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恶如流》 第1页 《从恶如流》江湖一支小黄笔 文案: 一宫四门,五家六派,这个江湖,从来都是大人物的江湖。 可有的时候,小人物也有大野心。 单司渺姓单,独“善”其身的单,无论是半廊花倚月,一帽柳桥风的武林世家,还是闻物尽泽,珍珑宝龛的滕王宝殿,对他来说,始终不曾过瘾。 或许,只有那个手执摺扇,十指风流的妖精,才最让他觉得有趣。 幽花闲庭院中,月栖小楼正浓,清盏暗香萦空。 薄郎浅梦,从流任意西东。 ————单司渺赠君无衣字 内容标籤:强强 江湖恩怨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单司渺君无衣 ┃ 配角:孟筠庭洛少情 ┃ 其它:腹黑心机,执扇风流,强强相遇,欢喜冤家 【 第1章 楔子 长云遮蔽,胡雁纷飞,萧索的官道上,正值狂风大作。 已是临近边塞,不常有旅人路经的沙土路间几乎荒无人烟,十几里绵延而来,连一个休息的茶棚也瞧不见,只剩着漫天的飞沙走石,伴着偶尔咿呀飞过的几只秃鸦,提醒着人们前方道路的凶险。 “嘚——驾——” 一声令呵,节凑甚快的车轮声缓缓破开了沙石而来,坐在车前驭马的汉子,一张被络腮鬍子遮挡的脸上有着历经风霜的沧桑以及看来惯有的冷静。 马车后面还跟了四辆被堆积了几乎有一人高的镖车,车上用厚厚的棉麻盖着,一直裹严实到了轮子上方,瞧来货物不少。每一辆镖车两侧都插着两面威风凛凛的镖旗,镖旗上通常都有着自家镖行的印记,这是大多数镖行走镖人的习俗。除了靠着自家威名震退歹人外,帮着镖行打亮旗号也是其立足于江湖的根本。 但这队镖车此时若在旁人看来,却怎么都显得有些怪异。 镖旗虽被黄沙掩的有些污渍,但放眼瞧去,却也能依稀辨别,那上面什么字也没有。白艷艷的一面旗,就这么被狂风鼓譟着,似是在彰显着自家主人的威名,却又似乎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掩了那主人的威名。 “洪叔,我饿了。”带着几分疲惫的声音自车内传来,声音虽不大,却让驾车的汉子眉头一皱,稍稍放慢了行车的速度。 “再等等,到了前面我们再休息。” 大汉的口气几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只见他机警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继而掀开车帘往后瞧去,去瞧那一身已经有些破旧的蓝色衣袍。端坐在车内的少年,瞧来不过十三四岁,样貌虽还未长开,却已然看得出眉目英挺,轮廓俊秀。只不知为何,脸上也有着不同于年纪的沉着冷静,怀中,还死死地抱着一个看似沉重的黒木匣子。 见少年无碍,那名被唤作洪叔的大汉手中缰绳一抖,车队便又行了开去。 一个多时辰后,车队又行出了几里外,直至风沙被两旁偶显葱郁的旱木丛挡住了去路,渐渐小了下来。作为车队领镖的洪四,格外谨慎地选了一处隐蔽的空地,才搭起了锅灶,稍作歇息。 “饭做好了,下来吃吧。” 马车太高,少年爬下来时有些跌跌撞撞,虽是狼狈,却不见抱怨,只盯着大汉手中的一碗白粥,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镖队出门在外,大多时候,都是以干粮填腹,小小的一锅白粥,可算的上是奢侈了。 可惜,这碗粥瞧来,却是与他没有多少缘分。干硬的馒头很随意地被丢了过来,少年下意识伸手去接,却忽然想到怀中还抱着个盒子,连忙又收回手来。结果在对方怒视之下,只得蔫蔫地拾起地上的馒头,用同样脏兮兮的袖子随便擦了擦,便急吼吼地往嘴里塞去。 “洪叔,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少年匆匆吃完了馒头,有些疲惫地坐到了一旁的树干下。 “穿过前面那座山,再行七八里路,便到蕲州了,进了蕲州大约再过两三日,就能到临安县。”大汉的口气有些不耐烦。 “哦。”少年摸了摸手中的匣子,不再言语,只瞧着大汉拿着他惯有的大刀,一双精明的眼上上下下在树丛四周查探了好几遍,将手中那碗粥吹了又吹,直到确定没了烫人的温度,才往车队后方走去。 少年有些不舍地又咽了咽口水,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背影了,只得闭上了眼稍作歇息,想像下那碗白粥细润的口感。 那碗中,似乎还有一枚剥好的白煮蛋。 “小逸,别胡闹,快喝了。” “不喝,滚开!凭什么他能坐马车,我却要睡在那又臭又黑的箱子里!” “小逸!听话!” “听什么话,你一个奴才,还想命令我!滚!” 啪—— 碗碟的破碎声惊醒了一向浅眠的少年,漆黑的双瞳在一瞬间重新凝聚了冷静。很快,他便瞧见大汉摇着头走了回来,他知道,又该出发了。 上车时,少年不自觉地朝车队后面寻视着,只见那一身一尘不染的丝衣间,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孩踩着一个镖师的背爬进了中间镖车上,一个不起眼的木箱中,见自己瞧他,没好气地白了自己一眼,回头对着那垫背的镖师就是一脚。 “洪叔,小逸又闹脾气了?”少年坐定,却忽然开口问道。粗略算一算,他们从镖局出来已经大半个月了,路上没进过城,带出来的白米大约也快吃完了。 洪四闻言,刚准备放下车帘的手微微一顿。 “若是他不肯在那箱里呆着,便先让他同我一起坐在马车上吧。” 洪四眉头一皱,抬头看向这面无表情的小子,却紧接着手一摆,道,“这些琐事,我来处理就行。” 少年听他语气,便知道他是不悦了,赶紧坐直了身子不再多事,只点了点头道句,“我明白了。” 洪四见他如此,却是心中没由来的一紧,还未来得及思考,一声嘆息便从口中脱了出去。 “哎,小逸自小被总镖头惯坏了,这次带他出来,就是想让他多吃吃苦头,知道走镖不易。” “嗯,我明白。”少年依旧回答的乖巧。 “你是个好苗子,镖头一向对你青眼有加,这次回去之后,定会给你安排个好差事。”话已出口,即便发现不太妥当,但面对一个十几岁大的少年,圆滑起来倒也算轻松。 洪四道完这最后一句,便又回去驾起了车,却没瞧见,车内少年握着匣子的手渐渐收紧,骨节处甚至开始有些微微泛白。 夜间,寒风如刃。 走惯了南北的镖队,却丝毫没有受到寒风与低温的影响,马不停蹄地奔驰在官道上。 “吁——” 随着带头的洪四的一个手势,车队忽然被敕令停了下来。 微微眯起的铜铃眼机警的转悠着。几十年的走镖经验告诉洪四,危险正在逐渐靠近。一个驾轻就熟的摆手,便让后方上百名镖师,瞬间转为了戒备的姿态,极有默契的各自守在了镖车四周。但对于某些劫匪来说,这并不能阻止他们对财富或秘宝的渴望。 第一支冷箭被she了出来,洪四下意识地拔刀跃出,反手弹飞了那支冷箭,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砍伤了最快冲出来的第一个黑衣人。但他并没有松懈,因为他知道,更多的黑衣人,正相继而来。 夜色中,身着黑衣对偷袭者来说,永远是最好的掩护色,而对被偷袭者来说,也是最为不齿的颜色。 “保护公子!”洪四的一声令下,停在最前方的马车,很快被镖师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但同时,也成为了对方重点的攻击对象。 砍杀,撕扯,哀嚎……刀光剑影的江湖,拼的从来都不只是人数,而更是招式的路数,阵法的精妙,内力的高低。 此时,镖师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对方的数量也在递减,乍看上去双方都没讨到太大的好处。但这是洪四最不想看到的局面,每一炷香的僵持,便意味着他们要损失更多的人手。 可怕的是,他们不知道对方还埋伏了多少人。 但即使这样,也得打。以命换命,是江湖中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的事,因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能成为顶尖的高手。 一招平刺利落地刺穿了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胸膛,满脸染血的洪四喘着粗气已刀支地,平衡着自己庞大的身躯。 回头望去,自家的镖师,也所剩无几,可危险的气息,却依然没有散去。洪四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气息,手中的刀柄被紧紧握住。 叮—— 一缕细小的亮光擦着脸颊而过,洪四心头一惊,下意识的抬刀去挡,但还是慢了一步,牛毛似的针尖很快刺穿了他身后的车帘,或许已然没入了少年的体内。洪四一把扯下车帘,却不见车内有少年的踪影。 叮—— 又一枚银针迎面而来,让洪四根本来不及思考少年的行踪,不得不提起全部的精神,去抵挡这致命的攻击。 来人依旧一身黑衣,身手却似乎比之前的高明不少。看似并没有拿着任何武器的双手,却不停的巧妙变幻出致命的暗器,不停歇的掷向洪四身上每一个致命处。洪四不用看也知道,这些暗器上,定都涂满了能瞬间让人毙命的□□。他身后所剩无几的镖师,也在暗器中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 最后,只剩他一人。 他此时已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同伴的死活,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分神,下一个倒下的,便是自己。铁铮铮地站直了身子,洪四握着刀柄的手迅速地打了个圈儿,再一次弹开了几只向腰间而来的袖箭,继而一声叱喝,提气攻向了几丈开外的偷袭者。那人似是没想到洪四动作如此之快,躲闪之下,却还是被刀刃划破了胳臂。 血腥味更甚。 洪四此时已如同一头杀红了眼的猛兽,甩开了手中的大刀,接二连三地攻向了那人。一招猛虎下山,看似平常,却力道十足。善使暗器者,通常以巧劲御敌,自然不会跟他硬碰硬,又一个点足,掠开了几丈远,却又即刻被洪四步步紧逼追了过来。洪四知道,自己离他越近,他能使出的招式,便越有限。 几十个回合来去的很快,二人都渐渐露了疲态,功力的不相上下,让二人都拼足了十分的精神对应对对方。洪四低头抬眼,铜铃眼如牛般瞪着对方。若是再抓不到机会,他必定会败,对方甩出一枚银针的力气跟他使出一招刀式的力气,可不能相提并论。
第2页 若是这样,那只有兵行险招了。 洪四冷下眼来,手腕一翻,提刀再攻。那人还欲躲闪,想来是当真想耗尽了洪四的力气,将他了结于自己的一枚银针之中。但瞧着洪四的来势汹汹,分明是拼尽了全部的内力,所以这一招,他不敢大意,拔开身姿的同时,手中还同时甩出了十几枚银针。洪四本是右手拿刀,但此时银针眼瞧着便到了跟前,只见他忽地将手中大刀瞬间抖给了左手,而粗壮的右臂,掌风迸裂,瞬间将那十几根银针尽数吸入掌内。 “拿命来!” 一声暴喝后,那人已被洪四左手的大刀,生生一分为二。但洪四手上不歇,又是一声大喝,竟是一刀砍下了自己的右臂,自齐肩处斩断,没有丝毫的犹豫。断臂落在地上,发出了呲呲的声响,定睛一瞧,那原本古铜的臂色一瞬间变得酱紫,还不时的冒着几缕青烟。 若是刚刚他再犹豫片刻,怕是便性命不保了。 掏出随身携带的上等金疮药,撒在碗口大小的断臂伤口上,这等痛楚,连一贯硬气的洪四也不禁龇开了牙大口喘息。只见他手上不停,又撕开了衣摆紧紧包扎起伤口,直至血不再渗出伤口,才松了一口气。 处理完伤势后,洪四第一件事,便是沖向了后方的镖车。 “小逸!” 他之前跟里面的人交代过,无论外面有任何动静,都不许发出任何的声音。就算他们全军覆没,被抢走的,也只会是马车里的人跟盒子。 车里的少年,不过是八年前,他从集市上买来的孤儿。作为江湖第一镖的威远镖局的主人,雷坚,足足将少年收为义子养了八个年头,为的正是这一天把他作为替代品,以保住自己最后的血脉。而真正拿着藏有镖物的匣子的镖局少主,则是躺在后方镖车里的少年——雷逸。 更鲜为人知的是,威远镖局在他们出发的第二天,便被雷坚一把火亲手连人带镖局烧了个一干二净,并且…包括他自己。 几十年的精心谋划,一朝破釜沉舟的付之一炬,为的都是盒子里的东西,甚至连洪四,也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雷逸!?”拉回了思绪,见箱子里的人没应,洪四又唤了一声,刚准备去掀那箱子,却又惊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先四下搜寻了一遍,依然没有寻到车内少年的踪迹,想在刚刚的打斗中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能藏身的地方,就只有周围这几个镖队的箱子。 少年虽平日里寡言,但洪四却一直对他有所提防。小小年纪,就算再低调沉稳,也掩不住其日渐滋长的光华,太聪明的人,往往不好控制。 “小公子?”洪四故意没叫出二人的名字,一个接一个的拍打着四周的箱子,以寻求微弱的回应。 他此时已折了一臂,不敢贸然行事,若是少年此时存了歹心,开箱的一瞬间,怕是会生出变故来。好不容易躲过了高手的伏击,若是此时败在一个被当做替死鬼的小子手里,岂不是亏大发了。 洪四默默地思考着一切的可能性,直至听到了一个箱子里传来了微弱的拍打与呜咽,终于咧开了嘴角,冷笑了一声。 哼,小子想偷龙转凤,可惜江湖经验太浅,这等小小伎俩,又怎能瞒得过他一个跑江湖跑了三十多年的老手。要知道,在江湖上,有时候经验比武功来的更为重要。 越想,越发的开怀起来,并不急着去掀面前的箱子,反而又折回了原本雷逸所躺的那一只前,笃定了那里面的少年,也不掀盖,直接抄起大刀,便噗嗤一声没入箱内,只听见里头传来一声闷哼,片刻便再没了声息。 洪四几乎此时才几乎得意地掀开了箱子,却不经意间瞥见了一片白色的衣角。 不可能!! 他瞪开双眼瞧着那片惨白的衣角,手中掀了一半的箱盖开始微微发抖。 不可能……怎么可能……雷逸明明已经被那小子调换到一旁的箱子内的,他明明确定自己听见了呜咽声。 若不是…若不是…那便是那小子故意为之… 一个还未满十六岁的小鬼,怎会有如此心机与城府?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洪四几乎已经呢喃出声,但随着箱盖一寸一寸被缓慢挪开,他的脸色也如同那片衣角一般,开始变的惨白起来。 噗。 刀刃入俎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而这一次刺穿的,是洪四的左臂。 “洪叔,不好意思,这次,怕是要让您失算了。”原本稚嫩清冽的声音此时竟带上了几分调笑的意味,洪四缓缓回过头去,六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瞧见少年如此灿烂的笑脸。 原来,向来安静听话的少年,笑起来竟是如此潇洒好看。 噗。少年手中的匕首,被拔出了洪四的臂膀。这一刀,精准地废掉了他左臂的经脉,沉重的手腕此时再也无法挥动他那把熟悉的大刀了。 “你从何时开始算计这一幕的?”洪四瞪大了眼,至今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从知道你们要拿我当替死鬼开始。”少年笑的越发的迷人,手中缓慢转动的匕首在翘起的嘴角弧度中也变的逐渐耀眼起来。 “雷总镖头同我向来待你不薄,此番一行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总镖头尚且牺牲了自己与全家人的性命,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一丝血脉。如今你背信弃义,可对得起他八年来的养育之恩?”洪四见对方再一次对自己举起了手中的匕首,越发地沉下了气。 “洪叔,我若是个正人君子,刚刚你说的那番话我怕是会信了,可我偏偏不是。” 少年将那匕首在指尖把玩,复而看向地上的洪四,“今日我若坐实了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名声,可也算的上是你们教导有方。背信弃义,监守自盗,这可,都是从你们身上学来的。”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那匣子里的东西,若雷坚不是想监守自盗,又何苦做绝到举家自焚的地步,彻底断了那东西的下落?” “你!” “怎么?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少年收起匕首,复又道,“你这一命,我不要,算是还了你当初买我进雷家的恩情,但这东西,我今日是要定了。” “小畜生!就算你要那东西,可小逸也算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你怎捨得对他下这般毒手?!” “兄弟?可笑,你看看我这副穷酸样子,哪里像是会有他如此体面兄弟的人,何况下毒手?可这一刀,我瞧着分明是你捅下去的。” 少年眼角间瞥向箱内死不瞑目的雷逸,此话一出,便见洪四的脸上又白了几分。 “不过洪叔倒也不用自责,以雷逸的资质,本就难当大任,就算给他得了这宝贝,也做不出什么光耀门楣的大事来,何不让我这个“兄弟”取而代之?” “你…你……”洪四竟是被他这一番话堵的哑口无言。雷逸是自小娇惯霸道了些,比不得眼前这孩子的聪慧隐忍,但好歹那也是雷家最后的血脉,怎能跟一个来路不明的杂种相提并论。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这匣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竟能让天下第一镖的雷坚用毕生所有来换?”少年歪了歪脑袋,从箱中雷逸的尸体上抽出了那盒子。 “洪叔,你难道就不好奇么?” 洪四气的直哆嗦,却又拿他没法子,只得干瞪眼。若说不好奇那盒子里的东西,那是假的,可此下,主人依託的遗孤已死,全部镖队就只剩他一人,就算剩下那东西又如何… 剩下? 洪四忽然脑子闪过一个念头,他当了一辈子愚忠的老实人,头一次冒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或许…人只有在被逼到生死关键时才会显露出原本的兽性。 若是只有一人能得那宝贝,为何不能是他洪四?想到这里,洪四动了,在少年毫无预备的一瞬间。 尽管失了双手,失了兵刃,但他仍然用自己深厚的内力,庞大的身躯,顷刻间以惯性压倒了少年。少年一身粗浅的武学都是出自雷家,刚刚偷袭的那一击已是他练就的最得意的一招。此下面对面,自然不是洪四的对手,这一被压制住,便骤然落了下势。 “小畜生,老子今天就替雷总镖头了结了你!”洪四失了右臂,左手又动弹不得,却忽地张开嘴一口咬在少年尚且细嫩的脖子上,弧齿入颈,顿时染红了那一嘴的络腮鬍子,可见下口之狠。 少年没想到他有此一击,下意识想以手中匕首刺之,却又被对方一口咬在了手腕处,匕首瞬间脱落。他只得用左手死死抵住对方的脑袋,勉强保住了自己的右手经脉。 黄豆大小的汗珠自额前滴落,少年的力气正同血液一起缓慢地流失,他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洪四,竟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就算顶了一张忠诚厚道的面皮,也掩饰不了内心最根本的贪婪跟恶欲。更可笑的是,他二人,连要争抢的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却已彼此豁出了性命。 洪四已经开始感觉到少年的抵抗正在慢慢变弱,他知道自己就快成为活下来的那一个。狂喜的情绪已然开始飘上了心头,甚至超过了他人生第一次走镖时的兴奋。若是得了那宝贝,他便不在是帮人走南闯北,以命相博的打夫,他可以自己开一家镖局,请一些武师苦力,再娶几房漂亮的小妾…… 到时候,他洪四,必定也能在江湖上闯出一番事业来! 可江湖上,最多的不是梦想,而是变数。就在他几乎笑出声的时候,他的梦想,同一块石头一起,一同破碎了。 石头并不大,可正中在脑袋上,也是要晕上片刻的。少年很好地抓住了机会,将他反扑在地,手掌四下摸索却没寻找那掉落的匕首,只得张口咬了回去,如同一头被逼入了绝境的狼崽。 “哎哟喂,你们这也太狠了。”旁边飘来一句尖细的叫喊,可此时少年已无暇顾及,他死死咬住对方脖颈间的脉搏,一刻也不敢松口。可大约是给自己的梦想太过美好,洪四此时依旧没有放弃反击,那钟鼓般粗细的腿一下一下踹在少年的肚子上,砰砰地听着都吓人。 鲜红的血自少年下巴的弧线滴落,也不知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 “我去!”旁边又传来一声咒骂,继而少年被踹得有些昏花的眼前似乎又多了一个偏瘦的影子,与二人纠缠在一起,直到感觉洪四的力气渐渐小了下去,终究没了动静。 “呼…呼…这厮哪来的这么大气力…行了,单司渺,可以松口了。”
第3页 听到这话之后,又过了片刻,少年才缓缓松开了嘴,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嘴中流出的鲜血,几乎染红了胸前的整片衣领。 “孟筠庭,你怎么不干脆等我死了再出现?”好一会儿后,虚弱无力的喃喃低语,却意外地第一次透露出少年该有的喜悦与朝气。 “啊呸,童言无忌,死什么死。我早上出门前算过,就这个时辰最易成事儿。”来者约摸着也就十七八的年纪,口气却是老成的紧。着一身青色儒衫,虽风尘僕僕,但仍看起来书生气十足,手上拿的却是一个奇怪的命盘,上头五行八卦,甚至星象数术,均绘制的十分精緻。 单司渺也没力气与他再作争辩,直接仰在地上躺了下去。那名唤孟筠庭的少年也算是个有良心的,见他脖子上伤口颇深,赶紧拿了药跟布条,替他包扎妥当。见他拿着手上的匣子反覆端详,也跟着好奇地凑了过去。 “快,打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孟筠庭催促着拿着盒子的单司渺。 “急什么,雷坚用全家性命换来的东西,定不会差到哪儿去。”单司渺明显比他沉稳的多,再三掂量了那盒子,确定并无机关暗器,才坐起身来,将那盒盖缓缓抽了开去。 二人紧盯着那盒子里面,只见看似沉重的木盒内,只静静地躺了一本厚厚的手札,而且看起来,似乎陈旧的紧。 “秘籍?”二人的反应一致,毕竟江湖中,一本绝世武功的秘籍,可能要比数万金银珠宝,都要来的无价。 孟筠庭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本手札,只见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糙字————无相诀。 “无相诀?你听说过没?” 单司渺摇了摇头,从对方手中接过那东西,翻开一瞧,果真写了些内功心法的字样,但往后再翻,却亦是如此,种类繁复冗杂,千奇百怪,记载详多,却独独只有心法,并无招式。 单司渺自幼被买进雷家,只学过一些基本的招式套路,也只看得懂一些简单的招式套路。若说内力,恐怕连九流也说不上。说到底还是因为雷坚见他天资聪颖,又太过懂得隐忍,对其早早有了提防之心,是怕有朝一日被这狼崽反噬。可他却没想到,尽管自己防范至此,可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这内功心法古怪的很啊,似乎什么都有,写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从没见过这样的秘籍啊。”孟筠庭呢喃道。 若说单司渺是个彻头彻尾的狼崽子,可这孟筠庭却是跟他不一样。二人自小便同落于人贩子的手中,单司渺曾一度为了逃跑吃了不少苦头,可他孟筠庭却总在袖手旁观,摆出一副懒懒散散,听天由命的样子来,直到单司渺被买进了雷家。 那日里临行前,他对他说:“出去之后,记得把我弄出去。” 他问他,凭什么? 他捏着手中的破竹籤,说:“就凭,命中注定,我们要一同闯出一片江湖来。” 那时候,少年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不一样的光彩。可单司渺是个坏胚子,从小就是。当时他不乐意,他不觉得自己费尽心思挣来的机会,要一同便宜了他人。可后来,他还是照办了,因为他发现,这个看似漫不经心,神神叨叨的小子,还真有几分本事。 孟筠庭的第一卦,算的是雷家。他说,雷家十日内要出事儿,而且是要命的事儿。单司渺没信,结果十日后雷家的十几个镖头一同死在了一趟镖中,连个刀柄也没落下。不管是撞的还是算的,第二天,单司渺便在雷家偷了些银两悄悄赎出了孟筠庭。 自此他二人一内一外,一步一履,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八年的隐忍与谋划,若说这两个迥然不同的少年,为何会如此大胆,结伴一同杀人越货,除了野心,总还要有一些天赋与运气。 孟筠庭自小便喜欢研究五行八卦,命理算术。小有所成时,便兴致勃勃地拿单司渺当了靶子,只那一卦,却不属于六十四卦中的任何一卦,还是半吊子的孟筠庭却一口咬定,这便是古人口中的绝卦。 绝卦者,一者天煞孤星,喻恶,喻险,喻悲,二者天纵奇才,喻奇,喻盛,喻泰。而孟筠庭始终相信,单司渺属于第二者。 “你若见过,我倒还觉得这东西埋汰了。”单司渺见他看了半响,也看不出个一二来,啪地一声将那书页合上,站起身便走。 “去哪儿?”孟筠庭拍拍屁股赶紧跟上,想想又不对,回头在尸体上搜颳了好些银两,再拔腿跟了上去。 “先找个地方,喝一碗粥。”单司渺回答的简洁明了。 “粥?”孟筠庭有些莫名其妙,他们现在手中的银两,都可以买下整座酒楼的肉了。 “喂,你真打算练这玩意?”孟筠庭小声问。 “练。” “……原本以为你小子只是贼心大,没想到贼胆更大,这玩意看都看不懂,练出问题来这么办?” “看着办。” “那不成,万一哪天你走火入魔发起疯来到处杀人,这头一个倒霉的不就是小爷我么。” “那也算是我单司渺难得做一回善事,帮武林除害了。” “啊呸,论祸害,你比我祸害多了。话说,刚刚那群劫镖的,究竟是什么人?”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不是…我说你慢点,等等我,哎,不对,走错了,卦象显示应该走这边才对。” “你除了雷家的那卦,算的哪次准过。” “……单司渺,你会说人话么。” 慢慢冒出地线里的初阳映红了两个少年单薄的身影,并且毫不吝啬地替他们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以后的命运,他们还得靠自己去闯。 江湖记载,武德九年,被誉为大唐第一镖的雷家镖不知为何在一夜之内被烧了个干净,全家连同镖局四百六十八口,无一生还,最奇怪的是,竟没有留下任何凶徒的痕迹。而一个月后,雷家镖最后一支镖队,也在蕲州附近被发现了尸体与镖车残骸,谁也不知道他们这最后一趟运了些什么,更不知道与那镖物一起消失的,还有两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初来乍到,希望各位看官多多捧场! 第2章 初入江湖篇 豪门贵客 第一章 武德十四年,山阴县,会稽山下。 并不繁华的小村庄甚至连个像样的名字也没有,这里大多村民都靠着农耕养活着一家十几口人,村里村外不过几十户人家,基本上每个人都叫得上名字。但最近,原本安逸的村子,却陆陆续续来了些许个外乡人。 穷乡僻壤的地方,总是不太欢迎外来人士的,土地本就这么几十亩,多来一张嘴,便意味着少分一份粮食,哪怕是给了银子,也比不得自家地里的几两倭瓜实在。可这些人,大多是带刀佩剑的江湖人,村民们惹不起,便只能当大爷供着。 “老头,再多上几个菜来!”三五成群的大汉把原本小小的农庄塞得满满的。腿一翘,壶一举,开口这么一吆喝,主人家六十多岁的刘老汉只得苦着脸再从粮仓里取出些过冬的食材。 “你们说,这胡不归来这穷乡僻壤的做什么,老子们都在这破地方等的快发霉了,会不会收错了风?”其中一个拎着斧头的胖子叫嚣道。 “不可能!我胡老二的消息,从来假不了,这胡不归定是上这儿来了。”另一个瘦的跟猴精儿似得男人一拍胸脯,答道。 “这厮三个月内连挑了五教六派十三家高手,忽然上这里来,定是有什么目的,别急,咱们再多等等。” “就是,咱们大老远跑来不就是为了瞧上一瞧这厮的血刀有多厉害,听说上个月在君子阁,那康流老儿的君子剑在他手下连十招都没走过。” “这么厉害!君子阁好歹也算是武林中跻身二十列的大门派了。” “哎,传言罢了,说不准也就是个浑水摸鱼的,改明儿就被哥几个一刀咔嚓了。” “哈哈哈哈,就是就是。” 这一说到兴头上,众人便都笑了开来,仿佛真的就该轮到自己一举成名似的。 “哎哟,你们还在这儿瞎嚷嚷啥,胡不归出现了!”门口的一声叫唤,顿时让农家院中的众人放下了碗筷。 “啥?出现了?走,哥几个也去瞧瞧。”话音刚落,就见那猴精儿瘦子一熘烟儿地窜了出去。 “死胖子,别吃了,赶紧的!”后头的一个见那胖子还不停歇的将桌上残留的饭菜不停歇的往嘴里塞,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这头,倒霉的刘老汉,刚端着新炒好的菜从厨房里出来,便瞧见这些个江湖人一窝蜂的往外沖,自家那刚下了没几天的秧苗地,也被踩了个东倒西歪。 “哎哟喂,我的亲姑大舅爷,别踩,别踩,你们钱还没给俺呢!”老汉哪里追的上这些人,只堪堪拦住了最后面擦着满嘴油的那胖子。 “大爷,大爷,行行好,这些可都是俺家过冬的粮食。” “去…去你的!”胖子见落了后,哪里还管的了老汉,一把推开了他,往门外便走。 老汉见人拦不住,啪嗒一下坐在地上嚎嚎大哭起来,忽地瞥见门口一个蓝色的身影,正逆着人群,往里走。 那人带着兜帽,看不清样貌,只觉得身材欣长。奇怪的是,明明人群涌动,他却丝毫没有受到挤压似的,脚下的步子微不可见地左右晃动着,形如鬼魅地穿梭在旁人的间隙中,就如同被牵了线的人偶一般轻飘飘地进了门。 “老人家,有吃的么?” 瞬间便到了跟前的人影吓了刘老汉一跳,只见那男子摘下了披风上的兜帽,竟是一个样貌出众的年轻人。 老汉回头瞧了瞧那一桌的狼藉,刚准备开口,便又被对方抢了先去。 “随便来几个馒头便好。” 随即递过来的,还有手上大大小小的银子跟铜钱,粗略地数上一数,竟有七八两之多。 “这…这…”老汉没料到这青年看似穿的朴素,身上家当却是厚实。只是这银子,碎的有些离谱。 “倒也不能全给了你,一人一半吧。”那青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便真的将手中大小不一的碎银一丝不差的分了刘老汉一半之多。 “谢谢少侠,谢谢少侠。”老汉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捧在手里忙不歇的跪下磕头。 “我的馒头。”青年摆了摆手,扶起了老汉,有些不耐烦的出声提醒,声音低沉却是好听。
第4页 “哦哦,少侠先坐,马上就给您上来。” 青年瞧了瞧那一桌的狼藉,最终选了一旁黄瓜藤下的阴凉处,独自靠着篱架坐了下来。老汉此时再偷眼细细瞧去,只见这青年端的一副好样貌,眉如墨画,星如点漆,睫毛对于男人来说有些长的离谱,只眸中一派波澜无惊。鼻樑挺拔,薄唇微抿,尽管神色慵懒,却也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出色。 少年英雄,莫过于此吧,老汉由心地夸赞道。 而另一头,一个样貌同样出色的青年,身上却有着不止一丝与样貌不符的神棍气质。 “来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二十文一卦,童叟无欺啊。”青年一身儒布青衫,面容清俊,五官秀雅,一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瞧来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当然,如果他没有拿着一幅“玉面神算”的招牌的话。这样一个看似温文尔雅的年轻人,一开口却是十足的无赖味儿。 “哟!这位侠士,我瞧你眉间结郁,面中带寒,两颊泛青,嘴唇无光,这可是不祥之兆啊。” 被拦住的男人一身黑衣,身披蓑笠,面若冰霜,盛气凌人,这是江湖中大多独行之人的装扮。敢独行于江湖的人,大多都不好惹。 “大侠,要算上一卦么?”那青年却是胆子大的很,见人不理睬自己,又舔着脸贴了上去,竖起两根手指,道,“二十文,便宜的很。” “滚。”一个字,便能让人感觉出他的杀意。 “啧,面有郁结,五行不紊,看来是要走霉运啊。”青年摸着手中的卦签,摇了摇头。却是识相地没追上去,只盯着他背后用灰布包裹着的长刀模样的兵器瞧了会儿,摸了摸下巴便拔腿往后面的村庄里去了。 “来来来,买好离手,买胡不归输的一赔十了啊。” 小小的农庄里,随着青年的吆喝声再一次热闹了起来,高矮胖瘦的江湖人都挤在了一张小小的桌子上,不停歇的掏出腰间的银子,递给面前笑眯眯的青衫男子。男子身后的那片玉面神算的旗子,此时早就被他丢到了一旁的地上。 赌局,自然堵的是高手对决,做局的,却是下了血本买了连姓名也不知的那一方。人们几乎认定了面前这长得挺好的小伙儿,是个送钱的傻子。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这青年三个月来,仅靠着胡不归一人设下的赌局,便已足足赚了二十两,一路从北漠跟到天山,再从天山跟到江南。 “单司渺,走了!”这头青年收好了局子上的银两,转头冲着那坐在地上的蓝衣青年唤了一声。 只见那蓝衣青年不急不慢地撕下最后一小块馒头,放在嘴里慢慢嚼着,片刻咽了下去,才缓缓站起身来。 “快点,不然追不上了。” “走便走了,你再算一卦就是。”蓝衣青年的口气中带上了几分调笑。 这二人,自然就是五年前与无相诀一同消失的单司渺跟孟筠庭。昔日青涩的少年如今早已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孟筠庭听他揶揄自己的卦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当我这卦象真是随手拈来的。老子这几个月的银子,都堵在了这隐士高手身上了。” “你连人家对手是谁都不知道,为何会笃定这次胡不归会输?”单司渺问。 “哼,天机不可泄露。”孟筠庭伸出食指晃了晃,摆出一副高人的姿态来。 “赌输了怎么办?”单司渺又问。 “输?小爷的命盘里,就没有一个输子!”青年一拍大腿,流氓似地挑了挑眉。 单司渺闻言薄唇一扬,从腰间掏出些许个碎银子。孟筠庭咦了一声,眉开眼笑地准备接了过来,谁知指甲盖还没碰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就被对方唰地收了回去。 “你哪儿弄来的?”孟筠庭撇了撇嘴,有些失望。 “一会儿你若是赔光了,也好给你还债。”单司渺掸了掸衣摆,点开足尖率先掠了出去,孟筠庭一抬头,便发觉人不声不响地不见了。 “啊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说你等等我!” 第3章 第二章 竹溪间,搭着简易板桥的村路显得宁静而安逸。身着蓑衣的背刀侠客早已静静地候在了路间的槐花树下,正在等待着今日对手的到来。不远处,残留着高高秸秆堆的麦田中,忽地冒出了两个脑袋,悄然盯着远处的动静。 “你算计了半响,就挑了这么个破地方?”单司渺显然不满于二人藏身的秸秆堆,一来太远,看不清远处的动作,二来太脏,弄的他浑身发痒。 “我能找着这么个地儿就不错了,再说你不是眼睛好使么。” “……” “不信你看那儿。”孟筠庭见他不信,指了指不远处的麦田堆中,只见那里面松松散散放了些腌菜的缸子,里头,似乎还有些动静。 “哎,死胖子,你往边上去点儿,挤死老子了。” “哎哟,别动别动。” “我靠,谁踩我?!” “……”单司渺若无其事的转回头来,看了眼憋着笑的孟筠庭,忽然觉得这秸秆堆中,也不算很糟。 “哎?等等,我钱袋里的钱怎么没了?” “什么钱?不对…我的也没了…” “他妈的,是哪个孙子,敢在爷爷头上动土!说,是不是你个死胖子干的!” “呸,放你娘的狗屁,老,老子的钱袋也不见了!!” 隔壁似乎闹腾的更厉害了,这头孟筠庭这么一听,忽地想起了刚刚单司渺掏出的那些银子来,轻轻捅了捅一旁的单司渺,悄声问:“你干的?” 单司渺依旧不答,只偏了偏头掩饰嘴边上的弧度。孟筠庭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小子还挺装。 五年前,二人得了那本无相诀,本打算一同练来试试。但说来也怪,那秘籍虽洋洒万字,但通篇文字记载详多,心法路数千奇百怪,不仅看来拗口,练起来更是怪异的很。孟筠庭不过试了三天,便觉得腹中内力如岩浆一般翻滚,烧得五脏六腑钻心的疼,若不是停的及时,怕是要把小命给丢了。单司渺虽没出现这些症状,但奇怪的是,他原本仅有的一点内力随着修炼时间慢慢流逝,直到归于虚无。 江湖中,就算三岁小儿也尚知,招式易变,唯心法要专,哪有如此跳脱的练法。何况内功之法在于日积月累,又哪有越练越少的道理。 孟筠庭觉得这玩意邪乎,想劝他放弃,可他倒是个犟脾气,认定了那东西是个稀罕玩意儿,反而越加的痴迷于书中的武学。秘籍冗拗复杂,内容繁多,他就从第一页先挑简单的练。呼吸,归纳,身形,步法,光这些就来来回回练了三年多。剩下的两年,都跟着孟筠庭东奔西跑,赚钱果腹,说实话,连孟筠庭也不清楚他练成了几重。 若说成效,大概只有单司渺自己最清楚。孟筠庭只是隐隐觉得,这小子五感似乎越来越灵敏,动作也越来越快,几乎过目不忘,学什么会什么,招式信手拈来。就说刚刚偷银两的那几下子,是之前从那天山派上偷瞧来的,好像叫什么百鬼迷踪步,看着也是邪乎,真跟神出鬼没似的,有时候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这次对手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还不出现,他不会放这胡不归的鸽子吧?”孟筠庭被闷得有些难受,用袖子擦了擦从脖颈间流下去的汗珠,不耐的问。 谁知话才出口,便被单司渺一把捂住了嘴,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只见一把长刀擦身而过,直直地捅入了离他们不远处的腌菜缸内,本还有些闹腾的地儿,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刀的主人缓步而来,拔出了那被掷进缸部的长刀,只见那刀身漆黑,看似与寻常的刀剑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奇怪的是,那刀身上分明挂着血,却不见滴落。单司渺眯着眼仔细瞧去,竟瞧见那血正被慢慢地吸进刀身,而那原本漆黑的刀身,也似乎被血所染,开始变的鲜红,直至将血液全部吸尽,片刻才又恢复了原样。 单司渺心中微诧,之前也见过他出手,不过那刀每每一拔出,对面便是三招内定要落败,从来也来不及细瞧,今天得见,却没想到这东西如此嗜血凶戾,倒也是跟他主人的性子契合的紧。 孟筠庭自然也是被吓的不轻,屏住了呼吸没再敢动弹一下。胡不归拔出了自己的刀,有意无意地瞥向他们藏身的糙垛,单司渺微微眯起眼来,只见对方举起了手中的刀,刀尖正对着他俩,却不急着戳进来。 如此近的距离,他几乎能闻到刀尖上的血腥味儿。 身旁的孟筠庭已然开始微微发抖,连带着糙垛子也轻颤起来。单司渺几乎就要忍不住拎着孟筠庭逃跑,却听见后方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呵斥。 “你这人怎地如此不讲理,我爹爹还未到,你就在我家的田地里随意杀起人来?”带着怒意的呵斥却听来尤为的悦耳,如黄莺般婉转动听。 胡不归收起了手中的刀,只见远方一个身着嫩黄色轻衫的丫头,俏生生地插着腰站着。单司渺跟孟筠庭刚刚松下一口气来,却见那丫头直奔那刚死了人的缸子去了,白嫩纤细的胳膊一抬,将那缸盖子掀了起来,继而柳眉一皱,伸手捂住了自己小巧的鼻子,俏丽的脸上只见嫌弃,不见惊恐。 “你爹呢?”胡不归显然懒得跟一个黄毛丫头计较什么,他只在乎自己对手现在身在何方。 “急什么,做完饭就来了。”丫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登登登跑回屋里,拿了支铁铲,三两下就把那塞了好几个大男人的大缸子弄倒了,把里头横七竖八的尸体往外铲。 “我去,这丫头,瞧着长的水灵,没想到是个狠角色啊。”孟筠庭小声咽了口口水,还没缓过神来。 单司渺没接话,他之前听那刘老汉说,他们村里有一个叫蒋维的猎户,身手了得,多半就是这胡不归要找的人。他本是觉得,就算是隐士高手,也不至于让胡不归特地来寻,之前他找上门的,可都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可看到这会儿,他倒是开始好奇,这个蒋维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了。胡不归三个月来,连挑了各门各派十几个高手,声名大震,却单单跑进这穷乡僻壤找个猎户打,再瞧他女儿的胆识跟架势,这个蒋维,定不是个简单角色。 又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光景,胡不归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敲打起手中的刀鞘。 “爹爹!”随着一声娇唤,只见后面一个瞧来不过三十出头,样貌敦实的汉子,边擦着手边从屋里跑了出来,腰间还围了一袭做饭用的白搭子。
第5页 面前的少女至少也有十五六岁,她爹竟是瞧来如此年轻,就似不是亲生的一般。单司渺二人一时有些奇怪,看向那汉子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不解。 少女笑声叮铃冲着男人跑了过去,谁知刚刚挽上男人粗实的臂膀,却见那男人面色一僵,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她。 单司渺在远处瞧的清楚,男人的样子,有些古怪,倒似是在对自家女儿害羞似的。 “你终究还是找来了。”男人转过身来瞧向不远处的胡不归,声音低沉,却已带上了几分摄人的内力。 “你从离开江湖的那日,便该知道会有今天。”胡不归只冷笑了一声,缓缓将那把刚刚饮了血了刀抽了出来,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看来二人还是旧相识。 那汉子见他如此直当,也收起了笑容,解下了腰间的白搭子。虽还是一副乡野村夫的打扮,但脸上神情却已然带上了几分江湖气息。 汉子并没有拿什么刀剑,他用惯的是一副看似破旧的钢丝拳套。孟筠庭啥也没来得及瞅清,就觉得一阵风之后,两个身影,就已经纠缠在了一起。二人出手不凡,只有单司渺出神地看着那其中精妙绝伦的一来一去。血刃长而利,胡不归又招招狠辣,看似是占了上风,但单司渺却能清楚的看到,那汉子虽慢却不乱,见招拆招,一双拳套刀枪不入,几次碰在了刀刃上,却也只擦出些许火光来。 孟筠庭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战局,也不敢打搅,只无聊地东张西望,想着要不要再替那二人卜上一卦,免得出了变数。 第4章 第三章 “喂,吃不吃饭?”二人正各自出神,却忽地瞧见一双杏眼抵在了糙堆外,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们,吓人一跳。 “你…你你你你……”孟筠庭胆子小,被这么一吓,呼啦一下子滚出了糙垛,耳畔又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才瞧见上方的少女,正端着一碗饭菜瞧着狼狈不堪的自己。 “瞧你这点胆子,还敢来偷看哩。”少女笑得好看,连带着孟筠庭也跟着傻笑起来。 “我叫蒋莺莺,你呢?”蒋莺莺见他生的白净,也不由地心生好感,伸出手去拉他起来。 孟筠庭头一次被漂亮的小姑娘示好,屁颠颠地伸出手,只还没触到那白嫩嫩的小手呢,就被糙垛里的某人给一脚踩住了手腕子。 “疼疼…疼……单司渺你大爷的!” 蒋莺莺只瞧见一个身着蓝色布衣的青年紧接着从糙垛里钻了出来,头上身上明明还沾了不少茅糙,却不见窘态,苍白的俊脸上虽是神情冷淡,眼神却又在一瞥间带上了几许恶劣的戏嚯。 “叫这么大声,不怕被杀?”单司渺对着地上的孟筠庭冷声道。 孟筠庭闻言心中又是一惊,赶紧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却见远处的两团身影越打越远,哪里有闲情顾得上他们,这才知晓又被对方给耍了。 “你…你是?”同刚刚的俏皮跋扈不一样,一对上单司渺的眼,蒋莹莹的俏脸上,明显染上了一副小女儿的羞涩姿态。 孟筠庭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更笃定了这小子是故意的。 “单司渺,他,孟筠庭。”单司渺简单地介绍完二人,眼光却是不离远方的胡不归跟蒋维。蒋莹莹见他竟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有些诧异,却又不忍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扑哧扑哧又进了屋里端出了一些酒菜,跟二人坐在一旁边吃边看。 “别盯着了,还得打好久呢。”蒋莺莺嘟起了嘴,有些不甘地在单司渺面前挥了挥手,她自小就对自己的长相颇为满意,可在这穷乡僻壤里,也遇不到什么青年才俊,这回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却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你不担心你爹?”孟筠庭夹起一粒花生送进嘴中,又瞥见了一旁刚从缸里挖出来的几具尸体,赶紧换了个背对的位置。 “我爹武功可厉害呢,那胡不归怎会是他的对手!”少女似乎对自己的爹爹很有信心,但单司渺却主意到,她手中似乎捏了些什么东西。 砰—— 话音刚落,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几人抬眼望去,只见原本平坦的麦田里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而胡不归,正用他那把沉甸甸的长刀死死压制住在下方的蒋维。 一旁的单司渺却是没说话,蒋莺莺也没说话,只有孟筠庭见状一拍大腿,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格老子的,他的银子哟! 他们站的虽远,却也能瞧见下方的蒋维正虎着眼想翻身,但挣扎了半响,眼瞧着连他背下的泥土又陷下了几分,也没挣脱出对手的桎梏。 “胜负已分。”胡不归冷声道。 “咳咳,我知我躲不过今日,可莺莺却是无辜的…”那蒋维说罢吐出一口淤血来,苦笑道。 “若你把东西交出来,我便饶你女儿不死。” “那东西不在我这里。” “是么?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胡不归面色一沉,眼瞧着便要下了狠手去,这头蒋莺莺还未作出反应,就见那孟筠庭嚎出了声,鼻涕眼泪糊了一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爹要给人弄死了。 “慌什么,还没完呢。”单司渺缓缓开口道。 孟筠庭一听瞬间止住了嚎,抬头一瞧,果见原本稳如泰山的胡不归不知为何忽然侧了侧身子,那底下的汉子便乘机一个鲤鱼打挺,翻出身来。 单司渺回头去瞧身后的少女,刚刚她手中暗藏着的袖镖直贴着胡不归的脖颈而过,丢的十分漂亮。 “好样的!”孟筠庭拍手叫好,谁知还没高兴上,就见远处的胡不为拔刀朝他们这个方向冲来,他心下一惊,想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了。 噗,刀锋入肉的声音不算大,但听着却是惊心动魄。孟筠庭眼瞧着站在他身前的单司渺,双手紧紧地握着胡不归的血刃,胸前还多了一个半寸长的血口子。 “我去你大爷的,小爷就摆个赌局糊个口,你打你的就是,至于嘛!”孟筠庭此刻管不得什么性命不性命了,提起气就破口大骂起来。 单司渺连退了几步,才从那刀尖儿上撤了下来,血却是一时半会儿止不住。他回过头去,去瞧站在孟筠庭身后俏然而立的少女。少女的右手,还微微弯着指尖,指尖上刚拿着的又一枚袖镖,却是已然没入了胡不归的腰间。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而再再而三地偷袭,怎能不惹怒那胡不归。本也不能说这父女二人卑鄙,毕竟是那胡不归先找上门挑衅的,可丢了暗器却往他二人身后藏,却对他来说,是卑鄙的狠了。 单司渺目光微寒,看的蒋莺莺心中一个激灵。 那蒋维见趁他转了火势,趁机从后袭来,胡不归眼一眯,转身出掌,正对着自自己背部而来人的一掌拍了出去,二人便如同脱了绳的风筝一般飘了出去,而最先落地的,却是胡不归。 看来,暗器上还淬了毒。 “爹爹!”蒋莺莺见自家父亲也倒了地,赶紧跑了过去,一旁的胡不归紧紧捂住腰间的伤口,面上一片铁青。 片刻之后,二人均没有站起身来,想来是伤的都不轻。 “二位小兄弟,你们也瞧见了,这父女二人阴险狡诈,出手狠毒,此下趁着蒋维伤重,你若帮我除去他,我绝不会亏待于你。”胡不归边说着,边瞥向了一旁的单司渺同孟筠庭。 “你胡说,我与爹爹在这村庄隐居已久,是你硬要将他再拖入这武林纷争之中,我们只不过是想活命罢了,少侠你切勿听他妄言。”蒋莺莺在一旁也是哭的梨花带雨。 第5章 第四章 “……”单司渺左右瞧了瞧,看来二人都一时动弹不得,所以才将这心思打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想啥呢,必须杀胡不归啊,伤你的可是他!而且…” “而且你全部家当都堵在了蒋维身上。”单司渺替他说道。 孟筠庭忙不迭地点着头,却又担心他伤势过重,想替他去捡那被打落的剑。单司渺一把按住了他去捡剑的手,晃悠悠地站起身来,走向了胡不归。 胡不归盘坐在地,边运功边抬眼瞧他,也不见惊慌,只道了句,“你们赌了多少,我出十倍的价钱。” “什么?十…十倍?!!”孟筠庭听了这话,舌头都要打起颤来,可一旁的单司渺却是想的更多。 二百两银子,绝不是一个浪迹江湖的刀客能拿得出手的数量。单司渺盯着面前的胡不归,笃定了他这是缓兵之计。 啪——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被甩了出来,看样子便不止五十两。 “……”单司渺皱起眉来,还未待做出决定,便见面前的胡不归忽地拔身而起,越过了自己,攻向了远处的蒋维。 本以为二人都是强弩之末,此时见他短短时间竟能恢复,那蒋维大惊,却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眼瞧着刀刃将至,只来得及将自家女儿推出,自己却被一刀子穿透了腹膛,钉在地上。 “生而不灭,死而无轮,蒋维,你也有今天。”胡不归似乎还不解恨,将那刀尖儿在他腹腔内狠狠地转了一圈,冷冷地瞧着他痉挛的脸。 “对不起……莺莺……玉儿……”地上的蒋维微弱地唤出了最后两个字,便再没了气息。 “爹爹!!!你这贼人,我跟你拼了。”蒋莺莺大喊着朝胡不归扑了过去,可她哪里是胡不归的对手,几下便被掐住了细嫩的脖子。 “把东西交出来,我可饶你不死。” “呸!” 胡不归冷不防被啐了一脸,手一挥,便将少女掷了出去,正砸中想瞧瞧熘走的单,孟二人。 “多事的人,也留不得。”胡不归冷笑了一声,提刀走向几人,孟筠庭瞪大了眼看着他红的通透的刀尖,一时间竟是连逃跑的心也没了。 “喂,算一算,我们今天会不会死在这儿。”单司渺靠在他肩上,一句话说的有气无力。 “都什么时候了,还算个屁!”本来气氛就够紧张了,听这小子这么一调侃,孟筠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话还没骂完,就见单司渺忽地推开他沖了出去,孟筠庭肩上一空,却见单司渺就快自己撞到刀尖儿上了,赶紧眼一闭,又掏出腰间那一筒子竹籤摇了起来,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伏在地上的蒋莺莺,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她只瞧见单司渺身法诡异,快如闪电,甚至连影子也没瞧见,便一瞬间到了胡不归跟前,乍停之下却是脚尖一转,朝上跃去,那胡不归微微一愣,一抬头便瞧见这小子举着一把破剑自上而下向自己袭来,招式漂亮的无可挑剔。
第6页 “雁落平秋?”胡不归有些不可置信地侧开了身子,却被划破了最外层的披风一角。 这是他自创的刀式,从未教授过其他人,刚刚不过是跟蒋维打的时候使过一次,这小子怎么可能会? 胡不归诧异地盯着面前的单司渺,刚想张口,却见对方又举剑攻来,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快。 剑影如梭,胡不归甚至没看清对方的身形,直到剑尖入了皮肉,他才惊觉而起,内力瞬间暴涨,弹飞了举剑的小子。 手臂上,鲜血淋漓。 但一旁被震飞的单司渺,更惨。手中的剑,已是寸寸断裂,彻底成了一堆破铜烂铁。那还是之前他偷偷存了银子在集市上买来的,一直用布包了背在身后没捨得用过。仰面躺在地上的他,如今动弹不得,浑身经脉都似被震碎了,疼痛感铺天盖地而来。 “离卦,绝处逢生…生!哈哈!”孟筠庭摸着手中的签文笑出了声,却见单司渺一动不动地躺在不远处的地上,赶紧奔了过去。 “慢死了…”单司渺呢喃出声,他已经几乎没有多余的力气。 “小子,你究竟是什么人?”胡不归收起滴血的手臂,却没敢再妄动。这小子刚刚使出的招式,分明是自己不久前用在蒋维身上的。若说他是个天才,纵然过目不忘,也绝不可能第一次便将他的刀法使得如此流畅。更可怕的是,他使出的招式,竟快于自己。 可若说他是个高手,却分明没有丝毫的内力,空有招式之下,便被他一举震碎了全身经脉。 “呵,路人。”单司渺实在是出不了声了,这几个字如同吐气一般,孟筠庭见胡不归还举着刀,侧身挡在了单司渺身前。 胡不归手中的刀举了半响,半信半疑地瞧着这诡异的小子,还没有下定决心杀不杀,忽地耳根一动,听见远处响起了村民的噪杂声,不想再节外生枝的他只得收刀离去。 反正这小子已经经脉寸断,量他也作不了什么怪。 胡不归这一走,孟筠庭可算是又喘过了气来。 “单司渺,别睡啊,千万别睡!”孟筠庭见胡不归走了,才松下一口气来,低头一瞧,却是见单司渺慢慢闭上了眼,赶紧把人摇醒了再说。 单司渺浑身就如同被订了几千根钉子一般,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巴不得立马昏过去才好,这么想着,倒真是昏了过去。 再睁眼时,似乎是在一间农家的小屋里。 一旁的孟筠庭正端着一碗药点头睡着。单司渺想动一动身子,却发现除了眼珠子,什么也动不了,身上疼倒是不疼了,就是麻得厉害,麻到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脖子以下的存在。 “喂,神棍。”既然动不了手,那只能动口了。 梦中的孟筠庭似乎听见有人唤他,微微皱起了眉,却不见醒。 “风颳乱丝不见头,颠三倒四范忧愁,慢从款来左顺遂,急促反惹不自由。”单司渺动了动脖子,勉强歪过头来,口中不急不慢地念叨着。 只见原本睡的正熟的人,听见这几句话,忽然就彭登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嘴里还不忘大骂,“啥!下震上坎,下下卦?!谁又触了老子的霉头!!” “……我都成这样了,还不算下下卦?”单司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道。 孟筠庭见人醒了,丢了手中的药碗就扑了过去,直接哭成了个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哭丧呢。 “……哭完没,哭完起开,压着疼。” “你这人好没良心,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就这么待我。”孟筠庭抹了一把鼻涕,大眼泡子水汪汪的,比姑娘家还秀气。 第6章 第五章 “单大哥,你醒了?”还未待单司渺再开口,就听见一个俏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身着黄衫的少女跟着扑了过来,亲热地拉起了自己的袖子,大大的杏眼里泛着光。 “……”单司渺没说话,就是瞪了旁边的孟筠庭一眼,这厮倒是实在,自己睡了一觉,直接给他领到人家姑娘家里了。 “呃,你都昏迷了三天了,我总不能拖着你到处跑吧。这姑娘又是孤身一人,谁知道那胡不归会不会折回来行凶,我便就先帮她葬了她爹,顺道住下了。”孟筠庭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先别说这些,我去叫大夫来瞧瞧你。”蒋莺莺倒是也不客气,熟练地替单司渺掖好了被子,便转身走了出去。 “你小子打什么主意?”人刚走,单司渺便又对着在一旁讪笑的孟筠庭开了口。 “嘘…”孟筠庭知也瞒不住这厮,回头张望了一番,确定蒋莺莺真的出了去,才小声开口,“那胡不归似是想在他们父女这儿找些东西,我瞧这丫头吃的穿的都不甚讲究…说不定…” “这丫头可不简单。”单司渺就知他三个心眼不离钱,出口提醒道。 “我知道…”孟筠庭砸了砸嘴,单司渺昏死过去之后,他自己也慌了神,若不是这丫头帮忙,单司渺现在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一个刚死了爹的丫头,能这么镇定地救人逃命,怎么看也不简单。 “可我…这不是刚欠了一屁股的债。” “……”单司渺再懒得瞅他,索性眼不见为净,闭上眼小憩起来。 不一会儿,便听见一个老头啪嗒啪嗒被拖了进来,悉悉索索一阵摸索,搭着自己手间的脉搏又嘆了好几口气,才又站起身来。 “大夫,怎么样?”孟筠庭问。 “这…”老大夫是村里唯一的一个郎中,医术谈不上高明,但就单司渺的状况,就算不是学医的人,也能看出十分不妙。 “这位少侠浑身经脉都断了,能活下来已是奇蹟,只是怕是以后再想动弹,就难了。” “你是说,他会变成一个废人?”蒋莺莺皱起了眉头,直言道。 “哎,恕小的实在有心无力,告辞了。” 片刻后,房内一片沉默。 “蒋姑娘有心了,既然事已至此,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就此分道扬镳吧。”单司渺一开口,便是要走的话。 蒋莺莺一愣,没想到他已身为残废,竟还如此淡定,顿时更觉得这单司渺特别的紧。 “谁说我没法子,这村里本是没什么希望,但近日里,却不乏些江湖中的奇人异士,若我能找到一个前来,算不算帮上了忙?”蒋莺莺抬起了小巧的下巴,显得十分骄傲。 “你当真能找到?”孟筠庭一听,顿时又来了精神。 “这有何难,他们中也有好些与我爹爹私交甚密,我这就去找人。”蒋莺莺小嘴一厥,一熘烟儿地就跑了出去。 这一等,便是等到了天黑。 孟筠庭怕他疼的厉害,端了盆冷水用帕子给他冰着,说来倒也怪,这么一弄单司渺身上疼痛感还真没那么强烈了,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便让孟筠庭煮了两碗面,稀熘熘地吃着。 孟筠庭刚餵完他一碗面,便又见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被蒋莺莺拖了进来。只见这老者身形矮小,却细眉朱唇,脸色红润,这神采奕奕的样子,倒颇有几分神医的架势。只是头上毛发稀疏的紧,只留了外圈一层薄薄的白毛儿,头顶噌光瓦亮,看起来十分喜感。 “鲁伯伯,就是他。”蒋莺莺指尖儿一翘,指向了病榻上的单司渺。 “嗯,我瞧瞧。” “鲁伯伯可是药王谷方鹤年的传人之一,有他在,单大哥一定会没事的。”蒋莺莺笑的两眼弯弯,似是对这个姓鲁的十分有信心。 老头儿装模作样的摸了摸鬍鬚,抬起眼皮担了一眼炕上的单司渺,也没急着把脉,只让孟筠庭将他周身绑的跟殭尸似的布条绷带全给拆了下来,连一件里衣也不能剩。 蒋莺莺是女儿家,自是不好在屋里呆着,脸一红,掀了门帘去外面候着。 略显苍白的肌理露了出来,单司渺仰面平躺着,瞧不见自己身上的情形,却只听见孟筠庭大惊小怪地咦了一声,紧接着那奇怪的老头儿也跟着皱起了眉。 单司渺胸前被胡不归捅伤的半个窟窿,已经癒合的只剩下一个筷子尖儿粗细的小孔了。上面的血痂尚在,但粉红的新肉却已长了出来,掩盖了短短几天之前的可怖伤口。 “这…我听莺莺说,他是伤在前日?” “是…是啊……” 老头这么一听,更加惊奇起来,在单司渺身上东捏一下,西捏一下,什么地方都没放过,孟筠庭瞧的都觉得怪羞耻的。 “奇哉,奇哉。”鲁老头发现这个怪异的青年,寸断的经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行接驳癒合,根本就不需要他人的医治。 要知道,就算以他药王谷的资质,在条件齐全的情况下帮人接驳经脉,至少也需要一年的光景,何况能不能再站起来,也得看那人的造化。 “喂,你要摸到哪儿去?”单司渺不悦地一把抓住了鲁老头激动着往腰腹下移动的手,孟筠庭见状又是一声惊呼。 “大大大大大……夫……不是说他经脉寸断,不能动弹的么?” 鲁老头儿眼睛亮的几乎发出光来,看单司渺的眼神简直是看神物一般,小心翼翼地捧了他拿捏住自己的手,将那上面的绷带拆了下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还残留着暗色的血迹,但修长白皙的肤质和其中隐隐透出的青色经络,却显示着主人的健康。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经脉自行癒合?” 单司渺微微动了动脑袋,发现身上已然有了些知觉,一颗悄悄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如是成了残废,那他还当真是亏大发了。 “老朽敢问,少侠练的,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内功心法?”鲁老头开口问道,手上还没捨得放下单司渺的手腕。 “无门无派,不通内力。”单司渺诚实道。 “不可能!”鲁老头一下子便跳了起来,怒发冲冠地瞪大了眼,继而觉得自己有些过了,又腆着脸缓下了神色。 “少侠若是不愿说实话,那老朽可无法帮助少侠早日痊癒。” “……会不会,是与那无相…” 孟筠庭刚说道一半,便惊觉鲁老头神色一凛,赶紧闭了嘴。 “无相什么?” “呃,与那前些日子,吃下去的那五香……馒头有关?”孟筠庭反应倒也快,“哦,是路上一个看起来十分仙气的道长送的,他全吃了,一点儿都没留给我。”
