又正好挨着主席台,巨大的爆破声响把正念着“一百米跑道不算长,运动健儿奔跑忙”的播音员当下就惊的没了声儿,据说当时坐她身边的名誉老校长事后缓了半个月,还觉得耳朵嗡嗡的。去年组委会吸取教训,把化学院方阵都快安排到操场外面了,而化学院这一次也真争气,再没弄出一点么蛾子,至于个别跑步运动员为了提高成绩在鞋里塞了点碳粉铁粉以反应产生的热能加速血液循环却最终被烫伤,纯属个人行为,并不影响组委会最终授予该院精神文明奖。唯一特别点的就是那一届的奖状上多了俩字,精神文明奖变成了创新精神文明奖。 因此这一次校园会,化学院的领导们势在必得,要乘着精神文明的东风,去追寻更高的荣誉,比如总成绩第一名。而这直接的后果,便是院运会如火如荼的张罗起来了,放眼全学校,化学院的运动会都是筹备和安排最早的一个。领导的人才方针很明确,早发掘,早培养,争大光。 当然,这些都不是化院学子们关心的。当体育委员在各自班级把群众们动员得慷慨激昂的时候,每个人想的都只是,如何打败隔壁班。 807全宿舍都报了项目,这是李闯没想到的。体委动员的时候他本来持观望态度,却不想舍友一个个都有了归宿,当下闯哥就热血沸腾了,心说平日里那么蔫吧的人都能报效班级,他咋可以因为换了个身体就没觉悟了?所以李闯一咬牙一跺脚,报了自己一直跃跃欲试的一万米。 这也算李闯的一个心愿。以前还在自己身体里的时候,他的爆发力和速度在班里甚至学校都是屈指可数的,所以每次运动会,他可以报的两个单人项目都铁定是短跑,额外再加几项接力。他总想尝试一万米,可院里总有那么两个牛人,就是冲过了终点线还能拉着院旗绕场再来个三五周并且始终微笑绝对不抽的,因此他这愿望也就一直搁浅下来了。
第26页 万米,全班俩名额,一个李闯,一个空缺。闯哥帮赵清誉,把全班又震了。至于为什么是又,请参考赵清誉同学大一军训时“被出柜”的壮举。 李闯觉得这是个改善室友关系的好机会。 要搁以前,李闯才懒得管呢,爱谁谁,你看不上大爷大爷我还看不上你呢。可赵清誉这几个室友吧,李闯还真没觉出他们怎么烦人,做实验的时候该帮衬也帮衬,有时候早上有课没起来他们也能咳嗽几声以表提醒,最多就是顶个死人脸,但这对闯哥来说完全没有杀伤力嘛,所以李闯打定主意,这些室友,可以处。 报完名的当天晚上,李闯就在宿舍召开了全民非自愿会议。他言简意赅的把自己想法说了,总结起来也就一句话,从明天开始大家一道早起训练,备战院运会。 群众们听得很认真,但没人给反应。 话说到这份上,李闯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对着另外三个人说:“无论咱之前关系怎么样,但大家还得处四年呢,老这么咯咯愣愣的多难受,有什么话咱今天就说开,说破无毒嘛。” 最先给回应的是宋红庆,这人算是三个傢伙里比较直的了,虽然措辞在李闯看来仍然很婉转:“你也应该能感觉到,我们不太喜欢你。” 李闯理所当然的点头:“废话,喜欢我你们不也是gay了。” “不是这个意思,”宋红庆黑线,纠结半天,才斟酌着继续,“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太会想跟你一起弄这个什么早……” “没事儿啊,我会就行,跑圈压腿引体向上咱来全套的,有我在,你放心。” “……” 宋红庆求助的看王寒,可惜没对上焦距,后者正在纠结的擦拭眼镜。 宋红庆抬头去看邵小冬,此君一脸茫然。 李闯给了群众五秒抗议时间,五秒结束,没听见声音那就是默认了,于是他很欣慰:“安心睡,明早六点我叫你们。” 大家仍在默认。 那是十月底的一个傍晚,夕阳从窗外she进来,满屋子撒上了金色的光芒。 恍惚中,宋红庆好像看见赵清誉或者说是李闯,慢慢化身成了额头绑着必胜布条的多啦a梦,然后用那只只能出锤子而出不了剪刀和布的手攥住了自己的,深情吶喊:为了青春,为了理想,让我们朝着夕阳奔跑吧…… 第27章 李闯以前就有晨练的习惯,尤其是备战校运会的时候,几乎风雨无阻。现在尽管说换了身体,但精神没灭,所以第二天清晨没用手机闹铃,自己就从床上骨碌起来了。 五点五十三分。 宋红庆呈大字状,被子给踢开一脚,露出毛茸茸的玉腿。 王寒床上只能看到一团人形的被子,也不知是否一夜都在这般缺氧的环境中酣眠。 邵小冬倒是唯一敏锐的,感觉到有人起床,他便哼唧两声,然后翻身继续呼呼。 李闯一脸黑线,满肚子恨铁不成钢的郁气,走过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先选了小胖子下手。 拍拍脸。 扒扒眼。 直接拧掐快一点。 李闯的一整套呼叫法下来,邵小东衣服都穿好了。 剩下俩人也陆续爬了起来,十分钟后,807全体成员在某人的yin威之下以赴刑场之姿奔向了操场。 万事开头难,可在经历了初期的阵痛之后,运动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先不说体育成绩是否有提升,起码几个人死等电梯不来的时候从消防通道一口气上八楼,不费劲儿。唯一持之以恒抗拒锻鍊的应该只有邵小东了,此君每天必嚎一次:呜呜呜,可以不跑么,人家报的是铅球…… 李闯也是运动了才知道,赵清誉这小身板还真是让人纠结。浑身上下没一两肉是精瘦肉,要么是五花,要么是嫩瘦,总之切片放烤盘上铁定入口即化那种,而且耐力也不行,别说一万,就跑个三千都上气不接下气像要死掉一样。弄得李闯每每回顾自己当年高中入学把那老式肺活量测试仪吹冒了的场景,都少不了几把辛酸泪。 不过也有快乐的事,比如某天中午宋红庆在叫外卖的时候把三份改成了四份。 就这么的到了院运会,邵小东一投惊人直接破了院运会记录,王寒的一千五险些把大四那个三连冠给超了,宋红庆的四百虽说只得了个第四,但相比去年的初赛一轮游也算大跃进了。而闯哥,终是没抵过客观规律。 撑着赵小誉的身板跑完前一半,拼着李大闯的精神颠儿完了后一半。 最后一圈儿的时候,李闯觉得全世界的有形物体都消失了,满目所及都是白茫茫一片,只有提示最后一圈的手摇铃儿,清晰悦耳,恍若塔克拉玛干里的一方绿洲。 至于怎么冲过终点线的,李闯已经完全没了印象,所以他也可能是步履蹒跚走过那玩意儿的,并且在确定熬完全程之后,扑通一下躺到了糙坪里,享受劫后余生。 韩慕坤就是在那时候打来的电话。 当然,闯哥再得瑟也不可能跑一万米的时候兜里还揣着电话,手机是他们班院运会临时委员会后勤部部长送过来的,小姑娘还带过来一件外衣,然后丢下句“别凉着”,羞涩跑开。 心脏还在超速跳动,呼吸持续急促紊乱,幸而喉咙里的腥气已经散得差不多,李闯看着一直唱歌的电话屏幕,想着这人不会是掐着时间打来的吧。 “干嘛呢,半天不接电话?”微微上扬的语调,透出韩慕坤的好心情。 李闯在劫后余生的幸福里,也难得的没扎刺儿:“看上帝呢,要不要过来一块儿?”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好看吗,好看我过去。” “嗯,好看,”李闯伸出手掌,张开,让阳光在他脸上撒下斑驳的影子,“有蓝色的,有白色的,看你是喜欢温柔还是喜欢纯洁。” 韩慕坤想了下,然后告诉李闯:“我喜欢淘气的。” 蓝色的幕底,白色的云,海水般清澈的,深圳的天。花糙树木都还是郁郁葱葱的,这里的秋像春一样明媚。 “你那边做什么呢,闹哄哄的。” “院运会。” “哟,那你没报名也参合参合?” “一万米,五分钟之前刚过了终点线。” “……那你现在干嘛呢?” “躺在足球场上跟个不会挑时候打电话的白痴扯淡。” “……” 李闯觉得韩慕坤让自己训练的愈发坚韧了,这么埋汰他竟然没摔电话。而且没摔电话也就罢了,居然还会嘘寒问暖?!什么你刚跑完躺地上行么,别回头再留下什么后遗症,什么下次别抽风了,一万米是人跑的么,再有千万不能喝水,不然肺受不了云云,弄得李闯险些以为他干过运动员。 不过有一点韩慕坤说对了,李闯心有戚戚焉:“这一万米真不是人跑的。” 不想韩慕坤却说:“你能跑下来,也不一般了。” 李闯只好老实交代:“其实后一半儿都是走的。” 意外的,韩慕坤竟然没揶揄,反而在沉默一会儿之后,颇为感慨的说:“其实这玩意儿和人的一辈子挺像,先跑,再颠儿,最后走走停停,等什么时候真停下来了,也就完了。” 李闯想了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不过生命比长跑总还要复杂得多:“你跑步一门心思跑就成了,只要目标坚定,咬碎了牙总能前进,横是不能半路飞出来个电视机微波炉啥的把你给gameover了吧,但人这一辈子不行,飞来横祸多了,指不定哪块砖头就砸你脑袋上……” “嗯,理是这么个理,”韩慕坤忍着笑意:“听这意思你被砖头光顾过?” 李闯看着自己那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嘆口气,难得对韩慕坤实在了一把:“不是砖头是陨石,连热量带冲量妈的狠狠砸脑门儿上了。” 跟韩慕坤的电话打了十来分钟,李闯还有点意犹未尽,最近他俩扯淡的深度在不知不觉加强,从那次野外抛锚到现在,期间大大小小通过好几次电话,都在闲扯之余谈了点有用的,让李闯微微窥视了韩慕坤猥琐之外的另一面。比如原来这个人也可以沉静下来勉强聊聊天,再比如,这个人走过的桥还真的比自己走过的路都多。 或许,这个人可以做做朋友。 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李闯忽然想到了赵清誉。他发觉自从灵魂互换,除非自己提起,赵清誉好像没主动问过姓韩的一个字。呃……他别是把自己男朋友忘了吧。李闯又想起前两天跟宋女人打电话,那边说赵清誉跟艾钢现在成哥们儿了,好得很,一天天快形影不离了,弄得她这个女人都觉着自己像电灯泡。当时李闯没在意,只觉得那赵清誉跟自己的交友品位果然有差异,可这会儿再一想想,就有点为那白痴钢担心了。破天荒的,李闯开始纠结要不要基于人道主义精神在白钢同志一脚踏入男男世界漩涡的时候拉他一把。 李闯不着调的胡思乱想结束于体育委员的狂呼,那人冲过来一把将他从地上抱起甚至转了两个圈儿,那场景像极了狗血的求婚成功,李闯已经酝酿好了左勾拳,那人却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还发什么呆啊,赶快去主席台领奖啊!” 作为化学院唯一颠儿过终点线的勇士,李闯收穫了来自院领导的温暖拥抱和亲切握手,以及一个爱国者的mp3。李闯在感慨祖国经济分布不均之余,也总算明白了为嘛化学院在校园会上永远属于最后一个军团。 当天晚上,807选在市中心的一家大火锅店庆功,四个人连喝带洒的灌了五打啤酒,李闯已经看不清楚手錶的时候邵小东还要来白的。要不是扒凳子扒得紧怕是早熘了桌,李闯的一颗东北心被打击得七零八落。 可他开心。 李闯喜欢这帮子室友,莫名的就投了脾气。他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懂礼貌讲和谐,不会一个个啥也不懂却还牛逼哄哄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看着都烦。 彼时,赵清誉正跟着五位“啥也不懂却还牛逼哄哄拽得二五八万”的室友们熬夜讨论第二天的分组演讲——自杀是救赎还是毁灭。有人贊成救赎,有人支持毁灭,有人觉得应该从两方面论证,毕竟事物没有绝对只有相对。 一时间,气氛要多温暖有多温暖,要多有爱有多有爱,如果让个漫画家来临摹下此时的场面,那么他必定会在背景处贴上有着无数灿烂花朵的网点纸。
第27页 第28章 艾钢这两天有点小失落。 周末的大课要进行命题演讲,以宿舍为单位各分得一个题目。艾钢他们宿舍那个简单得要死,没什么讨论性,于是他们在开了三次宿舍会议后就分工完毕,舍长负责搜集材料,舍长负责制作ppt,舍长负责演讲。 反观赵清誉那边,无论是前期准备中期讨论还是后期制作,全宿舍都亲力亲为,探讨的都着迷了,每次艾钢一打电话过去,那边指定热火朝天讨论着呢。艾钢问吃饭不,赵清誉说有人帮着去食堂打回来了,艾钢问自习不,赵清誉说分丨身乏术,艾钢问你们讨论得怎么样了啊,要不给我讲讲,赵清誉就会嘿嘿一笑,用微微兴奋的口气告诉他,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于是艾钢同学很郁闷。 这感觉就好像养了一阵子的小狗忽然跑别人家去了,你去叫他,他还冲你汪汪汪——翻译出来大概就是这里很舒服我不要跟你回去的意思。 其实一开始,艾钢之所以和赵清誉走得那么近纯粹是好奇。灵魂转换哎,这是谁都能碰上的嘛,他当然要提着灯笼看清楚。可后来相处相处,便觉得赵清誉这傢伙可爱了。虽然时不时喜欢啃人这毛病不大好,但最近也没怎么犯了,跟他呆在一起,总会不知不觉就平和下来,偶尔被使使坏,也无伤大雅。艾钢有时候也会想,你说都是这一张面皮儿,这咋换了个灵魂差距就这么大呢?以前的李闯是让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恨不能一脚踹飞,现在的,则推搡几下都不好意思,怕失手给人弄坏了…… 想着想着,艾钢就发现了一个挺严重的问题,他还不知道赵清誉本尊长啥样呢! 与此同时,一条简讯钻进了手机。 ——到我宿舍来一下。 艾钢看了下发件人,然后抑制不住的扬起嘴角,哼着小曲儿地从床上爬起来去找拖鞋。 时光倒流一小下。 六十分钟以前。 “我们得先从自杀的成因分析起。一个人为什么会自杀,这个是问题的本源。” “这个原因可多了,有为情的,有为钱的,有受不了压力的,这包罗万象上哪儿总结去。” “大哥,我说的是本源不是原因。所谓本源,就是一个人自杀的终极成因。我查过资料,佛洛伊德把人的人格结构分为本我自我和超过,所谓本我,就是按快乐的原则行动,而自我,则是综合各方面因素然后按现时原则行动,超我那就是道德原则了。” “呃,然后呢,自杀的成因和本源你还是没说嘛。” “我说我说完了么!真是的,总之,在佛洛伊德的解释里,如果本我力量过大,超我力量过小,人的自我就会表现出攻击性,如果超我力量过大,本我力量过小,就会出现抑郁性,而自我是协调这两个的关键。一旦协调不好,致使超我猛烈攻击本我并且本我无力抵抗,那这个人就会陷入极度抑郁状态并最终自杀。” “所以自杀就是超我战胜本我?” “抱歉……我打断一下,咱能不能用更直白的方式来表达呢,我怕我搁上面讲这些会被扔鞋……” “别听他俩云山雾罩的把简单复杂化,一个人活着很痛苦,死了就没有了痛苦,那自杀就是帮他摆脱了这些痛苦嘛,换言之,对肉体的毁灭换来了对精神上的救赎。” “我不同意。你人都死了还怎么去感觉是否幸福。你的立意是死会比不死更幸福,可问题是你的死亡让这个比较瞬间失去了主体,你连主体都失去了,还谈什么这个比那个幸福?” “我靠老五,你这个想法很犀利啊。” “必须的。” “听他得瑟,那是人家叔本华说的。” 赵清誉晕乎乎的在自我本我和超我的海洋里挣扎半天,总算浮出水面能够呼吸点儿新鲜空气了:“那个,我们这个演讲是不是需要一个大方向?至少要先确认自杀对不对吧。” “需要么,”周鹏捻着下巴的鬍子渣,颇为深沉道,“我觉得我们把所有观点都给大家剖析一遍就成了,至于哪个对哪个不对应该让底下的人去思考。” 董东东把抱枕搂得紧紧,用一幅快把眉头拧断了的样子表达了反对意见:“那要是真有牛人思考完觉得自杀是个收穫幸福的捷径然后去实践了,抚恤金得咱宿舍出吧。” “晕,不至于吧。”顾延宇拿过桌子上不知道谁的大白梨,蹭了蹭,吭哧咬下一大口,汁水飞溅的音色出奇清晰。 “嗯,这梨水汽挺大,水果店总算进了回好东西,”邓泽欣慰的嘆息,之后把头转回来正色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我同意李闯,咱们把所有的观点都罗列出来固然可以,但如果没有自己的观点那就是落了下成,掉书袋谁不会啊,关键就是形成有思想有见地并且有社会意义的结论。” 之后的五分钟,思考中的人们再没交流,只有顾延宇啃梨的声响欢快而活泼。 最终,周鹏拍了板儿:“那就这样,先定大基调,自杀肯定是不可取的,所以自杀就不可能等于救赎,之后再围着这个抛观点,举论据,如何?” 大家纷纷点头,再无异议。 房欣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赵清誉身边儿,用身子拱拱他,眼神亮晶晶的一闪一闪。 赵清誉眯起眼睛,等待下文。 果不其然,房欣露出了谄媚的笑容:“那个,你跟宋心悠挺熟的是不?” 赵清誉愣住,这跳跃性有点大,他消化不来。 邓泽在一旁插了话:“李闯你别搭理他,他一年能追三百六十个女的。” 顾延宇坏笑着不厚道的补充:“就是没一个成。” “滚蛋!”房欣挨着个的把人轰开,难得特正经的和赵清誉说,“我这回是认真的,我都努力好几个月了,连选修课都选的跟她一样的,我容易么我。” 赵清誉略带疑惑的歪头,他没听宋心悠说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啊。 房欣看起来倒是真动情了,一把抓住赵清誉的手,眼底往外飘着热气:“我现在这心碎的啊,捧出来跟饺子馅儿似的,闯哥,帮兄弟一把吧,哥们儿后半辈子就靠你了!” 赵清誉已经背负着闯哥的人生了,实在无力添加房哥的,所以他用尽全身力气把手从魔爪里抽出来,转而去电脑前帮着周鹏一起挑选在线鬼故事。 最近716终于有了第一台电脑,周鹏买的,用迟了快半年才下发的奖学金在校门口电脑城配的。至此,716的睡前卧谈会便有个新内容——听张震讲故事。 月黑,风高,杀人。 夜半,猛鬼,敲门。 当鬼故事特有的前奏从音响里飘出来,宿舍甚至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再无一丝动静。 秋末的夜异常寒凉,宿舍尚未来暖气,缩在棉被下的男孩子们,一个个都静静的,屏着呼吸。 这天的故事异常恐怖。 古旧的楼,女同事流血的哭诉,楼道里拍皮球的女孩儿,一张没有眼睛的脸……一声声诡秘莫测而又恐怖之极的音效不断从音箱里窜出来,没一丁点儿预兆,吓得人连呼吸都没了胆子。 【……好了,这就是我要为你讲述的眼睛系列,女孩……】男人略带磁性的尾音慢慢散去,一室寂静。 以往716的孩子们都是伴着故事入睡的,可现在,一个比一个精神。但却又比从前的每一次都更加安静,就好像,所有人都睡着了。 外面起了大风,不知哪个倒霉催的没关严窗户,留下一丝方便共鸣的小fèng,让风的呼号声像狼叫般悽厉。 没人去关电脑,在线mp3又重头循环起来。 【……在用钥匙开门的时候,贺朋又在走廊里看到了那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件雪白的连衣裙,脑袋后面是一个光滑的马尾辫……】终于,有人扛不住了。 不知哪个被窝里发出了微弱的呼唤:“谁他妈去把电脑关一下……” 无人应答。 艾钢敲门的时候被告知“门没锁”,他便大咧咧的推门而入。不想716关着灯,伸手不见五指里,只有电脑屏幕发着冰冷的光。没等他反应过来,悽厉的尖叫便又直冲他耳膜,弄得他莫名其妙。 “什么玩意儿?”艾钢一头雾水,“你们大半夜抽风呢?” 全宿舍“睡着”的同学们纷纷从被子里冒了头,周鹏作为宿舍长代表716对艾钢表达了诚挚的欢迎:“钢子,你咋过来了?不过来得很是时候!” “我还想问呢,”艾钢借着门口的光亮踱步到赵清誉床榻前,居高临下,“说吧,叫我过来干啥?” 赵清誉眨眨眼,影影绰绰地露出甜美微笑:“麻烦,关一下电脑。”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艾钢每次路过716都有把门板上的“福”揭下来换上“鄙”的冲动。 赵清誉觉得他最近的生活好像进入了一个神奇世界。就像纳尼亚传奇里的那几个小孩子,进了壁橱,到了纳尼亚大陆。一个美丽迷人的,到处是神奇的惊喜的地方。 可却只有一点,不真实。 哪怕那些冰雪触手可及,哪怕那些花香沁人心脾,哪怕冰雪女王残酷追杀,哪怕大陆人民拥戴膜拜。 赵清誉开始有些害怕入眠,怕一觉醒来他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就像那些从壁橱里回来的孩子,没有王子,没有公主,他们一如从前,而外面依旧炮火连天。 研究灵魂转换的笔记被放到了抽屉最深处。 一天又一天,赵清誉略带不安的守着这恍若偷来的快乐。 最近一个礼拜,某大学男生宿舍区20#的全楼兄弟们都取消了睡懒觉的习俗,固定早上六点半起来,不起来的也会趴被窝里把耳朵竖成天线。 六点二十八。 六点二十九。 六点三十。 “董东东我爱你——” “东东我爱你——” “冬我爱你——” “我爱你——” “爱你——” “你——” 716的窗帘被好事者扒开一道小fèng,周鹏顾延宇站左边,邓泽房欣站右边,一个个挠着窗帘先是无声的抖动肩膀,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惊天动地的爆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还真是北京时间分秒不差啊!”
第28页 “东东,你这粉丝给力,巨给力!” “你干脆从了吧,哈哈哈……” 董东东抱着床栏杆,悲愤得就像生存环境日益遭到破坏的大熊猫抱着它的最后一根竹子:“你们到底是不是兄弟啊啊啊!” 没人理会他,那厢周鹏又传来了新的战报 “哇哈哈,咱学弟今天带了九十九朵玫瑰!” “靠,下血本了!” “这他妈要一姑娘,我立马儿扑他怀里!” “其实仔细看看,虽说是男的吧,可真比女生还水灵嘿。” 董东东终于拍案而起,冲过去一把撞散围观群众,推开窗户就是一记狮子吼:“大哥,你就放过我吧——” 很快的,楼下传来了男孩儿更为嘹亮的悦耳音色。 “那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反而让我深陷爱的沼泽。天底下再没有比爱情的惩罚更痛苦的,也没有比服侍它更快乐的事了!” “我们两个是没有未来的——” “我不怕!爱情就像生长在悬崖上的一朵花,想要摘就必须要有勇气!” “……” 清晨的朝露在阳光下慢慢蒸发,董东东浑浑噩噩的回头环顾全寝,半晌,缓慢而虚弱的摇了头:“不行,这哥们儿太生猛了……” 手机应景的收到艾钢的简讯:【你们宿舍要火。】赵清誉很快的回覆一条:【已经火了^_^】那边周鹏还在感慨着,说学妹可以接学弟碰不得啊,末了还转头问,李闯,你说是不? 赵清誉很自然的点了头,笑着说嗯,绝对的金玉良言。 初冬的某个明媚早晨,20#盥洗室热闹非凡,所有人都挤这儿来集合,或刷牙,或洗脸,或刷牙兼洗脸,留下空荡荡的宿舍。唯有一个人,趴在狭小的硬板床上恍惚着,不安着。 听见叫李闯,他会很自然的去应答,反之,赵清誉这三个字却越来越陌生,连艾钢和宋心悠,也只能做到不喊他李闯,却也不习惯喊他本来的名字。 赵清誉发现,他几乎快要忘掉了自己是谁。 寒意从心底慢慢升起,恐慌来得莫名而突然。 第29章 早晨去教室的路上,赵清誉一个没留神摔了一跤,屁股蛋子险些开花儿。爬起来的时候他还纳闷,心说明明路挺平的怎么就摔了呢,结果低头再去看时,才发现脚下居然是一块不规则的冰面儿。看形状像是暖水瓶打碎留下的水渍,只不过收拾走了固体残骸,留下了热腾腾的水。经过一夜,不仅没有蒸发反而冻住了。 这个时候,深圳该是穿着短袖终于能感觉到一丝凉慡了吧,赵清誉有些恍惚的想,如果自己还在,那么这会儿应该是比别人早一步换上了薄薄的长袖t恤。 可是这里,结冰了呢。 整个校园都裹上了厚厚大衣,保安,同学,老师,甚至是稍微细一点的小树。赵清誉低头看看身上的皮夹克,觉得自己应该是穿少了,所以风一吹起来,他就冷得厉害。 这里的天气全然是陌生的,他有些拿捏不准。 艾钢远远的就看见赵清誉傻傻站在路边,恍恍惚惚好似下一秒就会羽化成仙。他走过去猛的拍下对方肩膀:“嘿,呆愣着想啥呢?” 赵清誉吓了一跳,等看清是艾钢,才慢慢的有了回到现实的感觉:“没事儿,刚刚不小心摔了一下。” 艾钢满脸黑线的感慨:“幸亏那小子的身板儿多少还能残留点动物本能,不然就你这运动神经要是穿越到别人身上指不定多坎坷呢,能不能好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赵清誉淡淡地瞥了艾钢一眼:“着名科学家物理学家霍金的几乎所有研究成就都是在轮椅上获得的。” 艾钢一头雾水的皱眉:“呃,所以呢?” 赵清誉幽幽地嘆口气,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眼神望着小艾同学:“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用智慧活着,一种用运动神经活着。” 艾钢,悟了。 屁股第二次亲吻冰面,作为被害人的赵清誉还茫然地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 艾钢收回使坏的小脚,乐得花枝招展。 远处有路过的同班同学正巧看到这一幕,忙上前询问:“我说你俩这是怀旧呢?” 赵清誉这才瞭然,难怪艾钢出脚如此职业颇有男足风范。 上课的时候,艾钢详细给赵清誉讲了他们美好的童年。赵清誉听得特认真,慢慢的,眼前不知不觉就浮现出那样的画面,白雪皑皑,河面都结了冰,几个小孩子或抽陀螺,或弄张纸壳作冰车,再或者什么道具都不用,只三两一组到冰上互相用脚去绊,看谁先摔倒…… 艾钢口里的那个九十年代初,对赵清誉来讲,是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赵清誉也开始回忆自己的童年,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明明都在同一片天空下,明明都在同一段时间里,可他和艾钢的童年,迥异的就像两个完全没有交点的空间,再夸张一点,就像两颗完全不一样的星球。 但最最奇妙的是,他现在就站在这颗星球上。 晚上忽然起了大风,赵清誉本来想去自习室的,结果一出宿舍楼就被吹了回来。以前总见散文里写风凛冽的像刀子,他还抱有一丝怀疑精神,现在彻底信了。 周鹏和顾延宇在上选修课,房欣和邓泽早早的去了图书馆啃四级,董东东这阵子除了上课再看不着踪影,据周鹏爆料此君已经改住家里天天走读,并且还要不定时的变换乘车路线。 所以这会儿,宿舍就剩下赵清誉一个人,而很给力的,他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睡前故事,正自己吓自己着,闯哥来了电话。 “干啥呢,声音咋半死不活的?”彼时李闯正端坐在写字檯前,用勺子挖着半个西瓜。 “没事,”赵清誉吸进一口微凉的空气,又慢慢呼出,“你们这里真冷。” 李闯皱眉,在深圳待得有点儿季节错乱,他差点儿忘记家里已经入冬了:“你没傻了吧唧干冻着吧,我柜子里有大衣呢,呃,要不你直接穿羽绒服?” “不要。”赵清誉想也没想就给否了。李闯那件羽绒服纯黑色,完全不修身的馒头款,穿上整个人都肿了,他曾经对着镜子试了试,不能说惨不忍睹,嗯,只能算是不堪入目。 李闯刚吃进一大口西瓜,听这话,忙囫囵吞下又熟练的啪啪啪把西瓜子挨个儿吐出来,迫不及待道:“靠!嫌哥衣服不好看?你那一柜子道道衬衫才要命呢,我他娘的每次穿上都想烧了!” 赵清誉乐,学着东北调调逗李闯说:“那你就烧呗,咱俩谁跟谁。” 李闯气得牙痒痒:“滚蛋,老子人还在你手里呢,我敢动嘛。” 赵清誉觉出一些冷,便到床上扯了被子盖住。侧躺着,墙壁近在咫尺,雪白雪白晃得人眼睛疼。赵清誉把眼睛慢慢闭上,低声问李闯:“你说,我们能换回来吗?” “废话。”李闯的回答几乎没用零点零一秒,“咱俩现在这属于错位。错位懂不懂?那就是违反自然法则和客观规律滴。” 赵清誉安静着,不一会儿,忽然低喊:“赵清誉!” 李闯被这一嗓子弄得差点让西瓜子儿噎着,好容易将之咳嗽出来,一脸囧像:“晕死,你没事儿喊自己干啥?” 赵清誉慢慢张开眼,逐渐适应了刺目的白,淡淡道:“我喊你呢。” 音乐喷泉的旋律透过窗户飘进来,愈发衬得屋子空静。 晚上八点了。 “你弄得我浑身不舒服。”李闯停顿了下,在电话那边说。 赵清誉似笑非笑:“怎么呢。” 李闯撇撇嘴角,没好气道:“我就是我,你就是你,屎壳郎就是改名叫花仙子,他也得继续推粪球不是?” 赵清誉有些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来,跟李闯商量:“能不这么深奥吗?” 李闯怀疑赵清誉被东北风冻傻了:“我的意思是不管你到了谁的身体里,你还是你,还是赵清誉,名字那玩意儿就是个代号,不可能人家叫你几声李闯你就变成哥了吧,同样,我顶着你的脑袋也做不出来高数题。” 赵清誉静静的听着,似乎懂了一些,可又卡在了什么地方使得这领悟不彻底。 李闯推开西瓜,靠在椅子上仰头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半晌,才缓缓地说:“赵清誉,你别总想着扮演我,那能累死你。” “你不是也在扮演我吗?”赵清誉反问。 “谁说的,”李闯干净利落的给否了,“我的原则是不破坏你的人生大方向,除此之外生活还是老子的,我怎么舒坦怎么来。” “……” 赵清誉无力地瘫软到墙上,无数黑线顺着天花板生出来。 等半天没再听到那头的声音,李闯有些纳闷儿:“怎么没音儿了?” 赵清誉深呼吸好几下,才答道:“我在膜拜你,潇洒哥。” 李闯嘿嘿一乐,心安理得的收了这粉丝,并很是爱护的告诫:“信闯哥,不纠结。” 赵清誉抿了半天嘴唇,还是微笑开来。 没抵过西瓜的香气,李闯终又把勺子伸了过去:“信我的,把心放肚子里,咱俩指定能换回来,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在那之前呢,你就当旅游了,没事儿的时候出去转转,去去动物园啊逛逛商场啊,只要不花我的钱,都行。” 赵清誉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那你现在花谁的钱呢?” 李闯很生气:“咱俩谁跟谁啊,都这过命的交情了你咋好意思提这个问题呢!” 赵清誉被彻底打败,憋半天才憋出来几个字:“我服你了。” 李闯愉快地笑着。 西瓜很甜。 其实李闯也就是逗逗对方,毕竟没有人的钱是大风颳来的,所以他平日里尽可能的节俭。有能网上支付的部分像手机费什么的他都直接从自己卡里出了。不过他俩现在互相握着对方的卡,而且他没事的时候也会应要求把赵清誉原本卡里的钱打一部分过去那边自己卡里然后给赵清誉用,这一酷似洗钱的过程在n次无记录的循环往复之后,咳,基本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不用客气了。 赵清誉也知道李闯在逗他,并且他喜欢这感觉。现在的他,就像一个在桑拿房闷了好久的人终于走到了外面,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说不出的舒畅和痛快。
第29页 他一直觉得李闯像个横冲直撞的孩子,喜欢把复杂简单化,喜欢直接,讨厌繁琐,所以什么事情到了李闯那里都不算大事,就哪怕天掉下来,那傢伙想的可能也仅仅是,哇,终于可以看看天外面是什么样了! 可现在,赵清誉不这么认为了。没有孩子可以如此敏感,没有孩子能够这般知心。那傢伙感觉到了他的不安,他的迷茫,所以用自己独有的方式给予他冲破黑暗的力量。 迷失在森林里不可怕,只要心中有阳光。 “赵纠结同学,你现在过得乐呵不?” “非常乐呵,潇洒哥呢?” “必须滋润。” “呵呵,那你还想换回来吗?” “想。你呢?” “嗯。” 第30章 跟李闯的那次通话,算是彻底地打开了赵清誉的心结。他有时候就是那样,喜欢钻进螺丝扣一样的弯弯绕里,出不来,连带的就会产生某些不稳定的情绪或者胡思乱想。虽然李闯的乐观在他看来还是盲目了点儿,可那人的朝气和活力,总让他觉得羡慕。 旅游么,那就开心点儿吧。哪怕有一天真换回来了,那些曾经有过美丽交往的朋友也会一直留在心底,也许不能见面,但总可以挂念。 人生很多时候不也如此么。当为了生活为了事业在陌生的城市里奔波甚至扎下根的时候,那些昔日的老友终是只能存放到记忆的盒子里,然后在某个我们终于可以偷闲的下午,将之翻出来晒晒太阳。 想通之后,日子似乎也踏实起来。 赵秋蕾最近总打电话过来,倒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无非就是讲讲工作生活上的趣闻,再就是关心下哥哥的生活。赵清誉想或许是自己友善的态度让女孩儿这些年压抑的情感有了宣洩口,赵秋蕾说这么多年,她都没机会说其实她真的很想有个哥哥,真的很想和哥哥好好说说话。赵清誉不太清楚李闯和这个妹妹相处的细节,但从李闯每次一提到家里的态度,也可窥见一二。 李闯的父母在他念小学的时候就离了婚,这是赵清誉后来才知道的。李闯妈是个女强人,李闯爸呢偏也是个好面子的,两人从结婚闹到离婚,起初李闯跟妈妈住,可没两年李闯妈就查出了癌症末期,女人走得很干脆,那时候李闯才念上初中,李闯爸已经重组了新的家庭,所以尽管李闯爸也好继母也好竭尽全力希望能给予这个孩子温暖,但有些伤害在就是在了,加之又正好到了叛逆期,总之李闯和新家庭的隔阂就从来没有消除过,而随着他念了寄宿高中,和家里基本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遇上学校封校或者其他必须回家的时候,他要么就一个人呆在卧室,要么就出去网吧包夜。之前赵清誉一直闹不明白李闯的暴躁因何而来,好像什么事情都能让他无法忍耐甚至跳脚,而现在他多少能够理解一些了。 其实赵秋蕾是个挺可爱的姑娘,虽然父母也是离异,可却丝毫没改变这个小姑娘温和的好脾气,唯一让赵清誉有点诧异的是她的姓是在父母离婚之后自己主动要求要改的。小姑娘念的卫校,学护士,中专毕业就进了一家牙科医院做白衣天使,然后又一不留神,越级成了老闆娘。赵清誉觉着李闯的妹夫很有眼光,如果他不是gay,那么也会喜欢这样温柔的女孩子。 这么一想,赵清誉就觉得有必要在下次联络时对某人做下批评教育,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然后遭到了某人的强烈鄙视。 “你一死同性恋不会想打我妹妹主意吧!”李闯就像只看见了鹰的老母鸡,凶狠的张开了他那扑啦扑啦直掉毛儿的翅膀。 赵清誉扑哧笑了,一来是李闯这“我妹妹”三个字实在喊得顺熘,二来则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死同性恋”背后的引申含义,所以笑过之后,他便赶紧对闯哥致以慰问:“又怎么了?” “能怎么,还不就是……”李闯欲言又止,墨迹半天,放弃似的嘆口气,“唉,算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啊——” 赵清誉莞尔,猜测着问:“他又骚扰你了?” 李闯苦大仇深的:“哥不怕骚扰,哥怕性骚扰。” 赵清誉扯扯嘴角,想笑,又没笑出来,他忽然有种特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李闯在说的事情都与自己无关,可事实是,这根本就是他的事情。但话又说回来,他最近确实很少去想韩慕坤了,以前大半个月都见不到人的时候他甚至会想到睡不着,而现在,基本就是和艾钢发几个来回简讯就抱着枕头入了梦乡。 这,意味着什么? “大哥,你这说说话就走神儿的毛病啥时候能改啊。”李闯半天没再听到动静,就知道赵同学又神游太虚去了。 “思考使人类进步。”赵清誉的解释很专业。 “那人类一思考上帝还发笑呢。”李闯的反驳很给力。 赵清誉词穷了。 本以为李闯会得瑟半天,却不想那边紧接着问了个与之前说的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李闯问:“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姓韩的?” 赵清誉愣住,还真就半天没答上来。 李闯好像害怕表达不准确似的,停顿一会儿,又加重语气问了第二遍:“真的,真的,很喜欢吗?” 赵清誉微微皱眉,忽然就不知所措起来。 如果李闯只是问他喜欢吗,那答案是肯定的。但是现在这人问他,真的,真的,很,喜欢吗?他确定不了答案,所以他心慌。 “喂,要不要这么纠结啊。”李闯没好气的笑,“又不是让你签生死状。” 赵清誉轻轻吐出一口气,底气足了点儿:“那你就别用那种容易让人误解是要签生死状的无比慎重的语气!” “呃,其实也挺重要的……” 赵清誉想翻白眼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赵清誉以为对方忘记他还在等待了,才总算听见李闯的声音,可惜不是回答,而是另外一个问句:“如果你跟韩慕坤变成了普通朋友,你会怎么样?” 这一次赵清誉不需要想得那么纠结了,答案显而易见。所以他坦然地告诉李闯:“不会怎么样……你要真想分,就分吧。” 李闯觉得赵清誉像知心大哥。 “其实也不一定会分……咳,我就是怕我哪天忽然犯病然后酿成啥不可挽回的损失,你也知道,我一贯不靠谱的,所以……”李闯咕哝到最后,不好意思了。 赵清誉没说话,而是把手贴上自己胸口。 他幻想着他和韩慕坤分手的场景,然后认真感受着那里的跳动。 一下,一下,铿锵有力。 略有苦,不见疼。 “李闯。”赵清誉忽然轻声叫了下。 “嗯?”李闯的声音略显紧张。 赵清誉浅浅地扬起了嘴角:“关于你刚刚的问题,我有答案了……” 那天晚上李闯一夜无梦,酣睡到天亮,而赵清誉则梦见716在他的英明带领下勇夺校五星级宿舍桂冠。 自从天冷了之后赵清誉就一直在等着下雪,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个冬天来得特别干燥,持续了很久的天朗气清没半点飘雪的意思。 赵清誉心里惦记,总想总想的嘴上便不自觉念叨了。食堂吃饭的时候忽然想起,他会和艾钢抱怨你们这儿怎么还不下雪啊;上自习的时候想起他会用眼神把艾钢的注意力勾过来,然后再哀怨的看看外面,那委屈的表情就好像迟迟等不来玩具的孩子;晚上即将入眠的时候想起,他会给艾钢发条简讯控诉:你们这里到底还下不下雪了!末了再附上一句晚安。 赵清誉没等来雪,艾钢快让某人折腾魔怔了。 “我说,知道的你是等下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等着下金条呢!至于嘛。”说这话的时候艾钢在自己宿舍抱着刚刚有了一些温度的暖气片,看起来像一只要冬眠的熊。 赵清誉侧倚在暖气上,隔着桌子跟熊钢两两相望,十分钟之前他俩在楼下的回民餐厅弄回来点夜宵,现在一屋子的羊肉串味儿。 “你觉着下金条好看?满世界金光灿灿的?” “喂,重点不在于好不好看吧……” 暖气淡淡的热度透过衣服传递到皮肤,又从皮肤进入血液,最终随着血液流淌到指尖。北方的冬天确实很冷,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又很暖。 “去年我姑妈家表哥结婚,花车游了一路,就撒了一路的五角钱硬币,全是崭新的,太阳一晃,就跟下金雨一样。”赵清誉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等艾钢眼睛都变成了¥¥,才又淡淡补了句,“不过路上遇见个送葬的队伍,也撒呢。后来就分不清谁是谁家的了。” 艾钢囧:“这也太扯了吧,那你表嫂肯定终身难忘。” 赵清誉被勾着想起了去年婚礼上的闹腾,不自觉弯了嘴角。 艾钢看着,鬼使神差的把手指头伸过去戳了戳那脸颊。 赵清誉愣在当场。 艾钢还在发表微微失望的戳后感:“不软乎……” 赵清誉哭笑不得,李闯应该是常年锻鍊的,由于总流汗,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肉,轮廓清晰,趁着立体的五官是非常俊朗了,但你要当包子捏,肯定没那手感:“我会向闯哥传达你的意见的。” “别介,”艾钢一听李闯那名字就龇牙咧嘴,“我可不跟他扯,我俩犯沖。” 赵清誉乐:“没啊,我瞧着咱俩相处的挺好。” 艾钢撇撇嘴:“你是你,他是他,你俩能一样么。” “我也是他,他也是我,”桌面很光滑,赵清誉低下头,看见了灯光映衬下自己的那团不甚清晰的影子,“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嗖的一下换回去了。” 虽然事实摆在眼前,但说实话,艾钢对这个所谓灵魂穿越还是没有真实感:“我怎么总觉着这玩意儿科幻呢……” 赵清誉离开暖气片,用胳膊支起下巴,嘆口气:“其实我挺想换回去的,但我也真的想看看下雪,呵,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雪呢。” “那还不简单,”艾钢挑挑眉毛,“等你下完雪再换回去呗。” 赵清誉拍拍他肩膀:“嗯,我也这么想,要不你去和上帝商量商量?” 艾钢没好气的把肩膀上的手扒拉下来:“我要真能看见他老人家,二话不说捅上几百块钱买它个两年不下雪。”
第30页 “……” “……” “几百块会不会便宜了点儿?” “要不你再借我五百凑个一千整?” “你觉得一千块够?” “呃,差不多行了,他一堂堂上帝总得给子民留点儿活路吧。” “呵呵。” 不知哪个宿舍在放重金属摇滚,低音炮震得空气都跟着波动,一下下,就像赵清誉乱了的心跳。 第31章 自从换了身份,赵清誉并没有在学习上受到太多的阻挠。上课听课就跟看百家讲坛一样,心情好了就做做笔记,懒的时候就光听着。不用担心少听一句话就跟不上又或者走神一分钟便错过一个化学方程,对于赵清誉来讲真是件无比惬意的事情。 但他的性格就是喜欢想多,比如某天上课的时候忽然跟艾钢聊到寒假可以去哪里玩,他就发散思维的想到了如果一直到期末他和李闯都没有对调回来,那么不就代表他要替李闯参加期末考试?这么一想,责任感就像雨后的小蘑菇般,噼里啪啦冒出来了。 打那之后,赵清誉固定每天去教室进行晚自习,除非有选修课,否则雷打不动。书是跟周鹏借的,以前几学期的教材为主,赵清誉的想法就是基本将这门学科的体系弄熟,不说倒背如流,总要有个大概轮廓。 今天是晚自习第一天,效果良好。 晚上九点多,赵清誉背着李闯的李宁双肩包离开了自习室。夜风特别冷,吹得人脸生疼。赵清誉的方向又正好顶着风,他便把头压得很低。 那之后又过了半个月,还是没下雪。如果不是地上的冰和人们的羽绒服,整个世界看起来就好像仍在秋天里。新闻里说今年的冬天有点旱,艾钢说是大神们听见了他俩的谈话。 最近一想到艾钢,赵清誉就会莫名的心情飞扬起来。他不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是说非要两情相悦才能生出快乐来,单纯的喜欢,就够填满心底的一块地方了。 ——赵清誉同学的小心脏里有很多秘密,而现在,成员又增加了一个。所谓喜欢,被喜欢者不会知道,当然,“被喜欢”被喜欢者的闯哥也不会知道,否则难保他不会一路踩着单车北上杀回来。 “哥啊,你可算现身了!”赵清誉一只腿刚迈进宿舍,就听见了董东东悲情的呼唤。 “呵呵,怎么,又让可爱的学弟欺负了?”赵清誉把书包放到桌子上,开始一件件往下脱衣服。随着冬天的深入,学校的供暖也越来越给力,宿舍里几乎可以穿半袖了。 “拉倒吧,我现在对付那小子游刃有余,”董东东说着把半张纸片儿丢过来,“喏,你家钢子一百五十分钟里面打了二十三个电话找你,每一个哥们儿都给你详细记录了,够意思吧。” “怎么没打我手机?”赵清誉愕然,等捡起来纸片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来电时间,又想笑。 “说你停机了。”董东东咕哝着忽然正色起来,从上铺探出脑袋凑近赵清誉,严肃道,“别怪哥们儿没提醒你,我觉得,呃,这小子没把你当普通朋友。” 赵清誉看向董东东,用眼神示意,那尼? 董东东不太自在的轻咳一声,说:“别不信我,我有经验!” 是血泪的教训吧。赵清誉在心里乐,面儿上还要绷着一本正经的:“东东同学,自从认识了咱学弟,你是不是看谁都像gay?” “那怎么可能,我看你就完全不像!” “……” 赵清誉没乐,他发誓他真的没乐,所以,内伤严重。 用周鹏电脑上了下网银,赵清誉两分钟就给手机充好了话费,电话拨过去,艾钢的接听速度几乎超光速。 “我好像还没听见彩铃呢。”赵清誉乐着给自己倒了杯水。 “看见灯闪我就接了,谁还等你响铃。”艾钢的语气里有点小低落,又有点小哀怨,“你一晚上干啥去了,电话电话欠费,人人找不到。” 赵清誉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透出花儿朵朵开:“上自习去了,补补以前的东西。” “哦,你对李闯还真是负责到底。” “我怕换回来之后他看见成绩单追杀我。” “那我先把他噼了。” “呵呵,行。”赵清誉想着等换回去了也在家那边交一个这样的哥们儿好了,很单纯,很温暖,“哦对了,你找我有事?” “嗯?没事儿啊。”艾钢特自然。 赵清誉纠结:“没事儿你夺命连环call?” 艾钢一本正经:“我不是怕你出事儿嘛。” “我能出什么事?” “嗖一下没了。” “……你形容的那叫窜天猴儿!”赵清誉总算在新学习的词彙里找到个贴切的。 艾钢呵呵的乐,过了一会儿,问赵清誉:“话说,你明天上午没课是吧。” 赵清誉缓过气儿,总算想起来拿杯子喝水:“嗯,怎么?” “咱哥儿俩洗澡去。” “噗——” 艾钢肯定自己听见了奇怪的声音,但又实在确定不了是什么发出来的,只是下意识有想抹把脸的冲动:“咋了?” “没……没事……咳咳……”赵清誉手忙脚乱的拿纸巾去擦周鹏那可怜的十九寸液晶显示器。 十一月初九,大凶,忌喝水。 找不到任何正当的拒绝理由,于是第二天上午,赵清誉只能硬着头皮跟艾钢双双踏入那个神奇的世界。 更衣间很广阔,有几个教室那么大,柜子整齐环绕在四周,中间无任何隔断,放眼望去,一马平川。正值上课高峰,时候又早,只稀稀拉拉几个人,稍远些的,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小黑点儿。 “你没来过这儿?”艾钢衣服脱一半,听这话惊讶的停下,“那你之前怎么洗澡啊?” 赵清誉呃了半天,决定无视这个问题。 艾钢瞪大眼睛,自己推断出了结论:“难道你不洗?!” 赵清誉认命的嘆口气,决定随这人想去吧。反正打死他也不会说自己是在卫生间里一次又一次悲催的擦擦蹭蹭。 没等到回复,不太满意的艾同学又发现新问题:“我说,你怎么不脱衣服啊?” 紧绷的神经,断弦。 “你脱你的就完了总盯着我干嘛——”赵同学抓狂了。 艾同学委屈的扁扁嘴:“这脱衣服和看你不矛盾啊,可以同时进行的说……” 赵清誉没好气的脱下外套就朝艾钢丢了过去,红色夹克正好罩艾同学脑袋上,像极了新娘的喜帕。 没一会儿,俩人总算脱了个精光。 艾钢毫不避讳的上下打量,末了还宽慰赵清誉:“你有的我都有,都是大老爷们儿你说你别扭啥啊,再来这也不是你的零部件儿,别说在澡堂里了,就你现在出去裸奔一圈儿,那也是记姓李的脑袋上。” 赵清誉无语:“也就你能想出来这损招儿。” 艾钢嘿嘿乐得那叫一骄傲和自豪。 其实赵清誉也不是怕吃亏或者别的什么,他的别扭很纯粹的就来源于心理,打小他在自家浴缸泡大,高中和大学又都有独立浴室,他还真没有过这经验,一屋子男的光熘熘挤一起,他想想都纠结。这和他是不是gay没关系,单纯的不习惯而已。 当然,具体都某一个人身上,这是不是gay就有很大关系了。 艾钢和李闯的身材相仿,但肤色比李闯还要黑一些,穿衣服的时候看着挺拔欣长,该有的肌肉却一块儿没少,形状优美却又不过分壮硕,看起来刚刚好。 以上,是赵清誉的全部观后感。 从更衣室到淋浴室,他就没敢把眼睛从艾钢宽阔的后背上挪开,怕一不留神没克制住挪偏了,瞄到不该瞄的地方,再引申着想了不该想的事儿,再再连带的起了啥不该起的反应…… 浴室门被拉开,热气扑面而来。 赵清誉原本在更衣室起的一身鸡皮疙瘩彻底消融在这温暖里。 淋浴室只有很小的透气窗,没开灯,光线有些暗,加上白蒙蒙的水蒸气,便没有了更衣室那么霸气的视野。淅沥沥的水声里,几个男生都自己洗自己的,赵清誉和艾钢进来,他们甚至没抬眼。 赵清誉暗暗地舒口气,淋浴採取的半隔断式,多少让他自在了些。艾钢已经在隔壁哼起了小曲儿,赵清誉一边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跟这人似的无忧无虑一边转身去拧淋浴开关。 鼓捣一分钟,愣是没出水。 艾钢奇怪的把脑袋探过来,等看清赵清誉干啥之后,一脸黑线:“你不投币它能出水嘛!” 赵清誉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厥过去,这个需要投币不是问题,问题是艾钢那个没脑子的就不会事先告知他一下? 艾钢被赵清誉控诉的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最后实在顶不住了,一把把赵清誉拽到自己的淋浴头下面:“你先洗着。”说完不等回话人就没了。 热水源源不断的沖刷下来,赵清誉闭上眼睛舒服的嘆息,暂时把一切都忘了。 至于艾钢从哪儿淘换来的硬币,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赵清誉完全不知道。 这是一次挺圆满的洗浴经历,起码比赵清誉事先预想的要美好得多。美中不足只有两点,一,洗到一半的时候艾钢非要给他搓背,并且是用那个他完全没见过的叫做“搓澡巾”的玩意儿,经抗议无效,他只得双手扶墙任人揉搓,结果那东西摩擦皮肤火辣辣的疼他就不说了,更要命的是艾钢那手劲儿,要不是他抓住淋浴管死没撒手,人铁定就给搓飞出去了;二则是最后他洗头发时,再度停水,然后才知道,原来这淋浴除了投币之外还有用水量限制的。赵清誉顶着一脑袋泡沫快崩溃了,最后跟艾钢挤一个淋浴头才总算顺利收尾。 艾钢自知没履行好告知义务,遂满心愧疚,服务这,服务那,回去的路上还帮着人拎洗浴兜。 赵清誉完全不领情,发誓再不跟艾钢一起洗刷刷。 “我跟你妈保证……” “没用。” “我向蓝天发誓……” “少来。” “我以我祖父的名义……” “走开。” “呜,人家想跟你搭固定队……”
第31页 “请说全称,是固定互相搓背队。” 当天晚上,赵清誉第一次用李闯的身体纾解了。他不想这样,可艾钢的身体总在他脑海里晃,晃得他心烦意乱。 隐约有什么偏离了他的掌控。 他以为他对艾钢是单纯的喜欢,就像初中或者高中喜欢上班级里某个好看的男孩儿一样,安静的放在心里,看着,欢喜着,有这么个人就成了。这种喜欢无论对于哪方来讲,都没有任何实际的影响。 可问题是,这样的喜欢里,不该有欲丨望的。 起码,不会来得如此凶猛。 第32章 “都好?” “嗯。” “真的?” “呵,呵,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我眼皮咋一直在跳?” “咳,你想太多了。” 最近赵清誉和李闯不自觉的把电话时间规律起来,每两天一次,通常在午休时分。这天闯哥的电话提前了点儿,理由是他大清早起床开始就眼皮乱跳。 “你真的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李闯还是不太死心,自从灵魂转换之后他的第六感在蓬勃发展,跟刮刮乐似的,百刮百中。 赵清誉努力把昨天晚上被窝里的“小弟弟和右手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抛到脑后,正正色,挺挺胸,抬抬头,一派青山千古秀:“绝对没有。” 李闯安心地舒口气,嘟囔:“呼,那就好。我估摸着你也不能,你这人比我靠谱多了,嘿嘿。” 赵清誉受之有愧,火速转移话题:“对了,要到哪里去买搓澡巾?” “楼下超市就有啊,”李闯很自然的接口,回答完才反应过来,“我不是有一个吗,咋了,不好用?” “呃……”赵清誉分辨不出好用还是不好用,他只知道闯哥的搓澡巾现在肯定是不能用了,在昨天某位给自己搓背的同学的四个手指头从它顶端突破之后。 “啊,说到洗澡我又想起来个事儿!” “嗯?” “咳,虽然哥那身体潇洒挺拔玉树临风要胸肌有胸肌要屁股有屁股的,但你可不能有啥想法哈。” “……” 话题,又让闯哥神奇的绕回了原点。 赵清誉想哭。 “嗯?咋不说话了?”闯哥又绷起了叫做怀疑的那根神经。 赵清誉深呼吸,镇定下来,问李闯:“你知道什么是攻什么是受吗?” 闯哥不明所以,但很自豪的点头:“废话,哥们儿特意研究的。” 赵清誉又问:“那你知道什么是自攻自受吗?” 闯哥语塞,深刻的领会了活到老学到老的意义。 赵清誉锲而不捨:“你的身体现在也是我的身体,难道我会对自己的身体叉叉圈圈再圈圈叉叉再叉叉圈圈吗?” “呃……” “说话也不过过脑子!” “唔……” “你当我植物呢?还自己给自己授粉的!” “我错了……” “乖,知道就好。” 远方天际一道闷雷落下,无声地哀悼着闯哥,以及他逝去的子孙。 由于心怀愧疚,赵清誉躺床上半天愣是没有睡意,室友们一个个都午睡得很安详,这让他愈发的不自在,最后索性起床早早奔赴下午上课的教室。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赵清誉看见了艾钢。 几乎不用特意去瞅,只瞄一下,赵清誉就能在一堆挥洒着性感汗水的小伙儿里把那人提熘出来。 艾钢也看见了他,当下就丢了球一熘小跑过来:“这么早去教室?” 赵清誉扬扬手里的书包:“占座去。” 艾钢打量赵清誉,似乎在盘算这话的可信度:“下午不是你们班小课吗,三十个人五十个座你还需要占?” “当然,”赵清誉用力的点下头,“占最后一排啊。” 艾钢伸出双手拇指和食指,整齐划一的表达,鄙视之。 赵清誉却只是笑,弯弯的眼睛就那么对着艾钢。 阳光正好,男生满是汗水的额头被照得晶晶亮。 艾钢很威武的接纳赵清誉的“不明目光”,五秒后,举白旗投降。不太自在的轻咳一声,他没好气道:“看啥呢,我脸上有花儿?” 赵清誉严肃得一本正经:“没有花儿,有帅。” 艾钢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一把揽过赵清誉的脖子,乐得那表情跟樱木花道似的:“你小子最近可是越来越上道哈,哥没白疼你!” 赵清誉挣脱半天未果,只得任由某人卡住自己脖子并不断用汗水淋漓的头发在自己脑袋上蹭啊蹭。 那边一起打球的哥们儿惊奇地吹了记口哨,喊着:“哟呵,你俩啥时候好得穿一条裤子了——” 嬉闹的二人上方,冬日明媚的暖阳。 喜欢,还是……赵清誉刻意地没有去找答案。 这样挺好,他想,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是禁不起推敲的,一旦真弄了明白,或许反倒更糟,莫不如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暧昧着。就像一架天平,这边是答案a,那边是答案b,而他站在刻度的正上方,既不往左,也不往右,于是这天平就没了倾斜的机会,也就最稳当。 赵清誉那厢冬日暖阳,李闯这厢可开始遭罪了。 接连几天,深圳一直飘着冰雨。冬天看雨这在李闯的思维里就是一句歌词,而且还需要跑到大老远的海峡那边,却不想,家门口就实现了。 灰濛濛的天,湿冷湿冷的风,还有几乎冰入骨髓的雨,李闯现在的感觉就像被一条湿毛毯裹住,又cháo又冷。宿舍空调几乎全天候的开,但李闯并没觉得好过多少,无数条小虫子在身上爬啊爬的滋味,谁体会谁知道。 顺理成章,闯哥找到了不去实验室的正当理由,任由室友横拉硬拽,人岿然不动稳守807。宋红庆他们没辙,只好三人行,不过每次都会记得带上闯哥的实验报告册。 ——爷,到了哪里都是爷。 李闯接到赵清誉妈电话的时候,正一个人窝宿舍里于pps上重温生化危机呢。雨淅沥沥的模糊了窗子,天然屏障般将外面的一切隔开来,屋里没开灯,灰暗的色调很好地托衬了电影逼真的音效,正演到成群的殭尸扑面而来,赵妈的电话翩然而至。 赵清誉的电话本也诡异的,你要么写名字要么写妈妈实在不行弄个娘也成啊,非整个“母亲”,看得李闯浑身不自在。 接还是不接,闯哥对着屏幕上定格的殭尸挣扎了半天。他就闹不明白,赵清誉那傢伙明明说过家人一年到头也不见得打一次电话,怎么赶他李闯一换过来这频率就直线上升?这不倒霉催的嘛。 清清嗓子,李闯无奈的按下接听:“餵?” “小誉……”赵妈的声音不似一般的中年妇女,温婉柔软中,带着清亮。 李闯不太自在的应了一声:“嗯,咳,怎么,又有事?” 在李闯的逻辑里,赵清誉爸妈对这个儿子奉行的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原则,上回打电话就是因为赵老爷子过大寿,那这次肯定也有正事儿。 却不想赵妈沉默几秒后,忽然问:“你最近怎么样?” 李闯讶然,但语气里并没透出半点:“呃,挺好的呀,能吃能睡能压腿,没事儿还帮着扛扛纯净水。” 赵妈似乎被逗笑了,语气带上了浅浅的快乐:“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变贫嘴了。” 李闯险些脱口而出哥一直这样,幸亏及时咽回去,然后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这是我妈,这是我妈,这是我妈,总算酝酿出了一点儿应景的情绪:“不是贫嘴,是这么说话的机会太少,话都挤到一起了。” 赵妈没说话,李闯在这安静里闻出了一点点的味道。 那是女人对孩子特有的那种思念和心疼,很奇怪的,李闯就是能感觉得出来。 心里有些不大对劲儿,李闯深吸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而自然:“是不是上次在爷爷那儿看我活蹦乱跳的,回去特想啊,呵呵。” “你啊,”赵妈宠溺的嘆息,然后说,“上次你爸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知道他这个人,从来都是那么个性格。” “嗯,我知道,我不跟他一般见识。”李闯脸上笑得明朗,脑袋则飞快转着苦思冥想上回赵大喷火龙到底说啥了。 就这么母一句,子一句,两个人硬是没重点的聊了十来分钟。后来李闯实在撑不下去了,翻江倒海地搜寻能结束通话的机会。总算,在赵妈某句貌似告一段落的话后,李闯得以出声。 李闯本来计划说的是,妈,我这要做实验了,改天再给你打过去,可一个妈字儿刚出口,李闯就像中了定身咒似的,再没下文。 赵妈等半天没等来后面,疑惑出声:“嗯?” 李闯努力动了动嘴唇,却真的发不出一点音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太久没喊过这个字了?还是他真的把女人当成了妈?那一瞬间,有些什么东西铺天盖地从心底涌上来,堵在他的胸口,几近窒息。 电话那头忽然问:“小誉,今年过年,回来么?” 李闯想说不,可好容易才找回的沙哑声音却像失控一般,清清楚楚地应了声:“嗯。” 挂断电话的时候,视野忽然模糊。李闯以为是镜片出了问题,结果摘下眼镜,却模糊得更加厉害。然后,他感觉到有些温热的东西划过自己脸颊。 李闯趴在床上很没种的哭了n久,你问他因为啥,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忽然间就想了小时候住平房时爬过的后山,想了地上捡起来就能吃的榆钱儿,想了东北的漫天大雪,想了他妈临走前嘱咐的,长身体呢多吃点儿肉…… “你这是……哭呢?”韩慕坤在电话里听见某人浓重的鼻音时,诧异到不行,现在的赵清誉跟他这儿的形象就一顽劣的孙猴子,你啥时候见过孙猴子哭? 李闯懒得理他,抽张纸巾狠狠地擤了擤鼻涕,囔囔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韩慕坤给那声音噁心够呛,可没辙,该贴还得贴上去:“晚上我有几个朋友要聚聚,你过来呗。”看到没,是呗,韩慕坤对于自己现在把商量口吻运用得如此娴熟且毫无心理障碍,表示压力很大。
第32页 不过最大的压力源还在另外一边…… “你聚你的,找我干嘛?” 韩慕坤就知道他得这么说,连一个字儿都不差的:“我要能自己聚还找你啊,哦,人家都带着对象,我自己拔电线桿儿过去?” 李闯想了想:“垂杨柳也行。” 韩慕坤完全不晓得咋就混到这份儿上了:“祖宗,敢赏个脸不?” 嘿嘿嘿三声心满意足的jian笑,是祖宗的回答。 心落定,韩慕坤才想起来之前那茬:“刚才你哭啥呢?” “没,就看个电影,感动了。”李闯瞎话信手拈来。 “呵,至于么,啥电影啊?” “生化危机。” “……” 第33章 李闯没跟韩慕坤所谓的“朋友”聚过,但想想,也无非就是哥几个凑一起闹哄呗,吃吃饭,喝喝酒,吹吹牛,唱唱歌。人一多,李闯反而不打憷,他想当然地觉着这样没准儿比单独面对韩慕坤还要自在些。 和赵清誉打过那次电话之后,他一直就想跟韩慕坤好好唠唠。倒不是说非挑明真相啥的,就起码正正经经聊次,看看对方到底怎么想的,也估量下这段关系值不值得他这个第三者坚持。如果鑑定结果不值,又或者有些必要做的他实在做不到,那没办法,只能对不住赵清誉了。虽然,他不觉得对方会有多伤心。 【我应该是喜欢他的,但没有,真的,真的,很。】这是那一次他问赵清誉是不是真喜欢韩慕坤时,对方最后给出的回答。鑑于其语气的笃定和从容,李闯不得不对那前半句也产生怀疑。应该,本身就是个模稜两可的说法。 而且说实话,他总觉得赵清誉心思压根儿就不在这里了,最近几次打电话,那傢伙的气场有了微妙转变,原本纠结的多愁善感的波长都不见了,明媚晴朗取而代之,就好像整个人都步入了飞扬的花季看哪儿都无比美好似的。虽然李闯想不出来自己那破学校破同学破生活有什么能让人心旷神怡的,但显然,那傢伙徜徉得还挺滋润。 傍晚一下课,李闯出了教室直奔校门,七拐八拐才在一个阴暗的四下无人的角落里发现被芭蕉叶层层叠叠包围着的迷彩小奥德,很是欣慰。 “这地儿好,”李闯一边开门上车一边点头赞许,“以后都在这儿等哈。” 憋屈着等了快半个小时的韩大爷阴森森磨牙:“我他奶奶的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李闯无辜的眨眨眼:“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俩虽然是纯洁的情感交往但人家不一定这么想对吧,所以瓜田李下的就得避嫌,嗯,避嫌。” 韩慕坤缓缓的眯起眼睛。 不知哪儿飘出一股阴风儿。 俊杰闯下意识贴紧椅背,很识时务的谄媚微笑:“不避不避了哈,童言无忌大风吹……” 韩大爷以一记猛虎扑食之姿压上来把李闯的“去”字啃到了自己嘴里,一边吸吮咬扯,一边还能腾出点儿间隙为自己的行为做旁白:“我避你妈个头!” 李闯在精神上对韩慕坤的性骚扰进行了猛烈的反抗。至于那被牢牢压制住几乎动弹不得的下身……赵清誉,老子恨你的细胳膊细腿!嗷呜~意犹未尽的韩大爷恋恋不捨地放开小孩儿的嘴唇,维持着压制的姿势,疑惑皱眉:“怎么好像有狼嚎?” 李闯手脚并用的去推他:“赶紧给老子起来,占便宜没够啊!” 韩慕坤一只手就把闯哥得瑟的爪子牢牢固定住了,二度欺身上前带有惩罚性质的咬了对方脸蛋儿一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李闯瞪大眼睛,这叫一个憋屈啊,这叫一个内伤啊,他总算明白河豚为嘛面对敌人的时候要鼓起身子炸起刺儿了,绝对都他妈给人气的! 韩慕坤退开来正准备开车,就见小孩儿翻箱倒柜地从挎包里折腾出小本本小笔笔低头一个劲儿写啊写,看半天,他实在对小孩儿的字体识别无能,便有意思的问:“划拉啥呢?” 李闯头也不抬,就搁那儿自己连写带画的嘀咕:“让你仗着体格好欺负我骚扰我占我便宜你等换回来的老子不把你撇进南海就不姓李不行还得顺着漂到渤海湾冻死你……” 韩慕坤竖起耳朵也没听清那不分瓣儿的呓语,不过小孩儿的状态和气场,让他莫名的想起前些年跟团儿游新马泰时见过的巫师下降头……咳,悄悄把车暖风打开,韩先生一脸平静的发动了引擎。 没过多久,车缓缓开进市区,融入了拥挤的城市交通。 再宽的马路都赶不上私家车的增长速度,这是大城市的标志。李闯看着窗外让人目眩的高楼和霓虹,又慢慢地生出了不切实的漂浮感。以至于再去看韩慕坤的侧脸,也觉得恍惚起来。好像周遭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只有他在真实。 或者,他也并不是真实的。 赵清誉,韩慕坤,还有他李闯等等,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有父有母有牵有挂的,可慢慢的,就好像把日子过飘起来了,而且越飘越远,越飘越不知道脚下是哪儿,李闯有时候会想,这究竟是客观规律的必然,还是当下这个年代的病态社会性?是不是心里真的缺少了某种重要的东西,所以便没了抓住地面的力量。 等信号的时候韩慕坤转过头来看他,问你一路上小眼睛滴熘乱转地想啥呢?李闯风马牛不相及的回了句,我说,你有过几个男朋友?这问题好像把韩慕坤问住了,半晌,男人才挺认真的向他确认,你所谓男朋友的标准是什么?李闯想了想,给了个他觉得挺靠谱的答案。 “就是你觉得跟他在一起,心里踏实,不飘。” 正巧这时信号变成了绿色,韩慕坤聚精会神的在车镜里确认不会有磕碰刮蹭之后,第一时间发动汽车,不知有意忽略还是无意遗忘,总之李闯并没有等来回答。 吃饭的地儿是家海鲜自助,这是李闯没想到的,韩慕坤满世界找停车位的时候他则不可置信地盯着霓虹招牌上那188/位,以至于男人把车都停好了他依旧稳坐不动向斜上45°仰望。韩慕坤好笑地问你发啥愣呢,李闯才回过神儿,然后有感而发,也就金刚来了能吃回本儿。把韩慕坤逗得哈哈的。 不过很快事实就浮出水面——闯哥谦虚了。 “老韩,我觉得你需要给你家小孩儿备盒健胃消食片。” “估计餐厅不能让,哈哈。” “有道理,这要真消化干净了再来一轮咋整?” 韩慕坤没好气的一个个瞪过去:“我养活得起!怎么的,有意见?” 哥几个哪敢有意见,全趴桌上抖肩膀呢。 李闯已经在烤虾师傅面前等待了足有五分钟,任凭师傅如何劝说还没好呢等等再过来吧,人家闯爷纹丝不动。一起过来拿东西的几个“对象团”成员都被他的精神所感染,于是烤虾师傅顶着一排花美男的期盼劳作得压力很大。 其实李闯也很有压力。他觉着赵清誉已经算男生里挺好看的了,鼻是鼻眼是眼皮肤透白清秀脸,结果今儿一见韩慕坤这几个哥们儿的对象,顿时明白了为嘛媒体总感嘆当下是个“男色消费”的世界,别说那些小姑娘,就他个大老爷们儿一次面对这么多俊男,也有点晕乎。 不过气氛倒是舒服的,韩慕坤所谓的几个朋友也都挺靠谱,有文质彬彬型,开朗健谈型,潇洒帅气型……呃,以及膀大腰圆型。人都看着还可以,没什么招人烦的地儿。听韩慕坤说,这几个人有他在同志圈儿认识的也有在生意圈儿认识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发现原来此圈儿通彼圈儿,慢慢的几个北方人挺投缘也就交下了。 所以说缘分神马的,还是很着调的。 “对象团”等得颇为无聊,便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李闯看他们彼此都挺熟悉的样子,就没插话,乖乖贡献耳朵,结果话题转啊转就到他这儿了。 “你跟韩哥在一起多久了?” 李闯思索下,谨慎答道:“不到两年吧……” “咦?那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呢?” 李闯微笑:“那你们都见过谁呢?” “韩哥没带人来过。”答话的是几个人里看起来最成熟的,二十八九的样子,侧面看五官的线条几近完美,沉静的气质特有味道。 李闯本来不信,可一对上这人的眼镜,又不自觉的就接受了他的说法,跟被催眠了似的。 一个好看的脑袋活泼的凑过来:“天哥,我觉得咱们应该开门见山。”说完转向李闯,“你一直都这么能吃吗?” 眼看着四双眼睛都汇聚过来,闯哥轻咳一声,诚实的摇了头:“我以前比这能吃。” 世界凝固了。 唯有一眼镜帅哥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推了下镜框,淡淡的发表了自己的研究成果:“难怪以前吃饭总不见韩哥带人过来。” 气质男也回过神儿,感慨地附和:“嗯,我们该一早就来吃自助餐的。” 眼看着五个男孩儿端虾回来,人家都几只,闯哥整了一盘儿。几个哥们儿实在忍不住开始捶桌狂笑,韩慕坤黑着脸濒临崩溃边缘,待李闯把盘子放下,他一把就将其揪进怀里好一顿揉搓:“你他娘的没见过虾啊!” 李闯四下乱蹬的挣扎,义愤填膺:“哥吃的是虾吗?是钱——” 玻璃窗映出霓虹残影,夜色下,“188/位”皮卡皮卡闪闪发光。 第34章 一顿饭本来吃得挺欢乐,除了撑点儿。可在即将结束的时候却峰回路转,起因是李闯跟个小孩儿争夺仅存的超大海螺,僵持不下,那小男孩儿也就十七八的样子,而且比赵清誉身板儿还单薄,小碎发打理得很服帖,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女娃娃呢。本来闯哥想发扬下风格,退一步海阔天空,结果微笑还没扯出来呢,小孩儿就把手里的一杯冰水倒他头上了。闯哥能忍这个?直接上了铁拳。一来二去,俩人就耳鬓厮磨上了。 等双方亲友团赶过来把纠缠在一起的小孩儿拉开,才发现,得,都熟人,于是龙王庙和大水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握手言和。两方也汇聚到一起,开始觥筹交错。 不过这个熟,就有了几分应酬的假模假式。十来个人相互敬酒,寒暄,偶尔有相互陌生的,也秉着“朋友的朋友就是自己朋友”的原则交换名片,你敬我一杯,我还你二两,立刻就成了前世的兄弟。
第33页 那桌以女伴儿居多,所以这会儿满桌子扑鼻的女人香。不过李闯有点儿拿不准她们的属性,要说女朋友吧,少了那么点自重,要说小姐呢,倒也不至于特风尘。刚跟自己掰扯那小子倒算个特例,这会儿安静的靠在他男人身边执着的对自己施以鼠眼死光。 打架里占足便宜的闯哥完全没受干扰,坦然地从包里翻出盒红双喜,点着优雅地用手指夹住,然后开始了滋熘一口水儿吧唧一口菜噗噗两口烟的循环往复。 男孩儿气愤难当大有拍案而起重新扑来之势,结果被韩大爷抢先一步。 “不够你忙活的!”韩慕坤不太高兴地把夺来地烟按熄在碟子里,“这幸亏人类就一张嘴,要三张你还得吃出花儿来呢。” 香菸刚燃了三分之一,这会儿扭曲地陈尸在狼籍的杯盘上,楚楚可怜。 李闯措手不及,他明明刚还看韩慕坤在八百米开外跟人套近乎呢啊,好么,现踩风火轮都没这么快的。 “谁给你的?”韩慕坤问。 李闯在那张成熟的帅脸上读出了“老子在生气”五个大字,遂咽咽口水,无辜眨巴着眼睛从男一号张望到男十一号,也不管人家是在喝酒抽菸划拳聊天还是跟自己小蜜调情,每到一处,视线都微微流连,似有口难言,似欲语还休。 终于,目光又回归到韩慕坤这儿,闯哥略显迷茫的歪头,语气里透出点点无措:“记不得了呢,其实人家也是客气,我就随手接下了……” 韩慕坤皱皱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无奈那边又有人招呼,他只好暂时放下安内转而走过去攘外。李闯对着男人的背景用唇语唧唧歪歪好一阵,总算舒坦了,想拿杯子喝水,就发现有人在看他。 抬起头,李闯和对方的视线碰个正着。 是刚刚和自己打架的男孩儿的男人,虽然绕口,但方位显示出来的就这么个结果。男孩儿可能去拿东西了,于是只剩下男人半倚在那儿,好整以暇的望着自己。 男人偏瘦,但并不显的单薄,眼窝有些深,鹰钩鼻挺拔漂亮,立体的五官本来很英气,可惜脸色是那种不太健康的苍白,使整个人少了些锐气多了几分阴沉。 李闯不太喜欢对方的眼神,那让他莫名的回忆起当年在动物园跟巨蟒合影时那种被缠绕的感觉,冰凉,粘腻。他努力回忆这人叫什么,之前韩慕坤介绍过,貌似还挺有身份一人物,可惜绞尽脑汁,未果。 男人慢慢勾起嘴角,眼睛像是在笑,又好像没有,与此同时递过来一盒极品熊猫,两根烟微微倾斜出来,无言的邀请。 李闯瞬间就明白了,这人刚一直看戏呢,现在戏散了,估计意犹未尽,所以又逗自己来了,便没好气地扯扯嘴角:“别介,好烟自己个儿留着吧,哥抽不起。”说完下意识的瞄了韩慕坤一眼,瞄完,又在心里对自己进行了鄙视,忙得不亦乐乎。 凌飞把这一切尽收眼底,这回是真乐了,从李闯跟自己那伴儿扭打成团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小傢伙,结果愈观察,愈觉得有趣儿。 “你跟老韩多久了?”凌飞给自己点了根烟,淡淡吸了口。 李闯有点不太高兴,怎么谁都老韩老韩的叫啊,男人四十一朵花,那傢伙还含苞待放呢好不好:“不到两年。” “以前没见过你。”凌飞又说。 李闯不明白这事实有嘛好陈述的:“嗯,我也没见过你。” 凌飞笑:“念书呢?” 李闯皱眉,有点儿不太想多说了,就简单地点点头。 凌飞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问:“你叫什么?” 娘的,来查老子户口啊:“那你叫什么?” “凌飞。” “为非作歹的非?” “展翅翱翔的飞。” “……” 李闯在心里翻俩白眼,腹诽着这四个字儿里哪有飞。 对于韩慕坤的朋友,李闯是给足面子的,该客气客气该友善友善,但对于不知道算不算朋友的朋友,尤其是横竖看着都有点“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的傢伙,他那少得可怜的耐心就分不过来了。 凌飞喷过来一口烟,温和提醒:“名字。” 李闯没好气的把烟雾扇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李……咳,赵清誉。”好么,这山寨的果然得时刻小心警惕。 凌飞不知从哪摸出来纸笔,推给李闯:“哪几个字,写给我看呢。” 李闯对着横空出世的笔墨纸砚有点晕乎:“你主业查户口副业变魔术?” 凌飞这一次是真笑了,只不过人家笑起来眼睛都像月牙,这位主儿的像镰刀,弯弯地怎么瞧都像透着凛凛寒光,看得李闯这叫一纠结。 “喏。”李闯把写好的名字递过去,“行了吧,没别的事儿了吧。” 凌飞安静地看了会儿闯哥的字迹,才抬头淡淡的瞥过来:“看着,倒不像假名字。” “废话,”李闯燃起了强烈的产权保护欲,“爹妈费多大力气起的呢,多文雅,多有内涵!”他不知道有多稀罕赵清誉这名字,怎么瞧着都比自己的有深度多了。 等李闯话音落下,凌飞才气定神闲把话补完:“就是字,还得多练练。” “老韩——”李闯一嗓子半个餐厅都能听见。 正跟人谈笑风生的韩慕坤吓一跳,几乎八步并作两步回来的:“怎么了?” 李闯指指凌飞:“你朋友想你了,赶紧跟人好好唠唠,别花蝴蝶似的逮哪儿哪儿飞。” 说完,李闯干净利落起身,拿个空盘子继续奔赴甜点区。再跟那为非作歹聊下去他估计得暴走,所以为顾全大局,他决定在理智尚可维护社会安定团结的时候轻轻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韩慕坤挺拔立于原地,一脸茫然。 凌飞歪头望着他,似笑非笑。 韩慕坤跟凌飞不熟,不过生意圈儿里没人不知道凌少的,这人做的生意不多,但都是最赚钱的暴利行业,且哪能闻着钱味儿这人就往哪钻,你还拿他没辙,谁让人家后台硬呢,据说他老子当年在京城也算一号的,现在人退了,关系还在,这也是为什么别人一喊都是这老闆那老总的,而人家是少。 虽然韩慕坤觉得李闯那句“你朋友想你了”水分堪比饱和海绵,但人都过来了,自然没法就这么走开,便面对面坐下,沖凌飞礼貌地笑笑:“小朋友不懂事儿,爱闹。” 凌飞没答话,而是若有所思地食指轻叩桌面,一下,一下,节拍规律。 韩慕坤也不急,从容地在那儿等着下文。 终于,凌飞再度开口:“也挺能吃的。” 韩慕坤一口酒险些喷出来,半晌,才对着桌面堆积如山的虾壳海螺壳生蚝壳螃蟹壳骨头棒子蛋糕锡纸以及无数已经分辨不出元神的食物残骸,想出个比较靠谱的解释:“见笑了,小孩儿长身体呢。” 凌飞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生出无数黑线,并不自觉开始怀疑不远处正兴高采烈往盘子里挖哈根达斯的小傢伙其实是眼前人的私生子。 李闯回来的时候,凌飞已经没了,放眼望去都见不着人,他便奇怪地问韩慕坤:“那傢伙呢?” 韩慕坤被忽略得很受伤:“出去透气了,现就剩我这傢伙,有什么想发表吗我的小祖宗。” 李闯嘿嘿笑起来,多云转晴:“祖宗很开心,分你点冰淇淋?” 韩慕坤崩溃,咬牙切齿地伸出指头对着李闯的胃猛劲儿戳啊戳:“你这是人类的胃吗?啊?” “哎哎,轻点!”李闯赶紧后退,逃开施虐圈儿,“正荡漾着呢,别再给我戳出来!” “……”韩慕坤阵亡。 李闯小心翼翼的拨弄尸体:“别趴这儿睡啊,小心着凉。” “……”韩慕坤死透了。 文质彬彬型哥们儿回来拿椅子上的衣服,见状有趣道:“我说你两个玩什么呢?” 韩慕坤挣扎着爬起来紧攥住对方双手:“老张,周末我俩去庙里还神吧!” 老张乐,看向李闯:“你又怎么摧残他了?” 闯哥歪头,无辜的眨眼。 男人笑笑,也没再多问,而是拍拍韩慕坤肩膀,带着几分无奈道:“赶紧起来吧,凌少要去帝都喝第二摊。” “操,还喝啊。”韩慕坤老大不愿意的起身,两条眉毛皱得像毛毛虫打架。 “你没看他刚光喝饮料来着?”老张嘆口气,“就等这个呢。” “妈的,一帮酒蒙子。”韩慕坤骂咧咧站起来,揉揉李闯的脑袋,“认路不,不认路就先到附近找个宾馆,回头我送你回学校。” 李闯刚想说“我不认路我还不会问啊”,就听老张先一步说:“凌少让大家都去。” 第35章 关于凌少这个人,坊间有很多传言,什么夜御五女,男女通吃,睚眦必报,阴险狡诈,挥金如土等等,最夸张的则传此人系某血族分支后代逢月圆必饮鲜血,理由是其作为一纯种中国人却有着特殊的高眉骨深眼窝及略显病态的白皙肤色。 什么?你问有没有传言是正面一点的? 这个,真没有。 不过倒有一个传言已经凌驾于其它之上被与凌少接触的群众们广泛证实了,那就是此人逢醉必变身。这个变身倒不是唭呫咔嚓往身上镶盔甲又或者伸胳膊空中划半圈儿纤纤玉指就有了靓丽的指甲油,而是指这人醉前醉后判若两人。清醒的时候,凌飞给人的感觉是冷的,甚至带点阴沉,可一旦醉了,那就彻底成了另外一人,疯起来没个头儿,什么都敢玩什么都敢闹,而且他不尽兴了别人甭想罢休,所以圈里除了几个特爱疯的公子哥儿,没人乐意跟凌飞共度好时光。 可今天就这么寸,赶上了,而且还是难得的凌少主动发话,韩慕坤他们就是再不乐意,也总得卖对方一个面子。虽然现在没什么生意上来往,可都一个地界儿的,谁知道啥时候用着哪座庙的神呢。 但私心,韩慕坤是真不乐意带上李闯,他直觉小东西不会喜欢这活动。挺奇怪的,要搁以前,他压根儿想不到这一个层面,什么你喜欢你讨厌,乐意去就去不乐意就拉倒,他才没那么贴心还得分出点精力想想你,可现在,这换位思考他做得特顺熘,好像做啥之前都条件反she似的想想,小东西会开心不,小东西会愿意不,小东西是手舞足蹈欣喜若狂还是抬屁股就走背后骂娘……
第34页 韩慕坤隐约觉出来,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闯哥那神经跟水泥管子似的可啥都没觉出来,他就看着韩慕坤表情纠结,一件外套提手上半天也不穿,就那么站停车位前面苦瓜似的脸谁看了都得愁。 “喂,是不是我非得去啊?”李闯大概能闻出点儿味。 “也不是,”韩慕坤沉吟片刻,说,“想个好点儿的理由,你就可以开熘。” “那还不简单……”李闯话说一半,就听见刺耳的车喇叭声。 下意识回头,只见凌飞坐在他的兰博基尼里沖这边微笑:“你们俩聊什么呢?再不走当心遇上夜高峰,听说滨海大道最近晚上总出事故。” 韩慕坤客套的笑笑,说:“我家小朋友估计去不成了,正跟我在这儿撒娇呢。”话刚出口,韩大爷就遭遇到一脚暗袭。 凌飞很细微地眯了下眼睛,不仔细看察觉不到:“怎么了?” 韩慕坤并未想到什么好的藉口,闯哥很给力的顶上:“胃炎犯了,得回学校挂水。” …… 强大的理由顿时让韩老闆肃然起敬,哑口无言。 凌飞倒淡定得很,一派自然地:“别回学校那么麻烦了,再把病拖厉害,附近就有医院,我送你?” 李闯无语,这人练过吧,娘的见招拆招嘛:“不用,我们家老韩有……唔……” 车字被韩先生捂进了手心里,把小孩儿往身后一带,韩慕坤没好气地咕哝:“我说你听不出来人跟你客气哪!”一半说给李闯听,一半说给凌飞听,也算侧面缓和气氛,顺势给对方一个台阶,所以他咕哝完就转过来沖凌飞礼貌地点点头,“你们先过去吧,我送送他,回头就到。” 凌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就那么歪头看着韩慕坤,好像小学生在思考老师提出的问题。 李闯从韩慕坤背后偷偷瞄着所谓凌少,忽觉那个“血族后裔”说没准儿真不是虚的,这月光衬得男人脸色愈发的白,好像皮肤里能透出银光来,横竖瞧着都不像正常人。 此时,夜风吹来凌飞云淡风轻的声音:“那就都别去了,等下我让他们全部掉头护送你家小朋友去医院,健康要紧。” 李闯囧:“我挂水你们去围观啊?” 凌飞笑:“托你的福,我们也可以顺便做个全身检查。” 李闯黑线:“大半夜体验,没事儿吧你。” 凌飞不再说话,嘴角淡淡的笑纹似有若无,略高的眉骨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愈发深邃,好像藏着什么魔鬼。 李闯不自觉打了个冷战,撇开韩慕坤走到凌飞车窗前,弯腰凑近,一字一句宣布:“哥不治而愈了,帝都是吧,麻烦你老前面开路。” 凌飞干净利落发动引擎,只几秒,跑车愉快地绝尘而去。 李闯嘴角抽搐的走回韩慕坤身边,指指自己脑袋:“你们坊间传言里,就没一条说他这儿有问题?” 韩慕坤乐:“明天我就给它传出去。” 李闯把身上的汗毛一根根扑棱服帖,心有戚戚焉:“妈的,都给我弄毛了,你别说,兴许我回头真得犯胃炎。” 韩慕坤受不了地掐他脸:“和胃有关的,都别往人第二者身上推,就他妈你自己折腾的。” 李闯咧着大嘴乐,与此同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糙香,那味道来自韩慕坤身上,第一次,李闯觉着还挺亲切。 明明韩慕坤的破奥迪晚启动了五六分钟,可等到了滨海大道时,若隐若现的明黄色兰博基尼还是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前方。 “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李闯以小人之心度怪胎之腹。 韩慕坤不确定:“故意等咱们?” “可不,”李闯几乎笃定了,“怕我熘。” 韩慕坤没好气的推他脑袋:“哟呵,你还挺迷人的呗。” 李闯打掉某人的爪子,一本正经:“这个不是问题,问题是你发现得有点儿晚。” 韩慕坤笑岔了气儿。 李闯吓破了胆。 “我操,你别蛇形走,开直线啊——” 都说字如其人,但有时候,车也如其人。比如凌飞开怪物似的兰博基尼,还是那种扭曲的明黄色,而韩慕坤开掉车堆里就找不着的奥迪,不仔细看四个圈儿还以为是桑塔纳呢。不是说做人不可以高调,但起码你得在调儿上。 这一点韩慕坤做得就不错,而且有越来越不错的趋势。 这样想着的时候,韩慕坤正一心二用的边开车边嘱咐他以后别见了好吃的不要命,又不是这辈子都吃不着了,想吃什么,回头我都给你买,悠着点儿来。 说实话,李闯挺窝心的,毕竟有这么个人实实在在关心你。韩慕坤现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比一开始时候高大威猛多了,那就是从猪八戒到唐三藏的飞跃,明显有质的不同。他甚至觉着如果韩慕坤一直这样下去,那扮演赵清誉似乎也不是件难事儿。 “再这么总偷瞄我,后果自负。”韩慕坤于内视镜里逮住李闯的目光,坏笑着警告。 闯哥气定神闲,对着内视镜嫣然一笑:“姓韩的。” “嗯?” “啾。” “……你敢不敢贴过来亲一口!!!” 李闯有点忐忑的发现,自己好像玩上瘾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马上快到地方的时候,堵车了。也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故,反正一堆车堵得满满当当,好容易动一点,没等你开,又立刻有后面的新车插上,韩慕坤连抽好几根烟,进进不了,退退不得,等得无比烦躁。 “操,还真让姓凌的说中了,”李闯有点瘆得慌,“他也太邪门儿了吧。” 韩慕坤没应答,烦躁地按车喇叭,结果一声又一声的“滴——”让人更加心烦。 李闯嘆口气:“行了,省点儿电,别做无用功。”说完把车窗全按下来,探头吸进一大口清凉夜风,“你可以看看星星啊,看看月亮啊,看看云彩啊……” 韩慕坤把人揪回来:“老实儿坐着吧,你我还看不过来呢,还星星月亮的。” 李闯难得不自在起来,轻咳一声,表扬道:“我发现你最近说话越来越中听。” 韩慕坤宠溺地扬起嘴角:“谢谢。” 李闯鼓励的拍拍他肩膀:“继续保持哈。” 韩慕坤学着闯哥的动作也拍拍他肩膀:“彼此彼此。” 李闯没听明白:“嗯?” 韩慕坤凑过去啄了下他的嘴唇,低低的声音透着迷人的暗哑:“继续保持今天这么乖,招人疼。” 这是李闯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温柔的眼神,就像一汪湖水,安静却泛着迷人的光泽,让你心甘情愿地慢慢走进去,走向湖心。 不适感传来,李闯才发现自己忘了呼吸。 忽然,有人敲打韩慕坤那边的车窗,男人皱眉不太甘愿退回去,放下玻璃:“怎么?” 车外是个年轻小伙儿,应该是从前车下来的,一身朋克造型前卫,带着夸张的耳机,像生怕韩慕坤听不见似的大声嚷嚷:“我忍你很久了,你的车很吵知不知道?” 韩慕坤莫名其妙:“这地儿没说不让鸣笛吧,你管得也宽了点儿。” 小伙儿走过去两步用力拍拍自己的车屁股,发出巨大的金属声响:“这么大的字你看不见吗?” 李闯和韩慕坤不约而同的向正前方望去,只见眼前闪烁的车尾灯旁边赫然粘着个兔斯基车贴,上书几个大字——别滴滴,有种你就飞过去! 第36章 李闯笑疼了肚子,韩慕坤也囧囧有神,以至于后来道路畅通了,韩老闆还反覆念叨这年头咋啥人都有啊。李闯就给他支招,说车牌我记下了,粤b784xx,回头你弄个假牌子,上高速就贴上,专挑有摄像头的地方超车。韩慕坤对此方法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赞嘆真乃史上最损。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帝都。 韩慕坤和李闯算是最晚到的,凌飞要了个至尊vip包房,俩人进去的时候二十几号男男女女划拳的划拳唱歌的唱歌摇骰子的摇骰子都high上了,韩慕坤那几个朋友也没拘束,三三两两分布在不同战局。 韩慕坤以为李闯得烦呢,结果一个没注意,人都跑电脑前面兴致勃勃选歌儿去了,还跟不知道谁的女朋友呃或者也不是女朋友反正就一小妹妹热烈讨论着要不要对唱首《今天你要嫁给我》。 放下心来,韩慕坤转到另一边应酬去了。 包房的光线以微暗的金色为基础,再辅以其他色调,略显迷幻疏离,就像个巨大的夜光罐子,封着盖儿,什么都进不去,什么也出不来,只有影影绰绰的光透着虚像。 夜,是光的另一面。 夜里的人,也是白天的另一面。 几个人于黑暗角落里折腾的衣衫不整,时不时还传出些暧昧喘息,李闯就那么看着,无比淡定地连说带唱弄了三首r&b。 唱完他用视线去找韩慕坤,半天,也没寻着影儿。他知道那人肯定就在这一团团的阴影里,但不知是慢慢升腾的酒气熏模糊了他的镜片,还是无比嘈杂的噪音迟钝了他的五感,看什么人都好像一个模子了,要么喝得五迷三道,要么吐得乱七八糟。 手中的麦克风忽然被夺走,李闯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入一个酒气冲天的怀抱,脸被重重地啵儿了下,然后一个声音慵懒地调笑着:“宝贝儿,你歌儿比人可差多了。” 李闯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一边使劲儿用手蹭脸,一边想着韩慕坤说的关于凌飞的“坊间传言”,颇为感慨:“你酒前酒后也差太多了。” 只见眼前的凌飞发丝微乱,眼神慵懒而迷离,一颦一笑都透着那么的勾人,性感像无数丝线从他的身体里生长出来,织成一张网,放肆得近乎无法无天,“你喜欢哪个?”男人贴过来,浓重的酒气熏得李闯头晕。 求助般四下张望,李闯总算在男人压上来的前一秒于视野里发现了韩慕坤,二话不说伸手把人揪过来,挡箭牌似的往凌飞面前推过去:“我喜欢这个,给,你要也是喜欢我们可以商量。” 韩慕坤一脑门子雾水,横在中间左看看李闯,右看看凌飞:“你们这儿玩什么呢?” 不想下一秒凌飞勾住韩慕坤的脖子吻了上去,极尽缠绵的法式热吻,那叫一热烈,那叫一个销魂,那叫一惊世骇俗。
第35页 吻毕,凌飞半挂在韩慕坤身上,眉眼间满是醉人的风情:“玩儿这个,你来么。” 韩慕坤没有回答,石化中。 李闯一肚子郁结,想揍人:“你不觉着问得有点儿晚吗!” 韩慕坤总算反应过来,费九牛二虎之力才人从自己身上摘下去,也不管凌飞在场,着急忙慌地就跟李闯表明立场:“我是无辜的受害者!” 李闯现在看见他就烦,一脚蹬过去就俩字儿:“滚蛋。” 韩慕坤这次非常听话,几乎是狼狈逃窜的。 等韩慕坤消失在某黑暗角落,李闯才嫌恶的把凌飞推到一边,低声骂:“神经病!” 凌飞笑着,一直笑着,笑着给自己点菸,又笑着险些被打火机烫了手。 李闯看着眼前绝对不能用正常形容的人,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靠,你不会是嗑药了吧?” 凌飞微微仰头,对着天花板的某个角落喷出一口烟,然后才看向李闯,微醺的像蒙了层水汽的眼睛缓缓眨了一下:“我不嗑药,我只喜欢乙醇。” 很好,李闯在心里给凌飞定了性——酒精中毒的疯子。 不远处一堆人好像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这会儿正起闹让个倒霉鬼脱衣服跳艷舞。李闯本来以为就是闹闹,却不想没一会儿竟真有人爬上桌子热舞起来,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跟自己打架的小孩儿,随着舞曲越来越high,小孩儿的衣服也越来越少,十几岁的年龄,身体单薄得没法儿看,此刻却妖冶得像条蛇。 “你不喜欢?”凌飞颇为玩味的挑眉。 李闯摇头,不是不喜欢,是讨厌,或者说,噁心。 凌飞忽然就压了过来,速度之快让李闯来不及反应,人就已经陷进了沙发。他想挣扎,手却被人死死按住,李闯惊讶的发现凌飞远比他看起来有力量得多,也危险得多。 凌飞把李闯双手举过头顶,单手便压制住,而另一只手则开始解李闯的扣子,解两个,烦了,干脆用扯的。李闯想叫,对方炽热的嘴唇却早一步封了上来,狠烈的就像要夺走他全部的氧气。与此同时,手也钻进了他的衣服里。 韩慕坤你他妈死哪儿去了! 李闯快把肺气炸了,作为一直男,他没什么要发泄了或要被侵犯了的自觉和害怕,他就是憋屈,就是愤怒,就是欲反抗而力不足某人还迟迟不出现的狂躁!所以当凌飞由于吻得太投入不自觉放松钳制力道的瞬间,李闯奋力抽出胳膊想都没想摸到桌上塞子还没拔的红酒瓶照着凌飞的脑袋就狠狠招呼了过去! 酒瓶爆裂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所有人都不自觉看向这边,只几秒钟,包房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卡拉ok的伴奏,热情而荒诞。 凌飞放开李闯,慢慢的起身,红酒和鲜血分不清谁是谁的从他的头顶缓缓流下来。 李闯似乎被血吓着了,握着半个酒瓶残骸,一脸呆楞。 刺目的红里,凌飞居然还在沖他笑。李闯挣扎着坐起本想回一个,却见男人优雅地从冰桶里取过剩下的一瓶红酒,下个瞬间,毫不留情的砸了过来。 以酒还酒,以血还血。 混合着酒气的鲜血是什么味道,李闯终于用自己的嘴巴尝到了。 后面发生了什么,李闯再没印象,因为很快他的意识就在疼痛中进入了一片黑暗。 李闯做了个梦,梦中他成了未来战士,带领人类对抗异族入侵,浴血奋战中还和一个漂亮的女外星人有了缠绵悱恻的爱情,可最终,爱人死去,人类死去,外星人死去,千疮百孔的地球上只剩下他和对方的终极boss。那boss的模样跟忍者神龟里的郎克如出一辙,八爪鱼似的一团大脑坐在机器人的控制台里,指挥着自己的变形金刚。这是李闯小时候总爱幻想的一个场景,世界末日,未来战士,他,伟大的地球救世主,可哪一次幻想出的场景都没有这次细腻,最终朗克从战机里走出来,触角勾着个酒瓶子跟他耀武扬威,李闯给予的回应是二话不说,一脚上去连人带瓶踩个稀巴烂。 这是一次美妙的梦幻之旅,从虚晃中醒来的时候,闯哥通体舒畅。 单人病房,白墙,桌柜,韩慕坤。 虽然脑子木木的,但没有挂吊瓶,手背上也没有针孔,李闯便知道自己应该伤得不重。下意识抬头去摸脑袋,手还没沾到纱布,就被韩慕坤拍了下来。 “老实躺着,再动当心我真揍你。”韩慕坤脸黑得像锅底,眼睛愤怒地挤成了倒三角状。 要不是暂时还有点没找着北,李闯铁定叉腰怒指:“这是对伤员的说话态度吗?” 韩慕坤从鼻子哼出两声,牙磨得咔咔作响:“你怎么成伤员的?啊?我一眼没照顾到你就给我惹事儿,消停会能死啊?” 李闯气鼓鼓的瞪大眼睛,半天愣是没找着话。一股微微的酸莫名其妙从心底泛上来,堵得他难受。好歹他也见了红好吧,姓韩的就不能温柔点?嘘寒问暖能要他几分钟?! 嘆口气,韩慕坤语气总算缓和些,但脸还是臭的:“脑袋还疼不,有没有噁心想吐啥的?” 李闯把嘴巴闭成了蚌壳,隔着被子抬脚狠狠踹了下韩慕坤。 杀伤力都让被子卸了,韩慕坤倒没觉得什么,只不过由此推断出:“嗯,我看你是没啥事儿了。” 李闯死撑着不说话,但胸膛剧烈起伏,显示着闯哥现在很愤怒。 韩慕坤也看出来了,没好气的白一眼,开始发表医生不久前刚做的结论:“出血点包巴包巴就止住了,连头发都不用剃,就一个轻微脑震荡回家养两天就好。” “就一个轻微脑震荡?”李闯再没绷住,手脚并用的居然就从床上爬起来了,跟韩慕坤鼻子对鼻子眼对眼的,“你那意思我非得让人砸呆傻了才叫严重?” 韩慕坤目瞪口呆,半天,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操,你这身体素质盖了!” 李闯没好气的切了一声:“哥小时候练过!” “嗯,看出来了,所以都是拿酒瓶子砸,咱家孩子啥事儿没有人家凌少就得眉骨开花儿。” “啊!?” “四针,刚fèng完,”韩慕坤咬牙切齿,那架势恨不得再弄几个酒瓶子把李闯给彻底灭了,“祖宗,你就给我找事儿吧。” 第37章 韩慕坤已经语气不善的数落十来分钟了,其实中心思想就十个字,下手没深浅,做事没轻重,可他莫名的就好像比受害者还义愤,不听见李闯低头认错誓不罢休似的。 李闯眼睛眯着,耳朵听着,嘴巴闭着。 他也知道自己冲动了,当时连困带累又烦又怒加上环境也让人晕乎,那酒瓶子就抡出去了,但问题是他砸的凌飞又不是韩慕坤,正主儿还没找上门呢他倒先来劲了。李闯烦别人管他,更烦别人数落他,做得对不对自己心里又不是没数,用不着姓韩的来训他。 尤其是韩慕坤的态度就好像凌飞要病危了而他屁事儿没有连根头发都没伤着似的,李闯想问你看没看见是凌飞先扑过来的,看没看见是老子他妈的被人欺负所以自卫反击?!可话在心里翻熟了滚烂了,却还是没出来。 李闯觉着这不是自己风格。 李闯觉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除了最后那个酒瓶子,都不是自己风格。 他会觉得姓韩的还挺可爱?他因为这人的一句招人疼心律不齐?去你大爷的吧! 有热气从眼底往上窜,牵动了神经,李闯麻木的脑袋瓜觉出了钝钝的疼,越生气,疼得越厉害。 “怎么了?”韩慕坤总算发现小孩儿脸色不对,绷着的脸慢慢显出点儿紧张。 现在知道紧张?操,早干嘛去了:“训完了?训完了就滚蛋,我现在看你脑袋疼。” 韩慕坤憋屈一晚上,刚好容易藉由数落泻了些火,得,又让小王八蛋拱起来了:“你看我脑袋疼?我他妈都要头痛欲裂了!你炸药包转世啊,狗脾气逮谁都咬!” 李闯莫名其妙:“姓韩的,我没砸你吧,凌飞那酒瓶子也他妈抡我脑袋上的,我就闹不明白你上的什么邪火!” 韩慕坤觉得自己三十来年的修养——如果他有的话——也就葬送在今儿个了,只见他抓着李闯的衣领把人提熘到自己面前,字儿都是从牙fèng里蹦出来的:“你他妈的砸慡了,知不知道善后起来多麻烦?” 李闯瞪进韩慕坤眼底,算是跟他顶上了:“我让你善后了吗?”说完就把韩慕坤的手从领子上扯下来,下床穿鞋,“凌飞人呢?哪个房间?” 韩慕坤连忙把人拉住,一脑门子官司:“祖宗你就消停会儿吧。”好么,现在是fèng四针,等小王八蛋过去了指不定那人还能不能从床上下来了。 眼看着韩慕坤这脸从锅底变成苦瓜,语气也跟着软乎了,李闯才觉出点儿于心不忍,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总颠颠儿跟自己后头给人受害孩子家长赔不是的老爹,这心一不忍,毛自然也不炸了,只闷声闷气的咕哝:“我去看看他咋样了,不然心里不踏实,啧,真当我混世人魔啊。” 韩慕坤想说你以为呢,可不期然看见小孩儿眉眼间那没藏住的担忧和愧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刚我去看了眼,人挂吊瓶呢。” 李闯一听韩慕坤看过,马上关切起来:“怎么样?活蹦乱跳不?” 韩慕坤黑线:“你当谁都跟你似的钢铁脑袋?” 李闯扁起嘴,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眨巴出晶莹的泪花儿。 韩慕坤从刚才起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现在总算找到问题了,小孩儿没戴眼镜。眸子透亮的就像琉璃,特漂亮,不自觉靠过去,近些,再近些,韩慕坤总觉得那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在等着他去发现。 直到韩慕坤的嘴唇蹭到李闯的鼻尖,后者才反应过来,浑身一激灵,李闯二话不说张开五指就把某人的大脸呼住了,然后揭牛皮膏药似的瞬间推到手臂能到达的最远距离:“咳那个啥你要没别的事儿我过去探伤员去啦。” 韩慕坤好笑地把猫爪子从脸上拿下来,玩味地勾起嘴角:“我还不至于对着一纱布脑袋发情。” 李闯对这话的可信度持强烈怀疑态度,不然没法解释男人眼底深处那一簇簇的不和谐火光。不过这话他不能说,否则真把火儿勾上来保不齐纱布脑袋又得多一个。 李闯想去探望凌飞,韩慕坤横扒了竖挡的不让,理由是那人摸不出深浅,怕李闯再吃亏了,但李闯觉着这属于正话反说,就凌飞那带着针线戳着吊瓶的样儿,谁吃谁的亏啊。所以归根结底,韩慕坤还是怕他再闹事儿。但这话不能明说,所以他只能从侧面表达自己求和的良好愿望,才总算把韩慕坤说通,勉强同意在病房里等着。
第36页 蹑手蹑脚的把门从外面关上,李闯后背贴住墙壁,长长地舒口气。 这是个无比不靠谱的夜晚,并且还没有过去。走廊尽头的时钟明明白白显示着,凌晨四点。银白色月光从窗户she进来,把地砖照得发亮,头上的疼痛慢慢被身体习惯,大脑总算可以做些许思考。 把一晚上的事儿从头到尾过一遍,李闯不得不承认,韩慕坤说的没错,自己就是属孙猴儿的,逮哪儿闹哪儿,没个消停。只不过他以前再闹也无非就是顽劣,因为那时候他的生活有个框,来来回回就学校那一亩三分地儿,来来回回就宿舍内外班级左右那么几个人,而现在的情况,他嘴上不承认,但心里知道,出格儿了。 所以他其实,挺害怕见着受害者的。 于是在去凌飞病房之前,李闯先去了值班室。 “跟你一起送来那个?”医生推推镜框,半眯的眼睛从那后面折she出怀疑的光,“怎么,没打够,还想去补一酒瓶子?” 李闯很受伤:“我去慰问,慰问!再说我就是真想砸那也得有凶器啊。” 医生上下打量他,末了淡淡的说了句:“可以用吊瓶。” 李闯很认真的求证:“大夫,你这是在给我提建议么。” “你要这么想也未尝不可。”大夫把原子笔丢到病例上,才总算给了李闯想要的答案,“人没大碍,口子用的美容线,多少会留点疤,不过正好在眉毛边缘,只要没有特殊情况都不会太明显。” “那什么叫特殊情况?” “比如伤口癒合期间喝酒,吃海鲜一类的发物,再或者长肉的时候抠挠掐捏,不听医生劝告私拆纱……” “大夫,你说这些都是正常人的行为范畴吗?” “你觉着你们送来那人正常吗?” “……” 离开值班室前李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人还清醒着吧。 大夫给予了肯定回答,送来的时候吐了我们小护士一身,估计酒该醒了。 李闯在凌飞的病房前面酝酿了五分钟,才小心翼翼的拧动门把手,几近无声的把门推开半个脑袋的fèng隙,他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 病房里没开大灯,只床头灯斜斜照着,落地上一抹凉白的光。凌飞安静地靠在那儿,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李闯微微眯起近视的眼睛,才看清楚对方淡淡蹙着的眉头。这还挺不好观察的,因为此刻那人有一半的眉毛被纱布盖着,雪白得有些刺目。 李闯轻咳一声,企图唤起对方的注意,未果,只好走进来故意把门关出声响。 凌飞总算张开眼睛,一时间还不大能适应光线,又皱着眉闭了回去,来来去去弄了几次,才总算把目光定在李闯身上。 李闯屏住呼吸,微微紧张起来。 凌飞却不说话,只眨巴着眼睛歪头看他,几个小时前的张扬好像一场幻觉,现在的男人从里到外透着那么的虚弱,本就白皙的脸再看不出一丝血色,和额头的纱布倒是相得益彰。 “喂,别这么看着我啊,”李闯没好气地走过去,扯把凳子一屁股坐到了病床前,“弄得你像特无辜似的。” 凌飞继续看,哪怕李闯坐他跟前了,男人还是目不转睛的望着,直到把李闯要看崩溃了,他才沙哑出声:“你,脑袋怎么了?” 一击,毙命。 李闯慢慢瞪大不可置信的眼睛,声音慌得都有点儿颤了:“哥,你脑袋咋了?” “我?”凌飞垂下眼,微弱的光线照着他的睫毛,晕染出淡淡阴影,“好像fèng了几针……” 李闯一把抓起凌飞没扎吊瓶的手,紧紧攥住,再攥住,欲哭无泪:“哥你不是傻了吧,别吓我,我这人胆小不禁吓的,呜……” 凌飞大脑有些乱,好多场景支离破碎的,可没一个能跟眼前这张哭丧的馒头脸联繫起来,他并不在意手掌被人钳子似的蹂躏,但他总有预感如果再不抽出很可能会被对方的鼻涕光顾,所以尽管浑身乏力,他还是挣扎着把手缩了回来。 “我不太能记得喝醉以后的事情。”凌飞这么说的时候半眯着眼,眉头轻蹙似在努力回忆,整个人戾气全无,甚至还透出点儿文静。 李闯一脸呆滞,完全不知道自己该用啥表情了。酒后失忆?要不要这么给力啊! 点滴一下,一下,一下,无声而规律。李闯一直望着它,终于在即将被催眠的时候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你啥时候开始醉的?” “不记得了。” “醉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呢?” “也不记得了。” “那你到底记得什么啊大哥!” “呃,虾,好多虾壳。” “……你敢不敢记点儿有用的!” 李闯抓狂了,暴走了,想抡点滴瓶了。 凌飞笑了,狐狸般的颜色从眸子里透出来,使他整个人重新散发出似曾相识的味道。 轻轻捏住李闯的下巴,凌飞靠近呢喃:“小东西,你的眼镜呢?” 李闯磨牙:“再不松开我咬你啊。” 不想凌飞痛快的收回手,重新靠上枕头,略带疲惫的轻轻深呼吸。半晌,可能是觉出不适,抬手就要往纱布上抓。 李闯正密切观察着呢,好么,迅雷不及掩耳到铃儿响叮噹之势给不安分的爪子揪了回来,一脑门子虚汗:“你干嘛呢!” “难受。”凌飞说得理所当然。 李闯半张着嘴,呆愣,与此同时在心底给那倒霉大夫正了名,果然是神医,不光能看病,还能相面,这凌飞他妈的还真就不是正常人! “要是fèng线裂开了呢?要是伤口感染了呢?要是破相了呢?大哥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啊——” 凌飞好笑地看着他:“我感染我的,你急什么呢?” “废话,我是凶手啊。”李闯说着说着终于觉出点儿不对劲,止住话头,不太确定地对上凌飞漂亮的眼,“哎,你不是真忘了吧?” 凌飞耸耸肩,难得露出个尚且能够称之为诚恳的表情。 李闯咽了咽口水,有点狼狈地咳一声:“那先说好,我讲你听,不能打击报复,不能秋后算帐,不能捲土重来……” “我的耐心有限。”凌飞淡淡地瞥过来一眼。 “呃,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们从自助餐店到了帝都,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vip包房,据说房间是你定的不知道这个你有没有印象,反正就一来二去大家都玩儿得很high,当然我必须要对你们那个什么真心话大冒险提出质疑,太他妈噁心了,还有你那对象儿……咦,对啊,你男朋友呢?……行行,这个不是重点,别瞪我,怪惊悚的,完后谁知道你喝了多少啊,哥哥我这儿正拿着麦克风给你们奉献天籁呢,你就蹭过来了,占着茅坑不……呃,占着麦克风不唱歌不说,还逮谁啃谁,你还亲了韩慕坤,有印象没?……啊那个冷静冷静,也没太怎么亲啦反正这个不是重点,重点就是接下来,你就五迷三道地把我扑倒了,我奋力反抗加言语相劝,你非但不听劝阻还得寸进尺,于是乎……”李闯小心翼翼地绽开太阳花儿般的笑脸,“哥,你懂了么。” 凌飞点点头,抬手一指自己的额头:“言简意赅,你干的。” “……正解。” “那你脑袋上这网兜呢?” “我砸完你觉得不过瘾又照着自己脑袋上来了一下。” “?” “你个头!”李闯恨不得卡住这人脖子使劲儿摇,“当然是你秉着来而不往非礼也招呼我的啊!我说你能正常点儿不?能不能有点儿人类的思维?” 凌飞没理他,认真想了下,才咕哝:“那我没亏。” “怎么没亏,”李闯略带歉意的放缓了口气,“我就破点儿皮,可你fèng了针。” 凌飞挑眉,这个结果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如果这么算的话,他确实吃亏了,破相不破相的他不在乎,但谁都知道凌少从来不吃…… “那倒霉大夫说不会破相,也不知道真假,”李闯毫无预警的起身向前倾,抬手撩开凌飞薄薄的刘海,“你别动,让我好好看看。” 凌飞呆愣愣的,不是听话,而是压根儿忘了动。 隔着纱布到底能看出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男孩儿的手掌很热,烫了他的额头。 第38章 李闯知道自己冲动起来就没任何控制力可言,下手铁定是往死里招呼的,所以观察得格外仔细。 只见八九厘米长的纱布盖在凌飞眉毛的右上方,方方正正的边缘遮住了三分之一的眉角,微微偏过头,好像还能看见纱布里层的点点红渍。纱布以外的地方也有的擦伤,但都很浅,星星点点的,应该是被酒精认真地擦过,所以特别干净。 微微吊着的心总算落下,李闯才注意到凌飞身上淡淡的糙药香。这是个比较奇怪的事情,李闯放下凌飞的刘海,又低头又仔细闻了闻,确定不是烟气,酒气,或者呕吐过后的酸臭气,而真的是香,那种恍若端午节香包的气息在瀰漫着的消毒药水味儿里,格外沁人心脾。 凌飞慢慢回过神,就见李闯跟木乃伊似的脑袋在自己微微敞开的领口附近蹭来蹭去,刚想皱眉一巴掌拍开,对方却像有预感似的先一步退开来,然后他就听见李闯说:“嗯,幸亏老子现在臂力不行了。” 奇异的,刚攥了点儿的烦又没了。 凌飞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但他喜欢把情绪用各种变了形的方式泄出去,或飙车,或酗酒,或跟人做爱等等,一旦疯起来,人就恍惚了,就high了,就好像吸食了鸦片般飘飘欲仙,可惜这种纾解过后的满足感往往维繫不了多久,而他的负面情绪却好像一台不停转的永动机,所以他就得像个寻找绿洲的沙漠旅人,刚从这个虚幻里出来,又迫不及待的奔赴下个海市蜃楼。 像现在这样,意识清醒的,心情平和的,可以安安静静什么都不做也不觉得浑身难受的情境,很少见。 闯哥没体会出凌大少的善意,他就觉得这会儿的气氛有些诡异,太过安静总是让人不安,尤其是煞白的床头灯里还有个人直勾勾看你。 “有什么想法你就说,”李闯有点儿为难地看着对方,“我理解能力差,眉目传情这个弄不来。”
第37页 提醒很有效果,下一秒,凌飞便伸出手指轻轻在李闯眉宇间划了下,惋惜似的:“要是这里就好了。” 凌飞的话没头没尾,但李闯就是很体贴的领会了精神,加之凌飞那表情实在微妙,半真半假的,弄得李闯一阵阵紧张:“你不是还想再补一瓶子吧,我可给你说哥有贫血,禁不住老这么开闸泄洪的。” 凌飞似有若无的笑了,说话调调有那么点儿漫不经心:“害怕,就别学人出来玩。” “你当我害怕呢?这要是我自己的零部件儿你随便招呼,”李闯说到这里停了下,又烦躁起来,“算了,跟你说也白说。” 李闯话音刚落,手机铃突兀的响起来。 一开始李闯以为是自己的电话在叫,可听着听着就觉出动静不对来,赵清誉设的来电铃声他一直没动,是贝多芬的月光,纯钢琴版,柔和得就像夜晚的湖水,现在响这个月光却完全可以放在迪吧里做舞曲,节奏飞快混音杂乱,哪还有一点月光的味道,怎么听都只能联想到让人晕眩迷乱的人造灯光。 正分析着呢,铃声戛然而止。 凌飞把电话接了起来,脸上慢慢浮出些似笑非笑的暧昧:“宝贝儿,想我了?” 李闯黑线,心想能把这么肉麻噁心的调情弄到旁若无人之境也算种本事。可慢慢的,他就觉出些异样来。 电话那头似乎在问伤情,凌飞却一脸莫名其妙,瞎话儿言辞凿凿,说得跟真的似的:“受伤?你大半夜做梦呢吧。”说着望向李闯,忽然又挑逗地笑了,“啊,别说,刚我家小朋友太紧张,倒是把我咬着了,现在牙印儿还没退呢,这个算不算?” 在凌飞的眼神带领下,李闯很自然的把目光从对方的脸上往下,一路移到了关键地方,继而,恍然大悟。富有动感的场景在脑海里慢慢升腾起来,李闯崩溃——操,要不要这么噁心啊! 那边有没有被噁心到李闯不知道,李闯只看到凌飞细微的皱了下眉,太快,一闪而逝,便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嘴脸了:“好啊,嗯,你到医院来,不过找不到人可别再打电话烦我,万一我正箭在弦上呢,不行了算谁的?” 李闯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凌飞故意的,连别人带自己一起噁心是这傢伙的爱好? 正想着,凌飞那儿忽然又说:“不行不行,半夜三更你这么出来我怎么跟嫂夫人交代?虽然我是无辜的……嗯,这样,你把电话给你老婆,我先跟她……” 李闯正听得劲劲儿的呢,凌飞那没声了,再一看,得,凌先生的电话该是被对方单方面掐断了。凌飞还是那副能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死表情,轻佻地打了声口哨,随意将电话丢回外套口袋。 李闯很感慨,他深刻觉得作为一个从各角度看上去都很欠揍的人,凌先生能茁壮成长到现在,非常不容易。 而这会儿,坏蛋还在跟他抱委屈:“我最讨厌别人先挂我电话。” 李闯嘴角抽,额头跳,觉得再跟这人多说一句都能吐血,遂起身想走,却见凌飞漫不经心的摸上了自己挂着吊瓶的手背,下一秒,正在输液的针头被他生生拔了出来,完全不讲究角度力量,随意的就好像那不是自己的手。血珠儿争先恐后往外挤,凌飞随意的把半敞开的胶布又按了回去,用力压几下,便没再管。 “回学校吗,我送你。”凌飞一边穿外套一边笑着问李闯。 李闯都找不准自己表情了:“你这干嘛呢!?” “出院啊。”凌飞的声音愉快得好像要去远足或者野餐。 李闯觉得他该让医生再对此人做一遍脑部的ct扫描。 “喂,你到底回不回?”凌飞已经收拾完毕,走过来又问了一遍。 李闯下意识的摇了头。 地球太危险,到处都是披着人皮的外星物种。 “改天有空找你玩。”外星人走之前,隔空给了李闯一个啵儿。 滴管还在规律的一下,一下,液体从针头绵绵流出,白得刺目的床单上慢慢染开一朵水花儿。 再回到自己病房的时候,韩慕坤已经睡着了。裹着个被,露出头和脚,就像个还没被切成一截一截的长条紫菜包饭。李闯喊他一声,没反应,又过去踹了几脚,结果对方只是翻了个身。李闯心说自己没离开多久吧,这人怎么就能睡成死猪呢,后来转念一想,嗯,还是年纪大了,没了折腾的精神头儿。 “再不起来我走啦。”李闯凑到对方耳边嚷嚷。 韩慕坤总算给予了回应——发出轻微的鼾声。 李闯无语,至于么,他跑完一万米那天都没睡这么死。 屋子里的灯没关,这会儿把一切都照得分明。李闯喊完人没有马上退开,而是鬼使神差地借着光观察起韩慕坤来。男人侧躺着,眉心微微皱起,鼻子很挺,嘴唇的颜色偏淡,略有些干。闭着的薄薄眼皮儿忽然动了下,李闯便看见了眼角淡淡的纹路。 蓦地,李闯心里泛起说不出的滋味儿。 他想,如果他就是赵清誉,就是一个同性恋,那韩慕坤就是他的未来吧。三十五六,依旧没有根的飘,大半夜不睡觉地跟着小男友折腾,又或者随便跟一群男人喝酒摇色子看艷舞末了来场一夜情。凌飞说玩不起就别玩,可这叫什么玩儿呢?纯他妈折腾,浪费金钱浪费生命还他妈浪费社会资源。 看到最后,李闯竟然觉得韩慕坤的睡脸让他惶恐。 李闯逃出医院的时候跟一行色匆匆的风衣男擦肩,走出很远,他还觉得那男人盯着他的脑袋瓜不放,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的原则,李闯没理会,坐上了清晨的第一班公交车。 那时候天边刚有一丝鱼肚白,等他辗转着终于回到学校附近,天已经大亮。 难得一个晴朗的冬日,渐渐驱散了他的胡思乱想。 眼镜早不知壮烈在了何方,模糊的视野让李闯很难受,想着反正课也天书似的,他便先去了眼镜店。正验光呢,邵小东打来电话,说教授点名儿了。李闯欲哭无泪,骂娘的二百多号人的大课他也点啊。邵小东便赶紧安慰,说宋红庆已经帮你挡过去了,李闯颇为好奇,邵小东便绘声绘色的给他讲了一遍。大意就是教授点到宋红庆的时候他没应,点到李闯的时候他帮着应了声儿,然后他再从阶梯教室后门熘出去装作上厕所迟到的样子大大方方从正门进来,态度端正的认错并告知自己名叫宋红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天衣无fèng。李闯听罢,半张着嘴久久不能合上。 回学校的时候室友都下课回来了,李闯一进门,就被团团围住。不说别的,光脑袋顶上的网兜儿就能震倒一片的。王寒还很好奇的摸了摸,问了句,你去哪个漫展cosy了?李闯没背过气儿去。可实话肯定是不能说的,所以支吾半天,李闯就跟群众们瞎掰,自己为躲避一无良飞车踉跄摔倒脑袋磕马路牙子上了。群众们对马路牙子的好奇远大于闯哥的伤情,于是李闯又花费了十五分钟普及东北方言。好容易全都弄完了,群众们才纷纷表示,改带隐形眼镜的闯哥更销魂了。 到中午,韩慕坤才打来电话。李闯睡得正香,思想斗争半天才不太高兴的喂了一声,结果那边显然也不是很慡。 “挺能耐啊,一声不吭自己熘回去的?” “没办法,”李闯打个哈欠,懒洋洋的,“有人睡成了一头猪。” “跟凌少谈得怎么样?”虽然藏着,可李闯还是能听出男人对这个问题的在意。 于是略带故意的,他飘出淡淡两个字:“挺好。” 果然,韩慕坤声音沉了点儿:“别跟我打哈哈。” 李闯磨磨牙,索性坐了起来:“我说挺好就是挺好,我们气氛友好会谈热烈,我就不明白你担心个什么劲儿,怎么,姓凌的是你财神爷啊!” 一部分心思被戳穿让韩慕坤有些难堪,但另外一部分心思被不屑让他有了足够的怨气:“我他妈是担心你,那人做事儿就没个深浅的,谁知道有什么后招儿!” 李闯微微眯起眼睛,闷在心里一晚上的某个问题此刻大有破土而出之势。他其实真不想问,因为这话怎么听怎么矫情,怎么听怎么娘们儿叽叽的,但任凭他用尽力气把它压下去,砸下去,盖下去,它依旧顽强的挣扎出来,闹得他心神不宁。 深吸口气,李闯豁出去了:“姓韩的。” “嗯?” “凌飞扑我的时候你看见没?” 沉默,在电话线上持续了几秒。 然后李闯听见韩慕坤说:“我以为你们闹着玩儿。” 李闯的回应也是几秒沉默,然后收线。 韩慕坤没再打过来。 李闯说不好心里是个什么感觉,有点像醉酒大吐之后的冒酸水儿,还有点像暴风雨欲来前低压中的那种憋闷,都不重,但就那么一点一点地把他的睡意搅和没了,他忽然很想去操场跑两圈儿,什么都不想,只听着呼呼的风。 其实韩慕坤说的做的都算不上大错。没问之前李闯就替他想过,全包厢那么多人,无数个阴暗角落,哪能顾及到那么多。兴许那时候他正被罚酒呢,正看艷舞呢,正去卫生间解手呢,太正常不过了。而现在听到了原版回答,他还是觉得能理解,韩慕坤自己都让人啃了,再看他跟凌飞纠缠来去不当回事儿,太情理之中了。 李闯都能理解。 但理解不等于不憋屈。 假如,只是说假如,他李闯不是大老爷们儿而是一女的,那跟韩慕坤出去他能看着别人跟自己这么闹着玩儿?除非他就没心,否则但凡有点人味儿的板砖都得拍出去。所以结论出来了,这就是gay,再怎么宣扬众生平等恋爱自由,其组成就决定了它不可能跟异性恋一样,都他妈男的搁一起,谁知道谁是谁的呢,呵。 李闯就这么的在床上冥想了半个多小时,随着某些念头慢慢成型,郁结也多少舒缓了些,于是一边咕哝“妈的,正经恋爱没谈一次,净给我整高难度的”,一边拉过被子又补眠去了。 晚上洗脸的时候李闯才在镜子里真真切切看见了自己的尊容,没给吓着,脑袋套着网兜儿跟高尔夫球似的,谁看谁纠结。闯哥莫名的就愧疚了,忙不迭放下挤了一半的牙膏给本尊发了条简讯:【小糙儿因为有了风霜才更翠绿,小花儿因为有了暴雨才更娇艷,小树儿因为有了劲风才更挺拔,小人儿因为有了坎坷才更茁壮。请誉弟内涵。】那厢誉弟内涵到半夜,懵懂中觉得答案不会是自己喜闻乐见的,况字里行间仍可感受到勃勃生机,遂安心将简讯删除,假装自己从未收到过。
第38页 第39章 那之后又过了一个多礼拜,韩慕坤才再一次打电话过来。态度倒是好的,可就一点,压根儿不再提之前的事儿,就好像啥都没发生过,特自在的嘘寒问暖再见fèng插针的调戏几下。 李闯隐约能觉得出来韩慕坤这是服软了,不管怎么说,也算主动求和,可问题是这个软服得特他妈让人不自在。李闯这人喜欢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事儿不掰扯明白他就浑身难受。 可这问题你怎么掰起呢?李闯又真不知道。所以结果就是韩慕坤说着,他哼哈应着,但是韩慕坤那屁嗑儿真没任何营养,所以越应着他越烦,这烦躁就在韩慕坤叫了声小东西之后漫到了顶点。 “你能不能把这暱称废了?” 韩慕坤这厢正因为李闯态度敷衍而有点儿不慡,结果人那厢倒提意见了,好容易做成心理建设上赶着求和的韩慕坤就不太高兴了:“那你觉着我该叫你什么?” 李闯没听出来韩慕坤的情绪,就说:“随便啊,要不你什么都不叫也行,就叫名字或者餵呗。” 韩慕坤哼了声,不冷不热的:“都习惯了,不好改。” 李闯槓上了:“对不住,我的名字我做主,那就麻烦你努力改。” 韩慕坤多少年没遇见这么跟自己说话的了,上一次当孙子恐怕还得追述到二十世纪,于是那郁结的不快就蹭蹭往上蹿:“行啊,你什么时候把你那臭脾气改了,我就什么时候把小东西收了。” 李闯莫名其妙:“说你呢往我身上扯什么,再说我脾气怎么了?” “你说呢,”一说到这个韩慕坤气就不打一处来,“做事儿不过个脑子,不计个后果,见火就着,遇火就爆,我记得刚认识你那会儿没这么夸张吧,现在就成爷了谁都惹不得是不?” 李闯大概能领会韩慕坤的意思了,于是心情就不太好受,说实话,他委屈了,但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是一副要讲道理的平静和耐心:“姓韩的,这阵子咱俩接触也不少,你觉得我就一点儿道理不讲么,做事儿真就没个轻重?就当那天跟凌飞是我冲动了,下手虎了,那也是他先挑起来的,你觉着他闹着玩儿,那按你的意思随便一醉鬼把我压下面儿摸我就陪着乐呗。” 韩慕坤皱眉,他觉着自己有很多想说的,可来来回回半天,出口的却只有一句:“我不是那意思……” 韩慕坤的声音有些哑,李闯听来,便觉得也像“咱俩有话好好说”的样子。于是深吸口气,他难得跟韩慕坤坦诚一次:“实话跟你说,我没在你们那个圈子里玩儿过,我也不知道正常该是什么样,反正我就觉着我适应不了,也不想适应,我不知道你究竟怎么看我,是当对象呢还是炮……还是其他,不过我最近也没履行啥义务对吧,呵,所以你看,对你来讲我也没重要到什么份儿上……” “行了,”韩慕坤沉着声音打断,莫名的烦躁让他失去了耐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咱俩就当个普通朋友吧。” 话一出口,李闯顿时觉得解脱了,就像在河底乱蹬半天总算浮出了水面。 新鲜空气带来了舒慡,以及,一点点虚脱。 韩慕坤隐隐有些预感,上次被挂电话之后他就设想过最坏的结果,可等结果真来了,他发现自己还是没估量好,不然已经做足准备的胸口里不会骤然紧一下,害他以为前阵子体检有什么心脏问题没扫描出来。 沉默像荒糙一样蔓延,遮天蔽日。 李闯没等来回应,却被这几近窒息的气氛搞得扛不住了,只能清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快些:“这不挺好嘛,你以后也不用为我闹心了,我就一刺猬,你说你老扎着怨谁啊,就是距离没把握好,呵呵。” “嫌我烦了是吧。”韩慕坤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真犯不上为这种事儿生气,虽然被甩的经历比较稀有,但换个伴儿对他来讲太稀松平常了,挂了电话他转身就能带一车回来开个新闻发布会,可想得明白没有用,心里那团火还是噼里啪啦的烧,烧心烧肺的。 李闯觉着自己被抢台词了,明明不耐烦的是韩慕坤好吧,正搜肠刮肚的想找词儿回击,却听见韩慕坤说:“我其实对你挺上心了。” 李闯先是讶异,然后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烦乱,各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跟东北乱炖似的搅和到一起,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实在受不了,李闯所幸一股脑把话都倒出来了:“要不咱俩就这么着当个普通朋友,要不就老死不相往来,二选一。” “……我没做过什么特对不起你的事儿吧。” “也没有什么特对得起的。” “……” “所以你看,这不就是普通朋友的标准么。” 韩慕坤没再说话,那句上心,基本就是底线了,把钱扔了还能听个响儿,但他什么都没换回来。再扑过去?不值当了。 这次李闯很有耐心,直到在安静的电话里听到韩慕坤的那句:“行。” 自那之后韩慕坤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再没打过电话。 于是李闯不得不重新调整自己对那个“行”的理解,原来不是普通朋友,而是后者。 807成员发现他们总爱往外面跑的室友忽然改邪归正了,必修课选修课节节不落,大实验小实验次次参加,每天固定教室自习室实验室宿舍的四点一线,奋发图强的就好像要去拼特级奖学金。宋红庆说这是个好兆头,王寒说我看像走火入魔,邵小东没什么意见,只觉得如果没有那一大片低压就更完美了。 李闯的近期状态没有跟赵清誉通报,确切的说自从内涵简讯之后赵清誉再没收到过闯哥的只言片语。所以他想当然的觉得对方的日子和自己一样平静,一样的几乎让人产生“这就是自己的生活”的错觉。 天气预报说近期东北大部会有降雪,可以适度缓解干旱,赵清誉听了之后有点儿小期盼,结果盼啊盼总算把天盼阴了,却就是不见雪花。给他恨得牙痒痒。 临近期末,系里半强制性的弄了个晚自习,每天晚上八点到十点,必须去自习室报导。且按班级分,一班一个教室。这政策一出,全系怨声载道,恨不得自焚以示抗议。不过等政策真开始实行了,抗议就转为了理性的非暴力不合作,大家纷纷带着自己的傢伙什儿什么杂志啊手机啊psp啊甚至掌上笔记本电脑,开启了自习室娱乐时代。 当然也有那认真的,比如赵清誉。 本来他就要上自习,现在有人安排好了地方,他乐得轻松。 窗户不严实,总有阴风耳凉飕飕钻进来,赵清誉后悔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一边看书,一边分神想明天换到什么方位最舒适。艾钢简讯就过来了,说自己要无聊死了。赵清誉完全能够想像隔壁教室那人百无聊赖趴桌子上的造型,不自觉就扬了嘴角,刚想回复,那边又发来一条:我说,你原来长什么样儿? 赵清誉对着手机发愣半天,才想起来艾钢好像还真没问过他这个。 他原来长什么样呢? 赵清誉回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显着特点,就回了个:矮一点,瘦一点,白一点。 艾钢那边很快回覆:宋心悠也适用这标准,你就没啥具体的吗? 赵清誉真没有。所以思来想去,给李闯发了个简讯:忙么,不忙用手机拍张照片发给我。 彼时,李闯正在实验室的某个阴暗角落里吸熘米粉,为自己革命的本钱添砖加瓦。刚听见简讯给他吓一跳,第一反应就是人间蒸发的傢伙回地球了,结果仔细一才发现是赵清誉。 忽略到心里的小闷,李闯很够意思的各角度来了一张,什么仰角俯角平行角,倍儿齐全。 赵清誉一股脑都发给了艾钢,结果那边沉默半天,回来一条:他在拍写真集么==栩栩如生的表情充分展现了发信者的心理状态,赵清誉乐得要命,手上还忙着按键:你怎么知道是他拍的?或许是我以前就拍好存的呢? 那边斩钉截铁:我看见了那傢伙的元神。 赵清誉笑弯了眼睛,刚要继续,就被人拍了肩膀。只见周鹏斜跨个包站那儿,居高临下的:“喂,人都走差不多了你自己跟这儿偷着乐啥呢。” 赵清誉惊讶:“十点了?” 周鹏无语:“十点零四了。” “,。”赵清誉赶紧把书收拾了,起身作势要跟舍长走。 但舍长还有问题没弄清楚:“你跟谁发简讯呢,眉飞色舞了都。” 赵清誉都可以想像,要是自己说了实话,周鹏肯定一脸扭曲的表情嚎叫:我去,俩大老爷们儿上自习发简讯?所以他神秘微笑,不言不语。 可惜周鹏躲过了“俩老爷们儿发简讯”的夺命索,没逃掉“闯哥恬静微笑”的追魂鞭,终是给雷着了。 赵清誉一出教学楼就赶上阵大风,冷空气吹得他头脑一片清明。他忽然想起来艾钢还没对他原本的模样下评论呢,可转念又一想,这也不重要。 深圳那个自己跟他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去,无论里面装的是谁。 以前冬天的时候赵清誉都会手脚发凉,现在拜闯哥所赐,连指尖都是热热乎乎的。不过那凉又似乎并未消失,只是从掌心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第40章 赵清誉已经有些日子没再去想过深圳的种种,他全身心的投入到北国的生活里,上哲学课,吃酸菜粉儿,穿羽绒服,盼雪花儿飘,以至于在电话里听见李闯他帮自己跟韩慕坤断了的时候,还有种不真实感,好像那完全是别人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你看你换回来的时候再和好也行,不过要我说你干脆趁机换个靠谱的男人,”李闯佯装轻松地语气扯半天,末了才几不可闻的嘆了下,说,“对不起啊,我确实有点顶不住。” 那是圣诞夜的前一天,赵清誉晚自习到一半出来接的电话。教学楼的走廊里特别冷,羽绒服还在座位上搭着,他只穿着薄毛衣,站在走廊角落的窗户边,偶尔有人过去带起些许冷风,他便克制不住的想要发抖。 但说话的声音却定定的,让人听不出一丁点儿情绪起伏:“嗯,我知道了,没关系。” 要在以往,李闯听见这回答肯定立马无事一身轻阳光灿烂的挂下电话奔向美好新生活了,可今天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提不起来这劲头,而且隐隐的,好像能感应到赵清誉的情绪波段:“喂,你是不是生气了?”