第7页 说着还委屈地拧了拧袖口。 “……少侠先休息休息,待老朽研究一下,配出药方。”鲁继春一眯眼,便知这二人是不肯说实话,也不再勉强。 第7章 第六章 等鲁老头儿出了去,二人才长呼出一口气来。 “…你说,他是不是知道那无相诀?”孟筠庭有些懊恼,早知道,他就不该妄言的。 “不过我瞧那老头倒不像是坏人,就算别有用心,也不过是个大夫,应该也没事。”如此说着,孟筠庭才又勉强放下心来。 “坏人若是能用眼睛看出来,你我也不会自小就成了贩子手中的孤儿。”单司渺仰面道。 “……” “不过没关系,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顶多,也就是个以恶制恶罢了。” 孟筠庭听他这么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想着,他二人这些年来,坑蒙拐骗,什么都做过,还当真算不得什么好人。 “何况,那东西我们不知道是何来历,趁这个机会探一探口风,也未必不是好事。”单司渺活动活动手腕,发现除了动作稍迟钝些之外,跟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单司渺自己也能隐隐感觉出,这次的死里逃生应是与那本秘籍有关,所以他更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了解那本秘籍的来历。 接下来的几天,单司渺都躺在这间农家小院里修养。第三天时,他已经能勉强自行下地走动。那名姓鲁的大夫,一日会来瞧上四五次,后来干脆是带着行李搬到了蒋莺莺家中,就住在他俩隔壁房中。对单司渺更是嘘寒问暖,照顾周到。 但单司渺显然对他的周到有些反感,却是难得的忍着没发作。孟筠庭看在眼里,倒是觉得有些奇了,单司渺会给人好脸色,那可是百年难遇的。 “来来来,单兄弟把这碗药喝了。”鲁继春兴致勃勃地又端了一碗药来,递给坐在院子里的单司渺。 单司渺接过药碗,嗅了嗅,一如既往地难闻。 “鲁大夫,你看我这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单司渺皮笑肉不笑地道。 “呵呵,少侠吉人自有天相。” “既然无碍,我们明日便打算告辞了。” “这么快?少侠身体还有些虚,不如再多调养些日子。”鲁继春一听他要走,便慌张了起来。 “不必了,我与朋友还有些事儿要处理,回了家调养也一样。”单司渺沖他笑了笑,一仰头,将那药喝尽。 见他不语,歪了歪头,故意问道,“鲁大夫觉得有不妥之处?” 鲁老头见他如此,只得眯起眼跟着笑道,“没有……没有……” 第二日一大早,他们想出门的时候,却被一群江湖人堵在了门口。 “还钱!还钱!” 人群涌动,目测至少有二三十人,个个举着刀剑,神情激动。来者,自然是问孟筠庭要钱来的。 “怎么办?”孟筠庭一脸惨白,别说他欠下的银子,就是局子上收的那些,这几天也给单司渺买药进补给花光了。 “喂,你想什么呢?”见单司渺出神,孟筠庭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推。 “我在想,这倒也是巧了,若是找得到我们,前几天怕是就上门了,为何偏偏在我们要走的时候才出现?” “什么意思?”孟筠庭现在没空想这些,他只死死扣着怀里仅剩下了一两多银子。早知道,上次在胡不归那儿,应该先把银子要来先的。 “躲着也不是办法,我出去看看。” 吱呀一声,门刚开,便见几个粗鲁的大汉气势汹汹地上了来,像是要将自己砍成碎片。可惜,连单司渺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觉得身旁一阵清风掠过,瞬间没了人影。 “哎,那小子人呢?” “是啊,人呢?” 众人四下望去,才发现单司渺已是轻飘飘地落在了一旁的枇杷树上,手中,还不急不慢地剥着一个黄灿灿的枇杷往嘴里送。 这一会儿的功夫,竟没人瞧见他的动作,一时间,院里安静得厉害。 “还钱!还钱!”不知是谁带的头,人群又一次喊了开来。管他怎么上去的,他们人多势众,难道还怕一个小子不成。 “打得过我,再谈银子。”单司渺腿一翘,俨然摆足了流氓的架势。嘴里果核儿一吐,就见其中一个汉子哎哟一声捂住了左眼。 “妈的,臭小子,敢跟老子们摆谱,都上,把他弄下来!” 这一来,真是惹了众怒,只见那些人往双手上那么呸了声,手脚并用地往树上爬,有些轻功好些的,跟猴儿差不多,一刺熘就钻了上来。 可惜他们快,单司渺更快。众人将他团团围住,却见他身形如鬼如魅,飘忽来去,直似青烟。无论众人如何贴近,都始终与他相差数寸,根本无从下手。可笑的是,对方瞧来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子,可这轻功上的造诣,却像是个百年不遇的高手,纵然武林翘楚在此,怕也一时拿他不住。 小小的农家院里,众人的围攻此时瞧来就如同儿戏一般,只见那单司渺脚尖一转,轻轻巧巧便点到了那最高的树枝尖儿上。那地方落脚之处不及半寸,枝叶青嫩,雨润如苏,被风一吹,几乎就要弯下。可眼瞧着一个大男人这么往上一站,就似是一缕幽魂,浮于其空,任那枝条垂荡,自岿然不动。蒋莺莺不知何时从屋里跑出来看热闹,正瞧见单司渺露了这一手,直在旁拍手叫好。 “今日银子你们是要不着了,不过若是信我的,可留下你们的名字,日后定当双倍奉还。” 众人这么一瞧,这是要耍赖的节奏啊,更加情绪激动的叫嚷起来。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他们今天若是放走了,日后上哪儿找人去。 抓不到人,便堵着吧,众人这么一商量,就干脆在树下围了个圈,坐着等他下来。 这一头孟筠庭见了,也是跟着直皱眉,却见单司渺目光一转,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他一愣,继而会意地点了点头,背上包袱便蹑手蹑脚地往外熘。 “哎哟,撞死我老人家了。” 才出后院门,便跟急匆匆跑进来的鲁老头撞了个结实。被他这一喊,众人都发现了欲携款私逃的孟筠庭,顿时拎着刀剑沖了过来。 单司渺见状赶紧从树上掠下,还未待去护,却被鲁老头拦了下来。 “各位各位,请听老朽一言,这二位少侠欠的银两,老朽替他们还了。”那老头看似寒碜,却是说完真的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银子来。众人拿了银两,自然也懒得再与二人计较,一闹而散了。 二人这一瞧,面上均是愣了一愣,继而互相瞧了一眼,孟筠庭便喜笑颜开地贴了上去鲁大夫鲁恩人的直叫唤,而一旁的单司渺却是没说话。 “怎么了?鲁伯伯帮了你们债,还不高兴?”蒋莺莺不知何时贴了过来,微微弯下的柳腰使得二人面上的距离不过几尺之近。 单司渺瞧着眼前背着手弯着腰的娇俏少女,忽地展颜一笑,道了一句怎会,脚下却是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一些距离,转身往屋里走去。 少女望着他的背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悄悄攥紧了手指。 夜间,新月如钩,积云滚滚。原本微弱的月光,被云层这么一遮,更加没了几分光彩。整个院里,连虫儿也似乎不敢探头一般,静的离谱。 “喂,好了没?”漆黑闷热的小屋里,单司渺将那旧木窗子轻轻推开了一道fèng来,回头问榻上忙不歇的孟筠庭。 “好了好了,走吧。不知道你搞什么鬼,非要走的这么急。”看不清房内的东西,只得东摸西索地勉强收拾出一个包袱来,只见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从门里挤了出来。 “等等。”单司渺前脚刚跨出门槛,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忙不歇地拦住了身后的孟筠庭。 “怎么了?”孟筠庭话音刚落,便瞧见那厮啪嗒一下点燃了手中的一个火摺子,惊得他一个激灵,“单司渺,你有毛病啊,刚让你点不点,吓死老子了。” “嘘。”单司渺动了动鼻尖儿,他似乎闻到一些奇怪的味道,就像…就像是鱼肉腐烂后的腥臭味儿。 可他们这几天,分明没有烧过鱼。 他将火摺子放低了些,一眼便瞧见了门框前,一些蓝色的细微粉末,在火光的映衬下散发着幽蓝的光。单司渺用指甲尖儿挑了一点起来,放在火舌上一烤,便听见霹雳巴拉一通轻响,空气中顿时散发出浓烈的刺鼻腥味。 “什么玩意儿?”孟筠庭下意识的掩住了口鼻,却还是觉得一阵晕眩。 “回房去。”单司渺一把稳住身后人的腰,急忙退回了门内。单司渺白日里逞了强,这会儿还没完全长好的经脉正发着疼,咬牙才关上门,就见后头孟筠庭扶着桌子正一脸青紫地泛着呕。 “死了没?”单司渺嘴上不饶人,却是转身递了一壶茶给他,示意他全部灌下去。 “……还没。”孟筠庭来来回回吐了好几次,灌下去,又吐出来,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但面色却是好上了些许。 “被算计了。”单司渺紧了紧刚长好不久的指节,沉吟道。 “鲁继春?”孟筠庭问。 “怕是不止。”单司渺身体开始有些发麻,想是身体终抵不过那毒性,若是他有内力的话,说不定还能与对方一搏。 “一会儿若是打起来,你先跑。”单司渺对身后的孟筠庭道。 第8章 第七章 “呵呵,黄毛小儿,不知死活。”门口响起了鲁老头儿的声音。 “这老不死的!”孟筠庭气的一怕桌子,顿时眼前又晃了晃,忙不迭地坐了下去。 “鲁大夫这是什么意思?”单司渺眯起眼来,见他身旁还跟了个蒋莺莺,面上又冷了两分。 蒋莺莺见他看自己,心虚地垂下眼来。 “老夫也是为了你着想,你的伤势,老夫既然瞧了,那肯定是要负责到底的。”鲁老头笑着捻了捻自己的鬍鬚,看单司渺的眼神有些发光。 “何况,你们欠老夫的银子,可还没还吶。” 单司渺此时也已然坚持不住,那些粉末上的毒他哪里懂得厉害,只觉得头晕脑胀的,胃里直泛噁心,想把昨天的隔夜菜都给吐出来。 鲁大夫见二人都没了力气再骂,抬步走进了屋内,一把先捏住了桌前单司渺的下巴,想将手中的药丸给塞下去。
第8页 “鲁伯伯,你答应过我不杀他们的。”蒋莺莺盯着他手中的药丸,竟是扑过来挡在了单司渺面前。 “哼,我何时说过要杀他们?”鲁老头手一挥,推开了蒋莺莺,谁知手才刚伸出来,就瞧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戳到了自己跟前。 单司渺出手一向很快,这次也不例外。 但看似干瘪的老头却也是意外的灵活,背一弓,便跟个兔子似的跳了出去,这一击竟是没要了他的命,只伤到了皮肉。 “臭小子!”老头被偷袭,大怒,也不知从袖子里撒了什么出来,只见迎面的单司渺又晃了两晃,手中匕首啪嗒一下跌落在地。 “中了鱼腥糙的毒,竟还能有此一击,你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头说着围着单司渺转悠了一圈,手中又夹出一枚金针来,蒋莺莺见状大骇,想上前阻止,却被抢先点了穴道。 “你骗我!我只答应帮你留下他们,却没说过要你如此!” “哈哈哈哈,是你太天真,怎么,看上这小子了?放心,等我问出个一二来,定让他娶了你。”鲁老头笑的得意,见蒋莺莺脸一红,便知是猜中了这丫头的心思。单司渺倒是一副没听见的样子,只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老头儿。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此下看来,绝不是什么好事。 正这么想着,忽地腕上一痛,便见对方指尖金针对着自己尚未长好的经脉扎了下去,接着往上这么狠狠一挑,刚刚癒合的伤口便又渗出血来。 “鲁继春!!”蒋莺莺喊出声来,不忍的瞥过了头。 单司渺虽强忍着未出声,此时脸色却已是煞白。汗珠沿着滚动的喉结一粒一粒往下掉,孟筠庭心里着急,却是浑身麻痹,动弹不得。 直到单司渺浑身的筋脉再一次被挑断,鲁继春才满意地停下手来,捏住了他的脉搏。 这一捏,鲁继春的脸色又是变了一变。 从刚刚进门到现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小子体内的毒,竟是已被化解了大半,难道他还有百毒不侵的本事不成? 鲁继春这越想越觉得惊奇,在屋内东翻西找了好一阵,也没寻出个屁来,只得将心思,放在了面前的单司渺身上。好在此时他经脉已断,短时间内他也长不回来,自己可以将他带回谷中慢慢研究。 想全了计策,他便往一旁的孟筠庭口中塞了一粒药,又解开了一旁蒋莺莺的穴道,命他二人搭个竹板,将单司渺抬出去。 这一抬,便直接抬出了村去,一路往山里走了。 日头渐渐高了起来,单司渺仰面躺在木板上,觉得有些晒的慌,昨夜被挑断的经脉此时已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暂时还动弹不得。 “喂,帮我弄片叶子来遮着。”单司渺对后面的孟筠庭道。 孟筠庭身上本就没几两肉,加上平时懒,少加锻鍊,这么抬着一个大男人走了半响山路,此时早已是满头大汗,气喘不已。回头见那被抬的人还挺享受似得,气不打一处来,把竹板往地下一撂,指着单司渺骂道,“都成阶下囚了,你还当自己是少爷呢!” “好好抬,别废话。” “……你大爷!” 前头的蒋莺莺本是理亏,一路上都未敢说话,听二人此时还有心情拌嘴,嘴角也不由地往外咧了咧。 只有那鲁继春最是体贴,真的去路旁摘了几片半人大的芭蕉叶,给他栓在了竹板上,正好遮住了越烈的日头。 开玩笑,这人现在可是他的心头好,若是能从这诡异的小子身上套出些端倪来,说不定他鲁继春就要走大运了。 孟筠庭见他跟对待自己亲孙子似的看着单司渺,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好笑。 “还愣着,走啊。”鲁继春对二人吼了一声,便又上了路。 就这么一连赶了三四天,山路连着山路,顿顿干粮,夜夜露宿,若不是此下受制于人,蒋莺莺怕是早发了小姐脾气,她一个姑娘家,还没受过这等闲罪。 “到了,你们把他抬进去。”鲁继春指着前面一个看似破旧的小院儿对孟筠庭跟蒋莺莺道。 几人抬眼望去,只见那院中中满了奇怪的花糙,红红绿绿,大多颜色娇艷,却是从未见过的品状。 “里头的东西别碰,也别闻,不然怕你们怎么丢了小命都不知道。”鲁继春提醒他们道。 几人闻言均是一凛,赶紧屏住了呼吸跟着往里走。 好不容易将单司渺抬上了榻,还未得歇,便见鲁继春熟门熟路地从一旁的竹柜里掏出了一个绿色的瓶罐,底朝天儿地给单司渺灌了下去。 “你给他喝了什么?”孟筠庭问道。 “哼,你们两个若是乖乖的从实招来,我或许还能留这小子一条性命。”鲁继春坐在一旁,悠闲地给自己煮起茶来,“他这一身古怪的皮肉筋骨,究竟是怎么练来的?” “天生的,不行么?”孟筠庭嘴硬道。 鲁继春冷笑了一声,又从一旁取出了一粒红色的药丸,捏住了孟筠庭的下巴道,“小子,知道这是什么么?” “这叫焚骨丹,人吃了下去,会自五脏六腑燃起,由里自外活活烧成灰烬,这玩意遇水更烈,你若是皮骨耐烧些,能足足烧上一个时辰。” 孟筠庭咽了咽口水,刚准备开口服软求个情,却被一旁的单司渺打断了。 “我们若说了,你是不是会放我们走?” “哈?”若不是认识他太久,孟筠庭此刻一定会觉得他是真的在交换条件,但他太了解单司渺,这厮敢这么说,必定是另有算计。 “孟筠庭,你带他去拿。”单司渺对他眨了眨眼,道,“还记得我把那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吧。” “啊…啊…记得。”孟筠庭赶紧打着哈哈应道,心里却想着,那东西从来都是搁单司渺那儿的,就算沿路藏下了自己也不曾过问,如今问他,他哪儿还记得。 “什么东西?”鲁继春眯起眼来,觉得有些奇怪,这小子年纪轻轻,此下这种情况,怎么能如此沉着。 “自然是你要的东西,我给藏在了附近的山上。当然,如果你害怕,也可以不去,慢慢从我身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在你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十多年里或许还能找出点什么来。若你不幸寿终正寝,我也好顺道替你送个终。”单司渺故意激他。 这番话说的直戳进鲁继春的心眼儿里去了,恨地牙痒痒,却又知他说的不假。 “好,老夫跟你去,不过你们最好别耍什么花样,不然三日后我若是没回得来,你刚刚中的那毒,也能要了你的命。”鲁继春一拍桌子,拎着孟筠庭又往外走去。 可怜孟筠庭这几天赶路赶的双脚直颤,这会儿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又被赶着上了路。 “莺莺,好好看着你家情郎,可莫让他少了一根毛发。”二人出了院子,鲁继春还不忘回头吩咐了一句。 第9章 第八章 待二人走了,蒋莺莺似是也送了一口气,瞧了瞧榻上的单司渺,过了半响,开口问道,“你饿不饿,我去做点吃的。” 单司渺没说话,他被挑断的经脉这几天已经又开始慢慢癒合,只是不知刚刚那老头儿给自己吃了什么东西,此下腹中隐隐作痛,浑身提不起劲。 “你为何要帮他算计我们?”单司渺忽地开了口,吓了蒋莺莺一跳。只见少女眼眶一红,有些委屈的撅起了小嘴。 “他答应过我,要帮我替爹爹报仇的。”对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落时,单司渺才意识到,原来这些日子她不是不伤心,只是故作坚强罢了。 就算再机灵,到底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 “你信他?”单司渺又问。 蒋莺莺先是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你爹究竟是何人?” 蒋莺莺见他一双眸子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自己,苍白却俊美的面容几乎带上了一丝蛊惑般的微笑,瞧的自己心砰砰地跳,刚准备开口,却又猛掐了一下自己大腿,转身道,“我去做饭。” 单司渺见□□不成,只得乖乖地躺在了榻上等着吃饭。 蒋莺莺也没从厨房里寻着什么好的食材,就着一把青菜,几根葱蒜,胡乱下了两碗面端了出来。一碗放在单司渺床头,自己捧着一碗吸熘吸熘地吃了起来。再一抬头,只见单司渺盯着旁边那碗已经糊成了一团的面皱着眉,这才想起来他行动不便,卷了一撮递到他嘴边。 单司渺张嘴接过面,却见对方低下了眼,用眼角打量着自己,水蜜桃般的脸蛋儿上仿佛能滴出水一般。 他悄悄动了动身子,疼痛感稍减,便往外探了探身子,方便对方的餵食。这一探,蒋莺莺便感觉到,陌生男子的气息几乎鼻息可问,她低着头,只能瞧见那人薄唇微启,见自己半天不将筷子伸过去,便干脆勾了舌尖从筷子上捲走了并不美味的面团,有滋有味地细嚼慢咽,汤汁顺着好看的下巴弧线滑过微凸的喉结,直至没入衣领之中。 蒋莺莺呆呆着看着他,心想着男人竟也能如此好看。 “喂,吃完了。”不耐烦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蒋莺莺猛然一抖,这才发现自己竟盯着人家下巴看了许久,赶紧又挖了一团面条递过去。 单司渺见她脸越来越红,觉得有趣,便故意掉了一根在身上,就见她忙不迭地拿着帕子来擦。单司渺悄悄凑到她耳边,轻吹了一口气,只见面前的少女又是一抖,耳根也唰地红了个透。 “你喜欢我?”单司渺忽然开口问道。 “胡说什么!”蒋莺莺慌忙推开了他。 “因为除了这个理由,我想不出你为何要算计我。”单司渺眼角一瞥,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的脸。 蒋莺莺被他瞧的一阵心虚,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你…你要吃桃子么?” 半响,单司渺点了点头。 只见那蒋莺莺从一旁的篓子里洗了两个粉嫩的蜜桃来,用小刀自中间剖开,去了核,再横三竖四,自里头将桃身剖开,继而将那外头的皮一翻,便能轻易取出里头的桃肉来。 “你这吃桃的方式,倒是新奇。” “跟我娘亲学的,小时候她经常这么剥桃给我。”蒋莺莺仔细地将那小块的桃肉递到单司渺嘴边,忽而小声问道,“你是不是,经常这么勾搭姑娘家?” “不是,你是第一个。”单司渺抬头一瞧,张嘴又接过一块桃肉。
第9页 “骗人,你这样子,哪像是第一次!”蒋莺莺横起了眉。 “……大概,是天赋。”修长有力的手指很快很准的点住了她的穴道,蒋莺莺瞪大了眼睛,见他不再瞧自己,泪水很快不争气地往外涌了出来。继而再也止不住一般,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哭什么。”单司渺瞧她哭的委屈,有些好笑地回头瞧她,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去,替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 本来白皙修长的手上此时遍布了大大小小暗色的血痂,甚至能瞧的见里面刚刚长好的还略微有些挫裂畸形的指骨。 自己,似乎真的喜欢上了眼前这个男子……蒋莺莺止住了哭泣,心情有些复杂地瞧着面前的男子。瞧他的模样,分明年纪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行事怎能如此决断跟隐忍。 “等我解了毒,再放你。”单司渺见她不哭了,慢腾腾地爬下床去,用手在地上慢慢挪,用了好一会儿,才挪到了那个放药的大柜子旁。 他双腿还没恢复力气,只得猛烈摇晃那柜子,使得柜身倒下,从中取得解药。 好不容易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从柜中掏出来,单司渺却傻了眼,地上光是药丸瓶罐,略微数数也竟有百十种之多,他甚至连哪些是□□,哪些是解药都分不清。 抬头瞧了瞧窗外的天色,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孟筠庭二人走了也有好几个时辰了,若他再不赶去,恐怕那小子性命难保。 闭了闭眼,心一狠,一仰头,他便将手中的一瓶药灌了下去。接着是第二瓶…第三瓶…… “你疯了!单司渺,住手!!”蒋莺莺见状大骇,鲁继春的本事她是知道的,若是沾了不该沾的东西,片刻间便就没命了。 单司渺却是跟没听见一般,一瓶接一瓶的几乎将鲁继□□柜里所有的存货都喝了个精光。 体内的异样越来越甚,有冷有热,小腹之中气息流窜,涨得他几乎要爆裂开来。单司渺默念着他熟悉的口诀,紧皱着眉盘坐在地,妄图调息体内越演越烈的缠斗,既然他靠着那本秘籍迈出了第一步,那何不再多迈出几步? 蒋莺莺见他面上忽红忽白,周身泛着毒气,几乎急的又哭了出来,刚一开口,便见对方噗地一声猛地喷出了一大口血,便躺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单司渺!!!单大哥!!” 第10章 第九章 这头,孟筠庭跟鲁继春正连夜赶路,忽地停下了脚步,回头去望那来时的方向。 “怎么?”鲁继春见他皱着眉不动,开口问道。 “没什么……”孟筠庭挠了挠头,他从刚刚开始就心中十分不安,单司渺虽一向有主意,但这次,连他也摸不清深浅。 “你刚刚说的那无相诀,可是真的?”鲁继春又问。 “当然,千真万确。”孟筠庭开口道,他可是按照单司渺的意思都招了,但秘籍的来历,他还未开口打听。 “鲁大夫,你可知道那无相诀究竟是什么东西?” “呵,怎么,你们连那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循着上头的武功练?”鲁继春抚了抚鬍子,嗤笑道,“那东西,可是当年武林第一人留下的。” “武林第一人?” “啧啧啧,你们这些无知小子,什么都不懂还成天嚷嚷着要出来走江湖,被人杀了也是活该。当年武林第一人玉洛城,独揽群雄,创立了无相宫。如今最过神秘的四门,可都是从他宫里出来的。” “无相宫?四门?”孟筠庭是越听越糊涂,他跟单司渺在江湖上行走也已久了,却从未听说过什么无相宫跟四门。 只这无相宫,听名字也铁定跟单司渺练的那玩意有所关联。 “呵,等找到了秘籍,我再慢慢说予你听吧。”鲁继春却是不愿再多说什么,心中却想着,你知道与不知道,也没什么区别,待老夫拿到秘籍之后,你也不过是个死人罢了。 孟筠庭虽不知他心思,却也没真地打算带他去寻那秘籍。又往南行了几里路,直到夜色渐浓,四下已是昏暗的看不清前路了,才停了下来。孟筠庭四处张望,眼瞧着前面不远处的断壁悬崖,忽地掏出了袖中的命盘,转了一转。 “怎么?又打什么鬼主意?”鲁继春一回头,就瞧见了他手中神神叨叨的玩意。 “我哪儿敢吶,这不是正想着那秘籍呢。”孟筠庭咧齿一笑,指向那处的悬崖道,“我们就是把秘籍藏在那悬崖下的壁洞中的。” “壁洞?”鲁继春狐疑地看了看孟筠庭,拎着他走到了那悬崖边上,低头往下瞧去,果见那峭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壁洞。 孟筠庭长呼出一口气,希望这次,自己没算错。 “嘿嘿,鲁大夫,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你看,那秘籍就在那中间最大的洞中,挖开里面最大的那块石头便是,我就在这儿上面等你可好。” “呵,你小子打什么心思,难道我会不知道。万一你把老夫骗了下去,自己拍拍屁股丢走了,我上哪儿找人去?”鲁继春手一挥,便将他拎了过来,“别跟我废话,下去!” “别别别,我又不是单司渺那个臭小子,我可没那么快的身手,这样,您先下,我跟着下,要是我失足掉了下去,你也好拉我一把不是。”孟筠庭见他不上当,只得退而求其次。 鲁继春想了想,这小子身手确实烂的可以,身上又没什么内力,自己先下,晾他也跑不掉,便点了点头,率先往下爬去。 孟筠庭见他脑袋下了崖沿,感觉抽出了身上的一捆细麻绳,见一端牢牢地系在了一旁的大石上,才跟着慢腾腾地往下爬。 只见二人越来越接近中间的壁洞,孟筠庭瞧准了时机,手上一松,整个人朝着鲁继春砸了过去,鲁继春在他正下方,被他这么一撞,冷不跌地脚下一滑,幸好手中还抓了一旁的石壁。 只是才惊魂未定,便忽地又被踹了一脚,这一下可是踹的结实,硬是让他落下了几丈远,若不是他功力颇深,死死扣进了崖壁中,怕是早已摔的粉身碎骨。正惊疑未定,抬头往上一瞧,好傢伙,崖壁上的孟筠庭正拽着腰间的细绳忙不迭地往上爬呢。 “臭小子,找死!!”一声雷霆之吼,吓的孟筠庭伏在崖壁上的小身板顿然抖了三抖,更加使出了吃奶的劲,拼了命地往上爬。他心想着,他孟筠庭或许这辈子就这逃命这会儿最是勤快了。 眼瞧着就快爬上了崖顶,孟筠庭已经快感觉不到自己手脚的存在了。他还未敢停歇,抽了空便将一些大小碎石往下去砸那鲁继春,阻止他上来的速度。低头一瞧,却是离自己已经不到五丈了。 “我去,这老不死的,怎么这么快。”孟筠庭咒骂了一声,手脚并用猛地将自己甩上了崖边,正准备喘一口气开熘,没想到就在这当口,一只手啪地从下头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脚踝。 “不要命的东西,竟然耍老夫。”刚刚还在崖壁上的鲁继春竟然一下子便上了来,孟筠庭一惊,下意识地将他往崖下踹,惊慌之中,也不知究竟踹到了几下,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也跟着往下滑。 鲁继春大怒之下,本想着将这小子了结于此,也不理会他的花拳绣腿,直接拽了人往悬崖下扔,却没想到,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多出一只手来,拽住了上方的孟筠庭。 “谁?”鲁继春瞪大了眼往上瞧去,却没瞧清。他心下纳闷,这虽说是大晚上,也不至于看不见人吶,难不成,还撞鬼了不成。 这么想着,手上使得内力却是更甚,孟筠庭一脚被拽着往下拉,另一头的手,却是被人死死拽着,竟是看不到人。 他心下一哆嗦,四周冷风一起,更觉得诡异。 “妈的,老夫管你是人是鬼,今日便一併端了。”鲁继春一日之内连续吃了几个憋,心中正火,此下也不管什么情况,用了十足的内力对着孟筠庭一掌拍出。孟筠庭几乎已经感觉到背后的掌风挤压的五脏六腑都发疼,却忽地被上头的那东西猛然拽了上去,耳畔只听见嘭地一声,便听见下头的鲁继春一声惨叫,声音渐渐远了去。 “你你你你……”孟筠庭楞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什么人正拽着自己的手,触感倒是温热熟悉。 “你什么你。”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虽然还是跟以往一样带着令人不悦的挤兑跟嘲讽,此时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荒山野岭听来,却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单司渺?”孟筠庭有些怀疑地问出了声,努力瞪大了眼却还是瞧不清面前的人,直至还未圆的月亮钻出了云层。 衣服还是那身蓝色的破衣,可即便如此,孟筠庭还是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认出了来人。 “单大哥!你等等我!”后面还传来的蒋莺莺气喘吁吁的呼唤。 “你你你…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孟筠庭的大叫声使得面前的单司渺翻了个白眼,继而还伸手掏了掏耳朵。 其实倒也不能怪他,只是眼前的单司渺,太过诡异。 黑的太过诡异。 孟筠庭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为何没瞧见来人了。感情这货除了一双本就深邃的眸子,全身上下就跟从煤堆里滚出来似的,黑的比夜色还正宗。 他一开始以为对方是为了对付鲁继春故意把自己涂成这样的,伸出手去擦了擦,却是没擦下一丝颜色来。 “……”孟筠庭不死心地又擦了擦,怎么也想不通半天之前还白白净净的俊俏小伙儿,怎么一下子就黑成了煤球。 “……”又不声不响的擦了一会儿,直到单司渺被他擦破了面皮,受不了脸上火辣辣的疼将他一把拍开。蒋莺莺在后面瞧见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弄的?”孟筠庭重重地嘆了一口气,出声问道。 “吃了药。” “什么药?” “吃的太多,不记得。” “……”孟筠庭哼笑了几声,最终还是一个没忍住,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他还想着,自己是不是有必要,替这命中贵人重新算上一卦。 第11章 第十章 孟筠庭再醒过来时,感觉身下有些颠簸。刚刚翻了个身,准备接着睡,便感觉屁股下头又是狠狠地一颠,差点没把他骨头颠散了,只得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第10页 “孟大哥,你醒了。”一旁坐着蒋莺莺,瞧这情况,应该是在马车上。还没待他缓过神来,就见前头驾车的位置上忽地伸出来一张漆黑的脸,在大白天瞧着脱了一层诡异,变得十分可笑起来。 “……大哥,我刚醒,心里脆弱,帮个忙把头转回去别让我瞧见。”孟筠庭扯了扯嘴角,最终忍住了笑。 单司渺懒得理他,握紧了刚刚重新长好的手腕,思量着昨夜的那一掌。他体内,似乎多了一些东西,是不是内力他还不敢肯定,不过比以前厉害是肯定的。 “我说,你们哪来的钱弄的马车?”刚醒的孟筠庭瞬间就感觉到了饿,蒋莺莺递给他一个馒头,便忙不迭地啃了起来。 “而且你这小妮子,不是帮着那老头儿,来坑我们的么?” “我……我只是为了帮爹爹报仇。”蒋莺莺眼眶一红,愧疚地低下头去,只见泪珠子就跟不要钱似的,又啪嗒啪嗒往下滴,看上去怪可怜的。 孟筠庭脸皮厚,嘴巴贱,可最受不了的,就是女人哭。蒋莺莺这一哭啊,他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的,直发颤。 “呃…别哭啊,那…那当我没……” “那就分道扬镳吧。”单司渺替他说道。 “你要赶我走?”蒋莺莺猛地抬起头来,瞪大了泪汪汪的杏眼,然而单司渺根本就没在瞧她,手中缰绳一抖,将马车停在了路边。 “下来。”单司渺面无表情的道,此时就算有表情,也很难看出来。 蒋莺莺刚准备开口,便见孟筠庭一把被他拉了下去。 “马车是你买的,你自己驾走吧。” “可我…可我此时孤身一人,不知要去何处。”蒋莺莺见二人要走,一熘烟从马车上钻了下来,可怜兮兮地站在原地。 单司渺没回过头,孟筠庭一听却是有些犹豫起来。这丫头小小年纪便成了孤儿,一个女儿家无亲无故漂泊在外,难道当真要丢下她不管。 “你可还有认识的亲人?”孟筠庭开口问。 “我…我除了爹爹没有其他亲人了。”蒋莺莺低着头道,眼泪几乎要滴落下来。 “你娘呢?”孟筠庭又问。 “我娘…我娘早就不要我跟我爹爹了。” “……”沉默中,孟筠庭瞥了单司渺一眼。 带不带?孟筠庭眼中分明这样问着。 “带着你也可以,不过我要你一样东西。”单司渺忽然道。 蒋莺莺先是一愣,见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来,心中已有些瞭然,咬着唇犹豫了半响,最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囊来,递给了面前的单司渺。 单司渺伸手接过,也不急着拆开,只见收进了怀里,对面前的蒋莺莺道了句,走吧,便率先又上了马车。 “嗯!”蒋莺莺猛地点头,破涕为笑,“前面就是淮阳城了,我们先去那儿落脚吧,我身上还带了些银子,养活咱们三个应该暂时没问题。” 孟筠庭这厢见了,抖了抖嘴角傻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着上了马车,他觉得,这单司渺要是流氓起来,怕是世上无人能及。 “快快快,打开来瞧瞧是什么?”见蒋莺莺翘着双腿坐在外头驾起了车,孟筠庭连忙催促单司渺要瞧那囊里的东西。 “急什么,见过鬼,还不怕黑?”单司渺见他那兴高采烈的样子,白了他一眼。 “一个布囊罢了,你也怕?”孟筠庭眉一挑,不屑道,“何况,我若是怕黑,那也不跟你呆一块儿啊。” 单司渺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回头阴阴地瞪了他一眼,手上却是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那布囊,只见里头不过是个指甲盖大小的珠子,却通体血红,摸上去竟还是温温的。 “什么东西?”孟筠庭问。 “我怎么知道。”单司渺答。 “那你还抢?” “我不抢,自然也会有其他人来抢,有人抢的,就定是好东西。” 孟筠庭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小子果然跟以前一模一样,狼性使然。 “进了城,要先去寻个好大夫,替单大哥瞧一瞧。”蒋莺莺也不知听没听见两人在里头近乎无赖的对话,忽地伸过头来提议道。 “喂,他刚抢了你的宝贝,你还向着他?”孟筠庭有些无奈。 蒋莺莺听他调侃自己,脸一红,扭头上了车。 “没心肝的死丫头。”孟筠庭撇了撇嘴,也跟着上了车,还不忘对后面的单司渺没好气的补了句,“你还不出去帮人驾车,是不是男人。” “……给你的。” 单司渺懒得跟这小肚鸡肠的男人计较,感觉车外的蒋莺莺正探着头瞧自己,随手丢给孟筠庭一卷破竹简,便钻出了马车。 “什么玩意儿?”孟筠庭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捲竹简,只见上头用小篆刻着《医经》二字。 “鲁继春那里顺来的,看着挺珍贵的,就带你给瞧瞧,总比你那些算命的东西靠谱些。” “啊呸!你懂个屁!”孟筠庭冲着车外骂了一句,顺手翻了翻,觉得写的还挺有意思,便索性往车上一躺,看了下去。 香车美人,这也算是难得的享受了。 淮阳城中,正是金风初荡的时节。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了十万人家。两岸柳絮已是将尽,金龙湖上的野荷倒是刚刚露了尖儿,一精引绿,双影分红,虽是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却也不敌那岸上几片罗扇半掩,红袖飘香。偶尔擦肩而过时,佳人三分低眉两分笑目,也能让人望而不返。 单司渺三人在城中已经待了将近一个月了。大街小道基本也都混了个熟,为了省银子,蒋莺莺特地舍了客栈,在集市附近的小巷中租了一个小院儿,带着单司渺跟孟筠庭二人安安稳稳地住下了。 白日里,蒋莺莺同孟筠庭在外面摆摊替人算命看风水,赚些日常的开销,以孟筠庭的半吊子,虽不敢说是百算百准,忽悠几个冤大头还是可以的。单司渺倒是悠闲的紧,成天躲在屋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单大哥,出来吃饭啦!”夕阳西下,蒋莺莺习惯地去敲单司渺的门。 不过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单司渺靠在门上喘的有些厉害,头上豆大的汗珠往外冒,蒋莺莺一惊,想伸手替他擦,却被闪了开去。 “没事,吃饭吧。”单司渺淡淡地道了声,便关了门走了出去。蒋莺莺只好撅嘴跟上。 一进饭堂,就闻到了诱人的味道。 糖醋排骨,辣子鸡,豆角炒百合,松香虾仁,还有一盘甜香可口的桂花拉糕。 一旁的孟筠庭率先动了筷子,尝了一口,果然色香味俱全。 “呵,丫头你进步挺大啊,这么多菜都是你做的?”边塞了满嘴的肉,还不忘嘀咕两句。 “我……我特地去太白楼买回来的。”蒋莺莺不好意思地道,她知道自己厨艺粗陋,可她从小被爹爹捧在手心里捧惯了,哪里懂这些,一心只想着其他的心思,去讨单司渺的欢心。 眼角偷偷去瞄单司渺的反应,只见他默默地坐在一旁细嚼慢咽,却不说话。 “单大哥,你喜欢吃什么跟我说,我明天再去给你买。” “嗯。”单司渺淡淡地应了一声,又道,“你爹以前是做什么的?” 蒋莺莺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这些菜,可不便宜。”单司渺放下筷子,粗略算算,他们这些日子的开销,可不算小,蒋莺莺花钱的手笔更不小,蒋维一个乡野村夫,银子多的有些怪异,就如同之前胡不归的一样。 话问出口,就见蒋莺莺一愣,便又埋头夹了一根豆角。 “不方便说就别说了。”单司渺收起了眉宇间的怀疑。 “不不不,也没什么不方便的……”蒋莺莺怕他不悦,赶紧道,“我爹,以前在一个大门派中有过一官半职,所以……积蓄不少。” “哦。”单司渺应了一声,再没问下去。 蒋莺莺松了一口气,见他一脸黑色还未褪,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要不,明天我去找个大夫回来,替你瞧瞧吧。” “不必了,我觉得黑着挺好。” “对对对,挺好,现在跟他一起走街上姑娘都瞄着我呢,他乐意黑着。再说了,你要是再找个鲁继春回来,小爷我可受不住。”孟筠庭在一旁补充道。 “……可是……” 可是她喜欢单司渺原来的模样啊……这句话蒋莺莺心中想着,嘴上却是说不出口。 “吃饱了。”单司渺吃完最后一口,便放下手中的碗,又把自己关进房里了。 接下来的几天,蒋莺莺都变着花样去各大酒楼买了各式各样的菜餚来,什么羊奶窝蛋莲子汤,水晶猪皮,莲子银耳羹,均是美白生肌的东西。整日里俏面如花,屁颠屁颠的缠着单司渺,硬是得看着他吃下才算数。 可这单司渺也不知是不是缺心眼儿,人家一个姑娘家为了他忙上忙下,可他却就跟没瞧见似的,依旧我行我素,连正眼都不多瞧人家一眼,孟筠庭在一旁瞧着都直骂他二愣子。 第12章 第十一章 这天早上刚吃完早饭,孟筠庭正打算去街上熘达一圈,找个冤大头算上一卦,便被单司渺给拉住了。 一进房,他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单司渺腆着一张黑脸,也不知又搭错了哪根筋,直往自己身上凑,越凑越近,直到将自己抵在了墙角边上。 “干嘛?”孟筠庭瞧着面前面无表情的一张黑脸,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孟筠庭,我平时,待你还算不错吧。”单司渺忽地露齿一笑,白花花的牙趁着黑炭似的面孔,格外的吓人。 “……还成吧。”孟筠庭下意识地往外扯了扯脖子,却被他一把又扭了回来,两个大男人对直了眼互相瞅着,别提有多别扭了。 “哦,那就好。” “哈?”孟筠庭被他盯的心里直发憷,刚想骂一句有毛病呢,就瞧见那包公脸竟是撅着嘴把脸给凑了过来,冷不防地在他面上琢了一下。 孟筠庭这一下子就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身后传来蒋莺莺的哭声,才缓缓地转过头去,就见那丫头片子脚一跺,眼泪汪汪地跑了出去。
第11页 单司渺侧头瞧去,见人走了,才嫌弃地撤开了身子,还不忘在自己嘴上抹了抹,对脸色发青的孟筠庭皱着眉道,“你早上吃大蒜了?” “放你的狗屁!” “男人,好像也挺没劲的。”单司渺半响又蹦出一句。 “……”哆嗦着嘴唇指了他半响,孟筠庭被气的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用力地擦了擦被他亲到的地方,狠狠地啐了他一口。 心想着,奶奶的,这小子真他娘的阴险。 “怎么,失望?”单司渺继续调笑他道,“那不然,我们再试试?” “试你娘的大头鬼!活该你打一辈子光棍。”孟筠庭没好气地沖他呸道,想到刚刚的情形,一阵恶寒地打了个哆嗦,咒骂着出了门去。 见终是清净了,单司渺才安安心心地给自己泡了杯茶,捧起那本无相诀又瞧了起来。 本想着蒋莺莺有一阵子不会来烦他,谁知道这丫头片子真是心眼多又死,没过两天又来敲门了,就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得。 “单大哥,听说今日里城里有集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单司渺没出声呢,就听见孟筠庭从一旁兴沖沖地冒了出来。 “什么什么,集市?” 话一出口,这才发现对方脸色一变,孟筠庭这才跟着反应过来,这感情他俩现在算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啊。 傻笑了两声,挠了挠头,正打算往回熘呢,却见对方大方道,“既然单大哥不乐意去,那你便跟我去吧。” “……”不知怎地,分明是个俏生生的丫头,孟筠庭却愣是从她面上寻出了一丝刀光剑影的徵兆来。 到了集市,到真是热闹。 蒋莺莺到底是女儿家,自是先要给自己挑上些胭脂水粉,丝帕罗缎,而孟筠庭却是专瞧那些个稀奇古怪的摊子,最后竟是蹲在一个书摊上拿了本《易经》翻了起来。 “喂,丫头,过来帮我瞧瞧哪本好。”看的差不多了,正打算让蒋莺莺来付钱呢,回头一瞧,本站在胭脂铺本口的人,却是不见了。 “莺莺?”孟筠庭茫然地唤了一声,刚待抬脚去寻,却忽地肩头一沉,一回头,那小妮子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后去了。 “我去,你吓死我了,怎么神出鬼没的。”孟筠庭想了想,又开口道,“那个…其实吧,我跟单司渺不是你想的那……” “我还有点东西要买,你瞧完了就自己先回去吧。”蒋莺莺打断他道。 “哈?餵…喂!” 蒋莺莺说完便自己走了开去,任凭孟筠庭叫唤也没再搭理。孟筠庭无奈的挠了挠头,小声嘀咕着,“老子这是招谁惹谁了,女人真小心眼儿。” “小哥,书还买不买了?”书摊老闆指了指他捧在怀里的基本命相书道。 “买!谁说我不买!?”孟筠庭死死抱住怀里的书,从腰间掏了半响,最后道,“老闆,能赊个帐么?” “……” 孟筠庭捧了一摞书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左右都不见人,自顾自地回房看书去了,直到傍晚十分,才被一股诱人的饭香给惹馋了肚子。 “哎呀,今天什么日子,你这是又从哪个酒楼里买来的?”孟筠庭瞧着满桌子的好菜,蹦跶到了桌边,伸手便想去夹块肉往嘴里塞。 “有点规矩没,等人齐了。”蒋莺莺一把拍掉了他手中的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瞪得孟筠庭心中没由来的一跳。 这小妮子,是越来越厉害了。 “单大哥呢?” “不知道,还在房里吧。” 二人等了半响,却仍不见单司渺的影子,蒋莺莺便干脆亲自去寻。 “单大哥,在么?” 叩门声轻响,蒋莺莺在门口的一声轻唤,让屋里的单司渺皱起了眉来。 “我可进去了。”门口的蒋莺莺却未待他回应,便自己推门而入,只见那人盘坐在榻上,双手相叠,修眉紧锁,见自己进了屋,忽然睁开的眼幽晦至深,让人禁不住发寒。 “我今日里亲手做了些饭菜,帮我试试味道如何。”蒋莺莺却是只楞了一愣,片刻便又笑颜如花地贴了上去。手中端着的一碗莲子汤就着对方的薄唇递了上去,一双杏眼笑的水波微荡,瞧的人心中痒痒的。 单司渺微微侧过身子,却不想被那汤水溅了一身,蒋莺莺惊叫了一声,连忙取了帕子替他去擦,说是擦,倒不如说是摸,丝毫不忌讳孤男寡女,就差直接将人扑倒在榻上了。 单司渺被她这么一搅,体内刚刚开始凝出的一丝内力片刻又散了开来,心中烦躁,想挥开此女,却不想对方得寸进尺,竟是攀了上来。 红苏手,美人沟,满屋□□夜未休。可惜,单司渺却不是这惜春之人。只见他眉头一皱,肩膀一抖,竟是嫌弃般地往一旁挪开了几尺。 “你竟对我一点好感也没有么?”蒋莺莺不死心,贴过身去,在他耳旁轻道。 “本是没有,不过现在么…”单司渺被她苏手一探,竟是(和谐社会),抬眼去瞧,见她面如桃李,却直勾勾地瞧着自己,心中微微一动。 孟筠庭这头本吃的好好的,就听见里屋里砰——地一声,似是什么炸裂开来的一般,端的吓人。连忙过去一瞧,只见那原本好好的土炕,连着底下的石头墩子一同碎成了粉末。而单司渺,则满头大汗的坐在那废墟中间,大喘着气,周身还冒着肉眼可见的白气,一旁还站了一个鬓发未系的蒋莺莺。 “怎么了怎么了,拆房子啊!”孟筠庭口齿不清地喊着,正吞着嘴里的肥肉呢,便瞧见二人竟还有些衣冠不整。 “你们……” “没事。”单司渺瞥了一眼一旁的蒋莺莺,别有深意地捏了捏怀里的那颗珠子。 “这…这怎么弄的?”孟筠庭刚想上前去拉单司渺,却见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只是手掌刚碰到地,又是砰地一声,伴着漫天灰尘定睛一瞧,那被他撑过的地面,硬生生凹进去半寸深,修长的指印清晰可见。 “……”这下不仅蒋莺莺跟孟筠庭傻了眼,连单司渺自己都有些恍惚。 “单大哥你……”蒋莺莺想走过去拉他,却被闪了过去。 “我没事。”单司渺同孟筠庭使了个眼色,孟筠庭立刻反应了过来,刚将一旁的蒋莺莺拉开,却忽地脚下一绊,踢到一团软软的东西。 孟筠庭低头一瞧,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蹲在地上捡着不知什么时候掉下去的半碗残汤,正往嘴里塞呢! “我靠,这小子又是谁?”孟筠庭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跳开了几步。 “哎呀,我都忘了,这小子是我在路上捡来的,我瞧着怪可怜的,就给带回来了。”蒋莺莺一拍手,将那小子从地上抱了起来。 只见那小子不过□□岁的样子,一双大眼睛滴熘熘的很是水灵,只是体型似是比一般的小孩子要小,一副五谷不足的样子,身上的皮肤也透着病态的青白。 “我先带他去洗个澡,你俩把这里收拾下。”蒋莺莺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你刚在练无相诀?” 孟筠庭见她走了,赶紧凑过去问。 “嗯。”单司渺点了点头,起身收拾起房内来。 “以前不是练不出内力来的么,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孟筠庭又惊又喜,刚准备去拍他肩膀表示恭喜,却见他正扶着一旁的木桌往外搬呢,忽地掌心一沉,啪嗒一声,那木桌四条腿都断裂开来,而单司渺一个重心不稳,又跟着摔了下去。 “……恭喜啊。”孟筠庭的手还尴尬地僵在半空中,瞧他这样赶紧收了回来,忍住上扬的嘴角干笑了两声,拔腿跑了出去。 单司渺没好气的再一次爬起身来,看着自己黝黑的手掌有些出神。体内似乎有一股强烈的气息在涌动,是他从未感受过的。这种叫做内力的东西,有些人或许穷尽一身,也未能得手,而他,却来的如此忽然。 单司渺握紧了拳,想了想,大约是两次经脉的断裂与重合,打通了他体内的穴位,加上他吃的那些药中,或许有些增加内力的东西。 不管是哪种原因,因祸得福,这表示上天仍然对他单司渺厚爱有加,这便够了。 收拾好了被他弄烂的屋子,众人终是安安静静围下来吃晚饭。 蒋莺莺牵着那小叫花子进门的时候,单司渺跟孟筠庭都楞了一愣。蒋莺莺换下了平时喜穿的那一身黄衫,换了一袭紫碧纱纹的丝绸罩衣,一下子便脱去了几分少女原有的稚嫩,更显明艷苏嫆。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孟筠庭咳嗽了一声,夹了一块肉去逗那小叫花。 “他不会说话。”蒋莺莺开口道,“我问过好些次了,只字未吐,看来是个哑巴。” “这样啊,那不如就叫他小哑巴吧。”孟筠庭提议道。 “怎么忽然想起来收养一个小子?”单司渺见她细条慢理地餵那小子,神情竟是称得上温柔,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感。 但是哪里奇怪,他又说不出来。 “为何不可,我都收养了你们两个大男人了,还怕再收养一个小的么,你说是不是?”蒋莺莺挑起了眼角,对那小子嗔腻道。 单司渺一愣,抬眼去瞧蒋莺莺,蒋莺莺见对方瞧他,又是一笑,杏眼弯弯煞是好看。单司渺也对她笑了一笑,俩人就当刚刚在房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对了,我找到了医治单大哥的方法。” “是嘛!什么方法?”单司渺没开口,孟筠庭却是问的兴奋。 “玉颜膏,据说那东西是养颜圣品,一丁点儿,便能去腐生肌,让佳人重生白皙,更是疗伤的圣品,一定对单大哥有用的。” “这玩意听起来就不便宜啊,哪儿弄去?” “杨家。” “杨家?” “嗯,你们不会没听过吧,杨家可是同泸州萧家,兰陵洛家,东都何家,范阳宋家齐名的武林五大世家之一。” “武林世家?你在开玩笑吧,就凭我们俩乡下小子,人家怎会给我们。”孟筠庭听的头痛,撇了撇嘴,自顾自地扒着饭。 “不给,就混进去偷。”这话是单司渺说的,说的在理,蒋莺莺听了直笑着点头,俏皮的模样又瞬间回来了。