第39页 赵清誉迟疑了下,继而一派正常:“没有。你之前问我的时候我不就已经说过了,如果觉得特别难受那就分手,毕竟现在你是赵清誉,日子也是你在过。” “对啊,我在过……”李闯有些恍惚,谁是谁谁又在过谁的日子好像成了他和赵清誉永远纠结不出答案的哲学命题,今天想明白了,可明天便又会陷入新的纠结里,循环往复,“我一直跟自己说这是你的日子,但结果,我还是把它弄得乱七八糟了。” 赵清誉神情复杂,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又没笑出来。 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两个人才结束通话。赵清誉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冻得冰凉冰凉。他转身回到教室,找了个靠暖气的位置,坐下,把身体微微倾斜着贴了上去。 暖意源源不断,渐渐地驱散了身体的寒意。 可惜热度有限,驱不散心底的凉。 李闯刚刚问他有没有生气,是的,他生气了,这生气里糅合了很多复杂的成分。李闯说他把生活弄得乱七八糟,而在赵清誉看来,那一点不乱,不过就是李闯把他赵清誉的日子过成了自己的,什么都由着他的性子来,什么都由着他的喜好来,不是说没卡考虑过正主的感受,但他终究是李闯,那么个恣意飞扬的性格确实很难改了。 那么,自己为什么不能呢?为什么不能任性些,随意些,把眼前的一切都当做自己的,而要整天东担心西担心还要压抑住不知哪儿来的害怕?为什么李闯就可以一边说着这不是我的日子一边又怎么舒坦怎么来,而自己却不行? 赵清誉生气李闯改变了自己的生活轨迹,但又羡慕李闯可以在任何环境里都那么自在。 不,是嫉妒了。 不知是真的病由心生,还是站走廊里吹了十来分钟小风的缘故,当天晚上赵清誉这个心思重的娃就在被窝里发起了冷,裹得严严实实,暖气也足,但就是一个劲儿打哆嗦。 他没吭声,室友也都没注意,这么硬扛了一宿,第二天就完了。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满目的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跌跌撞撞地去盥洗室,又头重脚轻的差点栽歪进洗手池。还是一起洗漱的顾延宇发现了异样,拿手心一贴他额头,没给吓着,感慨你都成人形烤地瓜了自己没知觉啊。赵清誉才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本来想吃药顶顶,结果全宿舍一起翻箱倒柜弄出的两片白加黑在刚要往赵清誉嘴里塞的时候,被他一句颤颤巍巍的“保、质期……”给挡了下来,大伙定睛一看,好么,三年前出场,也不知那一届学长留下的。 捡回一条命的赵清誉最终还是去了校医院。 虽说赵清誉烧得挺厉害,但终究一大小伙子,室友看他吊瓶也挂上了,病床也躺上了,神志也有点迷离了,便不好意思再团团围着,想着留下一人照看其余的去上课,结果转头见一甜美的护士姐姐端着药进来,给另一个人挂完吊瓶之后白衣天使沖他们微笑,说不用担心,这药打上他就该睡着了,你们放心去上课。一句有我呢,让众男怀揣着复杂的羡慕嫉妒恨果断撤退。 赵清誉在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里,梦到了第一次见韩慕坤的情景。 可惜记忆太过遥远,梦境变得支离破碎。只隐约捕捉到些许影像,s大同志qq群的一帮人,商业区有名的gay吧聚会,韩慕坤那天穿了件浅色的衬衫,还有熏天的酒气和那句暧昧的想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亲口尝一尝…… 接着场景就变到了封闭的空间里,柔软的床上,男人炽热的呼吸,一下下猛烈地冲撞,还有那恍若深入骨髓般的战慄。癫狂,就像个吞噬灵魂的黑洞…… 最终,赵清誉的潜意识就只剩一片白茫茫,就像史蒂芬金的一部恐怖小说,到处都是迷雾,迷雾里隐藏着不知名的怪兽,你看不到它,但却不妨碍心底恐惧越来越大,直至—— “帅哥~`电话~`帅哥~~电话~~帅哥,起床接电话啦~~” 每次听到这个铃声,赵清誉都发誓一定要把它换掉,可等接完电话,转身又会忘到后脑勺。 “餵……”一张嘴,赵清誉才发现嗓子干得厉害。 “醒了?”电话是周鹏打过来的,代表了一宿舍的关心,“好点儿没?” “嗯。”赵清誉没说自己是让电话吵起来的,一看表,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好么,他这睡了差不多一天,输液瓶不知什么时候撤的,手背只留下一小块胶布,轻轻深呼吸,赵清誉觉得自己确实好多了,“头不晕了,好像也不烧了,就是有点累。” “挂完水没,哥几个过去接你啊。” “不用,就两步路,”赵清誉笑,“又不是老弱病残。” “那行,饭在柜子上呢看着没,要是凉了你拿值班室让美女姐姐给你微波炉热下。” 赵清誉转头,看见了床头柜上的清粥小菜,微微感动之余,也挺惊奇:“谁这么周到啊?”他敢打包票绝对不会是716的集体智慧。 果然,周鹏酸不熘丢的:“还不是房欣那小子,啧,有了对象儿那心好男人指数蹭蹭往上长。” 赵清誉忍住没乐出声儿,就说了句帮我谢谢他啊,挂了电话。 那之后赵清誉又睡了两个来小时,等彻底清醒过来,天都蒙蒙黑了。 走出医院的时候,赵清誉听见校园广播里轻快的“叮叮噹,叮叮噹,铃儿响叮噹”,他用力的裹紧衣服,又微微仰头吸了一大口清新的空气,然后浅浅微笑。 哪有那么多的气好生,哪有那么多的烦恼好纠结。呵,全都忘掉吧。 平安夜来了呢。 716宿舍 “你说,咱们这么干是不是不太厚道啊。”周鹏一边咕哝,一边对着镜子往脑袋上喷啫喱水。 “有什么不厚道的啊,我给你说,这机会千载难逢,过这村就没这店了。”邓泽把衣服铺满了床,拿这个比划比划,皱皱眉,又拿那个对照对照,摇摇头。 “他不正好也生病嘛,本来就不宜出门得瑟。而且那边也就来四个人,再说了,真把他弄去外院儿那些色女们还能看上你我?”顾延宇说完便去寻找盟友,“东哥,我说的没错吧。” 董东东早收拾完毕,正坐床上不知道想什么。听顾延宇问,也只是了声。 “别搭理他,一晚上莫名其妙的,”邓泽总算挑了件中意的风衣,“我给你说,联谊这种事情气场特重要,气场决定命运知道不,就他那样一看跟刚失恋似的,指定没戏。” 戏的尾音还没散干净,邓泽就让一破枕头砸了面门,然后就听董东东没好气的声音:“就等你了,赶紧把那层皮套上,走人!” “……那个,我想说咱以后讨论这种问题能不能背着当事人,”赵清誉站在半敞开的门口,实在非常不好意思,“起码把门关严呢。” 四男齐刷刷看过来,囧。 赵清誉嘿嘿乐,一瞬间就好像闯哥元神归位了似的。只见他走进屋拍拍周鹏肩膀,特大度的:“行了,赶紧走,别让外语学院的靓女等着急。” 周鹏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咳,这个,不是看你大病初癒身子骨虚嘛。” 没等赵清誉反应,顾延宇插话过来:“老大,恕小弟愚钝,联谊和身子骨虚不虚有什么关联必然联繫呢?” 未免话题拐到影响社会和谐的方向,赵清誉及时出声:“怎么没看见房欣?” “跟女朋友二人世界去了。”顾延宇一脸葡萄酸。 董东东走过来,算是问了句正经的:“现在感觉好点儿了吧。” 赵清誉点头,怕他们多想,眼珠一转,就得瑟的笑起来:“行了你们赶紧点儿,我正好清静清静。” “呃,其实五个人也行,”周鹏有些过意不去,“让她们有更大挑选范围啊。” 赵清誉努力回忆李闯的语言风格,末了甩一句:“哥还用联谊?坐宿舍里那小姑娘都乌泱乌泱的!” ——男性公敌的下场就是被人用枕头捂床上半天喘不了气儿。 没过多久,宿舍就安静了。 赵清誉捧着从图书馆借来的《霍桑探案》,靠在床上看得津津有味。 艾钢推门而入的瞬间,产生了某种错觉,好像淡淡的黄色床头灯下那个看书的人不是李闯,而是手机里曾经见过的那个少年,细碎的头发,小巧而精緻的五官,白白的皮肤。 蓦地,他就恍惚了。 赵清誉好笑地看着他:“站门口干嘛呢,我这是宿舍又不是雷区。” 艾钢这才回过神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一边走过去一边说:“本来想找你吃饭的,这不平安夜嘛,刚碰见房欣,说你发烧了?” “嗯,”赵清誉把书放到旁边,“昨天晚上的事儿,今天去校医院挂了一天水,差不多了。” 艾钢拖把凳子一屁股坐到赵清誉床前,一脸纠结:“我就纳了闷儿了,李闯这牛一样的身板儿你也能给弄发烧了,你冬泳去了?” 赵清誉没好气的翻翻白眼,凑过去贴近他,说:“嗯,我一个猛子扎浑河里去的。” 艾钢当然知道赵清誉这是跟他抬槓呢,可这么脸对脸的,他的思绪就有些飘。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赵清誉看起来好像白了些,但又透着红晕。 距离太近了,近到艾钢几乎可以看清赵清誉嘴唇最细微的翕动。 热气随着呼吸撒过来,赵清誉的脸开始发热,他怀疑是发烧的后遗症,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那么虚幻,只剩下眼前的这个人愈发清晰…… 马上就要吻到的时候,艾钢忽然停住了,眼底似乎闪过抹乱。可没等赵清誉看清楚,男孩儿已经退了回去。 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赵清誉有些黯然。 “得,让你没事儿老亲我,传染了吧。”艾钢轻咳几下,让声音显得更轻快些。 可赵清誉还是听出了尴尬,垂下眼轻轻深呼吸,等再抬头的时候他已经一脸自然:“你怎么能好意思往一个病人身上诬赖呢!” “拉倒,这和你生病有毛关系。”艾钢说着摸出手机,三两下鼓捣出赵清誉的“写真集”,一边看一边啧啧出声,“要顶着这张脸吧,说不定亲上一口还真挺美好的。” 赵清誉不满意了:“哥现在差哪儿?” 艾钢很认真的凝望半天:“不差哪儿,可我就是想挠墙。”
第40页 赵清誉乐得阳光灿烂。 艾钢也跟着笑。 外面飘了雪,两个人都没有注意。 艾钢说了谎。 其实就算是赵清誉顶着李闯的脸,他也亲得下去的,并且没任何心理障碍。 只是,这他妈还算正常吗? 第41章 不知过了多久,赵清誉才发现了窗外的异样。 大片大片的雪花就像棉絮一样,铺天盖地的飘落下来,把整个世界都映成了银色。 嘆为观止,赵清誉似乎只想得到这么一个形容词,他慌忙下床三两步走过去猛地把窗户拉开,风夹着雪花拍打到他的脸颊上,起初是微刺的凉,慢慢的,便温柔起来,赵清誉甚至能感觉到雪粒儿在脸颊一点点的融化。 可惜,赵清誉还没从第一次见到雪的兴奋中出来,窗户已经再次被人关上。 赵清誉皱眉转头,结果对上了艾钢更为不满的脸。 “烧刚退又得瑟是吧?” 赵清誉不死心的又往外看看,眨眨眼,再看看,还有点儿在梦里。就像不懂事儿的孩子在小卖店前撒泼打滚到精疲力竭,绝望了,家长却忽然点了头,掏了钱包,于是换成了孩子不相信。也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兴奋和惊喜伴着丝丝忐忑来。 赵清誉看着窗外,艾钢看着男孩儿的侧脸,还是李闯的模子,可惟独那眼睛里的光彩是别样的,透着那么的漂亮,就好像能把人吸进去似的。 艾钢知道赵清誉的心思,笑着敲敲他的脑袋:“是真雪啦,不是楼上往下撒的纸片儿。” 赵清誉回过头,脸上染了淡淡的兴奋:“我们下楼。” 不是疑问,而是祈使句。 艾钢回身把羽绒服拿过来塞进赵清誉怀里:“先把自己裹严实了,还有,不是我们,是咱们。” “有什么区别吗?”羽绒服上又是拉链又是扣子的,赵清誉每次弄都笨手笨脚折腾半天。 “自己想去。”艾钢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起赵清誉羽绒服的帽子给他结结实实扣上。 帽子带了一圈儿的毛茸茸,几乎遮住赵清誉三分之一的脸。 也不知哪根毛儿不听话,东碰碰西蹿蹿弄得一阵痒痒,赵清誉酝酿好几秒后终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艾钢以为他感冒还没好利索,顺手就从上铺顺过来一条也不知道谁的围巾,三下五除二给赵清誉围了个严实,最后就剩俩眼睛眨啊眨。 下楼的时候赵清誉都有点不会走路了,差点一脚踩空骨碌下去,于是他无比纠结的问艾钢,你们冬天都得穿成胖企鹅么?艾钢很坚决的给予了否认,告知北极熊才是主流。 赵清誉以为下雪天会更加的冷,谁知到了外面才发现,居然比平时还要暖和些。三三两两的同学或嬉闹而出,或疲倦归来,熙熙攘攘的宿舍区门口一如往常。 赵清誉走到个僻静角落,情不自禁摊开手掌,细小的雪花儿就亲吻到了掌心。他觉得有趣,又把另外一只手也伸了出来,就这么像个孩子似的自娱自乐起来。 风几乎完全停住,雪片都沿着直线往下落,仰头去看,就像童年的万花筒。 艾钢安静的陪着,这样的雪天对他来说太过平常,但冒着小兴奋的赵清誉却让他移不开视线。看着看着,他就回忆起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候雪总是很大很大的,也比现在频繁得多,可每一次大雪都像是过节,不顾大人们劝阻和训斥的孩子像战士一样在雪地中冲锋陷阵,快乐得似乎要飞起来。 就像此刻的赵清誉。 艾钢忽然很想亲他一下。 没有原因,就是莫名的想要亲近。这是他一晚上第二次想要做这件事情,明明荒唐,他却起了两次冲动。 “你在这儿呆着,我去买点苹果。” “。”赵清誉有些奇怪的看着艾钢仓促离去的背影,想了想,没想出什么头绪,便做了另外一件事——掏出手机,给李闯发了条merrychristmas。 其实按正统来说圣诞快乐该是平安夜之后的第二天送出的,不过本就是一个外来节日,哪讲究得那么清楚呢,这会儿的赵清誉,是真的希望能把快乐传递给李闯。 或者说,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艾钢买了一袋子苹果回来,结果没一个卖相好看的。据他说是水果店都断货了,好看的全给人挑走只剩下若干歪瓜裂枣。 赵清誉从里面挑了个勉强红润的,然后对艾钢嫣然一笑,说,平平安安。 艾钢应了句什么赵清誉没听清,他只记得男孩儿不太自在地别开脸,一瞬间,眼底闪过些复杂的东西。 李闯到最后也没有回覆简讯。不过赵清誉不在意,带着艾钢的苹果他几乎是欢乐着回宿舍的,发烧什么的早都成了浮云,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精气神儿十足。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 那时候的赵清誉洗漱完毕,一边不纯洁的想着室友们迟迟不归别是直接把联谊上升成了相亲继而直奔洞房,一边铺床弄被准备呼呼。 门就被人敲响了。 赵清誉还以为是艾钢又折回来了,结果一开门,就看见一个个子低低的黄毛儿脑袋,给他吓一跳,以为一楼大爷让啥不良社会分子熘进来了,结果男孩儿一句“董哥不在?”让赵清誉彻底落实了他的身份。 沙乐,美术系一年级生,董东东的……粉丝? 赵清誉不太确定这个词儿用得准不准。不过以往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就几次从窗户往楼下看过,倒还真没注意小孩儿这么扎眼。 沙乐一七零左右的个子,头发有些长,染成了那种浅浅的明黄色,很醒目。刘海微微挡住眼睛,整个人看着就像个瘦巴巴的小古惑仔。 或许是赵清誉太久没反应,男孩儿又礼貌的问了句:“董哥不在?” 总觉得对方的态度有淡淡的违和感,赵清誉试着去想那时候在楼下大吼我爱你的男孩儿,和此刻眼前这个形象倒是符的,但这语气态度却怎么都匹配不上:“嗯,平安夜嘛,他们都出去玩了。你找他?” 沙乐没回答,而是反问赵清誉:“他们去哪儿玩了?” 赵清誉微微眯起眼睛,有些拿不准自己要不要说实话。说董东东去联谊了?别说沙乐不会愿意听见,就董东东会不会愿意自己这么说都是个未知数。 正想着,站在门外的沙乐却踹了下墙角:“我都说了会来找他,明明让他等着的……” 赵清誉不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还是在喃喃自语,只觉得对方嘴角那抹带着点苦涩的冷笑倒是跟他的气场相配了,看起来反而自然。 正想着,怀里却忽然被塞进了一袋子苹果。只不过相比艾钢的歪瓜裂枣,沙乐的这一兜子却要上档次得多,应该是进口的蛇果,纯粹的深红色像酒一样,光是这样抱着,便能闻到浓浓果香。 “给你们宿舍带的,圣诞快乐。” 赵清誉有些发愣,半天才回道:“哦,你也是。” 本来以为这就算告一段落,慢走两个字赵清誉都送出去了,走到楼梯口的沙乐却忽然又折了回来,这一次男孩儿直截了当,语气也有了微微的急躁:“他到底去哪儿了!” “联谊。”赵清誉再没半点含糊,直接给了实话,“跟外院儿的女生。” 本来嘛,他凭什么帮董东东瞒呢,如果把男人按照直和弯来分类,那沙乐也算自己人。他没到底胳膊肘向外拐。 不过让赵清誉意外的是,沙乐并没有多大反应,他只是微微低下头,把表情全部隐藏进刘海的逆光阴影里,然后不疾不徐地吐出一个字:“操。” 第42章 赵清誉以为沙乐和董东东就是一出闹剧,而且也已经消停有段日子了,却从没想过会不会由地面转到地下,闹着玩儿谁都不在乎,可要是当了真,下意识的便要遮掩了。但董东东真的能弯吗,说实话,赵清誉有点担心。不过更让赵清誉担心的是沙乐,他以为那小子年纪虽不大但早就身经百战了呢,不说别的,光看他在楼底下求爱那阵势,就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结果转身,就看见出了宿舍楼的那傢伙把什么东西丢进了垃圾桶。 原来他不只带了苹果来。 赵清誉没准备下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只隐约觉得那一定是件丢了很可惜的东西,不论贵贱,总该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承载了选它的人的很多心情。 白色的平安夜,发生了很多事情,有的被人所知,有的则在没人的角落自生自灭。 董东东彻夜未归。一起行动的周鹏等人都说不清他什么时候不见的,只知回到宿舍再一数,麻将变成了斗地主。 艾钢彻夜未眠。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去想电影《青蛇》中法海是怎样不动如钟的去消灭那些试图勾引他的魑魅魍魉,可最终,还是有无数个赵清誉在他的眼前晃啊晃。 李闯早早的关了手机,一个人在实验室里泡到半夜,可惜预期中的实验结果仍未出现,睏倦至极,他却仍然理不出头绪。 韩慕坤跟生意伙伴喝高了,在洗浴中心迷迷糊糊了一夜。期间似乎打过某个电话,可只有礼貌的女声,带着机械的冰凉。 十几个小时之后,天放晴,皑皑白雪在阳光下竟然显出几丝温暖。 还在沉睡中的人们,圣诞快乐。 宋心悠近来很神秘,不大露面,找她也总说有事情,一开始赵清誉以为她在专心复习备考,结果前两天从房欣那儿才听见内幕——人家有男朋友了。 严格意义上讲,除了刚开学那会儿,之后赵清誉和宋心悠接触并不多,加上赵清誉本来就不太擅长跟女生打交道,久而久之,也就有点儿疏远了,不像跟艾钢,一天比一天近乎。所以听见对方有男朋友的时候,也只是觉得“,难怪”,便无其他。 邓泽则是真伤了心,夙夜忧嘆的快把716变成了盘丝洞,整日烟雾缭绕,面容憔悴。几天后终于熬不住,拍案而起,说要出去滑雪散心。彼时众弟兄皆忙于自身事务,或看书,或简讯,或游戏,或吸熘方便面,遂未予理会。 邓泽当即悲愤交加,叉腰怒指:“有你们这么当弟兄的吗!哥们儿失恋了好不好,陪我散散心你们会死啊!” 无人吱声。 除了吸熘方便面那个。 邓泽心如死灰:“行,你们行,就让我一个人面对险峻的高山吧,皑皑的白雪吧,我就是从上面滚下来摔死了,你们也别掉一颗眼泪!” 无人吱声。 周鹏吸熘完方便面了:“都他妈期末了,谁有闲心出去啊。”
第41页 邓泽颤抖地咬着嘴唇,刚要说话,却忽觉袖口被人轻轻拉扯,回头望去,对上一双眨巴着的神采奕奕的眸子:“你什么时候去?” 这素……传说中的盟友啊! 邓泽二话不说一把握住赵清誉的手:“这周二,白天八折,夜场半价,温泉套餐折上折!” 看不下去的顾延宇松开滑鼠,一边帮赵清誉把手从魔爪里解救出来,一边对邓泽致以鄙视的凝望:“你他娘的事先去踩过点儿吧!” 闹腾一翻,滑雪这事儿居然就在赵清誉的嚮往中定下来了。邓泽为此感慨良久,说咱闯哥的魅力就是不同凡响,一呼百应啊,赵清誉对此不予置评,他总觉得那半价和温泉更有杀伤力。 还没到礼拜二,716要出去滑雪这风声不知怎么就小范围流传开来,有意向的同学纷纷要求加入,以至于最后成型的队伍可以包下个中巴车。 艾钢凑过来很正常,他不来赵清誉也会找,难得出来玩一次,没道理形单影只。可董东东把沙乐也叫来了,这是赵清誉没想到的。估计其他舍友也没想到,所以在宿舍楼下见到男孩儿的时候,大家的表情都有些怪。 沙乐又拿出了平安夜那晚一开始的乖巧和客气,微笑着依次向他们问好:“周哥,李哥,房哥,顾哥,邓哥……”沙乐把董东东跳了过去,结果在艾钢这卡了壳。 艾钢虽然不太清楚状况,但还是一拍自己胸脯,很慡朗的给学弟解围:“你艾哥哈。” 沙乐愣了下,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喊出来,最后就礼貌的笑笑。 赵清誉眼尖的捕捉到男孩儿泛红的耳根,一联想,得,瞧艾钢这倒霉名字。结果那厢董东东已经板着脸先走了,沙乐没敢迟疑,马上跟了过去。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什么情况?” “老大你看我干嘛?” “你跟老三最铁,不看你看谁。” “天地良心,我也是无辜的围观群众!” “不过仔细想想,他这阵子是有点奇怪,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的咱先不说,但夜不归宿有点频繁了吧。” “他不是说网吧包宿么?” “你们信?” “……” 赵清誉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董东东的不耐烦和讨厌不是假的,所以沙乐的笑容里才带着明显的讨好和小心翼翼,但董东东的气场又不全然是拒绝,那感觉就像上位者看着下位者,允许你接近,允许你讨好,却同时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平安夜之后一定发生过什么,又或者那之前已经发生了,不然两个人之间不会是这种微妙的状态。别人或许只觉得奇怪,但赵清誉却莫名的觉得心疼。 好像自从进入李闯的身体里,他曾经的怯懦,羞涩,谨小慎微等等通通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随性,偷偷的张扬,浅浅的坏,于是看着那个明明倔强却全然讨好董东东的沙乐,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五味杂陈。 虽然人多,但大家还是挺准时的于校外公交车站集合分批上车,最终在滑雪场门口汇成一个大部队。然后由邓泽作为代表去买了团体票——半价再八折。 虽然是周二,但来滑雪的人还是很多。一进更衣区,大伙便自发散成小分队,三三两两单独行动起来,赵清誉一宿舍倒是抱团儿的,六个人外加艾钢沙乐和房欣的小女朋友。然后领完滑雪鞋,房氏夫妇不见了,换完滑雪鞋,董东东和沙乐消失了,等赵清誉一步步从换鞋区蹭到出口,往脚上装滑雪板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了忧心忡忡的艾钢。 “我说,你到底行不行,这玩意儿一踩就能卡住,你会不会弄啊。” 赵清誉本来就已经满头大汗,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要起身说“你玩你的去别烦我”却见艾钢蹲下来扶住自己的脚,想说的话马上就忘到了后脑勺,赵清誉就那么愣愣的跟着艾钢的力道一点点往滑雪板里踩,直到咔的一声,卡住。 有了经验另外一只脚便容易多了,赵清誉摸着门道,没几秒就牢牢卡好。 “这就不行了,笨死你。”艾钢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出口被厚棉帘子挡着,两个人又都穿着羽绒服,所以这会儿艾钢便出了一头的汗。 赵清誉看得真真的,忽然就觉得口干舌燥起来。他慌忙转身,想尽快去到外面凉快的地方,结果脚下一急,滑雪板别到一起,人呈大字状扑到了厚重的棉帘子上,外面正好有人进来,一掀帘,他便又叽里咕噜地栽歪出去。最后吧唧,投入了雪姐姐的怀抱。 五分钟以后,艾钢终于确定,看赵清誉滑雪就等同于欣赏一官窑上品青花瓷杯具。 但赵清誉很快乐,尽管摔得灰头土脸,尽管折腾半天还在雪场入口盘旋,但他就是无比哈皮,好像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左三圈右三圈的唱歌儿跳舞,释放着愉悦的因子。 就这么折腾了有快一个小时,赵清誉总算可以“舒缓”地在雪面上滑行,慢慢的,艾钢也就放下心来,一面觉得自己像老妈子,一面就反覆不停的嘱咐别往人多的地方挤,回头再把你撞了。 赵清誉知道这人是迫不及待想从平地上山坡了,毕竟有地势起伏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滑雪,所以努力给艾钢吃了好几颗定心丸,就差向毛主席发誓自己肯定小心谨慎戒躁戒躁了,艾钢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通往山上的传送带。 眼看着艾钢成为远处的小黑点,赵清誉轻松下来,撑着个滑雪杖,东一下,西一下,也不算滑,基本等于蹭雪了,但人家玩儿得不亦乐乎。直到险些撞着好几个小朋友,赵清誉才惊觉自己跑偏到了儿童区。 赵清誉大囧,又三步并作两步的滑了回去。也不知道是李闯的身体协调性好,还是赵清誉领会能力强,反正不知不觉他就可以正常滑行了,虽然距离娴熟自如还有一定差距,可总也不会再像只刚学会走路的鸭子——这形容出自艾钢原话。 最初的兴奋慢慢舒缓些,赵清誉才总算定下心来看看这个冰雪世界。没有车子,没有房子,也没有轰隆隆的市容车往下撒融雪剂,只有连绵起伏的一个个小雪包,还有就是广阔的白,放眼望去,再无其他。 单纯的冰雪,单纯的人们,单纯的快乐。 赵清誉深呼吸,冰凉的空气里好像带着甜味儿,他想如果生活可以一直这样下去,那该有多美好…… “躲开!” “嗯?” 啪! 咣当! “你干嘛呢?” “这话该我问你,靠,看人滑下来不知道躲?” “我都不知道你从哪儿出现的。” “就那个山坡!” “晕,那你得偏了快有60°才能到这边来吧。” “……你先把屁股给我挪开!” 咳,美好中的瑕疵出现了。 沙乐是从高处直直冲下来的,快到平地的时候才看清正前方还有个人呢,于是当下便侧身想转变方向,奈何技艺不精效果甚微,于是用典型的国足侧铲把赵清誉放倒,然后自己被人坐到了屁股底下。 赵清誉折腾半天才艰难爬起,就见紧跟着起来的沙乐满脑门子黑线,左半边脸被雪地蹭得通红,倒是和一脑袋黄毛儿相得益彰:“你不去上面,跟这儿干啥呢?” 李闯比沙乐高出一个脑袋,所以沙乐说话要微微仰头,赵清誉这么看着,就产生了好像自己比对方高大的微妙心理优势,一高大,就想欺负人。 这和想欺负艾钢的心思还不一样,对艾钢那叫逗狗儿,对沙乐这叫招猫儿。 第43章 “我站这?”赵清誉故意往前倾,往沙乐脸上吹气儿,“等你下来呢啊。” 沙乐没防备吓了一跳,不自觉就想往后去,结果脚下一滑又坐地上了。 赵清誉愣住,半天才笑起来,伸手去扶他:“要不要反应这么激烈啊。” 沙乐打开赵清誉的手,自己爬了起来,黑着脸骂:“你他妈有病吧。” 赵清誉嘆口气,一脸受伤:“不久前还叫人家李哥李哥的。” 沙乐语塞,脸红一阵白一阵,半天才憋出来三个字:“我那是……” “装相。”赵清誉好心帮他接口,淡淡地望进小孩儿的眼睛,“给你东哥看的吧。” 沙乐咬住嘴唇,跟赵清誉对视半天才别开脸,闷声闷气的:“你管不着。” 赵清誉看着沙乐,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微微泛酸。可事实上他俩又并不相似,以前的赵清誉看着像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内里住着的是只小黄鼠狼,而沙乐则截然相反,看着像小豹子,可扒开皮,内里却是只兔子。 摔倒时沾到头发上的雪慢慢融化,加上出汗,沙乐的黄毛刘海儿成了一绺一绺的,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忽然变得柔和而可爱。赵清誉情不自禁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像对待弟弟一般:“换个颜色吧,这个不好看。” 沙乐没好气地抬胳膊把赵清誉的手扒拉下去,末了还扑棱半天头发就好像那上面有虱子似的:“我爱弄什么色儿就弄什么色儿,你觉着不好看你别看哪,又没人逼你,切。” 赵清誉歪头想了想,说:“好像你东哥也不喜欢。” 沙乐似乎对有关董东东的字眼异常敏感,刚听见一个东,就瞪大了眼睛,等听赵清誉说完,已经迫不及待的问了:“真的?” 赵清誉没说话,就好整以暇的对着他笑。 几秒后,沙乐就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一言不发地黑着脸把赵清誉撞开,男孩儿忿忿滑走,滑雪杖在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怨恨小坑。 “再怎么听话,再怎么乖,你也成不了小姑娘那样。” 赵清誉的声音不大不小,以为沙乐听不见呢,结果刚说完那边就拿后脑勺给了他回应。 “我乐意——” 沙乐的背影瘦瘦的,让人怀疑他压根儿没好好吃饭,赵清誉不喜欢一身骨头的傢伙,可此刻这个略带着臭脾气的倔强背影,让他莫名的觉着可爱。 “喂!”沙乐忽然在不远处停下,转过身来呼唤赵清誉。 “嗯?”奇怪的挑眉,赵清誉聚精会神地望着他等待下文。 沙乐干净利落地给了他一记中指。 赵清誉:“……”
第42页 沙乐兔子似的超光速跑掉。 冷风吹来,誉哥回过神,继而抓狂——谁他xx说这小王八蛋可爱的!!! 就这么哈皮到晚上七点多,到后面赵清誉也敢从半高的坡上往下俯冲了,不过无论终点是坡中坡底抑或平地舒缓区,小赵同学的剎车策略永远是脸先着地,弄得艾钢感慨,说这不是自己的脸是真不知道心疼啊。 八点是夜场,人也陆续多了起来。整个平地区的人口密度已经赶超中国国情,高坡上往下滑也由以个人为单位改成以排位单位,老远看着就跟推土机下来似的。冰雪里扑腾了一下午的学子们早就筋疲力尽了,不管怎么讲这也算一运动,所以天刚擦黑的时候就有人三三两两撤了,有的打道回府,有的则跟对象继续二人世界,还有的早一步去了温泉舒筋活血。等赵清誉想再找人的时候,放眼望去,就剩个艾钢蹲儿童区那儿陪小朋友们堆雪人。 “玩够了?”看赵清誉往自己这边来,艾钢就知道这差不多是到头了。 “嗯,”赵清誉气喘吁吁地把滑雪板卸下来丢到一旁,脚底下顿时轻松多了,然后蹲下来欣赏艾钢的杰作,“这你弄的?” 只见大雪球上面放个中雪球,中雪球上面又放俩小雪球,赵清誉认出那大雪球应该是身子中雪球应该是脑袋,可那俩小雪球就瞅不出个所以然了,帽子太小,头饰又太怪。 最终还是艾钢给了答案:“金刚葫芦娃。” 赵清誉觉得自己对童年的美好印象全都幻灭了。 艾钢也把滑雪板从鞋上卸了下来,同时很自觉的把赵清誉那两个拎起来,左肩膀扛俩右肩膀扛俩地,站定:“咱怎么走?学校去还是温泉去?” 赵清誉有点纠结,肯定是想去温泉的,别说现在一身疲惫急需放松,就是不为舒筋活血光为跟艾钢多呆一会儿也好,可风险控制意识这时候又冒出了头,他怕自己把持不住把艾钢欺负了。要搁以前,这些肯定是浮云,但现在自己在李闯的身体里,真的就说不准了。 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赵清誉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些变化,可能旁人看不出什么,但事实是他的行为举止或者心理上真的都和从前有了微妙的差异。他不知道是不是从前的自己心里头就住着一只小兽,他只知道现在,当少了赵清誉三个字的钳制,那头小兽正咆哮着想要冲出来。 这厢赵清誉正纠结,那厢房欣却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一把搂住二人脖子,嚷着:“这还犹豫什么啊,直奔温泉!” 艾钢看着从天而降的人,不知怎么特想拿滑雪板拍他。 赵清誉对他的意见很贊同,但对凭空多出这么个电灯泡…… “我怎么总感觉有人在念叨我。”房欣摸摸鼻子,警惕的四下看看。 艾钢没好气的拍他脑袋:“不是去温泉嘛,走啦!” 滑雪场的温泉说是温泉,其实更像是半人工的特色浴场。并非完全露天,而是有层透明顶棚,但空间很大,一眼几乎望不到边,依地势用假山石头或者亦真亦假的花糙树木分隔开一个个小小的温泉池,裊裊的白雾,美轮美奂。 整个温泉区大致上有男女之别,以更衣室出口所对应的区域为分割,但并非特别明显,偏于中间的部分多是男女混合,又因为池与池之间相对独立,所以穿什么的都有,以泳衣为主流,再往里便能见到一些裹着浴巾泡的,等再再往里,那就只见人不见浴巾了。当然这属于极个别的。 赵清誉他们在更衣室门口买了泳裤,之后三个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进了温泉场。没到尖峰时间,人并不多,加上空间广阔,便显得愈发宁静,池子都有遮挡,满目望去也瞧不着几个人影,就有了点儿包场的感觉。 “擦,太阔了,价值回票啊!” 三个人找到一处静谧之地,房欣第一个蹦了进去。水花溅起老高,打湿了池边垒的石头。 赵清誉先用脚试了试,起初觉得烫,等暖流从足下传遍全身,便慢慢适应了这热度,整个人都浸了下去。水漫过的一剎那,毛孔齐齐张开,连灵魂都好像舒展了。 赵清誉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发什么愣呢。”房欣伸胳膊拍打艾钢的小腿,“赶紧下来啊。” 艾钢晃晃脑袋,回过神,三下五除二的就进了池子。 房欣还不依不饶,问是不是想去人家女区那边啊,想得都快灵魂出窍了。 艾钢只是扯了扯嘴角,没回答。 房欣又一个人自说自话了好一会儿,似乎也觉着没趣,便安静了。 热气从水面慢慢升起,暖得人飘飘欲仙,天已经完全黑了,一仰头,便能看见点点星光。赵清誉试图去找到猎户座,可看着看着,那些光点就好像移动起来,慢慢相互融合,又慢慢相互错开,炫目的光从边缘发散,让人再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不知仰望了多久,赵清誉忽然听见艾钢的声音:“还没看够,脖子不酸啊?” 昏昏欲睡的房欣倒是醒了过来,一脸茫然:“嗯?什么?” 赵清誉没理房欣,而是眼波流转地看向艾钢,呢喃着:“我等流星呢。” 艾钢知道赵清誉这是故意逗他呢,噁心或者肉麻自己好像是这人乐此不疲的爱好,要在以往,他翻个白眼回两句的业务都熟练了,可这会儿不知怎么的,揶揄就是出不了口,而且赵清誉那好像期待自己炸毛的眼神,此刻是那么的闪闪发亮,好像能把人的三魂六魄吸进去。 赵清誉不知道艾钢为什么没跟往日一样抬槓,可他也无暇顾及这些,他看到了对方眼底闪动着的某种情绪,他觉得那像自己期盼的,可又害怕落空,所以他不敢去确定,只能那么看着,再看着,偶尔睫毛抖一下,分不清那颤动力是期盼还是紧张。 房欣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是自己产生了错觉还是温泉场弄了光影特效,怎么铺天盖地的粉红色心形泡泡?抬手戳破一个,啪!水面上又升起来俩。 房欣很确定自己多余了。虽然他搞不清楚状况,也不知道这俩人咋回事,但这气场,这小宇宙,处处带着屏蔽呢他还是感觉得到的。做人得识相不是? “咳,那个啥,你俩先泡着,我换个池子转转哈。”房欣三两下爬出池子,果断离开。 虽然冷点儿困点儿麻烦点儿,但一来,咱不能讨人嫌,二来,房欣总觉得再不离开那池子容易被拐到不知名的危险世界里…… 房欣一走,气氛反倒尴尬了。 赵清誉努力想了想,就续上了之前的话题,抬抬头示意艾钢看天上:“我刚刚在找猎户座参宿四星。” 艾钢凑过来,跟着一起仰望,半晌,实话实说:“长得都一样。” 赵清誉无语,准备给他进行下科普教育:“左面,最亮的那几个看到没,依次猎户座的参宿四星,大犬座的天狼星,小犬座的南河三星,它们连成三角形,就是通常说的冬季大三角,这样的天气里特别容……” 艾钢没让赵清誉把话说完,什么猎户天狼的都闪一边儿,他现在就是想吻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并且他也这样做了。 赵清誉的错愕只有短暂的零点几秒,下个瞬间,他便紧紧抱住身上的人用力的回应了这个青涩却激情的吻。与其说是吻,更不如说是相互的啃咬,就像两头野兽纠缠在一起。酝酿的太久了,一切一切的情绪都迫不及待的希望从这一吻中倾泻而出,太快,太急,把两个人的五脏六腑都冲撞得生疼。 赵清誉从没有这样放肆过,他一边吻着一边情不自禁的抚摸艾钢,从肩膀到后背,从腰侧到下面的那团火热,他把手探进对方的泳裤里,却怎么也分不清那热的是身体还是水。 唯有颤抖和战慄是实实在在的,握住那里的瞬间,他清晰的感觉到艾钢的紧绷,原本吻着他脖子的男人忽然一口咬了下去。 很疼。 但这个时候连疼都是甜的。 第44章 情丨欲像铺天盖地的毒气,席捲而来。 赵清誉知道必须停止,可又根本停不住。艾钢的东西在他的手里越来越硬也越来越烫,但就是迟迟不she。 “你是无敌铁金刚么……”赵清誉气喘吁吁,略带抱怨的声音暗哑暧昧。 艾钢没有回答,反而再次吻住了他。 赵清誉想去看对方的表情,但太近了,反而看不清。 赵清誉也很渴望对方来抚慰自己,但最终,还是没说,只努力的甚至略带虔诚的运用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指尖技巧,哪怕它们笨拙而青涩。 慢慢的,赵清誉的意识渐渐飘远,只剩下被喜欢支配着的本能,在叫嚣着不够,还不够,我想要更多…… 房欣的声音由远而近。 “操,我还是回来吧,你们俩是不知道老三跟那黄毛儿在池子里……” 然后戛然而止。 赵清誉和艾钢几乎在同一时间将对方推开,池水剧烈的荡漾起来,发出暧昧的声响。 房欣目瞪口呆,该看着的全看着了,但大脑跟不上视网膜的成像速度。他半张着嘴貌似想“啊”,可动了好几下,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赵清誉想说话,可嗓子发干,大学军训时的情景毫无预兆的冲进脑海,他害怕场景重现。 不知过了多久,房欣忽然浑身打个激灵,然后成旋风状飞奔而出徒留下悽厉的嚎叫在热气里回荡:“这到底是个神马世界啊——” 赵清誉看着房欣的背影,莫名松口气。房欣没有显出任何的看不起或者噁心,要非说有,怕是纠结占了九成。这年头让人纠结的事情太多了,不差这一个,不是么。 而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深吸口气,赵清誉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艾钢。插曲让混乱的燥热瞬间降温,却能让人更好的思考,比如艾钢为什么亲他,又比如刚刚那一切代表的东西是否和自己想的一样。 一时间好多话堆在胸口,却又倒不出来了。赵清誉的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反覆好几次才拎出一句:“还硬着呢?” 不想艾钢哗啦一下从水里站起来,转身出了池子就往外走:“我去看看房欣。” 赵清誉措手不及,甚至没看清对方的表情。等艾钢的背影远远消失在更衣室门口了,赵清誉才懊恼的捶了下自己脑袋,心说你那找的什么破台词! 不过敲打完自己,他又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心情就像此刻的夜空,蓝得醉人,亮得耀眼,再美丽不过。
第43页 他知道找放心只是个託词,现在的爱新觉罗指不定在哪儿偷偷摸摸的鼓捣呢,一想到这是自己造成的,赵清誉就特有成就感。 没做到最后也好,赵清誉重新把自己浸回温热的水中,想,人不能太贪心,不要那么多,只要一点点,就够了。这次一点点,下次一点点,终归可以获得全部。 明明还没有实现,可光是想一想,赵清誉都觉得心被填得满满的,特别幸福。 这就是恋爱么。 这才是恋爱吧。 慢慢的,体温恢复正常,下面的小兄弟不再昂首挺立,赵清誉才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可又后知后觉的矛盾起来,如果他刚刚真跟艾钢做了,算谁的?算他赵清誉的,还是李闯的?那么还是需要换回来吧。可如果真的换了回去,他跟艾钢还有可能吗? 这似乎是个死循环,无解。 “算了,不想了。”赵清誉用力拍拍自己的脸,既然想不出所以然,那么他决定,生平第一次跟着感觉走。 正想着,不远处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赵清誉定睛去看,觉得像董东东,可问题是,沙乐呢?反正已经泡得差不多,也是没事闲的,赵清誉便从池子里爬出来往董东东的那个方向摸去,没多久,就在一从矮灌木后面看到的沙乐。 小孩儿站在池子中央,头发湿哒哒地正往下滴水,脸上与其说是呆愣倒不如说是恍惚,微白的肤色透着不自然的红晕,就像煮熟后剥了壳的小虾。 “干什么坏事了?”赵清誉蹲到池子旁边,冲着沙乐暧昧的笑。 沙乐转头看见赵清誉,跟个受惊的兔子一样猛的缩回水底,连鼻子都快进去了就留俩眼睛警惕地瞪着他。 赵清誉哭笑不得:“我又不吃人。”想了想,又觉着不对,便改了句,“吃也不吃你。” 沙乐没说话,只是脸好像更红了。 赵清誉伸手摸摸池子里的水,调侃他:“下面没酒精灯吧,怎么看你都快被煮熟了。” 男孩儿的眼里闪过一丝恼怒,可不知为何,气势就是起不来,而且闪动的眼底总像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赵清誉觉出不对劲儿,敛了笑意认真地问:“怎么了?” 沙乐从水里出来点儿,算是露出了整个脑袋,好半天,才低声道:“给我弄条浴巾。” 男孩儿的声音哑得厉害,赵清誉半天才领会精神,继而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看沙乐的脸,又往水面下瞄,明知道瞅不着什么,但……不亏是搞艺术的,这也太前卫了吧。 这厢赵清誉还没感慨完,那厢沙乐却不耐烦了,低吼:“你他妈的帮不帮,不帮赶紧滚蛋。” 赵清誉想乐,心说难道我不帮你拿你还能裸着出去么,可一对上沙乐微微泛红的眼睛,便没了词儿,再笨,他也知道那眸子里的水雾不可能是被热气熏的,或者泡温泉泡的,更何况他还不笨,所以他读懂了那一抹难堪,以及藏在更深处的点点伤。 二话不说,赵清誉很快弄来了浴巾,等小孩儿终于从池子里爬出来,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对方湿漉漉的头发,小孩儿竟然也没再炸毛,只是一言不发的跟着他回了更衣室,安静得有些可怜。 房欣艾钢还有董东东早已穿戴完毕,或在门口等,或在角落里抽菸,赵清誉跟沙乐出去的时候,房欣正跟董东东说话,艾钢靠在一旁,不知想什么。见他俩出来,三个人表情各异,房欣是尴尬,董东东是纠结,艾钢是复杂。可又谁都不再说话,几个大小伙子搭车回的学校,房欣和董东东先上了车,赵清誉想让沙乐上,结果艾钢先一步挤了进去,最后没辙,他只得跟沙乐一辆车。 上车的时候赵清誉还数落他,你就不能眼明手快点,早一步不就坐你东哥身边儿了?沙乐不说话。赵清誉又问你俩在温泉那儿到底发生什么了?沙乐还是不说话。最后赵清誉恼了,凑过去对着沙乐的脸蛋儿就是一口,啃得不轻,松开的时候依稀可见浅浅的牙印儿。 这一下可拉了沙乐的引线,赵清誉还没反应过来,胃就挨了一拳,接着猫爪子就开始挠了,不光挠还骂“我去你妈的,一个一个都他妈欺负我!” 车颠簸了下,也不知是路面问题还是师傅被吓着了,但赵清誉管不了那么多,李闯的身体素质让他轻易就制服了小孩儿然后也不管人家乐意不乐意便把他脑袋压进了自己怀里,先是紧紧按住,等小孩儿慢慢安静下来,又改成了轻轻的抚摸。 沙乐的头发还湿着,润在手心微微泛凉。 “我今天很快乐,”赵清誉说,“希望能分给你一点儿。” 沙乐应该没哭,可他的手用力抓着赵清誉的衣服,整个身子因为倔强而绷得紧紧,偶尔微微颤抖下,便比什么都要招人心疼。 霓虹在车窗上急速掠过,留下依稀残影,赵清誉在玻璃窗的反光中看到了一张脸,那是李闯的五官,可慢慢的,又好像成了自己本来的样子。小小的,怯怯的,拘谨而脆弱。他想他之所以对沙乐特别心疼,是因为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吧。 于是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悄悄的变化了。 二十二的赵清誉比二十岁的赵清誉要懂事,成熟,不再一碰就碎,而换到李闯身体里的赵清誉又比之前的那个赵清誉勇敢,张扬。 有本书上说人每一次的成长都像蛇蜕皮,那是伴着痛的。赵清誉想着找个机会该把这话送给沙乐,不算教育,至多,两个人共勉。 赵清誉的快乐持续了一个礼拜,然后他才发现,艾钢开始躲着自己了。 上课之类的还都一起,表面上也都好着,但私底下赵清誉找他的时候他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退阻,而且对于那天的事情也绝口不提。 赵清誉并不意外,他知道该给对方适应的时间,否则就算两个人真在一起,也会有不安定的炸弹。所以他克制着不去逼艾钢,告诉自己要等待,耐心些,再耐心些。 房欣倒是很自在,除了随时随地跟自己还有董东东保持三十厘米的安全距离外,再无异常。并且飞快的跟班花出双入对,被以周鹏为首的眼红男青年审问时,他只抛了一句话——为了构建和谐社会。 期末考试就在这样的混乱和焦灼里如期而至。 赵清誉对自己的新专业很有信心,考试的前一晚他甚至都停下了复习,结果正准备早早就寝养精蓄锐,就收到了李闯的血泪简讯—— help!!! 四个字母三个嘆号,赵清誉瞬间便对自己的旧专业绝望了,一边把电话拨回去一边努力把脑海中某人正在用指甲糟蹋宿舍里雪白的墙的恐怖场景往外驱赶。 闯哥倒不迂回,接电话的第一句就是:“呜,誉哥,原谅我。” 赵清誉又好气又好笑:“应该还没考试吧?” “还有一礼拜,”李闯吸吸鼻子,装楚楚可怜相儿,“但我是真没辙了,现在老王头儿连实验室都不让我进了。” 老王头儿?赵清誉纠结半天,才在一片王致和王守义王老吉王麻子里挣扎出来领会到这是说自己系主任呢…… “你怎么得罪他了?”按理说不至于不让进实验室啊。 “呃,咳,这个……那个……反正过程无关紧要啦,重点是我这回考试肯定全挂,全挂,呜……” 李闯说不探讨就不探讨吧,反正肯定也不是自己爱听的,自己又帮不上忙,徒增烦恼:“别那么悲观,好歹也能过几科的。” 李闯如抓住救命稻糙一般:“真的?” “嗯,”赵清誉很笃定的点头,“体育和马哲。” “……” 哗啦—— “什么声音?” “嗯?没有啊,你幻听了吧。”李闯很自然的接口,然后起身去拿笤帚准备打扫那些个脱落的大块墙皮。 “,反正你也别太担心,挂就挂了,等我们俩换回……”赵清誉本来想说等我们俩换回去我大不了重修下,可莫名的,话说到半截便止住了。 李闯似乎能体会到他的心情,所以苦笑着问:“咱俩还能换回来么?” 赵清誉想起李闯曾经说过的话:“你不是说肯定能吗,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可我现在就想换回来,真的,特别想。” 赵清誉眼睛细微的眯了下:“李闯,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那边安静片刻,然后响起不太自然的轻快语调:“你想太多了,就这样,我努力给你少挂点儿哈,拜。” “等一下,餵……”赵清誉想追问,电话里却只剩忙音。 他连忙再打过去,忙音变成了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第45章 给赵清誉打电话那天,是李闯母亲的祭日。 原本李闯强迫自己忘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跟赵清誉说着说着就难受了,关掉手机之后他跑楼下去买了好些啤酒,在宿舍一顿乱灌,可最终也没达到他想要的烂醉如泥的效果,只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然后第二天早上,宿醉般的头疼。 宿舍人不知道他发什么疯,都没敢理,就隔天清晨邵小东端来杯牛奶,踌躇半天,递过去劝慰:“其实,分也就分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姑……男人还不满大街都是。” 李闯本就头疼,听这话简直欲裂了,也不接牛奶,就瞪邵小东:“你哪只眼睛见我缺男人了?”说完又觉不妥,马上改成,“妈的老子喜欢女人,大闺女!” 邵小东很乖巧地见风转舵,:“嗯,天涯何处无芳糙。” 李闯恨恨的拿过牛奶,咕咚咚一饮而尽。末了一抹嘴,看看邵小东,又看看两外两个蒙着被子装睡的傢伙,为正视听,决定把实情广布天下:“老子是甩人的!” 彼时李闯裹着个棉被蚕宝宝似的侧卧在床,内里的胳膊肘支撑身体,外面的手抓着玻璃杯,嘴唇上方半圈儿奶渍,完全无往日霸气可言,于是邵小东也就难得英勇一把——取回玻璃杯转身回自己书桌装没听见。 李闯被误解得抓心挠肝,再无睡意,三两下从床上爬起来去阳台刷牙洗脸去晦气。临关阳台门的时候还不忘再补一句:“老子没失恋!”
第44页 待阳台大门关严,水声由淅沥沥变得隐隐约约,装睡的二人才爬起,807临时召开了宿舍特别会议。 “现代版此地无银三百两。”王寒给闯哥一早上的所作所为下了精准评语。 “之前三天两头往外跑,这阵子快成宅男了,当谁看不出来。”宋红庆想嘆气,可张嘴就变成了哈欠,而且是一连打俩,尽兴了才笑眯眯的看向邵小东商量,“小东,给我也弄杯牛奶?” 邵小东想了想,露出了他觉着不怀好意但其实别人看来依旧傻乎乎的憨笑:“等你也失恋的。” 宋红庆瞪眼,抓起纸团丢过去:“呸!老子才恋爱一周月!” “老宋,”王寒忽然出声,神色复杂,“你这说话的口气可越来越像清誉了。” 宋红庆回顾一下,发现还真是,只能嘆气:“近墨者黑啊。” 王寒偷偷望了阳台一眼,见人还在专注的揉搓洗面奶,便放宽了心,低声道:“这些个黑了都不怕,你别也……同了就行。” 宋红庆还没来得及说话,邵小东却插了一句:“那可不一定。” 眼见着宋红庆脸色由红转黑,邵小东才意识到自己的话里有了歧义,连忙作补充说明:“我的意思是清誉现在也不一定还喜欢男的。前两天他还从我这儿拷走一套小泽玛利亚特辑。” 宋王二人闻言瞪大眼睛,异口同声:“你什么时候搞到的?” “……你俩能不能关注一下重点!” 李闯已经刷了五分钟的牙,其实也不算刷,就胡乱的把牙刷在口腔里蹭啊蹭,没什么力道,但手却像有自己意识似的,机械的动啊动。 恍惚的样子很像在想事情,但李闯又真的什么都没想。他只是觉得邵小东天天糟蹋那么多粮食太可惜,全成了身上的走,没一点儿往脑子里进,所以大脑缺根弦儿完全可以理解。 他这模样像失恋?本世纪最大笑话!少了姓韩的骚扰他做梦都能乐起来!他怎么可能因为韩慕坤好几十天没联繫就上课走错班自习拿错书实验中了毒呢,纯粹是这阵子时运不济,才会命途多舛。 王老头儿也是小题大做,不过弄坏一个排风扇炸小小半个实验台又害五个同学摄入有害气体脑袋疼了几天嘛,科学从来都是流血流泪的,他一个哲学专业的尚且如此通晓大义,系主任怎么就理解不了呢? 所以,这日子他是真过够了。 李闯想他最初会觉得有意思肯定是新鲜感正浓,现在一切按部就班了那乏味也就出来了,甚至于会比以前还要多几丝烦躁,起码以前他可以管自己的老爸叫老头管自己继母叫那个女人可以清明去给老妈坟头烧点纸可以大大方方告诉别人请叫我闯哥,起码以前他可以随便对着哪个小姑娘吹口哨而不用担心被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大老爷们儿扑倒,起码以前他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是个正常男人而不用纠结到底是自己异化了还是新躯壳的荷尔蒙作祟。 这一切够拍个后现代荒诞电影了。 风吹进阳台,丝丝的凉。李闯打了个哆嗦,然后才想起来吐掉牙膏沫漱口。旭日红彤彤的,斜着照过来,微微的热度让脸有些发痒。李闯眯着眼望过去,觉得那火球很像个大壁炉,恍惚中,好像有人坐在那壁炉前,优哉游哉地晃着摇椅。 突然,李闯发疯似的把刷牙缸朝着那人砸过去,几近声嘶力竭的骂:“你他妈到底玩儿够没——” 屋内的三人面面相觑,后于惊恐中迅捷穿戴整齐仓皇逃离是非之地。 赵清誉在那之后的第三天,才重新联繫上李闯。可电话里的人把嘴闭成了河蚌,就说没事,之后便东拉西扯让自己一定努力起码也弄个国家奖学金尝尝云云,赵清誉明白李闯这人要真犟起来堪比猛牛,便也不再做无用功,而且那时候刚考完一科,他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接下来的以便捉住天边的那多奖学金浮云,所以也就收了线。 赵清誉的期末考试进行的顺风顺水,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学理了,不过这念头并没有占据他的脑袋多久,因为他更多的心思还在艾钢身上,有三科考试两个人是一个考场的,可艾钢一共跟他说的话不超过五句,还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赵清誉渐渐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可又想这还在考试中,真把这事情摊开来说万一影响考试,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也就拼命忍着。结果最后一科考完艾钢就回了家。赵清誉起初不知道,当天晚上去找人的时候便扑了个空。于是就痛恨起离家近这个便利条件来。 不过李闯也是个离家近的,所以赵清誉刚考完试没两天就接到了“妹妹”的电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很担心哥哥不会回家过年。赵清誉一听就知道李闯这是有前科的,不过他倒是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所以满口答应肯定会回去。 那之后,赵清誉也没再跟艾钢联繫,有那么点较劲儿的意思,因为他虽然能理解艾钢在这个事情上的踌躇,但又觉得会不会想的时间太长的点,毕竟都那么明明白白的亲吻拥抱过了,他不是非要把艾钢掰弯,可事情就自然而然的到了这个份儿上,难道还能退回去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这么的,赵清誉又在学校呆了半个月。本来无事可做,顶多也就是上上网,去去图书馆,可后来不知怎么就跟沙乐搅和到了一起。那傢伙也是本地人,故而不急着回家,先前一直跟董东东神秘兮兮的扯啊扯,后来董东东回家了,剩下他一个便三天两头缠着赵清誉玩儿。 赵清誉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露了马脚,可看沙乐那架势,就分明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以前客气的时候叫李哥,不客气的时候就餵哎哟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叫,现在倒好,张嘴就是一个字儿——哥,横竖透着亲昵。 赵清誉看他那情绪像是已经跟董东东步入了蜜月期,可又想董东东临走前那态度并不想,便有些疑惑,心说该别是小孩儿一厢情愿的单头热吧。 交往多了,赵清誉就觉着沙乐这人还挺神奇,烦你的时候吧他就一脸死样子,好像生怕你不能回馈同样厌恶的情感似的,可喜欢你了呢就可着劲儿的黏糊,就像带刺儿的仙人球上面忽然开出一朵小红花,于是怎么看都透着有趣和可爱。 晃晃荡荡的,就到了春节。 赵清誉跟沙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赵清誉在李家再一次受到了上宾的待遇,李闯爸妈殷勤的忙前忙后,赵秋蕾也携夫回了娘家,“妹夫”没任何意见,从头到尾只文质彬彬的笑,温和了一个晚上。莫名的,赵清誉就从心底生出一点点暖意。 不知道是不是天寒地冻的缘故,东北的除夕夜在赵清誉看来略微冷清了些,主要是外面都不见了人,只偶尔看着捂得跟小熊似的儿童在楼下放鞭炮,嘻嘻哈哈一阵,又缩回了家。 不过屋子里是热闹的,赵清誉可以清晰看见对楼的那一大家子也跟自己这里一样,忙忙活活的做年夜饭,其乐融融。 然后,他就想了家。 给李闯打的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一片嘈杂,起初赵清誉以为是电视,可当他把卧室门悄悄关好,又侧耳仔细再去听,便听出来是他爸在训话呢,中间还夹杂着他妈的劝慰,当下便明白李闯指不定又怎么折磨二老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李闯还能分神来跟他说话:“喂,听见没。” 赵清誉不知道他指什么,于是很全面的回答:“嗯,都听见了。” 像故意配合似的,赵爸的吼声马上又飘了过来:“老子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个什么态度!” 然后就是李闯嬉皮笑脸刀枪不入的调调:“大老爷,你容我五分钟打个电话先?” 赵清誉扶墙,虽然这会儿面对老爹的不是自己,可他这纠结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果然,赵老爹爆炸了:“电话重要还是你老子重要!啊?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李闯近来修炼得很上道,赵爸越恼,他越淡定,加上电话那头还有个赵清誉呢,他就有种“其实自己是外人”的微妙抽离感觉,于是也就愈发的肆无忌惮:“已经很像话了,除了喜欢男人这点,你说他……我还哪地方做的不到位?” 赵老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偏还说不出一个字——自己儿子确实没其他做不到位的了。但问题是,光这一条就足够让他提前进棺材的。 “李闯,”赵清誉有点听不下去了,“差不多可以了,真把我爸气出毛病来我跟你拼命。” 李闯很受伤:“我这帮你出头呢好不好,得得得,要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说话间,李闯又瞄到赵老爷子怒气蓬勃的红脸,心思忽然动一下,低声问赵清誉,“要不要跟老爷子说说话?” “啊?”赵清誉有点措手不及,可一个不字在喉咙里翻滚半天愣是出不来。 那厢李闯已经自作主张把电话递了过去:“好了,消消气儿,我朋友想跟你说说话。” 赵爸不明白这唱得哪一出,下意识地摆手拒绝,眉毛也皱作一团,好像在说我跟小毛孩子家有什么好说的。 李闯却不由分说的就把手机塞进了老爷子手里,坏坏地扯起嘴角:“接吧接吧,这是我男朋友。” 那厢赵清誉正纠结于要不要跟父亲语音连线呢,一听这话险些背过气儿去。赵爸明显也受惊不轻,说话的恶声恶气往细里听都是微微抖着的:“餵?” 赵清誉登时激动起来,半年转瞬即逝,他以为他不想的,却原来只是积累的思念没有找到喷薄的出口。热气源源不断的从眼底往外冒,他想控制,但根本控制不住,话一出口便带了明显的哽咽:“爸……” 不明所以的赵老爹崩溃了:“你管谁叫爸呢!谁是你爸!” 赵清誉不管那个,充血状态中的大脑想什么说什么:“爸,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是不是还总应酬喝酒呢?那个太伤身,还有生气也是,别动不动就生气,妈也跟着担心的……” 赵老爹应接不暇,几次三番想张嘴都没找到机会,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别套近乎,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 赵清誉再也控制不住,视线瞬间模糊:“爸,我想你。” 赵老爹犹如被人迎面一闷棍,眼前阵阵发黑:“你、你这孩子哭个什么劲儿,哎,你这是干嘛啊,我……”实在言语无能,赵老爹跟丢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塞回李闯那,同时气急败坏的吼,“你赶紧把你这些破烂事儿都给我摆平!!!”
第45页 李闯带着一脸阴谋得逞的喜滋滋回了卧室。 好半天,赵清誉才渐渐平复了情绪,哑着嗓子问:“我爸还好吧。” “没事儿,”李闯真诚感慨,“我就没见过体格这么好的大叔。” 赵清誉破涕为笑,宣洩后的小快乐里也带上些许抱怨:“你就胡出牌吧,好歹提前跟我说一下,也不至于没准备弄得这么乱。” “乱?我觉得挺好啊,年三十儿跟爹妈说话是正章。” “呵,说实话,我也真想他们了。” “只不过你稍微给力了点儿。” “你是在笑么……” “哪有,呵呵,怎么可能,嘿嘿……” 咔哒,门锁打开。 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李闯皱眉,正想开口,就听电话那头喊:“爸妈,我同学赵清誉想跟你们说话——” 第46章 李家爸妈一听儿子居然愿意让同学跟自己说话,顿时喜出望外,小心翼翼那架势就好像电话里不是儿子同学而是某位微服出巡的领导人,于是闯哥的待遇便比赵清誉好了一万八千倍。后来说起这件事,闯哥还很自豪,感慨着没办法,天生就是少爷命到了哪里都是爷啊。 不过当时李闯却没这么多闲心,而是大脑一片空白的麻爪儿了。 老爸和后妈分别说了什么,李闯一概没印象,只依稀记得自己哼哈的木讷应了没几下,电话便又转回了赵清誉手里,等他回过神儿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又碍于面子张不开那嘴了。 ——那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他想要给那俩人拜年。 十二点钟声响起的时候,窗外鞭炮齐鸣。李闯辞旧迎新的欢乐氛围里认了命,想着大概有生之年他跟赵清誉是换不回去了。 李闯整个寒假都是在家里萎靡着的,就像在树洞里冬眠的熊,除了多少还得吃点喝点之外,就呆头呆脑的啥也不干了,上上网,打打游戏,看看电视,跟赵老爹斗斗嘴,仅此而已。于是某一天穿裤子的时候,发现拉拉链得吸气了。 就这么,胖胖乎乎的闯哥熬到了开学。 然后间歇性忧郁症不治而愈。 这是件很奇妙的事情,也没个预兆,连李闯都说不出所以然,就好像已经把更年期当做常态的女人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不再心慌烦闷暴躁易怒莫名其妙就唠唠叨叨没完,然后一切都拨云见日,阳光再次普照大地,万物复甦,神清气慡。 为庆祝新学期,807在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到必胜客聚餐,之所以选这里是因为消息灵通的邵小东同志说那里又推出了新一季的菜单,光披萨就增加了三个口味,其他辅助性单品更是增加了二十八款之多,于是在这个春风和煦的夜晚,闯哥只能束手束脚的坐在西餐厅里跟个兔子似的嚼菜叶。 “清誉,你怎么光吃沙拉不吃主菜啊?”邵小东嘴巴塞得满满,还不忘惯坏下同僚。 主菜?一块冰激凌蛋糕,三口,一块牛排,四口,那个什么什么羊肋骨根本咬不动,就鸡翅还凑合问题是他要真想吃鸡翅不会去麦当劳肯德基德克士百富烤霸啊!好么,肚子刚半饱,钱快赶上那次的海鲜自助了! 邵小东迟迟没等来回答,又见李闯咀嚼得聚精会神,遂起了好奇,一边咕哝着“今天的沙拉很特别么”一边伸叉子过来,然后李闯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本来想留到最后吃的巨大的黄桃被人叉走了。 闯哥绝望了。 欲哭无泪地瘫靠在椅子上,对着天花板哀嘆。好容易抒怀完了,想起身的时候余光却扫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李闯愣住,就像静谧的清晨里闹钟忽然到了指定的时间,然后全世界只剩下它清脆而急促的叮铃铃。 韩慕坤好像瘦了,远远看去人有些显高,穿了件长款的薄风衣,衬得整个人都年轻了,就像三十出头。一行人有男有女,谈笑风生,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往里面稍微安静一些的区域走。李闯的目光随着他们移动,直到一行人落座。韩慕坤坐在靠外面的位置,透过生机盎然的绿色植物,李闯还是可以看见他影影绰绰的侧脸。 其实韩慕坤并不帅,李闯以客观的审美来评判,别说那人和美男子搭不上边儿,就是跟以前的自己比,也差的远呢,可为什么他一眼就能从人群里把这傢伙揪出来呢,李闯望着那侧脸左想右想,算是勉强弄出个答案,那就是韩慕坤有味道。这个味道是社会磨出来,是时间熬出来的,属于一种成熟的魅力,甚至于与同样三十五六的人比,他也不一样。 韩慕坤忽然把头转向这边,李闯吓一跳,立刻收回目光伏案作兔子状,过了会儿,他再用余光去瞄,才看见原来韩慕坤是叫服务员呢。得,做贼心虚了。 可话又说回来,他干嘛要做贼呢? 李闯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目前的状况很好,很和谐,他确实不适宜跟那人再扯上关系。虽然形同陌路与他当初预计的普通朋友有了一定的区别,但也没啥,人家都自然的继续生活呢,他没道理自己个儿纠结。 李闯把道理想得都很明白,但心里那抹不舒坦莫名其妙的就挥之不去,明明之前一直好好的,于是这桩罪便又被划到了韩慕坤的帐下——深圳那么大你非跑我眼皮子底下晃,这不成心吗! 从欢乐餐厅出来的时候,李闯发誓再不吃必胜客。 宋红庆和王寒要去电子城买点东西,李闯有点烦,邵小东有点懒,于是两人不谋而合决定双双返回校园。临分手的时候宋红庆还打趣,说带着小东好,不怕半路遇上坏人。李闯很认可,一边拍邵小东肚子一边乐着说必须的,就这块头绝对给予犯罪分子强大的威慑力。邵小东扁着嘴不说话,柔软而细腻的心灵受到了严重创伤。 王寒和宋红庆笑笑离开,李闯准备跟邵小东去地铁站,一转身,却看见韩慕坤站在餐厅门口,看样子是想喊自己却还没来得及出声,嘴唇微微张开的样子有点儿愣。 彼时两个人之间只隔了四级台阶,一个在台阶上,一个在台阶下,李闯有些尴尬地把手从邵小东肚子上收回来,有些不太自然的笑:“呃,巧哈。” “刚在里面就觉着像你,跟朋友出来玩儿?”韩慕坤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语气平静而自然,就好像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偶遇的寒暄。 人家一自然,李闯也自然了,表情也放松多了:“不玩儿,纯粹为吃饭,不过这儿实在难吃,哎对了,那次你带我去的东北菜馆具体什么位置来着,下回再出来我也让他们尝尝地道的锅包肉。” 韩慕坤想了想,就好像真在回忆地理位置一般,然后说:“不太好描述,要不我再带你……你们去一次?” 李闯没想到韩慕坤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想也没想就说:“那不用了,我记着路七拐八拐的,麻烦。” 邵小东咽咽口水,坚强的让理智战胜了食慾,虽然他很想知道锅包肉是个什么东西,但眼下这形势肯定不适合。台阶上是个看起来事业有成的男人,台阶下是自己同性恋的室友,对,这个时候邵小东同学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赵清誉是同志啊。 于是,原本普通的朋友偶遇在他看来就好像有些暧昧了。 不只暧昧,还暗cháo汹涌。 韩慕坤从台阶上走下来,在他们面前站定,邵小东去看他的脸,结果视线和对方撞个正着。他向对方露出善意微笑,对方的回应是扯扯嘴角。邵小东嵴背发凉,不明白这人盯着他不放干嘛,又坚持两秒,马上要熬不住的时候男人总算把目光重新放到旁边人身上。 然后邵小东听见他问:“男朋友?” 邵小东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心梗,刚要张嘴就听李闯说:“嗯。” 暗流,撞腰上了。 邵小东想说我就一无辜的围观群众,结果没等张嘴那厢男人已经笑眯眯伸过来一只手:“你好,韩慕坤。” 邵小东欲哭无泪,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他只是个小孩儿啊! 后面再发生了什么邵小东一律印象模糊,只大略记得那俩人没再说啥,很快就道了再见。 一片空白的大脑直到坐上了地铁才渐渐清明,然后邵小东就把靠他肩膀上眯着的李闯给摇起来了。 李闯迷迷瞪瞪,问:“咋了?” 邵小东伸手要钱。 李闯不明所以:“啥钱?” 邵小东理直气壮:“出场费。” 李闯半天才明白过味儿,没好气的揉搓那软乎乎的大脸:“小胖子,哥没问你要钱就不错了知道不,哥这名声全毁你这儿了。” “啊?我表现得不好?” “就完全没演技可言。” “不至于啊,我不是挺自然的?” “操,你不是失忆了吧。” “嗯?” “晕死,那傢伙说你好韩慕坤,你说的啥?” “啥?” “你好,锅包肉。” “……” 后半段车程邵小东是抱着李闯哭的,他不能苟同李闯的观点,因为名声被毁的显然是自己,从性取向到智商毁得一干二净渣都不剩,他觉得他再没脸苟活于世,但又必须苟活,于是愈发的痛苦。 这厢邵小东悔青了肠子,那厢韩慕坤却再没了吃喝的心思。朋友们纷纷打趣,问你刚追谁去了,紧张兮兮的,韩慕坤不言语,只是笑着抽菸。 但其实他并不开心。 看见男孩儿的一瞬间他想都没想就冲出去了,连朋友都看得出他紧张,他自己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其实想找那人并不难,一个电话随时联繫得上,可他硬是忍着没打,并且久而久之以为自己也已经释然,却原来不是。他会觉得这样的偶遇很珍贵,甚至有些惊喜,于是一切不言而喻。 那小胖儿是他男朋友?鬼才信。但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不再是了。韩慕坤以前从没觉得这个身份有多值得自豪或者炫耀,现在却好像能理解女人为了争夺名分而打得头破血流了。 一个冬天,男孩儿胖了。 韩慕坤在缭绕的烟雾里闭上眼,试图去回忆刚刚的影像,但却怎么都对不准焦距,哪哪都好像是模糊的,小孩儿的脸,声音,甚至说过的话和当时的眼神,都如水面的波纹,短暂划过,便瞭然无痕。 但这并不足以让韩慕坤烦躁,真正让他烦躁的是没记住小孩儿却把另外那个傢伙的五官样貌身材声音记得清清楚楚,这不倒霉催的么!
第46页 韩慕坤仰头,慢慢地吐出一口烟,不动声色地在大脑里把可爱的小胖子虐杀一万八千遍。 第47章 自打必胜客偶遇,韩慕坤那心就跟长了糙似的,惦记上了。 甭管白天晚上也甭管有事没事,哪怕这边正跟人应酬谈生意呢他都能走神儿。多数是回忆跟小孩儿在一起的日子,可奇怪的是从前的都好像没真实感,单能记住近半年来的,比如两个人去吃东北菜,去吃水煮鱼,去吃自助餐等等,想来想去他觉得总离不开餐饮业实在太没情调,变转而去想两个人独处的点点滴滴,比如小东西扎了他的轮胎,跟凌飞上演了血染的风采,恶狠狠的不让自己喊他小东西…… 逃脱了餐饮业又不期然走入受虐的阴影,韩慕坤才不得不承认他跟那小王八蛋还真没什么值得回忆的美好过往,甚至于在他真正在意起那小王八蛋之后,两个人都没正正经经干过一次。 ——既然不让叫小东西,韩慕坤决定以后改叫他小王八蛋,况且对方也担得起这名号。 韩慕坤就这么闹心闹肺地惦记了十来天,小王八蛋依旧杳无音信,跟年前一样你不来找我我就不来找你,之前这情景算正常,但都见过面了还这么生分就有些刻意了,韩慕坤清楚记得告别的时候自己说过,有空常联繫,而对方也应了的。所以他现在就觉得对方是在跟自己堵着这口气,就像小孩子吵完架比着都不先开口示弱一般。 韩慕坤觉得赌气是件很幼稚的事情。 韩慕坤快把身体憋出火儿来了也没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二十来天之后,韩慕坤嘴边起了几个燎泡,不明显,但丝丝的疼。他实在憋不下去了,找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很是精心打扮一番,去了商业区挺有名的一家夜店。 韩慕坤已经很久没去那里了,面对翻新过的门脸还有些不敢认,坐在车里看了半天,终于确定进进出出的都是同道中人,才停好车踱步进去。 他跟小王八蛋也是这里认识的,当时只觉得小孩儿挺干净,还真没想都能维持到今天。,不对,是去年年底。 韩慕坤要了杯威士忌,便长久的坐在吧檯那里摆思想者的pose,慢慢的,就好像有无数白色丝线从男人身体里生出来,以他为中心织成了一张网,然后没多久,便有个嘻嘻哈哈的醉鬼贴过来,喝了他的酒,挂了他的网——喝得眼波流转,挂得心甘情愿。 韩慕坤花了一分钟来考虑是要吃掉这个还是踹下去等待下一个自投罗网的,他对醉鬼没兴趣,但白白嫩嫩的小醉鬼就可以酌情处理了。 六十秒之后,韩慕坤把人弄上了车。 从夜店到车上没几步路,小醉鬼挂在韩慕坤身上愣是把他从里到外摸了个遍,而在被塞入汽车的当口,又迟迟不撒手反而在韩慕坤脸上啃了大大的一口,发出响亮的一声啵儿。韩慕坤被沾着酒气的口水弄了一脸,皱眉想这他妈一会儿到底谁上谁啊,就见小孩儿咧开大嘴,一边儿嘻嘻的乐,一边儿口齿不清的咕哝,喝了酒不能开车,被抓到是要扣分的。 韩慕坤用安全带把醉鬼捆好,然后也跟着坐进去,关好车门,开始在小孩儿身上摸来摸去,末了总算弄出来张居住证来。虽说是一夜风流,但韩慕坤没准备对未成年人下手,另外不清不楚的他也懒得沾,免得事后麻烦。 居住证意味着这醉鬼不是深圳本地人,起码不是深户,年龄才十九,这倒是有点过于嫩了,不过确实挺勾人。这人和小王八蛋的气质截然不同,虽然也青春粉嫩,却完全不见青涩,一颦一笑都好像在撩拨你,看得出是个熟门熟路的。 韩慕坤正懊恼自己怎么又想起那小王八蛋,下面最脆弱的部分猝不及防被揉搓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憋得太久,那里登时就硬了,然后他听见醉鬼软绵绵粘腻腻的调笑:“这么急,还不赶紧开车……” 韩慕坤把居住证塞回他裤子口袋,撤出手时顺带掐了掐他的脸:“浪吧浪吧,一会儿就让你哭爹喊娘。” “还回什么家啊,”醉鬼拿手摸他的大腿根,笑得更媚了,眸子染上亮晶晶的水色,“你随便把车停个僻静点的地儿……” 韩慕坤对车震完全没有兴趣,他总觉得那像野合,不符合他的审美观,另外以前想找涩点儿的都会二十以下寻么,他现在开始怀疑这个线还得往下挪,如果十九的都这样,他是不是该去幼儿园里找? 发动汽车的时候他想,小王八蛋那样的果然挺难得了,不管别的,起码是个正常的小青年,并且在美好的青葱岁月里做着他该做的事情,住宿舍,做实验,偶尔出来约个会。 意识到自己又想了不该想的人时,韩慕坤已经把小醉鬼弄到了酒店。不过小妖精现在基本上算是半醒了,微醺地挂在他身上一路不老实,要么舔舔他的耳垂,要么故意在他身上蹭啊蹭,韩慕坤不是柳下惠,而且原本这一夜他就准备做西门庆来着,所以踢上房间门的瞬间,他就把小孩儿压墙上啃了个痛快。 跟小王八蛋一样的柔软细嫩,韩慕坤一边啃着一边想,可惜带了层香水味儿。 这就很多余了。 两个人互动的很到位,互相纠缠着没一会儿就光熘熘的到了床上。韩慕坤雄心勃勃地想来次技术流,结果刚捅进去一根手指那厢就化成了春水,瘫软开来的入口一张一合吸得不亦乐乎。韩慕坤满腹手段没用上,有些失落,但依旧威风凛凛准备提枪上马,不料刚把安全套戴上,地上的裤子开始叫唤。 确切的说是裤子里的手机。 由于铃声来得突然,韩慕坤吓了一跳,身下人似有所感,立刻用腿环住他的腰把自己往前送,韩慕坤努力调整状态,奈何那边却像故意似的就不挂断,铃声悠远而绵长,抻得韩慕坤莫名烦躁,最终还是气急败坏的弯腰去摸地上的裤子。 三下五除二,韩慕坤总算掏出了那该死的手机,想也没想就要挂断,却在看到来显的一瞬间晃了神。 “喂,你到底还来不来嘛……”床上人不满地叫,一边叫着还一边拿脚丫不轻不重的蹭他的大傢伙。 韩慕坤压住对方不老实的腿,想着这电话不能接,虽然这可能是上天看他太他妈窝囊了终于赐个机会,虽然这是他日思夜想憋上火了终于等来的电话,虽然小王八蛋可能就软这一次再也不会贴过来了,但旁边有个吱哇乱叫的妖精在,这电话就绝对不能接。 打死也不能接。 “餵?”韩慕坤松开妖精腿改捂妖精嘴。 电话那头一片嘈杂,哗啦哗啦刺啦刺啦像什么在摩擦的声音。 “唔……”小妖精楚楚可怜的大眼眶里泛起水汽,身体止不住的挣扎。 韩慕坤索性扯过棉被把人全捂住,然后继续侧耳倾听。 皇天不负苦心人,小王八蛋声音总算传了过来—— “邵小东你他奶奶的从我身上下来!” 韩慕坤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再屏气凝神地倾听。 “邵小东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给你的!” 韩慕坤脸部肌肉抽搐,还没做好第三次冲锋的心理准备那厢已经先发制人。 “救命啊,非礼啊,强x啊!!!” 韩慕坤终于受不了的咆哮出声:“你他妈的到底干啥呢!” 这一次韩先生很快得到了回应,只不过声音影影绰绰似乎距离很遥远—— “咦?” 韩慕坤皱眉:“咦什……” “电话咋拨出去了?” “你以……” “奇怪了。” “我……” 咔。 嘟嘟嘟—— “……”韩慕坤神情恍惚的抬头望天花板,总觉着隐约看见了圣母玛利亚。 韩慕坤一恍惚,手上的力道便小了许多,棉被里的人终于挣扎出来得以呼吸新鲜空气。不过他似乎并不稀罕摄入而更稀罕输出,所以那满含怒气的一脚不偏不倚狠狠踹到了韩慕坤的腰上:“操,你他妈虐待狂不早说,我不玩s丨m!” 韩慕坤看着刚还软成一滩泥的小孩儿说翻脸就翻脸而且手脚麻利的往自己身上套衣服,不只不觉恼,反而觉得有趣,这状态转换也算一本领吧。不过再大义凛然,小孩儿脸上那媚气还是去不掉,仿佛是天生的就为了勾男人。 像为了印证韩慕坤的判定似的,男孩儿穿好衣服又走到韩慕坤面前,弯腰向前倾跟他脸对脸,视线下瞥,又很快移回来,然后浪荡一笑。 韩慕坤下意识的也扯出个笑模样回应。 那厢却收了潋滟笑意,出其不意地摸了他胯丨下一把,嘁了声:“白长这么大个东西,不行你早说啊,浪费时间。”最后四个字男孩儿说得咬牙切齿,颇带了点欲丨火焚身的味道,末了他恨恨地翻个白眼,拍屁股走人。 韩慕坤愣愣地目送妖精离开,半分钟后,才莫名其妙的去看自己胯丨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心直跳。刚还雄赳赳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软了下去,且缩得很彻底,在空旷的安全套里显得迷你而可爱。 第48章 李闯也是倒霉催的。 那天晚上飘了点儿小毛毛雨,正是惬意,全宿舍都没有课就他一个人得去学弟学妹那儿插个班听课重修,他就有些不平衡,思来想去把上课时间拖到了,终是心安理得的在宿舍里用邵小东的电磁炉鼓捣东北乱炖。 其实也没多有技术含量,就把菜西红柿土豆茄子等等一股脑放进去,该有的调味料别少,最后放了个红烧猪肉的罐头,一开锅,那香气就扑出来了,勾得邵小东眼睛发直。 这菜且得小火咕嘟一阵子呢,李闯闲得蛋疼,坐床上百无聊赖地呆了会儿就想起了韩慕坤。把男人从电话本里调出来,李闯看着那三个汉字就想起了对方的脸。其实打个电话又不会死,但李闯也不知道自己干嘛非绷着,可话又说回来,真打过去了他唠啥,横竖他跟韩慕坤都没共同语言,这个好像是用实践检验过的。 不过李闯很善于自我开导,他想道不同不相为谋,但自从他到了这块土地上开始便跟这个人谋得最多,所以现在才会惦记着放不下吧。 哲思中,乱炖收了汁。邵小东一直巴巴守着呢,见状赶紧招呼李闯过去,李闯也就把手机连同韩慕坤一起丢床上抛到了脑后。结果没想到后面跟邵小东抢筷子的时候一屁股坐手机上把电话拨过去了。 李闯想不明白按钮那么大点儿自己怎么就那么会坐,这屁股的着力点也太他妈寸了,等他慌忙挂了电话显示通话时长十二秒。韩慕坤接肯定是接了,虽然不知道说没说啥,但李闯还是囧得欲哭无泪。
第47页 他想要不发个简讯就说刚不小心打错了,可转念又觉着矫情,便作罢,安安心心等对方打回来询问,结果那边杳无音信。 等到了第二天,李闯开始怀疑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根本没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他只是做了个过于逼真的梦。 晚上李闯终于用书挡着脸坐到了学弟学妹们的教室里,韩慕坤的电话姗姗来迟。 李闯深吸一口气,才猫腰儿把头伸到桌子下面捂着话筒低声“餵”了下。 “餵?小东……呃小少爷你在听吗?”韩慕坤用手指堵住没听电话的那只耳朵,企图把听力都叠加到对着听筒的那一端。 李闯努力哑着嗓子用气流说话:“我、在、上、课。” “啊?”韩慕坤用隐约听到的声音拼凑内涵,“嗓子破了?” 李闯无语地翻个白眼,本来这姿势就胸闷气短,真能让韩慕坤活活气死:“我、在、上、课!” 韩慕坤有些艰难的咽咽口水,歪头又努力思索一番,恍然大悟:“让我认错是吧,行,我认了,妈的,我犟不过你可以了吧。” 李闯拍案而起,怒不可遏:“你颅骨里那是豆腐脑啊!老子在上课!!!” 那厢韩慕坤被突然洪亮的声音吓一跳,呆愣好几秒没敢说话,这厢教授推推眼镜:“这位同学,你有这个意识很好,我们在上课。” 李闯最后是在走廊里接的电话。其实韩慕坤也没什么重点,就问问最近怎么样,再说说上次偶遇该请你吃顿饭的。 李闯看人家那么自然,自己也别端着了,很诚恳的坦白了自己的乌龙,说那天一屁股坐电话上不小心就给你打过去了。韩慕坤忍着笑,也不往细里问怎么用屁股弄出电话本挑中自己然后再按下绿色键,只是说知道,一接电话听声音就知道你是不小心打过来的。 后来没了话头,李闯就干笑。 韩慕坤倒一派自然,说赶明儿出来咱俩再去那家东北菜馆啊。由于态度太自然,李闯反倒找不着託词了,就只能哼哈应了。后来再说了什么他都晕晕乎乎,莫名其妙的就一路被韩慕坤牵着鼻子走,等他反应过来,那边已经愉快的道别,末了还不忘提醒他赶紧回去上课吧。 李闯被弄了个五迷三道,但心情是不恶劣的,呃,好吧,是还不错。 韩慕坤比李闯更不错。 他其实打定主意杀个回马枪了,但杀归杀,也要弄得有些技术含量。心里上他可以上赶着,因为没外人知道,可面儿上,他还得主导,不能落了下风,更不可能去演苦情戏。 毕竟这世上真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了的,就算他真喜欢小王八蛋,也顶多使使手段用用心,能追来自然好,追不回来也就那样了。 犯不上天塌地陷的。 不过情况比韩慕坤预计的乐观,他想小王八蛋毕竟还是嫩,加上两人多少有些“感情基础”,他只要比从前稍微热乎些,应该就可以了。 胜利蓝图已经在脑袋里铺展开来,坐在沙发里的韩慕坤仰头望自己家的天花板,忽然觉着白茫茫一片很没艺术感,于是开始思考究竟是找个手绘匠点缀些蓝天白云花糙树木还是直接贴上带有凹凸感的半立体墙纸。 李闯为那个“赶明儿”警惕了好些天,寒春都变成了暖春,韩慕坤没来,凌飞倒露了面儿。且此君的登场相当华丽,也不知道怎么就摸到了实验室门口,下课李闯正跟着室友们扯皮唠嗑往外走呢,那人伸胳膊拦住,微笑得像个英国绅士:“hi。” 李闯当场石化,背后是实验室,前方是教学楼走廊,周围是好奇的同学,身边是意外的室友,眼前站个凌飞,怎么都有种科幻电影的感觉。 凌飞怡然自得,轻松的在李闯眼前晃晃手掌,继续风度翩翩:“hi~” “嗨……你妈个头!”李闯黑着脸把那胳膊攥住了连拖带拽逃离案发现场。 室友们面面相觑,最后一致看向邵小东。 “这就是你上回见着那个?清誉的男朋友?” 邵小东憨厚的抓抓头:“对啊,呵呵,不过好像有点儿瘦了……” 李闯一路把凌飞拖出了校园,待到一处树荫底下确定四周无人,才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不速之客:“你干嘛来了?” 凌飞递过来一根烟,李闯看了下,没接。凌飞困惑歪头,李闯扯扯嘴角:“戒了。” 凌飞露出讶异的表情,忽而又诡秘莫测地笑了,把烟拿回来给自己点上,吸一口,然后轻轻喷到李闯的脸上:“为姓韩的?” 李闯这个心思还真没有:“本来之前瘾也不大,总不抽就忘了。” 凌飞点点头,特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说辞。其实说辞是什么对他而言好像也不重要,李闯总觉得这人的思路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跳跃得很。 不过凌飞的头发比之前短多了。李闯微微仰头去看,只见一条细而小的疤痕从眉毛上方划下来,末端隐匿到了眉尾中。疤痕处的肉比别处微微白些,还是挺容易发现的,但却并不影响容貌,似乎这张脸并没有因为这道疤痕而显得凶狠沧桑或者有霸气,依旧清冷里透着苍白,没表情的时候看着阴郁,笑起来却又莫名诡谲。 “在欣赏你的大作么?”凌飞淡淡看着李闯,像是在笑,可仔细去他脸上找又找不到那柔和的纹路。 李闯没回答,而是问:“你干嘛把头发剪短?” 凌飞眉头轻蹙:“不好看?” “晕,你一老爷们儿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李闯有些愧疚,故而声音吶吶的,“就是这么一短疤瘌不是明显嘛。” 凌飞忽然笑了,抬手摸摸自己眉毛,像只骄傲得花孔雀:“你懂什么,这样更有味道。” 李闯嘴角抽搐,他说什么来着,道不同不相为谋,韩慕坤如此,凌飞更如此,前者跟他有代沟,后者跟他就不是一种族。 “你到底干嘛来的!” “找你吃饭。” “你请客?” “当然。” “拜拜。” 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李闯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但他忘了凌飞是个精神病,在精神病的世界里是不需要前因后果的,很多时候就是他们想了,便做了,不计后果,不算得失,所以这回李闯算是以人类之心度了非人类之腹。 凌飞既莫名其妙又有点儿小受伤,攥住小孩儿的胳膊很认真的问:“你跑什么?” 李闯被对方纯净而坦诚的眼神弄了个不自在,思前想后决定耍赖:“我没跑啊?” 凌飞又接受了,然后很自然的说:“那就走吧。” 李闯愣愣的:“走哪儿?” “刚不是说了?吃饭。” “吃什么?” “自助。” “还是上回咱们去那家?” “你要愿意也可以,不过本来想带你去吃更好一点的。” “更好不重要,更贵不?” “自然。” “那赶紧的,你车停哪儿了……” 凌飞这人只要不沾酒,其实是很冷的,不爱搭理人,不爱说话,也烦旁人聒噪。所以身边的人都晓得,只有凌少笑了,他们才能笑,凌少high了,他们才能high,凌少话多了,他们才能吹牛打屁,而等凌少疯起来,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凌飞刚起床的时候与白天和夜晚也不同,白天冷清,夜晚yin靡,但刚睡醒的某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内——无关白天还是夜晚——却只是迷糊,一切只凭直觉行动就像头脑简单的小孩子。 所以如果打个比方,那么刚起床的凌飞是牛奶,白天的凌飞是苏打水,夜里的凌飞是碳酸饮料,酒后的凌飞则不一定是什么了。 当然这么系统的分析论证只存在于个别熟识凌飞的人那里,凌飞没自觉,李闯更不知道。凌飞只是终于被老爷子解了足禁,便迫不及待的去找他想要见到的人。 为什么想见李闯他也不知道。 只是现在看了,他的心情很好,好到话都多了起来。 第49章 一顿饭吃得很和平。 李闯发现清醒状态下的凌飞完全是另外的样子,虽然人还是奇怪的,但并不影响他斯文有礼举止高雅得像个真正的贵族。吃东西的时候不说话,说话的时候就自然把刀叉放下,喝水都是不急不缓的抿,每一次放下刀叉还要用餐巾擦擦嘴。 李闯很欣赏这种派头,但仍然两口牛饮一大杯柠檬汁。他其实有些后悔来这里了,他发现花凌飞的钱和花韩慕坤的钱同样让他心疼。 于是结论出来了,他还是适合艰苦朴素。 菜过五味,李闯有一勺没一勺的舀着玉米浓汤,终于还是谨慎的再确认一次:“真没事儿?就为请我出来吃饭?” 凌飞早就放把杯盘推到一旁,这会儿正平和地看着李闯,眼神安详得就像晨练的老人再看广场上的白鸽。闻言,点点头:“嗯,就吃顿饭。” 凌飞脸上没有笑,但李闯就是觉着他的眼睛在笑,笑得很简单,很满足。 李闯很纠结,就像小时候纠结爸爸亲妈妈能生出自己为嘛他亲隔壁小红却啥事儿都没有一样,于是微微前倾凑过去,努力想从凌飞湖水般的眼底看出几丝端倪:“哥,我是拿酒瓶给你开瓢儿那个,不是背你上医院那个,您老都记着吧。” 凌飞忽然伸手抚上了李闯的脑袋,摸摸索索片刻,在柔软的头发皮里找到了那处不甚平滑的小突起,然后一本正经的纠正李闯:“你开的是眉骨,我开的是瓢儿。” 李闯无力趴倒在桌子上面,想拿刀叉自刎。 凌飞看不太懂李闯的反应,在他看来那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和现在的他俩完全没有关系。现在,此时此刻,他就是想看着李闯,听他说说话,如果说酒精可以让他快活,那么眼前的男孩儿让他舒服。单是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淡淡地相处着,心里就很宁静。 李闯不死心的又问:“你到底图什么呢?” 得到的是凌飞无辜的眼神,好像在说,人家明明什么都没图。 李闯没好气的摸了两把凌飞的疤痕,然后无可奈何的咕哝:“你就是个怪胎。” 凌飞把手放到李闯刚刚摸过的地方,好像在感觉余温,可又不确定那温度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手指留下的,只觉得暖。
第48页 这一次李闯没豁出去胡吃海塞,但回学校之后胃疼了两天。 邵小东看出点儿门道,找机会跟李闯说原来真的是你把别人甩了啊。李闯嘴唇动了又动,都快抽筋儿了最终还是决定不解释。 两天之后李闯胃好,凌飞又来了。 这回吃的是生鱼片,李闯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熬了一个下午,回家之后胃疼了三天。 三天之后凌飞还来,李闯光看见他就已经开始胃疼了。 再傻也知道凌飞有问题了,所以李闯决定趁这个机会把话说开。结果二人去的是家印度餐馆,闯哥光顾着看人飞饼了。 等凌飞第四次把他带进一家法国餐馆时,李闯才终于当着鱼子酱和鹅肝的面,问出了一直不太好启齿的问题:“那个,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那时候凌飞正在优雅的用叉子卷义大利面,闻言放下兵刃,认真的看李闯,先是从上往下看,再从左往右看,横着看完竖着看,竖着看完斜着看,眼神几经辗转,最后亮了起来,恍然大悟般:“,对……” 李闯要哭,他本意不是想提醒的啊! 没等闯哥挤出眼泪,那边却顺着这话茬反问回来:“我喜欢你,你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闯咬咬嘴唇,豁出去了! 猛一抬头迎上凌飞如水的目光,闯哥字字真切:“我知道你喜欢我,其实……其实我也……得,跟你直说了吧,其实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 凌飞在送李闯回学校的路上偷了个吻,蜻蜓点水般,但快乐得不得了,他似乎也不需要李闯做什么,或者回馈什么,只乖乖呆在那里就好。让自己可以想见的时候见到,想说话的时候说话。 李闯并不生气,只觉得凉。就像你面对一个黑黝黝山洞,嗖嗖的风从里面刮出来,倒是挺舒服,可你不知道山洞里有什么,于是就总没办法心安,风越大,越觉得邪乎,越慌。 等凌飞再来找的时候,李闯就开始躲了。把游击队打日本鬼子那劲儿都使出来了,恨不得让邵小东在脑袋顶上种棵信号树,凌少一来就推倒。 一次扑空,凌飞居然就天天来了,于是敌退我进敌进我退敌疲我扰的交战了一个多礼拜,李闯终于在食堂被人拿下。 那时候正值傍晚,没一丝风,闷得厉害,太阳用他的余威烘烤大地,天是红的,世界也好像是红的。凌飞在这样的光线里,似乎有了血色,衬着晶莹的汗水,显得格外动人。 “你躲我?”显而易见的问题,但他偏问得很正式。 李闯摇头:“我怕你。” 凌飞皱眉,深刻地认为自己没有对小孩儿怎么样:“你怕我什么?” “怕你这里,”李闯也难得认真起来,指了指对方的脑袋,“我不知道这里想啥。” “不知道你可以问呢。” “我怕你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 “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不高兴。” “……” “我们去喝酒吧。” “我就说你这人没个准谱吧……哎哎我不要!我不去!我晚上还有课!你别拖我啊!绑架——” 凌飞很委屈,这体现在他开车的沉默上。 李闯没觉着自己做了坏事,但莫名愧疚。 其实凌飞这会儿的思路倒不复杂。他喜欢一个人,就变着法的想对对方好,并且他也不需要对方如何热烈的回应,只要有个人在那儿接着就行,不然他会被自己的满腔爱意淹死。所以他就闹不清李闯在躲什么,不光躲,还躲得理直气壮,这就让人很受伤了。 凌飞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三杯烈酒下肚。 李闯这回算是眼睁睁看着大变活人了。 “来,给爷笑一个。”凌飞把自己吸了一半的烟拿下来往李闯嘴里塞。 李闯夺过烟一口咬在了他的手指头上:“你个神经病!” 凌飞笑笑,然后用力的抱了他一下,在李闯发怒前又很识相的松开,退开一点点好整以暇的望着他:“别板着脸,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呢?” “我气我自己,”李闯让酒保给自己弄杯冰水,一口气喝到底,觉得依然烦躁,“我他妈肯定是抽风了才跟你出来。” 凌飞笑着比划下李闯的手腕,jian诈得像小人得志:“你没我力气大。” 这是闯哥心头的痛:“别得瑟,老子都记着呢,你等将来的!” 凌飞朝他脸蛋儿啃了一大口,笑得邪恶:“宝贝儿,现在也行。” 李闯绝望地瘫倒在吧檯,无比确定下一个精神分裂的必然是自己。 但事实上凌飞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把自己从一只孔雀喝成一只火鸡再从一只火鸡喝成一头斗牛再从一头斗牛喝成稀稀碎碎的牛肉松。 期间男人两次想冲上台想来段钢管舞,均被李闯暴力制止。 在他最后一次对舞台发出跃跃欲试的冲锋号时,李闯接到了韩慕坤的电话,那边信号不太好,但韩慕坤的声音却透着清亮,大意就是说自己最近一直在外地谈生意,等回来马上找李闯。李闯嘴上说不用,你忙你的,我这吃饭啥时候不行,可语气莫名地就飞扬。 然后小心眼的凌飞就把电话夺了过去,很适时的补充:“你不用急着回来清誉有我陪着呢。” 李闯黑线,想把手机拿回来,结果凌飞就跟他闹上了,如此这般折腾了好几分钟,他才抢回手机跟韩慕坤解释下现场状况:“他喝多了,胡咧咧。” 韩慕坤也听出来那边高了,但问题是:“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李闯很认真的想了想,如实回答:“此事说来话长。” 韩慕坤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注意安全。” 李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厢已经挂了电话。后来凌飞又闹,李闯也就无暇顾及这茬了。等凌飞终于尽兴,已近午夜时分。 李闯把凌飞往酒吧外面拖的时候,他咬着李闯的耳朵说:“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很……” 后面的李闯没听清,只隐约分辨出一个s音,于是自发理解成很慡。作为打击报复,他把恶徒扔地上晾了五分钟,等凌飞蹭来蹭去灰头土脸之后,他才将人弄起来塞进计程车。 凌飞很神勇地报上了家门地址,吐字清晰条理分明,之后把脑袋拱进李闯怀里,呼呼了。 李闯看着凌飞略略泛白的侧脸,觉着自己折腾这么一晚怕得少活好几年。 清誉,哥对不起你! 这是李闯第二次遇见这种情况,打开a家门,遇见b男子,连户型,都跟当时那情景如出一辙。要不是男人很自然的把凌飞接过去,李闯真的要开始怀疑自己在熘门撬锁上天赋异禀。 李闯觉得男人眼熟,但实在想不起哪里碰到过,正苦思冥想,就听见那人冷冷的声音:“你可以回去了。” 李闯本来也没想久留,放下钥匙转身就走,出门的时候却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嘱咐:“他刚才在楼下吐得挺厉害,你找水给他漱漱口啥的,呃,最好再洗个澡。还有,他好像有酒后失忆的……” 没等李闯说完,男人已经不耐烦打断:“我比你了解他,慢走,不送。” 李闯憋了一肚子气,悻悻离开。 站在楼下的时候李闯总觉得不踏实,回头去望,却又找不到哪扇窗户是凌飞家了,已经半夜,可偌大的小高层依旧万家灯火。 恋人吗?李闯觉着不像,凌飞要真有老公哪能对他全天紧迫盯人。可若不是特别亲密的,怎么会在凌飞家呢?呃,等一下,虽然凌飞有这里的钥匙,但这确定是凌飞家么……李闯纠结起来,另外为嘛那个面瘫君一定要是老公,他完全也可以给凌飞做……呃……小风吹过,闯哥被自己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同一时间,李闯脑袋里不确定是老公还是老婆的男人正抓着凌飞的头发把人强行拖入卫生间按进洗手盆,然后不顾凌飞挣扎得像一尾活鱼,从容不迫地拧开了冰凉的水龙头…… 第50章 凌飞有日子没再出现,闯哥的胃保持了长时间的健康,健康到闯哥有些思念那酸痛了。只是思念酸痛,而绝不是思念凌飞。不过他确实有些后悔第二天没立刻打电话过去,这时机一延误,再想打就不好意思了,故而一直没搞清那晚是怎么个情形,而凌飞到底有没有得到妥善安置。 没出校园的人都会不自觉把自己当成孩子,李闯也一样,所以他觉着成人的世界太复杂,而成人世界中的男同志世界,更是纠结得扑朔迷离。他不想参合,但好像不知不觉就走了进去。 凌飞消失的日子里,韩慕坤倒是三天两头的来电话,也没什么重点,就问问近况,问问天气,再聊聊东南亚见闻。一开始李闯总是特别紧张,后来打10086确定单向收费也包括国际长途之后,便坦然了。 韩慕坤没提凌飞的事儿,李闯压根儿就没把这个当回事儿,所以完全没觉出异常,但韩慕坤比以前温柔多了,嘘寒问暖的巨关切,害得李闯好几次跃跃欲试想跟人掐都没找到由头,这叫一个郁闷。不过大方向上的心情还是好的,起码有个人时不时的能说说话。 凌飞再一次出现是在个淅沥沥的雨天,棕榈树翠绿的叶子被洗刷得发亮,空气温暖而cháo湿,男人没打伞,就那么靠在一棵树上,头微微垂着,似乎想吸菸,但指尖的菸捲早被雨水打湿。 李闯一出宿舍楼就见到这么个造型,赶紧撑着伞小跑过去,把俩人都遮住了,才没好气的擦了下他的脸,让男人的五官更清晰些:“你到我这扮忧郁情圣来着?” 凌飞慢慢抬起头,反应似乎有些迟钝,怔怔的看了半天才对准焦距,认出李闯,下一秒,他给了男孩儿一个大大的拥抱。 李闯那衣服本来挺干燥挺舒服的,结果可好,被这一个熊抱弄成了水布,湿哒哒连同凌飞的人一起贴在身上,无比难受,李闯眯着眼睛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凌飞的后脑勺:“你这是要作死啊……” 凌飞不说话,只一个劲在他的颈窝里蹭,狗狗似的。 “行了,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大下雨天我可不跟你在外面折腾。”李闯一边说着一边把身上人往下扒拉,“你车呢?” 凌飞跟树懒似的紧紧攀住李闯,还有死活不下来,脑袋拱在他颈窝里咕哝:“没开车。”
第49页 李闯皱眉:“那你咋过来的?” 凌飞终于把头抬起来,眼神略显茫然:“就这么过来的。” 李闯对着伞骨翻白眼,正要吐槽,就见凌飞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我想你了。” 李闯很少在凌飞脸上见到这么招人稀罕的可爱模样,仔细想下,似乎只有被自己打伤那次刚从病床上醒来的状态,跟现在有那么一点点相似,傻乎乎,愣头愣脑,却又简单而干净。 躲着宿管的耳目把人往宿舍楼里拖,好容易进了电梯,李闯逗他,说才想我啊。凌飞居然真就很认真的歪头想了下,然后一板一眼的回答,很早就想了,不过断断续续的,有时候明明想着要来找你,可后面不知怎么就忘了,今天我一直想着,就过来了。说完,他还特自然的看着李闯,好像完全不觉得这状态有何不妥。李闯拒绝去看眼睛里的湖水蓝,他怕自己在里面淹死,也可能幸运的淹不死变成凌飞这样,呃,那还不如淹死呢。 宿舍没一个人,大家都上各自的选修课去了。事实上李闯也有,但他逃了,于是现在无比后悔。凌飞的头发比上次长了一些,和最开始的样子有些相似了,李闯递给他一块毛巾,他就站在宿舍中间老老实实的擦。 忙忙活活一阵,两个人分别给自己拾掇干净了,凌飞也渐渐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淡淡的,冷冷的,眼神宁静而平和。不过s大的校庆t恤和夏威夷大花短裤,还是给他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风味。 李闯把湿衣服铺展开挂好,随后拉过来两把椅子跟凌飞面对面坐下来,准备促膝长谈。 凌飞先倾身过来亲了他嘴唇一下。 凌飞的吻,确切的说是清醒时候的吻,从来都是蜻蜓点水,李闯只觉得嘴唇凉了下,男人已经退开。不过现在闯哥已经可以淡定的面对这些,只眉毛微微一扬,再无其他。 “你这些天怎么样啊,都干嘛了?” “没做什么,”凌飞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话题,“都是些破事儿。” “有破事儿做就不错了,”李闯随手从桌上掰个香蕉递过去,“你这一天天跟游魂似的。” 凌飞很给面子的把香蕉皮剥开,然后一大口,把腮帮子塞得鼓鼓,认真咀嚼的模样就像个大型猴子。 李闯哭笑不得:“我说,你到底干嘛来了?” 凌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吃香蕉告一段落,才理所当然道:“我想你了,想见自己喜欢的人不正常吗?” 李闯扶额,事情倒是个挺正常的事情,但咋放在凌飞这就怎么都不对劲儿呢。 凌飞自有自己的一套思路,现在看李闯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因此确认一样的问:“你烦我?” 李闯抓抓头:“倒也不烦……” 凌飞点点头,眼睛亮得好看:“那就是喜欢了。” 李闯黑线:“这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吧。” 凌飞困惑皱眉,仿佛不太能理解:“人不是只分为这两种么,喜欢,或者烦。” “就没有又不喜欢又不烦的?” “有,陌生人。” “……” “可是我们两个认识啊。” 匪夷所思的论调让李闯彻底投降,他抓起凌飞的手帮他把剩下的香蕉塞进嘴里,韩慕坤以前总爱在受不了的时候跟他说,你是爷,现在他把这句话的改良版馈赠给凌飞:“您是佛。” 凌飞又把剩下半个香蕉吃了,依旧斯文优雅,甚至没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李闯想以后可以随时准备点儿吃的,这要是不想听凌飞胡言乱语的,一塞就好,比葵花点穴手都灵。 正想着,就见凌飞把香蕉皮规规矩矩的放到垃圾桶里,然后淡淡地看着李闯:“我是佛,那你是什么?” 这个问题没头没脑,但李闯还真就能找到答案,他说:“我是李闯。” 凌飞迷茫的眨眨眼:“李闯是谁?” 心脏忽然不规律地跳动起来,在鼓譟的心跳里,李闯听见自己很耐心的回答:“李闯是我。” 凌飞有些混乱的摇摇头,说:“你是赵清誉。” 李闯一动不动的望进他的眼底:“赵清誉在东北。” 李闯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跟凌飞说这些,在这样一个静谧的雨天下午,他似乎跟凌飞一起不正常起来。但这种非正常的状态又很舒服,仿佛什么都不需要考虑,什么都不必要顾忌,想到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某种东西被真切而舒缓的释放出来。 凌飞是个很好的听众,从始至终他一直安静的听着,时而皱下眉,时而点点头,更多的时候则是没什么情绪波动,只平和而宁静地望着李闯。 李闯也不知道自己讲了多久,包括跟韩慕坤的那些个乌龙顺嘴也都咕噜出来了,等他终于尽了兴,才想起来问下听后感:“喂,我可是很认真的给你讲,这都口干舌燥了,你别给我说你不信啊。” 不想凌飞完全没有阻碍的点头:“我信,为什么不信呢,你没道理编个故事骗我。” 李闯感动得热泪都要盈眶了:“对啊,骗你又没好处!” “那我以后该叫你李闯?” “嗯嗯!”李闯快把头点断了。 凌飞总算微微扬起嘴角:“李闯。” “哎——”洪亮而欣喜的回应。 “我困了,能借下你的床吗?” “……你睡死过去得了!” 眼看着男人爬上自己的铺,李闯一边恶狠狠地灌矿泉水,一边想着要不拿水果刀把人结果掉。 那天807的兄弟们晚上十点后才得以回归家门。没办法,谁让弟媳妇儿来了呢,于是以邵小东为首三个人在扒够了门fèng之后,选择去实验室用科学打发时光,以此彰显自己的高大光辉。 那天李闯盘腿坐在床尾,对着凌飞安详的睡颜从下午沉思到晚上,然后想明白一件事——原来自己对男人真的可以。起码对凌飞和韩慕坤都可以。 这是一个自我认识外带自我超越的过程,李闯经历了无比的内心煎熬,直至最后结论都出来了他还在垂死挣扎不想承认。 但事实摆在眼前了,他会想念韩慕坤,会对凌飞的吻不排斥,会在看见凌飞脆弱的时候想要亲他一口,会在韩慕坤死活不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跟他犟那口气……娘的,这分明是以前宋心悠总用的手段! 总之那一夜在闯哥的生命力带有里程碑的性质,这不仅改变了他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且颠覆了他以往做好的人生规划。呃,好吧,他以前也没什么计划,不过以后更不用计划了,因为道路从一条变成了两条,不确定性成平方次增长,连以后的对象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规划确实没法做。 李闯没把哲思结论告诉任何人,但凌飞莫名其妙的就灵犀了,自打那天之后对闯哥展开了锲而不捨的追求。一开始李闯还没警惕,只觉得凌飞比之前稍微开朗了些,对话的跳跃性也有了改善,纵观看来这人距离正常又近了一步,可后来出去几次,李闯就发现不对头了。 以前的凌飞无论是有害的无害的纯良的邪魅的都是自然而然的,不带任何目的性,但现在不一样,纯良的时候会像狗狗,然后仰着头眨巴眼睛无声的请求你抚摸,邪魅的时候会像猫妖,一爪子扣住你手十足的挠啊挠。如此这般被骚扰了几回,凌飞再叫,李闯也不出去了。他倒不是非得守身如玉,但确实没做好给一个非人类的准备。 后来李闯又仔细分析了一下他对凌飞和韩慕坤的感觉,发现喜欢前者而讨厌后者,喜欢是那种想要摸摸亲亲的喜欢,不过路上偶遇妇女推着小婴儿他也会产生这感觉,而讨厌却是实实在在的想起来就烦——你他娘的光打电话就不会露个面!? 这天晌午,807全宿舍卧倒呼呼,就留李闯一个人蹲阳台上键指如飞的跟凌少发简讯。自打电话里说不清楚或者完全没有时间说明白之后,凌少似乎就发现了简讯的乐趣,也不论李闯回不回,想到就发起来没完。李闯有时候也会跟他扯几句,毕竟两个人脑电波完全不重叠,所以扯着扯着指不定哪句就碰撞出了灵感的火花。 况且,他挺喜欢跟凌飞唠嗑的——如果那人处在正常状态并且不总是那么强烈的表达爱意的话。 正午时分的宿舍有些闷,又没到开空调的时候,所以李闯喜欢吹吹阳台的风。 凌飞的话题通常是东一句西一句,就今天很有逻辑性,主要是阐述了下两个人的可能性还有他那满腔的喜欢。李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试图让他理解爱情并不能够跨种族。 以下摘取若干简讯记录: 凌飞:亲爱的,你对我哪里不满意,我可以改。 李闯:亲爱的,你对我哪里满意我也改。 凌飞:我想抱抱你。 李闯:抱抱。 凌飞:没抱着。 李闯:再抱抱。 凌飞:你会穿越回去吗? 李闯:依你看呢? 凌飞:应该不能。我也不希望你回去。 李闯:哪怕我不跟你好? 凌飞:这和你跟不跟我好有什么关系? 李闯:呵呵,来吧,爷啃你一口。 凌飞:我想去找你。 李闯:别,你这都扑多少次空了,还不死心啊。 凌飞:我可能活不长了。 李闯:……绝症? 凌飞:不是,就觉得自己好像随时随地都可能睡过去。 李闯:晕,那到时候我叫醒你。 凌飞:吻醒我吧,宝贝儿。 李闯:你当自己是睡美人么…… 按完发送,李闯止不住的扬嘴角,心里很舒坦,好像渐渐适应了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城市,这样的生活,这样的赵清誉版李闯。 凌飞没有回,取而代之的是个电话。李闯看都没看便接了起来,笑着调侃:“亲爱的,老子还在披荆斩棘的路上,还有雪山未翻大河未过巨龙未杀帅哥未泡,你继续死睡吧。”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然后传来韩慕坤死气沉沉的声音:“谢谢,我刚从飞机上睡下来……” 第51章 韩慕坤这些日子算是明白啥叫归心似箭了,白天都是工作这不用说,可一到晚上就遭了罪,一开始还好,在当地生意伙伴的招待下吃吃喝喝,感受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再看看人妖表演,都挺新鲜,可慢慢新鲜感过去,注意力不再那么集中,就不可抑制的想起李闯来。
第50页 不是思念,单是想,思念带有强烈的情感成分,想则理性的多,除了想人,还可以分析下自己想法,规划下自己的生活,再展望下二人的未来——韩先生半个多月下来的成就便是终于确认自己的未来里必须有那么一号人。 当然最初并不是必须,而是最好,但随着日以继夜的想来想去,那信念便更坚定了。也说不出个具体缘由,就好像自己给自己加了把火,然后那单方面的感情就燃烧得更旺,尤其是在听见小王八蛋跟凌飞搅和到一起的时候。 韩慕坤自认不是什么好老公的样板,但起码,他会比凌飞更靠谱。小王八蛋自己就够不靠谱的了,再加个凌飞,那后果铁定不堪设想。这个结论一出,韩慕坤就觉着自己不能再弄迂回的了,得直接上,否则就等同于在小王八蛋的自我毁灭道路上推波助澜了一把。 东南亚的日子里韩先生想了很多这种冠冕堂皇的调调来辩解自己的异常状况,可等上了飞机,眼瞅着离家越来越近,这些调调的枝枝桠桠便自发脱落,露出树心来——他就是栽那个小王八蛋手里了,并且破天荒地想把人从前男友直接过渡成新媳妇。 李闯没料到韩慕坤会直接跑到学校来,这阵子他躲凌飞躲出条件反she了,到哪都不踏实,生怕出了宿舍楼进个实验室啥的都能遇见那魔物。相比之下,韩慕坤倒安分得多,只在校园门口等,绝不越雷池一步。 呃,当然,如果他能把车停在不显眼的位置就更好了。 “你就不能不把车停在二奶专用道?”李闯跟做贼似的四下张望,确定没人注意才刺熘钻进车里。 李闯告诉自己别跟没见过男人似的盯住人家不放,可眼睛完全脱离了大脑指挥,恨不得she出的是x光好把对方里外都看个透。韩慕坤比之前瘦了也黑了,少了几分富贵气,但多了几分干练,似乎,也更顺眼了。 韩慕坤忽然不自在起来,没好气的揉揉他的头发,问:“傻乐什么呢。” 李闯皱眉,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我笑了吗?” 韩慕坤翻翻白眼:“后槽牙都快看见了。” 李闯不喜欢这个形容,但嘴巴跟眼睛一样造了反,于是依旧乐得像朵海棠花。 难得他跟李闯之间的气氛这么活泼,但杯具的是,韩慕坤好容易想说次正经话,于是这气氛就不适宜了。 “咳,”男人轻咳一声,抬手掐了下李闯的脸,“好啦,别乐了,有正经事儿跟你说。” 李闯果真敛了笑意,不过取而代之的是淡淡委屈:“咱这久别重逢你就不准备找个好点儿的馆子跟我边吃边说?” 韩慕坤正酝酿着接下来的话怎么说,略带紧张呢,让李闯一句话给弄得情绪全无,又囧又气:“吃吃吃,肯定带你去吃,那吃之前能赏我五分钟不?” 一听有吃,李闯很给面子的正襟危坐,表情也正式起来:“嗯,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说,五分钟挺得住。” 李闯一洗耳恭听,韩慕坤反倒不自在了。其实就像李闯说的,俩人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合该找个有情调的地方小酌一番,再在微醺的酒香中进行表白这般浪漫的事情,但异国的日子确实消磨掉了他的全部耐心,不然也不会一下飞机便回家拾掇门面,然后一派英俊潇洒的赶过来连口饭都顾不上吃。 “喂,过一分钟了。”李闯好心提醒,同时也起了些狐疑,欲言又止实在不像韩慕坤的风格,而且两个人这么正式的两两相望,也着实有些怪异。 韩慕坤的呼吸逐渐平稳,目光变得深邃而内敛,就像宽广的海面,宁静的波浪下隐匿着不为人知的风景:“那一次你问我有过几个男朋友,就是跟他在一起心里踏实,不飘的那种,对吧。” 李闯愣住,他没想到那么久的事情韩慕坤还记得,说实话,他都已经记忆模糊了。 韩慕坤见状露出浅浅的笑:“小王八蛋,忘了?” 男人的语气太过温柔和宠溺,李闯很受用,甚至忘记去抗议他的新暱称,只愣愣的摇头:“没啊,可你当时干嘛不回答呢,现在又捡起来。” 韩慕坤歪头想了下,似乎在斟酌词彙,半晌,才坦白道:“当时觉着没回答的必要,这么多年我一个人过惯了,说实话,不太习惯跟人掏心掏肺。” 李闯没好气的翻白眼:“狼心狗肺的,当谁乐意要啊。” 韩慕坤鼻子快歪了:“你能不能不气我?” “不能,”闯哥给了简明扼要的回答,继而调皮一笑,“但晚点儿可以。” 韩慕坤认命地嘆口气,慢慢的,把心情梳理开来,目光变得有些悠远:“那种男朋友我谈过,就一个,刚创业那会儿吧,我们一起住地下室,吃方便面,有上顿没下顿的,我还记得有个冬天,特别cháo,那地下室湿冷湿冷能让你从骨头fèng里往外疼,当时我们那墙都是用花花绿绿的杂志啊彩页啊糊的,最多的就是楼盘单页儿,什么海景房花园别墅的,我当时就跟他说,咱以后肯定也能住进去,而且是最贵最好的……” 韩慕坤的声音有些颤,李闯总觉得他在对方眼里看到的水光,可转瞬,又没了,李闯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该说话,可他又怕自己不说韩慕坤也说不下去了,于是小心翼翼的搭了个茬儿:“后来呢?” 韩慕坤有些惨澹的扯扯嘴角,不过很快又无所谓的耸耸肩,换上云淡风轻:“没有后来了,他没熬住,半路跑回了哈尔滨,他家就在那儿,听说是家里给找了个还不错的工作。” “再没联繫?” “有,买第一套房子的时候我在网上给他发了个照片,其实就是个小户型,但是当时最贵的地段。” “你这算穷显摆么?” “呵呵,算吧,不过没显摆成,人家给我回了套婚纱照。” “……”除了悲情,李闯想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韩慕坤,但问题是,这他妈也太悲情了吧! “我当时真想跟他过一辈子的。”韩慕坤笑,苦涩,但又带了些释然,“不过都过去了,人还得往前看不是?” 李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用力点头。 韩慕坤定定地望着李闯,像要把小孩儿镶进眼眶里:“现在出来第二个了。我知道你家里不差钱,估计你也不图我什么,但像咱们这样的人要真能一起走上一辈子,那就是天大的福分,”说到这韩慕坤顿了下,轻轻深吸口气,才继续道,“你愿意跟我试试么。” 韩慕坤说到人要往前看的时候,李闯就隐约有了些预感,可等表白真正来临时,他还是有些慌,车里太静了,他害怕韩慕坤听见他夸张的心跳,那会让他还没出声就落了下风。他原本想循序渐进的,毕竟才和韩慕坤认识半年,爱这种矫情的东西不得培养培养才能萌芽么,可现在不用他操心了,男人一手包办。 发现自己似乎八成可能喜欢上了一个人,然后这人就特配合的跟你说他也一样,真是件无比靠谱的事情——不光靠谱,而且美好。 李闯的心田里开出一片花海,但反应在脸上,只是愣愣的泛红。 没得到回应让韩慕坤有些狼狈,但既然都做到这个份上,那么不差最后一搏,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用无比认真的口气跟李闯说:“如果你愿意,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保证不让你受委屈,保证让日子踏踏实实的。” 李闯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一辈子?” 韩慕坤的回答是;“尽我所能。” 车内陷入了长而久的寂静,李闯知道韩慕坤在等,等他点头,或者摇头。可这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他这一点头,要面临的问题多了。 可他,确实想点。 韩慕坤不擅长这样的等待,把自己最柔软的一面摊开来,然后等着人来抚摸,或者踩上一脚。因为姿态极低,故而等待得越久,越发难耐。他有他的骄傲,此番表白已经踩到了极限,他想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他都不一定有勇气再来一次这样彻底而略显卑微的表白,因而男孩儿的犹豫不决,让他倍感难堪,他甚至暗暗决定,如果对方摇头,那么他立刻走人绝不多留半秒,也算留住最后的脸面。 胡乱的思绪里,韩慕坤总算等来了小孩儿的声音。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那并非回答,而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另外一件事情——如果,这也算事情而不是闹剧的话。 “我不是赵清誉,不管你相不相信。” 韩慕坤望进小孩儿的眼底,那里居然一片真诚。演技真好,韩慕坤想由衷赞嘆,但嘴唇抖了半天也发不出声音。他有些意外此刻的自己还能这么平静,还能跟对方剖析自己最后的一点点心情:“我这辈子还没有对谁死缠烂打过,所以你大可放心,真没必要找这种理由。” 韩慕坤的脸色明显黑了下去。 李闯不明所以,两条眉毛纠结成一团,心说这人什么逻辑啊,刚想再张嘴继续,却听见两个短而冷的字:“下车。” 浑身的血液几乎倒流,李闯忍着怒气,声音低哑而僵硬:“你说什么?” 韩慕坤表情未动:“下车。” 李闯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提醒:“这是你第二次撵我下车。” 韩慕坤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男人掩盖得很好,四目相对几秒,他刚要说话,李闯却干净利落的转身下车,末了把车门狠狠甩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韩慕坤下意识倾身过去按车窗,随着玻璃缓缓下落,李闯的模样又鲜活起来。 “我不会给你第三次机会的,你记着。”咬牙切齿的男孩儿如是说。 一剎那,韩慕坤后悔了,他甚至要脱口而出对不起,可有人比他还快,响亮而持久的车笛声骤然响起,循声望去,凌飞坐在他敞篷的亮黄色跑车里,望着这边微笑致意。 李闯仿佛峭壁边缘的遇险人终于看见了扶梯,也不管自己之前怎么躲人家,三两步就走过去跳进了副驾驶,然后命令似的跟凌飞说:“关车篷。” 凌飞显出为难的样子:“放家里了。” 李闯慢慢张开嘴:“车篷还能放家里吗!?” 凌飞无辜极了:“这车是布蓬,安装很麻烦,我看天气也很晴朗……” 李闯再也受不了刚想大吼“开车”,就见韩慕坤的车倒是很有灵犀的绝尘而去了。李闯远远望着,说不清是生气多些还是难受多些,反正二者并驾齐驱,扯得他心脏疼。
第51页 “那是姓韩的?”韩慕坤坐在车里,凌飞并没有看清。 李闯想都没想:“不是。” “那是……” “一个老王八蛋!” “……你怎么了?” “你哪那么多问题,丢人了可以吧!” 收回眺望的眼光,李闯把自己完全瘫靠在椅背上,夜幕初降,点点星光还略显暗淡。 李闯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好像这样就能释放出所有疲惫。 那个没大脑的白吃了三十多年米饭的又别扭又没耐心又他妈死要面子的傢伙,今天开的保时捷呢。 第52章 车在偏僻而宽阔的路上疾驰,速度很快,夜风扑面而来,皮肤被摩擦得太厉害,便泛起一点点的疼,可终是无比舒慡畅快。 李闯没跟凌飞说他跟韩慕坤的来龙去脉,他恨不得忘掉之前的种种,就当做啥都没发生。凌飞也没再追问,仿佛对此并不敢兴趣,只聚精会神的,兜风。 沉默并不能让难受舒缓,无处宣洩反而更让人憋闷。刚表白怎么说的?还什么绝对不让他受委屈!这还没怎么着呢,他这委屈就受大发了!于是李闯虽然人坐在车里,可魂儿早就飞离到异次元把韩慕坤揍了一万遍。用棍子打,用皮带抽,用藤条勒,用钢针扎,用板砖砸,用xx插…… 酣畅淋漓的虐了一熘十三招,尽兴了,李闯才慢慢意识到自己的鲁莽。 本来嘛,灵魂互换这种事情出了凌飞那个非人类,随便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相信,而且他压根儿还没跟那老王八蛋说到这茬,刚说了一句,就被人轰下了车。换位思考,他那话确实没头没尾。 可这也怪不得他,第一次被人这么正式的表白,不光是个男人,还是自己也他奶奶有了点儿意思的,能不激动么,就像有无数只蜜蜂在脑袋里嗡嗡嗡,却死活找不着花蜜,就只能对着自己的大脑蜇,于是他那一肚子乱七八糟想说的话,就挑了这么个破开头。偏偏当时还觉着自己特诚恳,韩慕坤死要面子,他是死不死都要面子,那满腔浓情蜜意让人一盆冷水浇下来的瞬间,他恨不得把那坏蛋掐死! 李闯的自我反省进行得深刻却艰难,时而愧疚,时而愤怒,时而觉着自己确实做错了,时而又觉着韩慕坤轰他下车的行径无论如何也不可原谅。 大脑小脑左右互搏得正酣,却听凌飞淡淡询问:“你想去哪儿?” 李闯这才甩甩头,元神归位。 此时车两边黑洞洞一片,除了树,看不到任何灯光,路面宽广却并不平坦,两侧也没有常见的安全带或者高架桥和高速路那样的护栏,李闯分辨不出这是到了哪里,只觉得荒凉程度堪比关外。所以重点不是他想去哪儿,而是这位没有目的地都可以神色自如的疾驰了快一个小时的大哥:“你想去哪儿啊!” “我?”凌飞脸上又浮现出惯有的迷茫和困惑,“我没有想法啊,等着你呢。” 李闯莫名其妙:“那你这镇定潇洒地开了五十来分钟往哪儿走呢?” “遇见左转的就转。” “没有呢?” “那就一直往前开。” “如果又不允许左转又不允许直行呢。” 凌飞微微皱眉,似乎在回忆,不过很快,他就给了李闯一记带着小小得意的笑容:“还没遇见呢。” 李闯好笑的扑棱他脑袋:“外星人,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之后凌飞继续开车,李闯则花了十几分钟研究车里的gprs,总算确定他们并没有到关外,不过也快了。 通常关内与关外接壤的一片地带都挺贫瘠,因为这样的地段又不像关外那样土地宽广而廉价,有无数的大型工业园和与之配套的生活基础设施,也不像关内繁华热闹的中心区那样有商业价值,故而这里往往只有路,要么往关外走,要么往关里回,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侧只有或开闢了一半或还没有开闢的山,再不然就是杂乱无章的野糙野树或者开挖了一半的管道坑,因为政府照顾的重点不在这里,所以路面也不像别处那样平整,碎石块和泥土随处可见。 跑车已经跑偏得很离谱了,所以李闯再确定方位之后马上给予制止:“赶紧掉头啦,这都跑哪儿来……” 李闯话音还没落,跑车已经一个急转弯稳稳噹噹的换了车道和方向,真不愧是钱砸出来的车,性能就是不一样。当然凌飞的执行力也很可观。 “想吃什么?”改为前往市内的方向,凌飞转头问李闯。 “我们除了吃就没有其他娱乐活动么?”因为讨厌一个两个见了他全往餐饮界里拉,所以李闯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 然后凌少笑了,笑靥不大,但甚为欢喜的样子:“嗯,我知道了。” 凌飞轻踩油门,车速悄然上升。 李闯有些不安的咽咽口水,拿手指捅捅对方胳膊:“我说,无论你现在想到了什么,请把飞扬的思绪拉回来,我不想吃饭,没胃口,但我更不想那个啥,你滴明白?” 凌飞没再说话,只是用一种受伤小动物似的眼神看他。 李闯这叫一个愧疚,轻轻嘆口气,他伸手把男人的脑袋推正:“别看我,看路。” 凌飞抿着嘴唇不言语,却不声不响的把车一点点开离主道,最终停在了旁边的土路上。 “喂,你干嘛?”李闯环顾四周,啥都没,只有乱坟岗似的杂糙和冷风,让人嵴背发凉。 凌飞关掉引擎,解开安全带,转过身,把李闯抱了个满怀。 凌飞的力道不大,甚至于过轻了,要不是暖暖的温度,李闯会怀疑这个拥抱的真实性。可也正是这种好像随时会消失掉的脆弱存在感,让李闯觉得心疼,这无关体格的强弱,而更像是精神力的触碰。 情不自禁的,李闯用手轻轻抚摸凌飞的后背,笑着问:“怎么了?” 凌飞还是老样子,用力蹭他的脖颈,好像狗狗在撒娇。好久之后,李闯才听见他咕哝:“过两天我要出远门了。” 一阵暖意掠过心底,李闯调侃:“捨不得我?” 凌飞老实的点了头,头发蹭得李闯脖子阵阵发痒。 李闯这才想起来问:“你去哪里?干嘛呢?” “云南,”凌飞说出了地名之后停顿了下,似乎在给此次行程下定义,几秒之后,定义出炉,“旅游。” 李闯满腔的柔情蜜意再次遭遇冰雨,遂没好气的把那脑袋揪出来推开,忿忿道:“你他奶奶出去玩儿整什么煽情!” 凌飞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像瞻仰仪容似的静静地凝望李闯,半晌,再一次靠过来轻轻吻上了李闯的嘴唇。 与以往的蜻蜓点水不同,这一次,凌飞吻得悠远而绵长。 望着凌飞浓密的睫毛,李闯想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排斥这个人的吻了。因为凌飞的吻从来都是简单到纯净,无论是蜻蜓点水还是悠远绵长,都只是嘴唇碰着嘴唇,再无其他。可体温传递的同时,你分明也能感觉到某种情感的传递,不仅仅是爱或者喜欢,也可能是对方的心情,又或者别的什么。 微妙而温暖,只可意会却不可言传。 远方有车灯亮起,强烈的光线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李闯无厘头的想不会是狗仔队吧,可还没等转头,巨大的冲击力已经让他整个人从车里飞了出去。 身体在空中应该划出一道很帅的弧线吧,电光火石的零点几秒钟,李闯还有精力去想这些,而且不只这些,还有那杀千刀的韩慕坤,要不是跟他折腾,自己也不会忘了去系安全带。还有凌飞,要不是亲自己,他也不会解了安全带,还有那该死的跑车设计公司,谁让你他妈的设计难安装的软布蓬…… 却也只能想这些了,因为巨大的冲力让他几乎丧失了所有思考能力,他清晰的听见自己跟地面撞击产生的闷响,以及骨头清脆的折断声。接下来便是疼,铺天盖地的疼。 第53章 很多年以后,韩慕坤对这场车祸依然记忆犹新,每一次想起来,血淋淋的场景就无比真实的重现在眼前,即使已经过了很久,那后怕还是会从骨头fèng里钻出来,融进血液,侵入表皮,占据每一个毛孔,甚至于让整个灵魂战慄。 他曾经无数次的想,如果那天他没有因为不甘心而拐个弯儿跟上了凌飞的车,又或者没有跟着跟着就发现前方还有另外一辆可疑的车而是半路便掉头回去了,再或者他没有及时的把那辆车撞开而是任由它碾过躺在地上的两个人……随便一个环节出了差错,结局都是他承受不住的,所以他后怕,怕到有时候做噩梦都会是那一天的场景重现。 可是当时,韩慕坤没有时间害怕。 行凶的车在被他撞开之后,迅速逃逸,韩慕坤几乎是冲下车奔到两个人身边的,只见两个人都以奇怪的姿势躺在地上,就像被人遗弃的布娃娃。韩慕坤眼睁睁看着血从他们的身体里慢慢透出,再一点点的扩散开来。 夜色下看不出一丁点儿红,黑得吓人。 他想把两个人弄到车里,可又不敢碰,他给120打电话,那边有条不紊的记录着地点,然后他就哭了,哑着嗓子骂对方,骂的什么他完全没了印象,唯有第一次面对死亡的那种无力,若干年以后,依旧清晰。 李闯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阵风。 就像流动的空气一般,没有形体,没有规则,好像身体散开了,五官躯壳通通消失,只剩下靠着微弱的精神力而凝聚着的细胞分子,却也透明的,似有若无。 不知何处来了几缕真正的风,他便不受控制的随着那风飘起,慢慢的,舒缓的上升,不知不觉头上好像顶到了什么东西,抬头去望,不对,他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眼睛了,却还是清楚的知道,那是天花板。带着花纹的方格子,素净的奶白色,一块块严丝合fèng的拼凑在一起,延伸到边缘折下去,再向下,金属色的壁灯,还有简洁的钢架床…… 那个支楞着一条腿被包裹成木乃伊的人是赵清誉么?还是李闯?如果是李闯,那么现在的自己又是谁?不要想,想了一定会头痛,可不去想,他现在又该怎么办?就这样随风飘着,像蒲公英花籽那样彻底散开飞到无数的角落? 不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行,可他不想散。 嘘—— 听,有人在说话。 “你个小王八蛋,让你跟别的男人跑,让你招蜂引蝶,让你……” 声音暗哑下去,几度哽咽。
第52页 那是……韩慕坤? 等下,他想起来了!他出了车祸!不,不是车祸,那车分明是直接冲着他们来的!那是要把他们往死里撞!呃,他死了? “赶紧起来吧,就他妈一个骨折你要睡多久啊,你那铜球脑袋不怕脑震荡的对不对?连酒瓶子都能磕碎,起来好不好,算我求你……” 你看,他就说他福大命大,怎么可能青葱岁月里就gameover了呢。要真这么死了,地府里都没法跟赵清誉交代,那小白脸还不把自己按油锅里掐死。 “起来吧,我还没正经说过那三个字儿呢,你个死都要占便宜的小王八蛋不觉着亏?” 切,老子不稀罕了!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晚了!老子现在就要回东北,要做回正版! “喂,我爱你。” ——靠,不带这么麻应人的! 虽然他现在只是一团抵着天花板的精神体,但显然导电性能良好,于是电流摩挲过每一个分子,留下持久的战慄和苏麻。 恍惚中,李闯飘出了病房,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他闻不到,但他能够读懂走廊里来往病人的轻微意识,只要那电波稍稍强烈一点,他便感觉得到。 可他怎么在走廊里呢?他明明想要回到那个身体里,明明已经准备好了满清十大酷刑来招待那个老王八蛋,明明那么努力的想要落下来,可为什么,他依旧飘着? 前方好多人,黑压压的很像骇客帝国,手术室刺目的红灯让人眼睛痛,死死盯着那灯的老人苍凉的轮廓莫名熟悉。像凌飞?不,凌飞比他还要再消瘦一些…… 凌飞! 箭一样划过的两个字就像道白光,无数场景排山倒海般袭来,有过去的喝酒吃饭亲吻飙车,也有现在的无影灯手术刀止血钳……枪?是的,那是一名带着枪的护士,枪就在她的腰侧别着,外面的粉红色的护士服甜美而温暖。 她推着药品车往这边走,脚步急促却不慌乱,她由远及近嚷嚷着:“请让开请让开,病人等着血袋呢——”略带焦急和紧张的声音就像一名真正的白衣天使。 所有的黑衣人几乎是第一时间退到两侧,留下条畅通无阻的坦途。 眼看着女护士就要进入手术室的大门,李闯那飘忽的精神体不知哪里生出了力量,竟然直直的俯冲下去狠狠撞进了那个女人的身体,可并又没有完全撞进,似乎进去一半留下一半,李闯觉出了疼,这和肉体上的疼不同,似乎直接从神经上发出,可他管不了这些,只全力的用那一半分子在女人的身体里冲撞。女人打翻了药品车,滚到地上哀号,枪从她的腰侧脱落。老人瞪大眼睛,身边的人马上冲过来把她牢牢制住。 这时红灯灭了,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李闯从来没有觉得医生是那么的亲切。 “折断的肋骨伤到了肺,好在不是特别严重,手术挺成功,老爷子放心。” 心底一松,李闯感觉到自己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女人身体里弹了出来,分子在撞击到天花板的时候四散,下一秒,眼前的所有都变成了白茫茫。没有手术室,没有黑衣人,没有凌老爷子,没有杀手护士,什么都没有,仿佛世界回归混沌,一片虚无。 可慢慢的,这虚无里又浮起丝丝的温度,越来越暖,越来越清晰,甚至带上了轻微的心跳,李闯寻着热源望去,起先是模糊一片,然后慢慢的,视野渐渐清明,一只粗糙而温暖的大手映入眼帘,包裹着自己冰凉的小拳头。 感觉到床上的异动,韩慕坤几近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待确定真是自己的小王八蛋在蠕动,他已经说不出话了,表情也不知道是要哭还是要笑,纠结得厉害。 还是伤者先发出了声音:“水……” 韩慕坤不敢怠慢,立刻把旁边的矿泉水拧开,小心翼翼的扶着小孩儿的一点点餵他。 李闯不声不响地喝掉了半瓶,前所未有的斯文,确实像韩慕坤说的,他似乎只伤了腿,脑袋好像又破了,但仍然是外伤,没有手术,不伤元气,呼吸的时候胸口不会痛,喝水的时候肠胃不会疼,待水分充足的滋润到了全身各处,他那精气神儿便好像又都回来了。 韩慕坤把纯净水放回到桌柜,然后转过身来一瞬不动的望着他:“疼吗?” 李闯缓缓摇头。 “噁心么?” 李闯还是摇头。 “那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买?” 李闯依旧摇头。 韩慕坤的眸子黯了下来,几乎是半恳求的语气:“跟我说句话,好么?” 李闯摸上男人的脸,先是轻轻摩挲,然后一点点,一点点的掐住,用力一拧,同时气沉丹田:“我他妈的真是灵魂穿越你相信一下会死啊——” 第54章 闯哥威武的声线让韩慕坤有了短暂的耳鸣。 但在神经的鸣响中,他还是坚定而果断的点了头:“你说,我听。” 无论是灵魂穿越或者其他什么,哪怕现在李闯说他是菩提老祖转世,自己都会认真去听并且努力相信——相信一下不会死,即使会,也要相信,死也要相信。 李闯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毫无预警的凑过去亲了一下老王八蛋的嘴唇。 由于一条腿被吊着动不了,李闯只能以非常扭曲的姿势进行这件浪漫的事情,因而这是个短促而欢快的吻,主动者在被动者反应过来之前用铿锵有力的一声“叭”,结束。 韩慕坤傻在那儿,如坠梦里。 “那三个字儿呢?”李闯问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就好像别人该他的。 可大脑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现已混合成了浆糊的男人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只愣头愣脑的问:“哪三个字儿?” 李闯眯起眼睛,恨不能龇出俩獠牙作以威胁。 柯南式闪电从后脑勺掠过,韩慕坤开了窍儿,脸上泛起不自然的某暖色:“你都听见了?” 闯哥立刻小鸟依人的摇头:“绝对没有。” 韩慕坤又好气又好笑,窘得想掐他脸,又怕下手没个轻重碰坏了病人,只得口头训斥:“差不多行了啊。” 李闯也不是真矫情这个,就是逗逗那傢伙,所以闻言露出个英俊潇洒的笑容,宣布道:“好吧,老子决定把你收了。” 被吻的时候韩慕坤已经有了觉悟,可亲耳听见李闯说,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无数幸福的泡泡从心底往外冒,止都止不住,那好像是用蜂蜜造出来的,于是破掉一个,甜一下,泡泡越来越多,接二连三的破,那甜便延绵不绝起来。 但是革命立场不能动摇:“为什么不是我把你收了呢?” 哪知李闯完全没有异议:“那也可以啊。你要收了老子不?” 韩慕坤终是没忍住拍了他脑袋一下:“废话。” “这可是你说的,”李闯略带深意的望着他,一字一句道,“货已售出,概不退换。” 韩慕坤凑过去,低头俯视他,咫尺间,李闯甚至感觉到男人呼出的热气:“不换,回头我就把发票信誉卡全烧了……” 尾音消失在唇齿间,韩慕坤的吻炽热而浓烈,他小心翼翼地防止压到李闯,这男孩儿现在是自己的了,他怕碰坏。可李闯没经历过这个,跟凌飞的吻截然不同,韩慕坤的舌尖直接撬开他的牙关,然后毫不留情地攻城略地,身体莫名其妙的发软,呼吸急促而困难,这些都让李闯下意识的想逃,可头刚刚撤开一点,便被人轻轻扣住,韩慕坤半压上来,吻得更深。 李闯的一吻,动心。 韩慕坤的二吻,定情。 当两个人的嘴唇终于分开,李闯才发现自己的病号服已经敞开,一大片白皙的胸膛赤裸着,上面两个小东西微微挺立。他下意识的去看韩慕坤,带了点儿慌,男人却深吸口气,然后一颗颗帮他把扣子系了回去:“等你腿好了的,不急。” 李闯心说那你有能耐别解啊,但鑑于接下来他要跟男人说更为重要的事情,所以这话头也便暂时压下来了。 韩慕坤果真如他自己说的一样,帮李闯扣好扣子之后便回到了椅子上,正襟危坐,一派认真的洗耳恭听。 李闯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开始—— “我知道这事儿说出来不会有人信,起码正常人都不会信,但它确实是发生了,我没必要编个故事来骗你。我跟赵清誉一起参加的大专辩论赛,在北京,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我们就跟对方换了身体,说白了就是灵魂互相穿越,然后他代替我回了东北,我代替他来了深圳。我叫李闯,s市师范大学哲学系的学生,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从今天开始只用东北话跟你说话,其实就是现在,我的口音也绝对不是南方普通话?你难道从来都没发现?” 李闯输出的信息量其实不大,但真的很难让人消化,所以韩慕坤被突然问到时,脑袋有短暂的当机,好半天他才艰难道:“我确实发现了,但我以为你是因为去了北京一趟……” “所以立刻学成了北方口音?”李闯帮他把话接完,然后苦笑,“你觉得我有这么厉害吗,而且我干嘛要特意说北方口音呢?我也是后来才懂了这个道理,那就是并非每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因为事情本身已经足够奇怪了,那么原因再奇怪些,很正常。你还记得我从北京回来第一次去出租房看见你的那个场景吗?” 韩慕坤点头,回忆道:“你跟见了鬼似的,死活没让我靠近。还说什么每个月都有那几天……” “呃,无关的就不用记那么清楚啦!”李闯有些窘的轻咳一声,才继续道,“那之前赵清誉根本没给我说过他有对象,而且是男的,你想我以为回他家呢,一开门看见个大活人还上来就扑,能不毛愣么,那之后我还做了好几天噩梦呢。” 韩慕坤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不清这会儿的感觉,他努力去把男孩儿说的进行归纳总结,得出的结论是:“也就是说你其实是一个叫李闯的人,然后借用了赵清誉的躯壳?” 李闯外头思考下,觉得似乎可以这么理解,但最重要的一点他怕韩慕坤忘了:“所以,跟你好了一年的是赵清誉,跟你好了半年的是我,你最好再想清楚点儿,真正想跟谁。” 韩慕坤望着李闯,想起刚刚说的:“不是不许退换货了么。” “挡不住你硬退啊,我总不能绑着你逼着你稀罕我。”李闯孩子气的摊摊手,对着韩慕坤闪亮的笑。
第53页 韩慕坤陷入了长久的混乱。 这混乱来自于一对儿矛盾。一方面,他觉得李闯并没有说假话,因为一切听来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也恰到好处的解决了所有的疑问,时间,地点,人物,甚至情绪,都扣得严丝合fèng;可另一方面,这合理解释的终极根本,让人难以接受。灵魂穿越?别说他现在已近不惑,就是十几岁的孩子,但凡有一丁点儿常识,恐怕都不会相信。于是这就形成一个很奇妙的现象,那就是他在不相信的心理基础上选择相信赵清誉。不对,现在该叫李闯了。 如果这是小孩儿希望的话。 韩慕坤的迟迟不表态让李闯皱起眉来,明明自己说的是真话却没人相信,这种感觉很糟糕,焦急而烦躁。所以他向韩慕坤提议:“要不我现在就给赵清誉打电话,你跟他对质下,对质什么都行,最好是只有你俩才知道的事儿。” 韩慕坤哑然失笑:“不用,我信了。”如果半年前算分界点的话,那他跟之前的“赵清誉”确实没什么话好讲,恐怕相对质都找不是合适的事情。 “你信了?”李闯微微侧过头,再次严肃确认。 “嗯。”韩慕坤果断的点了头,然后笑了,“我不退货。” 其实信不信的对他而言真没有多大影响,他喜欢的就是一个脾气倔强上蹿下跳的小王八蛋,而现在这个小王八蛋就在自己眼前,看得见,搂得着,亲得了,不就结了? 阵暖意在心里涌动,可李闯要担心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如果有一天我们又换回去了,怎么办?” 韩慕坤依然不觉得这样的灵异事件有真实感:“哪那么容易,你当吃饭喝水啊。” 李闯想想,觉得也是。 韩慕坤想,如果这真是一个人的灵魂放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躯壳里,那也是老天开眼,因为这个搭配真的很和谐,很完美,只属于他的小王八蛋。 “我可跟你说,哥以前老帅了,高大威猛的。” “嗯嗯。” “你别当我蒙你,切,哥当年屁股后面乌泱乌泱的都是小姑娘。” “?” “老子以前喜欢女的。” “……” “你看你占了多大便宜。” “呵呵,那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这个嘛……哎?等下,你怎么知道我和凌飞出了车祸?” “嗯?” “你怎么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呃……” “你不会是一直跟……” “护士,该换吊瓶了!” “喂,你往哪儿跑,这有按铃——” 李闯在医院呆了没几天,就被告知可以回家疗养了。韩慕坤怕他回学校生活不方便,加上大三下学期又没多少课,便建议李闯跟自己回家。李闯还没去过韩慕坤那儿,所以很痛快的答应了。以前没把韩慕坤当回事儿的时候不觉得,这一建立了恋爱关系,那好奇心就跟雨后春笋似的蹭蹭往外冒,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住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有些什么生活习惯和兴趣爱好,这似乎是恋爱者的本能。 凌飞一直没露面,李闯几次找他,都被门口的黑衣人拦了下来,打电话也是关机,等出院的时候再一打听,那人已经被他老爹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可能是更好的医院,也可能是私人看护场所,反正没人知道。 李闯有些失落,但又一想,起码那人是平安的,也就释然了。 第55章 韩慕坤虽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不喜欢投机倒把,因此楼市再火爆他也没参合,跟计划生育那“一家只要一个好”似的,他也只有一套房子,只不过最初是小户型,然后换了复式,最终住进了花园别墅。 李闯拄着拐站在别墅门前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很久之前看过的《勇敢者游戏》,电影中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样一间欧式的二层小楼里,诡异的棋盘,每扔一次骰子,都会幻境成真,比如硕大的丛林毒蚊,流沙,甚至雄狮。 结果韩慕坤一开门,雄狮没有,松狮倒是扑了出来。 李闯身子一歪,单拐脱手,险些坐地上,幸亏韩慕坤眼疾手快把人搂住了,同时对意犹未尽还要再扑的金色松狮大喝一声:“妞妞儿!坐下!” 啪! 金毛松狮牢牢把闯哥的拐杖坐到了屁股底下。 李闯颤巍巍地倚靠着韩慕坤,同时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个庞然大物,肉嘟嘟的脸上已经难觅眼睛的踪影,呼哧呼哧喘气的舌头,衬着一脸的横眉冷对,乍一看像是很凶猛,再往深了瞅,又好像带了点儿哀怨……这一只看起来很忧郁的大型犬。 当然李闯完全可以理解它的心情—— “妞妞儿?” “嗯,韩妞妞。” “……” 闯哥在别墅里受到了贵宾级的待遇——韩妞妞只被允许在一楼和院子里活动,闯哥却可以拄着拐上下翻飞,甚至横着走。花园阁楼地下室,糙坪阳台储物间,处处都留下了闯哥坚毅的青葱身影。 敏感的韩妞妞嫉妒了,每次只要闯哥一下楼哪怕它正懒洋洋趴着呢也要立马站起来沖闯哥叫上两嗓子,一开始闯哥有点肝颤儿,生怕它扑过来,可后来闯哥发现只要自己挥舞拐杖它就抖,挥一下抖一下,再往前,它便后退,有此闯哥心血来cháo嗷一嗓子,那厢直接掉头跑了。于是那之后,闯哥趾高气昂起来,且对于韩慕坤给自己女儿的命名深以为然。 韩慕坤本来想给李闯找个看护,但被拒绝了,闯哥的理由是他自己完全可以生活自理,呃,除了挠右腿。于是韩慕坤索性把工作拿回家来处理,有时候太晚了就一个人在书房闷头为四化做贡献,而李闯则现行就寝。当然他俩本来就是分开睡的。 饶是如此,同居到半个月的时候韩先生还是没忍住扑倒了闯哥,然后纯洁的初体验在石膏的松动和闯哥的哀号中宣告夭折。重新去医院固定石膏的时候,医生很耐心的询问松动是怎么造成的,闯哥和韩哥四目相对,双双摊手表示自己是不明真相的无辜群众。 就这么又过了半个多月,闯哥总算拆了石膏。x光显示骨头癒合良好,韩慕坤笑得比李闯还哈皮。当天俩人就去吃了顿大餐,韩慕坤还喝了些酒,李闯没敢沾,怕对腿不好,韩慕坤也不强求,一个人喝得津津有味。李闯看着他那眼神,总觉得自己像下酒菜。 该来的总会来,李闯很想得开,居都同了,不干点啥儿也对不起这纯洁的恋爱关系不是?所以当夜里十点多韩慕坤摸上自己床的时候,闯哥早就配合着脱得一干二净。 韩慕坤这厢没准备,一上来就在被子底下摸到一把肉,颇有点心惊肉跳。而下一秒,李闯直接翻到了他的身上,韩慕坤条件反she的就把人搂住了,然后胸口便感觉到了细细碎碎的吻。 这感觉囧得很销魂。 黑暗里,韩慕坤试着提醒自己的小王八蛋:“我说,咱俩位置反了吧。” 伸手不见五指的闯哥也能准确找到那两瓣嘴唇,调皮的咬下,然后义正言辞:“都是大老爷们儿你怕啥。” “……” 其实韩先生,原本是不怕的。 好在李闯终是生涩,等动真格的时候,韩慕坤渐渐找回了主导权。身体虽然紧,但毕竟是开发过的,所以韩慕坤进入得相对顺利,起先他还想着或许李闯不能适应,故而强忍着放慢速度,但脆弱的坚持根本没支撑多久,男人便不管不顾的抽丨插起来,像要把憋了叙旧的份儿一起讨回来似的,冲撞得异常凶猛。 李闯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像有某种钝器在身体里剧烈搅和,火辣辣的疼。可到了后面,那疼里又生出些苏麻,快感像极微弱的电流,一点点刺激着神经。 韩慕坤先释放的,可并没有从李闯身体里退出来,而是就着连接的姿势,帮李闯也撸了出来。之后两个人都不再动,就像叠着的罗汉,静谧的黑暗里,只有浅浅的喘息。 或许是太静了,韩慕坤咬着小孩儿的耳垂逗他:“喂,刚不是叫得挺欢吗,怎么没声儿了?” “滚蛋,你才叫了呢。”李闯脸埋在枕头里,闷闷的声音怎么听都没办法气势磅礴。 韩慕坤轻笑出声,舌头像蛇一样钻进小孩儿的耳洞,一舔。 李闯猛的一个战慄,情不自禁的抖起来,在韩慕坤的身子底下乱动想要逃开。 “喂,别动了。”韩慕坤低沉地警告出声。 “操,不是吧……”李闯总算觉出来身体里那个让他要死要活的傢伙又精神了。 韩慕坤直接把李闯翻了过来,内壁的摩擦让小孩儿情不自禁的绷直了身体。 “差、差不多行了……”李闯话都说不利索了。 韩慕坤体贴的吻了上去:“还差得多呢。” 面对面和背后位有了质的差别,李闯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男人独有的气息。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女人香软的纯雄性味道,一时间,李闯又有些乱。 他闭上眼,努力告诉自己这不是韩慕坤这不是韩慕坤,这是苍井空这是苍井空,到后面竟然真的晕晕乎乎把自己说服了,临近高丨cháo的时候还纳闷儿呢,怎么这么沉? 那个晚上两个人做了四次。到最后,李闯是又累又困,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偏韩慕坤还要拉他去洗鸳鸯浴,被他一口咬住胸前最脆弱的部分加以威胁,方才作罢。两个人也就在半干不湿的床上睡了一宿。 第二天日上三竿,韩慕坤才起来。作为一个新婚的丈夫,他给媳妇儿热了杯牛奶。 第二天日落西山,李闯才起来,床头柜上的牛奶,快风干了。 但韩慕坤很快乐,因为他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鸳鸯浴后抱着香喷喷的媳妇儿看新闻联播。 李闯舒服的靠在男人身上,自然的好像他本来就该这么做。 一切都很宁静,温馨而美好。 直到天气预报时间—— “小王八蛋,一直不说话又想啥坏主意呢?” “一边儿去。” “说来听听嘛。” “呃……” “快点儿。” “也没啥大不了的啦,就是……那个……我这样得算小三吧?” “……” 跟韩慕坤的事情,李闯算是先斩后奏的,或者说斩了就迟迟没奏,因为当初那句普通朋友说得太潇洒,现在让他再去跟赵清誉说自己反悔了,不只反悔还变本加厉的跟那人真好上了,且用的他的身体,李闯想想,都不知道咋启齿。
第54页 赵清誉这两个多月,过得也并不平静。 从开学起就几乎没了正经课,只一两门选修补补学分,学校天天号召大学生得出去社会实践,辅导员周周动员现在就要为饭碗行动起来,可赵清誉由始至终就想着一件事儿,艾钢跑了。 这个跑不是实际意义上的跑,而是抽象意义上的,他先是以实习为名在外面晃荡了一个多月,好容易回来了又神龙见首不见尾,几乎不住校,赵清誉最初打过几次电话,可都不痛不痒,后来也就不了了之。等他真正实打实地逮到艾钢,已经是四月下旬的事情了。 那是一个阴天,气压很低,冬的寒还在侵袭,风比平时更冷些。 赵清誉在图书馆门口隐隐约约看着那人像,情不自禁的大喊一声,艾钢果然回了头。可赵清誉马上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打这个招呼,好久不见?近来可好?你这阵子跑哪儿去了?都似乎怪怪的。艾钢也跟他一样无措,于是相隔数米,两个人只能不咸不淡地笑笑。 尴尬,像瘟疫一样蔓延。 第56章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赵清誉先开了口:“来还书?” “嗯,”艾钢像找到台阶一般松口气,扬扬手里的几本书,“快到期了,怕罚钱。” 赵清誉几步走过去,故作自然地笑:“那一起吧,我也还。” 艾钢没有其他话可说,只能“”了一声。 还完书,艾钢又在图书馆逗留了半个小时,说是要借书,所以就在借阅区晃啊晃,赵清誉不借书,但他今天是铁了心要把那事儿说明白的,所以也就装傻充愣的跟着艾钢,直到看对方实在太狼狈了,才说:“别逛了,咱俩找个地方说说话。” 艾钢说不上是笑还是无奈,却也认命地方下书跟赵清誉走了出去。 图书馆后面是一处绿化的休憩区,每到夏日,茂密树荫下的石桌石凳便坐满了三三两两的自习学子,只是现在正值冬末,树叶早掉光了,秃秃的枝干没有一丁点儿遮挡能力,石凳石桌都蒙上了厚厚的灰,风从上面吹过,阵阵寒意。 赵清誉把衣服又往紧裹了裹,才跟艾钢说:“这个时候没人来这里。” 艾钢下意识接茬,笑道:“说得像我俩多见不得人似的。”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太对劲儿,表情便奇怪起来。 “对啊,本来就没什么见不得人。”赵清誉不笑了,他莫名的很喜欢这种氛围,就像猎人把小动物逼到了绝境而后看着对方逃无可逃的那种快感。 赵清誉觉得自己要变态了,这变态是灵魂互换带来的效应,再加上艾钢的催化,二者合一。同样的事情大一军训的时候他其实就碰到过一次,那也是个直男,也是跟他玩暧昧,结果玩出了火儿,弄得那一届基本都知道了,他却缩了回去,非说是自己引诱的,那时候他觉得天快塌了,要不是怕家里知道他或许真就休学了,而且那之后他刻意的回避掉所有有关那个男生的情况,自欺欺人的当做从来没这么一档子事儿,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他会那么难过一半是因为周遭的异样眼光,一半是因为他真的特别喜欢那个男孩儿吧。而现在,同样的情况再次出现了,他的心情却完全不一样,忐忑和不安是有的,却真的没一丝丝害怕,因为无论怎么样,起码他不用再考虑父母的心情,不用再考虑世俗的压力,那种无论做什么都是“李闯在做”的感觉,让他有前所未有的解脱和轻松,就像在拿着别人的身份证去犯罪。 眼看着艾钢脸上的笑就要撑不下去了,赵清誉便也不拐那么多弯,温和地笑着开门见山:“你别像受刑似的,我又不是要审问你,我就是想知道温泉那次……你到底怎么想的?” 一阵风乍起,捲起些尘土,有一小粒沙子飞进赵清誉的眼睛里,骤然一痛,他忙抬手去揉,隐约间觉得艾钢笑了,但有不确定,只听见他说:“这都过去多久了。” 赵清誉知道自己捂着一只眼睛的造型比较滑稽,但话还得往下说,他怕一卡壳,自己也没了那莽撞的勇气:“要不是你躲着我,也不至于过这么久,算了不说那些,我就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别……别到头来,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 艾钢愣住,微笑僵在脸上,比滑稽的赵清誉好不到哪儿去。 沙子终于顺着眼泪被揉了出来,眼角有些痛,可赵清誉顾不得那些,艾钢跟个闷葫芦似的,他着急:“你能不能说句话!” 艾钢露出一个很艰难的表情,半晌,才苦笑:“我就是不知道说什么。你问我怎么想的,说实话,我想到现在,也没理出个头绪。” 赵清誉看着艾钢,恨得牙直痒痒,忽然特别能理解李闯那种动不动就想走人的暴躁心情:“那我帮你理。这么说吧,这事儿放到两个正常男人身上就没法解释,你也这么想的对不对,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是gay,你呢?” 艾钢瞪大眼睛,几乎是立刻就摇了头:“我不是。” 心抽了一下,有点儿疼,但赵清誉还是锲而不捨的继续道:“那我喜欢你,你呢?” 这一次,艾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生平第一次被个男人表白,这感觉……不大好。不是厌恶,更多的惊讶和生理上涌起的那些排斥感。而且,他确实被赵清誉惊着了。他之前躲赵清誉一是自己感觉有些乱,二是害怕赵清誉会对自己在温泉里做的那些事情噁心或者生气,所以他躲,想着时间一长当个玩笑大傢伙也就过去了。他从来没想过赵清誉对自己抱着的是这种心思,他全部的精神都用在了怎么跟自己那不正常的危险倾向做斗争,结果却发现对方压根就是不正常的,那他现在是不是可以对自己的反常做个结论了?比如说,跟一个gay走得太近,所以…… 艾钢沉默得时间太长了,长到赵清誉的底气从满满变成半满,再从半满变得虚无缥缈,话一出口他觉着自己都有点儿不要脸了:“你要是不喜欢我,干嘛亲我?” 艾钢没想到他问得那么直接,脸腾一下就红了,刚想说什么,手机铃却突兀地响起来。 赵清誉也吓了一跳,但还是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没事儿,你接吧。接完咱俩再说。”赵清誉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犟,非得把事情掰碎了揉烂了弄个彻头彻尾的明明白白。 艾钢走到一旁接了电话。 不过这周围压根儿没什么能挡音的地方,所以赵清誉觉得他这是多此一举。 艾钢并没有说太多,只简单嗯嗯啊啊应了几声,末尾的几句话比较含糊,赵清誉只听见一句“嗯,那你晚上过来吧,我带你吃去。” 等艾钢结束通话回来,赵清誉也不吭声,只歪头那么看着他。 艾钢被盯得有些狼狈,抿紧嘴唇半天,才扯出个有些扭曲的笑,像是说明也像是解释的跟赵清誉说:“我对象。” 赵清誉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艾钢略带歉意地看着他,似乎考虑着要不要进一步说明。 手机又响了,这一次艾钢没有接,直接按了拒绝。赵清誉却被铃声弄回了魂,忽然间,神智仿佛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他先是笑了下调解尴尬气氛,然后特自然的拍拍艾钢肩膀——两个人身高相仿,这个动作做起来流畅自然带着称兄道弟的热乎气儿:“有对象你早说啊,让我东南西北乱想一气,那个,之前的话当我没说过你也没听过,反正也没第三个人知道,呵呵,以后该怎么的还怎么的,嗯?” 艾钢眼底闪过几丝不确定,小声问:“还是哥们儿?” 赵清誉有一瞬间的闪神,但马上重重点了头:“嗯,还是朋友。” 风又起来了,这一次猛烈而持久,吹得衣服瑟瑟作响,树枝疯狂摇晃。 艾钢在这样的风里恍惚起来,心底有个地方似乎空落落的,但又说不清少了什么。就像他知道赵清誉和自己其他的哥们儿有些微妙的不一样,却又难以言喻。他看着赵清誉,那人不知何时垂下了头,眸子被隐匿起来,情绪便无从察觉。 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他又觉着赵清誉飘渺了,好像眼前这个实实在在的人下一刻便会消失,所以他总下意识的想对他好,想让他开心,就算被他欺负了,也好像特别心甘情愿……但这些不正常,所以他必须做些正常的事情让自己安心。 “你别生气。”除了这句,艾钢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赵清誉抬起头来,笑得调皮捣蛋:“我生什么气,我是在替你哀悼,唉,一个人的钱两个人花,一个人的饭卡两个人刷。” 艾钢没料到他会说这个,也跟着乐了。 这一回轮到赵清誉的手机响了,是沙乐打来的,赵清誉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喜爱这个孩子,当下便毫不避讳的接起来:“餵?嗯,我在啊,刚图书馆还完书,行,你等着我,我马上回去。” 说完赵清誉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然后沖艾钢抱歉笑笑:“宿舍人找我,那我先回去了,你不是晚上也有事儿么?” 艾钢愣了半天,才呆头呆脑地了一声。 这是一个电视剧里常用的煽情画面,两个人热络道别,然后转身背对背,往相反的方向行去。但等真发生到自己身上,没人会有这等风雅的心思去想这个镜头的远景是否漂亮,道别就是道别,走了就是走了,当距离越来越远,再深的感情也会被拉扯淡,等再远些,便断了。 赵清誉大脑一片空白的走了许久,直到宿舍楼底下,他才觉出难受来。他现在可以确凿无误的认定自己弄了个大乌龙,丢人,这辈子还没丢人丢到这份儿上。他想,果然人有的时候不能太一厢情愿,他想,果然艾钢是正常的和自己不一样,他想,果然拿着别人的身份证该是犯罪还是犯罪…… 赵清誉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这些念头就像浓硫酸一样从他的心底涌出来,一点点腐蚀他的五脏六腑,直到他终于受不住,慢慢地蹲下去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第57章 远远的,沙乐就看见有一人蹲宿舍楼底下,跟犯了急症似的,他一边往过走还一边想呢这谁啊大颳风天不跟宿舍好好呆着出来吹风,结果走近一看吓一跳,连忙小跑几步贴上去担心地唤:“哥?” 赵清誉慢慢把头从胳膊里抬起来,眯眼睛看了半天,才认清逆光的那张脸。顿时起身也不是,继续蹲着也不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沙乐压根儿没往旁处想,完全遵循着自己的思维模式呢,伸手就要把人搀扶起来:“犯啥毛病了?”