第12页 “……你不是说黑着挺好么?”孟筠庭问道。 “嗯,可后来发现,黑的白的,都差不多。”单司渺说罢瞄了一眼蒋莺莺。 蒋莺莺似是没听懂他话中的揶揄,只是笑,孟筠庭却是在一旁干咳了两声,心里直骂他缺德带冒烟儿的,蒋莺莺看上他,真是瞎了眼了。 杨家,成名已逾百年,凭手中一把长剑闻名于天下,在淮阳城中更是名声显赫,江湖地位可见一般。只一年前家主杨严风忽然病故,其二子尚不成器,是以杨家应接不暇,群龙无首之下暂由其弟杨严宁代管一切事物。 这是他所知道的全部,可所谓玉颜膏,蒋莺莺说的忽然,他倒是觉得这小妮子肯定另有目的。 单司渺想了想,直觉这猫腻中能捞到好处,决定先去瞧瞧再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算命嘞,看相测字问姻缘,一律二十文,童叟无欺!”大街上,一个儒衣青衫的俊俏书生,正拎着一块玉面神算的招牌,卖菜似的吆喝着。一旁还站了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跟一个……黑面怪人。 说是怪人,却远瞧着木桩子似的杵着,五官轮廓均看不清楚,只眼珠子一转,才发现是个大活人,冷不丁能被吓一跳。再走近了仔细瞧,却发现分明是个长身玉立的小伙儿,只不知为何全身黑的跟碳球儿似的,就跟刚从大火里熏过一圈出来一样。 这个组合,怎么看怎么显得怪异非常。所以,孟筠庭本对着今日这小本生意不抱有什么指望。也不知道单司渺是哪根筋又给搭错了,今个儿一改常态,非得跟出来不可。 “哟呵,这位小先生,瞧来倒是眼生的紧。”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避让中,一个穿的花红柳绿地胖子停在他摊子旁。也不知是眼神不好呢,还是脑子不好。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孟筠庭都开心的迎了上去。 “这位客官,是要测字啊还是看相啊?” “呵呵,问个姻缘。”胖子好不容易将庞大的身躯挤进了桌椅之间,眼神却是瞥向了一旁的蒋莺莺。 蒋莺莺冷着面瞥了他一眼,一熘烟钻到了单司渺身后。胖子一见小美人被个黑面神挡住了,只得收回了目光。 “呃,客官的生辰八字是?”孟筠庭倒是没注意到一旁,只专心地摆弄着他的命盘跟竹籤。 “呵呵,我写给你。”胖子见女的不成,竟是换了口味,目光不老实的寻在了面前的孟筠庭脸上,那色迷迷的模样,连单司渺看着都觉得有些噁心。 “啧,客官的八字,命中缺水,水可生木,这缺了水,有怎能生出这桃木来,桃木未生,又怎么会有桃花运呢。”孟筠庭忽悠的头头是道,却不见对面的胖子连口水都快滴了下来。 “是是是,小先生说的是。”胖子笑眯眯地点着头,手却是捉了孟筠庭的直乱摸。 孟筠庭一愣,想抽出手来,却被胖子死死地按着,甚至开始往他袖子里摸去。 “…单司渺?”孟筠庭又挣扎了半响,见他甚至把猪头凑了过来,这才觉得不妙,赶紧回了头去唤。 谁知这一回头,才发现单司渺正悠闲地剥了一粒花生,往嘴里丢呢。 “…单司渺!!”孟筠庭没好气地又唤了声。 “嗯?算完了?”吃完了花生,单司渺才慢条斯理地伸出手去,道了一声,“给钱。” 胖子一看这人虽是脸上黑的离谱,但身板不大,两胳臂还没自己一个粗,便翻了个白眼没理会,又准备笑嘻嘻地去调戏面前的孟筠庭,却不知怎么地感觉额头上一痛,庞大的身躯忽地飞了出去,竟是一时半会儿都没着地。 雪白的骏马,驮着一身雪白的人。马上的人本是摺扇轻摇,慢悠悠的驱着身下座驾,忽地就瞧见面前飞来一个庞然大物。手中随即拉紧的缰绳作用不大,伴着一声马儿的嘶啼,面前骤然跌落的胖子惊了座下的前蹄,使得他就要仰身摔下。 单司渺追到跟前,见冲撞了他人,刚准备伸手去接,却瞧着那一袭白衣,似是软若无骨,手中缰绳一脱,便自个儿从马身上翻了个身,足尖顺道儿在马脖子上轻轻一点,便稳当地落在了自己跟前。 幽香暗起,那人手中摺扇半展,扇面秀竹青郁,正遮住了马蹄扬起的尘土与他自己的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稍稍挑起的桃花眼,风情肆溢地打量着自己。 随着尘土扬尽,面前之人终是缓缓移下了手中的摺扇来,只见分明一个眉目张扬的公子哥儿,却是肤如雪,肌如玉,一头墨发松松地用一根银簪挽了一半,其余随意垂在脑后,隐隐露出小巧的耳垂。仔细瞧去,左边耳垂上还隐隐挂着一支细緻的蝴蝶坠子,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足以让人失魂。 “哎哟喂,你们,你们这群……”那胖子也算是命大,一身肥膘没让他摔断几根骨头,只扶着腰只呀咿呀地爬起身,刚准备破口大骂,却被面前的白衣男子给惊住了。 “天…天仙啊……”胖子死性不改,刚伸出去的手,却被对方用摺扇挡了下来。 “有趣,你叫我什么?”男子笑得温和,声音听来柔而不媚,完全对得住他那张精緻绝伦的脸。 “嘿嘿,天仙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胖子说罢,正想上前行那轻薄之举,却见他竟自行凑过脸来停在自己耳根子旁,顿时三魂没了七魄,美人儿呼出的热气直往那耳洞子里钻,直痒到心眼儿里去了,激得他身下那处直发胀,恨不得即刻扒光了面前这美人狠狠疼爱一番才好。 “我啊,我叫……”啪,手中的摺扇再一次被潇洒地展了开来,挡住了二人的咬耳低语,轻晃之下,衣带微扬,带起阵阵暗香。 胖子咽了口口水,肥硕的手正准备往人家后腰上摸呢,却是不知中了什么邪,噗通一声倒了下去,抽搐了两下便再也没了动静。 白衣男子忽而瞪大了眼,显得有些吃惊,但单司渺却分明瞧见那流转的妙目中带上了几分诡异的愉悦感。 “哎?怎么了?”男子用足尖踢了踢面前仰面倒地的胖子,见他没了气儿,暗自嘆息了一声,便从那肥硕的身上踩了过去。身后的马儿似是颇有灵性,见主人摇扇自去了,便刨了刨蹄子,也跟着从胖子身上踏了过去。 单司渺见状,赶紧往旁边让了让。擦身而过后,那男子却忽地侧过头来,无端端又瞥了一眼后方的单司渺,左手指尖轻轻摩挲着耳上的蝴蝶坠子,侧脸的轮廓在刺眼的日光下,更显惑人。 “……是天仙还是妖精,还说不准呢。”单司渺摇了摇头冷笑了声,等人走远了,才蹲下身子,在那胖子尸体上搜刮出几两银子来。无意间却瞥见,那胖子脖子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出了一道细细的伤口,细的几乎微不可见,但越渗越多的新鲜血液显示着伤口的致命性。 “单司渺,你作死啊,出手这么重,刚那胖子呢?”孟筠庭这会儿才从后面气喘吁吁的追上来,一瞧那单司渺正蹲在地上,而面前不是那胖子是谁。 “我去,怎么了这是?” “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不会给你那一巴掌拍死了吧,那还等什么呢,跑啊。”孟筠庭说着便拉着他的腕子开熘了去,“我说你什么时候练的这邪门招式,怎么这么厉害。” “……不是我,是个妖精。” “哈?妖精?大白天还有妖精?你蒙谁呢。”孟筠庭越听越是糊涂,却也没功夫再问下去,一路拉着人往后边儿走,免得一会儿官府来了解释不清。 “蒋莺莺呢?”单司渺问。 “哦,那丫头说杨家出了告示,设了擂台要替女选婿,让我们去瞧瞧。” “设擂台选婿?”单司渺眉头一皱,昨天刚刚提出要去杨家寻药,现在就摆了擂台,是不是也太巧了点。 “是啊,不过本来吧,以你的长相资质说不定还能被选上,可惜现在……啧啧啧…”孟筠庭便说着,边摇了摇头,“听说那个杨家小姐,可是个大名鼎鼎的美人儿,我说你这都一个月了,怎么浑身上下一点白回来的迹象都没有。” 单司渺这会儿根本没把他的唠叨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蒋莺莺跟杨家的事儿,还有方才那个诡异的白衣男人,他刚刚杀人的时候,竟是连自己都没察觉他是何时动手的,怕是那胖子咽气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想着,低头瞧着自己不自觉握紧的拳头,不过自己的内力,似乎也越发的收放自如了。 第14章 第十三章 随着人流走了半盏茶光景,就见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不远的地方,人cháo涌动处,蒋莺莺正朝着二人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过去。 人儿远远地一瞧,一个白面书生拉着一个浑身上下黑如碳球的人走了过来,自觉地给让开了一条路来,两旁的私语嗤笑,绵绵不绝于耳。 “你们跑哪儿去了,这都快开始了。”蒋莺莺眼一横,指着台上道,“看,那个就是杨家的小姐,你们要不要去试试?你俩若是其中一个能被选中,说不定我们便能理所当然的混进杨家,打探玉颜膏的消息吶。” 话是对二人说的,眼睛却是笑眯眯地瞧着孟筠庭一人。 “……看我做什么?”孟筠庭虽知她在说笑,却也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抬眼去瞧那台上的杨家小姐,只见虽是轻纱覆面,但也能看得出容貌不俗。 “不指望你,难道还指望如今的他啊。”蒋莺莺指着一旁的单司渺道,却又即刻收回了手来,像是怕他瞧出自己别有用心似的。 “可这架势一瞧就是比武招亲的架势啊,算命我在行,打架可不适合我。”孟筠庭撇了撇嘴,胳臂肘却是悄悄捅了捅一旁的单司渺,打趣他道,“你要不要去试试?说不定那杨小姐品位独特,就喜欢黑的。” 单司渺瞥了他一眼,没打算搭理他。 “我说你刚那一招也挺狠的,那破书你究竟练到什么地步了?”孟筠庭见他不搭理自己,又小声搭话道。 “我也不清楚,不过之前总练不下去的几页,似乎却是忽地通了气儿。”单司渺这次倒是开了口。那本无相诀本是繁复,不过经过这些年的钻研,他早已倒背如流,加上这些日子躲在房里勤加修炼,他原本一直卡在中途的那几句拗口的心法,因经脉通畅死水忽地变成了活水,涓涓细流,绵延不绝。
第13页 体内的气息也随之越来越畅快,那被叫做内力的东西,自然也一日比一日强盛起来,粗略算来,大约已习到了第五重的境界。如若假以时日,相信定能将书中所载,尽数纳入丹田。 此时偌大的比武台上,已然落座了许些江湖人士,大多数瞧来都是青年才俊,有的已是摩拳擦掌,欲为佳人跃跃欲试了。 “君公子,请。”台上一声轻唤,台下却是一片惊呼,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便静了下来,只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被推了出来,面容儒雅,文质彬彬,只可惜双腿似是不便。然而让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却是他身边的男人。 男人一袭白衣,身形修长,面如冠玉,尤为一双色如春晓的桃花眼,最是引人浮想联翩,举手投足间风流韵致却又张扬潇洒,丝毫不带娘气但瞬间便将世间万千佳丽尽数比了下去。 “是他…”单司渺自是也瞧见了台上的男子,有些警觉性地眯起了眼。 “什么是他?”孟筠庭问着,眼睛却是没从台上男人的身上移开,他打小就觉得单司渺算是男人里头长的漂亮的,可漂亮成这样的男人,平生还是头一回见。 “杨兄客气了。”被称作君公子的男人手中摺扇一收,笑着走上了台,对着那杨小姐行了一揖,便衣摆一撂,自在地坐在了佳人身旁。 单司渺此时才发现,那身坐轮椅的男人身后还跟着另一个男人,长面细眉,面有酒色之气,虽说年纪看似稍幼,却远不如轮椅上的那个出众。 “杨家的大少跟二少,一个叫杨映松,一个叫杨映竹,接下来便是小女儿杨映泉。”台下的蒋莺莺对二人悄悄介绍道。 “那个是谁?”单司渺指着那白衣男子问道。 “……那是公子扇君无衣,怎么,武林第一公子你们都不知道?”蒋莺莺有些诧异地看向二人,也不知这二人在江湖上究竟混了些什么名堂。 “……武林第一公子?”孟筠庭不解的问。 一般来说,武林中能被称作公子的男人,必定是谦谦君子,蒹葭如玉,大多也必然出身高贵,白衣飘飘。可若说武林第一,还真没听说过何时男子也比上了这容貌身姿的。 “少见多怪,你可知他是滕王阁中的人。” “滕王阁?洪州的那个滕王阁?”孟筠庭大惊。 那可是个了不得的地方,就算他二人再没见识,也曾听说过东帝相,西滕王的传说。 “不闻江湖物尽泽,珍珑宝龛滕王阁。”蒋莺莺嘴上虽这么说着,语气却是轻蔑的很,“世人谁不知当今滕王虽远离朝政,闲云野鹤,却暗中馕尽江湖风云。滕王阁自建立以来,更是高手云集,饱扩天华,武学集各方大家之成,又岂是江湖中三教九流可以匹敌的。” “可惜滕王膝下只有一子,便将这君无衣养在了身旁。据说那滕王自身武功,便是深不可测。这厮,自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也有传言,义子不过是个名头,以他的样貌,本就是滕王收在枕边之人,是所以荣华富贵,恩宠受尽,就连江湖老辈见了他,怕是也要礼让三分。”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单司渺幽幽地道了一句,似乎话里有话。 蒋莺莺一听,便知是说的多了,赶紧闭了嘴去。 “不知杨小姐打算如何觅得如意郎君?”众人坐定之后,君无衣第一个开了口,可见其地位确实不一般。 可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来选婿的。 “既然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佳人竟是意外地没有回答他,甚至连头都没转过去一下,君无衣也不尴尬,摇着扇子抿了抿唇,等着佳人接下来的话。 “小泉…”杨映松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家小妹,只见她幽幽地站起身来,如扶风弱柳,莲步轻移,在台上对着在座的众人转悠了一圈,最终走到了台前,又在下面众人面上仔细地瞧了一瞧,缓缓地开了口。 “不用比了,就他吧。”芊芊玉手这么一指,便指向了单司渺与孟筠庭二人所在的方向。 …… 淮阳城里的百姓,比武招亲见的可多了去了,可这种还未开始打便一口拍板定人的,倒还真是头一回见。 片刻的沉默后,安静的人群又顿时哄得一声炸了开来,更有好事者,当即便想揪着佳人所指的小子出来比上一比。 “……指你还是指我?”孟筠庭扯了扯嘴角,问道,没想到刚刚二人的几句嬉语,此时竟是成了真。 “不知道。”单司渺面无表情,或者说他此时面色阴沉,却是看不大出来。若说刚刚他还觉得蒋莺莺别有用心,这会儿几乎都要怀疑这个杨家小姐是不是跟她串通好了的。 孟筠庭知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受人摆布和被人利用,此下看来,二者皆有。心情能好,就怪了。 “小泉?”杨映松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妹妹的肆意妄为,甚为不悦。 “既然有人想我嫁,那嫁谁都是一样。” 杨映泉此话一出,台上台下更是觉得莫名其妙。这本是来瞧热闹的那些,倒是越发的乐呵了,可怜那些本想着抱得美人归的公子哥儿,这会儿个个都傻了眼。 孟筠庭心想,这指的肯定是他呀,这不倒了八辈子霉么,武林世家岂是简单的地儿,这进去了说不定荣华富贵没享受到,还赔了一条小命进去,早知道今天出门前,就先给自己算上一卦了。不对,更重要的是还没合过八字,万一这小妞跟自己命中犯沖,岂不是更糟? 这么想着,脚步悄悄往后挪了挪,却见台上的杨映泉一动不动地举着手,手指的方向,并没有随着自己的挪步而动过。孟筠庭这一瞧,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不是自己,顿时松下了一口气来。 “……”可一旁,单司渺的脸色更阴沉了,就算黑成这样,孟筠庭以他多年来的经验,还是能感觉到身旁之人散发出的戾气。 “小泉!”杨映竹等人此时也跟着反应过来,她指的不是刚刚一旁看似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而是……而是一个包公脸? “小泉…你…你这是……”杨映松若不是腿脚不便,怕是此刻早已上前拉下那胡闹的杨映泉了。 “怎么?我讨厌脸白的,越白越讨厌。”杨映泉抬起了下巴,虽遮着面,也看得出神情有些倔强,更多的,甚至像是在赌气。 …… 第15章 第十四章 单司渺瞧了瞧一旁松了一口气的孟筠庭,孟筠庭感受到他的目光,尴尬地笑了两声,心想着,他算命要是能如此出口成笺,那以后在江湖上还不得横着走了。 “小泉,你认真的?”杨映松听她这么说,也是来了脾气,语气强硬了许多。这等胡闹,消息若是传了出去,他们杨家岂不是成了江湖笑柄。 “大哥既然说了由我做主,那又为何要干涉于我?”杨映泉的声音并没有透露出多少情绪,但在旁人眼中,这分明是在故意闹别扭。哪有姑娘家,会因为讨厌小白脸儿讨厌到去选一个黑的连五官都看不清的夫婿。 再退一步来说,但凡脑子没问题的,哪怕是个平常人家的小姐,也不会文未问,武未比,便凭着肤色大街上随便挑个男人回去,何况这还是名震淮阳城的杨家,说出去都觉得荒唐。 “……”可杨映松被自家小妹这一呛,竟是一时无语。 “大哥,小妹也不小了,婚姻大事,便由她吧。”身后的杨映竹却是忽然改了态度,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来,似是巴不得这闹剧早早散了,自己也好不用在这儿干陪着。 单司渺一瞧势头不对,眉头皱的更深了,这杨家的人,怎么看似如此奇怪,好像巴不得立马要把这妹妹随便嫁与个人似的,这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原因才是。 “罢了罢了,来人吶,去把那位少…少侠给请上来。”杨映松瞧着台下单司渺的那张脸,实在是有些不能忍受,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怕下不了台,只得先把人请回去再说。 “不知这位少侠尊姓大名?”杨映松面上带着笑,保持着十分的风度。 “……单司渺。”单司渺话音刚落,便见一旁的君无衣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也对,他这副样子,想认不出来都难。 “君公子认识?”杨映松自是也瞧见了他的神情,有些惊奇地问道。 “不算认识,刚刚有过一面之缘罢了。”君无衣摺扇轻轻敲打在自己掌心上,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啪啪声,却是听的单司渺心中有些忐忑。 这男子一副皮囊倒是极好,手段却也是毒辣的让人心惊。 “哦,不知这位少侠年纪多大,家中可曾娶妻?”杨映松顿了一顿,又问,“我这小妹自小便给家里宠坏了,若是公子不愿意……” “二十二,没娶妻……愿意。”单司渺面无表情地道。 此话一出,不仅杨家一家傻了眼,连一旁的孟筠庭跟蒋莺莺都有些傻眼。这单司渺变脸,竟比女人还快,刚还一脸的不乐意,此下怎地就如此慡快起来。这是成亲,又不是上街买菜。 这一个两个的……也太随便了…… “……少侠的意思是…你愿意娶小妹为妻?”杨映松尴尬地又问了一遍。 单司渺点了点头,丝毫没有任何犹豫。但眼角间去瞥一旁的杨映泉,却见她只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的指甲,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有意思,这个杨家,一定有秘密。单司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副兴致昂扬的样子,一改刚刚的反感。孟筠庭对天翻了个白眼,完全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只得悄悄凑上去问,“你搞什么鬼?” “淮阳城杨家的女婿,谁还不想当?”单司渺说的不算大声,但绝对是杨家大少能听到的高度,只见他抬头看向这黝黑的青年,一直保持着风度的脸色也不由的阴沉了下来。 “这倒是。”孟筠庭点了点头,却试图从单司渺脸上再找出点蛛丝马迹,旁人说这话当真是想当这女婿,可单司渺却肯定不仅仅是为了寻那变白的药膏。 “不知这二位是?”杨映松指着一旁的蒋莺莺跟孟筠庭问。 “我表妹跟表弟。”单司渺脱口便敷衍道。 杨映松笑了笑,没再接话,只派了人先将三人领会府中再做打算。一旁的那些公子哥,此时已是一改之前的失落,个个腆着脸上来道一句恭喜,眼神却是满满地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第14页 一入杨家,才知什么叫半廊花院月,一帽柳桥风。 他们所行之处甚偏,却依旧廊深阁回,帘幕重重。所谓一庭蜂蝶翩翩,桃李雍容,二台密锁绿苔,芭蕉共种,三楼银杏飘黄,独倚秋风,四阁寒梅砌雪,任栏凭空。这一路走来,竟是四季轮转,各有千秋之色,其中精妙,令人瞠目结舌。 “我去,这地方讲究啊。”孟筠庭一路东张西望,简直看呆了眼。 单司渺悄悄打量着蒋莺莺,见她虽也在四处张望,却不见惊讶之色,似乎对这精緻之地习以为常一般。 下人将三人安排在了中庭后方的客房中,虽不算上房,可也雅致简洁,至少比他们那小院子,又要舒服了许多。 蒋莺莺刚安顿下来,便要回去接那小哑巴,单司渺倒是没拦她,只拉了孟筠庭附耳来道。 “你最近不是在研究风水么,去瞧瞧这杨家有什么独特之处。”单司渺对他道。 “……你想做什么?”孟筠庭见他这样,就知他必有所图。 “没定,瞧了再说。”单司渺眨了眨眼,将人撵了去,自个儿倒是关上房门,先打起坐来。 傍晚时分,蒋莺莺把小哑巴从四合院里接了来,却是丢在了单司渺门口。 “你先帮我照顾下他,我好出去买些东西,如今寄人篱下,总不好什么都拿人家的用。” 单司渺还没应下,便见那小妮子把人一丢一熘烟的跑了。无奈地瞧着面前的小子,就见这小子也不搭理自己,倒似是钟意杨家的很,东摸摸,西坐坐,就跟在自己家似的,没多会儿瞧腻了房间,趁着单司渺一个不留神便跑了出去。 “……”单司渺没法子,只得起身去追,这一追,便是跟着这小子一路进了主院内。 “还跑?”单司渺终是一把揪住了那小子,刚拎起来往回走,就见一旁紧闭的房门,忽地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杨映泉木着脸走了出来,面上一片苍白,似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连脚下的步子也僵硬的紧。 擦身而过时,对方甚至没有瞧上自己一眼。 啪嗒,女子腰间忽然掉下的什物让单司渺移开了眼,俯身去捡,原是一枚精緻的绳结,绳结当中,似是圈了一枚松针的图样,瞧着倒是别致。 “杨小姐,东西掉了。”单司渺不情愿的出声上前,却见她就跟没听见自己的叫唤似的,径直往前走着。 单司渺皱了皱眉,刚待再开口,就见后头慢悠悠地摇出一席轮椅来,下意识地将那绳结收入袖中,转头瞧见轮椅上的杨映松见了自己,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又沖他点了点头。 “少侠在杨家可还自在?”杨映松问他道,见他手中还抱了一个小男孩,对他投以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尚可,这是我小表弟。”单司渺解释。 “原来如此。”杨映松笑了笑,见那小孩子咿咿呀呀地对自己探出手来,便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跟小泉商量了下,明日乃是良辰,易嫁娶,不知……” “任凭大哥做主。”单司渺张口叫的慡快。 “那便好。”杨映松收回手来,沖他微微颔首,“那单兄请便,我先去处理些事情。” “请。” 待人走了,那小哑巴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单司渺嫌他吵闹,正打算丢给孟筠庭去,却被迎面走来的一群人给拦住了。 第16章 第十五章 “哟,这不是你们杨家的新姑爷么?”带头的一个黄衣男子一脸尖酸像,冲着单司渺便开口嘲讽起来。 “怎么还拉扯了个小孩子,不会是亲生的吧。” “不会,他这样的,也不怕再生块碳出来。” 一群人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单司渺眉头稍皱,只见那其中杨映竹站了出来,对他道,“既然无事,不如一同去喝一杯?” 众人没想到杨映竹竟会开口邀他同往,一时间面面相觑。 单司渺还未开口,就见那怀中的小子又咿咿呀呀叫嚷着起来,看样子倒是自来熟的很,之前在他们那小院里,倒也不见他如此活泼。 “也好。”单司渺笑了笑,欣然同意。 众人这么一听,更加不乐意了,他们之中大多都是世家子弟,在江湖中虽不能说的上名望,可也算的是有名有姓的公子哥儿,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黑面的野小子,抢了佳人不说,还想厚着脸皮来一同套近乎,搁哪儿那都不是便宜的事儿。 单司渺自是瞧见了众人的白眼,不过也跟没瞧见差不多,只牵着小哑巴跟这那杨映竹身后出了门,倒是真把自己当成了杨家人。 到了地方一瞧,竟是一艘花船。 船上美酒佳肴,丽人尤多。 一进船舱,就瞧见君无衣正倚在上座,捧了一杯酒,被身旁两个美人儿伺候着,而下头一群衣着暴露的丫头,正撑着伞光着足,舞一曲助兴。那一群公子哥儿,见了君无衣,均纷纷上前行礼,模样甚是恭敬。 君无衣见到单司渺,面上一愣,继而笑了开来。 “怎么把准新郎也拉来了。” “应该的,既作了我杨家的上门女婿,也算是我杨家的人了。”杨映竹顿了一顿,又应声道,“我杨家上下对滕王爷敬仰十分,此次君公子前来,亦是我杨家的荣幸。” “只是……小妹她…”说罢又瞧了一眼一旁的单司渺。 哦……原来是拉他来给人出气的,可惜人家似乎不领情。 单司渺瞥了座上之人一眼,却见他也在打量着自己,左手捏着耳上的那枚坠子摩挲着,眼中笑意盈盈,却让单司渺平生多出几分戒备来。 良久,君无衣收回了考量的目光,又是一笑,手一挥,让众人随意坐下。 “哪里,杨兄这话客气了,此番前来,能替王爷尽一份心意,送一份贺礼,也是好的。” 单司渺这一听,便算是明白了,滕王阁此番怕是有意借招亲拉拢杨家,可杨家态度如何,似乎这杨映竹还做不得主。 酒席之间,欢声笑语,酒色昇平,这些平日里人前狗模狗样的公子哥儿们,便渐渐随着醉意露出些丑态来。 歌台暖响,一曲毕,众人举杯相邀,却瞧见座上的君无衣斜倚着身子,慵懒地靠在一旁的花姐身上,慢条斯理地转着手中摺扇。只见他衣襟微敞,薄唇轻启,左耳上的蝴蝶坠子轻轻晃动着,忽地转头对着一旁的佳人吹出一口酒气来,佳人浑身一苏,娇笑着又递上一杯酒,抬眼见他原本如玉的双颊上已染上了一丝红晕,竟是透出了几许媚意。 座下众人瞧见这一幕,不知怎地,忽地就安静了下来,船舱内的气氛更显暧昧。 “听闻君公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此番吾等俗辈有幸得见风采,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再听君公子奏上一曲?” 君无衣闻言眼波一转,一双桃花眼虽见醉意,却依旧精明地打量着底下说话的人,忽地扯出一丝笑来。 “不知连少侠,想听什么曲子?”手一张,一旁的姐儿便递了一尾琴。 说话的正是那个身着黄衣的公子哥儿,单司渺对他有印象,比武那日也是在的,好像是什么君子阁的大弟子,名声听着挺大,却是个十足的卑劣胚子。 那连一硕估计也是喝大了,听君无衣这么说着,竟是大着胆子站起身来,挥开了杨映竹阻拦的手,朗声道,“不如,就奏一首临江仙吧。” 此话一出,没酒醉的面上就白了几分,而早已烂醉如泥的那些,则是拍手称赞起来,更有甚者,被勾起了□□的,直接就当着君无衣的面,一面色迷迷地瞧着他,一面同身旁的窑姐儿偷起欢来。 临江仙,如果单司渺没记错的话,那可是赋来送予名ji的yin词艷曲。 这是有戏看吶。 单司渺偷眼瞧去,见那人面上虽还带着笑,可勾紧了弦的指尖却已暗藏杀机,转眼瞥了瞥那船舱外的一江寒水,忽地嘴角一扬,沖一旁的一个小舞娘招了招手。 小舞娘远远地就瞧见一个末座上的黑面男人沖自己招呼,愣愣地指了指自己,见对方点了点头,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姑娘,借把伞可好。”单司渺沖她道。 “伞?”那小舞娘瞧了瞧自己手中刚刚跳舞用的小花伞,有些莫名地递给了面前的男人,那伞,还是粉色的。 这头君无衣已经开始奏了起来。 妙指轻趋,水波声起。拨弦三两声,却不见和瑟靡音,只留了玉叩几许,却又玲珑参错,清韵高廖,硬是将一缕yin艷之音奏生了冷潇堂堂。 忽地指尖一转,只见他中指微曲,捏过一根中弦来,原本清冷之音顿时变了调,骤然拔高的尖锐声让底下众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来。 单司渺见状,手中粉伞一撑,忙不迭地遮住了自己和面前的小哑巴,同时就觉得背上一凉,水花声起,为了护那怀中的小子,还是被弄湿了半边的身子。 粉伞收面,只见一船的人,除了高座上的君无衣跟自己怀里被遮住的小哑巴,全都湿漉漉地变成了落汤鸡,而船外,那未平的湖面微荡,连带着整个船身都左右晃了起来。 众人被这冷冰冰的湖水一泼,酒意顿时散了大半,眼瞧着君无衣依旧眯着眼笑着打量他们,声音中未透露出丝毫的不悦来。 “这一曲,众位可还满意?” 此下哪里有人敢答话,纷纷抱拳忙不迭地客套起来,胆子小的,更是酒杯一撂,直接脚底抹油跑了出去。 “连公子,可还满意?”君无衣拾起一旁的摺扇,站起身来。 那连一硕没想到这君无衣不仅容貌出众,内力竟也是高深至此,顿时便吓出了一身冷汗来,连忙腆着脸说起了恭维的话。一旁的单司渺皱着眉拍了拍湿透的后背,有些无奈地跟着站了起来。 这一站,才发现君无衣又朝自己瞥了过来。 怀里的小哑巴正兴高采烈地瞧着湿透的众人拍手笑的开心,单司渺偷偷将那粉伞还了一旁呆若木鸡的小舞女,装作没瞧见他的打量,趁着人多也熘了开去。 第17章 第十六章 一回去,杨家却又变了个样。 这杨家倒也是个实在的,早上才订下的日子,晚上还真的就把府里给布置好了,隔天大早喜服一换,当晚便拜了天地。 单司渺人黑,穿着一身大红更显怪异。若说是一场婚事,倒不如说是一场闹剧,整个杨家来贺喜的人,怕是都当了好戏来看。
第15页 单司渺牵着大红花球面无表情地拜着天地,脑中心思却是转个不停。 蒋莺莺费尽心思混入杨家究竟有何目的? 杨映泉大婚,为何不见那当家的那杨严宁出现? 那杨映泉反应如此奇怪,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如此儿戏,又是为了什么? 若退一万步来说,那杨映泉当真喜好独特,杨家对她宠爱万分由她胡闹,但为何这么急着便布置了喜堂,好像无论如何都要在这几日里找个男人把她嫁出去一样,这怎么想也不符合一般的常理。 满脑子地疑问让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拜完了堂,正皱着眉左思右想,便被几个家僕一架,丢进了洞房。 一进去,自是第一眼去瞧那坐在床边的新娘子。单司渺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床边,刚准备开口,却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血腥味。 他动了动鼻尖,发现血腥味是从新娘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杨小姐?”单司渺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却不见对方有所反应。 “杨小姐?”单司渺又唤了一声,只见她原本靠在床沿上的脑袋啪嗒一下耷拉了下来,继而又没了动静。 单司渺神色一凛,察觉出一丝不妙来,走上前仔细去一探,却发现人早已没了气息。 死了?单司渺心中一惊,继而悄悄掀起了那大红的盖头来,果见那灰白的脖颈上有一道细细的伤口,似是被什么尖锐的丝线所划。 又是这种伤口?单司渺皱起了眉,用手去触碰那伤口,却还没碰到对方的脖颈,就见啪嗒一下,整个尸体瘫软在了榻上。 单司渺又是一惊,连忙退了几步,再定睛瞧去,那脖子上的伤口整齐的很,就如同被什么利物一下子断了生机,根本没有什么挣扎的痕迹。更奇怪的是,这般长如红线的伤口上,竟是像被封住了血脉一般,几乎没流出什么血来,因此才没有很浓的血腥味儿,也没有惊动外面的人。 杨映泉的脸上并无表情,只眼中还残留着生前最后一刻的惊恐模样,单司渺凑过去细瞧,就觉得那惊恐之中似乎还透着点凄切与不可置信。可哪怕就是这副模样,对方瞧来依旧柔媚可人。只是,香魂已散,不过留下一具红粉骷髅罢了,当真可惜的紧。 “新郎官儿,开开门,我们还没瞧见喝交杯酒呢!” “众位别闹了,当是卖杨某一个面子。” “那不行,杨家大婚,咱们今个儿怎么也要闹上一闹不是。” “是啊,杨兄,我们晓得分寸的,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就是就是…” 这头他还没消化完现状,门外响起的敲门声又让单司渺心中一惊,心思急转之下顿觉不妙,此时只他一人在房内,若是被发现新娘已死,这第一个便要怀疑到他头上。 想到此处,单司渺果断地扶平了尸体,将她放在榻上保持平躺的姿势,继而自己和衣躺下,装作已然不省人事的模样来。 谁知这一躺,竟是又躺出了变故。 龙凤合鸾的喜帐内,一袭白衣紧紧地伏在在深红色的帐顶上,见单司渺竟是躺了下来,也是吓了一跳。单司渺只见一双勾魂的桃花眼之中闪过一丝惊慌,却又片刻间恢复了平常,愣生生扯出一丝调笑来。 一上一下,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二人不过相距几尺,单司渺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甚至能瞧见对方领口松散中精緻的锁骨,白嫩的脖子上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正聚集起沿着锁骨而下,最终滴落在自己脸上,竟还染了一丝香意。 “阁下好兴致,这般情况也能淡然自处。”顶上的人最终先开了口。 “彼此彼此。”单司渺此时倒有些庆幸自己脸还黑着,没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神色来。 “……我若说我不是凶手,你信么?”那人笑了笑,明亮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状儿,歪着头对单司渺道。单司渺心想,若不是自己不喜欢男人,怕是要被他这一笑迷了心智去,当真是个妖精。 “我若说我信,你会放弃杀我灭口么。”如果今日没在大街上看到他杀人,那或许自己还会有几分相信。 “哎。”顶上之人轻嘆了一声,手中摺扇忽地出手,单司渺本能地侧身而起,反手挥出一掌,那人没想到单司渺瞧来面目奇特,身手却是如此之快,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为了避免惊动外边的人,君无衣并没有用上内力,这更方便的单司渺的应对。二人在小小的床榻上瞬间便过了十来招,心中都暗自有了一番计量。君无衣手腕一翻,扇子边儿贴着单司渺的脸划过,若不是他反应够快,怕是要被那明晃晃的扇沿割下整个脑袋来。 君无衣那一招本就是幌子,臂上一弯,趁他躲避之际,用肘直击他腰间肋骨,继而掌心一推,便一把将他按在了榻上,自己则整个人堂而皇之地骑坐在对方身上,双手死死钳住单司渺的肩膀,俯首低声道,“人不是我杀的,你信不信都是。” 单司渺被他垂下的墨发遮住了视线,只觉得微晃的发梢搔在自己脖子上,有些痒痒的。 “我说了我信,能放开了么?”单司渺话音未落,手中却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匕首来,刺向对方,身形一晃,偏头却见对方摺扇一展,那刀刃便硬生生被那轻巧的扇面挡了下来,可见对方内力之深。 “此时若我们再打下去,便会一同被当做凶手。”君无衣眉一挑,反手抢过他的匕首威胁道,“你若想置身事外,不如同我合作。” 门外的吵闹声未歇,眼瞧着便要闯了进来。 单司渺不语,眼一眯,一个翻身,迅速颠倒了二人的位置,道,“我凭什么要和一个想杀我的人合作?” 君无衣笑了笑,丢了手中的扇子,单司渺见他诚意尚可,刚稍稍松懈了姿态,却见下方的人脚一抬,直踹向了自己的命根子。单司渺足尖一个使劲,拱起身来躲过那断子绝孙的一脚,却被他冷不防地踹下了榻去。 “就凭我刚刚放了你一条生路。”君无衣掸了掸衣摆,随即站起身来,将刚刚一旁被二人挤压了半响的新娘子尸身拖了过来,凑上前去细细查看。 尸身肌肤已成半僵之态,加上天气炎热,已散出些腐败之气,看来……竟是像死了好几天了。 “……”单司渺从地上爬了起来,见他眉头紧皱,只紧盯着他手中的动作。 “怎么会呢?”君无衣有些不解的出声。 单司渺自是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来,可是人刚刚同他拜完堂,尸身怎会腐烂的如此之快,这不是太不符合常理了么? “是有些奇怪。”单司渺锁眉附和道。 君无衣侧脸瞧他,指尖一勾,便见地上刚刚被丢掉的那边摺扇唰地一声重新回到了主人手中,单司渺细眼瞧去,才发现那扇子上,还连着些细不可见的丝线。单司渺眉头一皱,若是他刚刚再犹豫半分,这丝线可真会要的他的命。 这么想着,又瞥向了一旁的君无衣,心中警惕更甚。 第18章 第十七章 “哟,你们听,里头刚刚好像很激烈的样子。” “真的么,我来听听。” “哎哟,你们别挤,一会儿进去就瞧见了。” “快快快,大家一起推!” 门外杨映松的阻止声已经被淹没在众人的声音里。伴着门口一声吆喝,房门被啪地一声推了开来,众人直瞧见那黑炭似的新郎官左右不适地坐在那娇媚的新娘子身旁,而新娘子正蒙着盖头,背对着他。 “来来来,先喝一杯交杯酒,夫妻好白头。”带头的是那好事的连一硕,单司渺本就对他没什么好感,此时见了他,更是眉头皱的紧。可那连一硕却是个厚脸皮的,直接将两杯酒塞进了床边的新人手中,还想去吃一把新娘子的豆腐,却被单司渺一把拍开了。 不情不愿地喝下了酒,众人还闹着要看二人亲一个。 单司渺一向不喜与旁人有过多的身体接触,可此时为了尽快送走这些个瘟神,只得就着那红布盖头,对着里面之人的嘴轻轻碰了上去。触感微凉,却极软,没有印象中的噁心感,却反而有点不满足于如今的浅尝即止。单司渺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谁知后面不知是哪个孙子,狠狠地推了他的脑袋一把,这一推,轻触便成了深吻,直接被按了个结实。 “新娘子”娇羞的往后挪了挪身子,藏在袖子里的扇子却在他腿上狠狠地划了好几下,疼的他把刚刚那点荡漾的春心直接给掐灭了。 “掀盖头!掀盖头!”众人吵嚷着。 单司渺心想哪能掀开给他们看,掀开了怕是你们一个都活不成,这里头可是个会杀人的妖精,还是个男妖精。 “好了好了,也闹够了,都出去吧,别打搅新人休息。”幸好此时杨映松出面挡了一挡,众人见闹的也差不多了,也不敢太过分,只得讪讪地出了门。 啪——这前脚房门刚关上,单司渺便又险些中了致命的一招。 扇子这次是被丢出来的,另一头被那丝线扯着,以便稳噹噹地落回主人手中。单司渺驾轻就熟地低头侧身,平翻了一个弯儿,却只见那薄如蝉翼的扇沿忽地往外伸出了半尺,上头钻出了十几根牛毛粗细的倒钩儿,若不是自己眼尖,瞬间又往下沉了一分,怕是被扎了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咻,扇子被扯回到手中,君无衣一刻也未停顿,行云流水般从窗户里往外跳。单司渺这一看,哪儿能让他得逞,手一伸,堪堪拽住他的脚跟,用力一扯, 便又将人扯了回来。君无衣翻身攻上,直取单司渺面门,单司渺不敢硬接,眼一瞄,手一抬,撑着对方肩膀翻了出去。 眼瞧着便要翻出了窗,却忽地脖子上一痛,伸手一摸,几根细细的丝线紧紧地勒在动脉处,对方手中的摺扇竖展,手上稍一用力,他便能感觉那勒入皮肉的尖锐感。 “还说不是你杀的?”单司渺回头质问。 君无衣一愣,手中扇子一收,只见单司渺就当真跟个煤球似的啪嗒一下被扯进了房,还在地上滚了两滚。 “我若是凶手,你现在怕是已是个死人了。”君无衣冷哼了一声,优雅地坐在桌边端起了一杯酒,腿一翘,自上而下端详着地上的单司渺。 单司渺喘了好几口气,才见他收起了扇子上的丝线,拍了拍屁股爬了起来,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可你这手法,分明跟白日里杀那胖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好,我承认,那脖子上的伤口是被我划的,不过是她先出手偷袭于我,我才反击的,你也瞧见了,那脖子上的伤口根本没有多少血流出,我那一道,不是致命之处。”
第16页 “那你什么意思?” “她在我出手之前就死了。” “你不是说,是她刚刚先出手,你才反击的?” “是啊。” “……你的意思是,尸体先对你动的手?” “是。” “荒谬。” “……” 二人相视片刻,心中各有思量。单司渺自是不信他的话,可又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他联想到杨映泉日前的不寻常,心中忐忑。 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还是莫要掉以轻心的好。 “别琢磨了,是我又如何,你也奈何不了我。”君无衣见他沉思,桃花眼一挑,勾起了一边嘴角,衬着一身红衣,更觉得像极了书中勾了男子吸取精魄的妖精。 单司渺一想,觉得他说的倒也不假,只得嘆了气,自顾自地坐到了另一头,跟他对瞧着。这一瞧,就是大半夜。 月色正浓,新房中,未燃尽的红烛已然苟延残喘。 单司渺不敢睡,对面却是睡得正香,如玉的肌肤在烛光下染了一层温和的黄,微颤的睫毛竟是有些惹人怜爱。单司渺眯起眼来,轻轻在他面前晃了晃,见没反应,便蹑手蹑脚地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晃荡了一圈。 眼角一瞥,发现那小小的梳妆檯上,摆放首饰的盒子下,似乎压了一个信笺,抽出来一瞧,只见上面写着一首小诗,字体娟秀,一瞧便是出自女子之手。可诗中气概,倒是不同凡响。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残魄归兮向君意,任尔东西南北风。” 残魄归兮…这等视死如归,宁为玉碎的样子,倒像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似的,这杨映泉的性子,倒是比想像中的还要刚烈。 单司渺心中对这女子多了几分佩服,俯身钻到了床底下,将那杨映泉的尸身抱了出来,重新放在了榻上,继而又将她身上里衣翻倒了一遍,并未发现异物,又回头细细地检查了脖子上的伤口。 君无衣不知是何时醒来的,见单司渺在尸体上找着什么,也凑过去跟着瞧。 “你怎会到这房里来?”单司渺头也不回地问。 君无衣脚下一顿,觉得这小子有些门道,刚刚自己步子几乎放的悄无声息,却能被他察觉出来。有如此耳力之人,绝不可能不通武学。虽这么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来瞧瞧新娘子漂亮不漂亮啊。”君无衣摊了摊手,将他挤到了一旁,忽地用扇子拨开了尸体胸前的墨发,露出了整个□□的身子,煞有其事地打量着。 “……”单司渺虽不觉得这是自己已过门的妻子,但还是觉得君无衣的行径太过无耻,刚准备扯过对方脱下的喜服往尸体上盖,却眼角一瞥,瞥见了那肚脐周围的几个细小的红点,便瞪大了眼凑过去一起瞧。 “看的出是什么吗?”君无衣直起身来,问。 “像是针孔。”单司渺瞥了他一眼,也跟着站起身来。 “倒是眼尖。”君无衣别有深意地瞧了瞧他的黑脸,调笑道。 “过奖。”单司渺面无表情地挑了挑眉。 “这几个针孔,或许才是她真正的死因。”君无衣再一次摇开了扇子,在鼻下轻轻晃着,试图驱走些尸体的异味。 “想杀人的方法多的是,又为何非要挑这种地方扎针?”单司渺眼一转,又道,“何况,想在这种地方下手,若非十分亲近之人,根本不可能。” “那你觉得,谁最有机会往这地方下手?”君无衣啪嗒一声收了扇子,问道。 “情人。”单司渺说着又瞧了眼一旁的君无衣,那眼神就同看jian夫差不多。 君无衣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见他又转头去研究那尸身,开口讥讽道, “还看?小心人家又诈尸起来找你算帐。” 可谁知,话音刚落,就瞧见那榻上的尸体忽地伸出了两只手臂,紧紧地掐住了单司渺的脖子,还未来得及瞑目的眼,也直直地勾着。 这一吓,可是把单司渺彻底吓住了,脖子上的力道如同铁钳一般,根本掰不开,而且冰冷透心,不是活人的温度。 一旁的君无衣同样瞪大了眼,继而眼神一转,对着单司渺摊了摊手:你看,我就说了,是尸体先动手的。 单司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此时他胸腔内的空气已经所剩无几,一张黑脸憋的通红,嘴里发出一些支离破碎的咕隆。勉强侧头去瞧君无衣,见他竟是缓缓伸出手去,在杨映泉鼻下探了探,确定没有了气息。 单司渺见他还有心思研究那尸体,根本不像想救自己的模样,只得手脚并用,试图摆脱对方的桎梏,可对方越来越紧的手已让他微微伸出了舌尖,脑子里也开始混沌起来。 第19章 第十八章 君无衣收回手,见单司渺快被掐断气了,眼神一转,拔身便又往窗口而去。只是刚走出两步,忽地听见背后一声巨响,只见那单司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脚将那杨映泉的尸体踹飞了出去,猛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脚踹得端的好,那头杨映泉失了手中的目标,竟是转了转脖子,又冲着一旁的君无衣来了。 单司渺此时已缓过了一口气来,只见杨映泉力道虽大,可行动却是不算快,倒是真像鬼谈怪书中所描写的诈尸一般。 君无衣左躲右闪,手中扇沿一张,便划破了对方的手臂。可对方此时根本就不是活物,又怎么会感觉得到疼痛,一门心思追着君无衣来抓。只是没见如同书中一般张开血盆大口去咬,反而手中章法,竟还带了平生所学。 “还不过来帮忙!”君无衣就算有万般能耐,此时也奈何不了一个死人。手中扇骨已直击凤池,百汇,临风各大穴道,可对方依旧如同铜墙铁壁,丝毫不懂畏惧,也丝毫没有受到丁点儿影响。 “刚也没见你帮我啊。”单司渺挑了挑眉,仔细打量着面前杨映泉的动作。 不像是普通的诈尸,倒像是被人所控。 缠斗了许久,君无衣终是体力不支,一个走神被她扑倒在地,眼瞧着细嫩的脖子就要被她掐住,忽见单司渺从后又飞过一脚,踩着脖子将她按在了地上。 “轻点!我在下面呢!”君无衣被压的五官一皱,没好气地叫出声来。 单司渺此时哪有心情管这些,死后的杨映泉力气大的惊人,根本不是一个女子所有,他和君无衣二人联手,都差点制不住她。 君无衣在下头被压的五脏生疼,手中摺扇勉强一顶,继而翻了个身,侧滚了出来。杨映泉失了目标,忽地回头对着单司渺就是一拳,将他本就黑的面上,又打肿了一些。 单司渺捂住被打的脸刚想骂出声来,只觉得面上一凉,伸手一摸,尽是血。 再抬眼瞧去,只见杨映泉整个脑袋,都被君无衣的扇沿给切了下来,咕噜噜地滚到了一旁。而失了脑袋的身子,竟还往前走了几步,最后终是不支倒了下去,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单司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默默地离那君无衣又远了两步。 君无衣大喘着气,低下身来,将那脑袋拾了起来,细细地摸了一圈,继而指尖停在了那头顶中央的一块头皮上,微微皱起了眉。 单司渺见他如此,也凑过去细瞧,只见他指尖细细探着什么,继而两指一夹,夹着一根细物慢慢往外抽了来,定睛一瞧,竟是一根钢针,足足有三寸多长。 “看来,就是这东西在作祟了。”君无衣丢了那脑袋,拿着钢针晃了晃。 单司渺此时也累的半死,抹了把脸,一屁股做在身后的床榻上,只闻又是一声巨响,回头一瞧,原是那床榻几经折腾之下,整个塌了下去。 这一声动静甚大,终是惊动了杨家的人,脚步声渐渐往这里来了。 “……” 单司渺和君无衣相视了一眼,又十分默契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头颅。 “一会儿,怎么解释?”君无衣问。 “看我做什么,脑袋是你砍的。”单司渺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 “哦?”君无衣朝他走近了几步,打开摺扇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单司渺见他将脸凑了上来,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脖子。 “你这黑,是天生的?”君无衣问的有些忽然。 “……天生又如何?” “那我劝你还是早日离开杨家这个是非地,不然,这黑的,可不止是面皮了。”君无衣说着,忽然打开了房门。 单司渺还未答,就见杨映松第一个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众家僕。 君无衣见杨映松到了,摺扇一收,往单司渺身旁一站,长身玉立,面色沉静,似乎这屋里的事情,都跟他无关似的。 “……”单司渺见屋内众人都看着地上傻了眼,这才反应过来,杨映泉的尸身不仅尸首分离,而且还光着身子,加上他和君无衣此时的狼狈模样,看上去十分诡异荒诞。 “小泉……”杨映松面容苍白,不忍地瞥过头去,单司渺赶紧将地上的衣物给盖上了尸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杨映竹此时也赶到了屋内,瞧见自家妹子的惨状,第一个便揪住了一旁的单司渺。 单司渺倒是没被他吓着,手一弹,脚一挪,便站在一旁掸起了被揪皱的领子。君无衣这回可瞧仔细了,这小子动作极快,若单论身法,怕是要快过自己。 “不是他干的,杨小姐死的时候,他是跟我在一起。”君无衣站出来替他解释道,“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杨小姐已经死了。” 单司渺一愣,见他正瞥着自己,那眼神分明在说,要么互相包庇,要么一起下水。 “我晚上喝多了,出去吐的时候碰到的。”单司渺反应很快。 “你怎知他不是在那之前杀了人?” “若是杀了人,不可能丝毫没有破绽,君某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杨映竹本被单司渺刚刚那一下弄的有点懵,见是君无衣这么说,也没法子再做怀疑,只得跟上了自己大哥的轮椅,悄声道,“莫非是那……胡不归?” 他声音不大,可单司渺却是听的比一般人清楚,当他听到胡不归三个字的时候,耳根瞬间动了一动。 “别乱说。”杨映松脸色一沉,沉吟道,“齐叔,派人去通知二叔,说家里出了事儿,让他赶紧回。” “各位,请回吧。”杨映松心力交瘁的摆了摆手,目前最重要的,是办好杨映泉的身后事。
第17页 杨映竹见他如此,冷哼了一声,也不再去瞧那榻上的尸身,转身走了出去。单司渺望着他的背影,微微眯起眼来。 这杨家三兄妹,当真是奇怪的紧啊。 第20章 第十九章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单司渺便脱下了喜服,换上了一身麻,为自己的亡妻守起了丧。 可笑杨府上下昨日还喜气洋洋,红烛高悬,今日里却是灵堂飘白,孤灯凄切。单司渺折腾了一夜,又守了大半日的丧,光是跪在地上烧纸就烧了整整一个上午。这会儿好不容易得了空回了房,却被早早守在里头的孟筠庭一把扯了过去。 进去一瞧,好傢伙,不仅蒋莺莺在,连小哑巴都给抱来了。 “未亡人,饿了没?”孟筠庭见他苦着本就黑的脸,更觉得好笑,“你说你这女婿没当成,反倒守了寡,也真是运气。” “闭嘴。”单司渺没好气地道,端起桌上的一碗白饭就扒了起来。 “杨映泉死的蹊跷,你说他们会不会嫌你晦气,把你赶出杨家?那可不行,咱们得快点找到那玉颜膏才行。”孟筠庭道。 单司渺白了他一眼,吃完了手中的饭,才缓缓地开了口,“我今晚去药房里瞧瞧,你们帮着去打听一件事。” “什么?”孟筠庭一听到打听二字就来了劲。凡是有打听价值的消息,一般都挺有意思。 “打听下胡不归的下落。” “哈?”孟筠庭没明白,一旁的蒋莺莺却是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你怀疑杨映泉的死跟胡不归有关?” “我昨夜听到杨映竹跟他大哥说起了胡不归。”单司渺说着看向了一旁的蒋莺莺,见她牵着小叫花子的手一紧,继而又安静了下来。 “是胡不归下的手?”孟筠庭惊讶道,“他不是只喜欢挑战高手么,杀一个杨家小姐做什么?” “所以我觉得有些奇怪。前些日子,城中便有传闻,说胡不归下一个便要入淮阳城,挑战杨家,可消息未得证实,杨映泉却偏偏在这时候死了,难道不巧么?” “可是,杨家那三兄妹,瞧来都不算高手之列,他此时对杨家下战书,又是图个什么?”孟筠庭问道。 “不清楚,不过杨家的人,行为都很怪异,一定还隐瞒了什么。”单司渺皱起了眉,他还有些疑问未对他们说出口,比如君无衣的出现,比如杨映泉的死状,比如杨家两个兄弟似乎有所间隙,还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别人的家事,他懒得管,目前最重要的反而是,蒋莺莺骗他们进杨家的目的。 “若是今晚我找到了玉颜膏,我们明日一早便离开杨家。” “明日?”蒋莺莺忽地抬起头来,单司渺随口应了一声,笃定她会想办法留下他们二人。 “杨家这是非地,不能再呆下去了。”单司渺捏了捏指骨,从破破烂烂地行李中扯出一件全黑的套衣,等天色渐渐暗了,便从房中熘了出去。 一路摸到药房,倒不是很艰难。杨家中格局雅致简洁,以春夏秋冬四季为名分别立在东南西北的四个院子,就是主人家住的地方,中间围住一个大庭,庭中松竹挺立,泉水叮咚,坐落着大小客房,而下人住的地方则在庭中的后院处。 药房跟书房只隔了一层墙,在杨映松所住着的春院里。单司渺第一天入杨家时便发现,这春院是朝南的,正对着杨家大门,这说明,这春院原本是杨严风这个主人家所住,也是正个杨家的核心所在。 单司渺潜入药房的时候,周围并没有瞧见任何守卫。院子中静悄悄的,只偶尔有些虫鸣声。 他在房里翻了好一阵子,也没瞧见蒋莺莺嘴里形容的那玩意。青白如珠,滑而不腻,味甜,有着淡色光泽的药膏。药房中藏有很多他从未见过的珍品,却惟独少了这一样玉颜膏。 “二叔,求你了。” 隔壁忽然传来轻微的哽咽,单司渺手中一顿,轻手轻脚地将耳根贴上了一旁的墙壁。杨家财大,墙壁隔音效果本是好的很,但偏偏遇到了单司渺这眼疾耳尖的怪物,这一贴,隔壁的动静,都被他听的真真切切。 “不要…”声音是杨映松的,却带着绝望的软弱。 另一个男人没有说话,只能微微听到些衣服的悉索声,接着伴着杨映松的一声痛呼,另一个男人开始重重地喘息起来。 肉体的碰撞声让单司渺陡然撤开了耳根,他虽没经历过□□,但这些年在江湖上见的可不少。这一听,便知是那杨映松被迫了。 能被唤作二叔的男人,不是那杨严宁是谁? 单司渺噁心地摇了摇头,对自己的侄子下手就罢了,还专挑个残废欺负,当真是禽兽不如。 这一想,便又想到那日里杨映泉死后,他与君无衣发现她并非完璧之身,莫不是,也是被这所谓的二叔强了去的。 人性之恶,恶于天。 单司渺不再去管隔壁的动静,专心又在那药室里寻了一圈,却忽地听见隔壁的杨严宁出了声。 “玉颜膏你一会儿自己擦上,明日我再来。” 听到玉颜膏三个字,单司渺脸上一黑,本来就黑的脸此时看来更加吓人。门开门关,隔壁再没了动静。 单司渺没法子,只得出了药房,在那书房窗沿下悄悄开了一个小口,往里瞧去。 只见里室的美人榻上,杨映松光裸着身子,正艰难的从一旁的一个小盒中,挖出一些药膏,往自己身后抹去。他下半身不能动弹,只得趴在榻上,用手去够着自己那处所伤之地,一双腿长而细,因为常年不运动甚至显得有些脆弱,面上却没有一丝表情,看来像是习以为常。 单司渺动了动鼻尖,空气中有点甜甜的味道,是蒋莺莺所形容过的。可更多的,是□□后留下的糜烂味儿。 单司渺头一次有些反感自己过于灵敏的五感,好不容易待里面的人上完了药,穿了衣将自己重新挪上了轮椅,想着等他走了,自己好进去拿了药膏,却瞧见轮椅上的杨映松手一扬,硬生生扯出一丝冷笑来,忽地恶狠狠地将手中捏紧的药膏盒啪嗒一声丢向了窗外。 单司渺本能的侧身一接,正巧接住了他丢出来的药膏,掌心被那盒子震得有些发疼。 单司渺楞了一愣,没想到这东西得来竟是如此容易,又朝里瞄了一眼,见他又恢复了平日里一副温文的面孔,正往门口来了,随即身子一缩,赶紧往回熘去。 待回到房中,天色已露了白。单司渺撇去了药膏上被用过的那一层,用下面被没用过的细细涂在了脸上。这才刚弄好没一会儿,便见孟筠庭搂着一大筐早点进了来。 “来做什么,不会敲门?”单司渺顶着一脸药膏,瞧来十分滑稽。 孟筠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手上的点心往桌上一搁,道,“小爷特地带早点来给你,还摆脸色给我看,哟,瞧这小脸滑的,看来是得手了?” 单司渺随手拈过一个桂花糕细嚼慢咽起来,不理会他。 孟筠庭撇了撇嘴,忽地瞧见那药膏盒上还有一层晶莹剔透的药膏,像是特地被人从上头刮下来的一般,便财迷似的用手指一抹,就往自个儿脸上涂。 一边涂着,一边还得瑟,“我说你,这种好东西,你就这么浪费,仔细点儿用知道不,快,帮我看看白了没?” “不过…我说这东西怎么有一股子怪味儿。” 单司渺嘴里的桂花糕差点没给一口喷出来,心想着人家往□□儿里捅过的东西,能不有怪味儿么,自己都膈应了好久才狠下心涂的。 正思考着要不要告诉这厮,却听见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怎么了?”门一开,一个侍从正不慌不忙地敲着门,一边还跟一旁的伙伴说笑着,一个没留神,差点给摔了一个大跟头。 “姑爷,二老爷召集了所有人去大厅,就等你了。”那侍从见了他,也不行礼,冷眼冷声地道了句便转身走了,那面上哪里是把他当姑爷叫唤,分明是当成个扫把星。 单司渺也不生气,随口应了一声,换了件干净衣服,就同孟筠庭二人一同朝大厅里去了。 一进门,果见所有人都在,包括来贺喜的那些。 “哟,新郎官来了。”那连一硕第一个瞧见了他,惯例开口讥讽道。单司渺瞥了他一眼,不做理会。 “他就是你们给泉儿选的夫婿?”上座上坐着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抬眼跟单司渺对视上。 男人瞧来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五官平平,体格健壮。分明衣着讲究,谈吐不凡,却一双眼太过锐利,那眼中透出的自大嚣张几乎让人反感。 “这人就是杨严宁?瞧来倒是不太好相与。”孟筠庭也在一旁嘀咕道。 何止是不太好相与,单司渺默默想到。 “二叔,究竟有什么事情,非要把我们这么一大早都叫来。”偏座上的杨映竹却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问话,杨严宁冷哼了一声,显是对这个不务正业的二侄子不甚满意,不过瞧来杨映竹对他,似乎也颇为微词。 “今日一大早回来,便收到了这个,你们自己瞧吧。”杨严宁对杨映泉的死只字未提,只丢了一张薄薄的信纸出来,正丢在一旁杨映松的腿上。 杨映松捡起来一瞧,却是脸色大变。 “是胡不归。” “胡不归?他还敢来挑事儿?”杨映竹这一听便火了,即刻便要拍桌而起,然而目光一转,却见座上各位江湖宾客个个都沉默着。 单司渺环视一圈,倒觉得挺有意思。这一厅的人真是各有心思,有些人,就差没把幸灾乐祸四个大字写脸上了。所谓树倒猢狲散,怕是这群猢狲还想再多分一杯羹。 第21章 第二十章 “哟,一大早的,就这么热闹?”一个带着鼻音的慵懒声音自门口响起,众人放眼一瞧,只见君无衣依旧一身白衫,却是领口松散地斜倚在门框上打着哈欠,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玉冠未束,发丝微垂,原本勾人的桃花眼此时猫儿似的眯着,目光迷离地打量着屋里众人,眼角还泛着些哈欠打出来的水汽,抬手间不经意间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皓腕,让人瞧的腹下一紧。 他这一出现,单司渺便感觉整个堂内气温顿时升高了几度,有些□□薰心的,甚至已经止不住喉结的滚动,发出些难耐的吞咽声来。 妖精……单司渺再一次肯定了自己对他的看法。 “这位是…君公子?”座上的杨严宁站起身来,自上而下地打量着他,眼中的惊喜已是掩盖不住,一旁的杨映松见状猛然咳嗽了一声,才止住了那不怀好意的目光。