第55页 赵清誉借力而起,顺坡就把驴下来了:“胃疼。” 沙乐当真皱起眉来,在那儿念叨:“那得吃药啊,你这是突发的还是有病史的?” “哪那么多问题,你十万个为什么啊,”赵清誉没好气地笑,同时问,“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沙乐莫名其妙,“我刚就是打电话问你东哥在不在宿舍,结果你让我过来等你,我还想问咋回事儿呢?” 赵清誉语塞,沙乐的大眼睛那叫一个纯净无辜,弄得他满腹罪恶感,忙别开视线:“呃……啊,对,这不五点多了么,找你去食堂吃饭。”说完也不管沙乐,自顾自就往食堂大踏步行进。 沙乐赶紧小跑着跟上,同时在心里琢磨,原来这胃疼不影响胃口啊。 也是寸,吃饭的时候俩人碰上了董东东,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问题是沙乐特大声而的叫他,人家往这瞥两眼,黑着脸端着刚打好的饭菜到别处去了,还是走到一半故意拐的弯儿,沙乐当下就坐不住了,也不正经扒拉饭,就那么有一眼没一眼的往那头瞄,后来赵清誉实在看不下去,就说你赶紧过去吧。沙乐便跟得了圣旨一般,蹭的蹿了过去,火箭似的。 赵清誉远远看着沙乐跟董东东讨好地笑,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反正是赔小心,董东东起先是黑着脸,后来便慢慢缓和了,沙乐说十句他也能搭上一句,到最后气氛姑且算其乐融融。 赵清誉挺感慨,他觉着自己不如沙乐,同样的事情如果换成是他,他真的做不来,他拉不下那个脸,也没那个勇往直前碰见什么都不退缩的勇气。以前他是缩在自己的壳子里,压根儿不让危险近身,现在可以探出头了,但本质一样。原来灵魂互换并不会换掉所有的东西,起码他那种别扭的骄傲或者自尊心,以及过度的自我保护,还在。 这是好事情还是坏事情他不清楚,他只知道,原来换个壳子他还是赵清誉。 那之后艾钢反而不再躲着了,除了不再那么频繁的来找赵清誉,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宿舍人跟他关系都不错,知道他有女朋友之后很是葡萄酸的揶揄了一翻,他也不反驳,特好脾气好态度的全盘接下,弄得716的单身弟兄们特没成就感。 有人便把主意打到赵清誉身上,说你跟钢子走那么近,怎么就没学来几手?那时候他们几个围着桌子嗑瓜子,而赵清誉坐在床里看书,闻言抬眼淡淡的瞥过去,才意味深长微笑,说这是天赋,学不来的。 当时艾钢的表情很难形容,有尴尬,有愧疚,可能还有其他。 赵清誉说完就觉得挺没劲,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不适合尖酸刻薄。 那之后艾钢有事没事就往宿舍里跑,不找赵清誉,也不单独跟他说话,纯粹的串门闲磕牙,一开始赵清誉不冷不热捅几句,后来开始视而不见,最后则发展到只要听到艾钢要来的风声,他就让沙乐给他打电话,然后藉故躲出去。 不过这法也不是每次都灵,比如有时候那头会传来非沙乐的绝对算不上有好的声音,内容永远就那三个字:“他没空!” 每到这时赵清誉便赶紧吐吐舌头挂掉电话,同时祈祷自己没坏别人的好事。 赵清誉知道沙乐跟董东东发展得挺好,这从那傢伙最近的欢脱气场便能窥知一二,可他以为俩人再好也顶多就是亲亲摸摸的阶段,毕竟董东东是直的,肉体上的关系真想突破都不是一般的难,所以当他那天满宿舍翻箱倒柜找剪刀没找到反而从董东东抽屉里翻出一盒保险套的时候,有片刻的失神。 等再看见沙乐的时候,他也不管合适不合适,直接就问了。 那时候沙乐正举这个巧乐兹啃,五月份,天微微转暖,他就迫不及待给小卖店的冰柜开了张,牙口也好,嘎嘣嘎嘣嚼得吱吱作响。结果一听赵清誉的问题,便忘了继续,呆愣在那儿半张着嘴,里面黑不熘秋都是半融化的巧克力。 然后赵清誉就看着他的脸蹭蹭蹭的红了起来,特明显。 赵清誉在欺负小孩儿的过程里收穫了微妙的开心。 沙乐敏感地察觉到了,一闭嘴,瞪他:“有什么好乐的!” 赵清誉连忙举手示意自己无辜:“我没乐。” “少来,”沙乐眯起眼睛she出由羞赧化作仇恨的光,“嘴都歪了。” 赵清誉扑棱扑棱他的脑袋,真心道:“我是替你乐,你东哥那么难啃一骨头都让你啃下来了,革命大胜利。” 沙乐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也不吃雪糕了,抬起头,用特认真的目光看向赵清誉,半晌,说了三个字:“味儿不对。” 赵清誉用胳膊支着下巴呢,闻言险些滑下来,还味儿不对?你当做菜呢? 可沙乐却一本正经的继续道:“真的,哥,我不骗你,我都跟他……呃,那个好几回了,可每次吧都是,之前明明好好的,做完他就生气,黑着个脸也不知道沖谁呢,你说他要是不喜欢我干嘛跟我做呢,可要是喜欢我,那做完一脸锅底灰似的沖谁呢,我他妈都出血了……”说到最后沙乐变声儿了,眼圈儿通红通红,却死死咬着嘴唇不再言语。 赵清誉没想到是这个情况,愣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面对直男,他跟沙乐一样是菜鸟。或者说,同志面对直男的时候就永远是弱势群体,因为人家可以不在乎,人家可以双向选择,便总那么高人一等。 彼时两个人坐在食堂的角落,不是开饭时间,食堂几乎没有人,赵清誉想去抱抱小孩儿,无奈桌子上一片油渍,他只好起身走过去,把小孩儿的头揽到自己肚子上,用李闯那个宽阔的手掌捂住小孩儿的眼睛,有些温热的东西浸润开来,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好久,沙乐才把握住赵清誉的手把它从眼睛上拿下来,然后仰头沖赵清誉笑,带着浓重鼻音说了句:“哥,你真好。” 赵清誉不太自在的白他一眼,轻咳声:“还不都是gay,不然鬼才找你这么个折腾人的弟弟。” 沙乐把后半句自动忽略,确切的说他的大脑在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就彻底当机,大张的嘴能吞掉整个地球:“啊——!?” 赵清誉也很错愕:“啊什么,你要咬我啊!” 沙乐还是有点儿思考无能:“你是gay?!” 赵清誉瞪大眼睛:“你才知道啊!” 沙乐腾地站起来,虽然依旧只到对方脖子:“废话,你从来没说过啊!” 赵清誉把他按回座位,居高临下眯着眼皮地鄙视:“这还用说么!有大脑都能想到吧!” 沙乐找不到词儿了,想不通明明自己占理,咋就落了下风,于是只能郁闷的大口大口喘气,在胸膛的剧烈起伏里用眼神对赵清誉斥以强烈控诉。 赵清誉意犹未尽的掐他脸,嘀咕着:“脑子全用在董东东身上了,笨。” “你随便换个人来也不可能知道。”沙乐用力鼓起腮帮子。 赵清誉再没地儿下手,只好悻悻回来落座,就听沙乐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声,正想问,那厢已经怯怯开口:“呃,那个,我说哥啊,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赵清誉瘫在了桌子上,决定收回前言,这人不是把脑子都用在董东东身上了,而是压根儿就没脑子! 那厢小孩儿还自顾自说呢:“哥,你要真喜欢我就赶紧转移目标吧,虽然董哥对我那样……呃,但我的心日月可鑑今生不变。” 赵清誉挣扎着最后一口气把头抬起来,颇有点儿恨铁不成钢:“你就贱吧。” 赵清誉这话绝对是顺嘴出来的,有口无心,但沙乐的神情马上就黯了下去,不一会儿,苦涩地扯扯嘴角,咕哝:“我有时候也这么觉着,我是挺贱的哈。” 赵清誉动动嘴,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回到宿舍,大家都在。周鹏问他干啥去了,他照实说跟沙乐喝个下午茶。周鹏就一脸黑线的说你闲扯淡就是闲扯淡,拽什么词儿。赵清誉乐,也不跟他解释。房欣就打趣,说人沙乐可是东东媳妇儿,您老走这么近不合适吧。闻言一宿舍不怀好意的笑起来,赵清誉下意识去看董东东,后者却黑着脸,一言没发。见自己看他,也只是斜着眼那么看着自己,跟看阶级敌人似的。 说实话,就因为沙乐这事儿,赵清誉现在对这董东东是一点儿好感没有。不过他没想到对方跟他也一样。赵清誉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跟沙乐走得太近了他吃了飞醋,还是单纯的男人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因为单纯听沙乐的描述,他是真不觉着这个人喜欢沙乐,喜欢一个人,就不可能让他那么难受。 所以他当初跟韩慕坤在一起的时候,就清楚的知道,那人不喜欢自己。 这不算贱么?呵,所以说他跟沙乐真是难兄难弟。 当天晚上有个两个班的大课,赵清誉早早去教室占了最后一排,不想随后而来的艾钢竟然坐到了他的身边。 赵清誉弄不懂对方的意思,只能打哈哈,故作自然道:“拜託,那么多地方,你非跟我挤啊。” 艾钢皱眉,来了句:“朋友没这么躲着的。” “我没躲你。”赵清誉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一说完就觉得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艾钢却没再说话,只定定望着他,眼神复杂。直到上课铃响起,他才几不可闻地嘆口气,收回目光开始听课。 赵清誉垂下头去翻书,心里不是个滋味儿。自己为什么躲,他不信艾钢不知道,明明这样对大家都好,他干嘛还非要再近乎起来?对,你是解脱了,没负罪感了,就不用考虑别人的感觉?赵清誉几乎要气得落泪了,可最终只是把书本上戳出几个深深的墨点儿。 课上到一半,李闯打来电话。赵清誉莫名其妙,按了拒绝之后想发简讯说自己上课呢,结果刚打了一个字,电话又进来了,他再按,对方还打,赵清誉怀疑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不敢怠慢,忙从后门熘出去,在走廊接了电话。 结果真是天大的事情——李闯跟韩慕坤好了,的的确确的好,实打实的想过一辈子那种。 呵。 风从窗口灌进来,赵清誉呆立在那儿,已经完全觉不出冷。 第58章 “赵清誉?”李闯有些敲不准对方的反应,略带担心的又叫了声。 嘴里有些苦,赵清誉咽咽口水,才涩涩地说:“你之前不是还和我说,你要跟他普通朋友么?”
第56页 “呃,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嘛,事物总是在发展变化,”李闯有点儿不好意思,讨好地笑笑,“我那时候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个发展。” 说实话,赵清誉并不是气李闯抢了韩慕坤,那男人本来也不属于自己,他也不气对方用自己的身体跟那人做了,一来,他不是没做过,二来,如果温泉里不是两个人都克制,他恐怕也用李闯的身体跟艾钢做了,现在这个情景再要去计较谁用谁的身体真没必要,大家都挺辛苦。他之所以觉得难受,是李闯上一秒还可以说他跟那人要掰,下一秒又可以说他跟那人好了,完全不需要挣扎,并且顺风顺水的厉害,韩慕坤那样的男人都愿意跟他一辈子,赵清誉羡慕,羡慕的太厉害,便成了嫉妒,他嫉妒李闯的洒脱性格,也嫉妒他的好运气。 李闯就像一面镜子,照得自己愈发悲惨。 “对不起。”李闯忽然说。 赵清誉愣住,下意识问:“对不起什么?” 李闯的表情纠结起来,踌躇半天才呼出一大口气:“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能抢别人‘男朋友’,而且身体也是用的你的,我真觉得自己挺不是物儿的,所以你要是生气或者不好受你就沖我来,真的,你怎么想的怎么说,骂我揍我都成。” 赵清誉没想到李闯会这样说,一时间有些怔忪。 “喂,你别不说话啊。”李闯有些着急,认识到现在,他基本对赵清誉的性格也算了如指掌了,这人就喜欢把东西放到肚子里,然后一个人纠结难受内伤,“总憋着不好。” 赵清誉回过神儿来,才想到那个重要的问题:“我说,你不是直男吗?” “呃……我一开始也觉得我是,但现在看来可能不是,我也不知道是先天就有基因只是没发现还是后天被环境改造了,反正这玩意儿很微妙,很微妙。” 赵清誉眯起眼睛,歪头想了想:“会不会是你在我身体里的缘故,比如说你一旦换回来就……” 一阵恶寒爬过李闯后背,没来由的他就打了个激灵:“操,不能吧。” 赵清誉煞有介事地感慨道:“这个很难讲啊。” 李闯哀号:“别介啊,我这一天天的做梦都想换回来,最近还努力思考下怎么跟我老子出柜呢,这要让你说准了,我也太悲催了。” 赵清誉嘆口气,吓唬直男实在是件很有乐趣的事情。 咳,他学坏了。 那厢李闯却自行刮骨疗伤了:“不管了,等真换回来那天再说,我就不信了,同样一灵魂我换个身体就连脑子都变了?这不唯物嘛。” 赵清誉却从这里面听出几丝端倪,忽然忍不住问:“你就那么喜欢韩慕坤?” 轮到李闯语塞了,不是这个问题有多难,而是他不确定赵清誉现在对韩慕坤究竟存个什么心思,所以就有点儿斟酌不出什么话能讲什么话不能讲。 赵清誉觉察到了,他垂下眼睛,仔细摸了摸自己的心,然后跟李闯说:“我跟他的关系其实一直挺淡的,他对我而言……没那么重要。” 李闯相信赵清誉说的是真的,所以他也摸了摸自己的心,然后告诉赵清誉:“自从穿越过来,我就觉着自己一直在飘,不管生活条件多好,室友多融洽,我就是不踏实。但是跟他在一起,我好像能踩到地了。哥们儿,我觉着你能明白那个感觉,对吧。” 对的。赵清誉能懂。 那种心里上的踏实,他曾在跟艾钢走得很近的那段时间感觉到过。 并且以为,能一直踏实下去。 压抑的静谧里,李闯忽然说:“对不起。” 赵清誉把手贴到满是水汽的玻璃上,再松开,一个清晰的掌印,他透过掌印去看,月亮很纯净,心灵也仿佛被这月色净化了,淡淡地发着宁静的光。 “我没生气。”他轻声告诉李闯。 “不可能。”闯哥明显不信。 赵清誉乐:“怎么不可能?” 李闯皱起眉来,左思右想的勾勒出一可能性比较大的结论:“除非……除非你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 赵清誉还真没想到这一茬,刚刚他说不生气是因为李闯光明磊落,做了也就当了,没藏着掖着,况且感情这个事儿谁也没办法控制,甚至于,他在李闯这里找到了共鸣。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相处久了,难免生变。比如李闯和韩慕坤,再比如他和艾钢。可现在李闯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自己……那个……好像也确实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情了。 “啥?!你用我冰清玉洁英姿煞慡帅得人神共愤的身体去亲了艾钢那白痴?!” “亲只需要嘴,不用动员全身。” “那亲完不就……” “淡定,你还是完整的。” “呃,你懂我的意思?” “完全懂。”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给姓韩的守身……” “李闯。” “嗯?” “你此地无银了。” “……” 跟李闯说这个事完全是赵清誉心血来cháo,他也确实是自己闷着太久了,可又找不到说话的人。其实一直以来,他跟李闯虽然交往不深,却莫名的都把对方当成了很特别的人,有时候像知音,有时候像哥们儿,有时候像狐朋狗友,有时候又像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那感觉很奇妙,所以当把压在心里的事情告诉这个人的时候,赵清誉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李闯虽然震惊,但也不是特别难以接受,兴他由直变弯,自然兴赵清誉喜欢上什么人,而且换个角度想,赵清誉喜欢上了别人,他跟韩慕坤好的时候负罪感也少些,但问题是:“你啥眼光啊?怎么能看上艾钢呢?董东东都比他帅好吧。” 赵清誉莞尔,继续爆料:“董东东也有男朋友了。” 李闯石化,半晌才颤巍巍道:“赵清誉,你不是带了啥感染病毒吧。” “别,我不居功,”赵清誉忍着笑,道,“都是群众基础好。” “难道说时代不同了,同志成了主流?” “或许。等咱俩换回来,你可以当面採访下你东哥。” “得,我才懒得跟他们说话,也就你吧,能跟他们处得风生水起的,我学不来。”李闯翻了翻白眼,毫不留情的吐槽,末了忽然想到什么,正色起来,“说真的,咱俩还能换回来么?” 赵清誉敛了笑意,淡淡地问:“你不想?” 李闯沉吟了几秒,答道:“不,我特想。我现在算明白了,就是我原本再糟糕再坎坷周围环境再破,起码我还是我,怎么扑腾它也有真实感。” 赵清誉笑了,那笑里透出些浅浅的悲伤,但李闯看不见,他唯一能听见的是电话那头轻轻的:“嗯。” 回教室的时候,正赶上打下课铃,一共两节课,这算课间休息。教室嘈杂起来,三三两两的人鱼贯而出,或买饮料,或唠嗑,或上厕所。赵清誉坐回位置,艾钢还在。 见赵清誉回来,他故作自然地笑笑,闲唠嗑似的:“谁的电话,打这么久?” 赵清誉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咋想的,脱口而出:“我以前男朋友。” 艾钢呆住,半天,才愣愣地问:“他怎么知道你在这儿?” 赵清誉没想到还有后续问题,反应有些迟钝:“呃,李闯告诉的。” “。”艾钢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认真研究他的《资本论》。 赵清誉有点儿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报复社会,还是玉石俱焚那种,结果社会没遭受啥伤害,自己倒落了个难堪。他有些熬不住了,希望这样的日子赶快到头,他想家了,特别想,以前他难受的时候总喜欢去海边,一望无际的海水在太阳底下泛着银光,看上一眼,仿佛就能消掉所有烦恼。 艾钢用余光去看赵清誉,男孩儿望着黑板,目光却不知飘向了哪里。那种感觉又来了,好像这个人下一秒就会成为一阵风,抓不到,留不住。他从来没想过这人是有男朋友的,可如果赵清誉真是gay,那有男朋友并不奇怪。如果他换回去,是不是就要跟那人重新好了?那如果不换了,以后也会在这里找别的男人吧。 艾钢就像个先知一样,为赵清誉规划后半段的人生,然后发现,无论哪种都不是他乐见的,可他已经不要了,还不许别人要,这就很操蛋了。艾钢客观而冷静的分析得头头是道,转了一大圈后发现,自己宁可操蛋。 艾钢觉得他快疯了。 五月下旬,为响应国家号召,贯彻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深入学习八荣八耻,学校要求各院系各班级组织开展系列活动,形式不限,可以户外室内学习座谈或者社会实践,届时上传活动照片,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哲学系两个班联合举办了“极地海洋世界一日游”。 浩浩荡荡的六十来人先是在校门口分别扯着党旗校旗以及院旗合了影,然后大踏步前往学习目的地。年轻的辅导员一路跟着一路数落,说你们到底怎么想的,还整个去海洋馆学习?真有谱。结果被两班班长义正言辞的质询,有能耐你别蹭我们的团体票啊。 说是学习,其实就是借着学习的由头出来玩一次。数学系弄的是野外生存训练,结果据说是买了一堆希波肉串出去烤的,漫山遍野的炊烟,甚为壮观。 既然是玩,免不了要带家属。董东东压根儿没通知沙乐,但挡不住赵清誉口风不紧啊,结果小孩儿跟来的时候董东东那脸一路黑得就没缓和过。艾钢则是主动带的,赵清誉也第一次看见了他所谓的女朋友。 那是个个子满高挑的女孩儿,清亮亮的眼睛,长得有些像袁泉,齐齐的刘海很可人。艾钢跟他们宿舍的人关系一般,反倒特意到716这儿郑重介绍了下,女孩儿落落大方,嘴也特甜,是外院儿二年级的学生,所以管哪个都叫哥,什么周哥李哥董哥叫得人心都软了,后来趁没人的机会周鹏还葡萄酸地腹诽呢,说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说这话的时候一堆人已经到了海洋馆门口,班委们组织大伙有条不紊的入馆。赵清誉正一边等待一边听着周鹏胡侃瞎乐呢,就见沙乐熘过来偷偷拉了下他的手。赵清誉以为自己让人看出了什么,却听沙乐悄声悄气地咕哝:“哥,你跟我说说话呗,这人我一个不认识,再过会儿我估计该让人围观了。”
第57页 赵清誉挑眉,下意识去看董东东,遍寻不着,沙乐见状,没什么精神道:“他和上个班先进馆了,不让我跟着。” 心一紧,赵清誉直接把小孩儿的手牢牢抓住,大踏步地跟着队伍往馆里走:“他不要你我要你。” 沙乐紧倒腾腿跟上,但还不忘表明立场:“哥,我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鑑,你千万别有啥不应该的想法儿……” 第59章 一进入海洋馆便微不足道了到处都是游很快大家便三三两两散开。赵清誉也没特意躲着谁但跟沙乐走着走着就发现身边一个认识都没了。他想松开手结果换成沙乐攥得紧紧赵清誉也就随他去了。 对于沙乐他总是莫名想要爱护就像路边看见了流浪小猫小狗那种感觉。 赵清誉在深圳时候并没有去过海洋馆沙乐也是头回来所以逛着逛着就把旁事情都忘了专心眼前海底世界。 不过沙乐和赵清誉爱好各有不同。 赵清誉喜欢虎鲨。刚进鲨鱼馆便是一个浅浅水渠通到馆深处尾尾不足一岁小虎鲨盘踞在石头fèng隙里或者沙石上好不惬意。赵清誉趴栏杆上俯身看了许久沙乐觉得没意思想拽他走哪知家纹丝不动正巧有个解说在旁边给个旅行团讲呢什么别看它们这么可爱其实凶猛得狠云云沙乐恍然大悟凑过去跟赵清誉说哥你是不是在它们身上看见了自己影子?弄得赵清誉想一脚给他踹下去。 沙乐喜欢北极熊。他们先到是熊馆下层偌大玻璃壁里满是湛蓝湛蓝水看不到水面沙乐伸脖子望了半天颇为失望地嘀咕咋不见熊呢便像配合他是一熊应声落水巨大身躯贴着玻璃忽上忽下四条腿一个劲儿地扑棱浑身毛都随着水流飞飞着煞是可爱。沙乐笑得眼睛都没了那叫一个开心。赵清誉凝视半天确实可爱但实在找不出半点喜感遂问沙乐笑啥呢。小孩儿呵呵半天好容易挤出句完整——这他妈太像东哥了!等后来赵清誉再去看那熊时候就带了点儿囧格里格囧味道。 两个没有按照既定路线走随意下场就是找不到路了。彼时他们正在一个海底隧道下面上方玻璃呈半拱型偶尔掠过只鱼类。但他们显然站得不是正地方所以多数时候仰头只能看见海水。 “路痴。”沙乐恶先告状。 赵清誉晃晃被拽着手凉凉道:“好像是谁一直拉着我走吧。” 沙乐装没听见依旧牵着赵清誉跟无头苍蝇似乱转赵清誉刚要出声却眼尖瞧到不远处有个熟悉身影脚下一顿他便不动了。动动嘴唇他想要说什么话没出口身子却被沙乐一带拐了弯往相反方向行去。 赵清誉反倒奇怪了:“怎么了?” 沙乐头也不回:“那边儿不对。” 赵清誉皱起眉头忽然手上一使力把小孩儿扯了回来微微低下头四目相对:“你知道什么了?” 沙乐瞪大无辜双眼:“我是打酱油!” 赵清誉狠狠撞了他头然后缓缓地眯起眼睛。 沙乐咽了咽口水终于在凶光中败下阵来:“那你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呢你看上钢哥了。” 虽然已经预料到但赵清誉还是有种被看透窘迫。 那厢沙乐继续咕哝:“可是钢哥那样儿……你压得下去么一点儿也不可爱啊。” 赵清誉莞尔:“我为什么偏要喜欢可爱呢?” 沙乐挑眉:“帅得也行啊。” 赵清誉也挑眉:“艾钢不帅么?” 沙乐想了想憋出一句:“把脸挡上跟演员似。” 一句话让赵清誉乐了来分钟沙乐见状索性把拖到一旁木质长椅上坐等赵清誉乐完。可干等不见某有收敛趋势沙乐就有点儿坐不住了也是鬼使神差索性凑过去亲了下那满是笑靥脸颊。 这比什么招都好使赵清誉不笑了。 沙乐咧开嘴:“还是你比较帅。” 赵清誉没好气掐他脸:“那你准备转移阵营?” 沙乐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太帅看不住。” “切”赵清誉翻翻白眼“不帅你就能看住?” 沙乐刚还亮着眼神马上黯了赵清誉有些后悔忙找了其他话题:“你看过南海么?” 沙乐举手:“我看过渤海。” 赵清誉把他爪子揪下来望着空荡荡蔚蓝色拱形玻璃目光变得平静而悠远:“有机会我带你去那个只有我知道地方从那里看过去海不是蓝是银色非常漂亮。” 沙乐不知道眼前这个怎么了只是隐约感到一丝悲伤于是他不再说话只静静地陪着。 转角处艾钢站立多时从沙乐那个吻开始他再没移动过脚步。 他想起了温泉那个吻他想如果当时房欣没过来自己会和赵清誉到哪一步。如果不可挽回是不是更好。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两个小在打架你来我往异常惨烈他想停止这种局面所以当那个女孩儿跟他暗示时候他便顺水推舟应了可现在战况没有缓解。 赵清誉想家了他能清晰感觉到。灵魂互换这种事情他到现在仍然没有特别强烈真实感所以对于再换回去他是从没想过。但是身体换不回去却不一定能把心野留住。 就像现在远远看着他仿佛能从这个身上剥离出来另外一个带着些飘忽和转瞬即逝不确定。 那是真正赵清誉么? 艾钢不知道自己偷偷摸摸地跟了那两个多久直到周鹏带着女孩儿找过来调侃他女朋友都看不牢他才讪讪地停下做贼脚步。 赵清誉没察觉艾钢反倒是在看海豚表演时候让董东东堵了个正着。那二话不说把沙乐揪走了他虽然不乐意但架不住小孩儿屁颠屁颠只得作罢。 他不能说沙乐没脑子或者贱他捨不得。这东西本来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沙乐愿意所以痛并快乐着他连快乐机会都没有所以只剩下痛。 周鹏一伙不知道哪儿冒出来闹闹哄哄坐到了他身边。艾钢也在里面递给他一袋子雪糕他没去看对方只低头从里面随意摸了根红豆。 豆香在舌尖散开时候表演开始。 海豚欢快地跳跃着赵清誉忽然很羡慕。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赵清誉没再看见沙乐。打电话小孩儿就说忙上课忙写生总之很忙。赵清誉隐约感觉到什么但没说破。 转眼到六月份学校开放了游泳池。 赵清誉迫不及待去下水却又碰见了艾钢。当你想找一个时候遍寻不着可当你想躲一个时候他便仿佛无处不在了。那个瞬间赵清誉乎赤身裸体地站在泳池里忽然觉得自己无处可逃。 艾钢似乎要说什么赵清誉却直接上岸掉头走。那弦绷得太紧了扯得他疼剧痛下是没心思顾及面子或者里子。 当天晚上赵清誉要去上课却在刚出宿舍楼时候撞见了沙乐。 小孩儿穿着个白体恤游魂似在楼下飘赵清誉吓一跳眯眼睛看了半天才敢认——小孩儿把头发染回来了。而且原本烫得咋咋呼呼头发也都剪短服服帖帖整个莫名地乖了起来。 赵清誉三两步走过去摸沙乐脑袋手感确实比以前舒服多了嘴上则打趣道:“怎么改路线了?” 沙乐勉强笑笑:“东哥说不喜欢黄毛儿我昨天刚染回来想找他看呢。” 说实话沙乐黑头发很漂亮衬得他整个都有了点儿小帅气可赵清誉记得沙乐以前对那一头黄毛儿特自豪还跟自己吹说导员儿三番五次让他染回来他都没搭理。蓦地有些心疼:“我们这节有课都上课去了。” “哦。”沙乐也没显出太失落他表情本就不算欢脱“那我晚点儿再过来。” 赵清誉下意识把拉住当下做了决定:“我翘课陪你等。” 沙乐一脸费解:“我等着给他看头发你等啥?” 赵清誉语塞半晌憋出来一句:“我等着看他怎么看你头发!” 沙乐好像瘦了抓着小孩儿手腕时候赵清誉模模糊糊地感觉到。 而且沙乐情绪似乎也不高。 赵清誉实在搞不懂这一对儿在他看来董东东好像一直都没变他态度甚至可以说稳如磐石可小孩儿却莫名其妙今天一个样儿明天一个样儿有时候甜得蜜里调油让你以为他俩都要登记办手续了有时候却又黯然得日月无光让你不得不怀疑他俩是不是已经散了。 两个在宿舍里看了一个半小时恐怖片。 等到相顾无言再没其他事情可干时候赵清誉才把这个想法跟沙乐说了那时候沙乐坐在他床上抱着膝盖像只被遗弃猫。 但是流浪猫对赵清誉说辞很有意见:“你才演独角戏!” 赵清誉无辜地摊手:“那我看你东哥态度一直挺明确我就没见他对你有过好脸。” 沙乐不以为然:“那是你没见着。” “哦那你赶紧说说”赵清誉摆出一副特耐心样子“我洗耳恭听。” 沙乐拿脚踹他。 赵清誉笑得像个标准大坏蛋。 后来过了挺长时间沙乐才闷闷地说:“哥我觉得他对我不一样真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上赶着。” 赵清誉深吸口气他也觉得艾钢对他不一样结果呢? “你得先确定你感觉是对。”赵清誉觉着自己乎语重心长了。 沙乐有些困惑地皱眉似在用力思考:“有时候我觉得我感觉没有错可有时候……哥你说东哥态度一直明确我告诉你压根儿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可以上一秒对我特温柔下一秒就变脸我可能什么都没做他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说到最后沙乐把头抵在了赵清誉肩膀“哥我累了特别特别累。” 赵清誉轻轻摸着小孩儿柔软头发难过得厉害。 沙乐却在下一秒抬起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问题;“哥你做过没?” 赵清誉险些呛着轻咳两声不可闻地“嗯”了下。 结果下一秒红晕爬上小孩儿脸墨迹半天沙乐才吶吶地问:“那……那你给善后不?” 赵清誉愣住花了两秒消化沙乐意思然后陷入了微妙两难境地。 迟迟没等来回答沙乐不解地看他:“咋了?” 赵清誉没好气瞪他:“无关问题忽略你给我说重点!” “哦”沙乐挠挠头嘴唇动了半天才悄声悄气地“最近我后面怪怪每次做完疼得要命里面东西也弄不出来一闹肚子吧更遭罪了弄得我都有点儿打憷了。” 赵清誉瞪大眼睛没过脑子便脱口而出:“他不是戴了安全套吗?” “那是一开始后来就……”沙乐说到这里才意识到问题猛地抬头“你咋知道他戴套?”
第58页 赵清誉尴尬地笑:“呃我观察比较敏锐。” 沙乐目露怀疑凶光:“这玩意儿怎么观察?” 赵清誉沖他翻白眼赶紧实话实说:“我无意中在他抽屉里看见切你当那个董东东万迷啊你个不分好歹小看家狗!” “嘿嘿我就是狗护食!”沙乐扬起小脸儿还颇为自豪。 赵清誉起了玩心儿猛地把扑倒俩个大男孩儿在钢板床上闹成一团。 良久两个都气喘吁吁赵清誉靠在墙上沙乐枕着他腿。赵清誉便居高临下给小孩儿讲了那个东西是不能留在身体里以后不管董东东乐意不乐意都得戴套那是最基本保护措施尤其是他俩这动不动就见血更不利于健康。 沙乐听得很认真等赵清誉说完他仰头望赵清誉眼睛忽然说:“哥我快熬不住了。染头发时候我特难受其实其实追我可多了我差哪儿啊我非得热脸去贴冷屁股我他妈就是贱……” 赵清誉低下头吻住了小孩儿喋喋不休嘴。 第60章 ,赵清誉和沙乐刚刚结束了投入而细腻一吻。 董东东,两个人正衣衫不整抱作一团。 赵清誉承认自己一开始是故意,那由远及近脚步声和沙乐难过到让人心疼表情,都让他情不自禁想要赌一下,所以说吻住沙乐,是带了些情绪使然,这里面有心疼,有生气,有不甘,成分太复杂了,难以言喻。 可当这些真被人撞见之后,赵清誉又有了点后悔。 和很久以前那次被出柜不一样,这一次,他并不是那么介意自己被舍友知道是gay,他担心沙乐。因为室友们看他眼光是惊讶和错愕,但当认出沙乐,便多多少少带上鄙夷了。就好像认定了他是被勾引,就像当初董东东被小孩儿勾到一样。 沙乐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整衣服。 赵清誉则迎上室友目光,要笑不笑:“瞪那么大眼睛做什么,没见过啊。” 以为首直男们纷纷尴尬地别开脸,配以咳嗽,只有董东东死死盯着他,那眼睛恨不得喷出火。赵清誉定定看着他,心底忽然涌出几丝替小孩儿出了口恶气快感。 可赵清誉没想到,董东东下一句话是:“婊子。” 就那么冷冷两个字,董东东毫不留情甩到了沙乐脸上。 沙乐脸唰一下就白了,错愕而难堪表情扎得人心疼,浅浅红眼眶几乎盛不住那些哀伤。赵清誉看见他嘴唇抖得厉害,却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自己心底像被点着了汽油,火苗呼呼地往上窜,可赵清誉脸上却冷冽得恍若要结冰,他眯起眼睛望着董东东,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那个,老二老三,都上下铺兄弟有话好好说。”连忙出打圆场,同又使劲儿给邓泽和顾延宇递眼色,无奈此二人左看看,右看看,欲帮忙却实在束手无策。 那厢董东东却笑了,可笑意没有到达眼底,那怒极通红眸子里隐隐带了恨:“呵,我说错了吗,当初他就是这么送上门让我干!怎么,觉着毁我一个不过瘾,还想多几个是吧?别说一遍,十遍我都能说,婊……” 赵清誉没给董东东再说一次机会,那个瞬间,他忽然特别庆幸自己在李闯身体里,所以他一跃而起把对方扑倒,可以用拼尽全力拳头只一下便让那王八蛋脸上开起彩帛铺。 可董东东没有给他更多机会,下一秒疯了似发起反击。 流氓一样打架斗殴里,赵清誉知道自己铁定也见红了,不过无所谓,既然打了,他就得揍得痛快。他怀疑董东东目也一样,因为呼啸拳头声里他听见对方骂他:“我操你妈李闯!你凭什么动他!他是我……” 我什么呢?董东东没说出。 赵清誉开始佩服自己淡定,都这了,还能一边打架,一边猜谜一样在心里填空,我男人?我相好?我媳妇?我老婆?呵,你他妈骂他婊子怎么没想过这些! 桌子被撞得咣咣作响,椅子早已东倒西歪,乱成一团宿舍里围观群众才想起七手八脚拉架。双拳难敌四手,二对四,正好。房欣拉住董东东,顾延宇邓泽拉住赵清誉,赵清誉已经略微平静下一点点,故而喘息着也没用力挣扎——他不准备误伤;董东东似乎完全没平静,他几乎把所有前阻挠自己人都当成了死敌——被他肘击到了颧骨。 “我操,你他妈疯了——”一手架着人一手捂着自己左脸哀号。 理智慢慢回笼赵清誉却忽然发现:“沙乐呢?” 宿舍安静下,董东东也安静下。 下一秒,董东东电光火石般直直冲了出去。 赵清誉心里一惊,隐约觉得要出事儿,也连忙奔了出去。 赵清誉没有寻着沙乐,也没再看见董东东,他后窝在黑漆漆地食堂里给小孩儿打电话,一直没人听,他几乎要急疯了,后才终于收到一条简讯:哥,我没事儿。等赵清誉再打过去,那边已经关机。 桌面染开几朵水花儿。 赵清誉都说不清自己干嘛哭,可眼泪止不住,就像积蓄多洪水终于等到了开闸,便不管不顾,汹涌而出。 沙乐说,哥,我快熬不住了。他便只能听着,他找不到另外一个人说,我也累。 稀疏月光从高高玻璃窗透,却照不亮一室黑暗。夜晚食堂空旷而孤寂,仿佛被遗忘角落,赵清誉把自己藏在最暗阴影里,好像这样自己就可以消失了。 他想回家,迫切想。 那之后董东东再没回宿舍,也几乎没上课,赵清誉不知道他住哪儿,也不知道他跟沙乐如何,因为他也一直联繫不上沙乐。他只隐约觉得这两个人肯定还在纠缠,就以那天董东东反应讲,赵清誉敢下这个判断。 宿舍人都不约而同地回避这个话题,但赵清誉能觉出他们对自己态度有了微妙变化。但这些都无所谓。赵清誉发现他现在对什么,好像都无所谓了。 比如那天艾钢问他:“我听说……呃,你跟沙乐好了?” 他回答是:“和你没关系吧。” 他不介意回头艾钢怎么想,因为这里一切都跟他没关系。赵清誉觉得自己挺笨,现在才想明白这些。这本就不是他该在地方,就像这个身体本也不该是他呆着身体一样,他不需要太认真,因为值得他认真只有一件事——做回自己。 李闯是在一个极其炎热正午接到赵清誉电话,彼他刚刚跟着老师画完考试可能会出现重点试验,并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今年挂科率可以保持在一个极低水平,同学都顶着烈日去了食堂,被空调吹得非常凉慡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你意思是,如果身体换不回,人也要换回,对么?”李闯觉得赵清誉情绪不对,但还是从渺渺数语中领会了对方意思。 “嗯,你怎么想?” 李闯只花了两秒钟思考,然后答道:“我同意。” 赵清誉忽然觉得自己准备了一肚子说辞有些滑稽,他该想到,他遇见问题李闯或许没遇见,但这种换了身体后排异反应,两个人该是一样。哪怕过了再久,哪怕适应得再良好,别人还是别人,你不可能对着别人父母产生同自己父母一样感情,你不可能对着别人身体产生同自己身体一样认同感,一个人之所以为人,不光有灵魂和肉体,还有与之相应不可分割社会关系。 “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说实话,你这里气真他妈难适应。” “我还没办法习惯冬天穿毛裤呢。” “少,我家雪不漂亮啊?” “我那里颱风也很壮观。” “我那儿有故宫!” “我那儿有世界之窗。” “我那儿民风淳朴。” “我那儿改革开放。” “我那儿四季分明!” “我那儿四季如春。” “我那儿……等等,你别睁眼睛说瞎话,什么如春,是如夏!” “呵呵。” 深吸口气,赵清誉正经起:“我是这么想,再开学我们两个大四,可以借实习机会互相回家找自己父母说明白,如果有必要,也可以和一些要好朋友说,然后等真正毕业,咱该回哪儿回哪儿,我到深圳找工作,你回渖阳,当然你想找北京上海也可以,法律上我们两个恐怕没办法回自己户籍,但起码该过还是自己日子。” 李闯没想到赵清誉思考得这么远,现下一听,深以为然,且越琢磨越靠谱:“嗯,亲戚那边儿我觉得还是能瞒着就瞒着,人多嘴杂万一传出去,咱俩还不得让人逮起做实验啊。” 赵清誉莞尔:“你别想那些科幻,先想想眼前怎么让父母相信吧。” “这个容易,自己儿子摆眼前呢,我就不信我老头儿敢不认我。” “根据我长期观察,他也不敢不认你,但是韩慕坤那半个儿子,估计比咱俩灵魂互换这事儿还有冲击力。” “……靠,我把这茬儿忘了!” 赵清誉无语,又好气又好笑,觉得李闯就像那过冬蟋蟀,完全没有危机意识,人家蚂蚁搬粮食它唱歌,人家蚂蚁过冬它就只能喝西北风。 那厢蟋蟀闯还嘀咕呢:“那我还能不能去渖阳找工作啊,呃,老王八蛋生意好像都在南方,要不以后把老头儿一家也接过?” 赵清誉浅浅地扯起嘴角,李闯不自觉流露出幸福让他心里微微泛酸。 临挂电话李闯说:“再过一个礼拜我就考试了,估计比你早,考完我去找你吧。” 赵清誉愣住:“这么快?” “不然呢,你就是瞻前顾后老想太多,反正咱俩都决定换了,那我当然得提前过探探路。” “确定是探路不是避暑?” “……你知道太多了!” 第61章 才想起来忘了问艾钢事儿了。他总觉得赵清誉情绪不大对头怪怪思来想去也就一个白痴钢可能扯得上些许关系。但都了他也不好再打过去问赵清誉那百转千回小心思说实还是挺打憷。 下午没有课理所当然回了韩慕坤房子。 刚开门韩妞妞就是一记虎扑细胳膊细腿禁不住它故而立刻大喝“嘿”韩妞妞瞬间吧嗒一声落地哆哆嗦嗦跑上了楼头也不回。 恨铁不成钢地嘆口气觉着自家妞妞儿这怂样儿都对不起它那造型! 韩慕坤还没回来不过冰箱里倒是满满当当挑了几样现成微波炉一打便大快朵颐起来。 收拾饭碗时候想要真回了东北怕再也不能这么优哉游哉地吹海风看海景住别墅了。可这些本来也不是他该得说句不好听等过了几十年赵清誉父亲没有了他难道还真能去继承那些家产?他还害怕折寿呢。
第59页 所以说为什么人有时候害怕发横财因为那东西太猛太邪乎没过硬命你扛不住。 想得很明白却还是怀揣着捨不得心情在韩慕坤大床上睡了一下午。期间醒来一次不顾韩妞妞意愿愣是把人家小姑娘抱怀里一边咕哝你可千万不能把你干爹忘了一边又迷糊了过去。 等到晚上哥精神了翻来覆去那叫一ju花朵朵开。 这可苦了耕耘。 韩慕坤本来累了一天又老胳膊老腿晚上振个三四次雄风了不得这还来他就觉着自己眼冒金星了。瘫软在床上时候此君还腹诽呢谁说他妈零号辛苦出力全是一号好不好! 正昏昏欲睡之际韩慕坤觉得屁股一凉心想可能是掀被子玩呢也没当回事儿。可过了几分钟那感觉彻底不对了小王八蛋手指头上也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正在他后面捅呢有几次还真他娘捅了进去整得韩慕从脚底板到头发丝儿地汗毛直立头皮更是要炸开一般发麻二不说翻身把人压下来险些城门失守韩慕坤咬牙切齿:“你他妈欠收拾是不?” 挣扎半天奈何身上人纹丝不动只得恨恨作罢:“切老子吃亏就吃亏在这身板上了要搁以前弄你一个来一个来。” 韩慕坤哭笑不得咬了口鼻尖儿:“你他妈就那么想上我啊。” 捧住韩大叔手大眼睛水汪汪:“你他妈那表情每次都舒服得要命我羡慕嫉妒恨。” 韩慕坤眯起眼睛很受伤磨牙:“老子没给你伺候舒服了?” “再舒服我也没露出你那要死表情啊!” “……” 虽然韩慕坤很想知道自己那个要死表情到底是怎么诱人但如果代价必须是后面开花那他宁愿被好奇心杀死——床是他现在能理直气壮压在自家媳妇儿上面唯一合法场所他死也要保留这最后一分处女地。 攻韩不成很是郁闷缩在被子里扎小人。韩慕坤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终于熬不住把被子扯过来点儿盖住自己可怜黑森林。 打了个哈欠忽然转过身来跟韩慕坤脸对脸韩慕坤吓一跳警惕性十足地眯起眼睛:“又想出什么么蛾子了?” 皱眉颇为奇怪道:“你怎么从来没问过我以前长什么样呢?” 韩慕坤愣住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也好赵清誉也好对他而言都是眼前这个小王八蛋人都抱在怀里了他干嘛去关心那些都不确定是不是子虚乌有事情呢?但是小王八蛋很认真他感觉得到他不知道对方干嘛那么执着什么灵魂互换事情但他知道如果不想受虐他就得好好配合。 想到这里韩慕坤很快摆出一副勤学好问架势微笑地亲了下小孩儿嘴唇:“我这不等着你跟我说呢么。” 趁男人还没撤退干净之际狠狠咬了口他下巴:“少来你压根儿就不关心。” 韩慕坤无奈地嘆口气难得语重心长起来:“咱俩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么你说你也没换回去难道我还得天天未雨绸缪地规划你要换回去了会是什么样?” 瞪眼:“那我白锻鍊这么多年了妈老子要模样有模样要体格有体格全白瞎了!” 韩慕坤不老实地摸上他屁股揉啊揉:“我喜欢你这样儿。” 很郁闷觉着自己被人否定了但他又知道不能怪韩慕坤俩人就是这么好上换位思考现在让韩慕坤忽然进到白钢身体里那他也有跳楼心了! 两个人黏黏糊糊在床上腻味半天终于都困得睁不开眼了才把跟赵清誉商量好那打算告诉韩慕坤韩慕坤倒没多大反应只说你要是觉得好那就换回来呗反正横竖我都得认个爹认南方北方都一样。在被底下踹了他一脚然后被韩慕坤给箍进怀里男人用下巴上鬍子茬蹭他脑瓜顶儿哼唧只要媳妇儿在手天南海北任我走…… 在小小郁闷里又不争气地感到一丁点儿窝心。 第二次期末考试哥抱着不蒸馒头争口气决心硬是把骨头都啃下来了他估摸着低空飞过没问题重修几门更是稳过。 韩慕坤见小孩儿高兴也莫名跟着高兴起来正好朋友提议去海边烧烤他二不说就答应携伴前往。好在哥对吃全没有抵抗能力一听也忙不迭点头。 于是在期末考试结束第三天清晨哥先早早起来在网上订了后天去渖阳往返票然后跟韩慕坤穿着夏威夷情侣花布衫雄纠纠气昂昂出门。 之所以出门自在还有个原因就是一起烧烤都是熟人还特意问了下发现就是上回吃烧烤那一批所以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结果跟韩慕坤到了海边和队友一回合后就有些发愣。 还是那四个哥们儿但身边男孩儿换了仨。除了戴眼镜跟膀大腰圆那俩还是原配其余大换血。当下就有些不是滋味面儿上倒还过得去该寒暄寒暄那几个朋友也打趣说这回可是按量计费别把老韩吃垮了。但心里还是不得劲儿。 烧烤是晚上还做活动白天基本就是下海游泳或者弄弄沙滩排球。韩慕坤貌似对排球很感兴趣打得不亦乐乎技术也确实不错一招一式都挺帅。 没那个兴致就一个人在海里扑腾后来那个戴眼镜也加入到海浪里不过眼镜摘了整个个人显得年轻了些不紧不慢地游到他身边搭:“你看着比上一次安静了。” 一波又一波浪声很大只能喊着回答他:“哥改走忧郁路线了!” 男人笑笑也冲着他喊:“一辈子太久只争朝夕!” 刚要张嘴不想猛一个浪打来那海水一点儿没糟践全灌进去了等浪过去咳嗽得涕泪横飞眼镜男忙游过来关切地问:“没事儿吧。” 那叫一个狼狈:“他娘不跟你说了咱俩有代沟!” 眼镜男还要说水里忽然又冒出个脑袋赫然是膀大腰圆兄一脸憨厚地笑:“你们两个在这里密谋什么呢?” 一蹬腿游开很远然后沖他大声道:“你老婆刚才跟我说你要是再胖下去他就不要你了——” 后面那俩人又交涉了什么不知道反正晚上烧烤时候膀大腰圆兄那是相当殷勤就对了。韩慕坤也不甘示弱虽然没上赶着那么明显但俩只手就没离开过烤叉等酒过三巡哥吃得到位了才开始拿剩下玉米烤着啃啃。 几个人一直吃吃喝喝到半夜。 不喜欢跟他们应酬就一个人熘到沙滩上坐着。 渔村人在为他们安帐篷深蓝色小帐篷被一个个支起来像玩具屋。远处还有好几堆帐篷应该是其他来这里玩人。 由帐篷联想到了家继而想到后天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已经踏上了东北土地忽然有些轻微激动。他想抽菸可摸遍全身才记起自己已经戒了。 阴影从上面拢下来奇怪抬头对上韩慕坤笑眯眯眼睛。 “一个人跑这儿沉思来了?”韩慕坤扑棱一把他脑袋挨着他坐了下来。 “你那些狐朋狗友呢?”挑眉张望发现烧烤那儿已经没人了。 韩慕坤抓起把沙子趁不备贴着他后脖子灌了进去一个激灵幸亏穿是t恤抖落抖落也算弄干净了刚想张嘴骂男人大手却熘进了衣服底下就这么把他抱进了自己怀里。 虽然知道没人看见脸上还是火烧般烫:“餵你别给我在这发情啊。” 韩慕坤得寸进尺地胡乱摸起来:“我自己媳妇儿怎么我想亲热亲热还得别人批准啊?” “拉倒吧”想起白天那出便没好气地吐槽“等过个一年半载指不定谁在你身边儿呢。” 韩慕坤沉默几秒竟把不老实手拿出来了就那么隔着衣服轻轻把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小孩儿头他认真道:“你别管人家怎么折腾咱俩好好过就行。” 挣扎开转过身给了韩慕坤一记热辣辣吻。 月色下海面很宁静也很漂亮。 微微海浪像一层层银色花边儿。 那一夜,他们在狭小的帐篷里相拥而眠。 没有做丨爱,倒是做了梦。 韩慕坤梦见自己一个人得得瑟瑟地去逛野生动物园,结果游园车到了猛虎山的时候,司机一脚给他踹了下去,他莫名其妙的坐地上,跟头小老虎面面相觑。小老虎很可爱,尽管一直对他呲牙。他想拐回家当宠物,哪知刚伸手,侧面扑来一只斑斓猛虎。他跟猛虎扭打成一团,结果……没有结果了,韩老人家一个激灵吓醒,正对上闯哥酣眠的脸,横竖都觉着跟梦里那小老虎很神似。 李闯则是梦见自己一个人得得瑟瑟地去攀登喜马拉雅山,山顶没到,人却遇险了,他连忙给韩慕坤打电话,也不管山顶有没有信号反正电话是通了,他大喊救命,结果那边来了句你谁啊,李闯这才发现他居然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真正李闯的声音韩慕坤自然不认得,他正想解释,巨大的雪崩却迎面而来,他一吓,也醒了,不过很快又在韩慕坤错落有致的鼾声里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62章 自从打定主意要换回去之后,赵清誉反而平静了很多。入夏以来,他心情始终毛毛躁躁,好像日子就那么呼啦啦飞驰过去了,他想细细回忆经历了什么,都想不出来。 宿舍人日渐疏远,艾钢想接近又不敢接近,他都看在眼里,可都装作没看见。现在想想,挺没劲。只可惜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就是想再挽回些,也难了。 沙乐休学了,办是病休,一年,赵清誉曾试图去找他,却遍寻不着。他总觉得董东东知道,但最终也没问。 以前赵清誉总觉得快刀斩乱麻是一种很不负责任态度,而现在他仿佛能够理解那种把所有烦恼一次性抛开痛快了。只不过当他认真把己麻拿出来捋顺,却又发现那乱也就那么几根,其实微不足道。 赵清誉就这么带着我否又我安慰微妙心情迎来了期末考试,大三下学期科目没几门,整个考试周期也就四天,赵清誉把考试安排告诉给了李闯,说七月七号上午是最后一门,让那边订票,结果人家就了七月七号中午飞机,还特体贴说呢,正好你考完过来接我。弄得赵清誉没辙没辙。 七月七号是个下雨天,先是瓢泼大雨,后来转了中雨,清晨下到晌午,赵清誉提前交了卷,教室里出来时候那雨还没停。走廊窗户也不知道谁开,墙根底下已经一片积水。 “嗯,我这就出来了,”赵清誉一边下楼梯,一边跟手机那边人开玩笑,“李闯可真会选日子,就这雨,机场不一能让降落呢。” “他就是衰神,你习惯就好了,”宋心悠轻快声音传过来,虽是吐槽,却掩不住喜悦,“我在校门口这kfc呢,你出来晃我下电话就成。” “嗯。”赵清誉轻轻应了下,收线。 眼前忽然横出一人,赵清誉下识绕过,却在擦身而过瞬间停住,焦距慢慢对准,赵清誉有些外:“考完试了?”艾钢考场就在他隔壁,如果是正常铃出来碰见不奇怪,但他是提前交卷,就太凑巧了。
第60页 “比你早出来十分钟呢,专门等着。”艾钢微微垂着眼睛,让人看不清他表情。 赵清誉抿了抿嘴唇,不太确道:“等我?” 艾钢点了头。 赵清誉心脏漏跳一拍,好在很快恢复正常。 刚想问艾钢什么事情,那厢已经先一步开口:“我听心悠说李闯回来了?” 赵清誉没想到他是说这个事情,愣了下,才点点头:“哦,你这消息够快。” 艾钢抓抓头,露出个挺勉强笑容:“心悠嘴快,而且她以为你早跟我说了。” “对不起,”赵清誉下识地道了歉,“我以为你俩关系……所以才没跟你说。” 艾钢这回是真笑了:“对不起啥啊,我跟那傢伙关系本来就糟。” 赵清誉也跟着乐:“我能理解,就是平时掐归掐,真分开了也想。” 赵清誉话音没落,艾钢就猛地了个哆嗦,然后特认真跟赵清誉讲:“你能不麻我么。” 赵清誉想踹他,脚都离地却还是忍住了:“那你俩到底怎么个微妙关系啊。” “谁跟他有关系!”艾钢一脸“怎么就没人理解我”悲催,然后停顿两三秒,才说,“我就是想看看真正你。” 赵清誉呼吸一窒,他告诉己别多想,可却又不由地乱了心情。他想说本尊好看不好看有什么用,又换不回来了,他想问你到底什么思,如果喜欢女人,就别再说这些容易让人误解话,他想说很多很多,但都堵在嗓子眼,一句倒不出来。 甚至他都不敢抬头去看艾钢眼睛,之前告白也好其他也好似乎耗尽了他勇气,那东西对他来讲本就稀有,耗尽了,就没了。 还是艾钢先开了口:“咱走吧,心悠不是在门口等着呢?”说完他先一步往下走。 几乎是下识,赵清誉扯住了艾钢胳膊,依旧没有抬头,赵清誉只是盯着楼梯大理石花纹跟艾钢说:“你别这样。” 艾钢是个什么表情大理石地面映不出来,赵清誉也不想知道,他怕看了就没有勇气说接下来话。 “喜欢不喜欢这个事情本来就是看个人愿,你不用因为没接受就觉得对不起我,真。” 没错,赵清誉觉得艾钢在想方设法补偿己,就好像给不了己想a,他便只好做些力所能及b或者c,其实真没必,他也不想这样。 艾钢没接话茬,他只是轻轻挣脱开赵清誉手,然后像什么都没听见似咕哝:“走吧,不然一会儿宋女人保准来个河东狮吼。”说完,便头也不回下楼了。 赵清誉有些愣,低头怔忪片刻,他发现己刚刚抓住对方那只手在不争气地微微颤抖。 艾钢并没有他所表现出那般淡,刚听宋心悠说李闯回来时候,他脑子里马上便闪过了那个白皙男孩儿。跟韩慕坤情况不同,艾钢没办法把寄居在李闯身体里赵清誉彻底当成真正赵清誉,哪怕他知道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人,但毕竟跟李闯太过熟悉了,有时候难免产生些错位感。 所以他迫不及待想见真正男孩儿,这似乎和喜欢或者不喜欢没关系,因为那个他现在真想不清,知道赵清誉喜欢己,他思维就好像成了一团糨糊,无论做什么都成了本能选择,就像昆虫趋利避害。 他现在只是单纯地想见见“赵清誉”。 宋心悠没想到kfc里出来会见到两个人,当下冲着艾钢挑眉:“你干嘛来了?” 艾钢莫名其妙:“我怎么不能来?” 宋心悠警惕地上下量,就好像恨不得生出副x光验看他有没有携带管制刀具:“我可跟你说,李闯这好容易回趟家,你别上来就和他找不痛快。” “我现在已经很不痛快了,”艾钢相当郁闷,回头问赵清誉,“我看着就那么像好战分子?” 赵清誉很配合地点了头:“我来这里第一天就吃了你拳头。” 记忆像倒带般回到某个点,艾钢扯出苦笑:“我知道是你我能么。” 赵清誉装没听见,回头去拦计程车。 三人路上堵了一会儿车,不想到机场时候正赶上航班也延迟,一来二去还就对上了,出口处没等五分钟,就见李闯背个双肩包晃晃悠悠出来了。 宋心悠几步上去想把人搂个满怀,胳膊都伸出却又生生止住了,只见她回头看看赵清誉,又转过去看看李闯,一脸纠结:“怎么总感觉像在搂别男人?” “你个不争气女人。”李闯翻个白眼,然后大大方方把宋心悠抱住。 小女人露出了满足笑容:“妈,老娘想死你了!” 面对面看己和女人拥抱感觉有些奇怪,赵清誉轻咳一下,还是别开了脸。 艾钢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李闯,或者说,他在透过李闯看赵清誉。男孩儿比照片鲜活,立体,他仿佛可以用己认识灵魂与眼前这个肉体拼凑出一个完整赵清誉。 这是一个很神奇过程。 艾钢沉浸在己拼图体验里,没注李闯已经松开宋心悠走了过来。等他注到时候,闯哥已经致了欢迎词:“你干嘛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艾钢这叫一个郁闷,“还有,咱能不能换个新词儿!” 第63章 天了黑色t恤,上面图案也不知道是汽车还是轮船,乱七八糟,但因为他皮肤本身就不白,这衣服便把他衬得更暗了。 李闯咂么着嘴评头论足了一下,然后给出评语:“怎么一年不见,你品位不见涨?” 不甘示弱:“怎么一年不见,你还这么招人烦?” 李闯下巴一扬:“那你颠颠儿过来接我干啥?” 语塞,消了音。 闯哥大摇大摆地打人家眼前晃过去,才总算正式跟赵清誉面对面。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如坠梦里。 李闯露出个不太自然笑,然后跟赵清誉说:“我感觉像在照镜子。” 赵清誉微微样子嘴角,念叨:“你把我眼镜弄到哪里去了。” 那是旁人都插不进气场,望着他们,明明很近,却又觉得距离很远。那种赵清誉会消失感觉在此刻到达了顶峰,他想伸手去摸摸这个男孩儿,确定他是真。 可最终,摸上赵清誉脸却是李闯手。 “你个王八蛋,把身子还我。”李闯声音有些变调,这倒是和他现在外形符合了,小小,带了点柔软。 赵清誉深吸口气,轻轻把人搂进怀里,他以前只听别人说过自己身上有股奶香气,他还纳闷儿为什么自己闻不到,现在他终于闻到了,淡淡,无比亲切。 路过人都会奇怪侧目,但赵清誉和李闯都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无暇顾及这些。没见面之前,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原来想要回自己身体渴望是那么强烈。与其说他们是在拥抱,不如说他们在感受自己,带着温度,带着体香,最真实本源。 如果他们再也换不回来,那么就让他们多抱一会儿。 宋心悠慢慢走到身边,像跟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这要不是亲眼看见,谁能信。” 抿紧嘴唇,说不清现下自己心情。有点酸,有点苦,有点生气,又有些害怕。但这些情绪源头,他都捕捉不到。 手臂忽然疼了下,下意识低头,便对上宋心悠微嗔眼神:“跟你说话呢,怎么木头桩子似。” “那你可以叫我,不必要掐吧,”没好气地揉揉胳膊,问,“你刚才说啥了?” 宋心悠翻翻白眼,又重复一遍:“我说,我可以理解为什么那么费劲他俩也要换回来了,这过别人日子,别扭死。” 莫名其妙地皱眉:“他俩要换回来?怎么换?” “就把人换回来呗,李闯回东北,赵清誉回深圳,和爹妈都讲清楚说明白,各得其所。怎么,赵清誉没跟你说啊?” 愣住,心像被什么人攥住似紧了一下:“他跟你说什么时候换了么?” 宋心悠想了想:“大概开学吧,把实习手册什么都领了,估计就会换。等到毕业,也就差不多能扎根儿了。” “这样啊……” 去看赵清誉,那人还在跟李闯你捏捏我,我拍拍你。视野像蒙了一层灰,怎么都擦不干净,他想,原来那傢伙已经规划这么详细了。然后,一点儿没跟自己说。是啊,赵清誉干嘛要跟自己说呢,他现在恨不得带着个探测仪,一旦检测到自己,便绕路行走。天要不是自己跟过来,是不是等到开学连人都见不到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忽然惊出一身汗。 这恐慌来得很突然,因为后怕。 这恐慌却又很持久,因为赵清誉还是会走。 四个人在机场磨蹭了许久,才上了计程车,宋心悠和李闯像连体婴似叽叽喳喳坐到了后排,去看赵清誉,正巧赵清誉也看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微笑了,但不确定,赵清誉确实是笑了下,然后低头也进了后排。 没得选择,只得坐进副驾驶。 从内视镜往后看,是个很奇妙景象。宋心悠看着李闯,李闯看着赵清誉,赵清誉看着窗外,就像动物世界里常常看到猫鼬一家,统统站直瞭望夕阳。 “白,你傻乐什么呢?”猫鼬闯警惕地发现了来自敌人注视。 在镜子里对上李闯眼睛:“你管我乐什么。” 李闯挑眉:“那你别看着我乐,噁心吧唧。” “谁看你了,我看赵清誉不行啊。” “不行,那也是本大爷身体!” “……” 扑哧,赵清誉笑出了声儿,难得主动跟前方说了句话:“我现在特别能理解你当初揍人时候心情了。” “对吧对吧,我这就是为民除害。”唠叨着,情绪奇异平静而舒缓了。 赵清誉收回视线,重新望向窗外,街景一闪而过,阳光干燥而明媚,就像他心情。李闯来了,他快要回家了,跟之间也不再那么尴尬,一切都向着好方向发展,他知足。 宋心悠找了家火锅店,四个人占了个十人包房。空调开得足足,汤底那点儿热气根本微不足道。李闯人逢喜事精神慡,敞开了可劲儿造,连吃带喝俨然公鸡中战斗机,看得赵清誉瞠目结舌,莫名地就有些胃痛。 到后来看不下去了,三番两次提醒,喂,你给我悠着点儿,别拿人家身体不当回事儿!闯哥回答是又灌了三瓶啤酒。后来一把夺过宋心悠正在讲手机跟人家查岗男友说你对象在我这你放心吧。囧翻全场。
第61页 也喝了些酒,但不多,他挺感慨,一年前自己还跟李闯掐呢,一年后宋心悠都有了准未婚夫,一年前他无法想像自己跟李闯这么喝酒,一年后他看着李闯在另外一个身体里得瑟。只三百多天,却有时过境迁之感。 果然,日子是不禁过。 赵清誉却没想这么多,他现在最关心是总算弄明白自己脸为什么从瓜子变成了包子,一边看着李闯跟宋心悠划拳,一边低声向求证:“他以前就这样?” 刚拿过来一小片西瓜,三两口解决掉,才忙不迭点头:“就这德性。” 赵清誉挺感慨:“能这么没心没肺也是种本事。” 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可不喜欢这样,人来疯嘛。” 赵清誉乐,随口接茬:“那你喜欢什么样?” 咬了舌头,且这一下极狠,顷刻见了血。 赵清誉一开始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后来看对方一个劲儿吸气连支吾带比划,便悟了,哭笑不得:“你这是馋肉了?” 翻个白眼,一连喝了两杯冰镇啤酒才把痛稍稍缓解,末了咕哝:“天肯定大凶,不宜出门,诸事不顺。” 赵清誉刚往嘴里塞进两片肉,一听这话不乐意了,鼓着腮帮子含糊道:“你还蹭顿饭呢。” 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儿,而且:“也看见你长啥样了,虽然……” 赵清誉把肉咽下去,心不自觉提起来:“虽然什么?” “咳,比想像中胖了点儿。” “……我原来不这样!” 赵清誉嚎叫把闯哥吸引了过来,只见他眉开眼笑目光飘忽地:“你们唠什么呢?” 赵清誉一把掐住对方包子脸:“你赶紧给我减肥——” 闯哥无辜地扁扁嘴,又打了个饱嗝,才吶吶道:“老王八蛋说肉多抱起来舒服呀……” 赵清誉瘫倒在桌子上,完败。 看向天花板,假装自己并没有嗅出“老王八蛋”背后故事。 分开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赵清誉跟李闯换回去事情呢,那是他现在最关心。可赵清誉却架着李闯跟他干净利落地说了再见。 怔怔地看向计程车离去方向,怅然若失。直到宋心悠扯了他袖子。 “你行什么注目礼呢,回啦。” “嗯。”深呼吸几下,总觉着空气里有几丝淡淡奶香。 赵清誉直接把李闯带回了家,虽然成了包子脸,但骨头摆那里呢,赵清誉凭藉现在体格还是轻松便能架起闯哥。 李闯爸妈等说儿子要带同学回来,如临大敌,李闯继母更是把家扫得几乎一尘不染,结果一开门,儿子肩膀上扛着个醉鬼。 “刚我们出去吃饭,他一高兴,喝多了。”赵清誉抖抖肩膀,闯哥便哼唧两声以示配合。 李闯爸妈完全没认出来那是自己儿子,就觉着怎么看都不正派,可仍是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把人请进了卧室。 门一关严,赵清誉长舒口气,卸货似把人扔到床上。 李闯意识模糊,但好像还记得这是自己床,胡乱挥舞胳膊可算捞着个枕头,然后便很安心地抱在怀里,呼呼了。 盘算了好几天亲人相认场面没出现,赵清誉恨铁不成地踹了李闯屁股好几脚,后来转念一想这不跟踹自己一样么,赶紧悻悻作罢。又任劳任怨地弄来湿毛巾给李闯简单擦了擦脸和身上,才糙糙给自己沖了个澡。 从浴室回房时候,赵清誉听见了久违《月光》,他莫名有些激动,七手八脚地从李闯书包里翻出自己那苹果,看见屏幕上欢快地跳动着四个大字——老王八蛋。 赵清誉本来没想接,可来电三番五次,执着而持久。最后他没辙,只得微微调整好呼吸,才接了这个电话。 “喂,你他娘就不知道给老子来个电话抱平安?”韩慕坤声音和记忆里一样,低沉却中气十足,他本就不是个有耐心人。 “放心,他一切都好。”赵清誉看了眼李闯,微微扬起嘴角,“只不过喝酒太多,现在睡得连亲爹都不认识了。” 电话那头没有玩笑心情,立刻炸了毛儿:“你谁?” “赵清誉。” “……谁?” 赵清誉眼睛黯了下,却又很快亮堂起来,继而气定神闲:“赵清誉,你要是把我忘了,我就把李闯扣下当人质。” “喂,你俩别装神弄鬼啊。”韩慕坤似乎有些乱,过了好半天,赵清誉才听见他狼狈地低吼,“操,还真他妈是灵魂互换啊!” 赵清誉嘆口气,他就说么,韩慕坤怎么那么轻易就相信了,敢情李闯这思想工作根本没做到位。于是接下来十分钟,他都在有理有利有节地给韩慕坤先生系统分析灵魂互换始末,时不时还要用他们共同回忆加以佐证。 等韩慕坤终于死心塌地信了,问出第一句话是:“你还好吧。” 赵清誉愣了下,忽然觉得过往一切都变得清明,慢慢,所有难受都不见了,只剩下欢乐和美丽。 “嗯,我很好。”这是赵清誉回答。 双人床很宽敞,但入睡之前,赵清誉还是握住了李闯手。 他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却还是禁不住想要祈祷,祈祷明天清晨睁开眼,见到不再是自己脸。 第64章 清晨,是李闯先醒,头隐隐疼,像睡眠中被谁偷袭了一样。有一瞬间,他忘记自己已经到东北了,还以为在深圳韩慕坤家呢,所以睁开眼看着熟悉史努比挂钟,有丝错愕。第一个念头是自己换回来了,他几乎要狂喜,可惜腾地从床上做起来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那个软白包子,略带失望打个哈欠,他才想起,哦,自己是“回家”了。 赵清誉还在睡,侧卧着睡姿特别乖,几乎只占三分之一床,被子盖得严严,只露出个头。“自己头发”变长了,李闯情不自禁伸手去摸,不确定是不是错觉,仿佛比从前也柔软了。 李闯悄无声息地下床,光着脚在屋里走了好几个来回,这看看,那摸摸,几乎要红了眼圈儿。所有东西都还是老样子,赵清誉一丁点儿都没动,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再没机会回来了,于是这会儿那感觉就特别复杂。 缅怀得差不多时,客厅传来轻微声响,李闯蹑手蹑脚地扒开门fèng,只见姓赵女人正往菜上扣盘子,想必是为了保温。李闯现下正沉浸在归家喜悦和激动里,实在找不出那些敌视或者仇恨情绪,可还是不太乐意见她,故而悄悄退后想神不知鬼不觉把门严丝合fèng。 一边合时候李闯还一边腹诽门把手手感,心说离家时候这房子刚装修,怎么才一年门把手就松了呢,这质量可不咋地…… 咣当! 门把手为了配合闯哥,牺牲了自己。 李闯第一反应是蹲下去看地板,好在闯哥家实木地板很给力,劣质门把手并没有在上面造成划痕或者小坑。李闯用手蹭了蹭,确认毫无损伤后,长舒口气——要知道这地板当初可是按照他喜好来选最贵! 这厢李闯正用赞许地目光看自家地板,那厢赵女士试探性地推了门,门板张开37°之后,碰上了闯哥屁股。李闯愣愣抬头,以手抓门把手蹲姿跟自己继母重逢了。 “我听见声音……我以为……”赵女士有些语无伦次,半天才说出句完整,“你这孩子咋蹲着啊,赶紧起来。” 李闯头一次在这个女人面前如此老实,说起来就起来,连声音规规矩矩:“呃,门把手,掉了。” “哦,早就要掉了,没事儿没事儿,”赵女士很自然地把门把手接过来,由内而外散发着女主人特有热忱和关心,“没砸到你吧?” 李闯有些愣头愣脑,半天才说:“哦,没。” 赵女士母爱泛滥了,本来以为儿子带回来一不靠谱呢,现下看来这可比儿子乖多了,又白白嫩嫩粉可爱,当下喜欢得不得了,那表情也喜笑颜开地柔和了许多:“别愣着了,呵呵,阿姨刚煮粥,赶紧穿好衣服刷个牙,然后趁热喝。” 李闯第一次意识到,盛情果然不好却,然后他就像一只被赶上架鸭子,在女人荡满爱意注视下,干巴巴套t恤。好在他是穿着四角短裤睡,不过话说回来,即使自己穿着三角裤衩,他也得硬着头皮扛住——女人目光忒慈祥了,慈祥到他都不好意思说回避,仿佛那样便是以小人之心度了菩萨之肚。 穿戴整齐,李闯才想起来床上还一个人呢,连忙走到门口跟女人轻声道:“他还没醒呢。” “没事儿,你先吃,回头他起来要是凉了阿姨再给他热。” 女人笑得很温柔,柔得李闯五迷三道,恍惚间,手让人轻轻握住,下一秒,他已经被女人带出了卧室。 几分钟以后,客厅传来了窸窸窣窣地交谈声。 赵清誉动动眉毛,张开了眼睛。然后舒缓而悠长地呼出一口气——装傻是个技术活,装睡是个力气活,他两个都干了,他饿…… 女人前脚上班,赵清誉后脚起床。李闯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埋怨:“你可够能睡,难怪我那六块腹肌成一块了。” 赵清誉想踹他:“你嘴就不能闲一会儿不吃东西?” 李闯凑过来,很认真地说:“你每天跑个一千米吧。” 赵清誉低下头,几乎要咬上对方鼻子:“你每天别吃晚饭了。” 谈判,破裂。 赵清誉没问李闯跟赵女士聊得如何,但无论怎样,这是个挺好开始。这一次见面他总觉得李闯还是有些变化,刚认识时候这人暴躁得很,做事不管不顾全凭自己喜好,现在似乎能为别人着想了,不过这话不能跟李闯说,不然他肯定拧着给你干。 想到这里,赵清誉不自觉露出笑来。 李闯看着赵清誉顶着波澜不惊地微笑一口一口抿粥,怎么都感觉毛骨悚然。 吃完早饭没多久,宋心悠就来报导了——说好今天去植物园。 女人也不打电话,就扯着个嗓门在楼底下喊:“帅哥出来——” 全楼没上班男人都推窗户往下看。 李闯和赵清誉哪敢怠慢,蹭蹭换了衣服就往楼下奔,结果刚推开楼下铁门就见艾钢躲墙根儿里站着呢。 李闯和赵清誉一齐出声儿,不过问话不一样。 “你怎么又来了?” “你怎么藏这儿了?”
第62页 艾钢先回答了李闯问题;“我怎么就不能来?植物园儿你家开?” 然后又回答赵清誉问题:“珍爱生命,远离宋女。” 赵清誉乐出声儿来。他不想问艾钢干嘛来了,他总觉得这人也未必说得清。他想宋心悠应该是把自己想法告诉艾钢了,所以这傢伙才有了这般类似不舍举动。就像狗狗一样,围着你贴着你不想你走似。赵清誉觉得挺温暖,虽然这人没办法回应他感情,但他有他自己表达重视方式,得不到同样喜欢,得到朋友情谊,也弥足珍贵。 赵清誉把思绪一理清,就觉着自己有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调调,这豁达得跟看破红尘似可不好,他连忙又把心思收起来,不再那么海阔天空任我行。 艾钢不知道赵清誉百转千回,他一根筋儿,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满脑袋想就是怎么找个机会跟赵清誉好好唠唠,唠什么其实他也没想好,只大概有个中心思想,觉得人都要走了,不能让关系还这么疙疙瘩瘩不透亮。 相比赵清誉和艾钢,宋心悠跟李闯则简单多了,俩人姐妹淘似一路斗嘴到植物园,进了园里,又这照相那照相,恨不得全世界都承认他俩人比花娇艷似。 植物园正值花季,郁郁葱葱各种花卉争奇斗艳,装点出一个奼紫嫣红花花世界。人置身于这里,能陶醉化了。宋李两只蝴蝶扑腾累了,瘫在树荫下休息。艾钢趁俩人不注意,把赵清誉拉到一旁花园里,这才算找到说话机会。 赵清誉坐在被花朵簇拥着石凳上,不知道艾钢神神秘秘地要说啥,只看他一个劲儿冒汗,就把矿泉水递了过去。 艾钢正口干舌燥呢,直接灌掉半瓶。 赵清誉歪头看他,觉得这人黑得真顺眼。 沁凉水划过心肺,艾钢略微觉出些舒坦。轻咳一声,开了口:“我听心悠说,你想跟李闯换回去?” “我当什么呢,”赵清誉大方点了头,“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艾钢露出担心表情:“这玩意儿说出去有人信吗?” “可能有点儿难,”赵清誉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但自己爸妈总会信。” “哦,”艾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总算问出了自己真正关心问题,“那你换完就不回来了?” 赵清誉沉吟片刻,才露出淡淡笑:“嗯,应该吧。” 艾钢欲言又止半天,忽然抓了两下头,来了句:“不能不换吗?” 赵清誉愣住,他一瞬不动地盯住艾钢,想在这人脸上找到话背后意思,可盯来盯去还是傻乎乎一张脸,不见端倪。 说不失望是假,但还好,当初那些个都熬过来了,这丁点儿实在微不足道。 “你不是当事人,可能没办法理解,这么讲吧,如果让你捨弃你家人你朋友去一个陌生地方,而且是扮演另外一个人,不是短期而是这辈子,你愿意吗?” 艾钢很认真想了下,他亲人实在简单很,就一个姥姥,但他还是想给老人家养老送终。 赵清誉一看艾钢表情就明白了,所以他摊摊手,笑容有些无奈:“就是这样,所以我非回去不可。” 艾钢垂头嘆口气,有些失落,但更多是捨不得,特别捨不得。 一阵风吹过花丛,窸窸窣窣地响,浓郁香气里,几只蜜蜂落到了艾钢头顶。偏这人正陷在深深忧郁里,压根儿没感应,赵清誉就兴味盎然地观赏半天,后来蜜蜂估计发现此地是伪花蕊,又嗡嗡飞走了。艾钢这才抬起头,结果正对上赵清誉微微弯着眼睛。 涌动暗香里,两个人相顾无言地凝视半天,最后还是赵清誉重重拍了下艾钢脑袋,半生气半玩笑地骂:“说一句捨不得我能要你命?” 哪知艾钢坚决地点了头,然后在赵清誉困惑目光里认真道:“说出来难受,难受得要命。” 赵清誉觉得眼眶发热,他想抱抱这个人,但胳膊被理智锁链捆着,仿佛千斤重,最终他只能深吸口气,把所有情感都压抑到心底最深处,然后对着姓艾王八蛋没好气笑:“可惜了,你说你要是喜欢男人多好,我就直接把你带回去。” 艾钢没说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之前赵清誉躲着他时候他着急,迫切地想靠近,现在近了,却好像还差了些东西。但他喜欢此时此刻氛围,只有他和赵清誉,仿佛不说话,时间也能无限延展下去,安静而芬芳。 第65章 赵清誉和艾钢在花园里无声胜有声时候,李闯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长凳上晒太阳,宋心悠躲在一旁跟她在外地实习男友煲电话粥,不知道对方讲了什么奇趣见闻,宋女人嘤嘤笑得花枝乱颤。 李闯翻个身,改为侧躺,又掏出电话翻来覆去端详,恨不得看出个未接来电——他都到东北一天一夜了,那个老王八蛋居然连个慰问电话都没打! 阳光很明媚,苹果屏幕反she出一片白光,像块太阳能板。 李闯忽然心血来cháo,又拨了那个久违号码,与以往关机不同,这一次他等来是:对不起,你拨打号码是空号。李闯诧异,骨碌碌从长凳上坐起来,认认真真又打了一次,这回他是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对着重新按,可结果相同,空号。 阳光忽然炽热起来,灼得人难受,一种说不清茫然若失席捲而至,李闯怔怔望着成片绚烂花海,不知如何是好。 凌飞就像一个漂亮肥皂泡,在某年某月某日晨曦里随意地闯进了他视野,可等他回家吃个中午饭再出来,它却消失不见了。或许是被一阵风带了走,又或许是在阳光底下破掉蒸发,瞭然无痕,连丝水汽都不剩。 李闯开始怀疑所有关于凌飞影像都是他慵懒午后一个梦,场景凌乱繁多,分镜切换迅速,仿佛一场节奏明快动作电影,来不及酝酿感情。 韩慕坤总是在最适合时候出场——比如自己老婆正在为其他男人思绪纷飞。 “你还知道来电话啊。”李闯打个哈欠,飘忽意识流慢慢回笼。 韩慕坤觉着对方恶人先告状。小王八蛋下了飞机不跟自己报平安反而喝得烂醉如泥,其罪一,小王八蛋到了第二天依然不给他打电话还振振有词,其罪二,明显小王八蛋不想他,其罪三,韩慕坤认为自己有足够理由作出悍夫姿态—— “我想你了。” “……”李闯是典型吃软不吃硬,于是韩慕坤以退为进得到了奇效,“咳,我这才来第二天。” 韩慕坤很执着:“我想你了。” 李闯翻翻白眼,情话听多了也麻:“能换句话么?” “我想抱你了。” “……你还能再猥琐点儿么?” “能,但我怕你受不了,所以没敢说干。” “韩慕坤你去死吧!” “行行这就去,对了,你要玩够儿了我帮你退票订提前回。” 李闯倒吊着三角眼狠狠掐断电话,并决定未来二十四小时暂且把某人设成黑名单以防返乡心情遭破坏。 接下来一个多星期,四人组几乎没闲着,以李闯为中心把渖阳能吃能玩都转了个遍。艾钢不理解,说你跟这生活了二十来年,怎么跟第一次来似。李闯反驳,不出去不知道家里好,有多少人跟西安住一辈子都不会去看兵马俑,这就叫身在福中不知福。艾钢想想,又觉着也有道理,这一星期去很多地方他以前也只是闻其名。 赵清誉倒是很喜欢,总觉得自己要走了,能留下些回忆挺不错。李闯跟自己爹妈相处得相当融洽,按照他说法这辈子还没这么融洽过,不过他不承认自愿,非说是因为顶着赵清誉这张客人脸才不好意思发火。赵清誉笑而不语,任他歪理邪说。 期间两个人也讨论过要不要现在说实话,结论是还得缓缓,毕竟李闯这一次还要回去,如果和爹妈说了真相,难免节外生枝,反正一年都等了,不差个把月,等两边路都铺好,事半功倍。 一个星期说长不长,说短,却可以潜移默化地改变很多事情。 赵清誉发现他跟艾钢相处越来越顺畅和自然,虽然喜欢心情没变,偶尔还是会难受和伤感,但似乎已经掌握了调节诀窍,开起玩笑来都可以肆无忌惮了,比如现在,他就会经常性把你怎么可以不喜欢男人呢太浪费资源了挂在嘴边,每到这时候艾钢就为难地抓抓头,仿佛也在懊恼自己那么豁达胸襟咋就容不下一男,煞是憨厚可爱。 韩慕坤查岗电话从一天一个变为一天两个,赵清誉都看不下去了觉得李闯特像不要跟陌生人说话里倒霉媳妇儿,估计李闯也有了这个自觉,最终还是把返程时间提前了四天。赵清誉怀疑千里之外韩慕坤会放鞭炮庆祝这一持久战阶段性胜利。 临回去前一天,四个人决定玩儿回high,遂租辆破车到几百公里外山沟沟里来趟自助漂流——驾驶员自然是唯一考了车票艾钢同学。 山里刚下过一场雨,河水汹涌湍急,按理说不是漂流好时候,偏偏许多人喜欢找刺激,赵清誉他们到时候,八成农家小客舍都已爆满,四个人绕着漂流景区走了好几圈儿,才在一家看起来比较贵实际非常贵度假村里找到客房,就剩三个标间儿,四个人赶紧定了,宋心悠自然自己一间,剩下两个房间暂且不用分配,几个人一股脑把行李一丢,欢乐去也。 漂流只是景区一个重点项目,四个人先是爬了小半天山,吹吹风,看看看,蹭蹭旅行团导游讲解,等吃过午饭才开始漂。 都说漂流要人多且熟悉才好玩,可以闹腾。实则不然,只要你豁得出去,遇上谁欺负谁,那人人都会奋起反抗,于是在漫长却急速漂流行进里,四人组玩了个天昏地暗,中间有几次李闯险些翻出救生艇,给宋心悠吓得直叫,结果人家嘿嘿两声,又成了一条好汉。 赵清誉还从来没有玩得这么疯过,把所有乱七八糟都忘掉,纯粹疯玩儿,纯粹开怀。等到漂流终点时候,他仍意犹未尽,那时天边被夕阳染得通红,美得醉人。 到了晚上,几个人先是品尝了当地特色烤全羊,然后就开始搓麻将。赵清誉不会,艾钢和李闯就手把手教,结果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晚间新闻还没播,这两人就已经兜比脸还干净了。 折腾一天,四个人也算筋疲力尽。收了牌局,便开始洗漱。哪知宋心悠和李闯纷纷接到了爱心电话,便各占据一室卿卿我我去了,剩下赵清誉和艾钢大眼瞪小眼刷牙。 二十二点整,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声音从电视里传出来,敬爱总理又亲切地下到基层去体恤民情,风度翩翩主席又亲切地会见了来自某总统,房价高居不下逼退一线城市白领,三聚氰胺责任人已经被依法查办……
第63页 赵清誉和艾钢很自觉一人盘踞一张床,看新闻看得聚精会神。 半个小时之后,新闻结束。 赵清誉有点儿后悔没调到新闻频道,这样一分钟广告之后便还可以周而复始。 艾钢总算想出一句破冰话:“呃,睡不?” 赵清誉仿佛受到提醒,打出个大大哈欠,然后执拗地摇头:“等会儿我回李闯那屋。” 艾钢有些纠结,仿佛在为难如何措辞,半天,才咕哝:“我看他一时半会儿打不完电话。” 结果像配合艾钢似,隔壁立刻飘飘忽忽地传来了闯哥怒吼:“姓韩你催命啊——” 赵清誉囧,但还是立场坚定:“我半夜容易梦游,你不安全。” 这回轮到艾钢囧了,支吾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我把被盖严。” 赵清誉扑哧乐出了声儿,末了挂着笑纹嘆口气:“行了,要真跟你一屋我晚上不用睡了。” 艾钢又开始了他标准抓头:“你就……那么喜欢我?” 赵清誉吐血身亡。 他算明白了,打开这人天灵盖然后倒点儿酱油撒点儿葱花可以直接当豆腐脑吃! “你看起来很纠结。”艾钢就所见所闻实话实说。 赵清誉拼着最后一口气爬起来,几乎恳求了:“反正你也不喜欢男,以后这个话题我们跳过成不?” 哪知艾钢却道:“说实话,我不太确定了。” 空气,凝固住。 赵清誉呼吸乱起来,他直直望向艾钢,小心翼翼地发出一声:“嗯?” 艾钢深吸口气,然后迎上赵清誉目光,一字一句道:“我可能真喜欢上你了。” 赵清誉愣住,说不上是欢喜多些还是酸楚多些,只呆呆地问:“可能?” 艾钢似乎又很激烈地思想挣扎了一翻,然后轻轻点了头。 赵清誉忽然害怕起来,看不见光亮时候他可以适应黑暗,可若见了光亮却空欢喜,他承受不起。 艾钢还在试图阐述自己感觉:“我现在一想到你要走,就不对劲儿,我有很多高中哥们儿上大学都去了外地,吃散伙饭那天也不好受,但不一样,我想……” “别,你什么都别想。”赵清誉果断出声,和艾钢种种,这些日子他想得很明白了,现在说这些,也都是真心,“既然你跟女行,就千万别改,其实那时候……你做得挺对,不然我这一走,咱俩也没戏对吧。而且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纯粹是基因问题,你现在觉得跟我行,那是因为你捨不得,太捨不得了就会产生错觉。” 说到最后,赵清誉几乎要把自己说服了。 艾钢却有些云里雾里,本来他就想不明白,现在大脑里更是一片乱七八糟。鬼使神差,他起身走到赵清誉床前站定,然后居高临下特郑重问:“你是开学才走吧?” 赵清誉不明所以,只觉得被一团阴影严丝合fèng地罩住,遂莫名其妙点了头。 “那再让我想一个月,”艾钢一脸认真,“你千万不能提前回去。” 赵清誉莞尔:“我往哪回啊,这两边话还没说开呢。” 艾钢喜欢看赵清誉笑,哪怕那笑在李闯脸上,仍然好看得紧,就像拿根羽毛撩你心,苏麻苏痒。他低下头,认真地轻声问:“我能亲你一下么?” 赵清誉有零点几秒恍神,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抬手就把某人脑门儿推开了,一边低头找鞋下床一边开着玩笑:“不行,别占便宜没够啊,我回屋了,你有时间也给女朋友打个电话哄哄,别整天傻乎乎。” 赵清誉在心里上属于落荒而逃,但体现在行动上却从容不迫,关门时候还不忘跟艾钢道晚安,虽然某人依旧呆呆地傻站着。 “明天就回来?” “你都问八百遍了!” “老婆我爱你!” “……我不回去了。” “靠,你敢!” “你再噁心我我就敢!” “这叫有什么说什么!” “少拿肉麻当有趣。” “那你呢?” “……我要睡觉了拜拜!” “说一句能死啊!” “等你把小爷我伺候到位了再说吧。” “嘿嘿……” 李闯打了个哆嗦,赶紧挂了电话以免其发展到某种不和谐领域。 洗漱完毕没多久,便有人敲门,李闯奇怪地过过去开门,却在下一秒被赵清誉抱了个满怀,那人什么话也不说,只紧紧抱着他。 李闯不知怎么办,却也晓得此刻不宜言语,便艰难地从那拥抱里抽出一只胳膊然后轻轻抚摸对方后背。 终于,赵清誉平静下来,然后渐渐意识到自己又丢人了。 不过跟李闯,本来也没什么秘密。 但李闯满心观后感,眼看着赵清誉关灯上床,他憋不住了,刺熘也蹭进了人家被窝,然后化身为李大姐:“跟艾钢发生啥了,和我说说呗。” 赵清誉拿脚踹他:“回你床去。” 李闯死赖着不走:“不行,老惦记着我睡不着。” 赵清誉哭笑不得:“我事情你总惦记什么?” 李闯理直气壮:“你事儿就是我事儿,咱俩谁跟谁!” 赵清誉没话了,他俩还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一来二去,赵清誉就把他和艾钢那些个看似挺复杂可等真挑出来却没几件正经事儿纠葛向李闯和盘托出了,李闯倒是听得很认真,且听完之后久久没说话。 赵清誉以为他睡着了,刚想悄悄下床到那边去睡,却被人扯住了衣角。 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赵清誉却好像能感觉到李闯视线:“干嘛,还没听够?我这儿可再没八卦了。” “我觉着你做得对,”李闯忽然开口,声音低低,与他平日里张扬极不相符,“喜不喜欢这种事儿没有想来想去,要么是,要么否,就一再简单不过判断题。” “嗯,所以咱不能给他机会当论述题来做。”赵清誉轻轻握了下李闯手,然后走到另一侧,上床睡觉。 “晚安。”李闯说。 赵清誉对着虚无黑暗笑了下,轻轻道:“安。” 赵清誉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并且不安稳,表层意识异常活跃,一会儿蹦蹦,一会儿跳跳,闹得人不安宁。可又没有梦,只白茫茫虚无,像下了漫天大雾。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虚无缥缈里终于涌进些实实在在东西,像是憋闷,又像是疼,时而轻时而重,细密而持久。赵清誉再也忍不住,猛睁开眼睛,耳朵嗡一下好像被打通了气,他剧烈喘息,耳膜便随着这喘息鼓动。 “这位旅客,您想喝什么?” “咖啡。” “这位旅客……” “橙汁。” “这位旅客呢?” 赵清誉眨眨眼,一时间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旅客?”空姐第二次耐心地微笑询问。 赵清誉怔怔:“水,谢谢。” 三万英尺高空,就像梦境一样,只有白茫茫。 赵清誉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虚幻。 手机在屁股口袋里硌得人难受,他把它掏出来,熟悉而又陌生苹果三代。 那再让我想一个月…… 你千万不能提前回去…… 某人声音在耳鸣状态下依然回荡得清晰,赵清誉望着窗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个乌鸦嘴……” 这下好了,什么都不用烦了,当飞机落地,一切重新开始。 空调有些冷,赵清誉问空姐要了毯子。 第66章 三个多小时之后,飞机缓缓下落。 赵清誉把空姐发来的薄荷糖剥开丢进嘴里,凉气从舌尖传到大脑中枢神经,耳膜还是感到了一丝压迫,好在不重,多咂么咂么糖,也就挺过去了。 走出机舱的时候,太阳正烈。 刚离开空调的身体不适应,仿佛被一团高温水蒸气包围,透不过气。 但赵清誉觉得真实,他闭上眼微微仰头,感受着熟悉的温度和气候,莫名踏实。 时隔一年,深圳机场还是老样子,没有增加什么或减少什么,当然也可能是有了改变而他没有发现——来去匆匆的地方,谁也不会特别关注。 李闯会在哪里醒来呢,赵清誉想,昨天晚上的时候他们还在景区的度假村,而今天下午,他已经回到了深圳。中间的十几个小时发生了什么,又是空白。和上次的情况如出一辙,记忆就像双螺旋结构的dna,出现了很细小的片段缺失,但也正是这样,才让他相信,他们是真的归位了,莫名其妙,却又实实在在。 赵清誉试想过很多次换回之后的情景,无一例外的均伴随狂喜或者激动。可等真到了这天,却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淡淡的解脱。 他,终于又是他了。 赵清誉掏出苹果想开机,却在按键的时候犹豫了,思量再三,他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他相信李闯也会像自己一样很快接受现实,毕竟都是经历过的,不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么,呵。所以往前看吧。起码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他们的全部精力都要放到修补自己的生活上,就好比器官移植病人重新获得了自己的器官却也需要适应期,至于旁的,都他妈的是浮云了。 赵清誉一边纠结自己怎么可以把脏话说得如此顺口——虽然是在心里,一边在机场门口的小型长途客运站找到了回家的大巴。 李闯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梦里仿佛世界大战一样,炮火连天硝烟瀰漫,一会儿是兄弟连高喊沖啊,一会儿是排长吹号撤啊,进退为难之际又不知道哪蹦出那么一小撮敌人然后双方就拼了刺刀。李闯是个典型的狭隘爱国主义五好青年,这一见刺刀眼睛就红了,当下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恨不得甩开了膀子干。 结果膀子是甩开了,人却掉到了地上。 脑袋是顺着床头柜正面蹭下去的,期间跟抽屉拉手来了个亲密接触,末了才投奔地板。于是李闯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有些懵。 他的上一份记忆还在度假村,于是乍一看到自己家那造型后现代的三圈儿白炽灯,便有了点儿空间错位感。一时闹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过了大概一分钟,李闯忽然打了激灵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宽大的t恤并不晃荡,再拉开领口,肌肉虽不分明了,隐约的文理还在,最重要的是再也不见了那一片白皙,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小麦色!
第64页 极致地喜悦让心脏疯狂跳动,恨不得生出张嘴从胸口蹦出来喊——老子胡汉三又回来了!!! 李闯旋风似的扯门而出狂奔至卫生间,占据半面墙的镜子里,他终于又看到了自己。 他抬手,镜子里的帅哥也抬手,他抓头,镜子里的帅哥也抓头,他掐脸,镜子里的帅哥也掐脸,他傻笑,镜子里的帅哥笑得更傻。 李闯强迫自己冷静,为此他甚至坐到了马桶上深呼吸,可反覆呼吸了n次,却还是止不住那激动。不失去不知道珍贵,这话谁说的?真他妈到位。就像现在,他恨不得时间永远停在这美妙的马桶上。 李闯在卫生间里花了十多分钟来冷静,最后又用凉水洗了把脸,才算是有了基本的行为自制能力。再打了厕所门的时候,便淡定许多了。 可一直坐在客厅里的李家人不淡定。 自从暑假开始,赵秋蕾就一直想过来跟哥哥聚聚,奈何对方来了同学,三天两头往外跑不到半夜不着家,玩疯了快,便一直没行动。今天正值周末,又听说哥哥同学回深圳了,赶忙携家眷前来。结果晚一步,人家午睡了。那等吧,好容易熬了仨小时,饺子都帮老妈包好了,大哥醒了,然后一头扎进卫生间再没出来。 李老爹莫名其妙:“儿子这是咋了?” 李后妈开始绞尽脑汁的想最近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没。 赵秋蕾和老公杜宇面面相觑,后者微微一笑:“没事儿,大哥不一直这样么。”弄得赵秋蕾忽然很好奇自己大哥在自己老公心里的宏观印象。 李闯一走出来,就对上四双眼睛,两双他认得,这一个星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虽然在赵清誉身体里跟他们客客气气的感觉很郁闷,但习惯了也还凑合,现在看着他们也没那么不顺眼了,不过另外两个人谁啊? “哥?你还好吧?身体不舒服吗?”赵秋蕾看李闯愣在卫生间门口,忙关心出声。 哥?!李闯揉揉眼睛,再仔细看过去,好么,还真是自己那个异姓妹妹,咋一年不见变化这么大呢,仿佛一下子从女孩儿出落成了女人,这个,让人适应不能嘛! “大哥,你这午觉睡得可够长的。”杜宇推推眼镜,笑得一派斯文。 李闯皱眉,他记得他有个妹妹,但不记得他还有个弟弟啊,就算是女人跟老头子又给家里添丁了,这成长速度也忒惊人了吧! 杜宇微微眯起眼,午后的日光透过窗帘照到镜片上折she出微妙的光:“大哥好像是有些不对劲儿。” “谁是你大哥,你谁啊!”李闯斜楞个眼睛,那神态再叼根牙籤可以直接加入古惑仔了。 一句话,让客厅气氛陷入了无比尴尬。 李老爹眼看着要怒,赵女士则红了眼圈儿,赵秋蕾不明所以,但显然也害怕起来,下意识就觉着刚刚好转了没几个月的关系要毁,只杜宇,虽然困惑,但依然可以保持气定神闲地谈笑风生:“哥,我是你妹夫杜宇啊,要是最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说,可千万别不认我这半个家人。” 妹、妹夫?! 李闯瞠目结舌,看看老爹,看看后妈,看看妹妹,最后才瞄到电视柜上的小相框,赫然婚礼全家福。我勒个去,杀千刀的赵清誉压根儿就没提过他妹子结婚这档事儿! 思维豁然开朗,局势却依旧水深火热。李闯知道自己刚才那句你谁啊捅娄子了,好端端的和乐融融硬是让他弄成了剑拔弩张。怎么办?补救呗。 “青椒……猪肉?” 虽然继子的四个字没头没脑,但继母福至心灵,顿悟了:“对对,你这孩子就鼻子好使,妈给你热饺子去。”说完连忙去了厨房,借着就是一阵锅碗瓢盆交响曲。 李老爹哼一声,也算消了气儿——当然他本来就不擅长跟这个孽子发火,败多胜少。 赵秋蕾垂下眼睛,显然还有些难受。 李闯耸耸肩,凑过去挤开人家正牌老公,然后握住妹妹的芊芊玉手:“我说,咳,这傢伙没欺负你吧?” 杜宇微微挑眉,虽然这个视线转移得非常僵硬扭曲和拙劣,但谁让人家是哥呢,哪怕自己快三十了依然是小辈,没辙。于是他只能优雅从容地剥香蕉,剥了一个香蕉,再剥一个香蕉,剥了一个香蕉,再剥一个香蕉,等到一串香蕉都遭了毒手,他那小小的郁结才算勉强消散。 一家人磕磕绊绊地相处到晚饭,总算真正融洽起来。 李老爹破天荒地喝了点儿小酒,还对国际形势进行了小市民的评头论足。 李闯在一旁哼哈应着,久违的舒心顺气里,恍惚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小房子,也是一家人,昏黄的灯光温暖而亲切。 晚上八点多,送走赵秋蕾夫妇,李闯以“困了”为由终于把自己重新锁进卧室,忍耐了一下午,到这时,他才觉出紧张来。 韩慕坤的电话不是六就是八,可他愣是按错了两回,第三次,才真正把电话拨了出去。 韩慕坤这一天是熬下来的。 李闯的飞机三点半降落,他把电话从早上九点打到晚上八点,无一例外,都是关机。一开始他以“反正小王八蛋都要回来了”为由说服自己不着急,可左等右等不见信儿,便真的怕了。隔三分钟就得上网看看有没有飞机失事或者恐怖袭击,怕官媒不报,又到外媒去找,可天下太平,地球仿佛过了无比安宁的一个白昼。但唯独,他的小王八蛋不见了! 所以手机响的时候,有那么几秒他的心脏真不跳了。电话一直握在手里,这会儿已经汗津津的不成样子,他甚至顾不上瞄一眼来显便瞬间按了接听。 “餵?小王八蛋?”韩慕坤不想表现得这么急切,但身体已经不受大脑控制。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然后传出一声略带诧异的“呀”。 接着很快又跟了句:“这你也能听出来?” 韩慕坤的心沉到了谷底——不是李闯。 第67章 李闯以为韩慕坤跟自己心有灵犀了,这都能听出来,哪知一句小王八蛋之后,左等右等再不见下文。这叫一个郁闷。 没好气地鼓鼓腮帮子,李闯决定再给那笨蛋几秒钟。 韩慕坤果然不负重望,在闯哥倒计时到最后一秒时,出了声儿:“你好,哪位?” 得,合着刚才那句纯属自己幻听了。李闯对着吊灯翻翻白眼,虽然是预料之中,但难免失望:“笨死你得了,李闯,小……小王八蛋我换回来了!”李闯本来是想说小爷,后来又觉得不能很好表明身份,故而难得自贬了一回。 可惜没有收到奇效。 韩慕坤有片刻大脑短路,就是说信息接收到了,但处理无能,对方那句话在他耳洞里转啊转就是不进入中枢系统,仿佛门路被堵死。于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凿开那阻碍,然后把之前一切消化吸收,蓦地,记忆中某根弦被触动,他总算想起这熟悉声音是谁了:“赵清誉,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李闯还在你那儿吗?他没坐今天飞机回来?” 李闯莫名其妙地挑起眉毛,想不明白这榆木脑袋怎么就认准了错位,这换成了本尊反而不信:“老王八蛋,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是李闯,我和赵清誉又换回来了,灵魂又换回来了!靠,我说这不是外国话吧,你怎么跟听火星文似?” 韩慕坤慢慢睁大眼睛,这才算真正缓过了神儿,随后声音立刻提高了几个八度:“又换回来了?” 李闯被震得耳朵嗡嗡直响,挪开电话揉了好几下,才应了声:“嗯。”但很快不自觉地眉开眼笑,重复了那句已经不知道跟自己跟上帝跟宇宙中所有看得见看不见物质重复了多少遍话:“小爷我他妈总算回来了!” 韩慕坤现在信了,虽然新声音听在耳朵里还是有些违和,但语气调调都是熟悉,没错,是他小王八蛋。只不过对方好心情他无法感同身受:“我也在等你回来呢。” 李闯嗅到一点点酸味儿,不自觉扬起嘴角,老王八蛋心里不平衡了,但是他开心,被老男人重视感觉还不赖:“现在我肯定回不去,你再等我几天。” 话一出口,李闯自己都给吓一跳,呃,好像过于温柔了。 韩慕坤却没那么敏感细腻,或者说他现在就没心情注意这个,脑子里来来回回转悠就那么一个等式——灵魂互换=李闯回家=不回深圳,而且对方掩不住喜悦让这个公式成立可能性又增加了好几成,他没法接受。 “我明天过去。”话不经大脑,已然出口。 李闯愣了下,随即微笑开来,像朵太阳花一点点舒展花瓣,然后灿烂夺目:“喂,你就那么想我啊。” 韩慕坤恨不得从电话里钻过去把人揉巴烂了:“嗯哼,我想揍你。” 李闯很配合他,十分欠扁地嘿嘿两声:“明天最早飞机八点,你赶紧给我订票去!” 韩慕坤没动静,不出声,却也不挂电话。 李闯望着天花板眨巴眨巴眼睛,福至心灵:“啾。” 韩慕坤总算有了回应:“呸。” 挂完电话,李闯躺地板上乐了半个小时。要不是艾钢很没眼色地骚扰过来,他没准儿就咧着嘴睡过去了。 “喂,干嘛?”对待艾钢,闯哥从来不知道客气为何物——当然除了老韩,也没人知道闯哥温柔起来是啥样。 艾钢愣住,满腹柔情让人一句话给堵回来了,只好不痛不痒问了句:“呃,李闯已经回去了吧?” 晕,李闯这才听明白,敢情白钢还不知道他跟赵清誉已经换回来事儿了,眼珠一转,玩心四起,李闯轻咳一声,发出了低低:“嗯。” “哦,”艾钢没察觉出异样,还在那儿腼腆呢,“那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没?” 李闯忍住笑:“没,你有?” 艾钢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也没什么特具体,就是总觉得还有一个月了,想跟你多呆一会儿。” 李闯慢慢正色,他想起赵清誉曾经提过那一点点跟艾钢纠葛,再联繫这些天来几个人相处一些场景,渐渐,李闯品出了点儿其中奥妙。 李闯不是赵清誉,所以面对艾钢坦然至极,完全想什么说什么:“你管我什么时候走呢,反正你也不跟我,还扯这么些没用干嘛?” 艾钢被连珠炮轰得五迷三道,晕晕乎乎,隐约觉着这气氛和平时俩人相处不一样,但又挑不出问题点,只好老老实实道:“咱俩不是说好了么,你再让我想一个月。”
第65页 李闯扯扯嘴角:“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有什么好想。” “我喜欢你。”艾钢是急吼吼说出这四个字,好像晚一秒真心就让人怀疑了,颇有那么点儿豁出去味道。 这回轮到李闯石化了。 嗷呜,赵清誉没交代过白钢这么给力啊! “餵?餵?”估计是迟迟等不来回应,艾钢有些着急了。 李闯嘆口气,再玩儿下去就不厚道了:“餵你个头,我是你闯哥,白痴。” 五秒钟以后—— “……你俩换回来了?!”艾钢声音气概山河几乎要从音波转换成实体在地板上砸出坑来。 李闯挑眉,心想这不愧是年轻人,接受起新鲜事物就是比自己家那老王八蛋快:“嗯,莫名其妙睡一觉就换回来了。” “那赵清誉呢?” “回深圳了呗。” “他……我……这个……他怎么能就这么回去呢!” 李闯嘆口气,认真想了下,才说:“我估摸着恐怕他睁开眼睛就在飞机上了,一年前也是这样。” 艾钢沉默了很久,久到李闯以为他已经挂电话了只是自己这边没提示,那厢忽然低着声音问:“你俩还会换回来么?” “这我哪知道,”李闯没好气道,之后抓抓头,又露出个苦笑表情,“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看我和他还是避免重逢好。我估计他也会这么想。” “你俩联繫过了?” “……你把他电话给我。” “哦。”李闯报出一串号码,太熟了,几乎脱口而出。 艾钢连再见都没说,直接挂了电话。 李闯黑线,好么,这就是典型上炕认识媳妇儿下炕认识鞋,眼里再没别人! 哪知李闯还没腹诽完,手机又响了,还是白钢。 李闯这叫一个莫名其妙:“又怎么了?” 那边声音有些无措:“他关机。” 李闯皱眉,也隐隐觉出不对劲儿:“不应该啊,现在飞机早降落了。” “对啊。”艾钢无意识地附和。 “你跟着对呀什么。”李闯无语,担心之余就有些烦躁,“我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儿?” 艾钢没回答,而是忽然来了句:“我去找你。” 李闯一脑门子雾水:“你找我干嘛?” 艾钢似乎苦笑了下,然后电话里传来他略微有些发涩声音:“看你一眼,不然我不踏实。” 不到一个小时,李闯就在楼门口与艾钢进行了亲切友好会晤。 艾钢不说话,就站在那儿直勾勾盯着李闯脸,仿佛全世界就剩下了这一张脸,可他在上面又找不到自己东西。 李闯忍了十分钟,觉得自己给足对方面子了,终于一挑眉,恢复了大哥本色:“行了,你也别折腾了,赵清誉确实回去了,而且这样也好,省得跟你这糟心。” 艾钢颓唐下来,就像个瘪了气球,耷拉着脑袋再没个精气神儿。 李闯看不下去,好言相劝:“喂,他是回家了又不是死了,你至于嘛。” 艾钢忽然生气起来,抬头甩给李闯一句:“你他妈滚一边儿去!” 李闯也怒了,娘的,这不典型吃力不讨好么!转身,闯哥果断上楼。 艾钢没有跟上来,后来李闯偷偷从卧室窗户往下看,发现那人就坐在花坛上发呆。二十分钟以后他掀开点儿窗帘,操,还在。李闯那火气消得也差不多了,左思右想,还是没好气地打了个电话过去。 半天,那人才接起来,然后有气无力地“餵”了一声。 李闯扯扯嘴角,一面看着楼下,一面对着电话道:“别跟我这缅怀了,好么,再放两簇ju花人还以为这儿发生过啥悲剧呢。” “我难受。”艾钢说这话时候就像个被人遗弃大型犬。 李闯皱眉,看他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那你早干嘛去了,对,你一开始喜欢女人,现在忽然转成一男人你接受不了,那你就干干脆脆不接受,谁也说不出来啥。可你这样算什么,哦,又不跟人家好,还让人家等你思想斗争,我给你说,你现在难受,赵清誉当初比你难受一万倍。你还不了解他那小心思么,绕起来能活活把自己勒死。” 好说歹说,李闯算是把艾钢劝回去了,接着他又给赵清誉打了次电话,依旧关机。 嘆口气,李闯按部就班地洗漱上床。 艾钢想明白没?李闯不知道。但他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毕竟那是人家两个人事情,他一打酱油也不宜参合过火。 更何况,他还有更重要事情。 比如老王八蛋要来了,住哪儿? 再比如那傢伙还没见过自己真正模样呢,能接受得来不? 再再比如那傢伙难得来一次,要不要趁机出柜? 问题越想越多,几乎源源不断,抛开旧,便又有新填补进来,恍若终年不歇泉眼儿。李闯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但克制不住,那些问题延伸出无限可能性让他越想越兴奋,到最后居然精神极好到睡不着了。 ——就像个即将远足小孩子,明明躺在床上知道要乖乖睡觉,心却早就飞到了书包里那些好吃上,然后掰手指头算还有多久天亮。 第68章 临近清晨,李闯才勉强让意识模糊过去,结果没过多久,韩先生就当起了人工闹铃。 “……嗯……” “餵?” “……嗯……” “喂,小王八蛋,我要上飞机了。” “……你就不能下飞机再给我打电话吗?!” 韩先生很寒心地收线登机,李闯光着膀子坐在床上,彻底精神了。 于是接下来三个小时里,飞机上韩慕坤要了三杯牛奶,却还是连放松下来眯着都做不到,他怀疑空姐递给他是白色咖啡;而在某小区某幢楼某个小房间里李闯,则掏空了自己大衣柜,还是没装点出一个让人满意造型。最后不得已,找来赋闲在家赵女士做参谋,才终于能够赶在飞机降落前迈出家门,抵达机场。 临近中午,航班很多,明明电子大屏幕已经提示来自深圳某某航班早就降落,但一波又一波出来等行李就没一个是那航班上,要么山东,要么四川,要么北京上海,弄得李闯都开始怀疑深航是不是跟这边有什么过节了。 终于,出口处lde提示灯变换到了韩慕坤航班,李闯扒在玻璃门外面,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把人错过了。 传送带上开始出现花花绿绿行李,乘客也陆续出现,大多是先抬头看一眼玻璃门外接站人群,然后才走到传送带那等待自己行李。堵在玻璃门前人群骚动起来,要不是机场工作人员拦着,或许他们会直接扑进去。 李闯不确定自己是受到了感染抑或本就激动,心跳得厉害,撞得胸口疼,他用手掌死死压在那个乱蹦位置,深吸口气,才止住那骚动。等再抬眼时,他看见了韩慕坤。 明明没有分开多久,但直到这一刻,李闯才觉出自己有多想念这个王八蛋,以至于闹哄哄人群里,他能一眼把这傢伙找出来。 男人穿了件休闲暗格衬衫,白色里透出淡淡蓝,洁净而清慡,他仿佛没有携带任何行李,略微扫了眼接机人群,便径直地往出口这边走来。 李闯呼吸开始乱了,情绪里混合了期待紧张喜悦和忐忑等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韩慕坤,看着他走过狭窄地出口通道,看着他终于跟自己处在了一个空间里,看着他略带茫然地环顾人群,李闯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胳膊,挥得特别傻,好半天,韩慕坤终于发现了他,然后男人微微歪头,眼神里带出无声询问。 李闯咧开嘴,仿佛闲杂人等都消失不见,偌大机场里就只剩下他和韩慕坤一样:“看什么看,就是本大爷我!” 韩慕坤愣了下,有些什么东西从眼底一闪而过,太快了,快得人来不及捕捉,而在李闯眼睛里,男人只是扬起嘴角,露出个浅却帅气微笑。 李闯看着韩慕坤几步走到自己跟前,站定,眼睛一眨不眨地继续观望,便微微扬起下巴,似笑非笑:“怎么,不认识了?” 韩慕坤表情变得奇怪起来,他先是抬手摸了摸李闯脑袋,然后又水平地把手掌移到自己这边,李闯只比韩慕坤矮了两厘米,故而这手掌便抵到了韩慕坤额头上方。过了好半天,韩慕坤才嘀咕道:“操,大变活人也没这么玩儿。” 李闯知道他一时间肯定会纠结,所以也没当回事儿:“不售票免费给你看,知足吧。” 韩慕坤煞有介事地嘆口气,可怜兮兮道:“娘的,谁动了我小白兔啊!” 李闯乐着踹他一脚:“别嚎了,走,哥带你吃好吃去。” 有那么一瞬间,熟悉感觉又回来了。韩慕坤甚至已经调动神经想要抬胳膊把眼前人搂进怀里,却在焦距重新对准后,生生卡住。 如果眼前这个人真是小王八蛋,那么客观来讲,很帅。这符合他原本性格,张扬,热烈,狂妄,还带着点儿小暴躁。对,很符合,只是—— 比原本那白白净净男孩儿少了几分闪亮。 韩慕坤想,他家小男孩儿该是很好看,亮晶晶那种美。是好看,不是帅。 李闯熟门熟路地叫来辆计程车,然后一猫腰钻进了后面,他有好多话想跟韩慕坤说,他甚至还没好好看看这个男人。 “傻愣着干嘛,上来啊!”李闯用脚抵着车门防止其合上,招呼韩慕坤。 男人像从什么地方刚刚把元神招回来似“哦”了下,然后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李闯给他等门,反正是直接进了副驾驶。 李闯微微皱起眉头,可又觉得这实在不是什么了不得事情,便悻悻关上门,然后给司机报出一串地址。 车很快离开机场融入城市血脉一样道路里,李闯从内视镜去看韩慕坤,男人聚精会神地看着外面,就像要把这个城市刻到视网膜上一样。淡淡不慡从心底慢慢升起,李闯没好气拍他椅子靠背:“喂,你到底是看我来了还是旅游来了!” 韩慕坤还没说话,哥倒是从内视镜里匆匆瞄过来一眼,赶巧被李闯逮个正着,闯哥更郁闷了:“我让他看我,你瞅我干嘛,瞅路!” 司机平白无故被飞了几眼刀,那叫一悲催,本来想还嘴,又恍惚看见了客人好像在龇牙,未免自己成为被扑咬无辜群众,司机决定关闭耳朵心无旁骛地做他驾驶员。
第66页 韩慕坤目睹这一切,颇为感慨:“我发现你这人回家了,脾气也见涨哈。” 李闯瞥他一眼,半玩笑半正经道:“想起义?” 韩慕坤连忙表明心迹:“不不不,当顺民挺好。” 一瞬间,太阳从云朵背后露出了头儿,李闯那满心房花儿就怒放了,奼紫嫣红芳香浓烈,把那心填得满满。他想扑过去亲昵地咬上男人一口,小老虎似,奈何车内被防贼防盗铁栏杆分隔出了两个空间,他便和那些心怀不轨坏蛋一样,被“预防”了。 车开到一半时候,韩慕坤才想起来问:“咱这是去哪儿啊?” “饭店吃饭呗,”李闯一脸理所当然,“到东北必须先吃饭。” 韩慕坤莞尔:“这是哪家规定?” 闯哥眉毛一挑:“李家。” 韩慕坤立刻规矩起来:“我滴,明白。” 李闯愈发觉得这老男人可爱,恨不得搂过来揉捏一通,偏偏抬眼就是那破栏杆,心下一恼,便咣当一拳砸上面了。 司机吓一跳:“怎、怎么了?” “没事儿,”李闯扯扯嘴角,“我看看结不结实。” 司机黑线,暗自记下闯哥长相併拉入内心小黑名单——下次远远看见这位爷他就果断绕走,不算拒载。 李闯带韩慕坤去是家正宗老菜馆子,菜地道,价格也不便宜,但韩慕坤难得过来一次,李闯觉着值。菜和包房都是早上打电话就订好,所以俩人刚一落座,漂亮服务员便在把还热气腾腾大菜铺满了桌面。 “这么多咱俩能吃了吗?”韩慕坤光看着就觉得要饱。 李闯嘆口气,略带失望地地摇了摇头:“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 事实上,韩慕坤确实不了解,所以当一桌子菜被俩人——其实主要是一个人——迅速风捲残云之后,他对自己这个“新老婆”又有了更近一步认识。 “饱了?”李闯一边摸自己肚皮,一边问韩慕坤。 韩慕坤哭笑不得:“嗯,饱了。” “那咱俩走,我带你去酒店。”李闯作势要起来。 “不急,”韩慕坤连忙阻止,“我陪你歇会儿。” 李闯总算觉出点儿不好意思,支吾道:“那,那你也不吃,这一分钱一份菜呢,剩了多浪费。” 韩慕坤微微眯起眼睛,语气神态都是熟悉,甚至于这说话调调和内容都如出一辙,可他为什么就觉得自己小男孩儿不见了呢,他试图在这个新“李闯”身上去找他熟悉味道,仿佛能找到些,但却又好像都不对。 李闯不知道韩慕坤在想什么,但他可以从男人眼神里感觉到他确实是在想一些事情,所以李闯很安静,他怕自己不经意间会打乱这个人思考,又或者触碰到什么然后出现他不愿意看到结果,是,他害怕。 韩慕坤点了一根烟,李闯就坐在那里看着他吸完。 直到韩慕坤终于出声:“你不会是连酒店都帮我定好了吧。” 李闯仿佛松口气般露出微笑:“我必须得让某人知道,老佛爷也是可以很贴心。” 韩慕坤忽然凑过来给了李闯一个吻,很快,快到李闯来不及回应,也很轻,轻到要不是唇间淡淡烟糙香,他会以为刚刚那一下是幻觉。 韩慕坤却同从前一样扑棱扑棱他脑袋,然后起身道:“走吧,让我看看老佛爷定酒店够级别不。” 李闯轻咳一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又洒脱又自然,可惜出口话颠三倒四,最后在韩慕坤揶揄目光里一边咕哝看个屁一边把人推出了饭店。 李闯给韩慕坤定酒店不是最高级,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一个两人标准套,电视电脑热水器浴缸一应俱全,两人到酒店时候已经三点多了,再收拾收拾弄一弄,便到了四点半。 韩慕坤真没带来任何东西,除了手机和钱包。李闯问时候,男人说是赶过来太急了,再加上也懒得收拾。韩慕坤答得很随意,但李闯知道是真话,而且是让人很温暖那种真话。 好在洗漱用品酒店都准备了,至于换洗衣服,随便上街买两件便成了,夏天就是这点好,省事方便。所以都收拾好之后,俩人就到附近开始逛街——主要买衣服,次要消化食儿。 俩人一路从天亮逛到天黑,从商场逛到夜市儿,到后面也不为买东西了,就是纯粹瞎逛。看看老头老太太大秧歌,吃吃东北特色路边摊儿,韩慕坤很久没回到这块儿土地了,虽然不是真正家乡,但也足以抵半个,所以他兴致盎然,甚至于到了很晚还意犹未尽。 李闯看得出韩慕坤挺开心,于是他也跟着开心起来。这种连带感应很有趣,奇妙而幸福。 回酒店路上,李闯接到自家爹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里,怎么还没回去。李闯索性说不回去了,要跟同学家住两天,李闯爸没说什么,只表示儿子需要注意安全——不光自己,还有同学,弄得李闯很郁闷,心说自己又不是恐怖分子,还到哪儿哪儿炸啊。 挂完电话,李闯就发现韩慕坤在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四目相对,李闯有些不自在:“看啥呢?” 彼时月亮刚出来,混合着路灯一起撒在男孩儿脸上,从韩慕坤角度望,那个侧面很美。但也只是美,就像随便换个其他俊俏小伙子站到这里,他也会这么觉得,韩慕坤想,人对美事物有感应是本能,但却不会每一个都心动。 “你家人?” “嗯,老头子。” “……看来我待遇还成,”韩慕坤很欣慰,“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被压迫着呢。” “切,”李闯不以为然,“偷着乐去吧,别人我还懒得压迫呢,多看上一眼都烦。” 韩慕坤闻言,立刻在脑海里勾勒出闯哥人际关系浮世绘,末了无限感慨:“爷,你这辈子就是做爷命了。” 李闯定定望着他:“你乐意伺候不?” 韩慕坤想看向别处,但李闯目光太执着了,让他无所遁逃,最终只能唉了声:“这算是受虐倾向不?” 李闯眉头深锁义正言辞:“好品质,要保持。” “呵,去你吧。”韩慕坤算是彻底被打败了。 李闯看着眼前男人,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说过那句:“货已售出概不退换啊。” 韩慕坤愣住,半晌,才又无奈又宠溺地摸了男孩儿头:“嗯。” 虚幻霓虹下面,韩慕坤笑容也好像飘渺起来。李闯发现男人现在不再喜欢掐他脸,而改成摸他头了。李闯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隐约觉出,情况好像不大对头。 第69章 晚上九点多,两个人回到酒店。 李闯先去洗了澡,完后换好衣服,乖乖地坐床上看电视。 韩慕坤洗了很久,出来时候李闯头发都干了。空调温度很适宜,韩慕坤穿着新买t恤和短裤,觉得无比舒适。 李闯拍拍床边,示意韩慕坤过来坐。 韩慕坤纳闷儿:“干嘛?” 李闯白他一眼:“看电视呗。” 韩慕坤又好气又好笑:“我千里迢迢奔过来,就为和你一块儿看电视?” 李闯那眼睛唰地就亮了,语气也飞扬是声音也洪亮:“那咱就做点儿别吧!” 韩慕坤一激灵,忽然觉着自己很不安全,连忙道:“那还是看电视吧。”说完走过来一屁股把李闯拱到一边儿,然后开始噼里啪啦地按遥控器。 李闯终于得偿所愿,狠狠咬了男人肩膀一口,然后觉得不过瘾,又举起对方手掌朝着虎口位置来了下,这才消了点儿火——至于是什么火,咳,闯哥曰了,不可说。 韩慕坤倒是无比淡定,颇有点儿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太极风范,任由李闯动口动牙,人家就端端正正地对着电视机,就好像那上面有他家祖宗八代龙脉命理似。 李闯撇撇嘴,有点儿小失落。 妈他都豁出去了准备今儿个献身,可倒好,老王八蛋一点儿表示没有!非逼着他霸王硬上弓是吧! 这厢闯哥激情难耐,那厢韩慕坤又何尝不是。可每每情绪上来,他用余光一瞟李闯,那感情又烟消云散。这他妈不是一般纠结!打个比方,你特想吃南瓜,你也买来了一个金灿灿大南瓜准备开动,可刚要下刀,你发现那好像不是南瓜而是西瓜,黄皮儿变成绿皮儿,黄瓤变成红心儿,而且这变化还是个不稳定方程式,就一会儿到左边,一会儿到右边,一会儿是南瓜,一会儿成西瓜,哪怕你无数次告诉自己这就是南瓜,客观事实也证明了这就是个南瓜,但你就是控制不了潜意识里那种担心,仿佛一口下去它就是脆脆沙沙大西瓜,汁液横飞,果香四溢。 说白了,现在小王八蛋在他这里,就像个无比熟悉陌生人。他可以跟自己老婆随便怎么折腾,但面对陌生人,他就是燃烧不起热度——能做,但动不了情。 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两个人一直把电视看到新一天,直到韩慕坤率先体力不支。 “我说,祖宗你还不睡啊。”韩慕坤跋山涉水地可算爬到另外一张床上,脑袋刚沾到枕头,就险些迷糊过去。 李闯瞟他一眼,挑挑眉毛:“你睡你呗,我再看一会儿。” 那电视声调得八百里开外都能听见,韩慕坤确定他俩隔壁没人,不然早过来凿门抗议了。他倒希望能如此,这样起码被荼毒不会只有自己:“我他娘坐了一上午飞机,又逛了一晚上街,你能不能有点儿人道主义精神,起码尊老爱幼你得懂吧!” 李闯不为所动:“你都没爱幼,我干嘛要尊老?” 韩慕坤想咬破手指头在枕头上写个大大冤:“我怎么没爱幼了!” 李闯转头看他,动动嘴唇,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说啥,最后索性关掉电视关掉电灯然后摸黑直接上了韩慕坤床。 韩慕坤刚要庆幸俩人终于不用对着熬了,就觉着被窝涌进一股凉气然后下个瞬间身体就被人牢牢搂住了。虽然看不见,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正以一无比小鸟依人姿势蜷缩在某人怀里,当下那鸡皮疙瘩就噼里啪啦往出冒。 “哎,你自个儿有床跟我挤啥?”韩慕坤非常不自在地动动,总算把自己和侵入者推开了几厘米距离。 黑暗中,谁也看不到谁表情。 窗帘挡得太严实了,别说表情,连大致轮廓都看不到,满目所及就是一片漆黑。
第67页 李闯没有上赶着再贴过去,就保持着这浅浅距离。他声音有些涩,仿佛带着一点点怨和一点点不甘:“你不想我?” 以前李闯打死都不可能问这话,但此时此刻,它们就如此轻易出了口。就像把肚皮摊出来猫,完全信任着,再无一丝防备。 韩慕坤眼眶有些发热,他抬手轻轻摸上小孩儿脸,不同于以往柔软,现在这张,稜角分明:“想,在深圳时候特别想。” 李闯任由他抚摸着,哑着嗓子问:“那现在呢?” “还是想,”韩慕坤慢慢把手收回来,“比在深圳时候还要想。” 李闯把眼睛睁得大大,仿佛可以透过这无边黑暗去与那人视线交接,但只是仿佛。他对着黑暗大口呼吸,就像个心率衰竭病人,急促却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韩慕坤才听见男孩儿低低地说:“我就在这儿,你不是看见了么。” 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但韩慕坤还是露出了苦笑,静谧夜好像带有某种魔力,让人轻易卸下伪装,露出最真实自己。所以他跟身边这个人说:“我千里迢迢过来想找我家小王八蛋,可他不见了。你能把他还给我么?” 韩慕坤尾音慢慢在这个密闭空间里消散。 就像有块深色棉绒布,吸掉了所有声响,安静,仿佛一根针掉落都可以听见。空气在这静谧里被慢慢抽走,整个世界让人窒息。 “你这肉可比以前硬多了。”韩慕坤想缓解下气氛,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捏李闯脸,却意外地沾湿了指尖。 韩慕坤愣住,心想被什么尖锐东西刺了下,剧烈地疼。 他情不自禁把小孩儿脑袋揽进怀里,第一次发现,原来眼泪可以烫伤皮肤。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不敢去开灯,只能紧紧搂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人,真心实意道:“对不起。” 李闯从没这么丢人过,他开始怨恨韩慕坤多事,如果就那样安静下去,或许这个世界上都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在这样一个夏天夜晚里哭成一个娘们儿。 不,可能韩慕坤也不知道。因为他看不到自己表情,听不见自己哭声,他只能摸着眼泪,可眼泪不会生出嘴巴告诉他自己哭得有多惨,多狼狈,多伤心。所以,他满可以继续爷们儿下去—— “晕,这有什么对不起,而且要说也是我说,没见过谁谈恋爱还中途换人,你倒霉,认了吧。” 韩慕坤似乎笑了下,然后李闯感觉到自己被搂得更紧了。 李闯怯怯地伸出胳膊试探性环住对方腰,没有被拒绝,他便得寸进尺地把胳膊收紧,好像怕人跑掉。 韩慕坤轻轻亲了下他头发,然后说:“你给我点儿时间。” 李闯分明感受得到那话里真诚,所以他很认真回答:“行。” 韩慕坤如释重负,但又怕小王八蛋口是心非,赶忙确认道:“你不会怪我吧?” 李闯咬了男人胸膛一口,可惜太硬,没咬住肉,倒险些咬着自己舌头,故而再开口就忿忿:“哪那么都废话,你要忽然成了赵清誉,我也崩溃。” 韩慕坤莞尔,却又觉得窝心。 那一夜,韩慕坤睡得并不好,胳膊腿伸展不开不说,还被和自己体型相仿李闯压得胳膊发麻——酒店单人床对于两个大男人来说显然太过狭小。 那一夜,李闯掉到地上三回,当他执着地第三回爬起却发现韩慕坤已经呈大字状占据了整个床面后,终是讪讪地回了自己床——那床半宿没人,凉得厉害。 韩慕坤在渖阳呆了三天。 李闯极尽地主之谊,能吃能玩能买能逛都带男人转了个遍,要不是韩慕坤连笔记本都没带来公司那边实在需要大老闆回去,他或许真就乐不思蜀了。 当然这乐只体现在精神层面,每到了晚上,两个人都要像七十年代保守夫妻那样,洁身自好,相敬如宾,身体力行“没领证就不能叉叉圈圈”道德准则。只不过他们之间那个证,是心结。 送韩慕坤过安检时候李闯还嘀咕呢:“开学办好手续我就过去实习了,你赶紧给老子想明白弄清楚,整得利利索索。” 韩慕坤没说能或者不能,只是玩笑似敬了个军礼,然后道:“向组织保证,我一定努力。” 李闯想亲他一下,但周围全是人,他拉不下来脸。 可等飞机真起飞,他站在落地窗上远远望天,又后悔了,特别特别后悔。 第70章 送走韩慕坤那个晚上,李闯失眠了。 他发现他原本预想事情都没干成。反攻,出柜,都好像成了天边浮云,看都看不真切,更何况去做了。 后来再吃饭时候他就望着自家老爹,目光无限感慨。李老爹被儿子看得直发毛,有一次实在受不住地开口问你看啥呢,李闯便实话实说,老头子你命真好。弄得李老爹一头雾水,想说我生了你这么个儿子还能算命好?可话到嘴边,又在李夫人地挤眉弄眼下偃旗息鼓了——难得跟小祖宗有了持久平静,呃,还是不要轻易挑起事端了。 不过如果李老爹问,李闯也不会说实话。“本来想带男朋友给你看”这种话,足以让李老爹昏死过去八百回,之前是觉得韩慕坤难得到家里,趁机会一劳永逸,可现在,变数太多了,他不可能用个不确定东西先把自己老爹刺激住院。 所以他说老头子命好,这得算变相躲过一劫吧。 是,躲过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再有出柜冲动会是什么时候。仿佛近在眼前,却其实远在天边,他有预感,韩慕坤不会轻易再来东北了。或者说,不会再那样急切为见自己一面而转天就踏上飞机。 整整一个月,李闯先是坚持每天给韩慕坤打个电话,半个月后改成了简讯,又半个月,他连简讯都不知道写什么了。 之前李闯总不能理解那些毕业就分手男男女女,仿佛两地就是了不得天沟,难以逾越。他总觉得两个人要是真有感情,心里脑袋里想都是对方,那么距离不是问题。 可现在,距离真把感情沖淡了。 李闯觉得自己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这感情淡,但却无能为力。 他清楚记得他打每一个电话,发每一条简讯,于是那微妙地情感淡化便有了清晰脉络。 8月5日晴 那是韩慕坤抵达深圳第二天早上,李闯一夜无眠,几乎是熬到八点觉着对方该起床了才屏气凝神地把电话拨过去。 对方接得很快,开口就是:“早,我到了,人机平安。” 李闯翻翻白眼:“谁关心机啊,你安全到了就成。” 韩慕坤被逗笑了,打趣道:“那飞机要不安全我还安全得了嘛。” 李闯无语:“喂,我这可是内长途,您能说点儿有用么?” “行行行,”韩慕坤一副好好先生姿态,“那你给做个示范,我照猫画虎。” 李闯把眉头皱成了毛毛虫,嘴唇快咬破了也没说出那句“我想你了”。 之前韩慕坤说时候他压根儿没当回事,仿佛这个“想”是极其不值钱,现在轮到自己身上,他才理解了这种心情。可惜,那个满口“我想你你怎么还不回来你在外面玩儿野了是吧”傢伙,忽然惜字如金了。 8月6日阴 李闯早上九点才起床,估计是前一天睡眠严重不足,所以都在这天找补回来。 起床后他在赵女士爱心关怀下吃了顿美滋美味上午茶,然后接到了艾钢电话,对方很烦躁跟他说赵清誉还是联繫不上,他也没辙,挂了电话后给赵清誉拨过去,果然依旧关机。 李闯觉得赵清誉这个样子很像躲在树洞里不出来熊,于是他用了一个半小时坐在写字檯前冥想熊和狗故事,就在脑袋里勾勒那些田园风光,森林景色,小动物们之间幼稚而有趣情节,好像自己真是个文思泉涌童话作家。 中午时候,太阳被乌云遮住。没有一丝风从窗口进来,李闯洗了一个又一个澡,却依旧出一身又一身汗,于是他以“转移注意力”为由,给韩慕坤打了分别后第二个电话。 这一次电话响了很久,韩慕坤才接。 男人声音带着几丝疲惫,李闯微微皱眉,问他:“你干嘛呢?” 韩慕坤嘆口气:“上班呗。” “周末也不休息?” “员工休息。” “呃,忘了你是头儿了。”李闯悻悻,其实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沉吟半天,他状似随意地问出了那个自己最关心问题,“喂,你适应得咋样了?” 韩慕坤好像没反应过来:“嗯?” 李闯黑线:“嗯什么?你别给我装傻啊。” “晕,”韩慕坤恍然大悟,随后苦笑道,“我这两天公司堆事儿还处理不过来呢,晚上一宿一宿地捞不着觉睡,你有点儿人道主义精神好吧。” 李闯撇撇嘴,心里不太舒坦:“那我过去给你驱蚊打扇?” 不想韩慕坤倒是接快:“成啊,这绝对是想都不敢想待遇。” 李闯怀疑对方知道自己只是说说,所以才应得这么干脆:“那你等着,切。” “呵,行了,安安稳稳过你暑假吧,”韩慕坤语气里满是羡慕,“幸福小孩儿。” 8月9日中雨 “喂,要不要我给你发两张近照?” “嗯,行。” 挂完电话之后李闯拿手机自拍了二十来分钟,可没一张满意,不是角度不好就是光线太暗,结果坐在那儿自己生自己闷气时候,忽然觉得特悲催,凭什么他劲劲儿上赶着啊,明明是那老王八蛋自己转不过来弯儿…… 于是到最后,那照片也没发。 韩慕坤并没有打电话或者发简讯询问艷照为嘛迟迟未到,就好像没这回事一样,后来李闯再打电话,他也没提这茬,于是此事不了了之。 8月12日多云 “你见过赵清誉了么?” “……没,怎么了?” “哦,就是那边一直联繫不上。” “他现在用就是你原来那手机号吧?” “呃,你这话咋这么别扭呢,那电话本来就是他。” “呵,也对。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是觉得挺不可思议,人和人换灵魂,你俩能上探索发现频道了。” “……” “餵?” “老王八蛋,你不是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吧?”