第18页 “我刚刚似乎听见,胡不归来下了战书?”君无衣却是压根没把杨严宁放在眼里,摸了摸耳垂上的蝴蝶坠子,抬眼看向杨映松。 杨映松点了点头,脸色十分不好。 “二叔,这次,胡不归为何而来?” “哼,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觊觎我杨家的四季剑谱。”杨严宁冷声道,“怪大哥死的太早,不然也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江湖客如此放肆!” 四季剑谱?单司渺闻言耳根一动,会这么巧吗,他前脚刚杀了蒋维,后脚却又跟来了杨家,如此阴魂不散,或许…是为了蒋莺莺身上…不,现在是他身上的那玩意儿。 那么,杨映泉的死,究竟是不是与他有关?他杀杨映泉,又有何好处? “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不归在信中提出,要与我杨家掌门人一战,若是杨家输了,就交出四季剑谱,他若输了,便当场自绝。”杨严宁道。 此话一出,厅中又是一片沉默。若论势力,杨家绝不会怕一个来历不明的胡不归。可人家下了战书,堵了性命,若是杨家不敢接,怕是这百年威名便要毁于一旦。明知不可为却势必而为,这便是武林世家的无可奈何。 可若论单打独斗,这胡不归半年内连挑了十几家武林高手,一手刀法出神入化,使得人闻风丧胆,别说这些年杨家人才凋零,若是杨严风在世,怕也是没有十分的把握,何况如今…… 可不就是人家刀口下的祭品么。 “所以,杨家打算派谁去应战?”君无衣又打了个哈欠,唇边笑意一勾,有些期待地瞧向杨家几人,简直就是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 可就算如此,在座之人,也无人敢多说一句。 连一硕见无人开口,心中却是窃喜,若是那胡不归当真弄散了杨家,那他的目的,也就容易的多了。 这头他小算盘打的挺响,却听那头杨严宁淡淡地出了声,“映竹,你可有把握应战?” 杨映竹见他竟提到自己,面上一愣,神色有些慌张起来。在座的也万万没想到,这杨严宁竟是无耻至此,竟将自己的小辈推出去挡刀。 “我……” “二叔,映竹年纪尚轻,怕是难当大任。”杨映松见自家弟弟落了套儿,赶紧出声相助。 “废话,我怎会不知他那半桶水的功夫,怕是连半甲子都不到,如何去同那胡不归打?可杨家此下就剩了你二人,不指望他,难当还指望你一个残废不成?”杨严宁没好气的道。 杨映松头一低,瞧着自己坐在轮椅上的双腿沉默了下来。 武林中人,一向把修习内力视为根本,一甲子为六十年,差不多是一人的寿命。天资平平者,习一年得一年功,终其所得不过一甲子,天资稍好的,勤奋一些,或许能在终寝之前突破二甲子,若是能突破三甲子者,已能算得上高手之列,再往上,五甲子是为小天宫,乃为绝顶,十甲子乃天之大成,称大天宫。 自古至今,成大天宫者只那武林第一人罢了,能及小天宫者,亦是寥寥无几,杨家家主杨严风是其一,滕王阁阁主李鸿英是其二,就连面前的杨严宁,也不过勉强能达到三甲子罢了,让杨映竹去应战胡不归,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谁说杨家就这二人的,我怎么瞧着,还有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呢。”孟筠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没好气的鼓囊道。 声音虽小,却还是被杨严宁听了去,只见他早料到有此一说一般,冷声笑道,“怎么,你们真当我这个做二叔的想推小辈去死?人家信上可是说了,要挑战的是杨家家主,我这偏房,可不轻易敢取而代之。” 众人这么一听,心思细些的分明就听出了端倪来。 哦,原来不是怕死不想打,是想顺水推舟。 “二叔这话说的生分了,本就是一家人,还分什么正房偏房。何况父亲死了之后,一直是你在帮忙料理家中事务,若说这家主之位,二叔……” “打就打,难道我堂堂杨家二少,还怕了他胡不归不成?!” 杨映松本打算做了这顺水人情,却没想到,话才说道一半,便被那鲁莽冲动的弟弟打断了。 “映竹你!” “二公子这话可是冲动了。”连一硕也在一旁劝阻道。 “不用再说了,此事我心意已决,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个胡不归,究竟有什么本事。”杨映竹话一撂,便提剑走了出去,杨映松想拦都没来得及,只得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单司渺本对这杨映竹并无好感,可此下一瞧,却是觉得他也不算太窝囊。 杨严宁见他不知好歹,也乐得坐享其成,反正众人都笃定杨映竹去了也不过是送死,到时候他败给了胡不归,自己再出手也不迟。 想到这里,那微吊的一双眼,又滴熘熘地转到了门口的君无衣身上。只见那君无衣见没戏看了,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紧了紧前襟也跟着出了门,似是想回房再睡一个回笼觉。 单司渺自然也瞧见了这杨严宁的目光,见他目光还流连在那妖精的细腰窄臀之间,却是下意识觉得,这杨严宁活不长久,正打算回房假装收拾下包袱瞧瞧蒋莺莺有何动作,却忽地听见外面院中响起了不规则的撞钟声。 钟声一响,整个杨家似乎都乱了起来。 “是慑楼!”杨映松轻呼了一声,率先滚动着轮椅往后院走。单司渺跟孟筠庭眼神一个交换,便各自跟了上去,连前脚刚刚出了前院的君无衣也一改刚刚的慵懒,眯起眼来转了方向。 所谓慑楼,不过是后院中圈起来的一块地,看起来十分荒凉,也不见真的有楼阁挺立。 众人赶到之时,只见家僕将那片小小的荒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少爷,有人闯了进去!”家僕冲着自家主子道。 杨映竹闻言眉头一皱,却见一旁的杨严宁不急不慢的走了过来,赶紧上前请示,“二叔,这慑楼的钥匙,是不是在您那里?” 杨严宁没回话,一旁的连一硕却是忍不住想往里闯,只是前脚刚迈进去半步,却被几个家僕举剑拦了下来。 “这是我杨家历代家主才可进去的地方。” 家主才可进去的地方啊……单司渺微微偏过头去瞧里面的状况,只能隐约瞧见一个半掩的石门,像是被人用内力硬生生挤开了一个口。武林世家,真是一点新意也没有。 正想着如此内力,应该不会是蒋莺莺那丫头,却忽地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尖叫,分明是个少女的声音,心中一惊,闪电般地往里掠了去。却眼角间,忽地瞥见了一点白,几乎跟自己同时钻进了那石门中。 缓下身形一瞧,不是那君无衣是谁,回头望了望,其他人似乎没敢跟上来。 “君公子真是热心肠,哪儿都少不了你。”单司渺开口道。 “彼此彼此。”君无衣也跟着笑了笑,率先朝更深处走去。 那石门中是一条长而窄的甬道,道两旁每隔一丈便点了一盏长明灯,瞧那地势,一直往下延伸而去。 他俩一前一后往里走,不多一会儿,便进了一间宽敞的石室中。石室四角间各雕了一座像,供以青龙白虎四方神兽,每个神兽嘴中都衔了一把宝剑,剑指当中。兽身以锁链相连,汇于当中高台,高台上明珠环绕,只放了一个质朴剑盒,看样子,年代已久。单司渺一眼便瞧见了石台中间的蒋莺莺,只见她跪趴在石阶上,一动不动,只留下一双灵动的大眼,滴熘熘的转着,明显是被人点了穴道。 单司渺不会解穴,只得看向了一旁的君无衣。 君无衣虽然狡诈,面上却装的斯文,此下也不会对一个少女见死不救,指尖微动,便见蒋莺莺忽地大喘了一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是胡不归!!他往里面去了!”蒋莺莺指着石室后方道。 君无衣听到胡不归三个字,想也未想,拔腿便朝着她指的方向跟了去,像是怕被他人捷足先登似的,单司渺还未待细问,便见蒋莺莺唤了声快追,也拉着自己一熘烟的跟着跑了去。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越往里,便越知道这地方为何要叫慑楼。 说是楼,确实是。不过是一座倒着建的往地底下延伸的楼。 这地下楼层设计的相当巧妙,越往下,便越是宽敞,每一层都在最里面的石室放了一口棺材,棺材内大约睡着的是杨家历代的家主,外面的陪葬品毫不掩饰地显现着主人家的生平地位与作为。 “原来是墓室。”单司渺有些不明白,胡不归若是为了剑谱,又为何会来这种地方,难不成杨家的人把剑谱藏在这墓中不成。 不知不觉,他们便下到了最后一层。 这一层有些不同,没有瞧见任何的棺室,只是供着各式各样的剑。那些剑看上去都有些年代了,只是剑身保存的十分完好,依稀还能辨别上头的纹样。最里面的石室内只在中央的供台上放了一个小小的盒子,盒子外面刻满了麒麟神兽,兽身上填的是上好的和田玉,瞧来便价值不菲。 蒋莺莺见到那盒子双眼一亮,刚待上去却被一阵凛冽的掌风给逼了回来。一抬头,便见两道缠斗的身影落了地,一白一黑,正是君无衣跟胡不归二人。 单司渺见他二人打的火热,却围着那盒子谨慎地应对不敢远离,便知他们的目的都是那盒子里的东西。 “盒子里是什么?”单司渺开口问一旁的蒋莺莺,语气十分随意。 “我爹的东西。”蒋莺莺眼一挑,袖中忽地飞出一道金丝弯钩,将那盒子卷了过来。 单司渺虽不是第一次见她出手,却还是讶异她娴熟的手法。 那头正打的火热的二人见盒子被抢,立刻转了对头沖向了蒋莺莺,蒋莺莺自不会跟他们硬碰自讨苦吃,拔腿便朝上跑,却被君无衣手中的摺扇掷到了手腕,手中盒子骤然脱落。 君无衣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见胡不归转眼追到了跟前,只得掌根一推,将那盒子高高地推了出去。 单司渺本是站在一旁看热闹,只瞧见天上忽地掉下一个盒子来,下意识地一抬手,那东西便落到了他的手上。 …… 一密室的人此刻都盯着单司渺,或者准确来说,是他手上的盒子。 胡不归可没认出黑了脸的单司渺,就算他没变黑,怕是他也早忘了这个山间遇见过的野小子,只认准了他手上的东西率先沖了过来。 单司渺见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心下有些好奇,身形一转,让开了那蓄势一击,顺手便将那盒子揭了开来。
第19页 空空如也。 君无衣眼角一挑,足尖一点,第一个舍了那盒子往上掠去。 胡不归见状也忽地反应过来,跟着往上沖了去。只留下一个面无表情的单司渺,同一个同样面无表情的蒋莺莺互相对望着。 “你若帮我追到那东西,我便告诉你前因后果。”蒋莺莺蹭着脚尖说道。 单司渺不动。 “……你想如何?”蒋莺莺嘆了口气,又开口问道。 “追到了,便是我的。”单司渺厚颜无耻道,或者说他一开始,便是为了这个。虽不知是什么,却下意识觉得是好东西,好东西自然就值得抢,就像当初抢无相诀一样。 “……”蒋莺莺没想到他会有此一说,面上一愣,却又忽地笑了开来,道了一声,“好。” 单司渺见她应了,也笑了笑,才抬腿追了上去。 蒋莺莺望着他的背影,忽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良久,才又意味深长地嘆了一口气。 外头的孟筠庭等的十分着急,眼瞧着单司渺已经进去半响了,却似乎不见动静。杨严宁吩咐了众人守在门口,想来个守株待兔,他几次想悄悄熘进去找人,都被拦了下来。 砰—— 忽地里面传来一声巨响,杨映松的脸色又白了三分。只是一旁的杨严宁,依旧一副不急不慢的模样,看似胸有成竹一般。 “二叔,要不要,派人进去瞧一瞧,若是君公子有什么不测,滕王爷追究下来……杨家怕是不好交代。”杨映松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擅闯我杨家禁地,可是他自找的。何况慑楼易进难出,就算派人进了去,怕是也得身上少上几样物件。”杨严宁惋惜地摇了摇头,转向身后的一众家僕,“你们可有谁愿意进去?” 自然是一派的沉默。 孟筠庭听他这么说,心中不安更甚,默默地从腰间掏出了他的宝贝命盘,偷偷算了一算。 也不知道,这里头又是哪个倒霉蛋糟了秧,不过以他的经验来看,多半不会是单司渺。 所谓祸害遗千年嘛。 这厢头,几人看着碎了一地的石棺,都有些傻眼。 其中以胡不归最甚。 单司渺赶到的时候,只见君无衣跟胡不归一边一人,同时用内力拉扯着中间的石棺。君无衣手中的摺扇上牵着五道丝线,每一道都随着尖端银针的插入紧紧地附在那石棺之上,而拿着摺扇的君无衣正不慌不忙地扯着那些个丝线往回拉。 而另一端的胡不归,则是变掌为爪,隐约能瞧见那掌心中涌出的真气,正吸着那石棺与对方角力。 单司渺想了想,按照平日里念过的心法催动了体内的真气,学着胡不归的模样往后一吸,却见那石棺如同受了召唤一般往自己这儿移来。 君无衣面上一惊,瞬间撤了扇上的丝线,而胡不归,则是瞧着这忽然出现的黑面小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用上了全部的内力。 单司渺感觉体内的真气有些紊乱,应该是自己还未得掌控的法门。他又一次催动那些不太受他控制的内力,却没想到一时间失了控,轰地一声,将人家的棺材炸了个粉碎,连逼着一旁的胡不归连退了十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君无衣没有胡不归那么狼狈,却也退了几步,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被震麻的腕子,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一眼单司渺。 上次同他动手,招式多过内力,竟没发觉这厮功力深厚至此,这等功力,根本不可能是一个浪迹江湖的小子所有的。胡不归的内力,至少也要在三个甲子之上,若他看的不错,这小子,怕是已经快达到了小天宫的水平。 “怎么可能……”那头胡不归却没来得及思考面前之人的功力,便被地上的景象惊住了神智一般,呆立在原地。 棺材碎了一地,却没见里面的尸骨。 又是空的…… 胡不归这次是真的慌了神,四处打量着,似是怕什么人忽地冲出来似的。蒋莺莺在一旁看到他此番模样,竟是忍不住扯开了一丝冷笑来。 “胡不归,你也有怕的时候?”蒋莺莺阴森森地问道。 “不可能,不可能…”胡不归根本没心思听她说了些什么,只连连后退,嘀咕了好一阵子。 “拿命来!”蒋莺莺忽然出手,可她哪里会是那胡不归的对手,三两下便被制住了。幸好那胡不归此时似乎还没缓过神来,眼巴巴地盯着面前的空棺材,忽地发疯了一般,拎起手里的蒋莺莺便往外奔了去。 单司渺跟君无衣此时都显得有些失落。 “你不追?”君无衣问他。 “歇会儿再追。”单司渺回道。 “……” 君无衣见单司渺蹲下身去检查那棺中的什物,风凉的问,“我说你也是能耐,连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凭着一个女人的摆布来抢?” “重要么,最重要的是,谁抢得到。”单司渺挑了挑眉,转眼瞧他,“所以,你们究竟抢的是什么?” 他可不认为,君无衣会瞧得上那杨家的剑谱。 “血琉璃。”君无衣扇子一收,料定了单司渺也不会知道这东西,只抿了唇不再多说,继而懒散的动了动脖子后的筋骨,道,“不过看来白忙一场,还是回去睡一觉吧。” 说罢便也跟着往外走去,像在自个儿家里一般,似乎完全不把闯人禁地之事放在心上。 单司渺见他如此,也只得跟了上去,二人一直从底层往上追,却丝毫没瞧见那胡不归的影子,直到上到了最上面的那一层。 上面是个空旷的石室,只四周放了四座形态各异的神兽。神兽嘴中均衔着剑,姿势迥然,却个个剑势如虹,雕刻的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那口中之剑便要脱座而出,刺穿敌人的胸膛。 而石室当中,只放了一个陈旧的剑匣。 “啧,这匣中,大约供的就是杨家的开业师祖杨青远的剑。”君无衣摇着扇子悠闲地欣赏了那剑盒一番,还不忘行上一揖,道一声得罪。 单司渺心中暗道虚伪,他此时可没有心情欣赏人家祖宗的剑,他只知道来时的门,此时无故落了下来,将他们出去的口儿封的死死的。 “帮忙找找机关。”单司渺一边在石像上东摸西索着,一边沖一旁的君无衣道。 君无衣不答,忽地眼色一转,盯着左方那青龙石像瞅了起来,甚至还特地离近了些。 “你觉不觉得,这石像口中的剑所指的方向,好像跟刚刚的不一样了?”君无衣转身问他。 单司渺回头一瞧,果见那石像口中的剑势似乎有些变化,刚刚分明是指着当中的剑匣,这会儿,剑尖儿却是往下沉了几分。 “咦,这石台上,似乎有机关。” 单司渺闻言跟着眉头一皱,走过去一瞧,果见那当中的石台上貌似还刻了些什么。剑匣下方,那底座三分之处有一个明显的凹槽,大约也就半寸大小,那图案分成两块,一块是一方宝照水纹,而水纹中间是一个圆形的珠孔。 这珠孔的大小,倒是似曾相识。 单司渺左手抚着那珠孔回头去瞧那君无衣,见对方也在瞧他,笑了笑,大方地从怀中掏出了蒋莺莺给他的那颗血红的珠子,随手往那珠孔中一放,倒真是契合的不偏不倚。 君无衣眯起了眼,那珠子若是他没看错,乃是与血琉璃成对的落血珠。 咔——咔—— 作者有话要说: 啊,晋江貌似又抽了,前一章发的时候吞了一段,补上之后后面又多重复了一次,现在还不给改,看官们凑合先看着吧…虽然好像也没几个人在看的样子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二人一时间两相对望,沉默无语,只听见四周又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响,好似石磨的转动。随着这些声音,四周的四座石像,竟都齐刷刷地转过了头来,眼睛直对着二人站着的方向。 脸还是神兽的脸,身子还是神兽的身子,可手中的剑,却是骤然间脱了出来。 只见石室内灯烛一晃,剑气激荡,从四方同时袭来,君无衣赶紧从石像面前撤了回来,腰一低,反身翻到了石室中央,才有惊无险地避过了刚刚近在咫尺的那把剑。 这头单司渺也被两把剑同时追了上来。蹬壁拔身而起,动作一气呵成。可身后无人操控的剑,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瞬间追了上来。只逼的他,跟个猴儿似得上蹿下跳,见fèng插针。君无衣瞧他身手甚是灵活,便干脆迎了上去,将身后追着的那两把剑也引至了单司渺身旁。 单司渺见他迎面而来,心中一紧,二人几乎同时躬身而下,只听见头上一阵叮噹,那剑果然撞在了一起,缓下了如虹的剑势。 二人同时长呼了一口气,一抬头,却见那几把剑忽地在空中微颤起来,剑尖朝下,似是想再有动作。单司渺唇一抿,忽地拔身而起,握住了其中一柄剑的剑柄。 手中的剑柄还在微微抖动,忽地往前一倾,力量之大,竟让单司渺连人带剑拖了去。 和风忽起,剑招绵密。 单司渺控制不住手中的剑,只能让它再一次脱手而出。谁知,一开始有些紊乱的招式随着这一脱手,竟开始变得清明了起来。其余的三把剑似是感觉到了主人的召唤,齐刷刷的停下了动作。 风回斜柳,寒刃凝光。面前的单司渺只瞧着刚刚手中那把剑形若碧丝,如雨后春竹,软而还韧。他眯起眼来,被逼的步步后退,却依然逃不脱那剑上的烟雨之势。单司渺被追的心烦,腹中热流再起,陡然一掌拍出,只见那剑忽如春风一夜,桃花落尽,砰地一声掉落在地。 “单兄好内力!”君无衣在一旁拍手称赞。 单司渺见他竟是站在一旁瞧热闹,开口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去,便忽地又见旁边的一把剑,冲着自己而来。 细雨般的剑势后,这次却是似江水决堤,风云突变。剑鸣而起,如惊天雷霆,乍破长空。单司渺被这一招雷霆之式逼得无路可退,猛然翻了个身,直落在了君无衣那处。君无衣见他面色不善,自是知道他想什么,陡然又拔身往外撤了两三米远。 那剑果真是只追着单司渺而来,瞧也不瞧一眼一旁的君无衣。 洪水收尽,剑势余一点残凉,忽起萧瑟。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剑尖似一点飞鸿,秋影如下,直至北风捲起,俨如枯糙逢劲风,积雪端浮云。 “啧啧啧,杨家的四季剑法,果然精妙绝伦,只可惜,看来它只是相中了单兄你啊。”君无衣调笑道。
第20页 单司渺听他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这招招剑式分明是按照四方节气所袭,可不正是那杨家传说中的四季剑法么。 “可有破解之法?”单司渺与这剑缠斗许久,体力已然开始有些不济,开口问道。 “破解啊…”君无衣笑了笑,薄唇微张,却不急着回他。单司渺的武功看似杂乱无章,却变幻莫测,上有各家刀剑拳法,下至市井下三滥的招式,好像他什么也不精,但又似乎什么都会一点。这么奇怪的人,这么奇怪的套路,他自然想多看一些。 正想着,却见对方忽地又落到了自己的面前,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腕子。 “……”君无衣忽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想挣脱,却是来不及了。 单司渺动作快的惊人,但身后的剑,也不算慢,转眼间便疾驰到了跟前,君无衣连忙侧身去躲,却忽地脚下一轻。 单司渺竟是一不做二不休,一把将他扛在了身上,向上掠去。其实说是扛着,倒不如说是拿他去挡那身后的剑。 “……”君无衣桃花眼微瞪,忽地掌根往下一拍,朝他肩上的风池穴拍了去,单司渺自是知道他武功不弱,早有提放,正拔了二丈高,忽地就把肩上的人给丢了下去,君无衣大骇,下意识展开手中摺扇,猛地一挥,便见那扇尖儿上飞出几缕丝线,牢牢钉在了一旁的石壁上勉强稳住了身形。 刚缓了一口气,却见上头的单司渺再一次冲着自己而来。 “要破解四季剑法,便得先学会四季剑法,以剑克剑。”君无衣连忙开口道。 这一开口,果见单司渺忽地改了方向,五指一弯,随手将那当中盒子里的剑拾了起来。 剑身古朴,却流华暗藏,就如同面前站着的青年一般。 君无衣面上一愣,心还想着,就算告诉了你又如何,四季剑法岂是随意可学得的东西。却瞧着面前的单司渺手腕一抖,摆出了一个漂亮的起手式来。 春风初起,惊艷了四座。 虽然只有君无衣一个人有幸欣赏,却也经不住目瞪口呆。 执剑者面黑如炭,身立如松。背嵴骨挺的笔直,就似是天生拿剑的人。一出手,便挽出了一朵漂亮的剑花。春雨,夏雷,秋虹,冬雪,四季变换,轮回不绝。单司渺的剑招,就如同练了十几年一般,行云流水,信手拈来,与面前的剑片刻便过上了十几招,丝毫没有生疏之感,说是契合,不如说是漂亮。每一招都如同剑谱所刻一般,寸寸入髓,精美绝伦。 叮—— 两剑相遇,胜负已分,身后其余三把剑似是感觉到了主人的剑气,同时停下了攻势,在空中轻颤起来,最终怦然落地,再没了动静。 君无衣不敢相信,这世上当真有人天纵奇才,过目不忘,短短几柱香内便能学会如此精妙的剑法。 他对面前这个来历不明的黑小子,越来越有兴趣了。 “可以走了。”单司渺动了动生疼的腕子,对身后的君无衣道。 单司渺此时额上已渗出一些汗来,刚将手中之剑放回了盒中,忽地又传来石像转动的声音,回头一瞧,石门大开,却是从另一个方向显出了一个小小的密室。 二人对望一眼,同时迈开步子往那密室中掠去。 进门的一瞬间,君无衣抢占了先机,扇沿在门上一顶,率先进到了里头。一脚踏进去,便愣住了。 小小的石室中,竟是另一番天地。四方石壁上藤蔓遍布,翠染琉璃,几乎没膝的花糙品相奇异,种类繁多。空气中瀰漫着枝叶的香甜,灼灼乱花几乎快关掩不住,想要破那石门而出。仔细瞧去,左右两顶之间钳有鎏金龙吐水,涓涓细流,用以灌溉。这里,就似乎是被人隔出了一个小小的桃花源地,曲水流觞间,每一处都似经过了精心的雕琢,就算无人打理也能经久不衰。可过高的糙木与满壁的藤蔓,依然显示着这里已然久无人入。 “这是……” “好好的花园不用,竟在这石室中养花,这杨家的人倒是奇怪的很。”君无衣一边戏道,一边去探那脚步的花糙。 心中却想,可惜自己不通医药,否则说不定还能瞧出些什么来。 “君公子如此费尽心思,看来还是註定了一无所获。”单司渺见他面有难色,出口相讥。 “这倒不见得。”君无衣在室中探了半响,眼一转,走到那石室当中,伸出手去,觉得那当中的地方有些寒意森森,便扒开了当中最长的几条紫花藤,果见一方石床露出了一个角来。 时值三伏,虽说这地下石室清凉,加上花糙绿意,却依然能感受到这石床上传来的丝丝冷意,直投入心扉,让人清慡。 君无衣撩了撩黏在脖子上的长发,低下头对着那石沿一吹,只见那积满了灰尘是石床生生露出碧绿色。 单司渺走上前一瞧,这哪里是什么石床,分明是整个碧玉所铸。 再一瞧一旁君无衣的神色,只见他嘴角一勾,喃喃道,“蓝田和玉床,竟然会在此处。” “……”单司渺收回了目光,也跟着伸出手去,抚到了那玉床之上。细细感受,又何止是凉意缕缕,就算单司渺这等不识得宝贝的人,也能察觉到这东西满满的灵气。 只是床上被藤蔓所布,看不清原来的样貌,二人将藤蔓一一拔去,却又露出了骇人的东西。 石床上,遍布的藤蔓下,竟躺着一个人。 不对,准确来说,应是一具尸。 这是一个女人,瞧来不过三十出头,面容栩栩如生,唇边带笑,神情好似温柔,一头墨发梳地整齐,妆容端庄,姝色霍然,除了脸色被这寒气笼得有些苍白,完全看不出生死。双臂间紧紧抱着一个木匣,匣上有一方水纹镂空的雕饰,看似像是能嵌入一块玉饰的地方。单司渺伸出手在女子鼻下探了探,不见有气息。可看这藤蔓生长的趋势,底下的人怎么说也该死了有好几年了,却不见尸身腐烂,想来应是这玉床的功劳了。 “卿本佳人,奈何独眠于此。”君无衣啧啧感概了一声,眼睛却是盯着那尸体抱着的匣子,刚伸出手去,却被单司渺给拦住了。 “这地方瞧来诡异,若是再碰到什么机关,我俩指不定就得在这儿陪她了。” “这倒听来也妙,与佳人共榻西厢,生死相依,后人所见时定能成就一段佳话。”君无衣手中扇子一转,笑着推开了他的手。 “一女两男,还是在人家家的祖坟里,睡了不知哪一辈的先人,这种佳话他家后辈想来不会喜欢。” 被他这么一说,君无衣顿时手上一顿,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僵。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咔——咔——咔—— 密室的主人似乎没有打算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去研究这玉床上的人,随着机关的再一次转动,那进来时长长的甬道已再次显露了出来,而同时,石室上的门也开始慢慢落下。 “走不走?”单司渺问一旁的人。 “自然是要走的。”君无衣又回头留恋地瞧了一眼那密室中的匣子,直到那门落了过半,才慢悠悠地同单司渺往外头走去。 单司渺前脚刚踏出石室,却记起那未取下的珠子,又折身返了回去。只见他身轻如燕,迅速从那机关里抠下了那枚落血珠,回头时,那石门只余了一人宽的fèng隙来。 扑身倒地,动作一气呵成,本趁着滑力而出的人却骤然被迎面而来的铁蒺藜所袭,单司渺下意识抬眼恶狠狠地瞧向门外那握扇之人,张手挡住那几枚暗器。 铁蒺藜的刺扎入肉中之时倒也不算太疼,可被对面的人牵着的丝线往外拽的时候,单司渺却是忍不住想骂人。 砰—— 一声巨响之后,整个石门落了下来,阻挡了小小的桃源仙境。 单司渺侧卧在地上拔开手中的倒刺,掌心中一片狼藉,而始作俑者却是摇着扇子一脸无辜地站在一旁耸了耸肩。 “情急之下,怕你困在里头,才出此下策。” “那玉床是什么?”单司渺压根没理会他的解释,只是开口问道。 “好东西。”君无衣敷衍的十分不走心,“倒是单兄,这等内功身法,不知师承何处?” “天地大处。”单司渺答的更敷衍。 “……”君无衣停下了脚步,刚待再问,就被单司渺打断了。 “嘘,有声音。”前面的单司渺脚下不停,却是忽然把耳朵贴在了甬道的墙壁上。 君无衣神色一动,盯着两旁的甬道瞧了许久,除了长明灯,别无它物,更别说什么声响了,便料定了他是无意相言,便也闭了嘴。 “好像…是水声。”单司渺皱起了眉,因为脸黑,君无衣也没大看得清神情,只将信将疑地屏住了气,内息转了一周,却还是毫无动静。 他自认自己内力不错,他若是凝足了气也听不到的声音,单司渺却能听到,那只能说明他内力比自己高得多。若换了旁人,他定是不信,只眼前这个黑皮的小子,着实让他有些摸不清,因而也不敢妄下定论,只决定先站着瞧瞧情况。 “听到没?”水声渐渐地大了起来,单司渺的口气让身后的君无衣有些不慡,特别是当他渐渐能听到水声的时候。 君无衣收起了嘴角上习惯性保持的一丝弧度,抿着唇不语。 单司渺被他盯地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脸上的面皮,才想起来自己脸还黑着,大概也看不出个一二来,便索性迈开了步子往外走。 谁知才刚走没几步,便忽地脚下一湿,低头一瞧,竟是从两边的壁fèng里透出些水来。 “啧…”后头的君无衣嫌弃地抬起了脚,却见两旁的水如泉涌,一下子大了起来。 那壁上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砌的,被水这么一冲,竟是自行缩了起来,使得那壁fèng越来越大,水流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没走一会儿便没到了膝盖。 不过甬道直通向外面,二人也不太担心,只加快了步子往外走。 谁知,刚走到一半,便又被一道不知何时落下的石门给拦住了去路。 二人都没再开口,默契地寻着四周一切可能藏着机关的地方。可惜摸了半响,也没摸出个屁来。石壁光滑,丝毫没有任何凸起松动之处,似乎就是在壁上留了许多的fèng,将水这么一股脑的往里灌。 水已经快淹到了胸部。 君无衣手中摺扇一抖,便见那上头数根丝线连着的暗器尽数没入了上方的石壁之中,紧接着白色的人影翻身而上,竟是利用那几根轻飘飘的丝线维持着身体的重量。
第21页 单司渺水性不错,此时已打着水浮了起来,抬头瞧见衣衫尽湿的君无衣正皱着眉拧着袖子中的水。那白色根本不经泡,此下黏在身上单薄的胸膛一览无余,甚至能看到里面透出的粉嫩的两点来。 “好看?”君无衣似乎对于男人的目光习以为常,挑起好看的桃花眼侧头去瞧单司渺黝黑的脸。 单司渺点了点头,继而十分认真地开了口,“若不是平了些,当真是绝色。” 君无衣笑了笑,身上忽地冒起了白烟来,竟是硬生生用内力将湿衣给烘干了。单司渺见他虽笑的迷人,可笑中明显已有些杀气,心中莞尔。 又一炷香后,水渐渐快没过了顶,二人不得不顶上了那道石门。君无衣试图用内力打碎那石门,却显然低估了那石门的重量。 “喂,来帮忙。”君无衣皱着眉对一旁的单司渺道。 单司渺却是不急着过去,只是注意到君无衣面上显露出些焦急来,心思回转之下便明白过来。以这妖精的心思,不可能想不到,若是再等些时候,水涨满了甬道,那打不碎的石门受了水流的冲击力,那时再以内力击之,便能一朝得破了。他此下如此着急,怕是因为…… “你不通水性?”单司渺忽然问道。 君无衣眼瞧着水势涨到了脖子处,对方还一副波澜无惊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手中扇子对准了对方的面门便掷了过去。单司渺下意识反手去接,只觉得那扇骨入手温滑如玉,拿在手中手感极好,却忘了,那扇子上连着数根能要人性命的丝线,而丝线的另一端,还牵在君无衣的手上。 啪——那扇子里瞬间又飞出些许银针来。 单司渺没料到这小小的扇子里竟是藏了这么多干坤,若是刚刚自己再慢上一瞬,怕是必然会死于对方手中。心中虽惊于对方的狠辣,身上却是反应不停。头一扎,便猛然潜入了水中,却还不忘扯着手中是扇子,将上头那人拖下水来。 一入水,才发现君无衣的水性不是一般的差,几乎只凭着自身内力闭了气,看似纤细的身子却是一路的往下沉。 单司渺趁机丢了手中的扇子,如鱼儿一般往上浮去,却忽地觉得脚腕上一紧,又被对方那扇中的丝线给缠上了。 君无衣在水中眨了眨眼,手中一个用力,便将自己往单司渺那处扯了过去,而单司渺,却是鼓足了劲儿的去解那脚上的丝线。那可丝线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制成的,结实的很,怎么扯也不见断。 若论心计,二人怕是一时分不出高下来。于是在水中你来我往了好几回合,也没见谁摆脱了谁。甬道已然被尽数淹没,水流的力量越来越大,甚至压的五脏六腑开始生疼。 君无衣眼瞧着他放弃了丝线,转头往石门处游去,赶紧扯紧了手中的扇子跟了上去,可他水性不佳,硬憋着一口气到现在,内力已然有些不济,若是再出不去,怕是真要溺在了这水中。 单司渺瞧他力气渐渐弱了下去,便打算先击碎那石门,再回头了结了这厮,谁知掌心刚贴上门,就忽然被人从后面给死死搂住了脖子。 一回头,一张精緻的脸就贴了上来。 唇齿相接,倒也不算陌生。上一回隔着盖头,依稀还记得似是温香玉软,可如今泡在这冰冷的水中,单司渺根本感觉不出什么温度来,只觉得对方的唇瓣贴得异常的紧,为了不让水流渗入甚至侧过头来避开了鼻尖儿。平日里风情万种的眼微微垂着,此时显得有些脆弱,纤长的睫毛在眼前轻颤,被水泡着的肌肤白的似乎泛起了透明。 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他就在水下,这生死关头,任凭着一个妖精,肆意昂然地将唇贴牢了自己,甚至伸进了舌来,贪婪的吸取着他口中所剩无几的空气。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极了书中被狐妖所惑的蠢男人。 砰——胸口的疼痛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 妖精吸完了“精气”,却不忘过河拆桥,那一掌虽在水下尽不了全力,却也打的单司渺呼吸一窒,顿时涣散了最后一口真气。 身后便是坚硬的石门,背嵴骨狠狠地撞在那石门上,竟是将那石门撞裂了一个口。 君无衣又补了一掌,石门很快被震碎了开来,单司渺此时已然呛了好几口水,才随着水流被冲到了地上。 “咳咳…呕————”还好神智尚清,单司渺狼狈地呕出了腹中的积水,才见对方也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君无衣此时也正盯着他,瞪着眼喘着气,那样子倒像是一击偷袭不成,还想再取他性命似的。 “怎么,占了我的便宜,还想取我性命?”单司渺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问道。 君无衣眼一弯,竟是笑了开来,“占便宜?” “你是不是习以为常我不知道,不过我这是第二次。”单司渺厚颜无耻地指了指自己的唇。 君无衣面上笑容一僵,继而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还用扇子敲打着地面,仿佛听到了什么异常好笑的笑话一般。 “有趣,有趣…” 明明笑得俯下了身去,却忽然间又出了手。这次,比上一次招式更狠辣,扇中丝线直冲着单司渺的脖子而来。单司渺堪堪躲过致命的一击,却见他手中摺扇一转,尖锐的扇沿尽数露了出来,明晃晃的刺人眼。 单司渺见他当真动了杀机,自然也不敢懈怠,左躲右闪地往外熘。君无衣身形一动,手中扇子再一次脱手而出,可这次,却是比刚刚快了几倍。 单司渺下意识抬手去挡,被那扇沿的薄刃伤到了胳臂。可扇沿致命,更致命的是扇子后尽数飞来的暗器。 他刚没用上全力?单司渺心中一动,觉得似乎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妖精。 眼瞧着对方的暗器就要贴上了身,单司渺却忽地感觉脚下一晃,整个甬道都轻微颤了起来。 君无衣自是也感觉到了,连忙收了扇子的暗器,小心翼翼地打量起四周。 这慑楼如此古怪,难道还有什么机关不成?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二人一个对望,这次却是单司渺率先拔腿奔了出去。君无衣自然紧追不捨。二人一路往外,却见两旁石壁震动地越来越厉害,最后竟已肉眼能见的速度往中间聚拢起来。 单司渺边跑边算了算,应是离门口不远了。 此时甬道宽度只缩到了一人宽。单司渺几乎用上了全部的轻功,飞奔在这小小的甬道内,一回头,却瞥见身后的君无衣竟是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丝毫没拉下多少距离。单司渺脑袋后忽地一凉,便知是他又出了手,赶紧躬身蹲下,躲过那些恼人的卑鄙伎俩。 君无衣趁此机会一过点足,便从单司渺背上踩了过去。 眼前已然有了亮光,出口近在咫尺。 单司渺也懒得再与他缠斗,追上他大步往外跑,谁知就在此时,两旁石壁咔嚓一声,竟是又缩了半寸来,这下子,以他们两个大男人的体型,几乎要被卡在了这两道石壁之间。 砰—— 就在离出口一步之遥的地方,单司渺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肩,想翻身而过,却被对方反手拉住了衣领,本来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因为一个比肩,便被牢牢地卡在了石壁当中。 “……死黑子,放手。”君无衣此时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已是心中不快,加上眼前这块“碳”的纠缠,一时没憋住冒出一句骂人的话来。 单司渺不答话,只见他还想往外挤,啪地一声一手撑在了他脸旁的石壁上,因为用力过度,硬生生在壁上拍出了一个手掌印来。 轰—— 随着又一声振动,单司渺背上一沉,直接跟面前的人面对面被压到了一起,鼻樑骨差点给撞断了。 二人此时前胸贴前胸,各自用手脚撑着对面的石壁,尽量拉开一些距离来,脚下却还不忘你来我往地过着招。那君无衣招式越发的恶毒起来,每一脚都冲着单司渺要命之处而来,单司渺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左右夹挡,终是没分出个胜负。 一声震动之后,二人不得不停下了动作。并不是不想再有所挣扎,只是石壁力量之大,此时已并非二人之力能够撼动,双腿交叠,被卡的死死的动弹不得,只觉得鼻息相闻,尴尬异常。 好在这等距离,二人谁也出不了手,也倒不怕谁暗算了谁。 “单司渺,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被压死在这石壁中,不如这样,一人各让一步,你先用内力将我推出去,我再拉你出来如何。”君无衣提议道。 “好。”单司渺这次倒是应的慡快,“不过我先出去。” “……”君无衣就知道这小子没这么好忽悠。 “你若出去了,把我弃了该当如何?”君无衣挑了挑眉。 “那我又怎知你不会背信弃义,再做小人?”单司渺道。 “……”君无衣对他那个“再”字很不慡。 二人沉默,又僵持了片刻,直到石壁再一次动了动。若是再不做出个决定来,怕是下一次,他二人当真要被压成肉饼了。 “这样吧,我瞧你那扇子上的丝线甚是牢固,也不怕我会跑得掉,你将那丝线尽数繫于我腰带上,我出去了你也可以将自己拉出来,如何?”单司渺提议道。 君无衣沉吟片刻,道了声也罢,便将扇上的丝线一圈一圈紧紧地绕在了对方腰带上,怕他使诈,连着裤带也绕上了好几圈。完了二人微微侧过身来,君无衣动用真气以掌勉强抵住双壁,让单司渺背对着出口,忽地伸出脚去,对着面前的单司渺的腹部狠狠地踹了出去,单司渺心中暗骂了一声小气,被踹得吐出一口血来才落了地。 咔—— 君无衣以一人之力撑住双壁,大约只能坚持片刻。正打算扯了手中丝线而出,却忽地瞧见面前单司渺漆黑的双眸中染开一丝笑意来。 君无衣心道一声不好,想扯紧丝线将自己拉出却已是来不及,面前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陡然解开了腰带,紧接着便要脱下裤子。 被算计了! 君无衣面上一愣,竟没想到还能有此一招,也不知是该说自己百密一疏,还是该骂对方太过下流。 双臂上传来的骨骼交错的声音,君无衣此时面上血色尽褪,已然冒出些冷汗来,想骂人却又不敢开口,怕是惹怒了对方,便会即刻丧身此地。 他咬着牙缓了缓气息,等着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我便救你。”单司渺道。
第22页 君无衣心中千百个不乐意,却只能点头。 “一,你自然明白我要问什么。” “……血琉璃乃是四门之一长生门中神物,据说此物可使人起死回生,返老还童,得此物者便可容颜永驻,长生不老。”君无衣缓缓道,“日前有风声,说这东西被杨家所藏,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奉命行事。” 起死回生?返老还童?怪不得人人趋之若鹜,若这东西当真有此神效,为它拼命倒也值得。 单司渺点了点头,又问,“那日杨映泉死的时候,你为何会在屋里?” “那日是杨映泉偷偷派人传了信给我,说我要的东西她知道在哪儿,我便偷偷潜入了房内,却见她已被杀了。”君无衣已经开始加快了口速,想来是快撑不住了。 “那,最后一个问题。” “那玉床是……”君无衣身形一晃,眼瞧着就要被石壁挤压殆尽,继而内力使尽,又勉强撑开了半寸,忙不迭地开口道。 “急什么,不是问这个,”单司渺故意顿了顿,松了松手中的裤带,才缓缓开口,“你刚刚是不是在想,出来了再杀我也不迟?” “我要听实话。”单司渺完了又补上一句。 “……”君无衣面上一僵,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眼瞧着手上就快撑不住了,咬牙切齿地盯着面前的单司渺。 轰—— 石壁的挤压已让他到了极限,手中一个松软,便见那石壁猛然合向了自己,于此同时,忽地腰上一紧,被重重拉落在地。 君无衣卧在地上喘着气,只瞧着面前的脚尖动了动,踢了踢自己的肩膀,继而慢悠悠地繫上了腰带。 “一人一次,扯平了。”单司渺道。 君无衣握紧了拳头,指节处有些发青,手肘因为用力过度骨头已有些错位,此时痛的简直不像他自己的。他君无衣这辈子还被受过这等的窝囊气,抬眼去瞧单司渺,眼中尽是杀意。 “别这么看我,我对男人没兴趣。”对方微微抬起下巴,笑得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浑身黑炭一般的人,就这么潇洒自若地走了出去。 “单司渺!!!”君无衣大吼了一声,手中扇子一挥,便见石壁上顿时滑下了几颗斗大的石头。 外头的情况倒也不比里头的安稳。 孟筠庭眼瞧着单司渺跟君无衣一前一后衣冠不整地狼狈而出,拼命的对他使着眼色。 单司渺一瞧,好傢伙,那胡不归似是镇定了下来,此时正拿着刀,对着轮椅上的杨映松,而一旁众人见状,均不敢妄动,眼瞧着他便要突围而出。 “胡不归,你三番两次擅闯杨家,图谋不轨,不怕为武林所不齿么?”杨严宁背着手,此时面上一片高深莫测。 三番两次?单司渺很快捕捉到了这句话的含义,这么说来,胡不归应该不是第一次闯入杨家了,之前或许就同杨家的人动过手,结了怨。怪不得杨映泉死的那晚,杨映竹会第一个怀疑到这胡不归的头上。 “呵,我大大方方下了战书,杨家却连个敢应战的都没有,不知谁更为武林所不齿?”胡不归手中血刃又逼近了些,道,“若不想让你们大公子出事,便让开一条道来吧。” 杨映松此时面色苍白,只张了张嘴,却没叫出二叔两个字。 杨严宁沉吟半响,手一摆,当真让人让出一条路来。众人见状,倒是吃惊,这杨严宁看来野心勃勃,不像是有所顾忌的人才是。只有一旁单司渺隐约知道,这杨严宁所顾忌的,怕只是自己同那人的不正当关系罢了。 不过他此下可没空去管那胡不归,他反而比较在意蒋莺莺在哪儿。左顾右看了一番,才发现那丫头安然无恙的站在角落里观戏呢。 “三日后,若你们杨家再无人应战,那我便自行来取剑谱!”胡不归喊了一句,将手中的杨映松抛出,杨严宁顺手接过,放上了轮椅,也不假手他人,只见推入了书房。 “君公子,可没事吧?”胡不归一走,众人这才瞧见狼狈不堪的单司渺跟君无衣,只见那杨严宁谄媚地贴到君无衣身旁,脱下了外袍递给他。而一旁的单司渺,却无人问津,只孟筠庭在耳旁聒噪起来。 “没事,多谢。”君无衣也不客气地接过那外袍,披在了身上,眼睛却始终瞥着单司渺的方向。 单司渺倒是招呼也没打,没事人一般的回了房,安安心心泡了一把澡便睡下了,任凭孟筠庭怎么问,屁都不肯放一个,急的他在一旁来来回回转悠了好一阵子,最后见他睡着了,只得无趣地回了房。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日一大早,单司渺神清气慡地起了床,一出门,就被孟筠庭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你的脸!” “……一大早堵在我门口做什么,脸怎么了?”单司渺没好气的给他脑门就是一下,回房对着铜镜一瞧…… 哦……原来是肤色变了。 也不知是那玉颜膏起了功效,还是昨日里在水里泡得久了,本漆黑如炭的肌肤,此时仿佛被火重新灼过一般,发起些红来。有些死皮已经开始脱落了去,露出了新鲜的粉红色。 这下可好,包公变了关公,还斑斑点点,更显丑陋。 “饿了,开饭没?”单司渺倒是不怎么关心肤色的变化,只瞄了一眼便又要出门,也不怕吓着谁。 “不知道,不过应该差不多了。”孟筠庭眼也不眨地盯他瞧了半响,才有些适应过来,跟着人走了出去。 一路上,果见很多小婢女尖叫着跑开。 不过这些单大侠都无动于衷,只见他目不斜视,依旧跟以前一样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孟筠庭有时候也挺佩服他的,脸皮厚成这样,也算是本事。 一进饭堂,空空如也,只有单孟二人,和一大桌子的白粥糕点。 二人自是不会客气,坐下来便跟老管家要来了碗筷,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老管家倒是热心的紧,见他们吃的欢快,又忙不迭地让人做了一大碟炒面端了上来。 “老人家,怎么不见其他人出来吃早饭?”单司渺忽然问道。 “这……二爷跟少爷他们,一向都不喜同桌而食的,我们都是把各自的饭菜送进他们房里的。” “哦。”单司渺应了一声,不再多问。 “哎,自从老爷死了之后,这个家,就散了。以前夫人和老爷在的时候,家里多热闹啊。”老管家似是感慨万千,嘆息着直摇头。 “夫人?杨夫人,倒是第一次听人提起。”单司渺好奇道。 那老管家说道他家夫人,眼中一亮,“夫人啊,我们家夫人可是这世上最温柔的女人,可惜啊…可惜红颜薄命……” “你家夫人怎么死的?” “呃,这…我也不知,只知道老爷有天抱着夫人回来的时候,在慑楼里呆了整整一个月,出来就宣布了夫人的死讯。” “哦?这般突然,你家夫人姓谁名谁?” “我家夫人姓宛,小字琉璃,哎,自从夫人病逝之后,老爷整个人都变了……” 琉璃?单司渺心中微动。 “你家夫人,可是生前喜爱花糙?” “你怎么知道?”那老管家诧异地瞧了单司渺一眼,“我家夫人惜花如命,那满园的紫藤都是老爷替她种下的,其中不乏些名贵的品种。” “这么说来,你家老爷倒是对夫人痴情的很。” 看来,慑楼里那花室的主人,当是杨夫人无疑了。 “可不是,自从夫人去了之后,老爷就成天把自己关在慑楼里,一个月也没几天出来过,就算出来了也是少有言语,久而久之,少爷他们也就越来越疏远老爷,也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了。” “这倒是奇了,这么多年,他们都不同桌吃饭的么?”孟筠庭在一旁塞着包子,鼓囊道。 “倒也不是,大少爷还是会跟小姐偶尔一起吃饭的。” “哦?”单司渺这么一听,倒是来了精神,“就他们两人?” “是啊,大少爷跟小姐一向要好的紧,往日里,小姐可是最听大少爷的话了……就是……哎……” 想到杨映泉的死,老管家忍不住偷偷抹了抹泪。 “你家小姐死前,可有什么异常?”单司渺忽然问。 “异常?”老管家有些诧异,继而思虑了片刻,“异常倒是没有,不过有天夜里,我值守的时候,见她哭着从大少爷房里跑出来,当时觉得奇怪,不过后来想想,或许是大少爷要把她嫁出去,捨不得才争吵了两句。” “姑爷问这个做什么?是不是跟小姐的死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单司渺笑了笑。 二人吃完了早饭,便分道走了开去。孟筠庭打算去集市里转转,顺便找人算上几卦解解手痒,在杨家呆了这么些天,都快把他憋出病来了。 而单司渺本来是打算回房练功来着,走到半途,却听见花园里隐有舞剑之声,想了想,便随着那声音一路往那竹郁青葱的花园小道里去了。 人才进花园,便能清楚的瞧见两个远远的身形,虽都手执长剑,可剑势一个快而急密,一个缓而铿锵,一瞧就不是使得同一套剑法。 又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身着青衣的是杨映竹,而他旁边一身黄衣的,则是君子阁的那个连一硕。 这距离单司渺瞧他们瞧的清楚,他们却是发现不了单司渺的,单司渺便索性找了个阴凉处,大大方方地坐下看了。 远处,只见那连一硕手腕一翻,手中长剑脱手而出,在空中平白打了几个转,杨映竹趁机反手刺下,却被他这一招躲空了去,只得脱身再攻。却没想到,对方虚招之后,另有杀机,随着连一硕掌根一推,空中的剑忽地就转了方向,杨映竹大惊之下点足急退,却见那快如闪电的剑势随着连一硕的一个握抽的动作忽地又撤了回去。 杨映竹还没待松下一口气来,那连一硕却又拔剑而来,杨映松定睛一瞧,他手中竟是又多了一把剑,只是比原来的那把短上两寸。 子母剑!原来他拿的是子母剑!子剑一出,避无可避,只能抬手举剑去挡,却感觉胸前一凉,原是连一硕左手的母剑,已经抵到了自己心尖处。
第23页 “杨兄,承让了。”连一硕笑着撤下剑来,往那母剑中一插,掸了掸自己的衣袖。 “这招……” “这招乃是我君子剑的绝杀之在,名曰鹤影飞虬,你若是学会了这招,那胡不归定会败在你的剑下。” “原来如此。” 远处坐着的单司渺见了,却是冷笑了一声,放下了翘着的腿。 名叫君子剑,却是如此卑劣的招式,怕是也就杨映竹这病急乱投医的糙包,会信了他的鬼话。 又瞧着二人舞了半晌,一晃眼便到了午时。 “连兄的君子剑,果真是妙不可言。”杨映竹似乎十分满意对方教给自己的剑式。 “呵呵,那杨兄的承诺……”那连一硕陪他练了一上午的剑,终是提到了正题。 “放心,若是我赢了胡不归,当上了杨家的家主,别说是区区一个玉饰,大把的好处自然也少不了你君子阁的。”杨映竹应承道。 “那就先谢过杨兄了。” 这连一硕的话音刚落,就瞧见了路过的单司渺。眼珠子滴熘一转,上前朗声道,“哎?新姑爷,来的倒正好,可有兴趣,与我俩切磋切磋?” 单司渺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瞥了他一眼,没应声。 “哼,一个野小子,你还指望他会什么剑术。”杨映竹心里是瞧不起单司渺的,自从杨映泉死后,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不加掩饰。 “哎~杨兄别这么说嘛,刚刚那招,也要多找人练练才是。”连一硕对他使了个眼色,只见杨映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也罢,就让你见识见识,我杨家剑法的高明。” 那杨映竹也没管单司渺答应不答应,直接将手中的剑扔了过来。单司渺下意识的接过那把剑,只见他反手拿起连一硕刚刚的那把子母剑,朝自己攻了上来。 单司渺瞳孔一缩,手中剑身一抖,叮地一声挡下了他的一招风回斜雨,却是未用那在密室之中习得的四季剑法,只凭了感觉一味地应对对方使出的招式,瞧来毫无章法,可十几个来回下来,却是没被对方的剑所伤分毫。 这头杨映竹却是越打越急,越打越乱,平生所学已差不多使得七七八八,微喘的气息伴着头上渗出的额汗透露出内心的焦虑,可瞧对方,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讨厌样子。 这小子!分明是瞧不起他! 手中子母剑一转,用尽内力使出刚刚所学到的那一招下流招式,甚至没顾忌到会伤了对方的性命。 单司渺见他出手,也是跟着将手中的剑弹了出去,两剑同转,几乎是在一瞬间同时拔开。 可杨映竹的那把是子母剑,而单司渺手上的这一把,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剑。 杨映竹见他竟是想模仿自己的招式,面上冷笑了一声,剑锋一转,拔出那把子剑,一招鹤影飞虬直逼单司渺要害之处。 可他却没想到,单司渺手中的那把剑,比他要快的多。 瞪大的眼丝毫不能掩饰心中的惊讶,连一旁笑着看戏的连一硕也不禁僵住了脸色。 单司渺手中的那把长剑,随着他的拔抽生生在中间断开了两节来,而手中的那一截,竟是先抵到了杨映竹的胸前,因为过度靠近的身子微微弯下,伏在杨映竹身前,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这一招!”杨映竹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继而回过头去瞧一旁的连一硕。 连一硕也不明所以地瞧着他,二人一时不知所措。 就算他偷学过,可刚刚那把剑,又怎么会平生断出两截来?就算是他师傅康流,怕也做不到这等程度。 难不成……这小子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连一硕狐疑地瞧了眼单司渺红里透黑的脸,继而又驳回了自己的这个想法……怎么可能,应该是巧合罢了。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啪—— 单司渺丢了手中的断剑,无趣地打了个哈欠,“二哥怎么会的,我自然就是怎么会的。” “……”杨映竹听了这话,脸一黑,又一次瞥向了一旁的连一硕,可这次,却是满脸的不悦。 这一招,速度,准度,巧度,缺一不可,若无人在旁指点,绝不可能能自行领悟。 此一眼,连一硕自是明白了他的怀疑,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哼,连兄的诚意,看来也不怎么样。”杨映竹冷哼了一声,此时已认定了是连一硕左右逢源。 “这……哎,杨兄,这不关我的事啊!” 单司渺见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了,也跟着出了庭院,心中心思却是急转不停。 听他二人的对话,似乎连一硕在杨家的目的也亦有所指,或许还不止是一个连一硕,整个杨家,到底有多少人在打那血琉璃的算盘,还不一定。而可笑的是,似乎杨映竹并不知道那血琉璃是什么东西,才如此大方地许给了连一硕。 胡不归上门挑衅,也只是拿了四季剑谱当幌子,丝毫没有提及血琉璃,如此看来,血琉璃的消息,还只是在暗地中流传的。 一出院子,迎面就瞧见那君无衣和杨严宁,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二人此时挨的十分近,杨严宁头一低,几乎便能碰到君无衣的耳廓。君无衣似是也不在意,任由他俯首在自己耳旁轻语调笑。 二人一路亲密而来,眼瞧着便要到了自己跟前。那杨严宁也不知是对君无衣说了什么,使得君无衣一双桃花眼笑得微微弯起,继而薄唇轻启,侧头掩扇与他耳语起来。 单司渺眼一眯,厌恶地皱了皱眉,刚待转身离去,却只见那君无衣调笑间,眼光一转,若有所思地瞧了瞧前面冲冠而去的杨映竹和跟在他身后的连一硕,继而又瞥向了自己。 四目相对时,单司渺心中忽然有些异样,那种感觉,就如同被一只狐狸当成了下一个猎捕的对象,而对方似乎打算在将自己撕咬吞肚之前狠狠戏弄一番。 可怕的是,自己,似乎竟然还有些期待。 “看来单兄,又坏了某些人的好事啊。”几句打发了身旁的杨严宁,君无衣果然冲着自己走了过来。 “比不得君公子左右逢源,老少通吃。”单司渺讥讽道。 君无衣噗嗤一笑,伸肘在他肩上随意一搭,随即凑过身来,“这脸怎么变红了,瞧来倒是喜庆的紧。” 单司渺仰面躲过他摸上来的手,却被他用扇沿抬起了下巴。 “啧啧,可惜了你这眉目。”君无衣嘆息了一声,继而撤开了身子,“你若是个白面儿的,我也定不会放过你。” 摺扇在他胸前轻轻一点,人便转身走了开去,单司渺瞧着他略显文质的背影,伸手摸了摸刚刚被调戏过的下巴。 “单司渺!干嘛呢,出什么神?” 孟筠庭掂着一串铜钱回来时,刚好瞧见了站在院子里发呆的单司渺。 “没什么。”单司渺瞥了一眼,忽地揽过了他的肩,小声问,“那支云哨,可还在你身上? 孟筠庭眨了眨眼,继而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了一支小小的白色哨子来,“在这儿呢,干嘛?” “有点问题,想找人问问。”单司渺抿唇一笑,有些不怀好意。 随着哨子声响,片刻之后,只见一只通体黑色的鸟儿从空中飞了下来,直直地落在了孟筠庭的肩膀上,定睛一瞧,竟是一只乌鸦。 “哈,阿德,好久不见了。”孟筠庭摸了摸这鸦儿的脑袋,抓了一把稻米给他啄。 “运气不错,看来那人还在淮阳城。”单司渺伸出手去逗了逗那乌鸦,只见那乌鸦似是看到了什么克星似的,忽地就展翅飞了出去,模样像是怕极了单司渺。 单司渺眼神一转,冲着它的方向变跟了上去,还不忘携上了一旁的孟筠庭。 另一头,赌坊外面,一个浑身补丁的邋遢青年正叼了一根牙籤儿,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一只手还伸在自己裤裆里挠着。 “妈的,老子今天是倒了什么血霉,压什么输什么!” 嘎——嘎—— 从天上落下的乌鸦让青年稍稍缓开了眉目,只是那鸦儿刚刚落到他肩上,便听见了一个同样带了些痞气的声音自前方响起。 “你瞧你那印堂黑的,都快发亮了,能不沾霉气么?” 青年一抬头,便瞧见了孟筠庭和他身旁站着的怪人,再一瞧,那人脸上虽红得怪异,可轮廓间依旧能辨析出往日的沉俊,可不就是他那克星单司渺嘛!这一瞧,非同小可,眼珠子滴熘一转,只见二人一左一右地走了过来。 “他娘的,阿德你又出卖老子!”青年一声咒骂,吓的那鸦儿哗地一声往他怀里钻了去,继而拔腿便熘。 单司渺很熟悉他的套数,早就准备好了去堵他的去路,青年脚下生风,跑的飞快,脚上的一双破鞋都几乎冒出烟来,却还是被单司渺三两下堵在了巷子口。 “哎哟喂,我的祖宗,你就不能行行好,放过我啊,我说我今个儿怎么眼皮直跳呢!” “是吗,那一会儿小爷直接拿把刀给你割了,也省的跳得你心烦。”尾至而来的孟筠庭笑道。 “别别别,有话好说。”青年赶紧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皮,又瞧了眼面前的单司渺,“你脸怎么了?坏事做太多,遭雷噼了?” “少废话,有事问你。”单司渺冷了他一眼,放开了手,正声道,“你可有听说过蓝田和玉床?” 青年本是打算认命,可听了这话,脚下一掂,又打算开熘,幸好单司渺眼疾手快,将人拽了回来。 孟筠庭这时候也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跟前,二人将他围住在墙角。 青年左右看逃不掉了,才重重嘆出一口气来。 这个青年名唤霍有有,是个情报贩子,只是同上头有组织的大门大派不同,他只混三教九流,扎在小人物堆里过活。这种人的情报,好在消息快,事无巨细,通通囊括其中,坏在种流复杂,真假参半,不可全信。 两年前这人在赌局上被单司渺算计了,赔了大半个身家进去,故而才拿了这支云哨来抵债,说他见了单司渺,就跟耗子见了猫一般也不为过。 “那东西有什么来头,让你怕成这样。”单司渺拎着他的领子问。 “祖宗,这东西可沾不得,那……那得要命的!”霍有有苦下一张脸来。 “又没要你的命,说!”