第68页 “也不是,其实挺坦然了,就是偶尔想想,还留点儿余韵。” “你个接受不了新鲜事物!” 8月14日晴高温 “我说,你怎么从来不主动给我打电话。” “啊?” “啊什么,你到底怎么想?” “晕,祖宗你放暑假我正好旺季,咱敢不敢体谅下工薪阶层?” “滚蛋,你要是工薪中80%人得算贫下中农。” “行行行,以后我给你打成了吧。” “哼哼。” 那之后李闯等了三天,手机没任何动静。 李闯像较劲一样数着日子,终于在第五天扛不住给对方发了条简讯:干嘛呢? 那厢过了一个半小时才回覆:开会。 李闯望着两个字加一个标点,忽然觉得无话可说。 那之后李闯再没给韩慕坤打电话,只隔三差五发些无关痛痒简讯,韩慕坤有时候回,有时候不回,但内容更加无关痛痒。 八月下旬最热一个星期,渖阳进入了高温橙色预警。 李闯窝在家里,却不知怎么中暑了,一连好几天都病恹恹趴在床上吹风扇,喝藿香正气液,却依旧四肢无力,头晕眼花。 赵女士忙前忙后体贴照顾着,后来实在是心疼,好说歹说给儿子弄到了医院,几瓶药水进入静脉,李闯才总算缓回口气儿。 期间他一直握着手机,连迷迷糊糊挂药时候都放在枕头边,生怕漏掉一个电话或者一条简讯。但和往常一样,电话比闹钟都要安静。 从医院往家走时候,天特别蓝,仿佛那灰尘都被太阳灼烧掉了,露出最清澈本质。李闯坐在计程车里,透过玻璃去看,眼睛被刺得几乎睁不开。 但他依旧看着。 因为那湛蓝会让他想起深圳,想起那段跌宕起伏却又舒心温暖日子,想起用酒瓶砸凌飞脑袋,想起用军刀捅韩慕坤车胎。还有,送韩慕坤走那天,也是这般晴朗。 李闯想自己当初信誓旦旦说“我给你时间”时候,该定个期限,这样起码他能知道尽头在哪儿,知道结果如何。而不是现在,明明知道有些东西渐行渐远,却无能为力,连自己该怎么做都不知道了。 妈,他还没跟老王八蛋说过那仨字儿呢,是不是,再没机会了? 隐约,李闯好像在天空中看到了一双手,那手正调皮地拎着个挂满线薄木板,玩耍得快乐,线细密而绵长地延伸下来,直到与自己四肢百骸完美接轨。 就这么晃晃荡荡到了八月尾。 大四提前开学,李闯没回宿舍,而是直接去辅导员那里取了实习手册便回家了。 其实所谓实习,不过是个形式,什么都不做最后找单位盖个公章大有人在。李闯最初是想效仿,盘算着去深圳呆俩月最后让老王八蛋盖个单位章搞定。 可现在,他有些茫然。 晚上十二点时候,李闯被手机闹铃弄醒。起初他还以为是谁打半夜骚扰电话,可细细听来,才觉出那舒缓柔美音乐是默认闹钟。 李闯莫名其妙地把手机拿过来,上面赫然跳动着备忘录提示一张动态生日蛋糕图片。 ——八月三十一日,零点零一分,老王八蛋又老一岁了。 那是他跟赵清誉换回身体当天晚上给老王八蛋打完电话之后定闹錶,原本他定在赵清誉那苹果是手机里,现下换回来了,他自然赶紧调整。 他怕忘。 现在看来,他英明无比。 深吸口气,李闯躺在床上特认真给韩慕坤发了句:老王八蛋,生日快乐。 不想那边回得很快,仿佛等着一般:谢谢,小王八蛋。 李闯当下就精神起来,盯着手机屏幕好像要给那上面烧出个洞。 可时间过了很久,再无其他。李闯被失望侵袭得透心凉时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等对方电话,无比期盼等。 他想给韩慕坤打电话过去,问他干嘛呢,是不是也没睡,想问他生日怎么过,是不是没自己看着便可劲儿到夜店撒野去了,想问他干嘛不给自己打电话,就当内长途一分钟五毛,你打不起么? 想问得太多太多了,堵在胸口,难受得厉害。 李闯知道自己睡不着了,便也不再强求。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希望能好受点儿。结果从洗手池里抬起头时候,他看见了镜子当中自己,湿漉漉脸往下滴着水,像跑过了万米一般。 李闯记得在哪里看过这么一句,说幸福就是当你照镜子时候喜欢你看到那个人。 他真很喜欢这个自己。 所以,幸福原来是苦? 散了吧。 这三个字从心底飘出来时候,李闯感到了前所未有安宁,仿佛被狂风吹着乱舞尘埃终于落了地,你管他成土也好,泥也罢,总归是有个结果了。 他曾经跟赵清誉说过,爱情就是判断题,喜欢还是不喜欢,真没什么可想。结果说完别人自己倒忘了,李闯一边挤兑自己,一边回到床上给韩慕坤发了倒数第二条简讯:你要真觉得接受不了,咱俩就分吧。 等待良久,韩慕坤没回。 还没到一点,李闯不信他睡了。于是发了最后一条:你不回我就当你同意了。 李闯睁着眼睛等到早上八点,呵,真没回。 挺好,谁他妈离了谁不能活啊。 把实习手册锁进抽屉,李闯去楼下给最近一直喊腰酸腿疼赵女士买了豆浆油条,顺带给自己弄了包久违香菸。 九月第一个礼拜天,李闯陪李老爹赵女士还有秋蕾妹妹和香蕉妹夫合家欢时候,心血来cháo给赵清誉打了个电话,哪知道电话居然通了。 好么,他完全没准备,于是在听见对方清澈悦耳一声“餵”之后,还有点儿懵。 赵清誉倒是坦然,问:“你最近怎么样?” “我当然好啦,每天娃哈哈,”有时候话是不需要过脑子,“倒是你,这一个月到火星旅游去了?” “我也想,你给我弄船票?” “坐船?” “宇宙飞船。” “……亲爱,你变幽默了。”李闯这绝对是有感而发。 赵清誉没好气地笑:“我在家过了个暑假,挺好,安安静静什么都不想,就陪陪父母。” 李闯黑线:“你倒是什么都不想了,艾钢那狗爪子险些把我家门挠破。” 赵清誉不解:“他挠你家门做什么?” “找不着你当然得找我泄愤了,我就是那无辜池鱼!” 赵清誉安静一会儿,换了话题。 李闯也就是痛快痛快嘴,他现在谁事情都不想管,包括他自己——当然,他自己也实在没什么事情了。 跟赵清誉讲完电话,李闯发了一小会儿呆,直到燃尽香菸烫着了手指。 那疼很细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第71章 赵清誉在家里呆了一个月,手机也关了一个月。 仿佛与世隔绝,只很乖地在家里看书,养花,餵鱼,还有帮父母做事情。赵老爹对他还是爱答不理,赵妈妈却恨不得把儿子搂怀里融化掉,尤其是儿子时不时朝着自己羞涩一笑,比之前些日子不知道要温柔多少倍,赵妈妈无语凝噎。 赵老爹嘴上没表示,但其实也受不住这怀柔了,有次看电视也不知道啥花边儿新闻播到某通过同性恋婚姻合法,几乎是条件反she,赵老爹就哼了一声。结果以往都是默不作声儿子忽然来了句,爸,我那不是病,你别嫌丢人。赵老爹怎么可能不嫌丢人呢?但这话以往都是骂儿子时候顺熘出口,现下正值天伦其乐融融,赵妈还在那儿绣十字绣呢,你让赵老爹怎么出口?于是赵老爹只能憋着装没听见。哪知儿子巴巴蹭过来,啪就靠自己肩膀上了,这给赵老爹靠得那叫一浑身苏麻,半拉身子都软了,险些滑下沙发。 儿子也不说话,就那么把头靠在自己肩膀,赵老爹当年谈恋爱一直奢望这场景,可惜赵妈妈没给机会实现,哪成想二十年后被儿子圆梦了。 于是一晚上,赵老爹大气不敢出,肩膀也不敢动,生怕儿子枕不舒服。赵妈一旁看着,红着眼圈儿去洗了一盘子水果,继续低头绣她合家欢。 赵清誉发现,从前那些看起来很艰难事情,仿佛一夕之间简单了,如反掌观纹,做想做,说想说,原来是那么自在。他隐约知道自己有些改变了,他不知道这变化好不好,但起码,他现在很安心,很温暖。 学校九月十号才要求报到,所以赵清誉在九月份第一个星期日打开了久违手机。 那是个有些闷热夜晚,老妈炖了莲藕,香气能飘出好几里,可惜他只能喝汤——裤子衣服已经明显紧绷,他不要求自己成为模特身材,但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肉球球。 赵清誉一边开机,一边喝汤,结果才第三口,闯哥电话就进来了。 赵清誉险些被呛着,他怀疑李闯在他手机里安了卫星定位。 这是一个挺短暂电话,但赵清誉觉着亲切。李闯还是老样子,风风火火没个耐心,说没两句,就来了结语,仿佛他只是为了确认自己还活着,就成了。 挂掉李闯电话没三十秒,手机忽然涌进数条简讯,急促提示音噼里啪啦响个没完,按下一个又来一个,最后赵清誉索性安安心心等着,直到手机不再响。 一共十二条信息,都是近期,赵清誉怀疑更早期还有简讯,只不过自己关机太久,没有截获。简讯里有些长出现了文字丢失,但不影响阅读,因为大大小小信息汇总到一起也就那么一个意思——你怎么还不开机啊啊啊啊啊! 完全艾式风格,简单,质朴,傻乎乎。 赵清誉肯定前期丢失那些里也没什么有营养,无外乎就是——你怎么可以换回去啊啊啊啊啊! 想着想着,赵清誉就不自觉扬起嘴角。 和艾钢那些伤心伤肺纠结在这个瞬间都不见了,仅仅剩下被老朋友关心温暖,和淡淡情怀。那些风花雪月——如果可以这样说话,仿佛已经很遥远。明明才一个月,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蓦然间,赵清誉又想到了沙乐。他不知道那个傻小孩儿现在怎么样了,是快乐着,还是依旧伤心着。但他又没有那样急切的探寻欲望,因为这些都好像已经成了过去式,打包,封存,那些残留影像也仅供偶然间怀念。 赵清誉打算买九号票,这样下车便可以直接回学校,可六号时候他接到了韩慕坤电话,不得已,只好把归期提前。 那天下了瓢泼大雨,街道下水井因为来不及排水,积了好几厘米深。
第69页 赵清誉趴在阳台上望天,神游思绪不知不觉飘到了东北,想着李闯现在干嘛呢。清净月光奏鸣曲便响了起来。 韩慕坤三个字,让赵清誉有片刻怔忪,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 好在这感觉很快消散,因为那三个字底下还加了备註——老王八蛋。 赵清誉莞尔,接电话时语气也不自觉轻松:“喂,有事?”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一直没开机。” 韩慕坤声音有些哑,仿佛过劳白领,亚健康得厉害,赵清誉不自觉皱眉:“你还好吧?我在家过暑假呢,没高兴开手机。” 那边似乎“哦”了下,然后赵清誉听见男人说:“我想见你。” 赵清誉莫名其妙,别说他俩已经没了关系,就是有关系时候,韩慕坤也没用过这种语气,仿佛是诚恳,可这诚恳里有杂了些其他,纷乱而微妙。于是他下意识便道:“我还在家呢,不在深圳。” 哪知韩慕坤直截了当道:“你家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赵清誉撇撇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心说我们好歹在一起过,你就是再不上心也起码得知道我身家背景吧。不过也只是腹诽下,因为现在再去揪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别说韩慕坤郁闷,他都觉着可笑,所以赵清誉只抓问题重点:“你找我做什么,你该去找李闯。” 韩慕坤沉默几秒,说:“我就找你。” 赵清誉微微眯起眼睛,隐约觉出不对。是啊,他和李闯换回来都一个月了,他关机,但李闯可没关,韩慕坤有足够时间去渖阳,那么现在,男人执着地想见自己,怕是被这换来换去灵魂纠结到了。 想想也是,好端端男朋友忽然来了个大变身,谁都会适应不良。 电话里韩慕坤没再多说,赵清誉也就没多问,只是转身买了第二天车票,回了深圳。他想韩慕坤是需要靠自己来确定一些什么,而他,乐意帮这个忙。 韩慕坤已经在街拐角小咖啡厅里坐了两个小时,他讨厌苦了吧唧咖啡,讨厌来蹬不到地高脚椅,讨厌那些个难听萨克斯风,但这个时间,只这里最安静。 他需要一个安静且隐秘氛围,这样他能够定下心来好好端详即将出现人,好好理理这一个月来纠结,好好确定下自己感觉。这话说来矛盾,因为感觉是最飘渺东西,没有形状,没有实体,可能前一秒还浓情蜜意下一秒却可以被不知哪儿来风嗖一下吹散,但他现在除了感觉,再无其他。 灵魂可以互换,身体可以互换,当人眼睛都失去了可靠性,他只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糙一样抓住那可怜微弱感觉。 从角落里镂空窗,他可以清晰看见整条街,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他小男孩儿朝这边走来。理智瞬间作出了否定,这不是他小王八蛋,可感情却澎湃着几乎喷涌而出,那是视网膜上残留情感,怎么刮,都刮不干净。 店门口摇铃发出清脆声响。 韩慕坤微微转头,怔怔地望向赵清誉。 赵清誉也看见了他,然后脸上浮出礼貌性微笑,和上前招呼侍应说了两句,侍应生退开,赵清誉走过来落座。 “好久不见。”这是赵清誉开场白。 “没有很久。”这是韩慕坤回应。 赵清誉想了想,觉得也无可厚非,便耸耸肩:“嗯,这么说也成。” 韩慕坤微微皱眉,从前赵清誉在他这里只是个模糊影子,但现在他还是能觉出,这人有了微妙变化,可能是说话神态,也可能是举手投足间味道,他说不好。但却肯定不是自己小王八蛋了,除了外表,其他一点点都不像。不,再仔细去看那眼睛,便好像连五官都不像了。 赵清誉知道韩慕坤在看自己,于是忍着不说话。但韩慕坤看得太久了,久到他有些扛不住,终于打破沉默:“有时候想想,要是没有灵魂交换这一出,或许现在我俩还不咸不淡凑一起呢,呃,挺纠结。” 韩慕坤回神般眨了下眼,过了两三秒,才意识到赵清誉在跟自己说话,连忙道:“嗯,要不是亲眼看见,我绝对不会相信。” 赵清誉歪头,若有所思地问:“你是不是现在还不相信呢?” 韩慕坤苦涩地扯了下嘴角,轻轻摇头:“信了,虽然一百个不乐意。” 赵清誉听出了端倪,试探性地问:“你去渖阳找李闯了?” “嗯。”韩慕坤喝了口咖啡,撇撇嘴,果然苦得像中药。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去找了李闯之后啊。” 韩慕坤看了赵清誉几秒,才淡淡苦笑:“我回来了,就这样。” 赵清誉垂下眼睛,侍应刚端来花式咖啡,上面心型图案很俏皮,伴着浓浓咖啡香,醉人:“你是不是……接受不了现在李闯?” 韩慕坤哑得厉害:“要听实话么?” “嗯。”赵清誉搅动着咖啡,看着那心慢慢变型。 “……我接受不了。” 赵清誉抬头,紧紧盯住韩慕坤,问:“那我呢,如果我现在要跟你好,你能接受么?” 韩慕坤没有躲避赵清誉目光,就那么坦荡荡地望着,看得出思考异常认真。 半晌,男人泄气似摇了头:“眼睛告诉我就是这个人,感觉告诉我不对。” 赵清誉跟着摇头:“人也不是我这个人。” 韩慕坤瞬间露出个难看笑,骤然拔高声调里是难以抑制烦躁……和哀伤:“那他妈我人呢!我看你觉得不对,我看他也觉得不对,我人就平白无故没了?真操他妈!” 剎那间,赵清誉有些心疼这个老男人。 可他无能为力:“我帮不你了你,你得自己去适应。” 韩慕坤仿佛要哭出来,但最终,他只是疲惫地靠进沙发,就像一头被打败狼:“我努力了,很难。” 赵清誉知道,赵清誉理解,但受伤又何止他韩慕坤一个?李闯那天打来电话却只字未提韩慕坤,只絮絮叨叨地跟自己说艾钢,他就应该有所察觉。赵清誉深吸口气,觉得自己就像午夜电台知心大姐:“我明白你的感受,但你这样那傢伙肯定更难受,他本来就是个急脾气,他等不了你反覆确认这么久。” 就像为了印证赵清誉担忧一样,下一秒,韩慕坤便无奈地说:“他跟我分手了。” 赵清誉心里咯噔一下:“他跟你提的?” 韩慕坤“嗯”几不可闻。 赵清誉表情慢慢沉下去,不冷不热地说:“你逼的吧。” 韩慕坤立刻反驳:“我没。” 赵清誉嘲讽地扯扯嘴角,淡淡道:“你顶多没有主观故意,都推给潜意识吧,这样你就无辜了。” 韩慕坤有些茫然地望着他,半晌,才说:“你比以前刻薄了。” 赵清誉摇头:“以前就这样,只是你没发现。” 几分钟以后,韩慕坤一口气喝光咖啡,然后没头没脑地又说了遍:“真的,很难。” 之后,两个人相顾无言。 咖啡店布谷鸟钟摆开始“布谷”“布谷”地叫,下午三点整。 韩慕坤忽然问了一个特别文艺问题:“爱一个人就是爱他灵魂吗?” 赵清誉没法回答,只能默不作声地去看窗外。阳光正好,棕榈树在地面映出漂亮影子。 第72章 与韩慕坤会面,最终惨澹收场。 这惨澹不是指形势或者情景,而是指心情,韩慕坤惨澹是必然,可他秉着独惨惨不如众惨惨人生信念,把赵清誉也拐带郁闷了。 所以当告别时韩慕坤说再见,赵清誉说拜拜。 离开咖啡店,赵清誉看看表,觉得自己还能赶上学校食堂晚饭——学弟学妹早归巢了,食堂必然生火。 地铁上人不多,难得清净,只有两位际友人叽里咕噜不知在说哪语,倒平添了几分趣味。赵清誉找了个没人角落坐下,思前想后,还是给李闯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 赵清誉一直坚持到甜美女声出现——对不起,您拨打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才有些失落地收了线。哪知刚把手机放进口袋没两分钟,闯哥又打了回来。 “喂,刚我和服务员说话呢,没听见,咋了?”李闯那边听起来有些吵,呜嗷好像在唱歌又好像在惨叫。 “服务员?你干嘛呢?” “吃烧烤啊。” “……”赵清誉瞬间觉得自己惨澹得非常不值,莫名悲催,“行,吃你的吧,没事儿了。” 赵清誉刚要挂,那厢李闯不干了:“喂喂喂,你难得主动勾搭我一回,不可能没事儿吧。有话赶紧说,我最受不了你们这欲言又止的。” 赵清誉朝着头顶地萤光灯翻翻白眼,由衷道:“我还受不了你这没心没肺的呢!” 李闯没有马上接茬,而是等了几秒,才切了声,淡淡道:“那玩意儿没用,留着给人捅啊。” 赵清誉这才算听出了味儿,嘆口气,静静地说:“韩慕坤找我了。” 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下,然后才传来男孩儿硬邦邦声音:“他找你干嘛?破镜重圆?” 赵清誉把头轻轻抵在侧面玻璃挡板上,似笑非笑:“你觉着呢?” 闯哥很认真想了会儿,然后下了断语:“不可能,他要真找你圆了你也不会告诉我,你才不干这惹人嫌的事儿。” 赵清誉想瞬移回东北挠人:“行,我当你夸我了。” 李闯也轻轻笑了下,然后才正经地问:“他找你做什么?” “想确认下他小王八蛋是不是真没了。” “操,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赵清誉莞尔,半晌,才幽幽道:“或许,到了黄河心也没死。” 李闯笑了,颇有那么点儿嗤之以鼻:“行了,你别为我担心,这有什么大不了啊,他接受不了那就分,真没啥,搞对象这太正常不过了,而且本来就是我把事情想太简单了,活该让人冷处理。” 赵清誉听出了李闯怨气,几不可闻地嘆了声,他还是说出了自己感觉:“这事儿,韩慕坤也不好受。” “我知道,”李闯说,“你别当我在敷衍你,他不好受他纠结我都知道……呵呵,但我顾不过来。”
第70页 赵清誉不知还能说什么,只好真心道:“照顾好自己。” “嗯,放心,我这辈子最爱……操!” “怎么了?” “手让火燎着了。” “……”赵清誉觉得这是闯哥得瑟的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对,你这辈子最爱就是你自己!” 地铁到一大站,赵清誉怔怔地望着涌进来人群,两三秒,才恍然回神自己该下车了,连忙挤啊挤挣扎出去,刚一踩上站台,地铁就合拢了双层门。 赵清誉长舒口气,好么,脑子都被李闯搅和乱了。 那傢伙满口不在乎,可怎么能不在乎呢?不在乎会在烧烤时候把手往火苗上放?可他听着,看着,却真无能为力。 赵清誉抬头看地铁站牌,不知何时翻新,站名还是这个,样式却早已不是从前样式。就像他和李闯,他曾经以为换回来就万事大吉,却原来有些东西回不来了。流走早已流走,改变早已改变,你还是你,你却又不再是从前你。 这个从前根据每个人定义不同又有了本质差异,赵清誉这样分析时候,便又生出了自己还是那个哲学小毛头错觉,然后又想到跟艾钢那些个乱七八糟,直到广播通知列车马上进站,他才摇摇头,元神归位。 走出地铁站时候天忽然开始下雨,太阳还好端端挂着呢,那雨仿佛是夏神玩笑,倾盆瓢泼,砸在地上发出猛烈声响。 赵清誉刚走出一步便又缩回站里,饶是如此还被大雨点儿敲得脑袋瓜疼。 正扑棱着脑袋上水珠,手机又叫唤起来。赵清誉只得把手在裤子上蹭蹭干,才去掏电话。来电显示是一串号码,这说明电话本里没这个号,但赵清誉认得,不光认得,几乎倒背如流。 一瞬间,周围所有人、事、物统统消失,连空气都仿佛被抽空,整个世界成了一个巨大真空罐子。赵清誉有些呼吸困难,他以为闭关一个月应该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可此时此刻才明白,他不是武林高手。 “餵?”赵清誉不确定自己声音有没有在抖,但他要装作没有抖。 电话那端沉默许久,赵清誉以为那傢伙又开始纠结起来玩深沉,却在听见一声嚎叫后全盘崩溃:“嗷呜,你咋才开机啊——” 知道电话没开扬声器,但赵清誉还是做贼心虚地四下张望,末了找了个人少垃圾桶旁边,才字正腔圆道:“手机摔坏了,刚返厂修好。” 狼嚎停止,艾钢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吓死我了。” 赵清誉一脸问心无愧:“嗯,就是这样,那个,你没其他事情……” 赵清誉“了吧”还没出口,艾钢就喷气式飞机般蹦出个大大:“有!!!” 赵清誉吓一跳,几乎是条件反she地:“呃,你说。” “我喜欢你。” “……” “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我这辈子还没这么喜欢过一个男人……女人也没有!呃,除了我姥姥!” 赵清誉有点儿腿发软,连忙扶住一尘不染垃圾桶,等心跳趋于稳定,才气若游丝地问:“你……想明白了?” 艾钢洪亮声音就像少先队员入队宣誓:“没有。” 赵清誉索性坐地上了,也不管旁人频频侧目,颇有点儿豁出去架势:“从现在开始我不再问你一句话,想说什么你给我一次性说完!” 艾钢再迟钝,也知道赵清誉想灭口了,赶忙整理下思路——从李闯那儿得知赵清誉联繫上之后他脑袋就乱成了一锅粥,直到现在。 赵清誉第一次发现,自己耐心实在有限:“5,4,3,2……” “停,你发she神六啊,”艾钢抓抓头,汗顺着额头淌进脖子里,难受得厉害,“我确实没想明白怎么就喜欢上男人了,其实也不能算喜欢男人,我就是放不下你,你走以后我特后悔,我觉得要是我没说那一个月,可能你就不走了。” 赵清誉实在听不下去,出声打断:“错觉。” 艾钢没管那个,自顾自继续着:“看见李闯时候我忽然特别踏实,因为我对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所以我想可能就是因为你,我就是喜欢你那别扭性格,有话藏着不说矫情,遇事就往回缩样儿……” 赵清誉瞪大眼睛,觉着自己比窦娥都冤——这确定是在说自己而不是某人自我评价?! “反正,”艾钢估计自己也没啥逻辑了,故而果断总结,“我想跟你在一起。” 赵清誉收敛了夸张表情,也放下玩笑心思,说不感动是假,说不开心也是假,他压根儿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听见这人痛痛快快表白,甚至,眼眶有些发热。但同样,他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在干嘛,也知道艾钢是谁,在哪里,在干嘛,喜欢或者不喜欢都可以是一瞬间事情,就像韩慕坤对李闯前后感觉,但想在一起和真能在一起,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他依然高兴。 “谢谢。”赵清誉是真心实意。 “……我不是为这个。”艾钢闷闷声音听起来绝对算不得开心。 赵清誉嘆口气,笑得有些伤感:“行了,我人都换回来了。” “不行。” “呵,那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你过来接我一下。” “……” “咳,钱包找不见了。” “……” “深圳火车站出站口广场地下通道附近协警电瓶车旁边,我等你。” 第73章 赵清誉在垃圾桶旁边坐了五分钟用来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地球上,得到答案是肯定,因为只有地球上才能看见上帝耶稣圣母玛利亚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嫦娥玉兔杨利伟。 这状态介于崩溃和不崩溃之间——壳子还在,内里碎成了渣。 艾钢就这么过来了? 艾钢就这么过来了! 想着想着,赵清誉忽又从地上爬起来,仿佛一瞬间状态全开,几乎是踩着风火轮奔回到地铁候车区,正赶上一辆到站地铁要关门,赵清誉也不知怎么弄,反正跟一驴皮影儿似唰就蹭进去了。 地铁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合拢,有位年过花甲老奶奶在门边坐着全程目睹,这会儿就瞪大眼睛捂胸口嚷:“哎哟你个瓜娃子,想吓死我老太婆哟……” 险些被夹没吓着赵清誉,倒是老婆婆一嗓子给他吓够呛,连忙不好意思地对老人家笑笑,然后微微靠在玻璃挡板上,轻轻喘息。 地铁很快驶到了下一站,赵清誉摸摸胸口,结果那里仍在乱跳,乒桌球乓撞击着手心,热闹非凡。赵清誉想乐,又觉得有点儿丢人,可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于是他安慰自己这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那傢伙实在太白痴了,不嘲笑不给力。 李闯给艾钢绰号真是言简意赅,赵清誉想,如果自己没有提前回深圳呢,如果艾钢手机也被偷了呢,再往前推,如果他乌龙地坐错了火车到了新疆乌鲁木齐内蒙古大糙原呢……呃,好吧,这个是夸张了。 但,赵清誉深吸口气,还是小声骂了句:“笨蛋。” 笨蛋钢没有感应到赵小誉腹诽,什么喷嚏鼻痒痒一概没出现,而是义愤填膺地跟协警叔叔抱怨,说特区火车站怎么还可以治安这么差呢?协警叔叔叽里咕噜说了半天,艾钢很配合地点头,其实一句没听懂,但也不敢离开人家半步,怕回头手里这电话都不保——那他可真就两眼一抹黑了。 深圳九月,热浪滚滚。艾钢t恤完全贴在了身上,成了当下时髦透视装,明明是阴凉处照不到太阳,可温度仿佛不以遮挡为转移,连空气都是灼人热。 艾钢擦了把汗,微微仰头喘息,新出汗顺着眉间褶皱流进了眼睛,蛰得他再也睁不开。他想如果不是为赵清誉,他这辈子恐怕也不会到此一游,他宁愿去长春逛电影城,宁愿去哈尔滨看冰灯,宁愿去陕西拜法门寺,宁愿去洛阳赏牡丹花。 如果,不是为了赵清誉。 那傢伙走了,他魂儿也好像跟着走了,整整一个月,做什么都不对劲,做什么都会不自觉想到那个白净男孩儿。都说地球离了谁一样转,可他世界确实不转了,仿佛就停在风景区那个夜晚,裊裊蚊香缭绕里,他问他,我能亲你一下么,他说,不行。还让他给女朋友打电话。打个毛电话!那女早跟周鹏跑了……咳,当然,这一页可以掀过去,反正他连人家长相都快忘了。光记着是个长头发,再细想五官,就成了赵清誉。 他今年才二十三,他不知道现在就把肠子悔青了后半辈子还咋过,所以他来了,披荆斩棘,披星戴月。冰红茶怎么说?年轻无极限!洗发水怎么说?年轻没什么不可以!而且就算真摔了,他好歹也还摔得起,比如丢钱包这种事,完全还抵御得住。 话说深圳到底有多大啊,艾钢委顿地靠在人家电瓶车上,心说难道他赵小姑娘坐着花轿来?这么一想,那场景就在脑袋力形象化了,然后艾钢越想越给力,越想越带劲儿,最后咧着嘴决定将来俩人结婚时候得办个中式,敲锣打鼓走街串巷…… 赵清誉远远就看见大头钢对着太阳咧个大嘴乐,也不知道乐啥呢,眉飞色舞眼看着口水都要往下流。 赵清誉悄悄从侧面迂回过去,待走近,抬腿就是一脚:“怎么,丢了钱包捡到个大金元宝?” 艾钢猛地转过头,给赵清誉吓一跳,以为自己要挨咬了呢,结果白痴纹丝不动,别说上嘴了,连胳膊都不伸,只是乐,大张着嘴乐。 赵清誉恨不得再补过去几脚,结果余光扫到了协警,连忙一边说“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领走”一边拉着艾钢胳膊把人拉进了地下通道。 等彻底没了大太阳,艾钢才缓缓从晕头转向里清醒,无比腼腆地跟赵清誉说了三个字:“我来了。” 赵清誉一脑门子黑线:“嗯,我看见了。” 没有得到意料中爱抚,犬钢很受伤:“你不高兴?” 赵清誉嘆口气,伸胳膊颇为费力地摸了摸对方头:“乖。” 艾钢立刻露出两排白晃晃牙齿,恨不得拿脑袋去蹭对方。 赵清誉没给他机会,径直往前走,艾钢连忙跟上。 “咱这是去哪儿啊?” “回学校。” “我能去么,我没钱住旅店了。”
第71页 “呃,我看看吧,还有两天开学,估计他们没回呢。” “嘿嘿,你好小。” “……” “咋这么白呢?” “……” “我能捏捏么?” “我给你买张回渖阳机票吧。” 艾钢第一次坐地铁,据说渖阳2012之前也能通,但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命坐,所以格外珍惜这次机会。坐车里,东望望,西看看,仿佛哪儿哪儿都新鲜。 赵清誉喜欢看他愣头愣脑那样儿,无害得紧。 现在这社会上想找个无害,多难啊。 艾钢看地铁,赵清誉看艾钢。艾钢看完地铁了,赵清誉还没看完艾钢。艾钢同学就二度羞涩了——自从见了本尊,他细胞状态一直不稳定。 艾钢支棱起一根手指,噗,如愿以偿地戳到了赵清誉柔软白嫩包子脸上,然后义正词严道:“你老看我干啥?要看也该是我看你。” 赵清誉把狗爪子扒拉下去,笑得浅浅:“你看呢,我没不让。” 艾钢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脱口而出:“你能不笑了吗?” 赵清誉愣住,带着些小尴尬地问:“怎么了?” 艾钢挠挠头,实话实说:“我心痒痒。” 赵清誉眨眨眼,悟了,接茬不是,不接茬也不是,最终把艾钢爪子拿过来跟自己贴在一起比领,一大一小,一黑一白,然后他开玩笑似道:“怎么办,这下打不过你了。” 微微用力,两个贴合手掌变成了十指相扣,艾钢把它们藏进身后,然后咕哝:“以前也打不过,我收拾姓李的,手到擒来。” 赵清誉没再说话。他不知道这样幸福能持续多久,或许几天,或许几个月,或许等艾钢重新想明白他们依旧回归平行线,但都无关紧要了。此时此刻,源源不断地热度从掌心传来,还带着微微cháo气,窗外疾驰而过都是黑暗,在这城市地下脉络里,现实像梦境一样柔软而温暖,芳香扑鼻。 出了地铁两人又坐了半小时公车,期间赵清誉彻底弄清楚了艾钢财产损失。钱包里现金850,各路借记卡信用卡美食城贵宾卡麦当劳优惠卡全部阵亡,身份证早一个月就丢了,目前补办中,幸免于难——政府效率有时候也可以歪打正着。 综上,艾钢同学身无分文。 但让赵清誉纳闷儿是,这人把钱包放在了背包里,背包好好,没口子没刀痕连拉链和扣带都严丝合fèng仿佛没人动过,要不是艾钢说他火车上还掏钱买了两听啤酒,他甚至要怀疑“带钱包南下”只是某人幻觉。 至于手机为嘛没丢,赵清誉思来想去,还是没好意思问——那机身都快磨掉色了,显然曾在某人手里备受关爱。 于是赵清誉脑袋里就勾勒出一只大型犬趴在卧铺车厢下铺上肚子底下牢牢捂住个手机场景,瞬间,萌了。 艾钢不知道这些,他在一路观赏特区景观然后下了“其实和东北也没啥不一样嘛”结论之后,就专心致志地看自己家小姑娘了。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舒坦,一顺百顺,一通百通,恨不能搂怀里只自个儿欣赏旁人谢绝参观。就这么两人到了赵清誉学校门口,艾钢才被那幅员辽阔地学校占地面给震了下。 “这他妈也太……”太什么呢,艾钢没找到合适词儿。 赵清誉却能领会,所以真心实意道:“我还是喜欢你们那个老校区,热闹。这里半天看不到人。” 艾钢纳闷儿,边走边看:“都九月份了,你们还不开学?” “学弟学妹开了,大四晚十天,后天才是就业动员大会。” “难怪,那你们宿舍床我是不是可以挨着个睡一遍?” “你小时候梦想是当白雪公主吧。” “我发现你越来越像李闯了。” 赵清誉默默望天,不准备提醒某人就他那表情那气场那狗狗元神实在很刺激人虐待欲。就连自己这种一向爱护小动物大好青年,都要忍不住踩踩狗爪子。 艾钢轮流睡床白雪公主愿望夭折在赵清誉打开宿舍门一瞬间。 艾钢有点儿懵,准备扑床姿势卡在了半空中。 赵清誉也有点儿懵,依照他经验室友们每年都是卡着最后一天到,怎么今年就集体提前了?莫不是专门为迎接他回归?而且,邵晓东是不是又胖了……宋红庆以前有那么帅么……王寒,王寒塑身去了?!那、那有型六块腹肌……在宿舍不穿上衣是不道德! 像黄油般微妙凝固气氛里,坐在桌前啃鸭脖邵晓东率先反应过来,起身三两步走到门口,看看赵清誉,再看看艾钢,肉嘟嘟脸上露出困惑而懵懂神情:“咋,咋个又换了?” 第74章 邵小东问题没头没尾,但很给力。 赵清誉看看艾钢,再想想李闯和韩慕坤,忽然觉得就算自己浑身是嘴也难以说清,遂尴尬笑笑,豁出去认了:“呃,嗯。” 眨眨眼,艾钢忽然灵光了,就像脑袋顶上有个电灯泡这会儿啪地就亮了,忙从赵清誉后面探出头一把握住邵小东肉呼呼手,笑容可掬:“你好,我叫艾钢。放心,以后不换了。” “……”赵清誉默默别开脸。 三十分钟不到,艾钢跟宿舍人打火热。宋红庆已经跟他称兄道弟,连一贯冷淡王寒都一口一个钢子喊上了。赵清誉缩在角落里啃邵小东递过来两根牛肉干,仿佛牙齿用力咬着是某人手指头。邵小东倒是不离不弃,只不过满口都是我月中就回来了打电话也找不到你还记得放假前你说要给我带榛子不我连钳子都准备好了云云,绕得赵清誉头大。 赵清誉第一次发现自己做人是如此失败,前有李闯,后有艾钢,这世上就没个真喜欢他赵清誉吗! 仿佛脑电波接了轨,艾钢正好望过来,露出憨厚微笑。 赵清誉白他一眼,想把牛肉干砸过去。 宿舍是住不成了,等宾主尽欢,赵清誉便在宋红庆热心指点下带着艾钢直奔学校周边特色小旅馆。 赵清誉一走,宿舍便开了卧谈会,主要议题为“连钢子这么好男人都倒戈去找男人了为嘛众多大龄男青年依旧寻觅不到花姑娘”,最后议来议去没个结果,便又换了议题——八一八赵小誉情感大观园。 大热天,赵清誉连打好几个喷嚏,然后给正在考察旅馆判了死刑——灰尘太多。 其实艾钢看哪个都挺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干净整洁,简单大方。只是普遍光线有些暗,好像那灯泡都是低瓦数,飘飘摇摇,忽忽悠悠,硬是大白天生出些许暧昧来,害得他蠢蠢欲动。所以对于赵清誉否定,他很心虚不敢反驳。 前后看了四五家,赵清誉才选好。难得是这家有单人间,且独立卫生间和浴室,价格相当于别处标间,但感觉更上档次。赵清誉用自己身份证开了房,并且刷卡付了定金,前台小姐问大概会住几天,赵清誉这才发现自己也没问呢,结果艾钢想了想,说三个月。 赵清誉和前台小姐一起呆掉。 最后赵清誉暂且付了六天房钱,然后扯着艾钢上四楼找十九号房——他怀疑前台小姐故意。 等进了房间,赵清誉才没好气道:“你在这住上三个月,我得破产。” 艾钢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没经济基础就没发言权嘛,所以他就那么哀怨地自己翻腾书包。什么鞋啊衣服啊洗漱用品啊瞬间摆了满床。 赵清誉皱皱眉,慢慢生出欺负小动物愧疚,便问:“喂,翻什么呢?” 艾钢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低头鼓捣,同时闷闷道:“实习手册。” 赵清誉听出了端倪,有些意外:“你过来实习?” “嗯,”艾钢总算把实习报告翻了出来,在床上铺铺平,然后才对着赵清誉笑,“单位都找好了,不用干活,花点钱回头盖个章就成。”说完又想起什么,啊了声,“下个月我得赶紧让我姥给我邮身份证,不然没法挂失补卡……” 听着艾钢絮絮叨叨,赵清誉心里微微酸了下,莫名地就觉着这娃可怜兮兮。你看,千里迢迢过来找自己,人生地不熟,钱包丢了没处说理,被自己虐啊虐更是无处喊冤,他招谁惹谁了呢?可人还一脸阳光正直地沖你笑,对你好,以德报怨英雄无悔。 赵清誉这样想时候,夕阳红晕正从半透明窗帘晒进来,照在艾钢后背上,一瞬间霞光万丈,映得那人活佛似,加上一脸慈眉善目,颇有点儿普度众生意味。赵清誉歪头望着,觉得有趣,又觉得可爱,嘴角刚刚勾起,人却被猛地扑到了床上。 艾钢这一扑蕴含了日日夜夜抓心挠肝思念,当然,外带青葱岁月血气方刚,直直把赵清誉按床里面了,赵清誉脑袋正硌牙刷上,当下嗷一嗓子喊了出来,也不知哪儿来力气就把人掀下去了。 艾钢一个前滚翻平稳着地,起身,再扑,动作一气呵成。 赵清誉瞅准时机翻身下床,待艾钢扑空深陷床垫之际,翻身一扑,把狗狗压自己身子下面了。然后趁某呆狗发愣之际,一低头,吻了上去。 两个人先是吻,然后是互相咬,先是咬嘴唇,再来是脖子,肩膀,胳膊,胸口,总之一切能咬地方都留下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口水。 后来咬都不过瘾了艾钢就用力蹭,拿脸蹭赵清誉脖子,拿脸蹭赵清誉胸口,拿脸蹭赵清誉脸,总之一切能蹭地方都蹭。然后…… 赵清誉华丽丽笑场了:“哈哈……行了行了……痒……” “嗷呜~”艾钢不明所以,但很满足,用鼻尖蹭了蹭对方下巴,之后心满意足地趴在对方胸口,感觉那里跳动和温度。 赵清誉乐了有好几分钟,可乐过之后,又产生了一种说不清感觉,仿佛刚做完爱飘飘然,整个人舒服得要死掉。 很,奇妙。 于是接下来很长时间里,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一个躺着,一个趴着。 空气在静谧中如流水般自然,和谐。 晚上两个人在s大食堂吃饭,赵清誉刷卡时候忽然想到了那个谈恋爱典故,然胡半玩笑半甜蜜地嘀咕:“你看,一个人钱两个人花,一个人饭卡两个人刷。” 艾钢很自觉地想跑偏了,以为赵清誉这是点他女朋友那事儿了,忙说:“我跟那谁早分了,她跟周鹏好了。” 事实是赵清誉压根儿忘了艾钢还有女朋友这码子事儿了,一看人来了就很自觉接纳了,于是这会儿艾钢旧事重提,他才惊觉,对啊,还有这茬呢!可刚惊觉完,又立刻消化吸收了对方后半句话,更惊了:“你怎么会输给周鹏呢?!”
第72页 艾钢眨眨眼,觉得赵清誉关注点好像有些怪怪,但大脑先一步作出了回答:“他比我会哄人呗,不过我早也打算分手了,就怕伤害人家一直不好意思说,然后……” 赵清誉淡淡瞥他一眼:“然后就被人伤害了?” “没——”艾钢连0.001秒空隙都没留,瞬间跟组织保证,“我满脑子都是你没工夫跟别人伤来伤去!” 赵清誉脸蓦地一热,刚要说话,身后有人轻拍肩膀,他纳闷儿回头,对上一双清亮亮眸子。然后下一秒,甜美小姑娘说话了:“帅哥,你们要是打完菜了能到旁边谈情说爱么,我饿……” 先反应过来是艾钢,忙闪开,然后一脸粉红色认真,附带间歇性傻笑:“没,没,还没正式谈呢,呵呵,我努力追人中。” 赵清誉默默走开,无语凝噎。 吃完饭,艾钢回旅馆,赵清誉回宿舍。艾钢用爪子扯住赵清誉衣角,赵清誉就把他手指头一根根掰开,然后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进了宿舍楼。 艾钢在楼底下站了半小时,望夫石似满足完悲欢之后,欢快地回旅馆看电视上网洗白白了——这是快乐一天,整颗心从里到外都像沾了蜜糖。 赵清誉悄悄放下窗帘,一转身,对上三双谴责眼。当下嵴背发麻,轻咳一声作以掩饰,才拧眉道:“都看着我做什么?” 王寒耸耸肩,不语,继续低头看书。 宋红庆嘆口气,拎着毛巾去刷牙洗脸。 邵小东放下手里牛肉干,认真地问:“你不去陪钢哥吗?” “……”赵清誉严重怀疑那傢伙内裤里fèng了私房钱且已在807散发完毕! 其实他能不想和艾钢多呆一会儿么。 但漫漫长夜,若是无心了睡眠……咳,反正他没准备好,他也不认为艾钢真准备好了,说个最实际,那人知道怎么跟男人做么?别说男人,恐怕那傢伙跟女孩儿都没做过。两个现在很好,甚至此时此刻,他也产生了他们在恋爱感觉。可他知道不是,亲亲摸摸抱抱这都可以凭感觉来,但恋爱不行,往大了说,感情不行。 感情,感觉。一字之差,相去甚远。感觉可以肆意,不计后果,因为它们总是那么短暂,或甜蜜,或欣喜,或喜欢,或心动,都是一瞬间事,可要想认认真真谈感情,东西太多。艾钢准备好跟他认认真真谈段感情了么,那种带着喜欢,带着责任,甚至带着未来蓝图? 不是赵清誉悲观,而是现实总喜欢敲碎他梦。 虽然赵清誉对艾钢没啥信心,但这不妨碍他去做一个称职地主。接下来几天,什么欢乐谷,世界之窗,民族风情村,他统统带艾钢游了个遍,甚至还隔海望了望香港,可惜艾钢不甚感兴趣,因为他当时正因为两口吃掉了好几十哈根达斯而感到无比胃疼。 赵清誉就趁着月黑风高路灯维修,踮起脚尖亲了下某人脸蛋儿。 据某人事后回忆,那轻轻一下堪比斯达舒。 就这么疯了一个礼拜,艾钢忽然提出要看海。 赵清誉光想着景点,倒真把这个忘了,不过因为艾钢一直就没对游玩提出过要求,所以乍一听到他还是有些意外:“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艾钢沉吟了下,然后缓缓道:“你不是说在个只有你知道地方,海看着不是蓝而是银色,非常漂亮。” 赵清誉怔住,心脏缓缓收缩起来,仿佛血液供应出去再也无法回流,紧得厉害。 “我好像不是对你说。”赵清誉听见自己声音在抖。 艾钢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我想你第一个带我去看。” 彼时两个人正坐在景区阳伞下面人手半拉西瓜,艾钢啃得太猛,俩西瓜子儿俏皮地点缀在他下巴上。 赵清誉想笑,也确实笑了,然后嘆了句:“隔墙有耳。” “还隔山有眼呢,”艾钢说着凑近赵清誉,几乎鼻尖对鼻尖了,然后才一字一句道,“我保证以后对你好,不惹你生气,不欺负你,谁欺负你我就欺负谁……呃,你能不能就不亲别人也别让别人亲你了?” 赵清誉前面听得通体苏麻险些克制不住扑过去,结果生生被这后半句拦腰截断了绵绵情意,故意问:“谁算别人?” 艾钢不介意明确划分势力范围:“除了我以外。” 赵清誉磨牙:“我嘴我做主。” 艾钢眨巴眨巴眼,问:“可以我做主么?” 赵清誉一扬眉:“凭什么?” 艾钢继续眨巴眼:“你嘴我做主我人你做主咱俩换。” 两分钟以后 赵清誉:“等我找笔咱俩立个字据……” 第75章 赵清誉所说只有他知道看海处,其实是片私人海滩,因为拥有者是赵老爹有过命交情兄弟,所以赵清誉想来这里,畅通无阻。 那是个大晴天,太阳像要把柏油路都烤化了。可到了海边,一听见浪声,一感觉到海水cháo气,便瞬间凉慡许多。艾钢就跟赵清誉一人捧着个大椰子,极其腐败弄了两张躺椅,然后肆无忌惮地挥霍这浮生半日闲。 果真如赵清誉所说,阳光下海水仿佛铺上了一层银色毯子,随着波浪起起伏伏,美得就像一幅画。在浩瀚宽广海洋面前,一切都是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望着它,就好像能消散开心中郁结,戾气,慢慢,整个人都融进这水天一色里。 “漂亮吧。”虽然赵清誉来过很多次,却依然会被这景色沉醉。 “嗯。”艾钢由衷赞嘆。 赵清誉嘆口气,张开胳膊伸了个大大懒腰:“呼,这辈子要能有这么片地方,死都值了。” 艾钢不大认同:“那你什么都不干,光做这里吹风?” 赵清誉对这不解风情人算是没辙了:“当然是心情好或者心情不好某些时刻过来坐坐,你不觉得这地方好像能净化心灵吗?” 艾钢认真想了下,然后跟赵清誉说:“你心里有这么片海滩就行,烦了愁了纠结了,就往里看看,呃,自我净化。” 赵清誉不确定艾钢是深思熟虑还是随口说说,如果是前者,他会觉得这傢伙很有思想,如果是后者,他会觉得对方入境界了。所以他歪着头,好整以暇望了对方半天,轻轻扬着嘴角吐出个很不中肯评价:“白痴。” 艾钢扁扁嘴,咕哝得莫名哀怨:“我就说你越来越像李闯了吧你还不承认……” 两个人在沙滩上一直惬意到傍晚。 夕阳下海浪像红色丝绸,细腻柔滑绵延不绝。 艾钢在落了一半太阳里才想起自己还带来了相机,于是放到桌子上调好角度和时间,硬是拉起赵清誉半蹲着来了张勾肩搭背合影。后来用相机查看时候才发现俩人蹲低了,预计半身照成了大头贴,倒是红日几乎占去了所有背景版面,使得相片有了些70年代怀旧感和奋发向上学生运动气息。 赵清誉挺满意。 艾钢觉得赵清誉满意他就满意。 然后在细碎海浪声里,他和赵清誉说了自己打算:“姥姥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所以这两年我还是想陪在她身边,你要是喜欢东北那更好,我家房子都现成,我俩直接住就行,你要是还喜欢深圳,那我就两头跑跑,等把她老人家平平安安送走,我再过来找你。你看行么?” 赵清誉静静听着,面色如水般淡然,可若要再往细里看,那眼底呆愣就清晰可见了——冲击太大,以至于他来不及调整出精准表情。 他以为这人只是脑袋一热,不然能这么招呼都不打冲过来么? 他以为这人只是暂时性青春期萌动,不然能五迷三道说不出个为嘛喜欢自己么? 他以为这一个多星期只是老天给礼物,打开盒子,至多维持上半月香气。 他以为……他以为多了,却独独没想过原来这人也会想,而且想得那么正经,那么遥远,那么,认真。 好像飘渺未来就这样砰地蹦到了眼前,无比清晰,触手可及。你甚至能摸到那上面沙砾,粗粗,带着质朴美好。 一瞬间,赵清誉想到了李闯。他不知道那个傢伙现在如何了,但却真心感谢他,要是没有两个人灵魂互换,那么后面这些,都不存在了。 多险。 多庆幸。 艾钢一直在等待回答,可赵清誉侧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就那么想着,思考着,定住了。他有点儿着急,可又不敢出声催,怕小姑娘一恼来句“臭流氓”,那他就杯具了。 所幸,赵清誉没这么破坏气氛,因为破坏气氛事情全让苹果先生代劳了。 “餵?”赵清誉不知道韩慕坤又找他干嘛,可对这个人,他却也没法视而不,“有事吗?” “忙着呢?”韩慕坤声音听起来有些憔悴。 赵清誉一边推开探头探脑满眼好奇艾狗狗,一边简短道:“没,你说。” “哦,我这还有些他……不对,是你衣服,”韩慕坤无奈地笑了下,“我想处理掉,徵询下本主儿意见。” 赵清誉垂下眼睛想了想,才缓缓道:“那不是我衣服,也不是他衣服,你处理掉吧,没人会穿了。” 韩慕坤沉默片刻,忽然说:“你很残忍。” 赵清誉眯起眼睛去看慢慢涨起cháo水,语气平静:“彼此彼此。” 没给韩慕坤再说话机会,赵清誉果断收线。 他内心不大平静,可分不出是难受多些,同情多些,还是生气多些。他想一个老男人像收拾遗物一样收拾自己喜欢人东西,肯定不好受,但他又想到了那个明明还活着却被人否定且非说自己不在意傢伙,心里天平便不自觉倾斜了。 “呃,谁啊?”艾钢问得小心翼翼,那架势是想凑过来,又不敢越雷池。 赵清誉望着艾钢,忽然来了异样心思,故意道:“以前男人。” 果然,艾钢先是眨眨眼,领会精神后那脑袋连同耳朵一起耷拉下来,眼睛也没光亮了,黯得像燃尽烛火。半晌,赵清誉才听见他闷闷地问:“你谈过几个朋友啊?” 赵清誉好整以暇地回到躺椅上,云淡风轻:“你是指正经还是不正经?” 艾钢啪地抬起脑袋,瞪大眼睛:“还有不正经?” 赵清誉就那么看着他,笑得浅浅,坏坏。 艾钢一动不能动,仿佛看到了美杜莎眼睛,只能吶吶道:“我问正经。”
第73页 赵清誉点点头,配合着很正经想了半天,然后实话实说:“没有。” 艾钢崩溃,连忙道:“那不正经呢?” “成了就一个,”赵清誉嘆口气,“不过被人拐跑了。” 艾钢义愤填膺:“怎么能这样呢!” 赵清誉歪头:“嗯?” 艾钢咽咽口水:“呃,拐好……” 赵清誉终是真正笑了,眼睛成了艾钢最喜欢月牙泉,清灵透彻,晶莹迷人。 艾钢觉得自己着魔了。 他知道赵清誉这样肯定特别招人喜欢,但一想到曾经有另外男人摸过他,蹭过他,亲过他,抱过他,他就……啊啊啊!不能再想了,否则他容易扑接到上见男人就咬。 “餵。”赵清誉忽然轻唤。 艾钢闷声闷气:“干嘛?” “想去我家看看么?” “……啊?” “一个海滨小城市,空气清……” “嗷呜——” “轻点轻点椰子汁儿都洒了啊喂——” 海平面上,夕阳只剩下半张脸。 两个活泼影子叠在一起,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延伸到永远。 深圳,某别墅区。 钟点工把一件件半旧不新衣服往黑色塑胶袋里塞,神情就和以往收垃圾时同样木然,韩慕坤坐在床上,静静看着他,不出声,只抽菸。 韩妞妞忽然从外面冲进来,死咬着袋子不放,硬是从钟点工手里拽了出来,护在自己肚子下面,然后破天荒地对着人猛叫。 钟点工吓个半死,脸上总算出现了不一样表情,求助地望向韩慕坤:“老闆,这……” 韩慕坤把烟在菸灰缸里掐灭,冲着韩妞妞大喝一声:“过来!” 韩妞妞抖了下,也不叫了,却执着地趴在那塑胶袋子上,可怜巴巴地望着韩慕坤。 有热气从眼底往上涌,韩慕坤深吸口气,猛地起身过去抓住韩妞妞鬃毛就把她硬拽了起来,也不管韩妞妞呜咽哀号,而是狠狠一脚把袋子踹出了房门。 钟点工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出去拎起袋子就往楼下跑,不一会儿,韩慕坤听见了清晰关门声,这才放开施虐手转而把头轻轻拱进妞妞脖子里。 记吃不记打韩妞妞不明所以,低低叫了两声,便用舌头轻轻舔韩慕坤脸,一下,一下,像个贴心小姑娘。 第76章 衣服丢彻底,结果晚上洗漱时候,韩慕坤又在卫生间台子上发现了两个漱口杯,两个牙刷,两条毛巾,一个简易剃鬚刀……李闯一直鄙视他每天早晨弄一下巴泡沫完后拿刀片刮啊刮地装小资,后来有次小王八蛋也偷偷拿剃刀试了试,战战兢兢出一身汗不说,效果完全没有,那小小鬍子茬依旧迎风摇曳。 韩慕坤陷入了某种回忆里,不能自拔。 他最近常常这样,就像病入膏肓人需要时不时给一针杜冷丁,才能在行将就木里获得片刻安宁。可又因为还没死透,所以再清醒时格外疼。 韩慕坤记得前两年他曾看过一本恐怖小说叫第二类死亡,讲是在自然死亡状态之外还存在一种死亡状态,即社会性死亡。和前者不同,后者人还活着,但被所有社会关系所遗忘,你档案会被销毁,你在别人脑袋里记忆会被抹杀,甚至于当你站在别人面前,都不会再在对方视网膜上成像,相比于自然性死亡,第二类死亡更让人绝望。 第二类,死亡。 当时韩慕坤并不能十分理解,但现在,他切切实实体会到了那种莫名无力悲哀。有时候他也会产生某种错觉,仿佛男孩儿还在这个房子里,还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只是自己感应不到。你看,牙刷还在,毛巾还在,沙发上番茄汁永远都洗不干净了,人怎么会没呢? 渖阳国庆期间下了三天雨,等再放晴,气温立马低了下来。习惯了这些人们都知道,秋老虎再得瑟,要不了多久整个城市也会被寒cháo笼罩,然后慢慢,一点点,盖上冰雪。 李闯在院系统一安排下,进入市中心一所初中实习。 政治老师,算是半对口岗位。 不过时不时还得辅助下旁科目,就有些郁闷了。 “排好队,按照老师动作来,一定要注意安全!”李闯一边对着排排站孩子们大声嘱咐,一边左拍拍右拍拍最后确定下跳马是否稳固。 “李老师,”正宗小个子体育老师凑过来,低声道,“我们分两边保护,千万不能出事。” 李闯无比悲壮点头——他懂,这现在都一家一个娃,随便摔了碰了磕了哪个他都能被家长灭了口。 孩子们倒是一个个跃跃欲试,尤其是沖在前面几个男孩儿,完全是孙猴转世,上蹿下跳没个安静。李闯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大人,但现在面对这么些祖花朵,忽然生出“岁月一去不复返”伤感。 就这么战战兢兢总算到了下课。李闯帮着体育老师把跳马往领操台下面仓库里运。跳马实木,很沉,李闯想起他上初中那会儿老师都是指派学生抬,莫名又起了“时代不同鸟”感慨。 仓库里换衣服时候,李闯发现手机里有一个未接来电。 长长数字串仿佛锐利针,一下次刺破了这四十多天安宁。李闯有些发愣,封闭仓库让人呼吸困难。 韩慕坤怔怔望着桌面上手机,不知道要不要再打。 秘书按吩咐送了咖啡进来,虽然不知道老总怎么忽然喜欢上了这种他从前最讨厌饮料,但还是尽职尽责地秉承沉默是金。 “谢谢。”韩慕坤对秘书点点头,待人从面外把门关上,才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多云天气,阳光隐匿在厚厚阴霾里,模糊了日与夜界限。楼底下车群就像一队队蚂蚁,勤勤恳恳,川流不息。人则彻底成了细沙,再看不清。 韩慕坤想对玻璃呵气,没成功。 外面很暖和,与北方截然不同。 深吸口气,韩慕坤回到桌前拿起手机又重新拨了次那个明明没怎么打过却不知为何烂熟于心号码。 这一次,电话只想两声便被人接起。 韩慕坤始料未及,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我挂了。”好听男声带着些许不耐,低沉而浑厚。 熟悉语调让韩慕坤一振,声音不自觉便温柔下来:“最近还好吗?” “挺,挺好啊,”李闯估计没料到这一出,半天才闷闷道,“你打电话就为这?” 韩慕坤抿紧嘴唇,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要没什么问题就换我问,”李闯从来都不是个有耐心人,最初不知所措过后,便自然而然开门见山,“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韩慕坤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精神好一些:“想你了。” “呵,”李闯仿佛不可思议地笑了下,“你这干嘛呢。” 男孩儿声音凉凉,透着轻蔑和淡淡调侃。韩慕坤也不知道自己干嘛呢,但嘴巴像脱离大脑搞起了独立运动:“前段时间我一直很乱,我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你给我打电话给我发简讯我都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可我真……” “韩慕坤,”李闯打断男人,声音温和而坚定,“我确实回不到以前了,你喜欢那个也不是真正我,既然咱俩都达成共识了,你就别这样。” “那我怎么办?我找不到其他人了。”韩慕坤第一次叫了李闯名字,他问,“李闯,我该怎么办?” 韩慕坤问是我,不是我们,所以李闯告诉他:“你看着办。” 李闯是靠着领操台背面墙根儿接电话,收线时候才发现几个刚上完体育又上体活课小姑娘正搁眼前跳皮筋。 李闯打小就没看不起这项女人们运动,现在亦然。结果一个跳输了等待覆活小丫头忽然凑过来,一本正经地问:“老师,你要跟师娘分手吗?” 怎么落荒而逃李闯已经没了印象,反正再上政治课时那几个平日里特积极回答问题小姑娘忽然就对他爱答不理了。后来李闯无意间在网上发现了可以精准描述此情此景专业名词——粉转黑。 韩慕坤发现给李闯打电话是需要足够勇气,酝酿一次,那难堪往往会伤筋动骨恢复上好久。所以他总是没办法立刻打第二次。 他也不再喜欢回家,小王八蛋东西怎么都收拾不干净,今天丢了这个,明天又会有新冒出来,就连衣服都有漏网之鱼,可韩妞妞已经把它拖进窝里当了床单,韩慕坤便没再动。他已经不招人待见了,不想雪上加霜地遭狗烦。 晚上没事时候,韩慕坤就在办公室里面卧房里休息。 晚上有事时候,比如现在,他会跟三五好友喝喝酒,打打屁。 “我说,你最近是爱上了单刀会吗?怎么总一个人啊。”刚跟新小男朋友卿卿我我完,汪恒新就过来关切下愁云惨雾哥们儿。 “一个人清静。”韩慕坤推开好事者大脸,“我可不想和某人似,到头来整个六方会谈。” 汪恒新还没来得及抗议,已经被小男朋友揪过去严刑拷问到底是“哪六方”问题了。 韩慕坤笑笑,不那么真诚。 朋友就这么几个,铁打阵容,流水伴儿。 要说唯一固定只有姜路和周振庭了,一个笑起来总是淡淡,从镜片后面透着让人不喜欢阴沉沉,一个吃起来总没够,圆滚滚肚子里仿佛能放下个豪华游轮。俩人刚在一起时候韩慕坤压根儿没看好,结果人家一路好了快五年。 五年对于普通人来讲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他们这些人,难能可贵。 韩慕坤正神游着,视线忽然被一座小山挡住,他抬头,正好对上周振庭小眼睛。 “老韩,你再盯着我老婆看,别怪我不客气。” 韩慕坤很无奈,几乎想挖心挖肺了:“阿庭,你老婆不是我菜。” “谁知道你菜是什么,”周振庭絮絮叨叨地在韩慕坤身边坐下,“我觉得你最近好像不吃菜了,搞绝食?” 姜路走过来温柔地取过周振庭手里鱿鱼丝,放到八百丈开外,然后才淡淡说:“他不喜欢士力架,喜欢小笼包。” 周振庭恍然大悟:“对啊,你那个小男孩呢,怎么最近都没见了?” 韩慕坤扯扯嘴角,要笑不笑。 “笨,”姜路一边在沙发里找舒服姿势,一边敲打自己老公,“摆明是分了。”
第74页 周振庭把老婆抱住,使其可以稳稳噹噹地靠在自己肚子上,然后才皱眉咕哝:“都是一群想不开人,折腾什么呢。” 韩慕坤不说话,只拿出电话在收件箱里翻翻捡捡。 韩慕坤没想折腾,可不折腾结果就是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所以他必须折腾,就像周伯通左右互搏,自己跟自己较劲。但打到最后,又分不出胜负。 李闯去东北时候是夏天。 现在连深圳都开始转凉了。 韩慕坤没勇气打电话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把男孩儿简讯翻出来看,大多是那个夏天,可不论开头如何甜蜜,最后收尾永远是那句冷冰冰“你不回我就当你同意了”。 真很冷,当那个清晨他看见这简讯时候。 闭上眼,韩慕坤试图去想像那个人样子。意外,他发现自己竟然记得很清晰:英挺眉,墨般眼,高耸鼻樑,薄薄嘴唇…… 呵,是个挺帅小伙子呢。 那一晚,韩慕坤醉醺醺地回了家。 韩妞妞听见声音,带着酣眠哈喇子就呜嗷着扑过来迎接。韩慕坤莫名其妙地冲动起来,一手搂着韩妞妞一手就掏出电话又拨了那个号码。 电话只想一声,便被人挂断。 韩慕坤皱眉,迷迷糊糊地想可能是太晚那人已经睡觉了,便不带一丝愧疚地继续狂拨。结果再打第八个时候,那边关了机。 韩慕坤忽然就生气起来,把电话重重摔在地上又用皮鞋去踩。 韩妞妞怯怯躲在一旁,想靠近又不敢。 纤细屏幕不看摧残,碎得不成样子。韩慕坤却仿佛依旧没有获得纾解,怒气就像源源不断涌出来岩浆,烧着他五脏六腑。 他只想过安生日子,他只想找个对人,他以为他找到了,他明明已经找到了啊! 第77章 韩慕坤酒后连环call让李闯一夜没睡。后来关了机,李闯就睁着眼睛望天花板。月光从窗帘fèng隙透进来,一室冷冷白。 第二天再去学校讲课时候,李闯便头重脚轻好像踩在棉花上,要不是中午躲校门口旅馆小时房里补了个眠,他很可能就扑倒在了神圣讲台上。 当然,一桩可能成为美谈事迹也就这样被掐死在了萌芽状态。 李闯不知道韩慕坤还打电话来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想理了。无论他觉得自己如何如何看得开,可每次一涉及到这个男人,他还是会乱。仿佛那人在心底根深蒂固了,不管你怎么烧,烧得再彻底,风一吹,又会争先恐后生出来。 除不干净。 这天是个大风天,沈城进了入秋以来第一次降温。风卷着落叶飘飘洒洒,任凭环卫工人怎样努力,都收拾不干净。仿佛那叶子是从天上落下来,没有穷尽。 李闯没听天气预报,故而穿得有些少,多半堂体育课在操场上站下来,连打数个喷嚏。后来体育老师看不下去,给他借了件运动服,才勉强扛住。 也不知道学校领导怎么想,或者说体育教学组是怎么想,近期体育课上不干别,就是教孩子们跳啪啦啪啦舞,就电影里张栢芝郭富城跳那个,貌似给改得简单了点儿,然后李闯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谢绝领舞任务之后,肩负起了纠正小朋友舞姿重任。 韩慕坤电话进来时,李闯正无比享受地履行着自己职责。 “王乐乐,胳膊伸直——” “谭天麒,要跟上节奏——” “康熙你动作怎么总跟别人相反啊——” 手机在抽屉里孤零零地闪,无声,无振动,只有微弱得近乎可怜光。 等李闯发现韩慕坤未接来电,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事情了。 要不是他拉抽屉找笔,或许依旧不会发现。 那时候手机上已经不仅仅是个未接来电,还有条简讯,李闯像无数买新药患者般,抱着试试看心理将之打开,只一句话——我想见你,我在校门口。 九个字,李闯理解了很久。 不过他不在乎,已经晚了两个小时,再晚些又何妨? 韩慕坤这话不完整,主谓宾都有,但缺乏具体信息。校门口?哪个校门口?深圳?那除非他脑残。渖阳?那么,这或许比脑残还要严重。 福尔摩斯说把所有不可能去掉,那么剩下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答案。这话闯进脑海时候,李闯有了深深恐慌。 他不确定韩慕坤是否还在等着,当然他认为走掉可能性更大。但为了避免让人觉得他小家子气甚至藏起来不见,思索再三,李闯还是敲下了回复——我不在学校。 虽然这话还是很像藉口,可由于它确实是真,所以李闯无比坦然。 三秒后,发送报告返回,这意味着简讯已经抵达了韩慕坤手机,当然至于它们有没有被翻阅,就不是李闯能管范畴了。 傍晚五点,李闯准时下班。 傍晚六点,李闯在马上要到家时候提前两站下车。 晚上七点,因为没零钱可找,李闯直接给了计程车司机五十块钱,然后一个人傻站在校门口发呆。 韩慕坤没脑残,李闯看着满地落叶时不可抑制一遍遍,脑残是自己。 正当李闯转身要回去时候,刺耳车喇叭声骤然响起。李闯顺着声音望过去,计程车虽破,大灯却很亮,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然后韩慕坤就从车上下来了,薄薄呢子外套,看不出胖瘦。 李闯就那么站着,脚下好像生了根,想动却不能动。这是一个很神奇场景,以为绝对不可能出现人就这么凭空出现了,仿佛两处空间产生了某种扭曲。是,哪怕现在已经跑来了,李闯却仍然从心底抱着怀疑,似乎跑来就是为了验证自己判断一样。 可韩慕坤真出现了。 那个破出租就像灰姑娘南瓜车。 韩慕坤没办法形容自己现在感觉。他只知道这里,他也只能找到这里,他在计程车里呆了近七个小时,他几乎已经不对见到男孩儿抱有希望了。他之所以不准司机走,只是紧抓着那一点点微薄侥幸。 然而他赌赢了。 男孩儿还是与从前一样,嘴硬,心软。 李闯先开口。他没问韩慕坤怎么过来了,他问是:“你过得好吗?” 韩慕坤有些激动,沙哑声音带着不易察觉颤抖:“不好。” 韩慕坤忽然特想抱抱李闯。 李闯却笑了:“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夜色微凉,韩慕坤胳膊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略显滑稽。 李闯被男人表情刺痛了一下,险些要放弃。可最终,他只是深吸口气。 奔过来是冲动所致,可在见到男人一剎那,李闯就后悔了。所以他现在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系好铠甲,重新成为全副武装战士。 “所谓门槛,过去了便是门,过不去就成了槛。”李闯平视着韩慕坤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过不去,就别跟自己较劲了。” 韩慕坤微微愣着,动了半天嘴唇才发出声音:“那你为什么还过来?” 李闯定定地望着他,良久,才说:“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 韩慕坤眼睛轻微眯了下,再无话可说。李闯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子,割得他生疼。韩慕坤从没体验过这样痛楚,疼到胸口骤然缩紧,疼到身体无法呼吸。 又起风了。 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吹得夜色愈发萧凉。 “你回去吧,”李闯忽然说,“那么大买卖,离了你不行吧。” 韩慕坤看着他:“你知道我过来干什么就让我回去?” 李闯耸耸肩,淡淡扯起嘴角:“不管你过来干什么,都是浪费时间,时间就是金钱,商人不是都不做赔本买卖么。” 韩慕坤听出了那话里讥讽,可他没办法接茬,只得绕过去换了话题:“你不住学校?” 无关痛痒问题,所以李闯实话实说:“嗯,在初中实习呢,住家里更近。” 韩慕坤微微低头,自己被路灯拉长影子一直延伸到李闯脚下,看着仿佛被人踩住了一般。他记得李闯之前说要到深圳实习,所以即使那个月他没跟李闯联繫,却还是去公司人事部打了招呼。他其实做好了除心理之外一切准备。 而现在,似乎心理也可以了。 他知道李闯在为之前事情生气,他那种表现,搁谁谁都会生气,所以他是认真想说一次—— “对……” “对不起哈。”李闯抢了韩慕坤台词。 当然李闯并不是故意,因为韩慕坤几乎和他手机同时发声,而显然,后者冲击性更大,所以在说完对不起之后,他马上到一旁接了电话。 韩慕坤维持着“对”口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直到李闯抑扬顿挫语调响起,他才微微回过神儿,然后裹紧了四下漏风薄外套。 李闯电话是他导师打来,开口便是赞扬自己学生在实习学校优异表现。李闯虽然很奇怪这表扬出现时间段,却还是乖头乖脑把赞美之词全盘接下,笑得无比灿烂。 终于导师切入正题,原来是希望李闯在实习单位给他做个有关社会学方面抽样调查,教师和学生都是很好样本,意料之中事情,李闯并不意外,所以应得也很干脆——和导师打好关系总是没坏处。 一通电话讲了也就五分钟,但等李闯再回来时,脸上多了分红润,少了分惨澹。 李闯低头把电话往兜里塞,也不看韩慕坤,就嘴上问:“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韩慕坤没回答,因为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以为这些日子不只他在难受,他甚至为如何说“对不起”那三个字而演练了整个旅途,他想为接受这个新男孩儿做努力,他带着满满内疚和忐忑……可就刚刚一瞬间,他迷茫了。 原来,人人都把日子过得挺好。 迟迟没等来回答,李闯稍显困惑地抬头去望,只见男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整个人好像透出几丝悲伤。 心脏又不听话开始疼了,李闯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他跟自己说,你看韩慕坤现在难受,那是他没想到上赶着过来还能被拒绝,他那不是伤心,是难堪,你当他真能接受现状?他只是还没适应那个李闯消失,等适应好了,他还能理你?早他妈拍屁股走人了。 “没事儿,你在这慢慢想,”又一辆出租载着同学来到校门口,李闯招招手,下一秒,那车便来到了他面前,“不过我得先回了,拜。”说完,李闯没等韩慕坤说话便开门上车。
第75页 司机一脚油门,车均匀加速往前驶去。 李闯命令自己不许回头,可最终,还是没忍住。 那时候车已经开出很远,韩慕坤五官甚至连轮廓都模糊起来,李闯唯一能确定是那身影一直没动,就维持着他离开时姿势站在那里,嵴背挺得直直,仿佛一尊没有温度雕像,在月色里透着点点冰凉。 第78章 韩慕坤回到宾馆没多久,就发了高烧。 起先他以为是没休息好,所以迷迷糊糊了一晚上没当回事,结果第二天早上就起不来床了。要不是宾馆来收拾房间服务员发现,他没准儿就直接把小命儿交代到这片黑土地上了。宾馆也算够意思,派了两个人护送他去医院。可人家也有自己工作,所以吊瓶一挂上,他就让对方回去了。 不知是不是气温骤变,感冒人特别多,医院没床位,韩慕坤就跟无数大爷大妈一起挤在走廊长凳上。他头晕得厉害,看哪儿都是天旋地转。胃不住翻滚,他需要用很多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去吐。 到处都是人,挂号,化验,排队,陪诊。整条走廊就像个巨大农贸市场,无数人在他眼前来来回回,脚不知道被踩了多少次,起先还有人道歉,后来就没人在乎了。 韩慕坤难受得厉害,这难受由心理开始,后蔓延到身体,现在又从身体反作用于心理,恶性循环。他拿出电话给李闯拨过去,电话刚响就被掐断。他给李闯发简讯,说我想你,李闯回得很迅速:回去吧。 韩慕坤弯下腰,不可抑制地吐起来,他胃里根本没有东西,所以只能吐出些许黄疸水。周围人嫌恶退开,韩慕坤却在吐完之后露出个飘渺笑。 回?不,他不能回去。他现在这里,想着看着那个李闯,总可以当做自己小王八蛋,虽然样子变了,声音变了,但起码某些恍惚瞬间他能确定他男孩儿还在,可回去,他除了冷冰冰空屋子,就真什么都没有了。他一个人过了三十六年,刚热乎一年不到又要孤独,他接受不了。一直冷他不怕,他怕是暖过之后那种冷。深入骨髓,就像无数钢针,能把人扎透。 几场秋雨过后,气温不再起起伏伏,而是彻底凉了下来。 自从那条让对方回去简讯之后,李闯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韩慕坤消息了,所以他想当然认为对方已经打道回府。有失望么,可能有,但太淡了,更多是松了一口气解脱。那个男人仿佛是这场灵魂互换在他身上留下唯一后遗症,可李闯发现只要不去想,他就可以把日子过得很好。 学校孩子调皮捣蛋,却可爱。 学校老师勾心斗角,但本质不坏。 赵女士嘘寒问暖,貌似有那么点儿真心实意。 赵秋蕾怀孕了,他得算舅舅吧。 这天李闯照例六点多到家,可刚进楼道,就看搬家公司工人往楼上运东西。李闯心说这是哪儿家装修置办东西呢,结果一层层上到自家门口,才发现,得,自己家对门儿。 李闯不记得对门邻居长啥样,反正一年到头见不着几回。只知道是个和老婆离了婚男人,偶尔会带不同女性回家过夜。听说前些日子要结婚,看来是在收拾新房? 门口堆了好些家具,都全新,李闯一边开门一边用余光扫下那屋里,地板应该是刚刚打过蜡,光鲜照人。李闯好奇心到开开门为止,耸耸肩,他跨进了自家玄关,然后随手关上了防盗门。 “我回来了。”李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回家报告习惯,但看起来男人女人都挺喜欢,也就那么着了。 客厅里男人女人正在看电视,一见李闯回来,赵女士马上起身招呼:“菜还得炖一会儿,先过来吃点儿水果啊。” 李闯很自然地沖女人笑笑,同时闻到扑鼻果香。秋天正是补水季节,虽然李闯从来不指望自己成为一棵水灵小白葱,但也不希望自己抽巴成风干肠。所以换好拖鞋后,他用最快时间洗了手,然后走过去找香气源。 那是一个很漂亮果篮,和平时医院门口小商小贩卖那些个截然不同,精制竹条繁复花扣一看就是上档次东西,里面盛得水果也五颜六色,就像锦簇花团。李闯微微皱眉,总觉得很多水果他都眼熟,却叫不上名字。 随手拿了个火龙果,李闯一边鼓捣一边纳闷儿:“怎么想起来买果篮儿了?” “隔壁新搬来邻居送。”赵女士实在看不下去继子剥皮手艺,嘆口气,把那东西从李闯手里取过,细心地剥起来。 李闯很自然专心等待果肉,同时歪头问李老爹:“亲自送来?什么样人啊,这年头还有邻里关系一说?” “三十来岁吧,说是南方过来,这不,空运水果呢好像。”李老爹回忆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我听口音可不像南方人。” 李闯听着,听着,额头就出了一层冷汗。等老头子说完,他直接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幸亏李老爹及时喊了声“你干啥”,李闯才定在半空中,而没有窜出去。 “沙发上有钉子啊!”李老爹看着儿子,莫名其妙。 “没,腿抽筋儿。”李闯略显僵硬地坐回去,赵女士把剥好火龙果递过来,李闯却没了吃心思。 好容易挨到晚饭结束,李闯藉口同学找,熘出了家。 对面防盗门紧锁,看不出有没有人。李闯贴上去凑近猫眼看,依旧一无所获。没再犹豫,他直接给韩慕坤打了电话。 “餵?”韩慕坤那边很安静,所以男人声音听起来格外透彻。 李闯直截了当地问:“你在哪儿呢!” 韩慕坤好像早料到他会这么问,答得也顺熘:“家里。” 瞬间,李闯福至心灵,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开门。” 几乎在同一时间,防盗门应声而开。李闯吓一跳,连忙闪到一旁,这才没碰一鼻子灰。 韩慕坤扶住门把手,将之开合角维持在30度,好整以暇地望李闯,客气询问:“要进来吗?” 李闯眯着眼睛看了他很久,最后夺过门把手从里面将之狠狠关上! 韩慕坤摊摊手,很识相地退开去给客人找拖鞋,半天,拎着一双崭新回来。 李闯站在玄关,没有换鞋意愿,只问道:“你这里隔音好不好?” 韩慕坤四下环顾,末了点点头:“应该还行吧。” “很好,”李闯怒极反笑,“那咱俩就跟这儿谈。姓韩,你干嘛呢!” 韩慕坤似乎想笑,但没扯出来,最终只能干巴巴地说:“你觉得我在干嘛,就是干嘛。” “操,”李闯恨恨地骂了声,他想踢墙,可哪儿哪儿都太过雪白,无从下脚,他只得把怒气都放到始作俑者身上,“你他妈打算阴魂不散了?” 韩慕坤被李闯嫌恶表情刺痛了下,但这样痛在最近太密集了,他仿佛有了抵御能力。嘆口气,韩慕坤又靠近些,嵴背再没有那夜笔直,好像疲惫示弱:“李闯,别生我气了也别跟我较劲了行么,我现在天天跟自己较劲,你再跟我较,我真受不了。” 李闯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和到了一起,他不明白明明是韩慕坤受不了,为什么自己也跟着疼,这没道理:“不是我跟你较劲,是你不正常。放着好端端公司不管,你跑渖阳来买房子搬家?” “不是买,是租。”韩慕坤纠正。 李闯更莫名其妙了:“你他妈租个房子换新家具?” 韩慕坤认真望着他,说:“我不知道我会在这里住多久,但我想可能会很久。” 李闯有些轻蔑笑了,淡淡,带着嘲讽:“不会住多长时间,你信我。” 韩慕坤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只模稜两可地说了句:“可能吧。” 里屋传来些异动,李闯侧耳去听,觉得像狗叫。蓦地他灵光一闪,不太相信地对着韩慕坤瞪大眼睛:“你把妞妞带来了?” “嗯,”韩慕坤顺着声音望了下卧室,然后说,“屋子有点大,空得慌。” 李闯也同韩慕坤一起往里面瞅,可除了声音,看不到一根狗毛。他又扯不开面儿说想看,毕竟那是人家,他现在连狗主人都不想要了,何况狗。 可韩慕坤却一言不发回屋,很快,李闯便听见了小姑娘底气十足叫唤,等男人再出来,手上便攥着根狗链。 “刚到这儿,锁笼子里过来,现在还有儿烦躁。”韩慕坤和李闯解释。 因为被链子牵制,韩妞妞死活没碰到李闯,就肉爪子在半空中抓,仿佛焦急得厉害。李闯心里一软,当下便弯腰去抱对方,哪知李闯手还没碰着毛儿,韩妞妞就嗷一嗓子躲开,完后再距离李闯一米左右地方,虚张声势地冲着他叫——那是一种全然戒备,就像被陌生人侵犯了领地。 李闯愣住,不太置信地收回胳膊,试探性地唤了声儿:“妞妞?” 韩妞妞不为所动,依旧佯装凶猛地叫。 李闯眼眶唰就红了,但他忍着没哭,只是声音涩得厉害:“笨狗,你也不认我了?” 韩妞妞半躲在主人身后——她通常都维持不了多久凶猛,这会儿只低低地呜嗷同时探头探脑地打量奇怪人类。 李闯说是也。韩慕坤不然不可抑制地心疼起来。他用力扯过韩妞妞,几乎是押着她半强迫地把狗脑袋按到了李闯脚面。 韩妞妞委屈地嗷了两声,却还是乖乖闻了起来。 李闯哭笑不得,哑着嗓子说:“没你这样,欺负狗算什么能耐。” 韩慕坤沉默着,只聚精会神地监督韩妞妞认亲。 他小王八蛋变样了他接受不了,那是因为他就一俗人。可现在他这个大俗人都要破釜沉舟地去努力了,韩妞妞怎么可以不认! 不一会儿,韩妞妞嘀嗒口水沾湿了李闯袜子。可同样,小姑娘也安静下来。李闯缓缓蹲下去,终于如愿以偿地把狗搂进自己怀里。韩妞妞似乎还想挣扎,可在接触到主人横眉冷对之后,乖乖地垂下头,再没敢造次。 从韩慕坤角度看过去,李闯光洁脖子泛着微微小麦色,不同于从前白皙,别样健康和活力。男孩儿好像瘦了,但他不确定,上一次见面,他满脑袋都是从前小王八蛋,根本没心思真正看看这个。 韩慕坤想说什么,可嘴唇刚动,就对上李闯抬头仰望脸。话卡在喉间,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李闯放开韩妞妞,站起来,沖自己扯扯嘴角。 “早点儿回去吧,省得咱俩互相看着都心烦。” 韩慕坤知道李闯在说话,但这会儿,他脑子没办法往那上转。他怔怔看着这个李闯,生生就看出了从前那个影子,连带着,新眉眼都生动起来。