第24页 “……好好好,我说。”霍有有撇了撇嘴,“那东西又名锁魂床,传说是上古神玉所铸,上可通神,下可御鬼,有缘者得此物可起死回生,长生不老,当年南阳子道长,据说就是在上头羽化成仙的。” 又是起死回生,长生不老? “后来呢,这东西落在了谁手中?” “这……” 单司渺见他眼睛滴熘熘地转,一把从他怀里揪出了那只乌鸦,狠狠地揪下一把毛来,“敢跟我打哈哈,我就扒光它的毛。” “……” “嘎——嘎——”那乌鸦在单司渺手上叫的十分惨烈,霍有有眼一闭,心一横,又道,“这世上,能馕尽天下宝贝的,除了那大内皇宫,也只有两个地方,一是洪州滕王阁,二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九霄无相宫……祖宗哎,那两个地方,都是要命的地方,你可千万别害老子,我能告诉你的,可都说了啊。” “别急,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单司渺垂下眼来,放低了声音,“血琉璃,你可听说过?” 霍有有浑身一抖,瞪大了眼瞧他,半响,见他沉默不语,终凑过去悄悄道,“大哥,你这是改行修道,想飞升吶。” 话还没说完,就被单司渺当头打了一巴掌,疼地哎哟了一声。 “那你可知道,血琉璃如今在何处?” 霍有有咽了口口水,神秘道,“这你可就问对人了,这东西啊,据说早些年为杨严风所得,如今就藏在淮阳杨家里。” “哦?你如何会如此肯定,这消息是哪里传出来的?” “嗨,这事儿搁别人你还真问不到。嘘,我告诉你啊,这消息啊,可是长生门里传出来的,空穴来风,必出有因,你想啊,那宝贝是谁的,不就是他们长生门的嘛。” “他们丢了宝贝,自然是要寻的,这一寻啊,就寻到了杨家,杨严风知道吧,个顶个的大英雄,可惜啊,得了江山失美人,老婆红颜薄命,死的早,这杨严风啊,又是个痴种,自然就把这心思动到了血琉璃的身上。” 果然如此……单司渺心道,可这杨严风怎么也是一代大侠,又怎么会轻信这些鬼神之说,无稽之谈。 “谁知道,这杨严风的命也不怎么样,老婆没救活,倒是自己赔了下去,那血琉璃的下落也就越来越不得而知了。” 说道兴头上,霍有有眉眼飞扬起来,“我听说啊,杨家这次急着纳胥,就是为了那血琉璃的传言,你想那君无衣是何等身份,他都亲自来了淮阳,这要是血琉璃的消息没掩住,杨家可就真乱了。” “说道这个,你说杨家那小妞儿,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硬是在擂台上纳了个黑脸儿的怪人当夫婿,结果那黑脸儿的进了杨家没几天,就在新婚当夜剋死了杨家小妞儿,还招来了胡不归这煞星,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扫把星转世……” 孟筠庭嘴角哆嗦了两下,终是没憋住,捧腹大笑起来,笑得霍有有跟着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瞧向他。 “哈…哈哈哈……”孟筠庭笑了半响,眼泪都笑出来了,才指着身旁的人道,“你…你说的…你说的那个黑脸儿的扫把星,可不就在你面前嘛。” “……”霍有有瞳孔一缩,张大了嘴。 单司渺瞅了他一眼,手上一松,丢了手中的乌鸦,霍有有咽了口口水,接过自己的宝贝鸟儿,麻熘地就跑没影了。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单司渺同孟筠庭回到杨家的时候,刚巧赶上午饭时分。可大约是受了杨映竹的吩咐,客厅里根本没给单司渺二人备上碗筷饭菜,二人只得去厨房偷了些残饭冷羹,可尽管如此,也比他们在外面浪荡时的东西好上不知多少倍了。 “不好了,小哑巴不见了。”二人刚吃完饭,便见蒋莺莺急匆匆地沖了进来。 “什么,小哑巴不见了?” 小哑巴是蒋莺莺前些日子从街上捡来的小叫花子,见他可怜便一同带进了杨家养着,平日里倒是一向乖巧,怎会忽然不见了。 单司渺跟孟筠庭只得跟着去找。 只是转悠了一下午,几乎把整个杨家翻了个遍,也没瞧见那小叫花子的影子。单司渺路过灵堂,正巧瞧见几个下人抬着一口棺材往外拉,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杨映泉出殡的日子。 却只有几个贴身的僕人为她送行。 单司渺又仔细瞧了瞧四周,果真杨家一个人也没来,只有那老管家悄悄在一旁抹着泪。 “呀——” 单司渺皱了皱眉,正打算擦身而过,却听见棺材内忽然传来孩童的声音。他脚下一顿,即刻反应过来,上前便要去揭那棺盖。 “你做什么!”杨映松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抬眼一瞧,只见他磨着轮椅,正朝这边而来。 “有人在里面。”单司渺应了一句,手掌用力一推,便要将那棺盖揭了开来,谁知那头杨映松却是顿然冷下脸来,指尖一动,一道剑气便朝着单司渺甩了过来,单司渺反应也快,跟着手指一动,也甩出一道真气来,与之相抵。 就在这一来一去之间,棺盖便被单司渺推了开,朝里一瞧,果见那小哑巴正睡在当中,跟杨映泉的尸身紧紧地贴着呢。 天气本就闷热,保存尚算仔细的尸身此时也已经不住开始有些腐烂开来。断开的头颅虽用针线细细地fèng上了,但仍有几条驱虫从当中空隙爬了出去。那小哑巴也不知是痴是傻,咿咿呀呀地抱着杨映泉的尸体,显得欢快的紧。这场面太过诡异,连一旁的杨映松也傻了眼。 单司渺眉头一皱,抬手便要将那不知死活的小子往外抱,谁知那小子还不乐意,死死地拽着杨映泉的袖子不肯撒手,被扯得急了,竟是嘴一瘪,脸一皱,嚎嚎大哭起来。 若不是年纪对不上,单司渺几乎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杨映泉亲生的了。 杨映松见他将那小叫花子连拖带拽地抱了出来,赶紧命人盖上了棺盖,往门外运了去。 出了阁的女子,自古,都没资格葬在本家。 他虽动作快,可眼尖的单司渺,却依然瞥见了杨映泉腰旁放着一个样式独特的如意结。 同他曾经捡到的那一个一模一样,可那一个,分明在他手中才是。 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疑问,单司渺回头去瞧了眼面色苍白的杨映松,道了一声抱歉。杨映松自是没责怪他什么,只对他笑了笑,二人都没再多说一句,转身离了开去。 将小哑巴交到蒋莺莺手上时,已是过了卯时,小子哭闹够了,这会儿倒是睡的安稳,单司渺见蒋莺莺哄着那小子进了房,刚准备去厨房找点东西吃,却又见孟筠庭神神秘秘的跑了来。 “喂,你猜我刚看到了什么?” “……” “我刚瞧见,杨映竹和那个连一硕出去了。”孟筠庭见他没反应,又道。 单司渺不语,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怎么不问我他们干嘛去了?” “我不问你就不打算说了?”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解风情,活该你变成丑八怪。” “爱说不说,不说就憋着。”单司渺一语便打在了他的死穴上。 孟筠庭连着翻了好几个白眼,来回踱着步子硬是憋红了一张俊脸,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了,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句脏话,又腆着脸跟了上去。 “我见杨映竹那厮拿了好大一个包袱,看起来沉甸甸的,肯定有所图谋。而且我瞧他今日眼尾外斜,山根深陷,暗纹杂乱,显是大凶之兆。”孟筠庭说着摸了摸下巴,十分笃定地道。 “可打听到他做什么去了?”单司渺终于说了一句像人的话。 “当然!你当我孟筠庭这些年江湖是白混的!”孟筠庭这一下来了劲,腿一翘,裤脚一撂,拍腿道,“我听丫头们说,他今儿晚上花大价钱包了城中最出名的暖香阁的魁首,要请连一硕喝花酒,据说那妞儿是全淮阳城最漂亮的姐儿!” “想去瞧瞧么?”单司渺端起了一杯茶,啜着问。 孟筠庭点头如蒜捣。 “好,那杨映竹和连一硕就交给你跟了,我们分头行事,你且小心些。”单司渺说罢拍了拍孟筠庭的肩膀。 “……”孟筠庭面上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你大爷的,我这三脚猫功夫,一个人怎么跟,你要去哪儿?” “我跟大的那个。”单司渺微微一笑,足尖一点,瞬间便没了影,只留下一个呆若木鸡的孟筠庭。 单司渺是从后门熘出去的,一出去,便瞧见远处是一辆看似舒适的方顶马车。 他虽离的远,却是盯得一清二楚,不多一会儿,那杨映松便从里面出了来,被两个家僕扶着,舍了轮椅上了那辆马车中。 老管家说,他家大公子每逢初三便会去金龙湖上的画船中静修,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会回府。 单司渺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见马车缓缓驶了出去,单司渺也悄悄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到了码头一瞧,果见一艘雅致十分的楼船停靠在湖中心,而岸边杨映松只领了两个家僕,乘了一叶扁舟,上了水中的那艘画舫,如此小心翼翼,看来是为了防人潜入。 单司渺四处张望了下,忽见一旁的岸边上还停着一艘金雕玉盏的楼船,看似庸俗却价值不菲,门口三三两两站了几个下人,却是有说有笑,谈论着什么似的,面上时不时露出些猥琐的表情来。 “喂,你们说,老爷这次,要几个时辰完事?” “嗨,这次的小子嫩的很,我瞧着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是啊,这不老爷还吃了药上的,也是拼了。” “不会到明天早上吧?” “还真说不准,回头哥几个先弄一壶酒过过嘴,不然站一夜这可够呛。” “嘿嘿嘿嘿。” 这头几人正聊在兴头上,忽地觉得面前一阵风颳过,背嵴一凉,吓的几个人都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可定睛瞧去,却是连个鬼影子也没瞧见。 “哎?!船怎么开走了?” “哎哟,你大爷的,真的见鬼了!!” 单司渺这头刚半哄半挟地塞给那船舵子二两银子,便动了动耳根,听见二楼的阁楼中传来一些咿咿呀呀的声响来,便瞬间明白了过来。
第25页 提着气一个点足便上了阁楼,窗一推,便见榻上的两个身影,本纠缠在一块儿的二人被这么一惊陡然停下了身上的动作,上头是个五十多岁的小鬍子,正光着下半身呆呆的瞧着船舷外,却见一身蓝衫,伴着个关公似的红脸,不经意能吓死个人。 “抱歉,打搅了。”单司渺嘴上意思意思,却是压根没顾忌什么,翻身进了阁楼内。这一进去才发现,那榻上被小鬍子压在身下,此时正裹着被褥正哆嗦的小人儿哪里是如花女子,分明是个十几来岁娇弱文质的少年。 看来,就算是男人玩男人,也大多喜欢挑这种温香可口的。 “你你你…哪里来的贼人!”那小鬍子话才说了一半,便被单司渺一把揪了过去,随手抓了一团布,给塞进了嘴里,直到满嘴的腥臭扑面而来,才发现那是自己穿过的底裤。 “你叫什么名字?”单司渺问一旁的少年,不经意间瞥见他半掩着的单薄胸膛,那上头还染着刚刚被□□出的点点青红,却貌似对自己没什么吸引力。 在君无衣那里荡起的一点点涟漪,此下才平复下来。 那少年见他一个面色黑红的怪人出手如此狠戾,忙不迭地小声道,“回大爷,我叫…我叫小三儿。” “小三儿。”单司渺点了点头,便不再瞧他,只吩咐了船家将船停在离对方十丈远开外,自己则透过阁楼小窗去瞧那船上的动静。 对面虽掩着门窗,可以他的目力,依旧能辨别出两个男人的身形。一高一矮,一立一坐,立着的那个身形结实,手中提一把长刀,坐着的瞧来略显细瘦,该死那杨映松无疑。 长刀……单司渺瞬间想起一个人来。左右瞧了瞧,那船上四周布满了值守的人,却不像是杨家子弟,杨家之人无论身份高低均着青衫,袖口秀有家族云纹,以喻风轻云淡之意,可这些人,看着是没有的。 既然不是杨映松从杨家带来的人,那自然就是另一个带来的,单司渺正想着,后方传来的几声呜咽骤然打断了单司渺的思考,他回头瞧去,只见那中年男子已是憋的满脸通红。 “呜呜呜……” 单司渺走过去,将他嘴中的布扯了下来。 “你你你大胆…你可知本老爷是何人!?” 那人抚着自己胸口,喘得直翻白眼,一旁那孱弱少年见了,赶紧凑过去帮他顺着气。 “我可是淮阳城的太守!霍…霍…霍……” “……淮阳太守…霍霍霍?” 单司渺歪了歪头,有些好笑地问道,却忽地听见远处传来一缕尖锐的哨声。抬眼一瞧,果见是对方的楼船上出了变故。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放眼望去,只见那船四周,忽地从水里跳出十几个少男少女,个个身着窄袖劲衫,手持双剑,看样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武功却是精湛的很,杀起人来更是毫不含糊,招式凌厉手法沉稳,若不是脸上太过稚嫩,根本不像是这等年纪的孩子。 船上的人很快便跟他们缠斗在了一起,阁楼的窗被骤然推开。 这次单司渺看的清楚,胡不归面露凶相,很快便甩着他的那把血刃沖将下来。那厮着实彪悍,手上血刃舞动的虎虎生风,刀式狠辣是他见识过的,那些个少年少女纵然紧紧将他围住,却一时间也拿他不下,反而折伤了好几个同伴。 而反观楼上,那杨映松却是不慌不忙地倚在窗头,眯着眼瞧着下面的战局。 两个少年抬眼瞧见了他,忽地翻上了阁楼,手中双剑对他身上刺去,那杨映松果真是深藏不露,腰间忽地拔出一把软剑,一招春寒料峭逼开了二人,继而手腕一翻,又一招骄阳似火快速攻向了二人。杨家的四季剑法在他手中,就如同浮云一般飘忽不定,却是剑意随心,招式信手拈来,百转千变,丝毫没有滞碍。 那两个少年见他二人竟是敌不过一个残废,也是面上讶异,忽地对了个眼,转了攻势往他下盘处攻去。 杨映松双腿残废,自是动弹不得,这一攻倒是拿准了他的弱处,单司渺眼瞧着他便要吃亏,却忽地瞧见他手掌往窗沿上一拍,整个人借着掌力拔身而起,在空中翻了一翻,手中软剑朝下,使出一招惊雷九天来。 这招式单司渺曾也在密室中见识过,却始终难得领悟,四季剑法变化多端,招式繁多,他上次被迫所学,也不过悟了个七八成,其中一些精髓之作却是难得模仿,此下见杨映松一个残废轻松使了出来,心中也难免多了几分佩服。 一招顷刻而下,带上了极烈的剑气,乍看真如他九天之雷,缚如牢网,夜空都似是被噼开了一道fèng,剑光四裂,倾罩而下。如霆之势后,那十几个少年中,被剑气所伤者动弹不得,攻势瞬间便折损了大半。 “好好好,如此剑法,若是你爹见了,怕也是欣慰的很。”身着紫色纱衣的女子娇笑着从天而降,让杨映松滞了滞手中的剑。 单司渺虽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可瞧那身形,却是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 “来…来人!!!”那霍大人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趁机喊了起来,可话才出口,便见人到了跟前,阴森森地盯着自己,一出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便到了自己身下的命根子处。 单司渺刚准备吓吓他,那霍大人便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只留了一旁的小子期期艾艾地小声抽泣着。 “大男人,哭什么哭?”单司渺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继而转身从那霍大人身上摸出几十两银票来,分了一半递给那少年。 “……大…大侠……”少年一开口,才觉得喉咙已然有些嘶哑。 “你同这厮厮混,是自愿还是被迫?”单司渺忽然问。 “……”那少年见他似乎并无恶意,咽了口口水,微弱开了口,“我……我缺钱。” 单司渺又扯出一丝笑来,又从手中的银票里抽出两张递给他,“一会儿上了岸就直接回家,谁问都说没见过我。” 少年又点了点头。 单司渺又朝外瞥了眼对面船只,转身便从窗户跳了出去,那少年只听见噗通一声,人便扎入了水中,忙不迭地伸头去瞧,却是瞧不见了。 单司渺趁乱潜入了对方的画船,眼瞧着那船头上的女人,紫纱覆面,正不知同那杨映松和胡不归说些什么,也不敢离的太近,眼珠子一转,折身进了二楼的阁间里。 一进门,就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定睛一瞧,圆桌旁左右立着两个人影,还没等他出手,却又发现有些蹊跷。 那二人一男一女,手中无剑,见他进门也并无反应,眼珠子都未曾眨过一下,只脸上笑的诡异,让人瞧着有些毛骨悚然。 单司渺小心翼翼地走近,伸手一探,果然没有气息,身上的肌肉早已僵硬冰冷,看样子已死去多时,可不知为何尸身竟没有腐烂的痕迹。 他仔细地在二人身上探查了一番,又怕这二人会如同杨映泉一般忽然出手,便多了几分提放。 两具尸身腹上皆有刀伤,瞧上去像是出自血刃,应是流血过多而死,可伤口被人用针线细细fèng合了,没有留下一丁点儿血迹,就连死后不能癒合的腐肉,也被小心翼翼地剔除了去,仿佛是经了哪位名匠之手,变成了一件完美无瑕的玩物一般。 想到此处,单司渺背上不禁升起一股恶寒,耳根一动,忽闻自远而近的轮椅声,赶紧舍了那两具尸体打算往窗外跳。 可探头一瞧,那底下不知何时停止了打斗,双方正无声地对峙着。他若是此时跳了下去,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能出去,那只有找个地方藏起来先。 单司渺左右环顾了一圈,却没发现有能躲藏的地方,门外的脚步声渐近,听来不止两人,正在这危急关头,单司渺脚下一动,便感觉隔板中似乎空了一截,赶紧弯腰去查,果见那船板下有个小小的空间,一打开,便酒香肆意,原是用木板隔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窖来。 俯身跳下,盖好了木板的一瞬间,对方正好推门而入。 “玉长老,请。” “现在可以说了吧。”这不耐烦的声音是胡不归的,回答他的,应该是刚刚那个紫衣的女人。 “呵,多年未见,你还是这副急不可耐的性子,怪不得也只能屈尊在一个小辈下头。” “玉蝉子!” “你刚刚说的话,是真是假?”杨映松的声音听上去虽掩饰得沉着,可依旧在话尾露出了一丝颤音来。 “怎么?怕了?”那女人笑的癫狂,“就算他死了,你们也照样拿不到血琉璃!” “不要以为拿出杨严风那老东西,就能吓唬我们!说,血琉璃究竟在哪里!”胡不归吼道。 “告诉你们也可以,不过……要拿血琉璃,就用浮云印来换。”那个叫玉蝉子的女人收住了笑意,语气之中却是轻蔑的很。 “痴人说梦。”杨映松闻言冷笑了一声,“浮云印乃是我历代杨家家主所掌之印,别说此印如今不在我手中,就算在,也不可能拱手让给外人。” “是不是痴人说梦,你心中应该清楚,君无衣一日在淮阳,滕王阁的手便伸在杨家一日,就算没有血琉璃的传闻,光靠杨严宁那老yin棍,就能把杨家拱手送给了滕王阁也说不定。” 女子说话间别有深意地瞥了眼一旁的杨映松,可惜单司渺瞧不见,只听到了指骨咔咔作响的声音。 “也是,倒是我说错了,说玉长老是外人,为免太过无情了些。”杨映松话中满满的讽刺意味一瞬间让屋子里的三人同时安静了下来。 “能为老爷子做到这个份上,我是不是该称你一声玉姨?” 咻——刀刃出鞘的声音让单司渺耳根一动,但杨映松并没有接招的打算,反而在血刃的铿锵抵挡中很快就止住了手。 “小子,你自己做过的事,你自己清楚,可别让我忍不住公之于世。”玉蝉子威胁道。 “你若想说出去,又何必再这里同我多费口舌,你知道那样对长生门也没有好处,杨家那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好打发的货色。”杨映松一个眼色,让胡不归收了手中的血刃,退开了两步去。 “少拿那些人来吓唬老娘,你猜,若我将血琉璃拱手送予君无衣,滕王阁会先对付谁?” “哼,你倒可以试试!”胡不归闻言微嗤。 “话可不要说的太早了,不过也不着急,离比试之日还有三天,你们可以慢慢考虑考虑。”
第26页 “你今日里来,就是为了同我们说这个?”胡不归嗤鼻道。 单司渺明显地听到对面女人呼吸一窒,“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你这女人,到底还盘算了些什么?” 一旁坐着的杨映松,却很快从对方的反应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玉长老,莫非不是不请自来?” 玉蝉子闻言一愣,继而笑了开来,“看来,你们也被人算计了。” 女人的话让房里的三人同时沉默了下去,只有彼此起伏的呼吸声显示着各人的心思。 玉蝉子,长生门,血琉璃,一切因由似乎都昭然若揭。黑暗中,单司渺趁机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却忽然被身后的一只手按住了。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那手的力度倒不算大,轻飘飘的反而带着些挑衅的意味,只是那一併架在他脖子上的东西,薄而尖锐,带着致命的危险。 酒窖狭小,可也没到不能反击的地步。 单司渺头一侧,躲开了脖子后的利器,继而反手一抓,便抓到了那一只手来。手指纤长而细滑,只是骨骼分明定不是女子所有。 眼睛已经开始逐渐适应了酒窖中的黑暗,单司渺眨了眨眼,只觉那手的主人身形欣长,细腰窄臀,脑后一袭墨发束起,衣物完整干净,不像是从水中而来,伸手一摸,刚巧摸在他大腿上,又差点被对方手中的东西割下了手指。 【你再敢乱动一下,我就要了你的命。】 口不能言,对方执住单司渺的手掌,缓缓在他手心里写下了几个字来。 直到最后一笔划过掌心,带着□□的麻意让单司渺身子轻轻一颤。 这狭小的地方,他确实躲不过对方的招式。单司渺规规矩矩地收敛了动作,只伸出一根食指来,在那人手心里划道:【上面那女人,是什么人】……身后的人明显一愣:【你知道我是谁?】单司渺唇角一勾:【知道】 【记得下次身上少熏点香。】单司渺补充道。 cháo湿的空气中,单司渺感觉到了对面投来的炙热的视线,似乎恨不得将自己撕碎了才好。 自己从进入酒窖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直到他对自己出手时,已经可以确认对方的身份。一个大男人,出招狡诈,苏手若夷,身上的香味儿还这么特殊,也只有风骚无比的那一人罢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单司渺又在他手心中画下了几笔。 君无衣顿了顿,狠狠地用指甲划了回来:【长生门长老。】……看来对方心情好像不太好。 【我们一会儿怎么出去?】单司渺开始喜欢这种比划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 【你且再过来些……我告诉你……】 君无衣的指尖再次在他手心中滑过,只是动作忽然就轻了起来,刚刚的怒气转瞬间便烟消云散。掌心的□□因为这故意放轻的动作直透入了单司渺心中,可身体的警觉却如同本能般绷紧。 这妖精又想使坏…… 笃定了自己的想法,领子忽地就被对方扯了去,忙不迭地提气提防,就感觉一副温软的身子贴上了自己,伴着酒液的醇香,醉人心脾。 君无衣没他这么好的眼力,可感觉到对方很明显在自己贴上去的时候浑身一僵,让他得意地勾起了唇角,刚打算在他耳边呼出一口气来,却没想到对方顺势让开了身子,让他骤然跌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君无衣气的胸中一痛,举手便砸出一个酒罈,砰地一声,惊动了外头的人。 “谁!”胡不归反应很快,血刃噗嗤一下□□酒窖,一刀插碎了好几坛佳酿。 眼瞧着二人就要暴露,单司渺背后一麻,竟是被封住了穴道,动弹不得。心中一惊,以为身后那人想拿自己当替死鬼,又忽闻远处传来了一缕琴音。 湖面空旷,琴音飘杳,婉转曲调下,头顶一声炸裂,连带着酒窖上方的木板活生生被震裂了一条fèng,透进些烛光来。 这一下,便清楚地瞧见了两个骤然破船而入的人影,一个肌肉虬结,面目狰狞,另一个高头大马,不怒自威,却独独少了一臂。 阁中三人面上一紧,各自提放。 “来者何人?”胡不归提刀去迎,与那独臂刀客两两相博,三招过后却被那人左手上的刀震开了两步,有些吃惊地又瞧了瞧来人。 “将离!你是将离!”胡不归血刃一横,认出了其中断臂的那一人,当场瞠目。 “阎罗刀将离?那么,这位是……”杨映松眼一眯,却是不慌不忙地拱了拱手,挡下了胡不归的动作。 “好说,皇甫祈。” ……离弦枪皇甫祈,这二人,都是曾是锋芒毕现的江湖豪客,却已失踪多年,如今同时出现,绝不会是巧合。 玉蝉子见了这二人,心中隐觉不妙,眼色一转,想行遁而去,却被那皇甫祈给拦住了。 “玉长老,我家主人想请长老过船一叙。”皇甫祈一开口,杨映松便明白了。他二人,是冲着血琉璃来的。所谓主人,大约才是这场会面的主使者。 可这主人,又是何人? 杨映松心中已有些头绪。 “玉长老是在下的客人,阁下如此强人所难,怕是不妥当吧”杨映松故意问道。 皇甫祈闻言冷哼了一声,将离则直接挥开仅剩的左臂,再一次同那胡不归缠斗起来。 屋内狭小,二人很快转到了船舱外,而皇甫祈,则直冲着玉蝉子而来。 皇甫手中□□将出,玉蝉子却没有动手的意思,似乎还在考量对方的身份,杨映松眼一眯,瞥了瞥屋里一直站着的那一对男女,手中一动。 那本木偶似的二人,便就此动了起来,如同受了主人的诏令,重新寻回了魂魄,手下凌厉,不输一等高手。 皇甫没想到有此一变,当下退了两步,手中银枪恍若长虹,冲着那两具傀儡而去,谁知那傀儡似是铜墙铁壁所铸,被捅了个透心凉,依旧不减厉害,以肉身相博,手脚即使被戳得支离破碎,也不见皱一下眉。皇甫大喝一声,□□一扬,对着那两具似人似鬼的怪物毫不留情地捅了下去,直直地将那女人钉在了□□之上。 砰! 阁楼的窗户被皇甫的动作揭穿了去,皇甫连人带枪,将那女人捅下了阁楼。 杨映松与玉蝉子也跟了下去,这样一来,阁楼中,便无人了。 片刻间,酒窖的木板被顶了开来,君无衣提着被他点了穴的单司渺迅速掩入了茫茫夜色之中,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船上。 嗡—— 若有若无的琴声忽的发出了什么指令一般,继而开始急促起来,仔细听来,奏得俨然是一曲将军令。 “皇甫,撤。” 将离二人听到了那琴音,再不留恋手上的动作,唰唰两下甩开了纠缠的敌人,转身跳入了湖水深处。 “不好,水上有埋伏。”胡不归回头瞧了眼轮椅上的杨映松,只见他面色阴沉地盯着黑暗中的湖面,而立在一旁的玉蝉子,则是一副悠闲的样子。 “是滕王阁的鸳鸯偃月阵,我终是知道,给我的那封信,是出自谁的手了。”玉蝉子瞧着湖水中悄然而来的一众高手,沉声道。 “君无衣!”杨映松掌心一沉,拍碎了面前一方栏杆,只见水中之人身着鲛衣,三五成型,随着琴音高低,不停变换位置,井然有序,合纵使然,一瞧便是经过训练与编排的将士。 单司渺被丢进冰冷的湖水中时,心中闪过一丝惶恐,特别是当君无衣踏在他背上,借力上了临船的时候。 全身穴道被封,动弹不得,眼睁睁瞧着自己越沉越深,他只能下意识地用内力去沖被封住的穴道。 “公子……”船上抚琴的女子见到君无衣,急忙起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她身后的将离与皇甫也跟着欠了欠身。 “简雨,做的好。”君无衣从她手中接过琴来,指尖一勾,凑出一缕潇音。 对面船上的杨映松,只闻那琴声忽转,微风起伏间,缕缕呜咽扣弦而来,几乎让人喘息不得,自之前相比,更是犹如青蛇绕林,毒蝎过隙,听之心惊。 水面的阵法愈演愈近,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杨映松握紧了拳头,呼吸急促地盯着水上,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滴落,这明知不是对方敌手的情况下,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哪怕是再多一丁点儿动静,怕是就会让他们崩溃。 胡不归较他更为沉不住气,早被这琴声同阵法弄的神情大燥,举刀便要相拼,杨映松见状感觉叱住了他。 “别乱来!!”这话叫的急,胡不归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你这莽夫,你此时若是敢动一招,定会死无全尸。”玉蝉子轻声道,“鸳鸯偃月阵,此阵出自当年天阙之战,分合不常,久离不待,闻音而聚,闻音而散,继而分合数变,然纵击之,以此辄胜。当年我朝军师就是以此阵大败数倍外寇,得保江山,此下君无衣用来,必是高手环伺,以一敌十,就算你此刻手中有十把血刃,怕也是有去无回。” “那怎么办?难道等死不成?”胡不归听她娓娓道来,心中自也慌神。 咚—— 就在此刻,那琴声,却是戛然而止,余音尚在,江中却已无人,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悄然归于平静。 “这……” “看来今日不是商谈的时机了,你们且好自为之。”玉蝉子道了一句,便带人撤了走,只留下胡不归同杨映松二人心有余悸。 “他君无衣什么意思?”气氛稍缓,胡不归怒上心头。 “他是在提醒我们,若他出手,我们必败无疑……”杨映松浑此时身已被汗水浸透,犹如虚弱一般靠在轮椅之中,“滕王阁……果真不容小觑。” 第31章 第三十章 “你说,那女人说的…会不会……”半响后,胡不归回忆起玉蝉子的那番话,又忍不住开口问道。 “哼,几句胡话,也能把你吓成这样。”杨映松再一次睁开眼时,已回复了往日的神情。 “可是…那尸身…当真是不见了……” “那女人就算拿走了尸身,也救不活人,九转阴阳阵中,那最后一刀可是你捅进去的,你会不清楚?”杨映松反问道。 “这……”
第27页 “何况,如果老傢伙真的没死,又怎么会一直不露面,她要拿浮云印,又何必和我们多费口舌。” 胡不归听了这话,才心下稍安。 “放心,那女人得意不了多久,滕王阁的插手,对我们来说或许不是坏事,只要日后的比试顺利……” “放心,我知道要怎么做。” “咳咳……” 单司渺爬上楼船的时候,几乎用尽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仰面呕出了几口湖水,终是缓过了一口气来。 “哟,竟然还没死。” 被脚尖踢到了软骨上,单司渺疼得眉头一皱,抬眼去瞧那上方的人。那人舍了平日的轻袍缓带,此时穿着件窄袖束腰的劲装,瞧来身段更是诱人,只是那微微昂起的下巴,带着不怀好意的弧度。 “霍大人。”君无衣懒懒地唤了一声,就见一个点头哈腰的中年人赶紧爬上前来。 霍大人?这人似乎有点眼熟…… 单司渺撑开手勉强坐起身来,这才发觉,这楼船可不就是自己刚刚一开始混入的那一艘,此时船上站满了护卫兵士,俨然似是一艘军船。 “这船上的人,似乎有些多了,丢几个下去,免得一会儿驶回岸上的时候太慢,让人心烦。”君无衣缓缓道来,不忘对地上的单司渺展颜一笑。 “是是是,君公子说的是,君公子可别忘了在王爷面前替小的美言几句。”那霍大人甚是狗腿,一边说着,一边想让人上来绑那单司渺,却实在又怕了他,被他眼角一瞥,又吓退了去。 “你们几个!还不把那些个闲杂人等,都给扔下去!” 单司渺回头一瞧,就见几个家奴压着那名叫小三子的少年便要往江里丢。 “慢着,不用麻烦了,他指的是我。”单司渺拧了拧袖中的水,站起身来,“放了他吧。” 那霍大人一听,面带喜色的又转了回来。 “这种时候,还想着英雄救美,倒真是让人钦佩。” “哦~我倒是忘了,单兄水性可好着呢。”君无衣冷笑了一声,一掌将那少年拍入了水中,那少年似乎不通水性,一沾到湖面,就哗啦啦沉了下去。 单司渺见状赶紧跟着往下跳了去,一把拎住了人,扑通扑通往岸上划。 “嘿嘿,公子,要想让他到不了岸,只需将船驶得近些,那水涡儿一打转儿,人就得给吸进去,半刻便没了。”那霍大人想着法子讨君无衣的欢心,却没想到,换来一个冷眼,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霍大人可知道,滕王阁中大部分的死人,不是死于太蠢,就是死于话多。” 那霍大人一听膝盖一弯跪了下去,哪里还敢再多说一个字。 半响,君无衣又瞥了一眼那江中的身影,转身进了船舱。 单司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游了多久,反正到岸边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把目前的情况全部在脑子里理了一遍。 目前他所知道的,无论是先前的杨映松,胡不归,还是君无衣和杨家那些人,甚至包括蒋莺莺,他们所要寻的东西,都是那血琉璃……血琉璃是四门之一长生门的信物,而看他们日前所为,似乎认定那血琉璃藏在了杨家慑楼。 蒋莺莺说血琉璃乃是他父亲蒋维所有,那么说明蒋维应是长生门中人,而且身份不低。胡不归杀蒋维,是为了夺那珠子,而那珠子能开启慑楼的桃源密室。 这么说来…那血琉璃应是在杨夫人墓室之中无疑…… 再说杨家,杨映泉分明心有所系,却被逼无奈嫁与了自己,而更在新婚之夜,惨死在了洞房内。 杨映泉曾经想传书给君无衣,告知血琉璃的下落。 二叔杨严宁野心勃勃妄图□□于杨家并且染指过亲侄杨映松。 杨映松扮猪吃虎,与胡不归有所图谋……而胡不归几日后与杨家的比试,更是关键所在。 这些事看起来各有诡异,可如果连在一起加以推测,那么似乎一切又隐隐有所联繫。 可以肯定是,杨映松杀了杨映泉,并将她同船舱里那一男一女一样制成了可□□控的人偶,所以才会有了洞房花烛的那一幕,而从那位名唤玉蝉子的女人嘴中,可以判断其父杨严风的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这个杨映松,可谓是心狠手辣,深藏不露。 “恩…恩公?”小三子却生生地喊了一声,才见单司渺回过神来。 “没事了,你且回家去吧。”单司渺放开了他,脱下了上身的湿衣服,拧了拧。 小三子见他露出一袭匀称的肌肉,羡慕地瞧了一眼,脸上一红,又道,“恩公大恩大德,小三子一定做牛做马来报答。” “恩,不必了。”单司渺随口应了一声,套上湿衣,往杨家走去。 再说这头,单司渺倒霉,孟筠庭却比他更倒霉,亏他出门前还特地替自己算了一卦。 一路跟着杨映竹二人到了勾栏院,买通了老鸨儿给自己弄了身龟公的衣服,在面上抹了一层灰,点了几颗痣,便大摇大摆地端着酒壶,跟着几个姑娘进了那上好的厢房内。 一进去,就瞧见屋内一共四人。 此时杨映竹身边还坐着一个浑身黑衣的男人,里头箭袖紧裹,外头宽袖广袍,袍上绣着银蛟暗纹,看上去倒是个讲究人,只是面上带了一个雕花面具,看不到长相,正端着酒杯轻啜着。 而一旁轻覆面纱的美艷魁角儿正抚着琴助兴,虽只露了一双眼,却一下子吸引了孟筠庭的目光去。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 烟色朦胧中,似又染了一片的清明。一双眸子色彩比常人稍淡,似是淡墨被水晕开,生生碾出一派山水情怀。眼角微微下垂,弯出了几许笑意,却又瞬间随着一个低头的动作,被垂下的额发所掩盖,只留了额发垂落间的半个额头,肌白如雪,点半点红妆。 “若兮姑娘这一曲《弄梅》,只应天上有才是。”那黑衣男人一开口,便露出了几分赞许来,声音却是低沉好听。 “阁主喜欢便好。”一旁的连一硕谄媚地替他续了一杯酒,示意那美人儿过来伺候。 那名唤若兮的人儿微微欠了欠身,也不急着摘下那面纱来,便落座到那男子身旁。男子自然而然的搂过美人的肩膀,将戴着面具的脸往那苏颈间凑了凑,狠狠地嗅了一口。 “呵,阁主,不知我那事……”杨映竹见况稳当,便开口提到了正事。孟筠庭这头正站在二人身后听的入神,却忽地见他挥了挥手,竟是赶人了。 除了男人怀中搂着的美人儿,其余人都鱼贯而出,孟筠庭愣在原地,忽地计上心来。 “你怎么还不出去?”果见那杨映竹回过头来赶他,孟筠庭忽地摊了摊手,面上装着傻,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聋子?”杨映竹皱起眉来。 “既是聋子,就别管他了。”连一硕附和道。 孟筠庭心中一喜,就见那陌生男子面具后的一双眼瞥了过来,孟筠庭虽装的像,也经不住浑身一抖,不小心对上了眼,才发觉这男人眼光端的锐利,刺在人身上仿佛能把人看穿了似得。 硬着头皮又比划了一会儿,忽闻那男子道,“你给价钱,不够。” 连一硕同那杨映竹一听,顿时都变了脸色。 “阁主这是何意?我杨映竹虽不是什么大人物,可好歹也是杨家的二少爷,这些,难道还不够买两条人命的么?”杨映竹面上有些不悦,将那带着的包裹一摊开,便让一旁的孟筠庭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里头,足足装了十几条黄灿灿的金条子,每一条都约莫着有三两重,若按现价,一两黄金可兑十两白银,那这包裹里,至少装了……三百两银子??!! 孟筠庭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目光瞬间就从那娇艷的美人儿身上转向了金灿灿的包裹,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瞧见金子。 孟筠庭这头留着口水直打颤,对面那阁主却是瞄也不瞄一眼,冷冷道,“若换了寻常人,倒也罢了,你要杀的人,不止这个价。” “呵,七剎阁,倒是好大的架子。” “哎,杨兄切莫动气,大家有话好好说嘛。”连一硕见气氛不对,赶紧出言相劝。 “一个,只能选一个。”那男人说着,竖起了一根手指。 孟筠庭听的迷糊,刚想着你倒是再说仔细些,却又听见那人真的心有灵犀般,怕他听不明白,补充道,“杨严宁,还是胡不归?” “……”那头杨映竹沉默了下来,他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胡不归?杨严宁? 孟筠庭心中一惊,心想着这小子倒也狠辣,竟是跑来□□了。而且这所谓七剎阁也端的厉害,这一票买卖,都够他皇帝似的花一辈子了。 “我劝你快些选,不然,怕是来不及了。”见对方还在犹豫不决,那男子抬眼又道,似是别有深意。 “……”杨映竹面上开始冒出些冷汗来,倒不是真的难以抉择,而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口气,听上去实在是危险的很。 来不及?什么来不及? 杨映竹心中隐感不妙。 “你的命虽不值钱,不过有的人,出手可比你大方多了。”男人的语气中带了一丝笑意,却依然听着让人冷彻心扉。 唰———— 鲜血是在一瞬间喷薄而出的,孟筠庭看着面前骤然倒下的杨映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尖锐的匕首准确地插在了他心口的位置上,他竟然隐约听到了心脏破裂的声音。 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杨映竹死不瞑目。而他身后手执匕首的美人儿,却是遮下了面上的面纱,笑的倾绝天下。 那连一硕似是没料到有此一变,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早让你快些选了。”男人嘆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在他身上擦了擦被血渐脏的鞋底。 “主上,那他的买卖?”那美人瞥了一眼地上的杨映竹,继而毫不客气地将桌上的那个包裹收了起来。 “他要杀的人,随便死一个,也算是交差了。”男子的口气,就似乎是在菜市场随便卖了几颗白菜一般敷衍。 孟筠庭瞧了一眼一旁面色青白的连一硕,脚跟开始慢慢地往门口挪去,要是再不走,说不定这血光之灾,就得到他这儿了。 “是,主人。”那美人应了一声,出门时手中匕首一转,便直直地朝着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孟筠庭插了过来。
第28页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孟筠庭瞧着朝他心口飞来的匕首,闭上了眼等死,却听见叮地一声,那匕首似是碰到了什么硬物,被弹开了。 就算如此,孟筠庭还是被那一下震的胸口一痛,倒在了地上。 一脚跨出门槛的男人见状,忽地收回脚来,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眼地上的孟筠庭,忽地蹲下了身子,在他身上摸索了几下,将他胸口的硬物取了出来。 拿在手中一瞧,竟是个古怪的命盘。 “你会算命?”男子开口问道。 见孟筠庭闭着眼装死,仔细打量了几眼,便伸出手去,在他脸上细细摸了摸,就见露出了一张俊白的面孔来。连一硕见是单司渺身旁的那个神叨的小子,也是跟着一愣。 孟筠庭被那异常冰冷的手指激地浑身一颤,睁开眼来又正对上那双锐利十足的眸子,吓的他赶紧坐起身来,往后挪了挪。 “想活命么?”男人问道,一旁的若兮见了,却是跟着一愣,很少见他们阁主对什么人有兴趣的。 孟筠庭点了点头。 “那便算一卦吧,算准了,我便让你活。” “……”过了半响,孟筠庭终是接过了他手上的命盘,他头一回觉得,这算命,也是个能要人命的差事。 面前的男人走到了连一硕的身边,拽着他的领子将人揪了起来。 连一硕颤抖着身子直喊饶命,可手中的子母剑,却是悄悄拔了出来。孟筠庭在一旁瞧的清楚,那厮手段端的卑劣,面上表现的如此害怕,却是想降低对方的戒备,以便偷袭。 下意识的喊出小心二字,却见连一硕被男人轻巧地捏住了脖子,手中的剑随着砰地一声声响掉落在地,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 男人的目光随着他的话音转了过来,孟筠庭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心想自己这是被单司渺那小子吓惯了,怎么就关心起敌人的安危来了,当真是丢脸。 男人收回了目光,见连一硕已经快窒息了,随手一丢,将他掷在了一旁。 连一硕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心想怕是今日小命不保,正闭了眼睛等死,忽闻对方道,“没人买的命,七剎阁从来不关心,可今日,你的死活,就要看这位小兄弟了。” 苍白的指尖对着孟筠庭指了过来,让他不禁长大了嘴。 “我这里呢,现在有两个盒子,一个里面是银子,一个里面是暗器,一会儿这位小兄弟替你算上一卦,是死是活,就看你的命数了。” 男人的语气十分兴奋的样子,似乎对自己设计的这个游戏十分满意。 可孟筠庭却是苦下了脸来。这种玩运气的东西,别说是他,就算是神仙,怕也有算漏的时候,何况,他一向倒霉的很。 “好了,开始算吧。” 孟筠庭抖了抖嘴角,见那男人又坐回了桌上,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瞧着他,准确来说,是瞧着他手中的命盘。 硬着头皮转动了那命盘,又从怀中掏出了三枚铜钱来,放在手心之中摇了摇,心中默念着诸神庇佑,继而一股脑地丢在了那命盘之上。 正,反,反…… “算出来了?”男人开口问道。 “……右。”孟筠庭指着右边的盒子,语气之中却并不笃定。 那连一硕见他如此儿戏,忍不住小声道,“孟兄弟,你可算准了,不行……不行你再算一次也成啊。” 男人却是没有这等耐心,直接将右边的那个盒子,递给了地上的连一硕。 “……” 连一硕又看了一旁的孟筠庭一眼,孟筠庭却在看着男人脸上的面具,而一旁若兮手上的匕首,已经快贴到了自己脖子上。 眼一闭,心一横,手中的盒子被猛地打了开来,半响,没动静。颤颤巍巍睁开眼一瞧,只见当中一锭白展展的银子,横在当中。 二人同时舒出一口气来。 男人对那若兮使了个眼色,若兮将剩下的那只盒子递给了孟筠庭。孟筠庭微微一愣,继而明白过来。 原来,剩下的那一盒,是留给他的。 “呵…呵呵…”傻笑出声后,脑子一热,便将手中的盒子甩了出去。 拔腿往外沖,却感觉背心后,凉凉的匕首贴了过来。 吾命休矣! 孟筠庭心中一紧,却听那男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慢着。”男人的脚步渐进,伴着愉悦的声音,“不如,再替我算上一卦。” 对面而坐,只一缕残烛相伴。 连一硕被对方一袖子甩了出去,砰地一声,可见摔的不轻。可此时听在孟筠庭耳中,却是无比的羡慕。 轻嘆了一口气,孟筠庭收回了神游天外的思绪,只想着自己今日怕是小命不保,一双眼却还不忘流连在一旁站着的若兮身上,稀里糊涂地问了生辰八字,在命盘上拨弄起一把破旧的竹籤来。 “己巳……丁卯……壬申…庚子……”孟筠庭喃喃自语着,面前的男人撑着下巴,不急不慢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 “你得把面具摘下来,不然我看不见面相,算不准。”孟筠庭忽然道。 此话一出,一旁的若兮骤然变了脸色,而那指甲敲打桌面的声音也瞬间停了下来。 若兮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家主人的神色,心想这不要命的神棍书生,当真是不知死活,连他们这些在七剎阁呆了十几年的人,都未曾有幸得见这人容貌,他竟如此轻易地提了出来。 那人瞧了瞧面前的孟筠庭,见他分明已经吓得指尖都微微颤抖着,却死命攥着手中的卦签执着地与自己对视着,仿佛若是不摘下这面具来,就是亵渎了他这算命的本事似的。 有意思…… 那男人对着一旁的若兮挥了挥手,将人赶出了门去,苍白修长的手指覆上了面具,却不急着摘下来。 “你可想好了,若是瞧了我的脸,没算出我的命,那今日你怕是走不了了。” 这人一开口,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快被凝结了一般,逼的孟筠庭又打了个哆嗦,直想着要么算了,这一卦算不算,估计他都活不成,何苦还浪费了他的卦签。 谁知对面这男人却是压根没给他反悔的机会,瞬间便将那面具给摘了下来。 那是一张妖冶之极的脸。 若说君无衣玉面如砌,媚骨天成,乃众神眷顾之作,那这眼前之人,却似是积尽了浮华纤尘之后,在炼狱中沉淀出了带着病态的绝魅。男人双目狭长,轮廓极深,分明不算出众的五官合在一起却意外的有着一种近乎致命的吸引力。最瞩目的莫过于他自左边脖颈间一直延伸至面上的藤蔓般的纹面,最终在眉骨处生出一朵未放先衰的蔷薇花来。 孟筠庭呆呆地瞧着他,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竟是肥了胆子伸出手去,沿着那纹面的路数一直抚到了男人眉骨处。那花状似破败,却又带着几分不甘,像是要拼尽全力,在男人的脸上绽放出毕生光彩一般。 “可算出来了?”男人不避不让,薄唇一张,便透露出几分杀意来。 孟筠庭指尖一颤,顿然抽回手来,眉头却是紧皱着,似乎难以开口。 男人指尖微曲,眉宇间甚是不悦,若是一个抬指,怕是当即会要了孟筠庭的小命。 “三停不足,面宫不御,本就是不祥之兆,加上你眉间自带煞气,又生于阳衰料峭之时,应是自小便克极双堂,祸及家中,远亲朋,寡情缘,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註定孤老一生,在你周围之人,无论男女都多半死于非命。” “那又如何?”男人笑了开来,“我做的本就是杀人和被杀的买卖,你这厢算的,可是偷巧的很。” “……” “你若然不信,又为何要以醉花阴之纹面来破了本来的面相,反倒惹来了不该有的命结。”孟筠庭却是越算越发的沉下了气来,见对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便知自己是蒙对了。 若命中无灾,又怎会信命,若不信命,又怎会轻易轮得到自己来算。 “你二十岁左右纹面,二十五岁经历过一场生死大劫,然而这劫,却是还未完。”孟筠庭指了指他眉骨处的蔷薇花又道,“此花正刻在你煞气集中之地,眉骨又乃命魂所聚之处,煞气入命,怕是雪上加霜,除非……” “除非,什么?”男人问的不急不慢,看着孟筠庭的眼神却是越发的锐利起来。 “除非你找到能帮你破煞之人。” “哦?” “让我算算。”孟筠庭说着将手中的竹籤堆成了一个八卦形状,继而又将它们按照阴阳之象一一翻转,直至最后一根,指向了面前的男人。 枯木逢春□□华,愿交树长发萌芽,时人莫把为柴砍,自待春来又发花。 小小的签文小小的诗句,一百个人大约就有一百种解释的方法。孟筠庭自然是不敢轻意开这个口,便将那签文替给了他,玄乎道,“这签文要你自己参悟,我可破不了。” 男人不语,孟筠庭见他盯着自己,不安的咳嗽了一声,收起了手中剩余的竹籤。心想着这厮若是再不信,自己可真黔驴技穷了。毕竟他算出来的东西,他自己都只信一半而已。 “小神棍,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忽然问。 “……孟…孟筠庭。” “孟筠庭啊,我可记住了。”男人说罢,便抬手戴上那面具,转身出了去。 孟筠庭待他走了老远,才反应过来自己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冷汗,拔腿便往杨家跑了去。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回到杨家的时候,已是刚刚入了子时。 单司渺在房中喝着茶,对面还坐着个蒋莺莺,怀里抱着打瞌睡的小哑巴。 “我…我回来了!”孟筠庭推门而入,见二人如此悠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抢了单司渺手中的杯子便往自己嘴里灌。 “孟大师回来了?”单司渺见他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还是好心地给他端了张凳子来。 “啊呸,你少在这儿给我阴阳怪气,老子能有命回来,还靠的是自己的本事,那…那杨映竹,此刻倒成了孤魂野鬼了。” 此话一出,蒋莺莺同单司渺便愣住了。那小哑巴却是睡的好好的,忽地瞪大了眼,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第29页 “怎么了怎么了,乖,就是你孟筠庭,小声点,吓着孩子了。”蒋莺莺赶忙拍着背安慰,孟筠庭也有些愧疚,过去拍了拍他的脑袋,细细地将杨映竹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七剎阁也牵扯进来了,事情看来倒是越来越复杂了。”蒋莺莺皱起了眉道。 “他说的两个随便死一个,是什么意思。”孟筠庭问一旁的单司渺。 “大约是指三日后的比试。”蒋莺莺笑着道,“七剎阁一向不做亏本买卖,坐收渔利的事岂不更简单。” “比试?杨严宁不是说了不出手么?” “这可说不准。”单司渺悠闲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将面上的茶叶吹开了些。 “什么意思?”孟筠庭有些糊涂,一旁蒋莺莺却是低头不语。 “这就要问君大公子了。” “哈?”孟筠庭却是越听越糊涂,这又关君无衣什么事。 “那杨严宁啊,一瞧就不像命长之人,你说是不是,孟大神算?”单司渺逗完了他,末了又从一旁的竹篓里随手捡了个桃儿,丢给了一旁的蒋莺莺,“帮我剥一下。” 蒋莺莺瞪了他一眼,拿出随身带的小刀来,细细地将那桃子从中间剖口,掏出核来,再将桃肉横三竖四,切成了网丁状,递给了面前的单司渺。 单司渺微微一笑,伸手接过桃肉,道了一句多谢。 “……啧,这看面相这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了,那杨严宁要是再出事,杨家都快死绝了,难不成还真要灭门不成,我不信。”孟筠庭抱着臂道。 “多说无益,看下去便知。” “是啊,到时候就知道了。”蒋莺莺附和了一声,抱着小哑巴便出去了,只留下一个莫名其妙的孟筠庭,左右看来都弄不明白了,只得挠了挠头,回房睡一觉先。 睡到后半夜里,就听见外面家僕急匆匆地进来又出去,整个杨家又乱了起来,大约是发现杨映竹失踪了。 这个节骨眼上,一丝的风吹糙动,都能让杨家立于危地。看来,日后胡不归一战,又要掀起不小的风浪。 单司渺厌烦地翻了一个身,却是没了睡意,只得披了一件袍子出了门。眼瞧着杨家连遭厄运,上下一片死气,摇着头打了个哈欠,直接从后门熘了开去。 谁知前脚刚跨出去,就忽地下摆一沉,低头一瞧,那小哑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偷跑了出来,正攥着自己的衣角傻笑呢。单司渺扯开嘴角,将那小子一托,便扛在肩上出了去。 大清早的,日头还没见影子,整条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卖早点的摊子,早早地起了黑来打点。单司渺随便寻了个馄饨摊,要了两碗馄饨稀熘熘地舀着。对面那小哑巴晃荡了两条腿正吃的快活,单司渺问他话,也不会答,只咿咿呀呀地比划着名,看似是真傻。 一大一小吃完了馄饨,眼瞧着大街上也慢慢开始热闹了起来。单司渺倒也不急着带他回杨家,只牵了人到处乱晃,专往那种偏僻寂静的客栈边熘达。眼角间刚瞥见一摸熟悉的身影,却忽地手上一松,就见那小傢伙滴跌跌撞撞地往一旁的酒楼里跑了去。 “小哑巴?”单司渺唤了一声,眼角却直盯着远处的二楼上那个大汉的背影,就算此时隔了百十丈远,单司渺还是清楚的瞧见了那人身边的血刃,以及桌上放着一个干瘪的大麻袋。 俯首在小哑巴耳旁轻声说了几句,单司渺便往一旁的猪肉摊子上去了。 小哑巴得了令,一熘烟儿地跑进了客栈大堂,进去一瞧,就见大堂里空荡荡的,只一桌桌边坐着两男两女,均身着黄绿轻衫,长相清秀可爱,瞧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其中两个女孩面容如画,长的一模一样,是一对漂亮的双生子。 双胞胎姐妹中,一个瞧似俏皮,一个略显沉稳。见了小哑巴跌跌撞撞地往这儿蹭过来,互相对望了一眼,其中那个俏皮些的逗了他两句,笑呵呵地将他一把抱在了腿上。明明年纪相差不大,但如此看来,却似乎没有违和感。 “小傢伙,你叫什么名字?”小丫头虽这么问着,一双大眼睛,却时不时地在四周滴熘熘打着转。 “啊,啊……”小哑巴指手画脚的,伸手要拿桌上的糕点。 一旁文雅些的姐姐笑眯眯地将桌上的糕点递给了他,继而在妹妹耳旁轻道,“这不是长老身边不离身的那个小鬼么?” “嗯,好像是,可是也没见长老的影子。” “啊…啊…” 二人正想这怎么回事呢,忽地就瞧见那小子拽了拽自己的衣摆,低头一瞧,那小子手上攥了个纸条子,递到了她们手里。 姐姐打开一瞧,只见上头写了四个小字:黄莺被擒。 “这……什么意思?” “糟了,你们几个,快上楼瞧瞧!”那姐姐娥眉一蹙,忽地明白过来什么,赶紧招呼了同伴往二楼跑。 几人跑到最里头的一间房,一推门,却发现里头的人不见了。 “追!”十二三岁的少女此时完全失去了脸上原有的一丝天真,老成的对几人吩咐道。 只见她一声令下,又从四周窜出了十几个少年来,训练有素地从各个方向掠了出去,犹如雏鸟出巢,却是灵巧万分。 单司渺站在一旁瞧的仔细,这些少年的打扮分明同那天在楼船上偷袭杨映松二人的那些人如出一辙,而且,奇怪的是,他们分明年纪轻轻,却举止神色十分成熟大方,一点也不像未及冠的少年。 呼—— 一阵风声微拂而过,单司渺耳根一动,扛起了一旁装着一整头死猪的麻袋,跟着掠了出去。 这头,胡不归刚行出了几里路,就被长生门的小子们给堵住了去路,他没想到他会如此之快的曝露了行迹,惊讶之中却又隐隐觉得不对劲。 “哼,我道是哪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原来是你这叛徒!”双胞胎妹妹扬起下巴,冲着面前的胡不归不屑地哼了一声。 “黄毛丫头,不知死活。” 胡不归手中血刃已经出鞘,众人不敢大意,成围合之势将他团团围住,他肩上扛着的麻袋之中的少女,绝不可有所闪失。 “胡不归,你今日走不掉的,若你识相,就把人交出来,或许玉长老还会网开一面。”姐姐思虑良久,沖他道。 “丫头,你当老夫是第一天出来混江湖的,小小伎俩,也想将老夫兵不血刃,为免也太小看老夫了吧!”胡不归冷笑了一声,一刀挥去,只见刀光之下,前头的几个弟子堪堪躲开,却还是被刀风扫翻在地。 “可恶!”妹妹可不如姐姐这般斯文,见他蛮横,提剑便上,姐姐自知她不是对方对手,也赶紧跟了过去。 胡不归见她二人身手不错,自是不敢大意,将肩上的人一掷,丢在了一旁,紧接着提刀去迎战。 二对一,两姐妹手中之剑灵婉如蛇,配合的十分默契,一时间将那胡不归缠的脱不开身。 胡不归的心思,一直放在一旁的人质上,此时对敌自然有些力不从心,被她们这么一纠缠,顿时怒气大涨。只见他忽地爆呵一声,手中血刃打横一噼,隐有开山之势,瞬间将两姐妹拂了开去。 “这种叛徒,不用跟他讲江湖道义!一起上!”妹妹一声令下,众人提剑而上,胡不归武功虽高,却也无法将他们尽数屠尽。 对方机警,不曾与他硬拼,数十人力竭而撤,又即刻有数十人补上,既能节省体力,又可耗他内力,如此又缠斗了十几个来回,胡不归手中刀式已不复初般凌厉。 姐妹二人见他隐有缓势,找准了几乎去救那一旁的少女,可胡不归又怎会轻易让她俩得逞,只见他眼一瞪,刀一举,直冲向了一旁的麻袋。 “这是你们逼我的!” 人质带不走,自然也不能便宜了他们。 胡不归手起刀落,那麻袋瞬间就被血刃砍成了两截。血沫横飞,白肉翻滚,两个女子同时瞥过头去,心中大骇。 胡不归自以为得了手,正准备转身离去,却瞥见了那袋子里露出的一方大耳,那耳成扇形,耷拉在外头,怎么看也不像是人所有。 用刀尖拨开了麻袋,只见那里头被砍成两截的,又哪里是他掳来的少女,分明是一头死猪。 “哈,我倒你这老鬼有什么本事,原来是转行杀猪了!”妹妹见状拍手笑了开来,而姐姐却谨慎地皱了皱眉。 胡不归此时脸色十分难看,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掳来的少女,怎么会无端端变成了一头猪。 此时猎物已失,再缠斗下去也没了意义,胡不归懒得同她们啰嗦,脚一抬,大步掠了出去。 “别追了,去找小姐!” 众人折身去寻,就在不远处的糙丛里,找到了昏迷的少女。 少女着一身黄衫,面容俏丽,此时虽昏迷不醒,可口中依然喃喃地在喊着什么名字。 姐姐凑过去仔细一听,好像是在叫,单司渺。 “单司渺是谁?” “……不知道啊。”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再说这头,单司渺牵着小哑巴,正晃晃悠悠地往杨家走,怀里抱着一大堆甜点吃食,几乎塞满了整个手臂。 进门时,正巧在门口碰上等着的“蒋莺莺”。 “你带他去哪儿了?”见单司渺牵着小哑巴回来了,蒋莺莺绷着的面上一松,将那小哑巴拉入了怀中。 “不过是出门喝杯早茶,紧张什么?”单司渺道。 “喝到晌午才回来?”蒋莺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见小哑巴手里还攥了一串冰糖葫芦,一把给夺了过来,“别给他吃甜的,他最近牙不好。” 单司渺望着她的背影,目光一直从那纤细的腰肢往婀娜的臀部移动着,直到二人消失在庭院内。 “你回来了。”身后传来的杨映松的声音,单司渺回头一瞧,果见他正坐在轮椅上,朝自己缓缓行了来。 “蒋姑娘没什么事吧。”杨映松问道。 “没大碍,大公子这是打算去哪儿?”单司渺沖他笑了笑。 “三妹尸骨未寒,二弟如今又不知去向,眼下还有胡不归那一战要应付,我正要去同二叔商量些事。”杨映松面色苍白,又咳嗽了几声,手一挥,便让下人将自己推了进去。 单司渺注意到,那下人手中,还端着一碗药汤。 “若是还未寻到二公子的踪迹,胡不归一战要如何?”单司渺嘴上问着,心中却是暗自思量。
第30页 以连一硕胆小卑鄙的性子,绝不会将杨映竹的事牵扯到自己头上,所以他对杨家的人只字未提。 可眼前的杨映松分明是晓得那晚连一硕在场的,他难道就不怕连一硕走了风声? 看来,连一硕或许也转了方向也不一定。 “二叔已经答应替二弟应战了。” “哦?看来,二叔心底里还是心疼我们这些晚辈的。” “算是吧,还得多亏了君公子。”杨映松抿唇一笑,嘴角多了几分不屑,“也不早了,我先过去了。” 微微点了点头,单司渺回到了自己房内。这些天出了不少事,害的他也没空去练那无相诀,此时得了空,便干脆坐在榻上,运气调息。 自经脉打通之后,他便觉得腹中内力日益渐长,每运行一个周天,便四肢百骸,通畅舒坦,像是泡在了山顶的温泉中一般,暖洋洋的,甚是神清气慡。而更奇特的是,随着口诀所念,他平生所见招式,无论哪门哪派,是刚是柔,便会一一清晰的浮现在眼前,生动的能直接印在他脑子里。 第四重,第五重,单司渺此时周身已然冒出些真气来,口中默念的无相诀刚刚想继续往下,却忽地眉头一紧,从额头上渗出些冷汗。 浑身经脉都似乎在痉挛,疼痛感自身体各处钻了出来,让他差点真气一乱,伤了自己的内腑,赶紧收气凝神,沉住呼吸,这才慢慢抚平了那不寻常的痉挛。缓缓睁开眼来,衣服早已被汗水所浸透。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每每到第六重的时候,体内真气就如同水流遇积石一般,堵了个死死的。 喘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准备起身换一件衣服。谁知内衫刚脱下去,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轻而缓,不急不躁,绝不是孟筠庭。 “单兄,在否?” 这声音,竟是君无衣。 自他从船上回到杨家之后,就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对此事绝口不提。而杨映松那头,似乎也并没有再有动作。 胡乱套了件长衫,门一开,果见是一袭白衣,优雅中透着一丝风骚。 “打搅了。”君无衣笑了笑,抬步便要往里走,却被单司渺砰地一声用手撑住门框,整个人给拦在了门外。 “有事?”单司渺这一抬手,前面没系的衣襟又散了开来,露出里面红灿灿的半个胸膛。有些地方的死皮已经开始渐渐脱落,隐约开始长出白嫩的新肌。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过来瞧瞧单兄。”君无衣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继而展开了摺扇,掩唇一抿。 “瞧见了?慢走,不送。”单司渺见他一双弯下的桃花眼中水波微动,便知这妖精一定又在算计些什么。 “啧,我以为,单兄会对这东西的来历有兴趣的。”君无衣见他想关门送客,忽地从手中抖出一枚小小的绳结来,绳结花样甚是别致,瞧来十分熟悉,同单司渺身上那一个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仔细瞧去,这绳结当中,圈的是一滴水珠的图案。这一个,应是杨映泉出殡那天放在棺材里的。 敢情这厮去挖了人家的坟头……单司渺无语地又瞧了一眼面前的君无衣,一个分神,对方便趁机钻进了房内。 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绳结放在手中细细端详,单司渺心中冷笑了一声:松针同清泉,这两人,还真是毫不避讳。 眼眸一转,毫不客气地在桌前坐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君无衣开始四周打量起单司渺的屋子。 “你想说什么?”单司渺关上门,回头警惕地瞧他。 “呵,单兄真是有意思,就算不喜男色,也不必如此避君某如狼虎吧?” 单司渺嘴角一扬,面上皮肉也跟着一挑,心中却想,狼虎同你想比,倒也真算得上是天真可爱了。 “我从下人那里打听到,杨小姐向来不喜女红,却偏偏用如意结圈住了一颗松,你觉得她在想什么?”君无衣也不跟他兜圈,开口便直入了正题。 单司渺端着茶不语,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连人家手都没碰过。 “无趣,看来你早就知道了。”君无衣一边说着一边撇了撇嘴,打量着单司渺的神色,“不过有一件事,你是肯定不知道的。” 单司渺这回终是抬起了头来。 “你想从我这儿打听什么?”单司渺问道。 “呵,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君无衣站起身来,笑的两眼弯弯,手中摺扇一收,给他满上了一杯茶,“我想知道,蒋莺莺的来历。” 单司渺抬眼瞧他,二人相视一笑,心中却是各怀鬼胎。 “我怎知你的消息比我的有价值?”单司渺问。 “那你待如何?”君无衣不急不慢地摇着扇子。 “先说来听听。” 君无衣一笑,不开口,只用如玉的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三个字来——杨严风。 君无衣的目的是长生门的血琉璃,单司渺是知道的,可单司渺的目的是什么,君无衣却是猜不透。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却身手不凡,武功奇异,在这怪事连连的杨家还能悠闲自得地当着这个挂名的姑爷,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单司渺瞄了那三个字一眼,继而吹了吹茶叶,慢悠悠地将遇到蒋莺莺的情况说了一遍,却掠过了其中自己跟胡不归交手的那部分。 “怪不得…她竟是蒋维的女儿。” “该你了。”单司渺见他皱着眉沉吟不语,提醒他道。 君无衣亦啜了一口茶,缓缓道,“一宫四门,五湖四海皆俯首。” “万相归无,六派五家尽作朽。”单司渺接他道。 “看来,单兄知道的也不少。” “定是不及君公子。”单司渺抬眼瞧他,自己只听孟筠庭隐约说过自鲁继春那儿听来的只言片语,可孟筠庭那厮,听一句漏半句的,也就等于没说。 “呵,”君无衣轻笑了一声,娓娓道来。 “四门在江湖中是最神秘的四个势力,数年前,武功大成的玉洛成创立无相宫,率麾下四龙主鏖战群雄,连千叶寺方丈言苦大师也曾惜败于他的无相诀下,武功之高,匪夷所思,是被称为武林第一人。后传言他所学的无相诀本是佛家密宗绝学,那书中所记武学心法包罗世间万象,可敌百家,遇强则强,且练成者能过目不忘,学尽天下招式。” 君无衣在说道无相诀的时候,看着单司渺的表情似笑非笑,单司渺心中一惊,心想怕是在密室与剑阵一战,已惹他怀疑。 “后来玉洛成无故失踪,他宫中四位龙首为了□□彻底分裂,各自创立了四门,四门武学也是各自由无相诀中的一派衍伸而来,而这长生门,就是其中一个。” “传说长生门中众人均取养生之道,练就长生诀,是所以驻颜有术,所练内力可延缓衰老,保持容颜,门内弟子二十岁的看起来像是十多岁的,三十岁的看起来不过二十岁而已。” “那同杨严风又有什么关系?” “杨严风早几年我是见过的,五十好几的人却是一丁点儿也瞧不出老态来。” “哦?就凭这个,你就猜测他是长生门中人?”单司渺挑了挑眉,若是真的,这倒是有些意思。 “不是猜测,是肯定,而且,他定是长生门主无疑。”君无衣指尖轻叩,“四年前,长生门内乱,门中三个长老,一个失踪,一个叛离,如今只剩下的那一个在硬撑着。偏偏这么巧,杨家家主杨严风一死,长生门就乱了。” 君无衣顿了顿,“难道,单兄觉得,这也是巧合不成?” “就算他是长生门门主,于我又有何干?” “自然没有,不过,他手下的三个长老,却是同单兄颇有渊源吶。”君无衣抿唇一笑,故作神秘道。 单司渺眼一抬,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君无衣喝完了一杯茶,用扇沿轻轻敲打着桌面,却不急着说下去,似是在等单司渺开口问他。 “剩下的那个,是那晚上的女人?”单司渺问。 君无衣眼一眯,继而收起了脸上的笑。 “是。那女人名唤玉蝉子,擅易容,长心计,是杨严风当年最倚重的一个。”君无衣答道,继而又瞥了他一眼,“三个人中,单兄偏偏只问这女人。看来,另外的两个,也被单兄猜了个七七八八了。” “江湖上,与我这浪荡野夫有瓜葛的人本就不多,不难猜。” “说出来听听。”君无衣期待道。 “……三个人中,失踪的那个应是蒋维,叛离的那个,大约就是胡不归了吧。”单司渺看向他,果见他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看来,刚刚自己故意瞒着他的那些,他也已早查探了清楚,自己倒是白费心机了。 “我本以为蒋莺莺就是那女人,不过你说她是蒋维的女儿,那么年龄就不对了。”君无衣用扇骨轻轻敲打着桌沿,“除非……” “除非,她不是蒋莺莺。”单司渺替他补充道。 君无衣眼中闪过一次诧异来,这个单司渺表面看来对江湖纷争知道的并不算多,可他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总能出人意料。 单司渺啊单司渺,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他。 君无衣提防着他,单司渺这头却又何尝不是另有一番计较,君无衣透露给自己的,看似很多,但若加以推敲,却不过也是些皮面上的事儿,怕是真正关键的部分,还没显露出来。 比如,杨严风的下落。 “其实,我们也不必乱猜,一切真相,两日后便会知晓。”君无衣说罢便踱出了门去,半路又回过头来,将那手中的绳结抛给了单司渺。 “单兄这买卖今日不亏,来时若是功成名就了,可别忘了小弟的功劳。” “承您吉言。”单司渺伸手接过那玩意,见他悠悠地踱开了去,却是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这个杨家,真是越来越棘手了,早知道,还不如当初心小些,现在无端惹了一身骚,好处也没见捞着。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二日后,胡不归依约到了杨家。 擂台高建,亲朋满座。这情形,似乎似曾相识。 单司渺这挂名的新姑爷,被安排在了一旁的搭棚里,自是坐不到主席位,只瞧着杨严宁跟君无衣一袭人远远的落了最前排的座,君无衣笑魇如花,同一旁的杨严宁说着什么,而杨严宁也很是受用的样子,手旁佩剑已跃跃欲试。
第31页 杨映竹一死,杨家如今只剩下他与杨映松,可惜他不知道,他自以为捏在手中的那人,或许才是他的催命符。 单司渺的眼光转到了一旁的杨映松身上,见他同一旁的一个尼姑正俯首私语,那尼姑面色严肃,似是颇有威望,斜了眼去瞧不知收敛的君无衣和杨严宁,不悦地皱了皱眉。 “那是峨眉的和远师太,据说是杨家特地请来当公证的。”孟筠庭早打听了清楚,在一旁磕起了瓜子来。 “蒋莺莺呢?”单司渺问。 “不知道啊,大清早就没瞧见她。” 按理说,那人自闯入慑楼后,身份已是败露,杨映松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坏了大事,可为何,这些日子依旧任由“蒋莺莺”在杨家住着,却不见有任何动作。 “……”单司渺心中不安更甚,一转头,便又瞧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如花的少女,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容,稍显沉稳的姐姐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头瞧来,四目相对,单司渺颔首微笑,对方却是警惕地移开了眼。 看来,今日是一场大戏啊。 这次比试,武林之中,来了不少弟子掌门,明面上是来支持杨家,可心底的目的只有自己知晓。不过既然来了,自然是免不了客套一番。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君子阁的掌门康流和崆峒派的掌门,欧阳晟。 连一硕见了自家师尊,自是腆着脸迎了上去,只见那康流倒是瞧上去比他正派几分,一身天青君子儒袍,慈眉善目,谦虚有礼,一双小眼睛几乎被鬍子捋弯了去。而一旁的欧阳晟却是一副威严肃穆的模样,着一身黑衫,不苟言笑中亦是正气凛然,皓皓志洁。 杨映松自是先要招呼这些个有名望的老辈,领了人去了座,又折回去照顾一些平辈,忙的焦头烂额。 那头胡不归早已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此时杨映竹仍不曾现身,众人自然猜测纷纷,前后左右的交头接耳起来,看样子,杨家还未曾将杨映竹失踪的消息传出去。 “咳,映竹这孩子,真是不像话。”片刻后,杨严宁终是站起身来,看样子是准备挺身而出了。 可就在这当口,一人一剑,却自远处而来。 单司渺是第一个瞧清杨映竹的人。只见他步履闲适,神色如常,手中长剑拿的稳得很,除了面上一丝不自然的灰败,根本同常人无异。 若不是孟筠庭亲眼瞧见了他的死状,怕是现下单司渺也不信此刻他已是个死人。 看来,杨映竹的尸身同杨映泉一样,被人控制了。 随着人影渐近,众人终是辨出了来人,孟筠庭嘴里磕了一半的瓜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而刚刚落座在后方的连一硕则是连人带椅子吓翻了出去。 可同他们相比,此时面色最差的,就要属杨严宁了。分明已经被他买凶杀了的人,此时出现在他眼前,这种感觉,怕是用五雷轰顶来形容都不为过。 “映…映竹…你……”杨严宁哆嗦着的剑身表露出他此时已有些失了方寸,若不是一旁的杨映松及时伸手拉住了他,怕是要出洋相。 “二叔,怎么回事?映竹,你这些天去哪儿了?”杨映松眉头皱的紧,可对面的杨映竹却是没应他,直接跃上了比试台。 相对而立,省了虚伪的抱拳,那胡不归直接拔刀而上,只见一刀一剑,很快交织在了一起。杨映竹用的,自然也是杨家的四季剑法,可奇怪的是,他的剑法同几日前单司渺瞧见的不一样,剑法精湛而老道,穿,刺,挑,收,每一招都极尽本分,恰到好处……却也只是恰到好处罢了。若说少了些什么,大约是杨映松身上的那一种惊世绝艷的剑之灵气。 瞥眼望向杨映松,只见他翩然落座,沉默而淡定地瞧着台上的杨映竹,丝毫没对这个弟弟剑法的突飞猛进,有什么过多的惊讶。反而是他一旁的杨严宁,越多看一分台上,脸色就越白一分,连一旁君无衣的调笑,也都无视了去。 “单司渺……这…这…这是诈尸?”孟筠庭哆嗦着手指着台上的杨映竹,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我分明瞧见他断气的。” “你在这儿等着。”单司渺简单交代了一声,偷偷往前凑了凑,找了个能瞧见杨映松正面的位置。 仔细瞧去,只见他藏于袖中的手指,微微动着,虽幅度小到几乎不会惹人注意,可单司渺依然在观察中发现,那动作并不是杂乱无章的,反而跟台上之人,有着某种微妙的同步。 再看台上,杨映竹正与胡不归水火交相,打的不分上下。虽说杨映竹此时已今非昔比,可胡不归的刀法,却也是依旧凌厉异常,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雁回十八式,用那嗜血之刃舞来,隐有开天闢地之势,瞧的人都觉得有些背嵴发凉。 叮——剑尖撞到了刀身,只见那杨映竹回首一个反刺,却被对方抢到了先机,一掌拍在他胸口,连退了好几步。 这一掌蓄力已久,加上刀锋连至,杨映竹必定要结结实实地挨上一刀,这么看来,基本结局已定,在众人哀声嘆息之中,只有单司渺聚精会神地依旧盯着台上。 砰——随着胡不归的怦然倒地,在场之人都静了下来。 怎么可能,刚刚那一刀,分明就砍在了杨映竹的肩上,怎么会没事?众人瞠目结舌之下,根本没看清刚刚的变数,只有单司渺清楚的瞧见,那刀并不是没砍到他,而是根本没对他起什么作用,就如同当初的杨映泉。 看到此处,事情基本已经明了了。杨映竹已经死了,台上的这个,不过是一具已沦为了傀儡的躯壳,无痛无感,无悲无喜,自然强于常人百倍。 随着杨映竹的获胜,杨严宁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而一旁的杨映松,则悄悄收起了指尖。只有君无衣一人,莫名地回过了头来,对自己抬了抬下巴。 单司渺瞥了他一眼,未加理会,可对方却是不依不饶地打着眼色。 单司渺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种时候,可不是出风头的好时机。 君无衣眼一眯,转过身去。 “二弟,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 杨映竹缓缓地在台上俯了俯身子,杨映松没让他有什么开口的机会,直接将人带了下去,可路才走到一半,就又闻一阵咯咯的笑声。 众人回头一瞧,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黄衣少女侧腰俏身而立,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她手中两轮弯刺飞了过来,直冲着台上的杨映竹而去。 不是“蒋莺莺”又是谁。 杨映松指尖一捏,就见那杨映竹迅速弯腰闪过,可从人群中掠出的十来个少年没让他再有过多的动作,杨映松失了对杨映竹的控制,被那蒋莺莺趁机攻到了杨映竹身侧,双刺入肌,只见那杨映竹就如同木偶一般,不避不挡,甚至连眼睛也没再眨过一下。 欲上前相助的众人,见到这一幕,都楞在了原地。 那座上的康流和欧阳晟对瞧了一眼,心中各有计较。 “诸位可都瞧见了,这杨映竹,早就是个死人了!”蒋莺莺朗声而出的话,让在座之人沸腾了起来。 “你说什么?” “怎么回事?” “杨映竹分明是被七剎阁的人所杀,而□□者,就是他二叔杨严宁!” “妖女,妖言惑众。”杨严宁手一摆,众多家僕便沖将上来,可故作镇定的姿态下,依旧掩不住那眼中的惊疑不定。而一旁的杨映松,则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的杨严宁。 今日这场戏,他本就是为杨严宁准备的,可似乎,倒成了他人的舞台。 “怎么?很好奇你花重金请出了七剎阁,却依旧能见到杨映竹立在你面前?这事儿,怕是要问问你的另一个好侄儿了。”蒋莺莺惊世之语连出,让杨映松转过脸来。 “连痴恋你的亲妹也下得去手,区区一个废物弟弟,又算的了什么,是也不是?” “蒋姑娘,是在同在下说话吗。”杨映松果不见惊慌之色,面上笑的温和,只悄悄收紧了袖中的手指,看来早有谋算。 “怎么?想跟我装傻?不然,你让你弟弟说几句话来听听,再不然,还可以问他。”纤纤指尖指向了台下的连一硕,那连一硕浑身一抖,冷不丁地往后退了两步。 “哦?那我倒要好好问问,连兄?”杨映松也跟着看向连一硕。 “一硕,到底怎么回事?”康流开口问道。 话一出口,单司渺就隐隐觉得不妙。连一硕一向是同杨映竹称兄道弟不假,可对这个一向内敛的杨家大少,似乎并无过多的来往。 可杨映松这番话,像是早就吃准了连一硕。怪不得,他分明知道连一硕那晚在场,却没有丝毫动作。 “这……师傅……” “但说无妨。” “连兄,就算是为了我杨家的名誉,你也可要如实道来,映竹失踪的那一晚,你在哪儿?” “是……在下受邀,同杨兄去了暖香阁。” 此话一出,众人都譁然了起来,名门正派的子弟,虽说不是不能上那烟花之地,可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那这位蒋姑娘,你可认得?” “认得,这姑娘在杨家住了有些日子了,而且杨兄失踪的那一晚,她也在暖香阁。” “暖香阁?” “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啧,说不定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底下的窃窃私语已然带了些不怀好意的轻佻,台上的“蒋莺莺”面色一黑,几乎就要出手。 “一硕,此事可不得乱说,关乎姑娘家的名誉。”那康流捋了捋鬍子,说的惺惺作态。 “师傅,弟子可不敢乱说,那日分明是她先约了杨兄去暖香阁,倒酒抚琴,殷勤的很,后来我喝的差不多了,就先离去了,就只有她与杨兄在,谁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孤男寡女,真不要脸。” “是啊,一个姑娘家,怎么可如此不知检点。” “难不成,人也是她杀的?” “哼…放屁!”“蒋莺莺”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可她那晚在杨映松的船上,说出来,可不会比现在好到哪儿去,杨映松就是看准了这点,才同那连一硕串了气,来诬陷于她的。 “哦?那这位姑娘刚刚说,杨映竹是被七剎阁的人所杀,也是信口胡诌了?”
第32页 “呵呵,这个弟子可就不知道了,毕竟那晚上,只有她最清楚。” 这话,是意指就算杨映竹是个死人,那他的死,也与面前的蒋莺莺脱不了干系,一石二鸟,果真高明。 “无耻……”孟筠庭忍不住骂了一句。 “好一个名门正道。”蒋莺莺冷笑道,“好,且不说他是如何死的,那你又如何解释,刚刚杨映竹的反常行为?” “到底怎么回事?这丫头究竟要干嘛?”孟筠庭此时已悄悄熘到了单司渺身旁。 “看着就是。”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呵,荒谬。”杨映松冷笑了一声,“刚刚映竹所为,在座之人均看的清楚,你所言所语,却丝毫没有证据,信口开河罢了。” “是啊,这位姑娘所说之事为免也太过骇人听闻了。”康流捋了捋鬍鬚,却扭头瞥见一旁的欧阳晟脸色有些奇怪。 “是嘛,那不知在座的可知,何谓傀儡之术?”蒋莺莺跟着他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欧阳晟,“就算其他人不知晓,相信欧阳掌门,也是知晓的。” “欧阳兄?” 欧阳晟此时拿着茶盏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台上面无表情的杨映竹,手中的杯子啪地一声摔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众人一瞧,刚刚的疑虑这会儿又转向了台上。 蒋莺莺见他如此反应,又开口道,“世人皆知,傀儡之术失传已久,至极致者,能将尸体操控如活人,不仅灵活多变,且无感无痛,强于常人。” “就如同……台上的杨映竹一般。” “一派胡言,来人,将这妖女拿下!”杨严宁激动地开口唤了弟子上前,却被一旁的杨映松拦了下来。 “既然姑娘说这傀儡之术失传已久,那请问,我一个残废,又是从何处习得这等秘术?世人皆知杨家家教甚严,若我沾了这等邪魔歪道,我父亲身前,又怎会放过我?” “有道理。” “是啊,这妖女莫不是在信口胡诌。” “你父亲当然不会放过你,因为你父亲也死在你的手上!” 杨严宁听到这话,终是没忍住晃了晃身形。 杨映松回头一瞧,见他面如死灰,嘴角却是漾开了一丝笑意。 “二叔?你可说句话吧,这等罪名,侄儿可担当不起。”杨映松的声音不似以往的怯懦,嘴角带着的似有似无的笑意,让杨严宁心中更添不安。 杨严宁却没有应他,垂下手的一瞬间,手中之剑便已闪电之势刺向了台上的蒋莺莺,直至在脖颈前的最后一寸处,又忽然转向了一旁的杨映竹。 杨映竹不避不让,甚至连眼睛也未曾眨过一下。杨严宁剑尾一收,伸出手去探他鼻下气息,果真无进无出。 “杨映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杨严宁回头问他,声音之中已止不住满满的怒气。 单司渺在一旁瞧着,心中暗忖:如今看来,杨映松怕是知瞒他不住,也不打算再装下去了。这杨严宁,看来活不过今日。 被自以为掌控在手心中的玩物所反噬,这种感觉,大概很不好受。 杨映松此时一改刚刚的诡异,面上摆出一副惊讶的神色来。杨严宁也不是傻子,很快就起了疑心,一把将他衣领揪住,连人拽了起来。杨映松腿脚不便,整个人同木偶一般被他提在手中,瞧来好不狼狈,有些心软之人见状摇了摇头,不忍再看,只有眼尖的单司渺清楚的瞧见,杨映松袖中的指尖上攥着的某样东西,已经蓄势待发了。 “二叔,映竹他……”杨映松往他耳旁凑了两分,放低了声音,“就是你的下场。” “小心!”蒋莺莺脱口而出的提醒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因为几乎在同一瞬间,她身旁的胡不归也动了。 血刃的杀气自背面扑来,蒋莺莺反身相迎,却还是被打退了几步,她眼中一暗,收起了脸上的天真,丝毫不敢有所懈怠。而台上另一头的杨映竹,则是极尽所能,想要了杨严宁的命。 杨严宁本是不会将杨映竹的三脚猫功夫放在眼里的。可此下却是不同,面前的杨映竹不仅力道极大,而且根本不受他的剑法逼迫,他急攻之下对方身上的剑伤几乎露骨,却不见他缓下分毫动作。 随着杨映松的一个眼神,杨家弟子很快同蒋莺莺身后的十个少年缠斗在一起。而台下的看客,彻底被眼前的情况弄傻了,一时也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出手。 台上的“蒋莺莺”身手非凡,几乎能与胡不归打成平手,可几乎就在一瞬间,杨映竹忽然折身攻来,手中的长剑犹如闪电之势,直通向蒋莺莺后背,眼瞧着便要伤及性命,却又横空拍来一掌。 蒋莺莺侧头瞧去,只见杨严宁使足了劲,一掌拍在了杨映竹的胸前,将他打开了几米,可杨映竹却只顿了一顿,又提剑而上。杨严宁眉峰一紧,又接二连三在他背上拍出几掌,只觉得那背嵴坚硬,没有丝毫的温度。 “哼,我就不信,一个死人还能作什么妖!”杨严宁怒喝一声,却没想到掌心一麻,低头一瞧,黑了一片。接二刺来的利剑让他本能地侧身去躲,却忽地丹田一痛,继而腹中一凉,对方手中的那柄长剑便穿腰而过。 “二叔!”杨映松眼瞧着杨严宁应声倒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身侧轮椅中抽出一把软剑来,一招挑开了杨映竹的剑。 一招平川秋雁过后,杨映竹甚至没有挣扎半分,便直直倒在了杨严宁身侧,一动不动了。 “啧啧啧,这下死无对证了。”单司渺嘆息道。 “哈?”一旁的孟筠庭彻底傻了眼,眼前变化发生了太快,根本让人应接不暇。 “杨映松!你竟敢当众杀人灭口!”蒋莺莺见他先发制人,免不得懊恼了一番,可胡不归就如同甩不掉的牛皮糖,将她制的死死的,让她根本无从对杨映松下手。 “阿弥陀佛。”一声佛偈破空而来,只见那和远师太凌空而降,净透的内力将台上颤抖的众人尽数分了开来,却又丝毫没有伤及一人。 胡不归见这老尼姑想碍事,欲提刀再上,却见杨映松对他使了个眼色。 “师太,此事还凭师太为我杨家主持公道。”杨映松恭敬地道了一声,等着她发话。 那老尼蹲下身子,查探了地上的二人,继而道,“阿弥陀佛,杨二少爷确实已死去多日,杨大公子并没有杀人。” 废话,蒋莺莺指他杀的是杨严宁!这会儿连孟筠庭都看出来了,这些人怎么能蠢成这样。 刚翻了个白眼,又被单司渺贴过来耳语了一番。 “……映竹……”杨映松皱起眉来,将地上杨映竹的双眼拂合了去,“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杀了人,却连尸体也不放过。” “哼,贼喊捉贼。”蒋莺莺在一旁冷哼一声。 “这位女施主,究竟是何人?”那尼姑站起身来,沖台上的蒋莺莺问道,显然意有所指。 蒋莺莺闻言一笑,“我是何人又有何干,我只是想来告诉诸位英雄,杨家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年杨家家主杨严风,又是怎么死的。” 杨映松听她提及杨严风,忽然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瞧她。 “阿弥陀佛,女施主这话说的严重,可有证据?还望莫要信口开河的好。” “老尼姑,你既有心偏袒,又何必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来?”蒋莺莺眼一瞥,“杨严宁刚刚的怀疑,你们可都瞧见了,一个能被自己二叔所怀疑的人,你们当真觉得他是无辜的?” 在座之人自然不是傻子,更多的窃窃私语,开始传了开来。 “在座之人都是名门正派,德高望重之辈,岂容得你一个妖女胡言乱语,你连身份都不愿透露,又怎能让在座侠士信服。”胡不归也趁势质问。 “你!”蒋莺莺被这二人呛了话,一时辩解不得。 “杨严宁狼子野心,一直想已偏夺正,世人皆知,他与自己两个侄儿不合,此下因果报应,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康流老儿自也是见fèng插针,出声道,“只是,你刚刚说的什么傀儡之术,怕别就是你自己弄进来的吧。” “……这个君子阁,倒真是人如其名啊。”孟筠庭小声嘲讽道。 单司渺心中亦是鄙夷,君子阁,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在,还管他什么君子不君子。所谓名门正派,不过是为了各自利益聚众做歹的一群伪君子。 “杨映松,别以为找来一群人模狗样的伪君子,就能替你遮住这些腌渍事。你可敢说,你二叔同你只是叔侄之亲?你可敢说,你同自己亲妹并无私情?你可敢说,你对你弟弟的死毫不知情?” 她这话一出,众人都譁然了起来,这杨家里的事,倒是精彩异常啊。 “杨映泉对你痴心一片,你却为了一朝得势将她玩弄于股掌,她想逼你私奔,你便一不做二不休地杀了她,再操控她嫁与他人。”蒋莺莺料定胡不归不敢在这老尼姑面前出手,将索性先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出,“你二弟察觉了你们的龌龊事,你便又和你二叔联手买凶杀了他,可怜啊,你二叔本以为你这枕边玩物不过是无能懦夫,却没想到,今日也会死在你的手中。” “说完了?你以为你这些胡话,能糊弄住在座的各位武林英雄?”杨映松笑道,“这话,怕是说出去,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吧。” “好,你既不承认,我也拿你无可奈何,那么,不如,我们来算一算陈年旧帐,如何?” “……”杨映松这一听,面上又不复了刚刚的悠然,任谁都能瞧出来,他是在忌惮对方刚刚所说。 “各位可想知道,当年侠义无双,独揽淮阳的杨严风杨大侠,究竟是怎么死的?”蒋莺莺朗声问道。 胡不归手中血刃一紧,蒋莺莺身旁一对双子警惕地将她围住。 “咳。”单司渺忽然捅了孟筠庭一膀子,孟筠庭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来,却才瞧见他冲着自己眨了眨眼,便又被一肘子顶了出去。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啪地一下摔在了檯面上,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书呆吓了一跳,继而瞧见他骂骂咧咧地拍了拍屁股爬起来,才闹笑了开来。 “……孟筠庭?”蒋莺莺狐疑地瞥了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往下头人堆里瞧,果见单司渺微微对自己摇了摇头。
第33页 柳眉一蹙,蒋莺莺收起了刚刚轻启的唇。 “这位少侠是?”康流是个会看局势的人,这平生生冒出一个小子,绝不会是偶然。 “呃……”孟筠庭又瞪了一眼台下的单司渺,见他恶狠狠地对自己又使了个眼色,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个精巧的绳结来。 那绳结当中是一颗水滴的形状,瞧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可偏偏杨映松见了这玩意儿,却是面上一紧。 “这绳结,你可认得?”孟筠庭转头问他。 杨映松面色一缓,沉声道,“这是小妹送我的绳结,只是此物她出殡之日已被我当做陪葬放入了棺内,又怎么会在你手中?” “呵,掘人坟墓,果真是市井野夫所为的事。”连一硕也在一旁帮腔。 这话一出,在座之人对这来历不明的小子心中多了几分鄙夷。 “你少冤枉人,这东西是…”孟筠庭话说到一半,就见那扇面后的君无衣眼一瞥,吓得他赶紧转了话锋,衣摆一撂,大腿一拍,朗声道,“掘人坟墓怎么了,小爷掘了她的坟,好歹也记得帮她向负心汉讨回个公道,可比某些人强,活着的时候利用人儿还不算,死了还将人活脱脱做成个傀儡,也真是够绝情的。” “哦,我记得你,你跟那个黑面小子,同这妖女是一道的。”连一硕的话让众人又议论了开来,既是一道的,想一同贼赃嫁祸也不足为奇。 “呵,就算这东西是小妹送予我的又如何,妹妹送个如意结给大哥,难道就要证明她同我这个大哥有染?孟兄弟这话,怕是也有些站不住脚吧。”杨映松倒也不慌不乱,“只是你撅我小妹棺木,扰我小妹清幽,实在是有违道义。” “杨大公子说的是,大家可别被这野小子给忽悠了。” “关你什么事,马屁精,要不要小爷再帮你算一卦?”孟筠庭对一旁帮腔的连一硕翻了个白眼,故意从袖子里掏出几支铜钱挂来丢着,连一硕这一瞧,赶紧乖乖闭了嘴。 “一个不作数,如果我这里还有一个呢?” 台下的一句笑问款款传来,众人只见一个全身黑红的怪异小子从人堆里钻了出来,怪异的几乎看不清面上五官。 杨映松见了他,此时面上已有些挂不住了。众人一回头,只见他果真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绳结来,不同是的,这一个的中间,用纹路圈着的,是一枚松针。 青松映泉,哪怕是傻子,也知道这种成对的东西,绝不会只是兄妹关系所有。 “这一个,我未曾见过。”杨映松果断矢口否认。不得不说,他实在是聪明。这样一来,便可说是杨映泉苦恋于他,而他毫不知情。 单司渺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其实众人相信谁,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之中,怕是大多还是为了那血琉璃而来。 长生不老,容颜永驻,这样的好事,又有谁不嚮往。 底下的人渐渐沉默了下去,就算不信他们和蒋莺莺,此时众人也不免对这深藏不露的杨映松多了几分怀疑。 杨映松此时袖子的手指捏的十分紧,“蒋莺莺”会来,他并不意外,他甚至准备了后招将他们一网打尽,可如今单司渺手中对他不利的证据引起了众人的怀疑,这就不好办了。 眼神一转,对一旁的康流使了个眼色,康流轻轻点了点头。 “哈哈哈,随便找两个野小子,就能当证人,你们长生门,心可真大啊。” 康流一语惊人,众人的矛头瞬间又转向了台上的蒋莺莺。 长生门? 这丫头竟然是长生门的人?连长生门的人都出现在了杨家,这么说来,血琉璃的传言当是真的? 这一下,更多贪婪的目光就露了出来。 将计就计,杨映松是想利用这群蠢货对血琉璃的渴望来牵制长生门,此下的情况,越乱,就对他反而越有利。 至于杨家,他怕是已经顾及不了了。 “若是老夫看的不错,你刚刚手中所使,乃是长生门的年轮刺,此物是为长生门三长老之一的玉使玉蝉子所有,是也不是?玉长老?” 台上的“蒋莺莺”没想到杨映松竟会利用这康流来揭穿自己,心下恨地咬牙切齿,面上却忽然笑了开来。 “什么长老,倒是把人家叫老了。”眼神一转,又瞥向了一旁的杨映松,“就算我是长生门的人又如何,你区区一个君子阁,有什么资格过问?” “妖女,口出狂言!”连一硕自是要替自家门派挽回些面子。 “我今日可不是来挑事儿的,这样吧,再过几天,便是中元夜了,我知道杨家一年一度都会在那日开慑楼祭祖,你若是不心虚,那就等到那日,带着诸位英雄一起前去探一探真相,可好?”台上的“蒋莺莺”提议道。 慑楼?杨家的慑楼?那个传说中放满了名剑秘籍,葬着历代英雄的地方? “你们不是想要血琉璃吗?既然如此,我也不瞒各位,血琉璃确实在杨家,就在那慑楼之中。” 她的话,让众人脸上的害怕开始逐渐转为了期待,看来,武林秘宝的诱惑,几乎可以超越一切。 在座之人在,只有两人脸色有些不对劲。一个是台上的胡不归,另一个是台下的欧阳晟。 单司渺瞧他二人的神色,心中又不免多了一丝怀疑。 今日之事,杨映松应该早有准备才是,可看他们如今,似乎并不打算同长生门硬碰硬。眼神一转,转到了一旁一个一身白衣风骚悠闲地摇着扇子的傢伙身上。尽管今日君无衣一句话也未曾开过口,可光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也不得不让杨映松因对滕王阁的忌惮,而安耐住了最后的杀招。 再说蒋莺莺,不,应该叫她玉蝉子才对。 如此的孤注一掷,甚至不惜拿血琉璃去换取的时间,究竟是为了什么? “喂,想什么呢。”孟筠庭见周围不怀好意地眼光越来越多,而单司渺还有空在这种时候发呆,伸出肘捅了他一下。 眼下,显然这些人把他俩当成了玉蝉子的同伙,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 单司渺下意识地又瞥向了角落里的君无衣,见他刚放下手中的茶盏,抬起头来,一双看向自己的桃花眼中,忽然扬起了不怀好意的笑意。 “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今日这比试还比不比了?”就在一触即发的时候,君无衣拍了拍衣摆,站起身来。 “君公子?”众人见他终是开了口,赶紧噤声察言观色。 “啧啧啧,好好的一场比试。”君无衣嘆息了一声,却是抬步走向了地上的杨映竹。胡不归抬手欲拦,却被杨映松一个眼色止住了。 只见君无衣伸手摸了片刻,很快从地上的杨映竹头顶上缓缓抽出了一根钢针来。 钢针一出,众人又是一阵惊呼,以针入脑,不正是那傀儡邪术嘛。 “哎呀,这倒巧了,我这里,还有一根一模一样的呢,是洞房那日从杨小姐头上□□的。”君无衣说着从怀中又掏出了一枚钢针来,细细比去,果然别无二致。 “阿弥陀佛。”那老尼见状,又念了一声佛偈。 “君公子,我二弟跟小妹,莫不是当真被人当作傀儡所控?”杨映松故皱眉头上前问道。 “看来是吧。”君无衣眼神一转,又道,“不过你杨家的这些烂摊子,是你们自己的事儿,今天来这里的诸位,可不是来替你们收拾摊子的。” 此话一出,众人才反应过来,只是被此下这么一闹,又还顾得上什么比试。 “什么长生门啊,傀儡术啊,倒也不急着追究,何况那慑楼我也去过一次了,不介意陪诸位再去一回。所以,今日这比试,还继续不继续了?”君无衣问着,抬眼瞥向台上的“蒋莺莺”,对方也一瞬间明白了过来,带人退到了一旁。 “可是……这……”一旁担当公证之一的欧阳晟犹疑道。 “既然刚刚杨映竹是个死人,那比试也就不作数了,杨家若无人应战,岂不是算胡不归赢?”君无衣再次提醒众人道。 “这……”这话说的也是在理,连康流也没法作答。 “师太,你说呢?” “阿弥陀佛,君公子所说,也并非毫无道理。” “那就继续吧。”君无衣倒是心大的很,摺扇一收,又落回了座上,等着接下来的比试。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再瞧着台上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人,一时无语。 “可是……就算要比,杨家…也无人了吧。”欧阳晟终是说出了众人心中的疑虑。 “这不还有个么?”台下有人悄悄道。 “杨映松?你开玩笑吧,他可是个残废!” “啧,我看吶,杨家这回,怕是要从五家里头消失了。” 座下之人议论纷纷,而轮椅之中的杨映松,则握紧了双拳。他本没打算出手的,以为只要利用杨映竹的尸体,就可在与胡不归一战中顺理成章地剷除杨严宁,夺得家主之位。可此下被这群人乱了计划,怕是他不想出手,也不行了。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既然杨家无人了,便交出四季剑谱吧。”胡不归见状,自也要装模作样自个儿找个台阶下,率先出声道。 “谁说杨家没人了,这不还坐着个新姑爷么?”君无衣合扇一指,一句话说的轻巧,可四下均是一愣,继而目光聚集到了一旁的单司渺身上。 单司渺一个没经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这厮倒是瞧的一齣好戏,演完的看不过瘾,竟还指名他来补上一出。这一闹,是怕杨映松想放过他也难了。 众人一瞧,这杨家的新姑爷就是那个红脸的怪小子,又轰地一下就笑了起来。 单司渺面色冰冷,紧盯着远处的“蒋莺莺”。只见那厮竟是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二话不说便将他拉上了台去。 “是啊,我瞧着,这新姑爷就是个青年才俊。” “……”单司渺按了按突突跳着的太阳穴,一旁的孟筠庭也愣愣地瞧着。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魔障了,单司渺这模样,还青年才俊,说他像个人都算是夸他了。 “蒋姑娘,这比武可不是儿戏,莫说单司渺不会我杨家剑法,就算他……” “杨兄怎知他不会?”开口的却是君无衣,只见他此时不仅摇着扇子,更是翘起了腿,巴不得再顺着玉蝉子的话把单司渺吹捧一番。
第34页 可在单司渺看来,这两人分明是存了心要推他出去当这树大招风的冤大头。他单司渺要名要利要好处,却单单不要这空穴来风的风头。 “我却觉得他有天赋的很。”君无衣接着道。 在场之人见君无衣似乎笃定了这小子有本事,谁还敢说个不字,杨映松跟胡不归脸色虽都不好,却也心中有些忐忑。 若说开始他们对这单司渺并无过多的提防,是因为把他当做了长生门和君无衣替死鬼,可现在瞧来,他们却是防错了人。 单司渺这头却是头疼的厉害,人家好端端安排了一齣好戏,被他们这一搅和,怕是今日就算胜了,自己也讨不得什么好果子吃。 骑虎难下,说的怕就是这个。 接过家僕递上来的长剑,单司渺简单地挽了一个剑花,却见台上杨映松面上又冷了几分。 密室之中的剑阵,可比什么剑谱来的逼真的多。 胡不归与他面对而立,忽然觉得这小子竟是有些眼熟,但除了在密室里,却丝毫对他没什么映像,加上长相如此奇特之人,见过不可能不记得,一时心下有些捉摸不定。 单司渺却是不管他记不记得,那一掌之仇,他可还记得清楚。虽说也算因祸得福,但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若论记仇,单司渺从来是心眼小的很。是所以这一出手,便是最狠辣的剑招。 胡不归就觉得眼前一晃,整个人便消失在视野中,心中大骇,立刻屏气凝神,运足了气,对方一招江枫渔火已攻到了背后,剑风飒飒,势不留痕。 幸好他对四季剑法尚算熟悉,回头举刀一挡,叮地一声,被震的虎口发麻,心中震惊更甚。 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内力与速度,将来必成大器。 台下众人都被单司渺这一招给吓住了,杨家的四季剑法以四季轮回为基本,快慢兼备,变化多端,甚至不少风雅,每一招,都能舞出些诗情画意来。可面前的单司渺,却偏偏舍了那些花式,就如同去了那繁琐的枝枝叶叶,只留下最主心骨也最致命的那一点精髓来,更快也更有效。 二人过了十来招,竟是不相上下。杨映松捏着车轮扶手的指节渐渐开始发白,面上神色也一改往日的文质彬彬,阴沉地有些吓人。 台上的胡不归此时渐渐地也开始烦躁起来,出手更加狠辣,不留余力。单司渺的四季剑法本就是个半吊子,被他这么一逼,也渐渐开始有些力不从心。对方一个扫地,攻向他下盘,单司渺拔身而起,剑尖朝下,骤然舞出一招雷动九天来。 虽没有杨映松的十分威力,却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胡不归大惊,举刀去挡,却是已然来不及,索性拼死一搏,将刀刃一横,一招风落初窑直捅向对方腰腹之间。 一瞬息,竟是又没了对方的身影。 胡不归不可置信地抬头,难道这人还会变戏法不成,刚刚在半空之中,就算动作再快,也不可能在自己眼前消失。 并不是消失,而是又拔高了两丈。在毫无借力之地的空中能提气而起,这是何等诡异的轻功? 胡不归根本来不及细想,待他再一次看到对方身影之时,对方却早又已换了招式。 雁落平秋??!是自己的刀法! 雁落平秋……又是雁落平秋……胡不归被一击击中,倒在地上,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却是忽地想起一个人来。 几个月前,貌似也有过这么一个乡下的野小子,轻易便使出了自己从不外传的刀法,可他分明记得,那小子内力全无,甚至被自己一掌震碎了全身的经脉。 “胜负已分。”单司渺举剑而立,望着地上被他刺伤了胸膛的胡不归。 胡不归今日本註定是来输的,输一次和输两次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可他却没想到,自己会输在这个小子的手中,输在自己的招式之下。 这种荒唐感,让他实在是接受不了,勉强撑起身子,带着伤一个卯足,飞离而去。 “好!!”底下的玉蝉子第一个带头鼓起掌来,紧接着便传来一片叫好之声,这一战,赢的不仅漂亮,简直是精彩。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小小年纪就能有此造诣,将来必定非池中之鱼。” 在座之人,就连那和远师太,都对这个面容奇特的新姑爷刮目相看起来。但单司渺却无心去顾及这些人的赞嘆,他现在最关心的,是玉蝉子和长生门。 抬眼去瞧那女人,见她别有深意的瞧着自己,那目光里,又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所该有的算计。 赢了比试,接下来,就要算一算杨家这笔糊涂帐了。 “姑娘,你究竟是何来意,现在,可以说明了吧?”一旁率先开口的那老者,乃是崆峒派的掌门欧阳晟,崆峒二十年前在与无相宫一战时,几乎折损了大半个门派的弟子。 “是,我是长生门的人。”玉蝉子面不改色地道。 底下的人一听她认了,更加确信了她所说的话,只要得了那血琉璃,便可长生不老,容颜永驻,更多的人,开始蠢蠢欲动。 “我今日之所以出现在杨家,是因为,我与杨严风杨大侠是昔日故友。” “杨大侠和长生门的妖女认识?真的假的?” “什么故友,没瞧见这丫头的举手投足都不像个少女,怕是红颜知己才是吧。” “是啊是啊,我听说,这长生门的人驻颜有术,说不定她其实早就年入花甲了也说不定。” 单司渺闻言眉尾一动,这些人,当真是没有口德。 “血琉璃是长生门当日赠予杨大侠的,他是个真英雄,从未做过偷鸡摸狗之事。” “阿弥陀佛。” 单司渺见她此时她还不忘替杨严风保全名声,惋惜地嘆了一声。 “既然你说血琉璃在慑楼之中,又为何一定要等到上元之夜,今日带我们进去一瞧,不就真相大白了?” 玉蝉子瞥了那康流一眼,又道,“急什么,今日去了也没用,那东西,只有适逢新月之夜,阴阳交汇之时,才有作用,此时就算给了你们,你们也用不得,用不了。” “这……”众人一听,纷纷点头,深信不疑。 “我早说过,一切因由,几日之后,中元佳夜便知,诸位若有兴趣,不妨留下一探究竟,今日,姑奶奶乏了,各位自便吧。”玉蝉子此下却是沉住了气来,袖子一挥,当真就带人往客房去了。 可奇怪的是,杨映松竟也没拦她。 “单兄,可知道她是长生门的人?”杨映松一开口,矛头便再一次被指向了单司渺。 果然是树大招风…… “呵,谁告诉你我们同她一伙了,你杨家真不要脸,我们可是刚刚帮你赢了比试,这会儿就想过河拆桥不成?”单司渺还未作答,就被孟筠庭一阵抢白,瞧他那样子,像极了护崽的母鸡,瞧的单司渺心中好笑。 “在下也没说过你们同她一伙,我只是问,你们可知她的身份。”杨映松笑道。 “你!”孟筠庭掉了他的言语陷阱,自是无话可辩,而一旁的单司渺,根本就懒得辩,瞧的孟筠庭狠狠地掐了下他的大腿。 “嘶——做什么?” “都被人当靶子了,你屁也不放一个!”孟筠庭没好气地道。 “……你想让我说什么?”单司渺小声问。 “什么解气说什么!你平时挤兑老子的时候不是神气的很嘛!”孟筠庭被气的鼻子冒烟,刚想下手再掐他一回,便见他悠悠地开了口。 “我记得……好像赢了比试,就是杨家的家主了,是不是?” …… 寂静,一片的寂静,连番发生的意外让众人几乎忘了这一茬来,可事实如今就摆在他们面前,想不承认都不行。 只是杨映松没想到,他竟有胆子说出口,这个小子,绝不是泛泛之辈。 “单兄的胃口,貌似也太大了些。”杨映松沉声道。 “胃口本也不算大,就是有人硬要餵我。”单司渺摊了摊手,说的有些无奈。 那头的君无衣听了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而轻笑变为了大笑,笑的一双桃花眼几乎弯成了月牙儿。 “有意思,杨兄你家这个姑爷太有意思了。”君无衣站起身来,半响才止住了笑声,随手搭过单司渺的肩膀,道,“我若是个女子,定也要嫁他一嫁的。” “……”我可遭不住你这样的,单司渺心中暗忖。 “君公子……”杨映松眉头一皱,却见君无衣收回眼角的调戏,打了个哈欠,“今日也是累坏了,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议就是。” “单兄,我可看好你,别让我失望。”挑了挑对方的下巴调戏了一番,继而转身离去,单司渺见他走了,自也带着孟筠庭往回走。 众人一瞧这今日唱主角儿的人都走了去,也就各自离开了,只留下杨映松,面色阴沉地盯着台上留下的几人,和尸体。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亥时,杨家。 君无衣本是独自一人待在中庭赏月。月光下,玉人曲一膝倚廊而坐。只见他手中捧了一壶酒,也没拿酒杯,就这么头一仰,直接对着壶嘴倒下,侧影如妖,酒香四散。忽而眼波一转,瞥向围墙暗处,酒壶随之脱手而出,却没听见落地而碎之声。 半响,从阴影处走出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拎着酒壶单膝跪在了君无衣面前,嵴梁骨挺的笔直,只不知为何,少了一只左臂。 “公子,我们的人已到城外。” “嗯。”君无衣淡淡的应了一声,没去看那男人。 “……我们,何时动手?”将离猜不透他的意图,问出口的话却又带了一丝犹豫。 “急什么,好戏自会有人来演,还轮不到我们出手。”君无衣勾起了嘴角,伸出手来去要他刚刚丢出去的酒壶。 “可是,如今玉蝉子已占先机,属下怕那杨映松不是她的对手。” “那你也为免太小看杨映松了。”君无衣坐直了身子,往前凑了凑,“何况,这齣戏,另有魁角儿。” “公子的意思是……” “问这么多做什么,看着便是。” 将离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赶紧收了声,抬头正瞧见他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又猛然低下头来,毕恭毕敬的将手中的酒壶递了过去。
第35页 “王府一切可好?”君无衣见他并无退下之意,嘆了一口气,问道。 “一切尚好,只是又派了人来,催公子赶紧回去。”将离见他终是问起了正事,亦松了一口气。 “知道了。”君无衣不愿再言,手一挥,便将人遣了去,只手中的酒壶,捏得紧了些,片刻又松了开来,轻不可闻地笑出了声。 同一片月光下,另一个一身白衣的公子哥儿,此时可没如此悠闲。 杨映松的房里传来了瓷器破碎的声音,几个守夜的下人急匆匆地进去一瞧,只见他们大公子坐在桌边,桌上的什物碎的干净,那往日里白净整洁的指间此时捏着茶杯的碎片,血污顺着手掌直往下流。 更可怖的是,那人面上的表情,病态苍白依旧,却透着十足的冷冽与戾气,往日的儒雅怯懦早已荡然无存。 几个下人被这样的杨映松给惊住了,一时间均无声响。 “站着做什么,把东西收拾了。”杨映松的声音十分阴沉。 几个下人唯唯诺诺地收拾了东西,结果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粗手粗脚,不小心碰到了那杨映松手掌的伤口,只见他瞳孔微微一缩,继而袖中指尖一动,那在他面前站着的傻小子,胸口便生生多出一个洞来。 那小子还未来得及张口,便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一丝笑意染上了轮椅中人的脸,苍白的肌肤伴着猛烈的咳嗽恢复了一些血色。只见那人缓缓俯下了身来,爱惜地抚着那尚且留着余温的尸体,那模样,像极了刚刚得到了新玩具的孩童。 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其余人见了,也赶紧跟着跪下来求饶,只可惜,迅速窜入房内的人影,很快手起刀落,地上瞬间又多了几具尸体。 “我说过多少次了,出手别这么粗鲁,不然做出来的傀儡,不好看。”杨映松没有抬头去瞧来者,只皱了皱眉,捏了捏手下的躯壳,继而从袖子拿出一方丝帕来,细细地将那尸体擦净,放平,继而又抽出一根钢针,缓缓插入了那尸体的头皮之中。 随着钢针的插入,尸体开始呈现出诡异的变化,再次睁开的眼,失去了生机,蒙上了一层灰色,只是眼中的杀气,随着主人手中的动作,开始变的浓重起来。 “你打算怎么办,长生门的人已经尽数入了淮阳城,看来玉蝉子打算跟我们做了个了断了。她若把一切都抖出来,那杨家那些人……”一旁的胡不归忍不住开口提醒轮椅上专心做着傀儡的男人。 “既然要做了个了断,那便连杨家也一起了断了吧。”男人心情愉悦地让手中的一个傀儡站起身来,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死人啊,往往比活人要好控制的多,也来的可爱的多。 “乖。”男人从傀儡手中接过那杯茶,眼中溢满了疼爱之色。 “你的意思是……” “既然杨家註定不能为我所用,那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杨映松轻轻抿了一口茶,揉了揉自己僵硬的双腿,“去准备吧。” 胡不归点了点头,一转身,却瞧见缓步而来的杨严宁,吓了一跳,继而瞧见他脸上同样灰败的脸色,才瞬间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往外走去。 “二叔,明天,可有好戏看了呢。”杨映松笑着抚上了面前的杨严宁,只是在对上他的一双细眼时忽地面色一改。 手中细小的动作让面前的杨严宁缓缓地抬起手来,继而伸出双指,勾起对着自己的双眼狠狠地插了下去,已经死去的皮囊并没有随着眼珠的崩落而流出过多的血液,可脸上的两个暗红的血窟窿,依旧让人望之生怖。 “这样,就顺眼多了。” 身后的人越来越扭曲的大笑声让胡不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入了夜,单司渺只身来到了“蒋莺莺”的房门前。刚刚轻叩的两声,对方却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一般,笑魇如花地开了门。 “怎么现在才来,奴家,可是等你好久了。”面前的女子风情万种,苏手一探,便将他揪了进去。 “我们也是时候把话说清楚了,玉长老,”单司渺对着面前的蒋莺莺道,“或者,我该叫你蒋夫人。” 面前的“蒋莺莺”嫣然一笑,继而缓缓抚上了自己的脸,从面上五官处缓缓撕下几片薄如蝉翼的面皮来,面皮不是整张,精细修饰下更显自然,更不会使得面目表情过于僵硬而被识破。 抹掉易容的玉蝉子依旧美丽,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哪怕是眼角间不小心露出的几缕鱼尾纹,却也是别有风韵。虽跟蒋莺莺长的有七分相像,只是那历经岁月所沉淀的一分成熟,却是蒋莺莺比不得了。 “你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玉蝉子问道。 “慑楼。”单司渺道,“你虽模仿豆蔻少女模仿的很像,可有些地方却是骗不了人的。” 说罢却瞄向了对方丰腴的胸脯与臀间。 “倒是个聪明的小子。”玉蝉子不用再扮作少女,自然地翘起了尾指,眼中的神色已瞬间从一个青葱少女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美艷妇人。 “你能猜到我是玉蝉子我倒不惊讶,可你怎么知道,我是蒋夫人的?” “因为一个桃子。”单司渺笑道,“蒋莺莺说过,那种方法,只有她娘教过她。” 玉蝉子闻言又是面上一愣,继而很快反应过来,“这倒是我疏忽了,没想到那丫头自小娇养惯了,却是能对你如此。” 说罢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单司渺的脸。 “凑巧罢了,不过是母女天性,倒也不难看出来。只是那蒋维,我倒是有些不明白,长生门,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蒋维,又为何会带着蒋莺莺离开长生门?” “四年前,我长生门门主离奇失踪,胡不归趁机作乱,门中上下血流成河,我本以为,只要我同蒋维坚持下去,定能保住长生门,却没想到,蒋维那个胆小鬼,竟是临阵退缩了去。” “你的意思是,他四年前,因为贪生怕死,带着蒋莺莺离开了长生门?” “是。” “我却不觉得他是贪生怕死之辈。”单司渺见她提及蒋维之时,丝毫没有一点伤感之意,心中微动,缓缓道来。 “你又知道他几分?”玉蝉子冷笑了一声。 “至少,他在生死一线时,并没有选择把那颗落血珠交给胡不归。”单司渺摇了摇头,“他可是用自己的命,保住了你们女儿。” “不,是你女儿。” 玉蝉子闻言浑身一僵,面色也白了几分。 “或者再说明白些,若是那个男人真的贪生怕死,无情无义,又怎么会花如此心思去保护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其他男人所生的孩子,我说的对么?玉长老?” 玉蝉子似乎被他说到了痛处,头一抬,一杯滚烫的茶盏就被迎面掷了过来。 单司渺侧脸躲过,轻笑开来,“我当时只是奇怪,若他们是亲父女,为何蒋维对于蒋莺莺多了一分疏离与谦礼,哪有当爹的连自己女儿的手都不愿意碰的。见到你之后我才明白,他是在避嫌,因为蒋莺莺,根本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你同杨严风的女儿。” “……” 半响,玉蝉子咯咯笑了起来,只是声音之中带着些苍凉,“我原以为,那胆小鬼带走莺莺,是为了报复我……” “逝者已矣,你如今后悔,也是无济于事了。”单司渺没有安慰她,他也从不会这种安慰,过多的安慰,只会让软弱之人更加逃避眼前的事实。 “你还知道些什么?”玉蝉子抬起头来,不敢大意地瞧着面前的青年。 “血琉璃被藏在杨家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你知道胡不归找上了蒋维,猜到杨映松会有所动作,所以你故意放出些风声,让滕王阁插手进来,好牵制杨映松。” “还有呢?”玉蝉子扯出一丝笑来。 “杨映泉应该也对杨映松的野心有所洞悉,所以你应该在很早之前便找上了杨映泉,说服她跟你一起阻止杨映松,所以才会有她给君无衣的那密信。不过事出有变,蒋维被杀,你在淮阳城见到我们同蒋莺莺,才临时改变了计划,以母替女,引诱我们进杨家为你掩饰身份。” “猜的都对,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小子。” “也不是都对。” “哦?” “我本以为你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替杨严风报仇,可若是只为报仇,那天你不会上杨映松的船。况且今日,你大可直接拿出血琉璃,联合滕王阁一举剷除杨映松和胡不归,以绝后患,可你没有。” “所以?” “所以,既然不是为了报仇,那就是为了救人,杨严风没死,想救他,只有等到上元节。” “小子,你可知道,有时候人太过聪明,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单司渺闻言摇了摇头,“真正聪明的人,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该表现的聪明,什么时候该表现的糊涂。” “那你觉得,你此下的表现,可算得上聪明?” “自然,”单司渺笑了笑,“若我猜的不错,血琉璃的传说应是假的吧,若是那东西当真有此奇效,杨夫人也不会至今长眠于密室之中,若我猜的不错,当年杨前辈确实是想逆天而行,可似乎,是失败了。”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玉蝉子猛然抬眼,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面前的单司渺,“你见过她了?” “琉璃泣血,所谓血琉璃,不过是杨前辈慰以相思之物,你以此物为饵,引诱外面那些人拼死掺进一脚,才是聪明过人。” 玉蝉子咯咯笑了起来,“好小子,你当真是才智过人,怪不得莺莺那丫头会倾心于你。” “可那东西能骗过康流之辈,却应是骗不过君无衣的,更别提胡不归和杨映松了,他们为何也对此物趋之若鹜,这一点,我始终想不通,还望前辈指教。” “这一点你想不到也很自然,他们要的,本就不是血琉璃,而是只有用血琉璃才能打开的东西,”玉蝉子神色一凛,“是我长生门的内功心法,长生诀。” “原来如此。” “当年严风就是想用此诀辅以蓝田和玉床,在慑楼中设以九转阴阳阵,想逆天而为,让宛琉璃起死回生,谁料杨映松那无耻小儿,竟联合叛徒胡不归在关键时闯入阵法之中,偷袭了严风……所以…所以……”
第36页 说道此处,玉蝉子眼眶已微微泛红。 “那么……杨前辈如今身在何处?” “等到那日,你就明白了。”玉蝉子对他还是有所保留,话说到此处,一转头,便瞧见小哑巴咿咿呀呀地从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展颜一笑,对他招了招手,将他抱上了膝盖。 单司渺只见面前的女人温柔地抚着那小哑巴的额发,那模样似乎一瞬间回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不解地皱了皱眉,继而又瞧了她怀中的小哑巴一眼,只见那小子还是那般痴痴傻傻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太过荒唐。 “怎么?不放心?我同你本就无冤无仇,你还帮我照顾过莺莺,我不会让你在此丢了性命的。”玉蝉子低头垂目,继而眼波一转,笑道,“还是说,你急于坐收这杨家的渔翁之利?” “不敢,”单司渺也笑,“玉长老瞧来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一个无名小辈,又怎敢造次。” “无名小辈?呵呵,今日一战,你在江湖中,可不会再是默默无闻的野小子了。”玉蝉子说着凑过头去轻道,“小子,有野心是好事,可当心,没那个胃口,把自己给噎死。” “前辈教训的是……可我今日出手,也是被逼无奈,你也看到了。” “我先前一直不明白,你搀和其中究竟为了什么,如今……我却是有几分明白了。” “哦?前辈认为,我是为了什么?长生不老么?” 玉蝉子动作一停,别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你想,可你不信,你若信,那血琉璃或许当真会落入你手也说不定。” “前辈高估我了。”单司渺说的一点也不谦虚。 “……”长久的沉默后,玉蝉子终是再一次开了口,“小子,我再问你一句,你对莺莺,可有非分之想?” 单司渺闻言一愣,继而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 玉蝉子见他如此,轻嘆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那便别给她什么错觉,日后让她伤了心。否则,我定不会饶你。” “……” “闲聊到此结束了,请吧。” 单司渺见她下了逐客令,只得起身折返。 “慢着,这几日……你且自己小心着些。” “多谢……” 回到房中,本是心事重重的他,刚往榻上一躺,睡意便浓了起来。糊里糊涂地盘算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坠入了梦中。 单司渺白日里体力消耗多了,这一觉睡的踏实。梦里也不知是谁,一身白衣雅致却风骚,腆着一张妖孽般的脸勾引着他。修长的指间滑动在敏感处,惹出愉悦的颤慄,唇齿间的触觉黏腻却熟悉,正待他褪去身上的衣物,好好得让自己瞧上一瞧,便被一阵恼人的敲门声给惊醒了。 “单司渺!开门!!今日卦象有异!” “……别跟我提卦象,能被你算出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单司渺抚着额头坐起身来,瞧了眼自己身下那抬头之物,还没来得及细想刚刚的梦境,却一转头,被悬在外间樑上的一具尸首给硬生生给吓没了兴致。 吱呀一声,门开了。 “啧,你干嘛呢,没见你起这么晚过,我说啊,我今天这心理老是毛毛的,一大早的院子里一个人影都没瞧见,我这慌得厉害,早上一算,你猜怎么着……” 孟筠庭还没说完,一抬眼就瞧见了那房樑上的一张白脸,吓的他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怎么就不能算出点好事。”单司渺嘆了口气,按着自己太阳穴坐了下来。 “这…这是怎么了?这丫头是谁?怎么无缘无故悬在你门樑上了?”孟筠庭指着那尸首问道,心想着怪不得他一大早就心绪不宁。 “看来,是有人忍不住出手了。”单司渺又瞄了那尸首一眼,若他没记错,这丫头应是杨映松身边的人。 “有人出手?谁?”孟筠庭百思不得其解,又仔细瞧了两眼,大着胆子想将人放下来,却忽地见那丫头睁开了眼。 “哎呀妈呀!”孟筠庭被吓的一个后跳,就见那丫头竟是自个儿解开了脖子上的勒绳,将自己放了下来,动作灵活的似乎刚刚吊在上头的,根本不是她。 “小心。” 若说第一次见是震惊,第二次见是诡异,那么这第三次,单司渺已经瞭然于胸了。 那丫头晃头晃脑地朝着他二人走了过来,唇边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单司渺凝气而立,忽见她张手去抓一旁的孟筠庭,赶紧出手将她拍开。 掌心刚触及对方的臂膀,便觉得冰冷异常,且力气奇大,果真同之前的杨映泉一般。单司渺蓄力往她腰间狠狠一踹,才勉强将她踹开了半步。 “别靠近她,这些傀儡无痛无感。”单司渺出声提醒,继而将手中匕首丢给了一旁的孟筠庭,自己则飞身而上,将她扑倒在地,死死压住。 “哈?那那…那要怎么办?”孟筠庭握着手中的匕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砍!砍她脑袋,脑袋没了,就不受控制了!”单司渺沖他叫道,身下傀儡挣扎的厉害,几乎让他就快制不住了。 “……”孟筠庭无语地看了一眼那龇牙咧嘴的丫头,继而眼一闭,大叫着沖了过来,手中狠狠地对着她的脖子砍了下去。 只可惜啊,砍头这东西,也是个技术活儿,孟筠庭身板子弱,内力又不强,这一刀下去,只砍入了三分之一的深度,那脑袋非但没掉,还歪了半分,摇摇欲坠地挂在那脖子上,看起来更加可怖了。 “孟筠庭!你他妈能利索点吗!”单司渺被噁心地转过头去,没好气地骂了一声。 “你奶奶的,你行你来啊!”孟筠庭努力憋住胃中的噁心,继而又在那伤口上补了一刀。 很好,一半了…… 那傀儡虽感觉不到痛,可控制他的人,却是知道对方意图的。 单司渺就觉得,身下的傀儡,几乎发狂般地挣扎起来,试图做着最后的努力,想完成主人的命令。 砰—— 被大力甩开的单司渺撞到了一旁的书架,背嵴一痛,继而被傀儡钳住了脖子。 “匕首!”单司渺嘶哑出声,孟筠庭赶紧将手中的匕首抛将给他,只见他接过匕首的一瞬间,翻腕一刺,便将那剩下的半个脖子整个切断了,支离破碎的脑袋咕噜噜滚到了一旁,钳住他的铁壁也渐渐失去了力度。 “我去,这玩意这么邪乎啊!”孟筠庭一脚踢开了那噁心的头颅,转身吐了一地。 “看来杨映松等不及同玉蝉子对峙了,我们要尽快离开杨家!”单司渺说着,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屋内的细软,拉着孟筠庭往外熘去。 房门一开,就见门外侯了几个面熟的小厮,只是个个面色苍白,不苟言笑。 单司渺心中咯噔一声,就见那几个小厮伸出手来。 “救……救命啊!!!”不远处的呼喊声引起了单司渺的主意,他提着孟筠庭掠上了房顶,却见那连一硕正被两个傀儡追着,狼狈十分的往客房外逃去。 整个院子里,都充斥着诡异地气氛,远处隐约可见的,摇摇晃晃的傀儡身影,从下人到弟子,怕就有十多个。 杨映松…竟是想将整个杨家,都做成傀儡。 单司渺眉头一皱,提着孟筠庭一路往外。只见还未被控制住的,除了住在杨家的一些江湖人士,还有一些杨家弟子,正提着刀剑,与那些傀儡缠斗在一起。 “……怎么办?”孟筠庭问他。 “能怎么办,熘。” 二人朝着后门而去,却见一袭白衣,早就堵在了门口,正挥着扇子,像是在等他们,身后的一个傀儡悄然逼近,却被他扇沿一转,轻而易举地划掉了整个脑袋。自始至终,都没回过头瞧上一眼。 “单兄,这是要去哪儿啊?”君无衣抬头沖他们笑道,似乎并不在乎院子里的诡异傀儡。 “出门办事。”单司渺挑了挑眉,转身想往另一头的侧门走。 “你出不去的,或者说,我们都出不去了。”君无衣摇开扇子,提醒道。 第41章 第四十章 “你说什么?”单司渺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不信啊,我打开你瞧瞧?”君无衣说着打开了面前的那扇后门,门一开,就瞧见外头围满了数十个傀儡,这些傀儡同杨家的那些似乎有所不同,排列整齐,行动有序,且全身泛着象徵着剧毒的黑紫色。 而更可怖的是,那些傀儡身旁,躺着些许个尸体,虽泛着青黑色,却还算新鲜,瞧那模样应是刚刚出门便被撕咬屠杀,似乎无人幸免。 “啊——————”被吓坏的一个小弟子瞧见了被打开的后门,不顾一切地沖了出去,只可惜脚刚迈出去,就被那当中的几个傀儡围住了,那小弟子顾不得一切举剑去砍,却根本伤不到那些傀儡分毫,反而被对方触碰到的地方,开始溃烂起来,带着死亡预兆的青紫色直渗入了肌肤,渐渐地,他的动作慢了下来,最后,竟是僵硬了一般,被那些傀儡撕扯着头皮,往外拖去。 浓烈而刺鼻的恶臭伴着腐烂的尸体传了出来,单司渺厌恶地皱了皱眉,带着孟筠庭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闻声赶来的康流及和远师太等人刚打算突围而出,却在瞧见这一幕之后,又将脚步收了回去。 “千蛛傀儡阵,当年的崆峒派,就是毁在这阵法之中,欧阳前辈应是知晓的。”君无衣沉声道。 康流面色难看的很,一旁的欧阳晟更是一脸死灰之色,痛苦的记忆自脑中甦醒过来,十六日,整整十六日,整个崆峒派被困在大殿之中,出不得,破不了,生生饿死的弟子很快被同门分食,有些人甚至开始为了生存而残杀活着的同伴。 直到千叶寺派人来援,殿中只剩下不余十人。 他甚至不记得,他当年,是靠着谁的血肉,活了下来。 这么多年了,他努力忘却的噩梦竟然又出现在眼前。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欧阳老头忽然发狂一般的往外冲去,若不是众人拦的及时,怕是地上,又要多一具腐尸了。 “师傅!” “不可能,不可能……”