第76页 第79章 李闯觉得韩慕坤就像黑寡妇,算是织张网把自己罩上了。黏黏糊糊,扯不干净。他仿佛做好了持久战准备,甚至在屋子里弄了办公桌和办公电脑。不对,在看到韩妞妞时候他就应该明白,这人是跟自己耗上了。 但问题是耗什么呢? 准备来个重新开始? 李闯面对同一个韩慕坤都没这个信心,更何况面对一个全新自己老王八蛋。所以李闯把韩慕坤举动解释为暂时性情绪错乱,等他想明白理清楚,也就不了了之了。 给韩慕坤发分手简讯时候李闯就打定主意,再不会让这人有一点伤害自己机会。他没贱到那份儿上,犯不上。 可韩慕坤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跟老头和女人关系打得超好,连家里做排骨时候赵女士还会想着给韩妞妞留上一份,有次李闯看不过眼说给啃完骨头就行了还给带肉啊,居然被女人白了一眼。 要知道女人进他家门快十年都没敢白过他! 所以李闯郁闷,这种在极度不安里郁闷,更让人难受。 最后,李闯索性搬回了学校。 那之后第二天韩慕坤就给李闯打了电话,问他怎么没回家。李闯一边吃着久违学校炒饭,一边看着旱地喷泉,一边特自然说,我不想每天早晚特务似侦查你在不在,累。韩慕坤没再说话。只是那以后,李闯总时不时会在学校门口看见男人。他也不上前,只远远看着,就像个没有孩子监护权离异父亲,只敢躲在角落偷偷摸摸地瞅,仿佛那眼神可以代替拥抱,亲吻,一切一切。 李闯被看毛了,烦了,便再没从正门进过,也不准时准点两点一线了,偶尔办公室老师有个集体活动,他比谁都积极。 立冬那天,韩慕坤在家煮了饺子。没看好锅,最终成了漂满菜馅片儿汤。韩慕坤也就索性不吃了,穿上衣服又去了李闯学校。 这好像成了他一种习惯,或者说是强迫症,每次只要念头一闪,他就控制不住自己腿,总要出门去找那个男孩儿,虽然更多时候,他甚至看不上一眼。 这些日子,李闯躲他躲得厉害。他知道,但百密也有一疏,所以他在摸清了男孩儿规律之后,学会了怎么不让对方发现。这几乎成了一种病态模式,但韩慕坤乐此不疲。 他有时候早上来,有时候晚上来,李闯只知道他会去师大,却不知道他也会去他实习学校,看他上学,放学,看他跟一个个小毛孩子嬉笑怒骂。模样是陌生,但神情带出感觉是熟悉,而当他这样偷看得久了,连样貌都不再陌生,那微妙重叠感便慢慢升起。仿佛这个男孩儿,那个男孩儿,合二为一。既是李闯,也是他小王八蛋,既英俊潇洒,又调皮可爱。 都说人是可以越看越顺眼,韩慕坤现在信了。 到李闯学校时候是晚上六点半,按照晚高峰堵车程度,男孩儿还要二十多分钟才能回来。韩慕坤准时潜伏到了老地方——李闯喜欢从不远处翻墙进去,每一次鬼鬼祟祟都异常有趣。 韩慕坤在阴暗角落里站了有一会儿,就受不住了。也不知怎么,这天北风特别硬,吹得他骨头疼。虽然老胳膊老腿都被层层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却依旧不给力。无奈,韩慕坤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尼古丁气味慢慢充斥到所有感官,韩慕坤才长长舒口气。 韩慕坤发现他菸瘾越来越重,以前是一星期一包多点,现在一包只能抽两天。他知道这样不好,他也害怕将来某一天在拍出x光片里发现自己肺部满是阴影,可他控制不了。毕竟那些个都没到,而现在,他却可以在缭绕烟雾里获得片刻安宁。 这有些像吸毒,用一种毒,抵制另一种毒。 终于,在韩慕坤抽到不知第几根烟时候,解药出现。 李闯晃晃荡荡挎着他破书包,做贼似左右张望半天,才刺熘潜进低矮只剩下枝干灌木丛里,猴子一般,三两下已经攀上了半面墙。 韩慕坤看着他,眼里闪过一抹坏,继而果断掏出手机拨了对方电话。 韩慕坤盘算着电话接通时间,很快,听筒里传来了免费口水歌,与此同时,李闯攀爬动作一顿,仿佛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韩慕坤坚定而执着地听着那烂熟乐曲,终于李闯跨坐在墙头,不甘不愿地接了电话。 那姿势很引人遐想,看得韩慕坤筋骨苏麻。 “喂,干嘛?”李闯态度很不好。 韩慕坤克制不住地扬起嘴角,意外对方竟然没吼他“你挑这什么破时候”,于是他悄悄再往阴暗里躲一躲,话家常似问:“立冬了,不回家吃饺子么?” 李闯皱眉,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 韩慕坤笑而不语。 李闯仿佛能感觉到似,马上就知道自己白痴了。韩慕坤现在恨不得生出四只眼睛关注自己,况且还住对门,知道他没回家再正常不过。思及此,他便有些赧,忙说话掩饰:“我忘了今天立冬,再说老头老太太找我冬至回去吃呢。” “那今天跟我出去吃吧,”韩慕坤顿了下,才放柔了声音低低道,“我想跟你说说话。” 李闯抬头看了眼天,没星星,月亮也不甚明朗,真不是个约会好日子——如果这算约会话:“你也太会找时间了,我正跟单位老师们聚餐呢,横是不能半路落跑吧。” 心脏一跳一跳疼,韩慕坤背慢慢驼下来。 他用力大口呼吸,可空气不是止疼剂。 李闯觉出不对劲儿,试探性轻唤:“餵?” 韩慕坤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李闯在那边餵了半天,后来可能是觉得信号不良,皱着眉按了结束通话。 韩慕坤没有再打,只是靠在粗糙落叶树干上,一点点,慢慢,蹲下来。 他难受,那是一种说不出疼,像恶疾般无声蔓延,侵入每根神经,每条血管。他怀疑李闯心是石头,不然怎么能绝到这般地步?这不是一天两天,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三个月,整整一个秋季,甚至于他都快爱上了这个新小王八蛋…… 那一个月伤害就这么难以弥补么,韩慕坤想不明白。 再起身时,墙头已经没有了男孩儿身影。韩慕坤有些茫然地在街道上走了很久,最后各家店铺陆续打烊,全世界只剩下路灯光亮,他才回了家。 立冬以后,李闯再没见过韩慕坤,也再没接到过他电话。有时候回家,对门也是紧锁,甚至连韩妞妞叫唤都听不到。可按照赵女士说法,男人又没走,依旧住在那扇严丝合fèng防盗门后面,所以李闯就拿不准了。 男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可又无从揣测。这是个单方面徒劳斗智斗勇,对手不给你任何线索,任何讯息,你只能凭空去猜测,去想像,却又没个评判标准,甚至连正确答案公布时间或者是否公布都不清楚。如果这是场心理战,李闯觉得韩慕坤很成功,起码他想起他次数越来越多,而每想一次,都是不到头痛欲裂不罢休。李闯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会疯掉。 踩在棉花上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李闯由最初疑惑,不解,略带担心,演变到后来愤怒,烦躁,心神不定。好几次他都想冲过去砸门,却又因为不知道真砸开了能说什么,不了了之结果就是负面情绪的恶性循环。 他把所有过错都推到韩慕坤身上,如果男人不是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他就不会牵肠挂肚,往前推一步,如果男人没有到东北来,那么管他去死自己现在也肯定能正常生活,再往前推一步,如果男人没有那么难以接受真正自己,那他俩现在早就乐呵呵等着过年了,哪会生出什么多乱七八糟破事! 就这么捱到了圣诞前夕,街面上处处都是那个和蔼老爷爷头像,圣诞树金铃铛销量直线上升,堪比过年节日气氛染遍了整个沈城,李闯在偷偷给赵女士挑礼物时候终于接到了韩慕坤电话。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可当真听见男人疲惫声音,他却也跟着疲惫下来,仿佛再没任何炸毛力气,只真心盼着能用快刀斩断乱麻,起码明年伊始,又是崭新。 “年关,公司比较忙,所以这阵子几乎焦头烂额。”韩慕坤仿佛把李闯情绪算得准准,因此一上来就是这话。 李闯却真不想发脾气了,特心平气和说:“不用跟我解释,本来你就应该回去好好干,总跟东北窝着不是那么回事儿。” 韩慕坤料到对方会这么说,可真正听见又是另一码事。他昏天黑地地忙了一个多月,李闯就能不闻不问一个多月,他不是不明白,只是放不下。这辈子所有贱好像都用在小王八蛋身上了,可人不领情,他只能明明白白把自己微小愿望摊开来,几乎是恳求地对着男孩儿说:“你别躲我了,好么。” 李闯深吸口气,鼻子泛酸得厉害:“我当初也想这么跟你说。” 空气,凝固住。 一直以来被小心翼翼避忌话题,就这么公然挑开,露出脓水。 “操,还提那个干嘛,”李闯先反应过来,难受地笑了下,“我这可不是打击报复你,真,就觉得没必要。你看现在这样不挺好么,各归各位,本来咱俩也不该扯一起。” “我们重新开始吧。”韩慕坤忽然说。 李闯愣住,过了好半天,才说:“你回深圳吧。” 韩慕坤像条搁浅鱼,呼吸困难:“李闯……” “算我求你,”李闯狠狠压住眼底cháo湿,“算我求你,你回去吧……” 韩慕坤有短暂失神。 记忆中,小王八蛋从没这样过。他只会说姓韩你得如何如何,老王八蛋你要这样不能那样,曾几何时,他需要说“算我求你”? 原来自己有这么大威力,韩慕坤想,堪比瘟神,让人恨不得烧香恭送。 心口没感觉,似乎疼到极致,也就麻木了。韩慕坤意外自己还能如此冷静,想来快四十年米饭没白吃:“那我能见见你么,就一次。” “行,”李闯答应得很痛快,“等你走之前……” “我想现在就见你。”韩慕坤打断他。 李闯狠下心来:“那你明天就走么?” 这一回韩慕坤沉默了几秒,才淡淡道:“嗯,我明天就走。” 第80章 李闯在楼底下深吸口气,然后轻轻地上楼,好像脚步声能惊醒什么似。终于,他来到韩慕坤家门口,声控灯好像坏了,整个楼道里只剩下黑。 李闯抬手敲门,微弱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真切。 可门却很快开了。
第77页 室内也是一片漆黑,李闯还没来得及张口,就人紧紧搂住。防盗门应声而关,没有电,没有光,没有嘈杂,全世界只剩下两个人呼吸。 “你把……妞妞送走了?”李闯开始怀疑这男人是早有预谋,心一抽一抽痛。 韩慕坤没说话,准确无误地吻上了李闯嘴,李闯措手不及,被压在门上亲得生疼。他看不见对方表情,这感觉糟糕透了,可身体却脱离了大脑,本能地搂住这个男人予以回应。 在那些个快乐片段里,这样亲吻拥抱频繁得几乎数不过来。 可现在它们没有思想,没有情感,什么都没有。 只是最原始动物冲动。 直至纠缠到床上,两个人光熘熘地抱成一团,韩慕坤试图进入,李闯才被那蹿到头皮疼惊醒,嘴巴比大脑更快地喊出了:“疼!” 韩慕坤还没有进去,他只是用了一根手指,所以迫切渴望与男孩儿融合大脑单方面屏蔽掉外界一切干扰,韩慕坤慢慢扩展那干涩甬道,执着而坚定地把手指增加到第二根。 这回李闯再也忍受不住,不管不顾卯足力气就是一脚:“操丨你妈韩慕坤,我喊疼你听不见?!” 李闯也没想到自己那一脚能正中韩慕坤胸口,男人当下就被蹬到了地上,实木地板发出巨大闷响,声音久久不散。 韩慕坤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坐在冰凉地板上发愣。 李闯吓一跳,腾地从床上坐起来也顾不得后面难受,忙开口问:“你没事儿吧?” 淡淡月光洒进来,照在韩慕坤身上,李闯已经慢慢适应黑暗眼睛,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男人眼底错愕和浓浓伤。明明踹人是自己,可泪却夺眶而出,仿佛身体再也承载不了这么多水分,只能释放。 韩慕坤走过来,重新上床,把他搂进怀里。 男人身体带着微微凉气,李闯哭得更凶了。 韩慕坤哑着嗓子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李闯不住地摇头:“开始不了了。你答应过我货已售出不退不换,可你没做到。因为一个人不可能纯粹爱上另外一个人灵魂,即使你想,也总是不可避免需要接纳那些外在因素……” “我愿意接纳,我真很努力了,”韩慕坤说到这里微微仰头,深呼吸,压住眼底涌上热气,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委屈,就像下了苦功孩子不被大人认可一样,“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那个男人么,我对他是认真,我对你也是认真,我不知道以后我还能对谁认真,李闯,我快四十了,没那么多感情了……” 最终,还是没忍住。有些东西溢出,滑落下来,进到嘴里,咸涩不堪。 李闯脑袋乱成一团,他想要答应,可总有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吼着,不行,这是一场没有退路赌博,如果到最后韩慕坤发现他还是无法爱上新你呢,如果两个人将来某天又走到从前那步田地呢…… 韩慕坤没等来回答。 沉默,就像无声拒绝。 预料之中,但韩慕坤还是没扛住。绝望像骤然而来极寒,冻得他丧失一切思考能力,甚至无法呼吸。 “陪陪我吧,”仿佛临终最后一个恳求,韩慕坤用下巴轻轻抵住男孩儿头顶,“我保证什么都不做。” 良久,李闯慢慢抬起胳膊,回应了这个拥抱。 皎洁月色洒来一片清冷。 柔软绒被下面,躺着两个相互依偎人。 韩慕坤知道小孩儿没睡着,因为那呼吸总是不均匀地洒在自己胸膛。但他当他睡着了,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和他说说心里话。 “你还是怕受伤吧,你总是这样,为了最大程度减小自己伤害,你可以干净利落说分手……” “看起来都是我错,对,我一个老头子,做什么事都拖拖拉拉不清不楚,没你干脆,可那是因为我放不下你,而你呢……” “还记得我第一个跟你说喜欢时候,你弄了个什么灵魂穿越来,我当时以为你信口雌黄敷衍我,我让你下车,是我不想更难堪,可看你上了凌飞车我明知道不应该明知道丢人却还是跟了上去,我他妈像一跟踪者似尾随你们……” “换你就不行了吧,你肯定拍拍屁股就走了,你多潇洒啊……” …… 韩慕坤絮絮叨叨说了太多话,每当李闯思考完一个想开口,那人总会有新问题出来,以至于到最后,李闯大脑被彻底搅成了浆糊。然后他就困了,困得昏天黑地,困得意识模糊,终于抵挡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 李闯不情愿地把手机摸过来关掉闹錶,又缓了两分钟,才从床上坐起来,条件反she地去想自己今天政治课是第几节。就这么迷迷瞪瞪了两三秒,他在瞄到地面上衣服时候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还在韩慕坤家呢! 于是,男人呢?! 李闯慌忙把衣服往身上套,同时屋里屋外搜了个遍,家具还在,电器还在,锅碗瓢盆都还在,可衣服不见了,洗漱用品不见了,平时办公笔记本不见了,最后,连行李箱也不见了。 远处隐约传来狗叫,李闯侧耳倾听,那叫声愈发熟悉。他猛一激灵,当下夺门而出,正要往楼下跑,却又定住。 “汪汪——汪汪——” 那声音,好像是从自己家门里传出来…… 李闯轻轻合上韩慕坤家防盗门,纳闷儿地往自己家门口走去,越近,那声音越清晰,最终他掏出钥匙开开门,下一秒就被韩妞妞扑了个满怀,险些跌倒。 赵女士正往狗食盆里折腾不知道什么美味,听见门开吓一跳,生怕狗就这么跑了,抬头看见李闯,更奇怪了:“你咋回来了?不上班?” 韩妞妞亲热过后,抵不住美食诱惑,又扭头扑赵女士去了。李闯愣愣地关好门,不自觉撒了谎:“哦,学校没课,放我一天假。” “这样啊。”赵女士不疑有他,继续尽心尽力给韩妞妞盛饭,终于把美餐鼓捣好,才站起身,长舒口气。 李闯有点闹不清状况,问:“这狗怎么归你养了?” “对门儿要回深圳,不方便带,这不就託付给我了,”赵女士答得很自然,同时好笑地看着李闯,“你这孩子,站门口干啥,进来啊。” 李闯觉得脑子有点儿木,他没成想韩慕坤说回去就回去了。 心像被剜了个口,空洞洞。 他游魂似走进自己房间,关好门,然后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这白痴,既然早知道这结果,还从深圳追到渖阳干嘛呢,图什么呢?明知道适应不来,明知道没挽回余地了,还他妈非自己跟自己较劲!四十算个屁?四十就了不起了!哪怕活八十年他该白痴还是白痴! ……你,真爱过我吗? 这是昨天夜里,他所能听到韩慕坤说,最后一句话。 爱是什么?李闯现在也没闹明白。他只知道他喜欢那个男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喜欢得不得了。可又喜欢他什么呢,其实李闯也不知道。他看不上那人年龄,看不上那人臭脾气,看不上那人做派,甚至看不上那人样貌和身材。但他就是喜欢这么个人,跟这个人在一起他就是踏实,好像天塌了都有别人给顶着,好像成了孙猴都不会被压五指山。 “你他妈自己难受就难受去呗,”李闯仰头,大口大口地呼吸,好像韩慕坤就在天花板一角,接受他质询,“干嘛非拖我下水……” 赵女士正聚精会神地跟电视里小眼镜学做四川怪味鸡,刚到切鸡块步骤,就见继子旋风般从卧室里奔出来,赵女士吓一跳,险些切了手指。 “妈,我跟同学出去吃个饭。”这是继子通报。 通常情况下,赵女士只能点头:“哦,好,注意安全。” 本以为这就完了,不想继子穿好鞋推开门,忽然回过头来很随意地问了句:“对门儿得是坐飞机回吧。” 赵女士不明所以,愣愣道:“我好像是听他提过一嘴,说是今天早上十点飞机……” “妈。” “嗯?” “我爱你。” 直到电视里小眼镜菜都装盘了,赵女士还傻傻地对着切了一半儿鸡腿笑。 去机场路就那么一条,李闯不知道能不能拦下那人,但无论如何他得试试。否则韩慕坤这一回去,指不定就跟深圳终老了,李闯觉得自己不能做这么不人道事。 拦下辆计程车,李闯赶紧利落地跟司机说去机场,司机二话没说,一脚油门便疾驰起来。 窗外景色像电影快镜头,一帧帧闪过,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但李闯心里着急,就不住跟师傅说:“快点儿,师傅您再快点儿。” 司机是个好脾气,就趁红灯回过头来问:“几点飞机啊?” 李闯下意识回答:“十点啊。” 司机就沖他笑:“那来得及,满打满算咱九点也能到了。” “不是,”李闯一看那淡定笑容就上火,“我得赶在安检前面,我这是……我这是送朋友!”李闯没好意思说追夫。 司机一听算是明白了,点点头:“得,您坐好。”然后下一秒,车沿着小路超近道拐去了机场高速。 李闯几乎是目不转睛盯着表,八点,八点十分,八点十五,八点二十……秒针不知疲倦地运动,转得他口干舌燥,恨不得来个什么惊雷把时间停住。 结果时间没停,车停了。 八点四十五分。 车停在高架桥上,下了桥没多远就是机场,车要是开起来也就六七分钟,可若是靠两条腿,那就指不定多久了。 “师傅,咋了?”李闯摇开窗户,探头去看前面堵得满满当当钢铁长龙,自焚心都有了。 “不知道,”司机也挺无奈,“这阵子铺管道呢,地全挖开了,四排车道变两排,老有刮刮蹭蹭,这指不定是哪俩车又碰上了,挡着不动等交警呢,要不就是等保险公司。” “操。”李闯禁不住骂出声,觉得自己已经衰到一定地步了,堪称无与伦比。老天肯定嫉妒他年轻帅气性格又好,不然能三番两次整他? 司机也替他着急,想了下,说:“这一时半会儿估计动不了了,你看吧,要是觉着能赶得及你就跑过去,实在不行就打电话说一声吧,估计你朋友也能理解。”
第78页 李闯眨眨眼,混沌脑袋瓜仿佛被天外之音惊醒。 妈,他怎么就忘了打电话这茬呢!还追个毛啊!凭他三寸不烂之舌遥控着就能把老王八蛋揪回来! 就这么,李闯一边骂自己被白痴传染了,一边给韩慕坤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那边接起来,有气无力好像刚手术完似:“喂,李闯?” “你他妈要走就走干净还留条狗算怎么回事儿!啊?想让我睹物思人?你也知道你磨磨唧唧拖拖拉拉那就不能干脆一回!”李闯越说越来气,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你要么就都走,要么就都留,你信不信你前脚飞了我后脚就能把韩妞妞清蒸红烧水煮凉拌!” “我……” “我毛!” “你……” “你个毛!” “……” “得得得,我错了还不行么。”李闯深吸口气,半晌,才一字一句道,“就当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咱俩从头开始。” 韩慕坤还是没说话。 李闯怒了:“他妈姓韩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亲爱小王八蛋,我只是回去处理点儿紧急事务,”韩慕坤声音里透出掩不住笑意,没错,他是累了,是有点儿心灰意冷,可距离放弃还远着呢,他原本打算就是解决完那边事情武装武装再杀回来,“某人爹妈还邀我三十儿去蹭年夜饭呢。” 李闯大张着嘴,维持着半个脑袋探出车窗姿势,华丽丽石化。 韩慕坤完全可以预想到小王八蛋此刻表情——他那可爱,招人疼,心太软,小王八蛋,现在一定郁闷得要吐血了。所以他好心地继续说话以维持局面不至太过尴尬:“不过好像老天爷也不太希望我走,车在桥下堵快半个点儿了。” 李闯正在心里皮鞭子沾凉水地抽打自己呢,一听这话回过神儿,皱眉咕哝:“你也堵着呢?” 韩慕坤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直接问:“你跟哪儿呢?” “桥上。”李闯老实回答。 韩慕坤无语:“赶紧下来,我就搁桥底下呢,打算走过去。” “哦哦。”李闯连忙翻兜把能找到所有散票零钱都塞给了师傅,计价器蹦到二十九了,闯哥毛票儿刚够十八。可人闯哥还没有自觉,给完钱就推门下车。 司机是个四十多快五十大叔,慈祥地笑笑,也没多言语,只望着李闯背影在心里感嘆,想当年自己追媳妇儿时候好像也这么虎头虎脑来着,所以啊,年轻真好。 李闯一路顺着桥往下走,绕过形形色色的车,终于在还有十米到头时候,看见了拖着行李箱守在桥底狮子头栏杆那儿男人。 男人吊儿郎当地叼着根烟,朝他张开胳膊。 李闯快步走过去,夺下烟,抬腿给了他一脚:“以后戒菸。” 韩慕坤悻悻收回有力臂膀,听话地点头:“行。” 李闯满意地眯起眼睛。 韩慕坤又补充一句:“别当我不知道,你得跟我一块儿戒。” 李闯扯过行李箱,率先开路:“赶飞机吧你。” 韩慕坤忙跟上:“行李我拿就行。” 李闯瞥他一眼:“拉倒吧,老胳膊老腿。” 韩慕坤挑眉:“昨天晚上喊……”疼的可不是我六个字没得到见天日机会,就被闯哥扼杀在了铁蹄下。 这厢老王八蛋小王八蛋在吵。 那厢不认识人也在吵。 桥下走出没多远,韩慕坤和李闯就看到了交通大堵塞源头。只见一辆别克和一辆标志别到一起,单从场面上实在看不出谁对谁错,虽说是个追尾,可两车方向都很诡异,亲吻地方也均有凹陷和刮蹭伤。 “催催催,赶着投胎啊你!” “路又不是你家开,我还不能按喇叭了?” 交警已经来到,但一脸无奈和头痛。遂不理吵得难解难分两位车主,只尽心尽力勘察现场,在小本本上记录可以认定事故责任线索。 “按喇叭?按个毛?你不知道大家都心急?” “操,这我可没看出来,我瞧着你左晃右晃挺自在。” “我说呢,原来是个瞎子,难怪这么大字你看不见!” “滚你妈说谁呢,老子要不是为了看清楚儿我他妈能追尾么!” …… 韩慕坤走出去好几步,才发现小王八蛋不见了,一回头,人还在那儿做围观群众呢。无奈嘆口气,韩慕坤好笑地招呼:“赶紧,怎么哪有事儿哪到,一会儿飞机都跑了。” 李闯却不为所动,反过来召唤他:“老王八蛋,你快过来!” 韩慕坤莫名其妙,却还是走了过去。然后他顺着李闯指方向,看到了那气势汹汹地被追尾者,以及他那可怜兮兮被追尾车—— 粤b784xx 别滴滴,有种你就飞过去! 韩慕坤瞪大眼睛去看李闯,后者也这样看他,面面相觑里,尽是不可思议。 最后还是李闯先反应过来:“我去,时光倒流啊!” “这你得问人家民航认不认。”韩慕坤没好气地牵起小王八蛋爪子连人带行李往机场方向扯去。走没几步,偷偷微笑开来。 头顶上,阳光正好。 一如初见。 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此就完结了~呵呵。感谢一路来朋友的陪伴,说实话,在现在盗文如此猖獗的环境里,还有这么多朋友对凉凉不离不弃,很温暖。jj专栏就像我的家,你们都是我的家人。 肯定还有人说对老韩虐的不够啦,呵呵,但素,俺肿么就是萌渣攻回头呢…好吧,小受不圣母,因为他们亲娘才是玛丽苏,嘿嘿~~接下来会更一些沙乐和董东东的小番外,另外幻生之手的定制印刷封面正在小k的努力下制作着(他强烈要求封面上只有作图者名字没有作文者名字,我很纠结tat),估计再过几天就可以发起定制了,喜欢实体书的朋友可以关注下~~最后还是说回到本文,第一次尝试两条线,写得蛮吃力但也蛮快乐~我文案里问,我们唯一能保证不变的是什么,现在我想想,可能是那颗最真的心吧,它嚮往温暖,嚮往希望,嚮往着一切美好。 第81章番外爱情像青葱一样01… 董东东活到二十二岁,只对两件事后悔。一是恨爹妈取这么有才的名字时自己不在场,二是大三开学时得得瑟瑟地去帮学妹拿行李。前者让他这辈子看身份证都脑袋疼,后者让他……这影响在漫长的生命轨迹里不好讲,但起码现在,他已经焦头烂额。 “老三,你媳妇儿又在楼下喊了……赶紧处理……” 清晨六点半,周鹏半梦半醒地翻了个身,闹钟还有半小时才响,不过他知道,美好的一天已然开始。 “管他去死!” 董东东几乎是从牙fèng里挤出来的字儿,末了轰的翻身,假装听不见。 这可苦了下铺的房欣,正张嘴打哈欠呢,可好,接个正着:“我操,什么玩意儿,老三你就不敢轻点儿?弄我一嘴木头沫子!” 邓泽淡定起床,抓抓头,环顾四周的眼神还有些迷离,不过意识还是很清楚的:“行了哥几个,赶紧起吧……别做无谓挣扎了……” “妈的,我迟早让他弄成神经衰弱。”顾延宇骂骂咧咧爬起来,算是做了第二个识时务的俊杰。 之后陆陆续续的,716全体起了床。 楼下的叫喊声便成了背景音,就像校园广播里那早间新闻似的,存在,但可以忽视了。 董东东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斜着眼打量李闯,那人正慢条斯理地繫着扣子,面色如水。你说一夏天t恤弄什么带扣子的呢?就领口那几个,还非得扣得整整齐齐,这不变态么?呃,好吧,董东东承认自己的论调带着强烈的感情丨色彩,但他确实看不上这个人,虽然现在关系比以前好了点儿,但怎么说呢,打根儿起就对不上型号,也就是俗话说的合不来。 而且说不上为什么,他总觉得假期回来这人变得很奇怪,好像脱胎换骨似的。以前的张狂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斯文有礼文静腼腆,这不莫名其妙么,闭关修炼都没这么神的。 “东哥我知道你起床了——” “你要是不理我我就把全楼的人叫起来——” “董东东我爱你——” ……好吧,现在不是研究李闯的时候。 干净利落地翻身下床,董东东三两步就走到了窗口,刺啦扯开纱窗,沙乐略带清脆的嗓音戛然而止,然后就见小孩儿仰头沖他傻乎乎地乐。 董东东嘴角抽搐,觉得这人爹妈取名字才叫有水平呢,多么精确。没好气捞过电话,董东东咬牙切齿地按下了那一串烙印在大脑皮层死也忘不掉的号码。 几乎刚拨过去,电话就被接起,那厢甜甜叫了声:“东哥——”透着明显的小小得意。 董东东朝他翻了个白眼,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给你三秒,滚蛋。” 蛋自然没滚,反倒扬扬手里的东西,献媚似的:“哥,我给你买了早点。” 董东东摊靠在墙上,被折磨得近乎有气无力了,却还立场坚定:“听好了,我讨厌包子。” “你怎么知道我买的是包子?” “你已经买了一个礼拜包子。” “嘿嘿,今天换成馅饼了。” “……” 三日后,董东东在全民——这包括楼上楼下的弟兄前楼后楼的同僚以及男生宿舍区所有的花花糙糙——的重重压力下,正是开启了和某人于学校食堂共进早餐的悲情生涯。 此时距离沙乐第一次站在楼底下吶喊,已半月有余。 作者有话要说:这俩孩子的故事不会像正文里那样全景描述,应该会挑些重要片段,然后与正文合拍串起来个清晰脉络~算是支线补完吧,呵呵。所以字数也不会多~短小精悍~\(^o^)/~(我真不是为偷懒找藉口真不是真不是真不是……爬走……) 第82章 番外爱情像青葱一样02… 第一次接吻发生在某个下暴雨的清晨。 那天雨真的很大,漫天水汽迷濛了一切,能见度比下雾的时候还要低。就那鬼天气,沙乐居然还来找他一块儿吃饭。董东东觉得自己就没办法理解非人类的思维,可当他站在窗口看着小孩儿举个破伞在那儿左踢踢石头子儿,右踹踹马路牙子,心里又不得劲起来。
第79页 最后还是悻悻地下了楼。 平心而论,沙乐小鼻子小眼儿长得挺秀气,可惜一脑袋黄毛破坏了所有美感,打眼看过去就跟杂毛鸡似的,死活不招人稀罕,再加上没皮没脸那劲儿,真能把人烦死。董东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这祖宗招来了,现在全系……不,估计全校有一半的人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这事儿,他俨然就是一颗正在冉冉升起的校园之星。 可问题是,有一个大老爷们儿被另外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追的么!还他妈追得死紧甩都甩不开!董东东每回想到这儿,都能背过气去。 沙乐似乎等得很久了,小脸儿有些白,初秋清晨还是带着些许凉气的,可一见董东东下来,这人就跟磕了大红大蓝似的状态全满,当下就收了伞然后特自觉的贴了过来。 瓢泼大雨呢,董东东又不好意思把人往外推,只口头上咕哝几句差不多行了别得寸进尺啊,于是沙乐的某根弦也不知怎么就被拨动了,走到半路,忽然停下,董东东莫名其妙地也跟着停下,小孩儿便踮起脚尖偷了个吻。 身高相差太多,以至于沙乐用劲力气也没使那吻重起来,仿佛羽毛拂过嘴唇,董东东当下就把伞掉地上了。小孩儿没去捡伞,就那么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有好多话要说,又好像再等着他开口。 董东东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弯腰捡伞;第二件事,转身走人。 小孩儿人着急了,在后面喊,食堂在那边!董东东理都没理,沉着脸就径直回宿舍了。那之后任凭小孩儿发简讯打电话就是不回不接,等晚上回宿舍的时候,就看见沙乐可怜兮兮地蹲在楼门口旁边的犄角旮旯,穿着个黄色t恤,于是整个人就缩成了大型黄毛球儿。 沙乐那地点选的也好,视野辽阔平坦通风,谁回来了一眼就能扫到。于是董东东看见他的时候,他也看见了董东东,当下就扑过来自动自觉地承认错误:“哥,你别不理我,我再不那么干了,真的,我就是太喜欢你了才没控制住,下回我一定注意!” 董东东打心底就没准备给他下回的机会,而且沙乐一天的狂轰乱炸也让他烦躁到了极点,不,确切的说是一阵子的狂轰乱炸让他濒临崩溃,当下便口不择言了:“哥,我叫你哥行么,别缠着我了,我真觉得特噁心。” 沙乐第一次表白的时候董东东让他滚蛋,他滚了两天。可那天说完,一个礼拜没再见到小孩儿。老校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往早中晚乐意不乐意都得巧遇个八百回,可现下,真就一次没见着了。 董东东已经养成了早上六点半起床去食堂品尝大厨第一屉包子的习惯,他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为沙乐再去修改,可当他习惯性的又买了两人份的时候,那感觉就有点儿烦。扔吧,捨不得,吃吧,于是连着好几天他到了中午都不饿。 就这么到了第八天,董东东照例下楼吃包子的时候又看见小孩儿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尤其是阳光打在沙乐脸上,真跟暮色里那些个吸血鬼似的,仿佛撒了金粉般,闪闪发光。 小孩儿咬咬嘴唇,然后慢慢的,一点点的,绽开讨好的笑:“哥,我保证以后不动手动脚,不做任何让你噁心的事儿,你就当收个小弟成不?我真不是想让你为难,可我就是克制不住老想你,一想你就想见你,想离你近点儿。你放心,等时间长了,我死心了,我肯定走得远远的。” 董东东对他的保证持强烈怀疑态度,但对于这么讨好的小心翼翼的姿态,就有些没辙。他想如果沙乐是个女孩儿,其他什么条件都不变,包括长相身材啥维持这样就成,扁点平点大不了少些手感,单凭这股子执着劲儿他都得非卿不娶。 其实很多相处的时候,他都是把这人当成女的的,这样一来那心里就舒服多了,就当烈男碰个缠女呗,也没啥。可问题就是这人不是女的,所以那不适应偶尔冒出来的时候,他就巨烦躁,之前说噁心,也是带着点儿恶意成分的。 结果没想到,人巴巴儿的又回来了。 “哥?”小孩儿不知道啥时候凑过来扯他衣角了。 董东东对着天空把眼皮都快翻抽筋了,娘的他就受不了沙乐这一招儿,那拽得哪是他衣服啊,分明是他的痒痒肉!浑身不得劲想笑又想发火的感觉,真……纠结。 “得得得,就这么着吧。你别忘了你说的话就成。”他算是下定决心打持久战了,不过胜负师早就摆在那儿的,他倒也不太担心。 闻言,沙乐那眼睛唰就亮了,连忙使劲儿点头:“嗯嗯。” 掩不住的喜悦让小孩儿整张脸都生动起来,董东东不自在地别开眼,皱眉望天:“吃饭没啊?” 手好像被人碰了下,可等他低头去看,小孩儿却只是老老实实站着,沖他浅浅地笑:“哥,我想喝豆腐脑。” 大踏步往食堂走的时候,董东东不无感慨的想,如果当初他追那个高中暗恋的女同学时有沙乐十分之一的能耐,妈的俩人孩子现在都能打酱油了。 第83章番外爱情像青葱一样03… 董东东发现沙乐的追求策略很简单,也跟给力。就是一天到晚的在你眼前晃,让你像习惯空气似的习惯他,还要时不时的来上一两句情话,这比从前那种絮絮叨叨的聒噪好太多了,适当的沉默后出其不意的糖衣炮弹总是最具有杀伤力,尤其是那种像蜜糖般的甜言蜜语,会让流动的空气里都瀰漫出那种芬芳的甜香。 哥,我保证以后不动手动脚…… 相信小孩儿那张嘴,还不如相信世界上有鬼。没到一个月,董东东已经习惯了某人的突然袭击,有时候忘掉眼前的是个男孩儿,他甚至会在这样柔软的触觉里找到点儿恋爱气息。 这变化是很微妙的,你也不知道它是何时发酵,总之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已然如此,就像夜里的细雨,随着微风潜进来,无声无息地滋润了万物。 好吧,他又文艺了。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说的,恋爱中的人都是诗人。难怪现在诗人生存这么艰难,因为成长道路太容易了嘛,谈个恋爱,搞定。 当然,董东东不承认自己在跟沙乐谈恋爱。他尽管他俩做的事情很可疑,比如一起吃早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打电话一起发简讯一起嘴贴嘴,但由始至终他都是受害者,这点他坚信不疑。但另一方面,他又要像个搞不伦恋的地下工作者,每次弟兄们一打趣你和你媳妇咋样了啊诸如此类,他就得装傻,搞得好像完全不记得沙乐是哪号人了似的。 这是个力气活,娘的又费精力又费脑力。可莫名其妙的,这日子就他妈细水长流起来。从秋天到冬天,仿佛只是眨眼的事。 关于沙乐的执着,董东东也不是没有好奇过。他自认长得凑合,可距离小马哥那登峰造极的境界还差了个西天取经的路,要不然也不能上了两年大学没捞着个对象。于是某个下霜的清晨,他就在豆腐脑旖旎的香气里把这问题问了。 “看上了就是看上了,哪儿那么多为什么?”沙乐的答案标准的可以放到言情小说里。 “别跟我扯那没用的,那你怎么不看上张三李四王五赵六?”董东东觉着自己已经够他妈乱了,偏偏小破孩儿还没个正形,他就闹挺,“你能不能正经点儿,嬉皮笑脸地我看着烦。” 果然,小孩儿立马不笑了,努力绷着的脸正经得可爱、董东东喜欢这种感觉,仿佛自己的话成了圣旨,成了言灵,说出就有效,并且立竿见影。 “哥,我真说不上来。一开始是觉得你人好,呃,身材也好,笑起来特别好看,不过现在就说不清了,现在看你哪儿都好。呵呵。” 董东东觉得沙乐说反了,明明是这傢伙笑起来更招人点儿。 鬼使神差的,他居然想亲他了。 可不用他动手,只要盯上那傢伙超过三秒,那张小脸儿必然会自动自觉地贴过来。柔软的嘴唇,温热的舌头,小心翼翼地探寻和渴求…… 董东东扣住沙乐的后脑勺,慢慢加深这个带着葱花儿味道的吻。 初冬的大清早,食堂永远是空荡荡的,故而没人会注意到角落里的某些小亲昵。不过就算被发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用想未来,这是少年们的特权。 第84章番外爱情像青葱一样04 “你明天不用找我了。” “为什么?” “我们宿舍去滑雪。” “能带家属么?” “……” 室友们比想像中淡定,董东东不知道他们是真接受了“他非得跟来”说法,还是不知不觉间全民心理素质已经上升到了如斯高度。不过仅从场面上而言,他很欣慰。况且带来外人也不只他一个——李闯还带了艾钢呢。 说到李闯和艾钢,他总觉得这俩人有问题。不是他做了贼就看着谁都像贼,而是这俩人间流动气场确实有问题。 不过他没八卦心思,一个沙乐,就够他忙活了。 说实话,他有点儿不确定自己和那傢伙现在到底算个什么关系了,普通朋友?当然不是。哥们儿?更没可能。可你要非说是搞对象,他不承认,起码他对着沙乐,燃不起那些个柔情蜜意,也没有想要呵护对方那种温存心思,虽然多数时候他会把他当成小姑娘来看以减少些心理负担。 大巴颠簸了下,正看着窗外小孩儿忽然回过头。 视线碰个正着,小孩儿笑眯了眼睛:“哥,你想什么呢?” 那种异样感觉又来了,仿佛极低电流从耳膜传递到心脏,轻微地战慄:“跟你说多少回了,东哥,东哥明白么?” “说俩字多麻烦啊。” “哎哟那我谢你,赶紧把那些什么情啊爱啊喜欢啊都省下,我还能多活几年。” “切。” 混着,董东东忽然就想到了这两个字,然后觉得莫名贴切。他和沙乐现在状况,不就是混着么。不管从前,不管以后,连当下也没闹清楚,乱七八糟地混着。 沙乐身体太白了,白得人移不开眼睛。背对着他换衣服,屁股像个小型水蜜桃。事先不知道泡温泉,所以小孩儿没带泳裤,又死活不买门口卖,非矫情地嫌人劣质,于是这会儿就脱得干干净净再围上浴巾。 董东东觉得自己快被他拉到变态俱乐部了,居然看着一个男人想入非非。不过话又说回来,光看背影,雌雄莫辨。小孩儿头发也长了,不再那么炸炸着,反倒有些服帖,不过他肯定背地里又染了,不然不会光见变长不见变黑。
第80页 温泉池设计也很有问题,全他妈跟情侣池似,俗话说全部脱光不下流,遮遮掩掩才下流,这树影绰约,让人就没发儿不想偏。再加上那池水温度…… 所以,他被猪油蒙了心也好,被洗澡水泡晕头了也好,总之当小孩儿亲过来时候他没推开实属正常,但他反扑过去就比较不好解释了。他只知道自己那个瞬间真有点儿动心,好像抱着就是个小姑娘,而且白净可人。 沙乐嘴唇很软,不知道是不是总喜欢整润唇膏缘故,触感特别好。他喜欢反覆地轻咬那里,先是上面得唇瓣,然后是下面唇瓣,然后把舌头探进去小孩儿就铁定挂他身上了,软绵绵不剩一丝力气。他喜欢这感觉,仿佛一切都在自己掌控里。 耳边有异响时候,他已经在水底把小孩儿浴巾扯下来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者知道了但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得那么明白,害怕浴巾沉到水底,他便把它扯下之后放到池子边,同时让两具身体紧紧贴合到了一起。灼热碰着灼热,颤抖贴着颤抖。他第一次产生想要把什么人吃下去欲丨望,汹涌澎湃。 那异响转瞬即逝,他便没当回事,或者说已经顾不得了,沙乐技巧好得可以,揉得他通体苏麻,直接在水底she了出来。他也不甘示弱,礼尚往来。高丨cháo时候小孩儿险些滑到水里,幸亏及时抓住他胳膊,不是那种从飘飘然忽然转到紧张囧样,可爱到爆。 “这池子算是没法待了。”说这话时候沙乐脸蛋儿还红红,像个苹果。 董东东扯扯嘴角,有点儿懊恼又有点儿不自在:“操,咱俩还能再噁心点儿不?” 沙乐皱起眉来,特正经告诉他:“你别这么说。” 董东东原本只是想开个自嘲玩笑,而且噁心什么现在几乎跟他口头语差不多了,所以被沙乐仿佛警告似,他就有点儿不舒服:“怎么,你还说不得啦。” 沙乐认真地望着他,说:“以前可以,现在不行。” 这说法真有趣,所以董东东挑眉,表示愿闻其详。 沙乐继续道:“以前你不喜欢我时候随便你怎么说,但咱俩现在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这么说我了。” 沙乐理所当然让董东东莫名其妙之余,更觉狼狈难堪,几乎是直觉地反问:“咱俩现在哪样了?” 沙乐仿佛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怔住。 董东东也没准备让他回答:“你听清楚,别总咱俩咱俩。你是你,我是说,以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别给你两天好脸儿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你不喜欢我干嘛亲我?” “你他妈狂蜂浪蝶似,哪个男扛得住?” “……我不是女,你别把我当女!” “所以我没干你。” 第85章番外爱情像青葱一样05 想知道恨不得把舌头咬掉是种什么感觉吗? “慢、慢一点儿……” “忍着。” “你他妈给我忍个试试!” “嗯……你别夹那么紧啊……” “废话,我疼!” “你没经验?” “……” “哎哎哎我知道错了,妈,我要断了——” 激情时分用词永远都是夸张,董东东宝贝没断。不仅没断,还在小孩儿身上充分发挥了它价值。结束时候,沙乐龇牙咧嘴,像刚刚结束一场酷刑。 “有那么难受吗?”董东东看不过眼,躺被窝里有一下没一下给小孩儿轻轻揉屁股。当然他也知道这治标不治本,那属于内伤,所以这举动只能算象徵意义上了。 但沙乐很受用,他并没有回答意思,反而趴着侧头沖董东东笑:“哥,你舒服没?” 如果要说实话,董东东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说舒服也不恰当,那种夹杂着莫名激动仿佛能湮灭一切快感,他从来没体验过。沙乐那里又紧又热,几乎能把他融化。某个瞬间,他似乎可以忘记身子底下是个男人。 真干了。 董东东不知道自己究竟被什么迷了心窍,居然真被小孩儿三番两次“试试吧”给煽动了,还踏进了以往自己最不齿“校园周边小旅馆”,登记时候,柜檯那中年妇女能把他俩身上看出个窟窿。可在当时,他全然不顾,满脑袋就是小孩儿白花花身体,无处思考。 “哥?”沙乐被董东东变幻莫测表情弄得没了底,声音不自觉地怯起来。 小孩儿表情就好像下个瞬间会被一脚蹬下床似,看得董东东心里不太舒服,他想把小孩儿揽过来搂住,可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管他承不承认,他现在已经是变态了。那么他唯一能做就是尽量控制这变态程度。他可以跟沙乐做,反正都是那么回事儿,无非肉体上一时痛快罢了。但精神上,他不能接受自己跟沙乐谈恋爱,确切说是跟一个男谈恋爱,光是想想,就浑身难受。 小孩儿似乎看出他情绪不佳,于是垂下眼睛,安静地躺在那儿,再没说话。 淡淡霉味儿从斑驳墙皮里散出来,随着空气漂浮,让人反胃。 可让董东东始料不及是,他竟然会慢慢习惯那种味道,就好像他慢慢习惯了在男孩儿身体里那种感觉。这过程恍若吸毒,你明知道继续下去是万劫不复,可你控制不了。董东东害怕自己以后跟女不行了,因为他在沙乐之前就压根儿没人别人做过,每次跟沙乐做完他都后悔得要死,恨沙乐,也恨自己,但下一次依旧禁不住诱惑,抱着对方在破旧旅馆床上滚成一团。 “你喜欢我吧,”沙乐总爱在事后余韵里这样问,“你不喜欢我干嘛跟我做呢?” 同样问题小孩儿可以不厌其烦次次都问,并且次次都好像第一次问那般期待,董东东不知道这毅力和韧性是哪里来,但他答案从来没动摇:“我喜欢你离我远一点。” 每到这时候,小孩儿眼里漂亮光就会啪地熄灭,那样子就好像他真死心了,放弃了,可转天,他就又能满状态复活。所以次数多了,董东东也就不把这个当回事儿了。他也没再去寻找更加恶毒语言,因为知道小孩儿就是个金钟罩铁布衫。 焦躁情绪来源于自我认知和自我行动矛盾,而焦躁表现,便是喜怒无常。不知道是不是太熟了缘故,沙乐现在居然也敢跟他吵了,以前被自己说了骂了嫌弃了,小孩儿就扁着嘴,整出一幅可怜巴巴样,现在则是眉头一皱,便牙尖嘴利回过来。 “你他妈找谁下手不好,非勾我!” “那你有能耐别被勾啊。” …… “你瞧你哪儿还有男人样?” “你不总说要把我当女人么。” …… “放松点儿,我进不去。” “套呢?” “用完了。” “哥~晚安。” “妈我现在下去买行了吧!” …… 两个人本就没差几岁,于是什么都能拿过来吵一翻,当然董东东还是胜多败少,因为有些狠话他说得出来,而沙乐再气恼,也出不了口。 自己算是被彻底毁了。 可他妈怎么就成了这样呢,董东东也说不清楚。 好像从沙乐站楼底下叫唤开始,他就踩进了这摊流沙,然后眼睁睁看着那细密沙粒,一点点漫过自己脚面,小腿,大腿,腰,胸膛,脖子,直至眼耳口鼻。 第86章番外爱情像青葱一样06 雨点小:亲爱,新年快乐! 雷声大:叫哥。 雨点小:哥,新年快乐! 雷声大:嗯。 雨点小:就嗯啊…… 雷声大:你改这什么名字? 雨点小:配合你啊,嘿嘿。 东哥:服你了。 我爱东哥:时刻紧跟组织步伐。 东哥:…… 我爱东哥:哥,我得下了,亲个,88。 东哥:嗯。 两分钟以后 东哥:妖精,新年快乐。 两分十秒以后 我爱东哥:我还没走哪,哈哈哈哈。 其实只要退出那肥企鹅就好,可一瞬间微妙而纠结情绪促使董东东果断强制关机。 大年初一,这个开头有点儿愁人。而最愁人是,假期才过三分之一,他就开始想念那个白痴了。是,他知道自己会想念,却没预料到会来得这么快。而这念头一破土,便再也无法忽视。 可他不能回去。沙乐家在本地,过完年就一天到晚唠叨多无聊多空虚,其实董东东知道那是给自己递话儿呢,可越是这样,他越不能回。像跟沙乐较劲儿,也像跟某种不知名力量较劲儿,反正每次沙乐一说放假好无聊云云,他就说自己在家可滋润了,几乎乐不思蜀。 到后来,不知道沙乐是感觉到了什么还是真适应了,慢慢就不说这些了,电话也没那么频繁了,偶尔他发条简讯过去,那边半天才能回。一开始董东东也没当回事儿,还乐得清净,可一次在电话里听见旁人声音,他就有些不淡定了。 ——那是李闯声音,化成灰他也不能认错。 董东东没熬到开学,终究还是提前十天回去了。谁也没告诉,自然沙乐也不知道。回学校时候正好晌午,他便先去食堂吃了饭。没吃完,就看见小孩儿跟李闯肩并肩进来了。 不知怎么,一瞬间他就想到了捉jian捉双这几个字。 他距离他们有些远,故而听不见说话。只知道李闯说了句什么,把小孩儿逗得笑逐颜开。那笑莫名地熟悉,仿佛很久之前他也见过,仔细想想,最近倒真不见了。看嘴形,小孩儿管李闯应该也是叫哥吧。呵,他哥还真多。 董东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打菜,找位置,说说笑笑吃饭。看着看着,他就在心底把自己跟李闯比较起来。他比李闯略高一点,身材也更有型一点,但他没李闯帅,也没他那么贫。董东东不知道沙乐是喜欢高大稳重,还是英俊幽默,又或者,他两种都喜欢? 不知道面对别人,那傢伙是不是也採取一贴二黏三纠缠。 给沙乐打电话时候,小孩儿惊讶得仿佛掉了下巴,那欢天喜地语气真诚得不得了,让董东东特别佩服他功力。说了旅馆等他,天没黑人就到了。 不给小孩儿寒暄叙旧甚至问一句“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机会,董东东直接把人拖上了床,卯足了劲儿往死里做。
第81页 一开始沙乐还没觉出来,后来意识到不对劲儿就开始闹,但最终还是没闹过,任董东东胡乱做到昏天黑地。结束时候,天才刚刚黑。可窗帘太厚,遮挡得室内恍若深夜。 沙乐怔怔趴在那儿,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只愣愣地说:“哥,我又惹你生气了?那你直接告诉我呗,我想不出来,明明放假时候好好,你发简讯还亲我来着……” 董东东轻轻拽了拽小孩儿头发,忽然说:“把头发染回来吧。” 沙乐愣住,似乎没料到他提这事儿:“呃,染一年多了,我都习惯了。” 董东东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我讨厌杂毛儿。” 小孩儿眼睛好像红了,但他不确定,因为对方马上就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好久,屋子里才响起他闷闷声音:“追我人能从渖阳排到铁岭,你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某根神经再次被挑动,董东东微微眯了下眼睛,忽然覆盖住小孩儿后背,手慢慢在他入口附近轻轻地揉:“还疼吗?” 沙乐侧头,露出小脸儿上有些受宠若惊,呆了好半天,才发出低低声音:“还行。” 董东东猛然挺了进去,刚刚敞开过入口来不及闭合,他几乎全根没入。沙乐疼叫了出来,下意识地奋力往前爬,企图离开那凶器,可董东东死死压着他,然后一下又一下地愈发狠起来,到最后沙乐嗓子都喊哑了,这场情事才结束。 不,这不能算做情事了。 沙乐眼神像被人狠狠虐待过小动物,透着害怕,不安,伤心,还有浓浓茫然,他好几次张嘴应该是想问什么,却都没发出声音。 董东东笑了,语气平缓地陈述一个事实:“你最近跟李闯走得挺近。” 小动物眼里闪过一丝委屈:“你就为这个?” “你觉着呢?” 沙乐微微皱眉,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紧抿着嘴唇不再言语。 董东东露出个嘲讽般表情,笑容变得很淡很淡:“对了,你们这回赌什么啊?” 看小孩儿变脸是件很有意思事情。先是错愕,然后是紧张,接着转到害怕,最后又变成有话说不出焦急。 “事情不是你想那样!” 董东东瞳孔骤然紧缩,沙乐这句话等于变相认可了他说法。一瞬间,五脏六腑都烧起来,哪儿哪儿都火辣辣疼。 “马上,立刻,给我滚。” “哥……” “别逼我揍你。” 第87章番外爱情像青葱一样07 自打认识了这个小孩儿,董东东就一直处在纠结里。起先是烦,后来是不烦,再后来是疑似喜欢,和随之而来巨大混乱,那是一种精神和肉体双重错位。但饶是如此,他却从来没想过去质疑这些真实性,不管多么离奇,不管多么莫名其妙,它们就是真真切切发生了。可现在,有人跳出来告诉他,这只不过是个赌局,我们玩儿你呢。 十几天前通过那个所谓“校友”qq验证时,他从来没想过会发展到今天。甚至在沙乐变相承认之前,他都和自己说或许不是这样。但真相,往往就是这么难堪。 难怪小孩儿敢在楼底下那么喊,他还真以为自己成了万人迷呢。 整整一个学期啊,呵,他还真是傻得冒了泡。 撵走沙乐,董东东在小宾馆脏地毯上坐到了深夜。什么也不干,就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大,这样手机响他就听不见了。 沙乐打来多少次电话他没数,反正手机电量蹭蹭往下走,但他就是死活不关机,关机多没意思啊,那边就不打了,你也就体会不到那种报复快感了。当然,他也只能这么幼稚报复报复,不然呢?把沙乐捉过来打一顿?还在再弄床上折腾一次?他没那个信心不动摇,尤其是小孩儿眨巴着眼睛一动不动望着他时候。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其实沙乐挺成功。 后半夜董东东迷迷糊糊就在地板上睡过去了,好在小旅馆暖气很足,倒也睡得踏实。早上自然醒,盘点手机,四十五个未接来电,二十七条未读简讯。 董东东觉得自己改把收件箱清空,可落到指尖,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把简讯一条条打开来。清晨阳光透过厚重窗帘熘进来少许,把手机屏映得微微反光。 【一开始我是跟王川打赌来着,他说我不敢站楼底下喊,我一冲动就……】【可我后来是真喜欢上你了,我要不喜欢你能那么死皮赖脸缠着你么,我那个赌早赢了】【你别生气了,要不你打我一顿骂我一顿都行,你别不理我啊】…… 【你不知道,同志圈儿可乱了,我跟他去过一次,我不喜欢那样。】【我真想和你好好处对象。】 …… 【对不起。】 …… 到最后,小孩儿似乎文思枯竭,只一直重复对不起了。董东东把手机丢到一旁,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水很凉,冻得脸有些发木。他索性把脸浸到洗手池里,直到再也忍不下去,才猛地起来,水珠模糊了大半面镜子,镜子里大口呼吸着人影,产生了微妙扭曲和变形。 不知不觉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偏了。 并且再无法回到正轨。 第88章番外爱情像青葱一样08 整个春天,沙乐想尽了一切道歉办法。有时候董东东都惊奇,他怎么那么多鬼心思。而随着时间推移,最初愤怒好像慢慢消失了。董东东很想努力把它们保留下来,奈何沙乐就像一缕坚韧不拔风,执着吹散所有灰尘。 以前沙乐说最多话是我喜欢你,现在加了一个字——我真喜欢你。其实对于这个真,董东东是没那么多怀疑,小孩儿对他怎么样,他心里比谁都有数,不然……他怎么可能跟一个男扯这么久,还不是自己动心了。是,他确实动心了,哪怕只一瞬间。 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知道那个赌之后释怀不了。他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对小孩儿差劲到几乎到恶毒了,那人为嘛还要赖着,单单是喜欢能有这么大力量?不是他要把人心往阴暗面想,但这样疑问总是克制不住从心底往外冒。 就这么,两个人关系从闹僵慢慢进入了微弱缓和不冷不热。 五月下旬,天气好得出奇,阳光和煦微风阵阵,沙乐不知从哪儿得到了他们班去海洋馆消息,非要跟来。董东东直截了当拒之门外,不想出发那天,小孩儿居然自己过来了,他故意不理,结果倒好,人家直接找李闯去了。 如果说这还能忍,那无意间听到小孩儿也叫对方哥时候,他可真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把人揪过来揍一顿。于是整个旅程,他连条鱼尾巴都没注意。饶是如此,忍耐还是在看海豚表演时候到了极限,生拉硬拽把小孩儿拖走时候,他是真想就地给那傢伙分尸了,可那不知死活傢伙还冲他乐,乐得……那叫一个好看。妈!他占便宜就占便宜在那张脸上了! “你不生我气啦?” “你是不看见个男就往上贴啊!” “你这是……吃醋?” “滚一边儿去。” “嘿嘿,我真把李闯当哥,没别心思。” “我看你叫谁都一口一个哥啊。” “那跟叫你不一样。” “我听着可没差别。” “呃,那……老公?” “……” “嘿嘿,老公老公老公!” “我他妈早晚让你整疯了——” 久违嘴唇触感,仿佛一阵雨,浸润了干涸灵魂。很久很久以后,董东东还清晰地记着这个吻味道。带着涩,带着甜,带着无奈,带着迷乱,就像好多种颜色调和鸡尾酒,分不清哪一口是快乐,哪一口是痛苦。 那之后,两个人算是基本和好,可很多东西都跟以前有了微妙不同。 比如从前董东东是不会关心沙乐在自己以外时间里做什么,接触些什么人,可现在,他总不自觉地去关注。qq里告密那个王川是沙乐同班同学,后来董东东才知道,那人也跟沙乐也交往过一段儿。虽然沙乐坚持说对方单相思,他压根儿没那个心当时也就是糊里糊涂地亲过一次嘴,再无其他,可董东东还是觉得不舒服。 第一次,他意识到了这个圈儿随意,都是大老爷们儿,你说谁亲谁一下谁和谁干一场真就是脱脱裤子事儿,转天见了面,照样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打招呼,甚至勾肩搭背。他并不是怀疑小孩儿真背着自己和别人做了什么,但当沙乐对谁都能笑得那么好看时候,他那不怀疑,又会产生些许动摇。 第89章番外爱情像青葱一样09 都说妒忌是最好春丨药,于是这微妙怒气便被他发泄到了床第间,每回不把小孩儿干得哀哀直叫,他便痛快不了。可时间一长,小孩儿受不住了,先是吵,后来吵不出结果,索性不去宾馆了,反正任凭他怎么叫,死活不去。 以前都是小孩儿上赶着贴过来给他干,现在倒好,换人家拿乔了。董东东就有点儿不太适应,而得不到纾解欲望越强烈,便越烦躁,他便开始找茬。总之小孩儿就是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做这也不对做那也不对。沙乐呢,也不任他揉圆捏扁了,只要董东东稍微过分点儿,他马上还嘴,有时候觉得还嘴不够力道,赶嘴上脚踹拿牙咬,弄得董东东三天两头挂彩。有一次顶着脸上被小孩儿指甲刮出伤回宿舍,还被周鹏他们笑说肯定闲着没事儿招惹了校门口肥野猫。弄得他百口莫辩。 一吵架,他就喜欢拿打赌说事儿,偏偏沙乐最烦提这个,巴不得赶紧掀过去。结果一来二去,小孩儿倒免疫了,他再提,人家就说对我就打赌了,你能把我怎么着?操,他还真不能怎么着。于是夏天才刚刚开始,他和沙乐都很难和平地说上两句话了。 董东东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样。人家谈个恋爱都甜得不行,就他衰,妈一天到晚跟两口子吵架似,没个重点,没个理由,全他妈鸡毛蒜皮,可还都能吵得天崩地裂。 把这个观点跟沙乐分享时候,两个人刚热火朝天地折腾完,一个躺床上喝雪碧,也不怕呛着,一个靠床头抽菸,也不怕菸灰烧了被单。 沙乐被可乐里二氧化碳顶得胃疼,但还没好气地回嘴:“两口子要像咱俩这么吵,早晚得离婚。” 董东东把雪碧夺过来,灌下一大口,透心凉舒服,末了把剩下塞还给小孩儿,同时问:“那你说咱俩什么时候能离?” 沙乐好像就知道他会这么问,故而答得很快:“看你呗,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第82页 意料外答案让董东东皱眉,小孩儿侧卧着,只给他个后脑勺,所以他无法从表情去分辨这话性质。认真?玩笑?抑或顺嘴说了这么一句?撇撇嘴,董东东把烟丢进床头柜上隔夜泡面里,俯身过去把小孩儿硬扳过来,凑近对方一挑眉:“怎么,不是你死皮赖脸缠着我那会儿了?” 沙乐给了他一记白眼,然后使劲挣脱钳制,翻身继续以后脑勺示人。 董东东知道,这是又跟自己赌气呢。便难得好脾气地下床,绕到另一边蹲下,四目相对地望着小孩儿笑。 沙乐被他笑得发毛,总算开了腔:“笑屁啊。” 得,说话了就好办。董东东嬉皮笑脸地拱上床,作势要搂人。沙乐别别扭扭地半推半就,最后还是乖乖让人进了某人怀。 很长时间里,两个人都没说话,这样平静近来实属罕见。 小孩儿用宾馆廉价洗发水,但味道很好闻,淡淡,好像水果香。董东东几乎要迷醉在这样芬芳里,却听见沙乐低声地问:“哥,你喜欢我么?” 董东东忽然发现,认识这么久,他听“我喜欢你我真喜欢你我非常喜欢你”之类已经听到耳朵起茧,却好像真没跟小孩说过一次类似。当然,沙乐好像也没问过。喜欢么,该是喜欢吧,起码,已经到了非常在意地步。但是跟一个男人说喜欢,他总有些违和感:“等你什么时候不气我了不跟我对着干了,嗯,我就考虑看看。” “还要考虑啊……”沙乐声音没什么精神,恍若呓语,却透着浓浓失望。 董东东心里不忍,抬手摸了摸小孩儿头发,企图转移话题:“喂,你这头发咋还不染回来啊。” 沙乐抬眼看他,忽然说:“哥,你别考虑太久,好多人追我呢。” 董东东本来就烦他那招蜂引蝶样儿,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脸就沉下来了:“哟呵,那你说说我听听都谁这么不开眼。王川?李闯?还是其他我不知道,你挺有能耐啊……” 沙乐垂下眸子,抿紧嘴唇不说话。 董东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郁闷得要命,就又到人家头发上找茬了。只见他猛地一敲沙乐脑袋,下了最后通牒:“限你明天晚上之前,给我染回来!” 沙乐瞪他,几乎要she出怨恨光了:“我要不呢?” 董东东吓了一跳,但还强挺着说:“行啊,你试试看。” 沙乐忽然跳下床,三下五除二地给自己套好衣服,头也不回走了。 整个过程极快,也就半分钟不到,董东东甚至没来得及看对方表情,就听见门砰一声,震得门框都好像摇晃起来。 第90章番外爱情像青葱一样10 连续几天,沙乐都没有消息。好几次董东东都想打电话过去,可犹犹豫豫,还是没打。后来实在受不了憋出来一条简讯,哪知道发送过去便如石牛入海。 董东东很郁闷。 他知道沙乐这回是真跟自己生气了,当然最近对方经常这样“真”跟自己生气,方式方法也十分单一,就是不理你,可董东东就吃这招。于是到了第四天,他那点儿硬气消失殆尽,决定等月上柳梢头时候,如果小孩儿还不理他,他就豁出去……咳,理对方好了。 那天老师拖堂拖得很厉害,他就百无聊赖地在脑袋里规划“赔礼道歉”方案,软,硬,认真,玩笑,甚至回宿舍路上还想着要不要买点儿好吃当糖衣炮弹。结果一推门他就傻那儿了,说镇定都他妈是假,他就是瞬间大脑空白,直想扑过去把李闯给弄死,至于沙乐,他真觉得光弄死太便宜了。难怪小孩儿能把喜欢挂在嘴边,呵,那东西不值钱啊。他完全可以前脚跟你说完,后脚就跟别男人啃得难分难捨。 如果要用句话形容当时心情,董东东只能说——我操他妈! 可惜这句太普通,一点儿不够给力,所以在走到沙乐面前时,他想到了更恶毒杀伤力更强。 婊子。 两个字落地时候,他清楚看见了沙乐脸上错愕和难堪,继而慢慢变成一种很深痛苦。这很好,符合了他预期。李闯倒是比沙乐还激动,居然冲上来打他!呵,有意思了,他他妈算哪根葱,纠缠成一团时候,他压抑不住愤怒狂骂,可骂到一半又不知如何定义他跟沙乐关系了,索性闭嘴,就是上拳头。 他是真有了杀人心,所以他不闪不躲,就是把李闯往死里打,不要命,好像这人与自己不共戴天,要不是周鹏那帮子人多管闲事拉架,那天夜里,或许真就得死个人。 可最终人都活着,只是沙乐,找不见了。 董东东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跑,可他妈那傢伙就是干净利落地跑了。他用行动间接承认了他俩扯不清关系,一宿舍略带尴尬复杂眼神让他犹如芒刺在背,他却再也无暇顾及,他几乎把翻遍了校园每一寸土地,他把手机打到没电,可真就找不到小孩儿了。 某个瞬间,他甚至产生了要永远失去这个人感觉。可他不断给自己宽心,说小孩儿现在气头上,肯定又较劲儿呢,以往这情况不是没有过,放轻松。可直到第二天,第三天,对方都没有音信,甚至不再来上课,董东东才真害怕起来。 从前他无数次地因为甩不到这个狗皮膏药而感到烦躁,可现在,他却因为可能失去而感到惶恐,那是一种深入骨髓恐惧。他都没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那么在乎那傢伙。 这是喜欢么? 怎么可能!喜欢会让一个人疼到没法呼吸?疼到说不出话? 第91章番外爱情像青葱一样11 作者有话要说: 抓头…那个,原本预计10章完结的,但发现不够,囧…思来想去实在不好为了章节而控制内容,所以就……自由的发挥吧>_<先更两章,然后继续码最后一章…争取晚上给这俩苦孩子一个结局~握拳!沙乐休学了。这消息恍若晴天霹雳,董东东那一整天都是懵。心像破了个洞,颳起了呼呼冷风。他去想他和沙乐在一起日子,想起两个人吵架,拌嘴,做丨爱,甚至斗殴,无数影响一幕幕幻灯片似放,他却在里面找不出一张小孩儿笑模样。 那天夜里,他对着宾馆卫生间镜子连扇了自己无数耳光,到最后耳朵都是嗡嗡,却还不想罢手。他总算知道了后悔滋味。他想就算沙乐真跟李闯有什么他也认了,他想他连gay都认了还有什么不能认!他想他不能失去这个人,不对,是不能想,因为哪怕只是一个闪念,都能让他难受得要命。 熟悉脏地毯,熟悉破窗帘,熟悉硬板床,甚至连淡淡发霉味道,都是那么亲切。他趴在他们曾经亲密过床上,想哭,却哭不出来。 一个礼拜之后,董东东见到了王川——那个想追沙乐却始终未遂傢伙。 单薄身材,松松垮垮cháo人t恤,破了洞牛仔短裤,还有那几乎盖住他大半个后背画板,都让王川看起来像大了一号沙乐,以至于董东东跟他四目相对时候,有片刻失神。 可对方没有什么激烈反应,只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董东东从对方脸上看不出任何非真诚东西,可他依旧不愿意相信。他三天两头来缠王川,慢慢,从对方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了一个他不认识沙乐。 原来小孩儿父母早就离婚又再婚,各自有了幸福美满家庭,于是他就成了谁都不愿意要多余人,被皮球般踢来踢去几年,他终于宣布独立,两方都要给他钱,当然他也只要钱。而自从上了大学,他更是完全不再跟那两人接触,只要定期有钱汇过来就好。 “不都说人越追求什么就是越缺什么么,所以他其实特别缺爱。”王川说这话时候,眼睛里有些东西在闪,像是不甘心,又像是淡淡地看不起,“可他这个人还犟,别人给他不要,非得上赶着去争,就是贱。” 最后一个字刺痛了董东东神经,他马上想为小孩儿辩白,可话到嘴边,却卡住了,良久,他扯出个淡淡嘲讽笑,说:“其实咱们都贱。” 沙乐已经消失三个月了。 东北最热日子天即将过去,一入秋,下雪仿佛是转眼事。 董东东曾无数次地做同样一个梦,梦见这年冬天第一场雪特别大,没到膝盖,马路上没有车,没有人,看不到柏油和马路牙子,只白茫茫一望无际。于是他就跟沙乐在这个天然乐园里嬉戏,或打雪仗,或堆雪人,开心极了。可忽然,校园广播不知从何处传来,要求大家必须马上赶回学校,晚了按考试挂科算。两个人一急就要往学校跑,哪知跑没两步,沙乐忽然跌进雪里,他连忙上去想把人拉起来,却发现人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空雪窟窿……每每他都在这里被吓醒,然后再也睡不着。 第92章番外爱情像青葱一样12 “确定是他?” “我不会认错。” “谢谢。” “你真喜欢他么?你会一直对他好?” “……我跟你保证不着。” 那是一间很不起眼酒吧,灰暗破落牌子让你总不自觉担心它会随风掉下来砸到路人。推开门,盘丝洞一般烟雾缭绕,震耳欲聋音乐嘈杂。起初董东东以为这只是间普通地下迪吧,可当他一连看见好几个搂在一起啃得忘我男同胞之后,瞭然了。说不上噁心不噁心,或许想要找到沙乐心情太迫切了,旁观感都到了其次。 王川说在这里见过沙乐,不只见过,还聊了几句。他说小孩儿现在就拿着亲爹亲妈钱混着,算不上醉生梦死,却也胡天黑地了。董东东听他这么说时候,心里蓦地一紧,分不清是看见了希望忐忑,还是隐隐察觉到什么愧疚。 董东东在二手菸里待了整个晚上,一无所获。 他不甘心,连着来了一个礼拜,依旧如此。 等到了第八天,他其实已经没抱任何希望了,他更愿意相信那些都是王川幻觉,就好像他现在走街上经常会把路人当成沙乐从而拍错肩膀是一个道理。 可这一次,小孩儿真出现了。 推门瞬间,仿佛冥冥之中有了某种感应,他一眼扫过去,就锁定了那两个纠缠身影。小孩儿躺在沙发里,上衣被撩起很高,任由身上人肆意地舔丨弄爱抚。董东东愣在那儿,眼睁睁看着那人把手伸进小孩儿裤子里,做什么不言自明。小孩儿面色cháo红剧烈喘息,那表情再熟悉不过,他曾经无数次在小旅馆昏黄灯光里被这样妖精诱惑,迷倒,直至沉溺。 可现在,沙乐身上是另外一个男人。 董东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摇晃不安灯光里,他猛地把人就小孩儿身上拽起来抬手就是一拳。这拳头比当初李闯打他还要狠上十倍,百倍。
第83页 那人没防备,直接倒在了地上。可很快,男人又爬起来,显然他对于莫名其妙天灾没有接招意思,只擦着鼻血骂:“你他妈有毛病啊!” 董东东没理他,直接过去把沙乐扯起来,沙乐一身酒气,迷迷糊糊,坐起来后歪头眯眼望了他很久,董东东觉得嗓子眼发热,他情不自禁抬手去摸小孩儿脸,想确认这是真,可在马上就要碰触到对方时候,却忽然被小孩儿抓住了手腕,然后沙乐笑了,笑得很媚:“你长得跟我以前那对象一模一样哎。” 心好像被针扎了下,生疼。董东东想要说什么,可刚动嘴唇,就觉得背后一阵风,他回头,领口便被人揪了起来,然后下一秒,他就离开沙发被丢到了地上。 “你他妈嗑药了吧!脑残啊!”骂骂咧咧中,那人作势又要把沙乐压下去。 董东东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嚷:“你他妈别碰他!” 那人半张着嘴,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操,我搞我对象干你毛事!” 董东东愣住,屁股底下瓷砖冰凉冰凉。 沙乐晃晃悠悠爬起来,也不去看他,只笑呵呵地勾过“男朋友”脖子,在对方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就和对方两人勾肩搭背一步三晃地进了卫生间。 五分钟以后,董东东才后知后觉地缓过神儿,他一个激灵从地上弹起来冲进卫生间,在此起彼伏暧昧声响里把一扇又一扇门踹开,踹到第四个门时候,两个人已经热火朝天地干上了。沙乐趴在马桶盖上,任由男人凶器在他身体里进出。 视野忽然一片模糊,董东东不敢相信地抬手去摸自己脸,一片温热。 兴致正高男人显然没力气跟他纠缠,回头糙糙扫了眼,又埋头苦干起来,一边舒服地哼哼,一边念叨:“行了爷爷,算我服你,我完事儿了就轮你好吧。” 董东东一言不发地上前,猛地勒住男人脖子,生生把人拖了出来狠狠掼到了墙上,那人正洩慾呢,哪受得了这么一撞,直接滑坐到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董东东没再看他,把外套脱下来给小孩儿裹住,半强制性把人半抱半扛地弄了出去。 沙乐仿佛醒了些酒,这会儿便极其不配合。连蹬带踹不说,嘴上也没停过骂,但他骂人词彙又实在有限,所以到后面只一个劲儿嚷嚷:“我跟你没关系了你放我下来!你他妈放我下来!” 董东东直接把人扛回了宾馆。 那时候沙乐已经喊没力气了,结果人风格一转,把外套丢开,就那么光熘熘大咧咧地坐床上歪头冲着他笑,笑得很好看,很好看。 董东东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眼前人仿佛只是个披着画皮鬼,模样还是小孩儿,内里却有了天壤之别。 “你是来找我呀?还是说,找乐子一不留神看着了我?” 他从没发现小孩儿牙那么白,漂亮而整齐。 “想我了?嗯,我估计是,要不怎么直接就上宾馆呢。”沙乐抓头,他剪了个利落碎短发,黑亮亮颜色,衬得他愈发白净,“其实我挺喜欢wc,比床上有感觉。” 董东东攒了几个月话,可一出口,却只成了四个字:“你别这样。” 沙乐笑凝固了两三秒,然后恢复正常:“呵呵,傻了吧。其实同志都这样,之前我那是跟你玩儿纯洁呢,你个小白。” 董东东不自觉想起他俩第一次做时候,他顶半天顶不进去,小孩儿却把嗓子都嚎哑了,他俩互相埋汰对方技术烂,他一遍遍亲吻着小孩儿后背半诱哄半拐骗地说不疼不疼忍一忍就过去了…… 深吸口气,他只能重复一遍:“你别这样。” “别哪样?”沙乐还在笑,可眼圈红得厉害,“别和男乱搞?还是别在厕所里干?” “沙乐……” “我都习惯了,这样挺好。” 眼眶又开始发热,董东东咽下嗓子里酸涩:“你不叫我哥了?” 沙乐认真地看着他,然后,慢慢扯出一抹嘲讽地笑:“不了,现在谁还稀罕那个啊,不值钱。” “我稀罕。”董东东再也克制不住,他紧紧抱住沙乐,力气之大仿佛要把对方嵌进自己身体里。 沙乐像被通电一般猛烈挣扎。 董东东死死搂住他。 “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沙乐叫喊声里带上了哭腔,“我都死心了你别来惹我啊——” 对不起,董东东用嘴唇一遍遍描绘着,可他发不出声音,他怕这三个字太渺小,没有力挽狂澜力量。可除了这,他又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想如果他让沙乐狠狠抽自己几耳光,或者干脆打一顿,小孩儿会不会原谅他? 可终究,还是只有这个倾尽全力拥抱。 他们从来没有这么紧密地相拥过,一次都没有。 沙乐嚎啕大哭起来,没形象,没气质,就像个讨不到糖孩子。 董东东扯过被子把他和自己裹住,暖暖。 沙乐哭很凶,以至于到最后有些抽,说话都一顿一顿地不利索了。可情绪发泄过后,他反而平静下来,微微抬头,睫毛甚至能扫到董东东鼻尖:“没人喜欢我,我爹妈不喜欢我,所以把我扔这儿了,你也不喜欢我,所以你也把我扔了。其实我最不喜欢我自己,所以我就把自己给扔了,呵呵。” “我喜欢你。” 沙乐有片刻失神,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并直觉地摇了头:“你不喜欢我。” 人生第一次告白就这么夭折,董东东郁闷得想要发泄:“我他妈不喜欢你我能去干男人屁股!?” 沙乐眨眨眼,淡定点头:“啊对,你就是喜欢我屁股。” “滚你妈!”董东东要抓狂了,“我喜欢你!听见没?我喜欢是沙乐,不是沙乐屁股!” “那也就是说你不喜欢我屁股了?” “……” 最终,董东东也没有回答这么高难度问题。他只是把小孩儿揪到浴室里,用温水从里到外认真地把两个人都洗了一遍,末了搂着小孩儿钻进被窝。 被角被掖得严严实实,窗fèng熘进来秋风只能在外围打转,奈何不得。 沙乐把脸埋进被子里,只留个头顶给董东东,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我肯定是m,不然怎么能那么扛虐?” 董东东笑笑,伸手去摸对方湿润头发:“以后,别让其他男碰你了。” 沙乐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他。 董东东被看得不知所措,别开脸,又退了一步:“要不别让我知道也行。” 寂静,良久。 沙乐忽然问:“你跟别男行么?” 董东东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可现在沙乐问了,于是他在脑袋里试图想像那种画面,但最终,无一例外都很别扭:“可能不行。” “那女呢?” “我不知道,”董东东依旧不确定,他只知道,“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我就跟你做过。” 沙乐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下,然后董东东听见他说:“你要一直对我好,我就不跟别人做了,只跟你做。” 沙乐这话傻里傻气,可董东东仿佛也被传染了,顺嘴就问了个:“为什么?” 沙乐没好气地咬了下他胸前一点,然后说:“我贱行了吧。” 董东东一边揉着胸口一边乐。沙乐问你嘀咕什么呢,他也不吱声,就一个人在那儿暗慡。后来沙乐怒了,直接上手去击打对方要害,董东东当下就疼得投了降,龇牙咧嘴地凑到沙乐耳边,全盘坦白—— “我就喜欢你贱头贱脑样儿。” 董东东活到二十三岁,只对两件事刻骨铭记。一是爹妈给自己取了这么有才名字,二是大三开学时得得瑟瑟地去帮学妹拿行李。 那是个星光灿烂夜晚,他被一脑袋黄毛儿乱了心。 第93章番外笨笨日记 我叫笨笨,是一只有着纯正血统斗牛犬,我祖先可以追溯到14世纪英皇室,那时候人们喜欢要我祖先去挑逗公牛,然后再把对方咬得血流不止。真是个残忍活儿,幸亏我出生得比较晚。据说我祖先们都十分骁勇善战,我想也是,不然早就被愤怒公牛顶到了九霄云外,也就没有机会得到爵位了。哦,我忘了说,其实我是个贵族,请叫我塔特伦。笨笨爵士。 贵族们总是高处不胜寒,因为贫民们总是占据大多数。他们愚蠢,驽钝,甚至不知好歹,比如我主人家那只笨狮子。妞妞这个名字十分机灵可爱,不适合她,所以我决定把我名字赐予这个可怜贫民。 我已经这般大方了,甚至在“女人”送我回来时候勉为其难地舔了口那只笨狗,为什么主人还要抛弃我?难道就因为我啃坏了墙皮?独霸了沙发?不喜欢被套着绳索到楼下转圈?不,我不信,一定是那个贫民向主人进了谗言,我夜晚偷听墙根秘密被发现了! 那是我白开水一样生活里仅存爱好,嗷呜! 我一直知道,那条笨狗嫉妒我体形健硕,眼神犀利,基因优良,尤其是那丑陋中散发强烈美感,那是一种境界……嗷呜! 送我走那天,小主人依依不捨。可我知道,我在他心里只能排第二,第一位永远是大主人,那贫民义父!所以我恨裙带关系! 分开时,小主人用脸蹭我:“笨笨,去了深圳要乖乖听话,不许咬墙皮,不许啃沙发,不许晚上打呼噜,更不许不睡觉往卧室里熘……” 其实我听不太懂那意思,但我心里堵堵,就像好几天没饭吃那种难受,于是我伸出舌头舔他,细细舔,眼睛,鼻子,嘴巴……呃,到此为止,因为我被大主人抓着后颈皮丢进了笼子。 我不知道我到了哪里,漫长旅途中我睡过去好几次。梦里大主人和小主人还是老样子,每天吵来吵去,啃来啃去,最后还躲进被子里打架。我其实特别好奇胜负归属,可每一次都探寻不到。有时候是小主人脸红红笑,有时候是大主人垂头丧气地抽菸,呜,好难分辨。 我终于见到了新主人。可是好奇怪,新主人又是两个。可哪个是大主人哪个是小主人呢,人类年龄好难区分,所以我决定按体形来定性。 小主人是个非常和善温柔漂亮且有眼光人,第一次见面,他就抱着我说:“真可爱。” 大主人是个非常暴躁粗鲁难堪且完全没有鑑赏能力人,第一次见面,他就指着我鼻子说:“这也太难看了!李闯送它来干嘛?嫌我俩日子太美好?”
第84页 我决定暂时放下我修养……咬他。 那之后大主人看我眼神都是很忿恨,我怀疑他会随时扑过来咬回我。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大主人身上有同类气息。 新主人们生活很规律,白天小主人会出去上班,大主人会跟着小主人去上班,到了晚上六点多,两个人才一起回来。然后就会吃吃饭,吃吃水果,看看电视,上上网。那个网真是好东西,因为我总能从那里面听见前主人声音。难不成我两任主人其实是亲戚? 我喜欢吃了睡睡了吃日子,因为那符合我贵族身份。而我也喜欢探寻些小道消息或者秘密,花边新闻总是贵族们消遣。 比如小主人爸爸不喜欢大主人,可小主人妈妈就很温柔。 再比如大主人总喜欢把小主人扑进沙发里,一边嗷呜一边拱拱蹭蹭。 哦,差点忘了,还有个奇怪事情被敏锐我发现了。那就是虽然前任小主人和现任小主人每天晚上对着“网”聊天,但原来前大主人和现大主人是不认识! 那是个很普通晚上,两个小主人照例聊天,“网”里忽然传来前小主人声音:“话说,咱俩干嘛一直语音不视频啊?” 现小主人想了想,说:“还是算了吧。” 前小主人不干了:“你就一点不想我?不管,我连你了哈。” 现小主人好像想说等一等,可“网”里忽然静了下,好像什么东西断了似,接着便传来嘟嘟好像电话一样声音,现小主人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接电话,不过最终好像还是接了。哪知道现大主人忽然扑过来,一下子撞开现小主人,然后自己贴到了网上,前小主人似乎很生气,因为他只有在极度生气时候才会骂:“我操你大爷艾钢,整这么大一张脸你想吓死我啊!” 呃,现大主人名字好难听。 “还好意思骂我?你做事不过脑子?视你妈个频,要再换回来咋办!我可不想跟你……”后面话现大主人没说下去,我偷偷瞄到现小主人在掐他大腿。 前小主人肯定不甘心,但他好像被前大主人镇压了。因为很快网里传出就是前大主人声音了:“不好意思,清誉,小王八蛋……呃,你是?” “小王八蛋?” “哦,呵,我说我家小孩儿呢。” “啊,哈哈,说得好说得好,我叫艾钢,还不知道你?” “韩慕坤。” “幸会幸会。” 你看,两个大主人原来不认识吧。不过好像现大主人很喜欢前大主人。这又是个值得探讨问题了,嗷呜,人类真复杂。 前小主人还在骂:“老王八蛋你让开,你总压着我干嘛,哎哎,你往哪儿碰呢,我操视频还连着呢——” 前大主人一定也不希望前小主人和现小主人弄那个所谓“视频”,我能感觉到。我想他俩一定是又开始打架了。现大主人果断地关了“网”,搞不懂,难道是害怕被误伤? 不过前主人们依旧身体健康精神十足。 我,塔特伦。笨笨爵士,对此表示很欣慰。 ——20xx.9.17尊贵塔特伦。笨笨爵士于南海沙滩踏浪时偶有所感,故记之。盖爪! 全文完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