第37页 喃喃自语的掌门此时已然神志不清,他身后的小弟子们,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阿弥陀佛……”和远师太算是比较淡定的。 “不如,大家一起冲出去!”有人提议道。 “不可,这些傀儡身带剧毒,触之必死,就算我们之中有人能侥幸突围,又能跑得了多远?”君无衣沉吟了一番,又道,“况且,你们可有看到,刚刚被他们拖出去的尸体?” “人都死了,还管尸体做什么?”康流道。 “尸体拖尸体,难道不值得在意么?”君无衣笑问。 “你的意思是……”单司渺瞧了他一眼,“这些傀儡,受了某种指示,将尸体带回去再做成傀儡。” “聪明。”君无衣笑着夸赞了一句,瞥也没瞥一旁康流的尴尬样,手中扇面一合,正声道,“所以,倘若我们轻举妄动,我们之中的一些人将会变成他们的同伴,而敌人将会越来越多。” “火烧!用火的话,就不用怕了!”连一硕几乎是吼出声来的。 “不行,如今我们在内,他们在外,只要他们主人一声令下,怕是被烧死的,会先是我们。” “那,那写信出去求救,外头的人,总有法子的!” “这些傀儡已将整个杨家团团围住,我们出不去,外头的人自然也进不来,不来倒还好些,若是大批傻帽自己送上了门,到时傀儡一变十,十变百,你猜,我们出去之时,整个淮阳城还剩下多少个活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活生生地在这里等死?” “君公子,这玩意儿,可有破解之法?”无论胸襟如何,见过世面的老一辈总是最先冷静下来的,康流话一出口,君无衣才又转过身来。 “有,”君无衣晃了晃手中的扇子,见众人眼中一亮,继而又道,“除非我们之中,有个功力过小天宫者,并且天赋异禀,百毒不侵,以身试法引开那些毒人,方能出而破之,否则,这些傀儡不伤不死,无欲无求,远而众击,根本无法将其击溃。” 众人这一听,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瞬间破灭了。 功力过小天宫,还要百毒不侵,说起来倒是轻巧,怕是整个武林之中,能做到的不出五人而已。药王谷谷主方鹤年,缚焰盟盟主叶宫明,滕王李鸿英,当年的杨严风也算一个,剩下那个就是武林第一人,无相宫玉洛城了。 “或者,只要找出控制这些傀儡的人,将他杀了,那这阵法,自然就破了。”款款而来的玉蝉子,似是也不惊讶有此一变。 君无衣瞥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杨映松!是杨映松!”事关性命,连一硕这会儿可不会再考虑什么利益远近,带头向内院而去。 只是,众人到了内苑,又哪里还有杨映松的影子。 “妈的!竟然跑了!早知道昨天就不该放过他!”连一硕狠狠地锤了下墙。 “哎呀,昨天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腆着脸贴人家屁股来着,今天就被人当弃子了,真可怜啊。”孟筠庭在一旁酸道。 “……”连一硕在一旁听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手中长剑忽然出鞘,却被单司渺轻而易举地挡了下来。 “你们两个野小子!敢对我出手!” “你?”单司渺反手捏过他的腕子,疼的那连一硕直叫唤,“还不配我出手。” 说罢一脚将人踹到了一旁,笑的孟筠庭两眼弯弯。 连一硕受了这等闲气,欲再出手,却被康流拦了下来。 “一硕,不可鲁莽,如果现在我们再闹内斗,怕是就更出不去了。”康流的话提醒了众人,大厅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勉强杀光了院中的傀儡,所有人都沉浸在要被困死在杨家的阴影之下,只有单司渺带着孟筠庭事不关己地回了房。 “阿弥陀佛,既来之,则安之,门外之围既已成定势,诸位何不静下心来,另寻出路?”那和远师太双手合十道。 “师太说的是,诸位切莫心急,还是先去填饱肚子,至于剩下的事,便再想法子吧。”康流也附声。 “是啊,不过是一群死人罢了,咱们有这么多武林前辈在,何况,外头不也有援兵嘛,没这么严重。” 被给予希望的话很快就被众人当做救命的稻糙,你一言,我一语,倒是真的跟没事儿一般去了饭堂。 君无衣瞧着众人的背影,嘴角泛起了一丝嘲讽,一旁的玉蝉子亦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玉长老,这局面,可还在你的预料之内?”君无衣出声相问。 “那又在不在你滕王阁的预料之内?”玉蝉子反问他。 “彼此彼此吧,最大的那个变数,或许还没出现,不是么?”君无衣摇着扇子走了开去,让身后的玉蝉子不禁冷下了脸来。 滕王阁……她不得不防。 而此时的单司渺,则另有一番计较。 白日里君无衣的一番话,提醒了他,让他想起了当初在鲁继春那里所发生了一切。 百毒不侵……或许,他可以大胆一试。 自得内力以来,他已渐渐能体会功力之强弱,内息之盛衰,无相诀的每一重,大约等于一甲子的功力,他如今恰恰好练至第五重,算是刚达到了小天宫的境界,如果他能突破这第六重,则会更有把握对付外面的那些毒人。 独坐于榻,长呼出一口浊气,屏气凝神,泽无外物,内力自丹田而起,先缓缓运行一个小周天,后十步一蛰,百步一缓,和而无外物,是以豫通至百汇,精气入灵府。 本随着额汗而从眉结之处渗出的焦虑和急躁随着愈渐流畅的内力渐渐平缓下来。 其相所侍,入水不濡,入火不热,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万毒欲深者,是乃天机也。 默念的口诀已经烂熟于心,可始终不曾参透的这一重,似乎在今日某人不经意的一句话间,点破了玄机。 气破宫天,百毒不侵,原来是这个意思。他之前误以为以气沖穴受到阻碍,是因为自己内力不够深厚,却原来,是他用错了方法。舍了快而急促的内力,缓慢将气海归纳收缩,静水流深,无相归无,才知其绵远流长之真谛。 外阙,天门,中泉,大阙……快了,加上之前在鲁继春那里因为误实的□□而打通的穴脉,就快了…… 吱呀—— 锁上的房门被轻易推了开来,单司渺心中咯噔一声,却不敢分神。 “啧啧啧,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不请自来的声音带着不怀好意的轻佻,单司渺眉心一动,并未睁眼。 君无衣见他未动,眼中几乎放出光来,轻步走至他跟前,伸出扇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无视自己,微微一笑,贴身而上。 咫尺的距离,让君无衣几乎感受到他周身游离涌动的怪异真气。 “单兄?怎么不理人啊。”君无衣又唤了他一声,此时他整个人几乎都贴上了单司渺的胸膛,甚至伸出手去勾他的下巴。 温润玉软的触感自身旁袭来,单司渺动了动鼻尖,禁不住那幽香的诱惑,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这一吸,就如同一潭幽泉中忽然被掷入了一颗石子。君无衣清楚的感觉到本是入定一般的人乱了气息。得意地挑了挑眼角,将手伸入对方的衣襟,抚上了那结实却红的诡异的肌肤,感受着那愈演愈高的温度。 “练什么呢,这么入迷。”君无衣故意在他耳旁吹了一口气,声音同平时相比来的更加苏软低沉,“是不是,无相诀?” 单司渺动了动唇,紧皱的眉头按捺住自腹中传来的刺痛感,灼热而紊乱的气息告诉他,若是他再有半分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可对方,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苏手一收,单司渺刚刚缓下一口气来,便被捏住了要命之处。对方挑逗的技巧十分高明,温软的舌尖沿着自己耳廓而下,配合着手下的动作渐渐加快,偶尔透出的声音,更是满斥着勾引。 随着对方越来越重的喘息,被自己握在手中的东西狠狠一跳,就在快要出来的一瞬间,君无衣快而狠地一击戳在他腰间的檀池穴上,妄图让他岔了最后一口真气。 身旁单司渺的气息忽地就没了去,连呼吸也没了。 君无衣一愣,继而伸出手欲探他的脉搏,却听他口中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呢喃。 “妖精……” 忽然睁开的眼带着浓烈的杀意,君无衣被他瞬间暴涨的内力所惊,还未待反应过来,便天旋地转地被压倒在榻上。 “玩够了没?” 咬牙切齿吐出的话语让他彻底瞪大了双眼,怎么会这样,他刚刚分明已经被自己乱了心神。 “想玩的话,我不介意陪你慢慢玩。”单司渺低下头来,一字一句地道着,按着对方腕子的手,顺着衣袖慢慢往里探去,带着丝丝痒意。 君无衣的肌肤很白,能清楚地瞧见皮下隐约的青络,过细的手腕让外侧的腕骨有些突出,可又滑又嫩的触感,几乎像少女一般。 手腕上的调戏十分恼人,可更加强烈的压迫感让君无衣此时无暇分心,似乎刚刚自己那一击,反倒帮他冲破了最后的阻碍,过分充沛的内力一度从对方钳制的臂膀间传了过来,带着麻意的痛感让他不得不软下声来。 “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不必这么认真吧。” “是吗?”单司渺见他装的无辜,心中有些好笑,故意将膝盖慢慢顶进他两腿之间,只见身下之人脸色一僵,杀意自眼中涌了出来。 原来是个假骚包。 单司渺轻笑出声,低头在他唇上轻轻琢了一下,果见那人一双桃花眼几乎瞪圆了去。 “怎么?你不是喜欢男人么?”单司渺挑眉道,继而轻琢变为了重碾,熟悉的味道让单司渺有些留恋,原本的玩笑也逐渐变的暧昧起来。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来人啊!救命啊!毒死人啦!” “嘶——”随着门外的一声叫唤,单司渺收回了刚刚被咬破的舌尖,重新抬起的头让二人扯断了唇间还连着一丝银线。 君无衣此时脸颊绯红,过于绵长的吻让他有些呼吸急促,上下起伏着胸口显示着内力上的稍逊一筹。
第38页 “如此不济,还敢出来勾引男人。”单司渺丢下一句话,率先爬起身子,走了出去。 “王八蛋!”暗自诅咒了一声,君无衣拢了拢衣襟爬起身来,继而不解恨地擦了擦微肿的唇,跟了出去。 “哎?你俩怎么在一起,君无衣你嘴怎么了?怎么又红又肿的?”闻声赶来的孟筠庭好死不死地一语中的,继而被君无衣狠狠地剜了一眼。 “……干嘛瞪我,我说错了么?”孟筠庭摸了摸鼻子,转身问单司渺。 单司渺却是没心情答他,饭堂外接二连三倒下的人,让他微微皱起了眉。 倒地不起的人,几乎浑身发紫,四肢抽搐,显是中毒之象。 “是水……有人在水中下了毒!”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譁然了起来,若然不吃东西他们尚可以坚持个几日,可如果没有水,他们很快就会死在这里。 心神刚刚才平复了一些的欧阳晟更是喃喃起来,“是他们,是他们……他们又来了,又来了,吃人的日子……” 形若疯癫的欧阳晟让饭堂内外一下子就乱了起来,心里明白一些的,一听便听出了欧阳晟话中的意思。 人性本恶,善从于闲,劣势之下,弱肉强食乃是天性。 “……”单司渺握紧了手心,忽地见一那连一硕举剑砍向了一旁所剩无几的一个小侍女,瞬间便到了跟前,挡下了那致命一击。 “做什么?”单司渺冷声道。 “现在粮水有限,当然先解决了这些下等人。” “……无耻。”刚到单司渺身旁的孟筠庭暗骂了一声,只是眼光一转,见众人却没有说话。 人在生死关头,总是自私而懦弱的。 “慌什么,没有水,不是还有酒么?”单司渺见状,提醒众人道。 一旁的老管家一听,猛地拍了下脑袋,“是是是,我倒是忘了,这酒窖里,还藏着百十坛好酒呢!” 这话一出,众人才又恢复了“人”样,各个开始说道起连一硕来,那被单司渺护住的小丫头,却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众人靠着酒窖和粮仓中剩下的东西勉强撑了三日。再往后,他们便杀猪宰牛,放血食肉,眼瞧着连家畜也只剩了最后一只,众人终是明白,他们支撑不住了。 入夜之后,本就如强撸之末的杨家大院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单司渺瞧着榻上面色惨白的孟筠庭,皱了皱眉,他倒还尚且能靠着无相诀坚持下去,可孟筠庭这半吊子,怕是再没有水,就熬不下去了。 想了想,从怀中掏出管用的匕首,轻轻一划,便在手腕处划出一刀口子,鲜血直流而下,单司渺赶紧将腕子凑到对方的唇边,让他饮下。 被渴望的触感弄醒的孟筠庭一瞬间还有些迷茫,直到他贪婪地舔尽唇边的最后一滴鲜血,才被那刺鼻的味道所惊,从而反应过来。 “你干嘛?”嘶哑的声音已经不带有往日的生机。 “要不要再喝点?别浪费。”单司渺说着又从手腕处挤出了一些血来,却被从榻上弹跳而起的孟筠庭一把按住了伤口。 “你有毛病啊!嫌自己命不够长嘛!”孟筠庭骂了一句,替他包扎起伤口。 “嘶——轻点儿。”单司渺抱怨了一声,继而站起身来,“今晚别出去,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去,明白没?” 孟筠庭坐在榻上,打量着居高临下的单司渺,见他被月光所染的眼中闪动着莫名的紧张和兴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来到院中的单司渺,不知不觉走到了水井旁边。极度的干涸让他忍不住想要饮鸩止渴,只是刚刚打上一桶水来,却忽然从后面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 “血,我闻到了,给我,我要喝。”急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单司渺明白,绝境之下,又有人寻回了兽性。 单司渺缓缓抬起了腕子,只见身后的影子也跟着他抬起头来,鼻尖的凑近让那人更加兴奋,对水的渴望超越了一切。 只是,单司渺没有如他所愿,那人只觉得,不过是一瞬间,被他牢牢架住的人便如同青烟一般失了踪迹,再回过神来时,手中的刀,却不见了。 “滚。”没有多一个字的废话,单司渺丢了手中的刀,瞧了瞧一旁的那桶清水,继而用瓢舀出了一些,凑近了唇边。 轻轻抿了一口,并无异样,继而大口灌下,酣畅淋漓。 砰——有人应声而倒,继而响起了啪啪的鼓掌声。 单司渺回头一瞧,便瞥见了一缕白色的身影。那身影旁,还倒着刚刚偷袭他的人,只是此下,已没了生气。 “厉害啊,百毒不侵,没想到,无相诀当真如传说中的一般神奇。”君无衣走到了他身旁,蹲下身来,用扇沿轻轻碰了碰他手中的水,那本白银色的扇沿顿时黑了一圈。 单司渺此时瞧他,那本淡水色的双唇因为缺水而干裂开来,只见他试完了毒,又转身站了起来,去了那刚刚被他所杀的男人身旁,指甲在他脖子上一划,便用手中酒杯接住了那源源留下的血液,继而优雅地倒入了口中。 唇间被染红的妖艷,竟是没来由的合适。 “我以为,高贵如你,不屑如此才是。”单司渺讥讽道。 “我又不是百毒不侵,”君无衣斜了他一眼,“为了生存,弱肉强食,这世道本就如此,难道不是么?” “……是。”单司渺在回答的一瞬间沖了出去,却还是瞥见了身后跟上来的君无衣。 若论轻功,这人怕是同他不相上下。 手起刀落,单司渺利落地解决了尚未反应过来的两个最近的傀儡,继而被人贴上了后背。 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君无衣在拿他当盾牌,形若连体地跟着他。 前头的单司渺身形一晃,想甩开他,却见他手上戴着一双金丝手套,掌心在被他晃过的傀儡上一推,便又贴了上来。 原来是带了隔毒的宝贝。 单司渺心中明了,却不打算如此便宜于他,转了一圈,一口气击倒了七八个毒人傀儡,竟又转身往杨家走去。 君无衣眼一眯,抬手拦住他的去路,顺道又切下了一个毒人的脑袋,沉声道,“你若带我出去,我便允你一个好处。” “君公子的内力怕也过了小天宫吧,为何一定要缠着我?”单司渺几次同他动手,自是明了。 君无衣闻言一愣,又笑,“碰巧及个边罢了,定是不及单兄,何况,那些毒人太噁心,我并不是太想碰。” “若我对你的好处不感兴趣呢?”单司渺见他说的理所当然,有些漠然地回头瞧了他一眼。 “你会感兴趣的,就算你此刻出了去,杨映松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那又如何?” “就算你不惧他,难道你甘心就这么空手而去?”君无衣心思急转,走上前道,“我给你的好处,可是个天大的好处。” “说来听听。”单司渺垂眼瞧他,目光不自觉地聚焦在他露出的耳垂间那枚小小的蝴蝶坠子上。 “你帮我取得血琉璃,我帮你赢得杨家,一举两得,各取所需。” “杨家?”单司渺挑了挑眉,“一个烂摊子,我要来做什么?” “烂摊子?不见得吧,你道这里头的人是为了什么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何况,玉蝉子还在这里,你不会想白白便宜了那女人吧。” 单司渺捏住了拇指,回过头来,璀如星辰的眼中染上了一丝笑意,“你的意思是,若我帮你拿到血琉璃,整个杨家由我来做主?” 君无衣也跟着笑了开来,“自然,你仔细想想,整个杨家现在无人为主,康流那老jian巨猾的小人想从中渔翁得利,若是此时你站出来救出了这些人,杨家上下又有谁敢不服于你,加上滕王阁的支持,杨家家主非你莫属,一朝之下,从江湖莽夫成为豪门之主,岂不快哉?” “君公子说得倒是让人心动,可这饼,为免画的大了些。” “若换了旁人,我倒也不会给他画这么大,可你的胃口……”君无衣扇骨一转,在他胸前点了点,“我信你吃得下。” 单司渺闻言彻底笑了开来,一把扯住了他的腕子,低头道,“我若全吃了,撑死算谁的?” “自是算我的。”君无衣笑道。 单司渺放开了他,“好,一言为定。” 君无衣见他应承了下来,终是缓出一口气来。单司渺一路掩护他出了杨家,果见有大队军马正在等他。 第43章 第四十二章 “公子!”带队的皇甫祈见他无恙,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君无衣沖他点了点头,伸出手来,解下他腰间的水壶,大口灌了下去,从壶口中不小心溢出的一些顺着脖颈蜿蜒而下,沾湿了胸前的衣襟。 皇甫不小心瞥了眼他贴着自己壶嘴的唇,脖子一哽,赶紧又递上了一盒糕点来。 解了渴意,君无衣长呼出一口气来,取出一片桂花糕优雅地嚼,顺手将手中的糕点盒,递给了身旁的单司渺。 单司渺取出糕点,眼一抬,就见那皇甫祈有些微讶地瞧着自己,但很快就收敛了神情。 君无衣往前走了几丈远,特地避开了身旁的单司渺,皇甫见状赶紧跟了上去,微微俯下身子,君无衣在他耳旁吩咐了几句,复回头瞧了眼面无表情的单司渺,继而又往深巷处走远了些。 二人耳语不过数句,说完很快便回来了。 领了命的皇甫祈又迅速瞥了一眼他身旁的单司渺,终是应了一声,带人折了回去。 “现在呢?”单司渺没有多问什么,掸了掸身上的糕点屑道。 “回去看戏。”君无衣嘴角一勾,亲热地搭上了他的肩,一同往杨家走了回去。 “……” 二人折身回到杨家之时,正逢子时刚过。 七月十五,上元夜。 小楼灯依旧,不见去年人。鬼门大开的日子,自是不太讨人喜欢。特别是在这阴云笼罩,傀儡遍生的杨家,尤显得有些骇人。 急促而惊蛰的钟声响了起来,单司渺抬头看向了那名为慑楼的地方,一弯圆月悬于其上,却黯淡的几乎看不清楼角。 二人不是第一次入慑楼,自然是驾轻就熟,只是一进门,就瞧见了那石室中两个一模一样的娇俏女子。小巧的身形,灵动的双剑,骤然攻上时,生生将二人逼退了几步。
第39页 定睛一瞧,原是玉蝉子身旁的那一对双胞胎姐妹,若是单司渺没记错,好像是一个叫素颜,一个叫雅香。 两个丫头瞧来不过十二三岁,身手却是了得,加上姐妹之间天然有股默契,一时间单司渺同君无衣二人竟是奈何不了她们。 “二位公子,这里头,可不是你们能进得去的地方了,请回吧。”开口的是妹妹素颜,笑嘻嘻地模样很容易辨别,面上要比姐姐跳脱几分。 “哦?若我们偏要进去又如何?”君无衣沖她眨了眨眼,那模样像极了企图引诱未成年少女的风流浪子。 “请把那个‘们’字去掉。”单司渺在一旁瞧着,面无表情地挑了挑眉。 “……” “喂,红脸小子,上次胡不归掳人,是不是你传信给我们的?”妹妹却是没理会他的卖乖,转脸问向了一旁的单司渺。 君无衣第一次被女人冷落,俊美的脸上笑容一僵。 单司渺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原来如此,上次多谢了!”妹妹展颜一笑,端的甜美动人,而一旁的君无衣脸色更差了,他堂堂滕王阁公子,竟然被一个又丑又穷的野小子给比下去了。 “不客气。”单司渺随意应了一声,抬腿便向里头闯,姐妹二人赶紧上前去拦,却是始料未及被另一个钻了空子。 君无衣几乎是在一瞬间从她二人的剑尖儿上钻了过去,等对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离二人不到一寸的地方,只要微微前倾,大约就能碰到少女尚未成熟的突起处。 “你!”无意之中被占了便宜,妹妹立刻柳眉一横,欲抽回剑来。 可君无衣又岂会让她得手,只见他腕上一转,那扇沿就沿着少女的衣襟划了过来,待少女举起剑时,被划破的衣襟间已露出了雪白的肌肤。 “无耻!” “素颜!”雅香见状赶紧将妹妹护住,可君无衣像是料定了她有此一举,伸手在她腰间一摸,便点住了她的麻穴。 “呵,这就叫无耻了?”君无衣笑得迷人,头一低,几乎便要贴上少女的脸颊,见二人瞬间涨红了脸,扇沿在肩头滑下,欲要勾她俩的腰带。 “你敢!”素颜被他执住手腕,气得浑身直抖。 “我为何不敢?”君无衣眼一眯,手中一抬,刚打算挽回几分风流,却忽地瞥见身后的人趁机往那密室中钻去。 心中一惊,赶紧舍了姐妹二人跟了进去,谁知刚探入半边身子,便被内室涌动的真气激得胸中一痛,手中摺扇一抖,又忍不住往外撤了出来,而那扇石门,却是被关上了。 小小的密室内,依然是一派糙木葱荣。玉床周围,端坐了九个童男童女,周身内息涌动,直指当中。玉床上,端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形,而那具保存完好的女尸,此时平静地躺在二人的身旁。 玉蝉子感觉到有人闯入,骤然睁开了眼,眼中杀意毕现,可却没有动手,因为她身前所坐之人,此时与她双臂相连,一瞧便是在运功的紧要关头。整张玉床被仔细擦拭过,露出整个碧玉的原始模样,瞅来便让人心生觊觎。 单司渺微微皱眉,盯着玉蝉子身前的那人。 因为她身前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跟在一直被她带在身旁的小哑巴。 “你终究还是闯进来了。”玉蝉子尽量放平了声音问道,心中却是起伏不定,这九转阴阳阵乃是他门中秘法,一旦开启护法之人倾尽全身内力,旁人轻易接近不得,否则百步生裂,十步爆体,这小子怎么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单司渺没有开口,玉蝉子眼瞧着他缓步走到玉床之前,心中咯噔一声,想这小子似正似邪,心思奇巧,此下不知要做何举动。刚要说些什么试探与他,便见他朝着一旁的尸体伸出了手。 玉蝉子可不比外面的两个丫头,直she向君无衣的眼神,便让人觉得不寒而慄。 可单司渺却始终没瞧她一眼,专心致志地在那尸体上找着什么。 “住手!” 玉蝉子显是急了,越行越快的气流在玉床之上流转,连单司渺二人都感觉到了这股不寻常的气息。手中一顿,忽然在那女尸喉咙处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双指从舌下往里探了些,继而夹住那东西一拽,便从那女尸口中拽出了一个方形水纹吊坠,坠子遍体通透,当中血晕如丝。 血琉璃…… 单司渺嘴角一勾,将她抱着的匣子取下,嵌入那血琉璃,果见匣子咔嚓一声,被打开了,里面静静地放了一本册子,名曰《长生诀》。 “贼子敢尔!”玉蝉子大喝一声,周围护阵的少年同时倒了下去,片刻前尚带着稚嫩黄毛的一头青丝瞬间变成了白发森森。 而她身前的人,则缓缓睁开的双眼,在环顾了四周后逐渐转为清明,直至落在了一旁的女尸上。 “琉璃……”出口的声语,依旧是孩子稚嫩的声线,可语气却是深沉稳重。 他身后的玉蝉子终是支撑不住,吐出一口血沫来,可身前的人,始终没有回头瞧上她一眼。 “杨前辈。”单司渺可以肯定眼前的人是杨严风,仔细想来,他早该猜到,只是不信他竟当真变成了一个孩童,而且神智尽失。一代英雄,落得如此下场,真是让人唏嘘。 杨严风抚上了面前爱妻的脸颊,那神情温柔得似乎他面前的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是清晨尚未睡醒的爱人。 单司渺不敢打扰他们这片刻的温存,只是过于灵敏的感官让他听到了石门之外的吵闹声。不看也知道,是康流一行闯入了慑楼,若是他们知道,他们心心念念想要夺得的圣物,不过是个聊以相思之物,不知脸上会是何种表情。 脑中的思绪飞转,单司渺嘴角边勾起了一丝笑意。 乒桌球乓一阵后,众人很快被楼中剑阵逼回了大门处,君无衣一迈出石门,便瞧见了这狼狈的一群人,心中好笑。 “君公子,里面是什么情况?那长生门的妖女呢?”连一硕见到从摄楼而出的君无衣,率先开口问道。 君无衣是何许人,摺扇一摇,懒懒道,“不知,我也没进得去。” “你们玉长老呢?”康流自是比连一硕要精明些,很快便找准了跟出门外的素颜雅香两姐妹。 “长老在里面,诸位再多等片刻吧。” “笑话!这里是杨家慑楼,不是你们长生门的地方!”欧阳晟也一改日前的畏畏缩缩,趾高气扬道。 “怎么?你们也知道这是杨家的地方,我怎么看着你们倒也当成了自己家似的。”素颜气不过这群伪君子,嗤鼻道。 “呵,小妖女,你算什么东西,长生门本就是无相宫余孽,邪魔歪道,吾等正道之人,人人得而诛之,你等莫欺杨家无人,便想从中得利!” “谁想从中得利谁自己心中清楚,邪魔歪道?那你们还觊觎我长生门的血琉璃做什么!真不要脸!” “你!” “哎,欧阳兄,小丫头牙尖嘴利,你同她计较什么,待你我拿下她们,再闯入这慑楼一瞧,不就清楚了。” 二人对视一眼,正打算动手,素颜雅香提剑提防,却忽见杨家弟子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不…不好了,那些尸人…那些尸人又来了!” “什么!” 众人无法,只得折身出了慑楼,只君无衣临走时,别有深意地瞧了那石门一眼。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这头,独坐于轮椅的杨映松,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手头把玩着的十几支钢针随着身后跟着的傀儡轻轻晃动着,让身后推着轮椅的胡不归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什么时辰了?” “丑时刚刚过。” “那便早早结束了吧,我的宝贝们,可禁不起夜间的露寒。”杨映松抚了抚一旁傀儡的头顶,袖子一挥,便让那些傀儡攻了进去。 杨家里,此时已经乱成了一团,杨家的弟子见了杨映松带着傀儡攻进了门,更是惊恐交加,失了战意。只有康流一等作客的人,还在拼死挣扎,试图冲破傀儡的围势。 可一方是剧毒无畏的强大死物,一方是被困多日的血肉之躯,结果不言而喻。 随着越来越多倒下的身躯,众人脸上已经开始绷不住恐惧之色。只见那康流一手拉过一个杨家的弟子,挡住了傀儡的致命一击,趁机砍掉了面前一个傀儡的手,带着连一硕往外冲去。 只是刚走出没几步,又被几个傀儡团团围住,康流眼睛一转,连一硕会意地又从一旁拽过一个哭啼啼的丫头,挡在二人身前。 “各位这是要去哪儿?”杨映松一开口,他周身的傀儡就如同受了将命一般,齐齐将众人围住。 “贼子,你还敢出现?”康流先前答应同他合作,却被他摆了一道,心中尚有些不满。 “康流,话可要仔细想过再说出口,你们的命,如今可都在我的手中。”杨映松闻言低头一笑,“你们若是肯乖乖呆在杨家,等一切事情结束后,我或许还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康流听他这么说,倒是按捺住了手中的剑,身后众宾客此时唯他马首是瞻,见他不动手,自然也不会傻傻上前送死。 “康阁主果真是明白人,我杨映松要杀的是长生门的人,与旁人无干。你们走进杨家时,是我杨映松的客人,走出杨家时,自然也是。”杨映松间他动摇,接着道,“至于之前的交易,或许依然还作数,只要,你们帮我杀了玉蝉子。” 君无衣此时躲在众人身后,听到他这番话,嘴角一勾。 这个杨映松,到这时候还想利用这群蠢货来对付长生门,若是他们当真信了杨映松的话,那就是自掘坟墓。 康流此时心下也有些挣扎,他当然知道面前的杨映松不可信,可长生门的人却根本不会同他谈条件,玉蝉子那头打的什么算盘他们还不知晓,就算拿到了血琉璃,也不一定能活着走出杨家。 “康阁主,可想好了?”杨映松的口气开始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走,回慑楼。”康流手中剑柄一紧,掉头而回,众人面面相觑,有些犹疑,和远等人更是开始频频摇头。 “只要谁杀了玉蝉子,我杨映松便许诺,将血琉璃赠予他。” 这话一出,便再没人有犹豫之色,纷纷转回了慑楼。 “逝者已矣,还望前辈节哀顺变。”石室内,单司渺说的风轻云淡,让杨严风终是注意到了他。
第40页 “小子,我记得你。” “先前不知是杨前辈,失礼了。”单司渺扮演的后辈十分懂得礼数。 “你是怎么猜到我是杨严风的?”杨严风问出了君无衣心中的疑问。 单司渺微微一笑,道,“慑楼之中,胡不归对空棺心生恐惧,我便知前辈没死,本来也不曾想到前辈会因各种机缘返老还童,可自入杨家以来,前辈对子女的种种,让我心生疑蔻,加上玉长老对前辈的重视,我便有了这个大胆的猜测。” “原来如此,当真是天资过人。” 虽然对方是在夸赞着自己,可单司渺依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悲痛。家破人亡,就算换来了清醒又如何,眼前不过只剩一副残局罢了。 “严风…”玉蝉子见他脸上神色,心中亦是没有半分喜悦。 “玉儿,你不该用这阵法的…你这又是何苦。” 玉蝉子在他瞧向自己的时候,刚刚的嫉妒,不甘和一丝后悔完全被淹没在脑后,只见她抬手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沖他微微一笑,“你知道我的性子,哪怕是只有一丝机会,我也要试。” “当初是我执念太深,才会害人害己。你说的对,或许,我是时候该放手了。”杨严风抱着怀中的妻子,轻柔地替她理了理额发,“所以,你也该放手了。” “我……” “门主!长老!不好了,杨映松带着那些尸人攻进来了!”雅香的通传让玉蝉子面上一紧。 “外头情况如何?不是还有康流老儿他们么?” “那杨映松威逼利诱,那群见利忘义的东西怕是靠不住了。” “是啊,康流那群老贼,为了血琉璃竟然答应杨映松调转枪头,来对付我们,杨映松说,谁能杀了长老,血琉璃就归谁。”素颜也气愤道。 “该死!” “让我去。”杨严风沉吟道,“杨家百年基业,决不能毁在我的手上。” “不可,你如今刚刚恢复神智,强行运功,与自杀无异。” “玉儿,九转阴阳阵本就是逆天而行,就算我躲过此下一劫,也清楚自己时日无多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况且你这幅样子,出去了也无济于事,他们不会信你是杨严风的。” “不信又如何,我只要让他们滚出我杨家。”杨严风眼中已有杀意。 “严风!你信我,我会帮你保住杨家的,求你别出去。”玉蝉子的语气之中已经接近哀求,她费劲心血换来的爱人,似乎依旧留不住。 “玉儿,杨家如此境地,都是我一手造成,如今我决不能袖手旁观。何况,杨家已然如此,我不能再搭上长生门。” “我有办法。”单司渺缓缓开口,止住了二人的争吵,“我有办法,既能保住杨家,也能保住长生门。” 慑楼外,康流等人又一次折身而回。 杨家弟子自杨映松离开后群龙无首,各安天命,可此时慑楼外,均由长生门弟子把守,让他们也心生不快,聚集于此,年资稍大些的,刚想上前与长生门理论,却瞧见康流等人气势汹汹地往这边来了。 “康阁主!这些长生门的人……”杨家的这些弟子,又哪里会清楚康流的龌龊心思,一心只想着他们看在武林同道的份上在此时拉杨家一把,满怀希望地迎了上去。 “这是怎么回事?”康流见那慑楼内外被围得紧,心思急转。 “不知,这些人说是奉了他们玉长老的命令,在此不许外人进出。” “笑话,这里是杨家的地方,哪里轮得到他们长生门做主。”康流趁机笼络人心,“放心,有老夫在此,定不会让杨家受此侮辱,你们同我一同攻进去!” “可…这是我杨家禁地,除了历代家主,弟子未经允许,不得入内。” “都什么时候了,你家家主人又在何处?再不动手,你们这慑楼里的祖宗都要被人家端了!” “这……”杨家众弟子面面相觑,一咬牙,刚打算举剑而入,却又听一声叱喝。 “慢着。”颤颤巍巍的老管家从后面走了上来,“长生门是我杨家贵客,他们能入慑楼,也是我家老爷允许过的。” “你说什么?”康流眼一眯,沉下脸来。 “反倒是康阁主,即为宾客,便要有宾客的规矩,不望你们出手相助,但也别想趁机妄为才是。” “老傢伙,你怎么说话的!”连一硕忍不住上前,却见杨家弟子挺身想护,看来这老管家在杨家还有些威望。 “呵呵呵,老朽在杨家六十余载,什么场面没见过,落井下石之辈,自也不在话下。” “放肆!”康流拔剑而出,扫倒了几个杨家弟子,将那老管家也一同扫倒在地。 欧阳晟等人也趁机拔刀相向,一时气氛剑拔弩张。 “你们!”更多的杨家弟子开始露了怯,他们如今内忧外患,若是这些人当真想落井下石,怕是杨家今日当真不保。 “老傢伙,还不肯说出慑楼的机关么?”被按在地上的老管家此时已经奄奄一息,眼瞧着便要丧命于剑下,忽见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挡在了自己面前。身旁的连一硕几乎是在那人落下的一瞬间倒下了身形,直到脑袋挨上了地面,才滴熘熘地朝外滚了去,可见那人剑势之快。 “老……老爷…”老管家认出了来人,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面前的人英姿飒飒,俊朗非凡,手中执一把古剑,剑通体呈现着透明的青黄,长三尺两寸,宽四寸,属细剑之流,剑身内纹路清晰,如潺潺流水,生流不息。凡是杨家弟子,没有人不识得这剑。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淮阳四季处,映流天地间。 这是杨严风惯用的映流剑,面前之人,除了年纪似乎一下子倒退了二三十年,确实是他家家主,杨严风无疑。 “康兄,欧阳兄,别来无恙。”单司渺开口间另换了一副口吻,将杨严风教予的气质模仿的入木三分。 康流和欧阳晟又怎会不认得他,大惊之下又有些怀疑,看他的样子,似乎当真容颜永驻一般,莫非…是那血琉璃? “杨…杨兄?你竟没死?”康流尴尬开口,片刻前他们还想倒戈相向,剑指杨家,这会儿见到单司渺所易的杨严风,一下子便萎了。 “这一晚上,外头的风向变的有些快啊。” 众人自知知道他指的什么,他们这片刻功夫,便三番两次倒戈,脸皮薄些的已然老脸一红。 “杨…杨兄,你听我等解释…”欧阳晟忙不迭地开口上前,却见那康流老儿抢先一步,执住了面前“杨严风”的手。 “杨兄,真是太好了,眼下杨家外有内患,我等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头苍蝇似的,如今见到你,大伙儿也就心定了三分。” 不要脸的极致…大约也就如此了…… 单司渺心中暗忖,只觉他手中越握越紧,直至以内力相拼,才明白过来,对方不过是存心试探。 可惜……康流并不知道面前的人,身怀无相诀。 片刻后,众人只见那康流冷汗淋漓,面色如纸,忽地撤开了两步,大口喘起气来。 这下,再无人敢怀疑面前之人的身份。 此时,自门外而来杨映松自然也瞧见了从天而降的“杨严风”,胡不归只感觉到轮椅中的人气息一窒,手中的钢针瞬间被捏断了两根。 “他……当真没死?”胡不归喃喃开口,有些恍惚。 “不可能…不可能!”杨映松大喝一声,周身尸人齐齐而入,重新将杨家围得水泄不通。 “糟了!那杨映松动手了!”里头的人喊道。 “杨家弟子听令,”单司渺举起了手中的映流剑,朗声道,“今逢杨家危旦之时,存亡之息,前有贼寇,后有小人。尔等若有顾虑者,自可逃命而去,日后富贵潦倒,再与杨家无碍。若是愿意留下的,便同我一起杀出去!吾自以此剑为誓,誓保杨家之魂!” “……” 杨家弟子,这些天都处在浑浑噩噩的境地中,杨家早已无人,他们就如同无将之兵,心下黯然,此时看到这把剑,和忽然归来的杨严风,他们才似乎又忆起了杨家当日的辉煌,曾经,他们是叱咤一方的名门世族,在家主的带领下,他们个个胸怀豪情。 “杀!!” 片刻的沉默后,也不知是谁带头第一声喊了出口,众多的杨家弟子,似乎就在这一瞬间忘了多日的困境,忘了濒死的绝望,血脉之中的江湖血性,一下子被唤醒了。 厮杀再起,却已不是刚刚一头倒的局势。 单司渺手中的映流剑,在孱弱的月光下,就如同一道流星,所到之处燃起的星火带起了一点,一点,更多的希望。 “师…师傅…我们,到底帮哪一边?”连一硕弱弱地问道。 “还能帮哪一边,你没看杨严风都死而复生了!”康流没好气地喝了他一句,不情不愿地拔出剑来。 剧毒的傀儡在单司渺面前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杀伤力,康流等人见此状况,哪里又敢再起异心,都跟着纷纷斩杀起尸人来,待到玉蝉子从慑楼之中跟出来之时,整个局面,都似乎颠倒了过来。 “瞧这小子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没想到这么会收拢人心。”玉蝉子啧啧了两声,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 片刻前,慑楼之中。 “不行!这么做,不是等于把长生门和杨家都交予他一个外人手中了。”玉蝉子反对道。 “玉儿莫急,我自有分寸。” “小子,我想问你几个问题。”杨严风却是没理会玉蝉子的反对,只盯着面前的单司渺。 “前辈但问无妨。” “你闯江湖,是为了什么?” 单司渺没想过他会问这个,微微一愣,继而道,“开始是为了生存……现在,是为了更好的生存。” 杨严风似是也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二人对视许久,又开口问道,“世间善恶,你觉得又该如何区分。” 这次单司渺并没有犹疑。 “善恶本就是双生,可这世上却没有绝对的善,只有绝对的恶,从善如流,从恶亦如流,随心而行而已。”
第41页 “好!”杨严风忍不住贊了一句,“小小年纪,心智通透至此,已是不易,我再问你最后一句。” “你身上的武功,师承何处?雷家镖雷坚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这个,恕晚辈不能相告。”单司渺诚实道,“不过,我相信前辈已然猜到了几分。” 听到此处,杨严风轻轻嘆息了一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既得了那至高的秘籍,自然註定在这江湖中不能安身于外,你可明白。” “自然明白。” “好,我就信你这一回。” “严风……” “我答应你的要求。” “严风!” “玉儿…”杨严风一抬手,坚定道,“我将杨家託付于他,并不是无可奈何之举,小子,你且记着,待你站在高处之时,别忘了瞧一瞧脚下,那些,才是你的根本。” “晚辈谨记于心。” “你且去吧,我与玉儿还有几句话要说。” “玉长老,绝处逢生,恭喜恭喜啊。”本站在远处打量着战局的君无衣见到玉蝉子,忽然凑了上来。 “哼,只是滕王阁这次怕是要空手而回了,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玉蝉子在一旁讥笑道。 “是吗,不见得吧。”君无衣摇扇走开了去,象徵性地解决了几个傀儡,便从袖中掏出了一支穿云箭,放上了天。 玉蝉子瞧见了,眼色一眯,回头对素颜雅香吩咐了几句。 半个时辰过后,傀儡几乎都被杀光殆尽了,可轮椅之中的杨映松,却依然沉得住气。 “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死也不信面前的人是杨严风,或者说他根本不敢信。 “你说呢。”单司渺淡淡道了一句,举剑攻向轮椅上的人,那如虹剑势,隐有开天闢地的气概。 “映流剑配四季剑法,好久没瞧见了。”杨映松恍惚嘆道。 “或许,这也是最后一次能瞧见了。”单司渺回他道。 “呵。”杨映松轻笑出声,继而轻笑变成了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一般,笑得几乎折下了腰。 而眼前,在自己从小住着的地方,熟悉的每一个弟子的面孔,此时竟是站在他人身后,满怀戒备地看着自己。 “好,好,那便让我开开眼界。” 杨映松拔身而起时,单司渺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映流横在了身前。 长剑似虹,白隙横生。 若说单司渺的四季剑法乃是利用无相诀取其精髓,那么杨映松的剑就如同是酿在罈子里的陈酒,并非是他一朝一夕能参透其中的奥妙。 若他不是少了一双腿,定会是个出色的杨家传人。 单司渺知他想以四季剑法同自己一较高下,便也只用四季剑法去拆他的招。二人你来我往,虽招式相似,却各有长短。单司渺的剑快而准,没有花哨的点缀,没有虚晃的动作。而杨映松的剑却如同灵蛇一般,让人捉摸不透,春雨秋雷,寒江冬雪,变化信手拈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若是再不拿出看家的本事,我可就不留情了。”杨映松低声道。 “什么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单司渺没打算瞒过他,只要能唬住康流等人,便足够了。 “你怎么拿到映流剑的?那老傢伙当真没死?” 单司渺一个回雁飘云,扯开了身子,“死与不死,又有何区别,自你对他出手的那一日你就该清楚,你永远不会是杨家的传人。” 杨映松闻言冷下神色,手中剑身一抖,雷霆之怒片刻而至。 单司渺自也不肯示弱,映流剑举起,挡住这来势汹汹的剑招,可对方似乎下了杀心,他只觉得虎口一震,手中映流几乎脱手而出。 对方反手挑开他的剑,一招白虹贯日直穿胸口。 杨映松这一击本是必中,他几乎已经准备结束这场较量,可谁料剑尖已经刺入对方的衣衫之时,对方内力忽涨,来势汹汹的内息硬生生将他弹了开来。杨映松剑尖一转,点地而起,借力再次拔身,手中剑招突变,单司渺顺势一掌拍出,让他失了平衡。 双脚不能立,眼瞧着便要摔落在地,却见一旁忽地冲出四个身形一般的傀儡,四傀儡成四角之势将他稳稳地架在了当中。 以傀儡代步,倒是巧妙十分。 单司渺不得不佩服眼前之人的聪慧与才干,只可惜,自己终究与他不是一路。 微微扬起了眼角,再一次出手,只见他残影犹在,手中之映流却瞬间攻向那四傀儡其中一个的下盘,傀儡行动毕竟靠着操控之人,就算再灵活,也比不得他的反应。抬脚相躲之间,必然会使得肩上之人落势不稳,那他便有了一举得手的机会。 可这四个傀儡,却比他想像的反应要快。大约是经受过什么特别的训练,只见那其余三个事先定好一般骤然松开了被攻之人,丝毫不乱地形成三角之势,单手与那被攻之人形成渔网剑阵攻向了单司渺,上头杨映松更是如鱼得水,手中之剑形若蛟龙,剑风凛冽,一招秋虹乍起直刺入单司渺前胸。 单司渺微讶,没想到他不仅以残废之身习得了四季剑法的精髓,更是短短时日内培养出了这四个代步傀儡,当真是不可小觑。 “游戏结束了。”杨映松在第二次刺入他前胸时,道了这一句。 剑入皮肉,疼痛感剎然而来,单司渺下意识反手握住他的剑身,阻止他伤及内腑。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啪—— 杨映松抬起脸的时候,笑容僵在了刚刚绽放的一瞬间。 身下的傀儡齐齐拔剑,却在最后一刻止住了动作。单司渺的眼中,有着一种他看不透的沉着。 缓缓被拔出的剑身,带着对方血肉的温度,此刻单司渺周身流动的气息,就如同突涌的山泉,逐渐汇流成积,终成瀑布之势。 而被他的剑所刺伤的地方,伤口几乎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癒合。 “……你究竟是什么人!”杨映松再一次问出口。 “杨家家主。”单司渺再一次答道。 一声清啸声中,杨映松彻底被弹落在地,单司渺忽涨的内力一时未收住,内息稍弱者当即被他这一下震出一口血来。 胡不归见人瘫倒在地,赶紧上前去扶,一抬眼,便瞧见一个美艷无比的少妇人领着一众少男少女笑盈盈地走了上来,不是玉蝉子又是谁。 “杨映松,咱们有些帐,今日里也该算一算了。”玉蝉子冷声道。 “咳咳,玉长老等这一日,怕是等了很久了吧。”杨映松笑问,“想当杨家主母,你还不够资格!” 玉蝉子被他戳到了痛处,神色一凛,却被一旁的单司渺牵住了手。 她微微一愣,瞧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形,一时间有些恍惚,那人面容是她一双妙手所塑,就算那人容颜已变,可脸上的每一条纹路,她都铭记于心,只是,此时熟悉的面皮下却是另一个陌生的面孔。 如果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谁说她不够资格。”单司渺淡淡开口,没瞧见身后玉蝉子的神色。 “你们可瞧见了!杨严风与长生门勾结,与妖女私通,血琉璃定还在他手中,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杨映松再一次鼓动康流等人。 “是在我手中。”单司渺料到他会有此一举,从怀中掏出了那枚血琉璃,大方地丢给了面前的杨映松。 杨映松伸手接过此物,心下一紧。 康流等人见了心中所想之物,当即蠢蠢欲动起来。 “你们可瞧见了,东西我已经拿出来了,至于谁拿得到,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再与我杨家无干。” 糟了,长生诀怕是已落入对方手中!杨映松攥紧手中的血琉璃,面上森然。 “杨映松弒兄杀父,罪不容赦,尔等都是江湖有名望的前辈,若是此时包庇于他,就算得了这血琉璃,也不会为正道所容,你们该是明白。” 康流等人也正是顾及这个,如今杨严风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他们如若是非不分,再去帮那杨映松,那岂不是落实了卑鄙小人的名声。 反正东西已经见着了,帮谁又有什么干系。 杨映松见那些卑鄙小人开始打量起自己,忽然笑出了声来。 “呵呵,弒兄杀父?你们又何尝把我当作过儿子和兄弟!在你心中,怕是长生门要比杨家来的重要的多吧!” 杨映松这话一出口,众人均倒吸了一口凉气,而狡猾如康流之流,更是瞬间猜到了他话中的意思。 怪不得血琉璃会在杨家,原来长生门同杨家,本是一主! “既然你们不识相,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杨映松再一次被架上了轮椅,从容的样子似乎刚刚败下阵来并算不得什么。 “贼子,多说无益,手下比过才知真假。” “哼,要动手,先问过我这把刀!”胡不归护上前来,举刀相迎。 “好,来的好!我就先解决了你这叛贼,替蒋维报仇。”玉蝉子说罢亦从腰间勾出两把尖细异常的金丝弧钩来。 “找死。”胡不归冷笑了一声,骤然拔身而起,以刀相迎,手中血刃舞得虎虎生风,瞬间便同玉蝉子过了几十招去。 “这贼子背信弃义,大伙儿一起上!”随着素颜一声令下,长生门众人便迎了上去,更甚者,有一些杨家的弟子,也跟着沖了上去。 “师傅…这……我们要不要也去帮忙?”连一硕悄悄问一旁的康流。 “看看再说。”康流沉吟道。 如今看来,杨家同长生门是脱不了干系了,取得血琉璃固然是好,可若是拿到了血琉璃,又弄垮的杨家,那才叫一箭双鵰。 康流心中盘算,这一趟来的值。 那头杨映松再一次驱使了傀儡,应对着众人的攻势,前赴后继的傀儡数量完全超过了众人的想像,虽然毒人已清,可这些普通的尸人也不好对付。一时间,院中厮杀四起,连本想一观局势的康流连一硕等人也被逼的不得不拔出剑来加入了战局之中。 单司渺趁乱退至一旁,忽地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把将他拎到了角落。 孟筠庭一回头,只见一张陌生的脸横眉对着自己,好像自己欠他几百两似的,有些莫名其妙地缩了缩脖子。 “是我!”单司渺见他傻愣,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第42页 “谁?”孟筠庭张大眼瞧他。 “……单司渺!”单司渺说的咬牙切齿。 “……”孟筠庭盯了他半响,最后身后在他脸上狠狠擦下一小块红色来,才认出了人,“臭小子,你脸怎么了!” 友人的大声呼唤让单司渺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易容的,这是杨严风的脸。” “杨严风?你说杨家的那个杨严风?”孟筠庭一张口又喊了出来,单司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觉得自己是时候去学一学点穴之术了。 “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说过,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么?”单司渺遮住身后的孟筠庭,抬头瞧了瞧渐渐泛白的天色。 就快天亮了,可君无衣仍不见有动作,此下只要滕王阁一出手,一切都已成定局,看来他得快些。 “我听到外面乱,担心你!你他娘的怎么又被人捅了一剑!”孟筠庭伸手去按他胸前的伤口,疼的单司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跟我来!”单司渺趁乱带着孟筠庭往后面熘,还不忘沖一旁那老管家使了个眼色。 二人一路飞奔,斩杀尸人到了后门处,单司渺从假山后拿出一个陈旧的盒子,递给了孟筠庭。孟筠庭打开盒子一瞧,是一本陈旧的册子,册子上用小篆写着《长生诀》三字。 “长生诀?”孟筠庭狐疑地瞧了他一眼。 “路上再同你解释,我们现在要赶紧离开杨家!” “那……里面那些人……” “走。”单司渺没再多说一个字,气一提,拎着孟筠庭从后门而出。 “单兄。”风骚的声音自身侧而来时,单司渺没由来的心中一紧。 一回头,果见一人一扇倚在了门边。 “啊,不对,现在该喊你一声杨前辈才是。”带着笑意的声音让单司渺眉头一紧。 “啧啧啧,玉长老还真是妙手回春,这脸一白,倒真半点儿也认不出来了。”那人见他不动,索性走上前来,伸手在他面上摸了一把。 “有事?”单司渺也懒得同他装,他只是好奇,对方是怎么认出他来的,毕竟就连杨映松和孟筠庭也一时间没将他认出来。 “自然。”君无衣挑了挑眉,“东西呢?” “给杨映松了。”单司渺摊了摊手。 “不是那个。” “那是什么?”单司渺讶然道。 “你说呢?”君无衣沉下声来,眼神直指他身后的孟筠庭,或者准确来说,是孟筠庭手中的盒子。 认定了对方是在和自己耍花样,君无衣出手不留情,整个扇沿对着孟筠庭的脖子削了去,孟筠庭被吓地手中一松,蹲在了地上,那盒子啪嗒一声摔成了两瓣,里面空空如也。 “单司渺!把长生诀交出来!”君无衣此时可没心情和他纠缠,若是杨映松和玉蝉子任何一方胜了,那他要夺长生诀,就麻烦了。 “好啊。”单司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还没等君无衣走上前一步,便撕拉一声扯下了一页来,随手丢给了他。 “你!” “别乱来,我手一抖,说不定整本都给撕了。”单司渺话说的极慢,可手中动作倒是利落,撕拉又一声,将第二页撕了一半下来。 “你待如何?”君无衣指节捏的泛青,却生生忍着不敢出手。 “拿人手短,既然想要人家的秘籍,总要替别人做些什么,总在一旁看戏,为免太便宜了些。” “你什么意思?” “我要长生门的人个个完好无损。” “……” 等君无衣不甘心地离去后,单司渺才松下一口气来,丢了手中的册子,对身后的孟筠庭道,“东西呢?” “……”孟筠庭尴尬地笑了两声,从裤裆里摸出了那本长生诀。 “……我让你藏好,也没让你藏在这种地方!”单司渺嫌弃地拎起书册一角,抖了抖。 “你他娘的,刚刚情况那么危急,我能藏的进去就不错了,不过你刚刚撕得那一本是什么?连君无衣都给你唬住了。” “你的易经。” “……你他娘的!”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混乱的庭院中,是一场人和傀儡的生死搏斗。 胡不归与那玉蝉子武功不相上下,此时已是过了百十来招,却也不见结果。而一旁的杨映松,却忽然收了手中的动作,只见四傀儡同时拔身而起,出其不备地举剑攻向了面前的玉蝉子。 玉蝉子感觉到身后杀气,身形一沉,左手中金钩一转,直丢向了杨映松面门。脚下四个傀儡急退,却也被那带了十分内力的一招逼到了墙角,玉蝉子趁机拔身攻上,使足了十成功力,只见她右手上的金钩猛地打了个转儿,掷向刚刚那被丢出去的一只,只听见叮地一声,那两只金钩受了相辅之力,更快地攻向杨映泉。 这一击非同小可,杨映泉不敢硬挡,毕竟对方比自己多了二十年内力。只见他掌心一沉,转身而下,那下头四个傀儡自是要护住主人,举剑以身躯替他挡住了那两只致命的金钩。 “天真。”玉蝉子吐出这二字,手一张,便见那两把金钩忽地转了方向,杨映松此时避无可避,眼瞧着便要死于这金钩之下,却见那四个傀儡之后的忽地冲出一个人影,血刃出鞘,让面前玉蝉子惊得连忙后退,却已是来不及。 腰腹一痛,血腥味随之而至。 “胡不归!!你这卑鄙小人!” 玉蝉子捂着伤口倒在地上,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身形魁梧的男人。 “四年前,你就该知道了。”胡不归冷笑了一声,一双铜铃眼瞪得眨也不眨,又对着面前的玉蝉子补了一掌,只见玉蝉子身子硬生生在地上拖出了几米的印痕来,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血刃一出,众人又变了脸色,周围的长生门弟子连忙护上,却已然成了弱势。 “娘亲!!”熟悉的呼唤声让玉蝉子眉头一紧,一回头,果见蒋莺莺带着十几个弟子从门口杀了进来。 “……丫头,你跑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的么。”玉蝉子见到莺莺,心中一急,又呕出一口血来。 “我……我担心你跟单大哥。” “……你这丫头!” 杨映松见了蒋莺莺,面上一喜,手一抬,那四傀儡变齐齐沖向了玉蝉子身旁的蒋莺莺,玉蝉子欲抬身去挡,却不得力,身后的弟子亦不是对方的对手,片刻之间,蒋莺莺便落入了杨映松之手。 “你就是蒋莺莺,若我猜的不错,也应有十七岁了吧。”杨映松命傀儡将蒋莺莺反手缚在地上,自己则弯腰抬起了她的下巴。 “模样倒是不错,若是老爷子还在世,定是会欢喜的。” “你想怎么样!!”玉蝉子面前撑起身子,握紧的双拳已将手心掐出血痕来。 “怕什么,她也算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我不会杀她的。”杨映松说着,只见蒋莺莺面上一僵,忽地转向了不远处的玉蝉子。 “娘亲,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娘没告诉你,她跟老爷子的风流韵事?”杨映松笑了开来,“当年小泉尚未出世,老爷子便在外头有了女人,我本以为,是哪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将他勾了魂去,却没想到,原是个贴上门的低贱货色。” “住口!”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只可怜那蒋维,生生带了十几年的绿帽子,最后,还是被你当成了弃子,白白帮你们养了这闺女。”杨映泉不慌不忙地道。 “住口!住口!”玉蝉子见他越说越难听,彻底失了镇定,可对方话,自己却无从反驳。 “……娘亲,他说的,可是真的?” “莺莺……” 母女二人的沉默让杨映松更开心起来,而原本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康流,却是在此时开了口。 “杨映松,长生门的事情,先放在一旁不谈,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可是否要给武林一个交代?” “是啊,杨兄,这么多的武林前辈,对你杨家信任有加,你却反口相向,用傀儡邪术将我等困在此处,且不说你那歪门邪道是从何学来,单凭弒叔杀弟这一点罪名,你今日也逃脱不了。” 连一硕也是个贼精的,见自家师傅站了出来,当即鼓动了众人,对那杨映松发起了质问。 现下杨映松拿下了长生门,若他们此刻出手再杀了杨映松,那杨家可不就任他们瓜分了,运气好的话,能拿到血琉璃,也不一定。 “你算什么东西,杨家的事,凭你也敢多嘴。”杨映松狠声道,与平时的温文尔雅判若两人。 “你怎可如此对长辈说话!”连一硕见他放肆,也指手大骂。 康流此刻要沉得住气的多,手一摆,扬声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杨家身为武林翘楚,大家典范,可容不得歹人得志。现下这么多双眼睛瞧着,武林前辈又怎可坐视不理。” “是么?”杨映松瞧他那小人的样子,勾开了嘴角,只见一瞬间,他手中长剑脱手而出。 连一硕见那剑势威猛,感觉拔剑去挡,却没想到,那剑中尚存干坤,虎口一麻,刚被那剑震开了几尺,便瞧见那剑在身前炸裂开来,数根钢针脱剑而出,咫尺的距离,将他瞬间she成了马蜂窝。 “阿弥陀佛。”和远师太默默地念了佛偈。 “杨映松,你莫欺人太甚!”这下子,康流一众武林人士都开始沸腾起来。 “除了君无衣,一个不留。”杨映松话一出口,便又见从隐蔽处钻出几十个高手来,穿着是一律的黑色,出手狠辣,身法路数是从未见过的诡异。 “原来你这贼子还有后招!”众人见状,纷纷拔刀相御,却是有心无力,边打边退,一路撤回了大堂。 可对方人多势众,他们又久战不退,此时又哪里是对方的对手。 “哎呀,这倒是精彩,刚刚一个个都站着看戏,却没想到此时渔翁没做成,反而引火烧身了。”君无衣站在后头摇着扇子,晃头幽幽道,说的众人面上又是一白。 君无衣说的对,若不是他们刚刚贪念各起,帮着长生门一同击杀了杨映松,或许又是另一番局面了。可此时后悔,却为时已晚,众人只得将那门口堵住,勉强可支撑一二。
第43页 “玉长老,你该知道,那长生诀藏在哪里,是也不是?”后方血肉横飞,可杨映松却是瞧也不瞧一眼,径直拎着蒋莺莺走到了玉蝉子的跟前。 “呵,告诉你又如何,东西…怕是已经不在杨家了。”玉蝉子笑道。 那杨映松见她笑的猖狂,一把将蒋莺莺提了起来,捏住了她的脖子,“我再问你一遍,长生诀在哪儿?” “贼子,放了莺莺!” “我说过我不会杀她,可其他的嘛……”杨映松说着,从袖子取出了一枚钢针来,一把扯过蒋莺莺的秀发,将那针尖游离在她的头顶上。 “我的傀儡,大多是用死人所制,尸体易腐,不甚长久,我一直在想,若是以活人为引,会不会来的更可爱些……你说呢,玉长老?” “你敢!”玉蝉子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我为何不敢,听说你这女儿也是叛逆的紧,我若将她制成傀儡,让她对你乖巧万分,言听计从,岂不快哉?” “疯子!” “哈哈哈哈哈,疯子?对,我是疯子,自从失了双腿,在这杨家我几乎度日如年,生不如死,人人都将我当作没用的残废,老头子更是连正眼都不瞧我一眼,我何以不疯?”杨映松笑着,猖狂道,“不过现在好了,碍眼的人都死光了,只要我拿回了长生诀,掌控了长生门,老爷子一定会意识到,他当年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 “你错了,就算再重来一百次,我也不会让你执掌杨家。” 稚嫩的声音却是带着老成的语气,杨映松一回头,只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奔而来,瞬间从自己手中夺下了蒋莺莺。 眉头一皱,才看清来人是玉蝉子身边的那个小哑巴,心中却有些熟悉的怪异感。 “你又是谁?”杨映松问。 杨严风却是没有答他,一双眼中已有些浑浊的瞳子紧紧地盯着面前熟悉的人,缓缓道,“你自小痴迷武学,虽天资出奇,可刚愎狭隘,输不起旁人。八岁那年,你同映竹映泉一同切磋,映竹使诈赢你半招,你竟不顾兄弟情谊痛下杀手,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你……” 这事情所知之人甚少,眼前这人,却说来如同亲眼瞧见一般,让杨映松莫名的心中一紧,隐隐猜到了一丝荒唐的真相。 “我及时赶到,断了你手中之剑,并罚你跪于祠堂反省,谁知你性刚至此,足足跪了七天七夜,就是不肯认错,直至晕倒在祠堂之中,才觉双膝已废,双腿已残,我之后,便再未交过你任何武学。” 话说到此处,胡不归是率先认出了他。那双眼睛,他终其一生,也不会忘记。 “你是杨严风!” 话一出口,杨映松便又失声笑了出来。 “杨严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杨严风!!这个小孩子是杨严风!那刚刚那人是谁?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康流等人更是震惊,可几遭反覆生变,此下意识到被骗,已然来不及了。 杨严风将蒋莺莺交付给地上的玉蝉子,缓缓走至他身旁,“我原以为,让你做个闲散公子,可以磨灭你心中的执着和扭曲,等你静下了心思,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可没想到,你却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以致走上了绝路!” 举起的一掌,几乎便要落在恍惚的杨映松头上,却听他低身道,“好,好一个一番苦心,那你可知,我废了双腿,失了荣宠,杨严宁那老畜生是如何待我的!” 一句话,便让那一掌骤然停了下来。 杨严风瞧着对方抬起的双眸,嘴唇一动,手上有些颤抖起来。 “若不是我命大,后来碰见了那人,或许至今,我还是个在男人身下被玩弄的废物!”杨映松恶狠狠地说着残忍的话,意图刺激面前的杨严风,“更可笑的是,那个老畜生,还是我的亲二叔!” “严风!别听他巧舌善辩!,他玩弄小泉时,又和杨严宁有何区别!”玉蝉子怕杨严风受其蛊惑,出声提醒。 “是啊,小泉是我杀的,映竹的死和我也逃脱不了干系,可又怨得了谁?小泉喜欢上我这个大哥,是她有眼无珠,可若我不杀她,杨严宁又岂会放过我俩?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宁可信你那个人面兽心的弟弟,也不信你的亲儿子!” 杨严风闻言,陡然撤开了两步,就在此时,胡不归动手了。 血刃噼至,杨严风双手一合,夹住那刀刃,继而翻身踹向胡不归下盘,脱开了几米。 “畜生!你丧尽天良,你爹尚且对你留有一丝余地,你竟如此对他!”玉蝉子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那杨映松,见他沉着冷静地瞧着胡不归和杨严风的战势,眼中又哪有什么羞愧之意。 “我说过,我能杀他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杨映松瞥了她一眼,幽幽道,“我看你,能救他几回!” 傀儡四起,手中软剑又生春势,杨映松一举穿杨而起,而杨严风就几乎在他起身的一瞬间,反手抢过了胡不归手中的血刃,将他钉杀在地。 杨映松见他转身而向,心一横,手中软剑又拼死探出三分。 可杨严风,却没有躲他这一剑,穿心而过的软剑,随着温热的血,和玉蝉子的惊叫声,脱落而去,对方紧接着拍出的一掌,亦让他飞出了三米远。 “这一剑,是我欠你的,生为你父,养而不教,是我的过错。你双腿已残,我纵你任你,故意冷落你,并不是因为我不爱你,只是…为父用错了方式……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一剑,你刺的对,但为父这一掌,是教训你六亲不认,善恶不分!哪怕你有千万个理由愤恨于世,也不该对无辜之人出手!” 勉强撑着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倒地的杨严风显然已是樯橹之末。 “杨映松,你这个畜生!!”玉蝉子双手拼命的刨在地上,指甲尽断,血肉模糊,撕心裂肺地喊出声来。 “娘亲!”蒋莺莺赶紧将人扶了过去,只见玉蝉子勉强将杨严风抱在了怀中,泪水却是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流了去。 “玉儿,今生,是我负了你和莺莺……”地上的杨严风此时已然是弥留之际。 玉蝉子见他唤自己的名字,狠狠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别再说了,求你别再说了,我会治好你的,一定会的。” “对不住,我糊涂了太久,太久……”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的原因,此时的杨严风脸上已然没了走火入魔时的颓然,眼神也清明起来。 “我不在乎,今生今生,我都不悔遇见你。”玉蝉子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却见他把手伸向了一旁的蒋莺莺,蒋莺莺微微愣了愣,见玉蝉子对她点了点头,缓缓走了过去,握住了杨严风的手。 “我这一辈子,做过许多自以为是的大事,可却也做了许多无法挽回的错事,最错的一件,怕就是从未教好自己的子女们。他们如今走上这绝路,大约,都要归咎于我这个父亲。” “……” “答应我,留那逆子一条狗命,若是哪日擒住了他,就让他在慑楼里伴着他娘忏悔一辈子。” “好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仔细想来,杨映松至今从不肯踏足慑楼,怕也是唯一愧对他娘亲。 “莺莺,记着,以后无论遇到了何种困境,受了多大的委屈,都要保持主自己的本性。” “我…我……”一时之间发生的变数太多,让蒋莺莺有些无法接受。 “……这世间,最不可分辨的,便是善恶,最让人迷惑的,也正是善恶,善恶不在于天地,而在于人心,明白么?” “嗯,我明白!”蒋莺莺狠狠地点了点头。 “严风…别说了…别说了,你若是累了,就睡吧,别担心我们,无论是长生门,还是杨家,我都会替你守住。”玉蝉子见他的气息慢慢弱了下去,便知他是不成了。 “去找…那个单小子……他身上,有……有……”杨严风付在她耳边低声说完这一句,便再也没了动静。 “爹!!!!”蒋莺莺终是忍不住,扑了过去,与玉蝉子哭成了一团,周围只残留了几个长生门和杨家的弟子,血流成河中,一切归于平静。 “好了,亲情戏演完了,我们也该结束这闹剧了。”杨映松此时已缓过了一口气来,面色阴沉地盯着刚刚失了气息的杨严风,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杀了你,替严风报仇!”玉蝉子内伤颇重,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大约是被恨意所趋,提刺又上。 杨映松笑而未动,任她攻到面前,蒋莺莺觉得蹊跷,大叫了一声小心。 杨映松未动,地上的胡不归却是动了。 运掌而起,玉蝉子难躲这致命一击,可飞将而来的摺扇,却将血刃打偏了半分,以至于保住了玉蝉子一命。 “啧,几个大男人合伙欺负两个女人,是不是也太无耻了些。”身侧忽地响起一个好听的男声,几人转头望去,只见一袭白衣风骚,而此时,那袭风骚的白衣身后,若说是跟了一众侍卫,倒不如说跟了一支秩序井然的军队。 “君公子?这是何意?”眼瞧着胜券在握,杨映松可不能让事态再有变端。 “你说是何意?”君无衣笑了一笑,开口道,“其他人我管不着,可长生门的人,今日你却是动不得。” 一声令下,只见那身后将士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枪剑,步伐之声,憾于天际,光是听上去,便有数百人之多。 “把人放了。”君无衣道。 杨映松自是不会答应,紧了紧袖子的指尖,只见那胡不归竟是自己拔出了胸前的血刃,一步一缓地走回了杨映松的身旁。 面上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珠也微微泛起了不正常的青白,种种迹象显示着,此时他已是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 人分明才刚死,看来,是杨映松提前在他脑中做了准备。 君无衣摺扇一收,心中已有计较。 “君无衣,我劝你莫管这闲事。”杨映松见他如此,倒也不见慌乱,只手一摆,那胡不归便往前又行了两步,“你该知道,我对你滕王阁,已经格外客气了。”
第44页 “这闲事我是不太想管的,只可惜,我与人有约,若让你伤了这些人,我可就拿不到我的那份好处了。”君无衣摊了摊手。 与人有约?杨映松眉头一皱,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单司渺在哪儿?”杨映松忽然问道,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一直让他不得不防。 君无衣闻言微讶,“你家姑爷的下落,问我做什么。” 杨映松忽然出手,四方傀儡齐齐而上,就瞧见那君无衣手中摺扇一收,侧身避过杨映松一剑,继而脚尖一点,竟是点在了他的剑尖上,对方剑势凌厉,抖开剑尖刺向他身,却见他翻身而下,只被划破了一袭衣袖。 扇中千机未起,身后众多将士已是将他围了遍。 院内的康流一众此时只敢躲着观望,而胡不归,又再一次挥着血刃而上。 成了傀儡的胡不归,更加棘手。君无衣察觉到了身旁的刀势,手中摺扇一转,正丢在了胡不归的手腕处,弯腰躲过杨映松一剑。 胡不归被打断了动作,抬头瞧向远处的君无衣,却还是瞪着眼打算往下砍。 君无衣眼一眯,攻了上去,身后的众将士,也很快与那些杨映松带来的高手缠斗在一起。 胡不归见君无衣攻到了身前,终是舍了地上的玉蝉子,举刀相迎。君无衣使得是巧劲,见他刀风凛冽,扇面一收,以扇骨抵刀,手中一枚袖镖,却是朝着胡不归臂下穴道而去。 胡不归吃了痛,刀式却竟不见缓,君无衣吃了一惊,侧身躲过,却还是被划破了手背。 轻功拔身而起,翻过了胡不归的头顶,眼角间却瞥见,他脖颈处,有一点亮亮的东西。 难道,控制他的钢针,不在脑中? 胡不归举刀再砍,君无衣反身腰一低,从他腋下钻过,拿扇的手,掌根一推,在他胸前拍出一掌,却是没把他打退几步,自己反而手上被震痛了几分。那触感,就如同打在了僵硬的石块上一般。 君无衣眉头皱得更紧,见他面色如常,招式依旧灵活,又不敢确定其路数,边躲开他的血刃,边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砰——一个分神,对方的铁掌在自己胸前炸开,这一招挨的结实,君无衣往后飞了几丈远,单膝跪地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别杀君无衣,活捉他。”杨映松在一旁吩咐道。 君无衣冷笑了一声,一抬头,扇子丝线尽出,贯穿了胡不归的四肢,果见他眼睛也不眨一下,继续找自己走来。 君无衣瞪大了眼,只见他一把将自己扛了起来。这一扛,他便清楚的瞧见了,他脖子后方的东西。是杨映松惯用的钢针,约莫米粒粗细,只在外面露了个尖儿,君无衣掌心悄悄贴住了胡不归的左胸,探了探,果不见有心跳。 这具傀儡,怕是花了杨映松不少心思。 君无衣眼一转,见他想将自己带至了杨映松身旁,忽地手上一动,只见将他颈后的铁针给拔了出来。 针一出,胡不归便瘫软了下去,再不动弹。 杨映松见他这么快便识破了钢针所在,面上一寒,冷声道,“君无衣,我已对你处处相让,你可别不识抬举。” 君无衣根本没理睬他,手一挥,便要攻上,却见杨映松身边忽然冲出的几个高手,将他身下轮椅一架,抬上了墙头。 傀儡中有活人,这些人究竟是何来路? 君无衣眼一眯,只见其中一人在他耳旁小声说了些什么,那杨映松脸色瞬间一变,对君无衣冷笑了一声,继而沖康流等人朗声道,“你们这些蠢货,活该被人利用,这破玩意儿就送予你们吧!” 血琉璃被掷了下来,如同弃履,众人疯抢而上,只有君无衣站在原地皱了皱眉。 “蠢货,这东西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宝贝早就被人拿了去,亏得你们还在这里抢的头破血流。” 康流叮地一声当下了欧阳晟一招,怒目道,“你说什么?” “告诉你们也罢,这东西不过是个钥匙,长生诀,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走。” 杨映松说完一声令下,那些高手便带着他尽数消失在墙外,行踪之快,让人有些目瞪口呆。 见人没了踪影,君无衣也无意再追,只瞥了眼跪在地上,抱着杨严风的玉蝉子,沉声道,“玉长老,你们长生门跟杨家剩下的恩怨,你们自行解决,我们滕王阁便就不搀和了。” 君无衣刚刚走出门去,却觉得有些不对劲,略微一思量方才杨映松最后的反应,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公子,那单司渺拿着长生诀跑了。”暗卫的及时来报,坐实了君无衣心中的猜测。 只见那如玉脸庞间,桃花眼一扬,面色顿时冷了下来。 “放心,跑不了多远。”君无衣分明脸色想是要杀人,却又硬生生扯出一丝笑来,连原本俊美的五官都有些微微扭曲起来。 身后的将士们都沉默了下去,他们很少瞧见到他们公子能被什么人气着,气成这样的,还是头一遭。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三伏刚出,天边泛起的青黑色就如同用工笔化开了的浓墨一般,显示着一场烟雨的到来。 喧闹的集市里,小三子匆匆收起了豆腐摊上刚刚冰好的几桶豆腐脑儿,刚准备早些关了铺面,回家煨一尾白鱼汤,便被几个模样娇俏的少年给拦住了去路。 “小子,可有瞧见这两个人?” 对方手中抖开的画纸上,画着两个容貌出众的青年,一个俊秀温文,一个沉睿冷静,可沉睿冷静的那一个,瞧来更为独特,因为他的肤色被特地用深红的漆料给涂上了,显得十分怪异。 “这……这怎么会有人是张关公似的红脸,没瞧见啊。”小三子赶紧摆了摆手。 几个少年彼此瞧了一眼,只见远处又跟来了数名身披铠甲的侍卫,脚尖儿一点,便不见了踪影。 那带头的一个侍卫远远地便瞧见了长生门的人同小三子的问话,刚刚转头打算往隔壁铺子走,却被那小三子主动给拦了下来。 “告诉你们主子,他要的东西,两个时辰后,会送到城外十里处醉仙亭。” “你说什么?”带头的将士面色一紧,却见小三子一脸呆呆的样子,抬手阻止了身后想动手的手下。 “有人让你传的话?” 小三子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见那侍卫又左右打量了一圈自己,便迈步走了开去,赶紧关了门,回到了里屋。 一进门,就瞧见单司渺和孟筠庭二人,正凑着脸在瞧外头的动静。 “恩公,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你?”小三子搬个张凳子,坐在了单司渺面前。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单司渺接过他手中递来的凉白开,道了一声谢,继而又道,“不过,或许我还要你帮我一个忙。” “恩公说吧,只要是小三子能帮得上的,小三子一定会拼死办到。” “拼死倒没这么严重,去帮我送本册子罢了。”单司渺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从怀中掏了一本用方巾包的严实的册子给他。 小三子见他嘴角的弧度迷人,忽然觉得这红的怪异的肤色,倒也不算是太难看。 “喂,我说,你当真要把这东西给他?”一旁的孟筠庭翘着腿,吊儿郎当地抖着,嘴里还啃了一个苹果。 “自然不能让那人白跑一趟不是。”单司渺嘴角的弧度扬得更开了,连平日如漆的眸子里,也连同染上了一丝笑意,瞧的孟筠庭恶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 “那人是谁?”小三子茫然问。 “一个妖精,顶好看的男妖精。”单司渺补充道。 云霾之后,烟雨终成落势。 醉仙亭外,一袭白衣摇扇而立,身后两个侍从小心翼翼地给他撑起了青瓷蓝染的油纸伞,不曾让一滴雨水溅到那人的白衣之上。 烟笼如画间,那人一双桃花眼不耐烦地微微眯起,盯着远处的任何动静。 “公子,去亭中等吧,雨势渐大,未免湿了衣发。”身后僕从提议道。 “不必。”前人扇面一合,只见一个小而瘦弱的人影渐进而来,带着脚步的匆忙,只是瞧那身法,不像是会武的。 等人到了跟前,才方知是个懵懵懂懂的傻小子,面上倒是白白净净的,只是此时站在君无衣面前,毫无谨慎的样子,竟是大着胆子凑上前打量起君无衣来。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此时早已成了一具尸体,可君大公子今日似乎心情好的很,也不见恼,只似笑非笑地由着他瞧。 小三子没读过书,若要他形容面前这人的长相,还真拿不出几个词儿来,反正是单司渺说的,顶好看的男人便是了。 何况,这个男人,他还记得在船上那会儿是见过的。 “看清楚了?”君无衣见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觉得有趣,故意将脸又贴近了几分。 小三子面上一红,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才递上了怀中的一袭方册。君无衣拿到册子,微微一笑,心中暗道,还算他单司渺识相,懂得在长生门和滕王阁之间,孰轻孰重。 “单司渺人呢?”君无衣问面前的小三子。 “不…不晓得,恩公只让我送了这东西来给公子。”小三子低着头,眼角却不自觉地继续偷瞄着面前的君无衣,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 “如此,赏他十两银子。”君无衣一个眼色,便让人拿来了银两,小三子赶忙接过,几乎张大了嘴。 君无衣见他那副傻样,也懒得再多做理会,转了转手中的扇子,抬步往亭子里走,同时忙不及地打开了那本包的严实的册子。 身后紧跟着的打伞的侍从只见到自家公子本是愉悦的脸上,随着那本册子的展开,忽地就僵住了。 片刻间,那姣好的面上,由白转青,由青转紫,再由紫变成了殷红,可谓精彩万分。那僕从本是安分,这会儿瞧了君无衣斑斓的脸色也实在忍不住凑上前瞧了一瞧。这一瞧,才明白过来,那册上又哪里是什么传说中的武功秘籍,分明是画了两个浑身□□的男人,正换着各种姿势在干着那难以启齿的羞耻之事。 啪—— 书册被狠狠地合上攥在了手中,君无衣此时的脸色一触即发,捏紧的指节已微微泛起了青白。 该死的单司渺!竟然敢耍他! 不对,不会仅仅是为了耍他…… “公…公子?”
第45页 “糟了!”君无衣开口的一瞬间,便感觉到了四面八方而来的浓烈杀气。 百十个少年少女顷刻而下,灵活巧妙的身法让众将士们应接不暇。陡然攻至身前的素颜雅香让君无衣拔身而起,可雨水的疼爱很快便使得那一袭白衣湿在身上,黏腻的触感让君无衣皱紧了眉。 “单小子果真没骗我,君无衣,把长生诀交出来吧。”玉蝉子的声音咯咯从远处而来,可君无衣听的却是心中一声冷哼。 若是一会儿见了这本龙阳春宫册,不知这玉蝉子还笑不笑的出。 “玉长老,不必费劲了,这一回,我们俩都被人算计了。” “哦?”玉蝉子落在他跟前,面有疑色,显然不信,眼中直盯着君无衣手中那本册子。 “这东西,不是你我之争。”君无衣坦言道,只是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地又攥紧了几分。 “是嘛,那为何君公子还紧紧给攥着,生怕给人瞧见似的。”玉蝉子一语中的,果见他面色又沉下了几分。 “我劝玉长老,还是别看了。”君无衣深吸了一口气,想缓缓心中的尴尬和羞愤。 “你越这么说,我就偏要看!”玉蝉子手中双刺同时脱手而出,自左右夹攻而来,君无衣仰面弯腰,躲过那两轮弯刺,却觉得腕上一痛,那本龙阳春册便脱手而出。 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掩,却已是来不及了。在空中展开的画册让玉蝉子瞬间愣在了原地,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时,那雨水浸湿间,还正是一张骑乘的样式。 君无衣也不知自己在尴尬什么,这东西是单司渺的杰作,可他就是觉得这事儿分明是他吃了暗亏,说不出的憋屈。 感觉到玉蝉子飘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君无衣狠狠地咳嗽了一声。 “玉长老,我早说了,我们被他算计了。” “走!”略微一思量,玉蝉子利落地带人离了去,只留下了原地憋屈着的君无衣。 “公子……”侍从见他衣衫尽湿,雨水顺着额发滴答答地往下落,赶紧拿了上好的锦帕上前,替他擦拭。 地上的画册已渐渐被雨水化开的墨迹,只是君无衣还不解恨,抬起脚来,狠狠地碾上了地上的册子,直至书页全部烂在了雨水之中。 侍从又不自觉地最后瞥了那册子一眼,才转身跟着君无衣走了开去。 一场烟雨过后,醉仙亭外除了一本被踩烂的书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此时的淮阳城中,亦是一片混乱。酒楼断酒,茶楼缺茶,大小商铺不是入不敷出,就是供不应求,而这混乱的起因,均都来自于一个地方。 “掌柜的,今个儿若是再发不出工钱,我们可就自己拿了!” 硕大的钱庄内,聚集了至少二十来个彪形大汉,正虎视眈眈地瞧着柜檯之后的一个中年男人。 “你们也知道,主家现在乱了,我一个小小的管事,又怎么能做的了这种主,你们今日就是杀了我,也拿不到一分钱的。” “你这人怎地如此不讲理!我们这些苦哈哈白白给你干了这么久,竟连一分钱也不愿支,家里老婆孩子都还等着吃饭呢!” “就是!不给咱,咱就自己抢!” 那掌柜的见他们欲动手,也不搭理,反而嘴里冷哼一声,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 也不知是哪个起的头,搬了店里的花瓶就往外运,其他的人见了,自也是有什么抢什么,一时间铺子里乱成一团,一些存过银两的百姓见了,以为自己的辛苦钱打了水漂儿,竟是也跟着工人动手抢起了银子。 就在此时,一个欣长的人影进了门,众人就见一道黑影梭影穿于乱局之中,快的瞧不见动作,只觉得手中一空,钱物尽失,片刻过后一个红面青年立于一旁,似是未动过,只手中哗哗掉下的银两,瞧来让人心惊肉跳。 “都给我住手。”单司渺声音不大,却意外地让众人停下了手来。那些抢夺银子的百姓工人痴痴地望着自己空掉的手,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 “你,出来,你这掌柜是怎么当的,说来听听。”单司渺指着那中年男人道,也不急着清理乱局,只自己搬了张椅子,往中央一放,大咧咧地坐下了。 “你是何人?”那掌柜的见又来了个搅局的,面上一横,嘴中冷哼了一声,更显跋扈之势。 “哟,这世道倒是有趣了,上工的不认得主家的,还想着拿着鸡毛当令箭呢,真是有意思。”接踵而入的青年一脸痞气,说出口的话却让那掌柜的面色一白。 “这……”那掌柜的哪认得这么一个红脸的怪异小子,这会儿上下瞄着单司渺也不知该不该开口。 “这是杨家新主,单司渺。”孟筠庭一字一句地道。 “姑…姑爷…”那掌柜也是个机灵的,这么一听,便明白了过来。日前杨家与胡不归一战,城中谁人不知,杨家失了两位公子一个二爷,却只剩下了这么一个红脸的新姑爷。 可他分明是外姓,怎会拿到这家主的浮云印?那掌柜的百思不得其解。 “回姑爷,这…这钱庄只是小人代管,每月一向是二公子来查帐,可现下杨家出了乱子,钱庄无人过问,工人们发不出工钱,百姓们又怕拿不出银两,所以……所以这些小人才…才趁机……” “所以什么?你身为掌柜,难道就只管收钱?店里的事情,一概与你无关不成?”单司渺冷眼道。 “这…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还是说,这本就是你想见到的局面,反正这店里的东西也不是你的,未发的工钱,倒也进了你的口袋,趁机作乱的小人,怕是另有他人吧。” “小人冤枉。”那掌柜的见他竟一语道破了自己的意图,吓的连忙跪在地上,抖着身子擦着额上的汗珠。 “从今日起,你这掌柜就别当了,孟筠庭,替我把钱庄帐目通通拿回去。”单司渺说罢站起身来,道,“其余的人,无论是想拿工钱的,还是想拿银两的,都尽可来杨家帐房里取。可丑话说在前头,既不信我杨家者,此后便是两清,也无需再与我杨家有任何往来。信我杨家者,自行离去,三日之内,钱庄当可正常运作。” 单司渺这一番话说的笃定,众人见他虽面相奇特,可做事沉稳,手段老练,甚有比起那两位杨家少爷更颇有威严,大多者不想因小而得罪了杨家,便也就此罢了手。 单司渺在钱庄出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淮阳城。 康流等人本还厚着脸皮赖在杨家,这消息一传出来,却是坐不住了。 如今滕王阁和长生门的人都在找他,那长生诀定是在他手中,他们本就实力不如人,若是再坐在杨家等下去,那怕是再与那长生不老无缘了。 “欧阳兄,这是…打算离开了?”康流一大早领着弟子往杨家外走,就迎面碰上了欧阳晟一行。 “康兄不也是嘛,何必故作姿态。”欧阳晟冷哼了一声,又道,“和远那老傢伙已经走了,我们也不必再装下去了。” “哦?看欧阳兄这样子,是打听到了那单司渺的下落?” “呵,以康兄的本事,不会打算从我嘴中套消息吧。” 康流闻言面上一笑,对他抱了抱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杨家,欧阳晟自也不甘落后,带人离了去。 杨家的弟子一瞧,这些个瘟神终是要走了,个个面上欣喜得很,可转脸又一瞧这空荡荡的杨家,心下又开始有些忐忑起来。 “华叔,今后,我们要如何是好?” “莫急,这杨家,怕是要易主了。”老管家摸了摸鬍鬚,别有深意地瞧了瞧那初生的旭日。 淮阳城门下,小小的面馆外,停了一辆貌不惊人的马车。 吃完面的青年嘴一抹,抱着一个盒子便钻上了那马车之中,盒子不大不小,刚刚巧能装下一本书。大约是吃的饱,青年上车之后心满意足地咂了咂嘴,就地躺了下去,却没瞧见,马车后跟着的好几批人马,鬼鬼祟祟前前后后,几乎将他围成了猎物一般。 马车很快出了城,本是往南,车后的人刚成围截之势,却见那车右转了去,只能匆匆跟上。马车速度越行越快,右转,再右转,东门而出,西门而入,竟是围着淮阳城绕起圈来,跟着马车的人,一时茫然,却不曾有人出手。 不知道是绕过了第几圈,天色已经开始渐渐暗了下来,马车再一次入城的时候,康流已经忍不住了。 对方明显是在耍他们,这一天下来,他们跟着马车围着淮阳城跑了十几个圈,水也没顾得上喝一口,体力却是消耗了大半。 心一横,跟着马车入了阁楼相夹的街道,空荡荡的大街此时已无人声,只留下了马蹄的偶尔踩踏。 康流抬手摆出了一个手势,最一旁弟子使了个眼色,那些弟子心领神会,左右悄然将那马车围了起来,继而举众而出,一剑刺入车内,想杀他个措手不及。 却没想到,人入车内,却是空无一人。只留了一方孤零零的盒子,躺在那马车中央。 康流虽心中狐疑,可见了那盒子,却又还哪里顾得上许多,感觉打开一瞧,果见一本秘籍列于其中,当是长生诀无疑。 只是刚刚拿起那本秘籍,却又忽地窜进一人来,二话不说便一把抓了他手中的秘籍,往外扯。 抬头一瞧,竟是那欧阳晟。 “欧阳兄,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康流冷笑一声,很快和他缠斗在一起。 “康兄动作倒是快。”欧阳晟自是不能罢休,一改在杨家时的怯懦怕死之相,使出了看家的本事与那康流过上了招来。 二人若论武功,倒是也相距不大,只是那康流要来的更狡猾些,只见他空晃了一招剑势,趁机拿着秘籍窜出了马车。只是这不出还好,一出来,便又顿时讶然了。 马车外,不仅是他和欧阳晟的人,除了在杨家作客的那些人,竟还来了好几路人马,无论身份贵贱,年纪大小,资历高低,几乎都打成了一团。眼尖的瞧见了康流手中的秘籍,更是将他当作了众矢之的,连番轮攻而来。 君子阁的弟子想上前营救,却不得空,各门各派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想夺得传说之中的长生诀。 而此时,左边的阁楼上,一袭白衣正倚在栏上瞧着街下好戏。 “公子,我们真的不出手?”身后将离见他淡漠不语,开口问道。
第46页 “玉蝉子可有出现?” “还没。” “单司渺呢?” “也没。” 君无衣沉默了下去,微微蹙起的眉显示着他内心的不确定。可眼下乱局已成,那秘籍若再是本假的,他这一脚掺进去可就拔不出来了。 “公子是怀疑,这本秘籍也是假的?”一旁的皇甫说出了他心中的疑问。 君无衣抬眼不语,只盯着被众人挣来抢去的那本书册,只恨自己没有一双千里眼,看不清那书册究竟是真是假。 “公子!单司渺回了杨家!” 探子的来报让君无衣手中摺扇一合,沉吟片刻之后,猛敲了一下面前栏杆,定了主意,“去杨家!” 单司渺是只身骑马而入的,杨家的人见了他,却是没拦,反而恭敬地将他迎进了门。 “姑…姑爷……”杨家弟子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嗯。”单司渺却是不在乎,随口应了一声,“把所有人集合起来,一会儿我说什么便做什么。” “啊?”弟子一时有些懵。 “照单公子的意思去做。”老管家的出现让单司渺松了一口气,却又见他忽然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 “…老人家。” “这是我家老爷临死前让我交给你的。”老管家将手中方印恭敬地递了上去,“自今日起,你就是我杨家家主。” “……”单司渺伸手接过那印,只见上头绣着浮云暗纹,正是杨家家主所执浮云印。 “一会儿会有人来扰,你先将家中老幼妇孺,带入慑楼躲一躲。”单司渺吩咐他道。 “是。” 第51章 第五十章 君无衣到杨家的时候,单司渺刚刚换好一套衣服。他身后只有百余杨家弟子,可对方身后,却是过千的铁骑。 “单兄,别来无恙?” 虽是问候的话,可对方语气之中的杀气却是浓烈的很。 “尚好。” “玉蝉子不在?”君无衣瞥了眼他身后,狐疑道。 “我本不同她一路,她为何要在?” 君无衣最看不得他这一副不为天地动容的漠然样,眼一眯,手中摺扇沖身后将士抬了起来。 “慢着。”单司渺一开口,君无衣便心中舒坦了些。 “你要的东西在这里。”单司渺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不过你拿到东西,就要立刻带人离开淮阳城,不能动我杨家之人。” “你这是在求我?还是在威胁我?”君无衣嘴角一勾,走上前两步。 “公子!”身后将离想拦他,却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自然是求你。”单司渺的语气丝毫没有变化。 君无衣冷哼一声,伸手接过那本册子,当即打开去瞧,单司渺趁他低头去拆手中的书册,悄然贴近。 “公子小心!” 将离喊的及时,可惜却没让君无衣听进去。只见他一打开手中的册子,便浑身一僵,继而拿着书册的手几乎抖了起来。 “上次那本是上册,这次补本下册给你。”单司渺在他耳畔的轻语让他内息骤然一吐,手中的册子便彻底碎了个透,瞬间便化为了漫天的纸屑,随风扬去。 单司渺微微挑眉,还未来得及多说一句,就见面前的人举扇攻了过来。 对方身法甚快,手中招式更是鬼迷多幻,虚实难辩。随着君无衣越来越快的攻势,单司渺也不敢掉以轻心。 一招干坤暗藏,百巧千机的扇沿划破了自己胸前的衣襟,自左而右地在肌肤上留下了一道红痕来。君无衣手下一转,千丝齐出,直逼单司渺身处各大命门,单司渺知他这招没留生机,内息一沉,无相诀大涨,硬生生挡下了对方致命的一击,可胸前的衣襟,却也被撕碎了大半。 “上!”将离见君无衣失了冷静,心中担忧,连忙让人去助,可就在要动手的时候,又出了变故。 “我以为你喜欢这东西。”单司渺再一次躲过那锋利的扇沿,腰一低,从他臂间穿过。 诡异的内息从背后袭来的时候,君无衣便知道情况不妙。对方是故意拿春宫图来惹怒自己,而他竟然傻兮兮地将自己送到了对方的手中。 啪—— 背后狠狠地挨了一下,君无衣脚下一个踉跄,继而被从身后缚住了双手。 “谁敢动一下,你家公子可就没命了。”单司渺一手挑开他的扇子,将那尖锐的扇沿对准了那细嫩的脖子。 “拿下他,他不敢!”君无衣咬牙切齿道。 “这样啊,”单司渺思考了一下,在他脖子上缓缓地划出了一条红痕,“现在,你觉得我敢不敢。” 将离怎么敢拿君无衣的性命做赌注,见了这情况,赶紧摆手让人撤开了几步。 “你若敢动我一根头发,滕王阁一定会踏平杨家。”君无衣侧过头,恶狠狠地对单司渺道。 单司渺几不可见的笑了一笑,在他耳旁轻语,“旁人也就算了,你也拿杨家威胁我,是不是太蠢了点。” “……杨家被踏平,关我何事。” “……”君无衣神色一凛,忽地头皮上一痛,竟是被他硬生生拽下了几根青丝来。 单司渺指尖一扬,吹走了那几缕头发,又道,“可想好了,我可没时间陪你们在这里耗。” “……往外撤!” 随着将离一声令下,铁骑很快便撤出了杨家。 “撤出淮阳,不得再入。” “单司渺,你别得寸进尺!”君无衣暗自运气,挣扎半响,却分毫不能动弹,被对方捏的生疼的手腕已经开始麻痹。 “嗯?”单司渺懒懒地吐出一字,又作势要伸手去拔他的头发。 “……”皇甫心中一惊,心道这小子是要干嘛,难不成想把那一头青丝全拔光不成? 这么一想,忽然就想到了君无衣光头的样子,忍不住低下头去。 “……三军听令,即刻撤出淮阳城!”将离别无他法,只得下令妥协。 单司渺是个说一不二的,当真就派人确认了对方全部撤出了城,才放了被桎梏着的君无衣。 “君公子慢走,不送。” “啊,忘了告诉你,长生诀我已经让人还回去了,你再带人来踏平了杨家也无济于事。” 紧闭的杨家大门阻隔了被丢出门外的君无衣的视线,直到那忽然又打开的门fèng中啪嗒一声,又丢出一把熟悉的摺扇来。 “……公子。”及时扶住了君无衣的皇甫祈见他气的浑身颤抖,赶紧闭上了嘴。 “单司渺,我君无衣不杀你,誓不为人!” 这头的孟筠庭,依照单司渺的吩咐丢下了长生诀,偷偷往回熘了去。一路小跑,刚刚拐入了抄近道的巷子,却被一个俏娇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孟大哥,这么急着,是要上哪儿去啊?”笑言盈盈的声音让孟筠庭心中咯噔一声,抬头一瞧,果见是一身黄衣的蒋莺莺。 “呵…呵呵呵……”干笑了几声,刚准备转身往回跑,却被玉蝉子带人断了后路。 “单小子这招调虎离山甚是高明,那些宵小离了杨家,想要再进去,可就难了。” “餵…那也派人给你们传了信,长生诀如今已然物归原主,还找我做什么?”孟筠庭没好气地道。 “是,长生诀我是拿到了,可还有些帐,我要同那单小子算上一算。” “……那你去找他呀,拦我做什么?” “你既是他兄弟,我又不好带人往杨家闯,那就只好委屈你,同我走一趟了。”玉蝉子咯咯笑着,一把揽过孟筠庭来,吓的孟筠庭浑身一个激灵。 “莺莺,派人去告诉单司渺,要赎回他兄弟,独自一人来见。” “是,娘亲。” 火红的日头终于再一次升了起来,整个淮阳仿佛一夜之间清了场一般,大街上再也瞧不见形色各异的江湖人士以及满脸杀气的军士将领,只城西临近城门的龙巧阁楼外,还余着数十具插着刀剑的尸体,被几个杨家弟子用糙席一裹,便抬出了城外。 三日之内,淮阳城在单司渺的雷厉风行之下,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而杨家,也真正迎来了他们的新主人。 “今日,我要出去一趟。”宽敞明亮的书房内,单司渺头也不抬地对身旁的弟子道。 “可要让人备马备车?”那弟子满目憧憬地瞧着书案上的男人,这个男人,就在不久前,以一人之力,救了整个杨家。 “不必,我一人去就好。”单司渺终是抬起头来,露出了还微微泛红的一张脸,那脸上已经开始渐渐好转,遮不住本来俊秀的容貌。 单司渺独自一人到客栈时,玉蝉子已早早候在了大堂里。此时大堂只有她同身后素颜雅香二人,看来是包下了整个客栈,倒是好大的手笔。 玉蝉子见了他自是不动声色,可她身后的素颜雅香却是齐齐朝自己瞧来,雅香微微颔首,以表招呼,而活泼些的素颜则是笑着沖自己招了招手,却被玉蝉子回头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玉长老。”单司渺缓步上前,落座在她对面。 “单少侠好大的本事,从前我倒是小瞧你了。”玉蝉子眼一抬,皮笑肉不笑地道。 “单某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罢了。”单司渺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是吗,可如今淮阳城里里外外,人人都在议论你,说你在淮阳城恩威并施,张弛有度,短短数日,便收敛了不少人心,做事手段利落老练,让人不得不服。” “都是些夸大其词的传言罢了。”单司渺笑得谦虚。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几日你将我同君无衣耍的团团转,还借长生诀之名,让康流那些小人自相残杀,趁机坐稳了杨家家主之位。这等好手腕,怕是连我都自愧不如。” “不得已而为之,玉长老不会见怪吧。”单司渺说着,放下了手中茶盏,“何况,长生诀我已物归原主,杨家与长生门已是两不相欠,长老又何必为难一个孟筠庭呢?” “两不相欠?”玉蝉子眉尾一动,冷哼一声,“严风死前是将杨家交託于你,可也没说你能在杨家肆意妄为!只要有我在一日,便不会让你胡来的!”
第47页 “那长老想如何?” 玉蝉子见他早有预料,深吸了一口气,沉下身来,“我可以让你执掌杨家,甚至还可以让你得到长生门的支持,可是,你要应我一个条件。” “……”单司渺没问,只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你要娶莺莺。” 单司渺依然没开口,因为他知道对方下一句才是关键所在。 “而且,你要拿无相诀来做聘礼。”故意凑近的耳语让单司渺微微扬起了嘴角,看来,杨严风不愧是四门之主,一眼便瞧出了他身怀无相诀。 “如果我不应呢?” “那杨家,就要另托他人了。”玉蝉子撤开了身子,“你别忘了,莺莺是他的女儿,你娶了莺莺,方可名正言顺地接管杨家。” “可你却不是杨家的主母,又有什么资格来命令我?”单司渺轻笑出声,“况且,我猜杨前辈生前,可没这么交代过你吧。” 玉蝉子闻言面上一冷,沉声道,“小子,别得寸进尺,我给你两日之期考虑,若你不识实务,那到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杨严风身前是告诉过他,他觉得杨映松所学的傀儡之术有些蹊跷,怕是背后尚有人操控大局,所以让玉蝉子更要留住单司渺这个变数。 身怀无相诀的人,对杨家甚至长生门来说,可遇而不可求。 “素颜,雅香,送单公子上楼。” “是。”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一路上了二楼厢房,一眼便瞧见了房内的孟筠庭。 “二位公子先歇息吧,一会儿我们会给公子们送饭菜上来的。”雅香微微欠了欠身,替他二人关上了房门。 人一走,孟筠庭便凑了上来。 “喂,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让我娶蒋莺莺。”单司渺事不关己地道。 “你答应没?”话才问出口,孟筠庭又摇了摇头,“啧,我看啊,那丫头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白费心思吶。” 单司渺侧身在榻上躺下,不理会他的揶揄。 “不过话说回来,你说我从小跟你一起,好像真没见你喜欢过什么女人,难不成……”孟筠庭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他,小声嘀咕着,“怪不得,我总觉得你跟那个君无衣怪怪的。” “哪里怪?”单司渺闭着眼问道。 “说不出,就是觉得你俩一起的时候有些不同寻常的气氛,喂,跟我说老实话,你跟他,有没有……” 啪—— 瞬间翻身而起地人将孟筠庭压在了榻上,单司渺低头威胁道,“你同我在一起这么久,我若是断袖,第一个先办了你。” “少跟老子来这套,要断袖老子也看不上你。”孟筠庭没好气的将他踹开,“若我说,女子当是清丽纯真,乖巧聪颖最为动人。” “无趣。” “那,妩媚妖娆,活色生香?” “肤浅。” “……端庄雍容,温柔大方?” “虚伪。” “啊呸,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温润却不失聪颖,妖娆却不失纯真,洒脱张扬,不拘小节,最好性子里再带着点坏。”单司渺认真地想了想,缓缓道来。 “……得,我看你还是断袖去吧。” “什么断袖?你可莫教坏了单大哥。”蒋莺莺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刚巧听到这一句,一双杏眼在二人之间转了一转,笑道,“单大哥饿了吧,过来吃点东西吧。” “我教坏他?呵,他可用不着我教。”孟筠庭见了饭菜,忙不迭地坐到了桌前搓着手等吃。 “没你的份,这是我给单大哥做的。”蒋莺莺头一昂,将食盒放在了单司渺面前,亲自夹了一块肉递到他的嘴边。 单司渺鼻尖一动,睁眼瞧了她一眼,坐起身来,“放着吧,我还不饿。” “单大哥当真如此讨厌我?”蒋莺莺见他如此,自是不悦,脸上委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单司渺轻嘆了一口气,终是接过那块肉来。 孟筠庭在一旁见了撇了撇嘴,只见蒋莺莺又夹了一块鱼递到了单司渺嘴边,而单司渺则往后避了避,嚼着那肉道,“剩下的我自己吃。” “行,那你吃完了叫我,我来收拾。”蒋莺莺应允道,“对了,我这儿还特地从娘亲那儿要来了一粒雪颜丹,听说这是长生门秘药,活血养颜,去腐生肌,我放在这儿,单大哥你一会儿别忘了吃。” 小丫头说罢放下手中丹药,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走时还不忘回头瞧上一眼拿起了筷子的单司渺。 人才出门,单司渺便将嘴中的肉吐了出来,却没来得及阻止一旁狼吞虎咽的孟筠庭。 “…别吃了,下了药的。” “啥?”孟筠庭闻言一抬头,嘴里的饭菜哗哗地往下掉。 “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药,吃了就吃了吧。”单司渺见他吐出来的噁心,又嫌弃地给他塞了回去。 “呸,呸呸呸,什么药?那丫头下了什么?” “应该是,□□。” “……呕——” 孟筠庭吐出饭菜,却已是感觉到体内的不对劲,回头一瞧,却见单司渺拿过桌上那枚东西,看也不看地吞了下去。 “这丫头下药,你还敢吃?”孟筠庭奇道。 “这药定是真的,”单司渺瞥了他一眼,“我一张脸若不白回去,又有哪个姑娘肯同我春风一度?” “……” 门口的蒋莺莺见时辰差不多了,凑近耳朵听了听里头的动静。 素颜雅香互相瞥了一眼,有些不太贊同她的作法。先不说身为女儿家,当以矜持为重,就算是江湖儿女,率性而为,可这逼人就范的法子也太过无耻了些。 “小姐,当真要这么做么?若是被长老知晓了……” “你们不说,长老又如何会知晓,何况一会儿进去的是我,又不是你们,你们担心什么。” “那人有什么好的,一张红脸,瞧来如此怪异。”素颜鼓囊道。 “那是你没见过他……”话说了一半,却忽然止住了,蒋莺莺倔强地抬起了下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她蒋莺莺认定的东西,就绝不会轻易放过,若是自己此时不果断些,以单司渺的本事和样貌,定会便宜了其他女人,那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可惜,她算盘打的虽响,上天却似乎无意成全。 一进门,蒋莺莺便觉得脖后一痛,继而失去了知觉。而早早候在一旁的单司渺瞧了瞧另一边满脸通红的孟筠庭,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笑笑笑,笑个屁,还不快想想法子!”孟筠庭满脸通红地扯了扯自己领口,没好气地骂道。 “我何时笑了?”单司渺摊了摊手,从怀中掏出了几两银子,塞在了孟筠庭手中。 “……干嘛?”孟筠庭捧着那几两银子,脑子嗡嗡直响,也不知那丫头片子下了什么猛药,这般厉害。 “一会儿出去分头走,自己去找家楼子解决了。”单司渺语重心长地道。 “……”孟筠庭翻了个白眼,被气的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他觉得他跟这人在一起这么久,没被气死也亏得是他心宽。 蒋莺莺是率先被从二楼丢下去的,几个守门的弟子被这一惊,忙不迭地去接人,却没来得及拦住飞速接踵而至的两个身影。 玉蝉子很快闻声而至,身形一掠直击对方背部,单司渺转身硬接她一掌,二人同时震开三尺,便又扭头再跑。 几乎用尽全力飞奔,只觉得风颳在脸上竟是生疼,也没去瞧身后的情形,提着一口气跑出了二三里远,才将孟筠庭丢在了一条花街旁。 “明日城郊十里外黄沄台见。” 单司渺道了一句,便径直离了去,眼瞧着身后追兵尾随而至,又加快了身形往城外掠去。 可怜孟筠庭,此时已经被□□烧得有些神志不清,一路夹着腿好不容易进了个楼子,将怀中银两一股脑地塞给了老鸨儿,便忙不迭地往楼上去了。 喘着粗气随便进了个状貌高雅的房,好在里头似乎还没有客人,只隐约听见那屏风后的潺潺流水声,让立在门口的孟筠庭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美人在侧,孟筠庭却是只有色心没有色胆。手已经不受大脑控制伸进了自己裤裆内来回撸动,可脚下却如同钉了钉子一般挪动不得。也难怪他,别说这档子事了,他长这么大,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纸上谈兵,也不过只是充充面子罢了。 房内温度渐高,孟筠庭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焦躁的灼热感自下身不断涌出,手指的动作已经满足不了内心的渴望。 妈的!老子是给了钱的! 孟筠庭心中嘶吼一声,替自己壮了壮胆子,终是往前迈出了两步,走到那屏风前,本打算一鼓作气冲进去,将美人儿按在身下好好疼爱,却忽闻那屏风后的人出了声。 “还准备在外头站多久?” 那声音清冽低沉,不似女儿家所有,可此时听在孟筠庭耳中,却是性感至极。 “女歇?” 那人显然是将孟筠庭当作了旁人,可孟筠庭此时头脑一片空白,呆呆地又往前走了两步,只隐隐从那屏风的间隙中窥见半个雪白的肩膀,骨骼匀称,肌理分明,如墨长发倾泻而下,遮挡了眉眼。 久不见动静,里头的人大约是等的不耐烦了,哗啦一声从桶中站起身来,孟筠庭只瞧见一只修长的手优雅地拂开了面前的屏风,继而露出了一张惊为天人的俊脸来。 君无衣的俊,风流韵致,美如冠玉;单司渺的俊,沉睿内敛,流华至深;而面前之人的俊,则是色如皎月,冽似寒星,光是瞧那眼中的冷漠,便知是个寡情之人。对方似乎也没预料到面前会是个陌生的男子,一双凤眼微微眯起,绷紧的薄唇显示着内心的不快。 晶莹的水滴顺着修长的身子滴答而下,孟筠庭的眼不自觉地就从对方的脸上一路沿胸膛游离而下。对方眼一低,瞥了一眼他尚未从裤子里掏出来的手,继而眉头一皱,从桶中跨将出身,裸身走至他跟前。 咫尺的距离让孟筠庭闻到对方身上冷冽的幽香,身下没由来的一紧,更好死不死的是,手间的动作让裤带一松,整条裤子从腿间滑落而下,随着一声闷哼,孟筠庭就这么对着面前之人she了出来。
第48页 完了…丢人丢大了……孟筠庭下意识的去瞧面前之人,抬起头来时,才发现对方竟是还比自己高了半个头。自己的浊液有几滴溅到了对方的身上,在那晶莹的肌肤上染上了点点污浊,瞧来□□的紧。 孟筠庭抖了抖嘴角,脑中如五雷轰顶,伴着身下未散的快感,终是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男人刚刚举起的手掌伴着对方的倒地霎然收住,继而厌恶地拿过一旁上好的丝帕擦净了身上被弄脏的地方。 “少主!”闻声而来的女歇只见一个光着下身的男子倒在了墙角边,吓的连忙跪下。 “换水。”那人冷着面吩咐了一声,女歇赶紧依言照做,丝毫不敢有所懈怠,可又瞧了一眼一旁已经晕过去的孟筠庭,心中仍是惊恐万分。 服侍这人多年的经验告诉她,此时少主心中,杀意未减。 【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孟筠庭再度醒来的时候,屏风内的水声仍在继续。晃了晃脑袋,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一切,面上一红,羞得埋下了脸来。 若不是此下被捆着无法动弹,他怕是已找个地fèng钻进去了。 半响后,水声终是止住了。舔了舔干燥的唇,孟筠庭本能地挪动着身子想藉此解开身后的绳结,熘之大吉。可那绳结捆的十分巧妙,任他如何挣扎,都丝毫未松下半分。伸直了脖子往门口瞧了瞧,却见一名红衣女子端着水桶而入,替那人换了一遍水,便又出去了。 水声再起,又是半个时辰。 孟筠庭此时已是手脚麻木,昏昏欲睡。刚刚发泄完的身子疲惫的很,等着等着,便就打起了瞌睡。直到天色渐渐晚了下来,孟筠庭再一次睁开眼时,对方竟还在一遍一遍的洗着。来去换水的女子来来回回地在他身旁走过,孟筠庭几次想开口,可对方就是不瞧他一眼。 又一个时辰后,孟筠庭在数到第十遍换完水,那人终是着了衣衫走了出来。 冷面如霜,俊美脱尘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打量,自心底而起的卑微,使得孟筠庭不好意思地夹紧了双腿,借着外袍遮挡着暴露的下身。 “那个…这位公子,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是被小人下了药……你看,我也没怎么你,不如就放了我吧……嘿嘿……” 孟筠庭傻笑出声,先开口求饶,总是没错的,就凭这人的样貌作风,显然也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女歇,丢出去。”那人却是没理会孟筠庭的辩解,只对着一旁女子吩咐了一声,便走出了房去。 孟筠庭很快便丢出了楼子,连同一起被丢出来的,还有房内的木桶,地毯,甚至……床榻。 ……孟筠庭揉了揉摔痛的屁股,看着路上越来越多的物品,瞠目结舌。直到见到那人着一袭月白素纱袍,执一把流纹宝剑走了出来,走上了女子事先铺好的白色绸缎,瞧也未瞧他一眼便上了马车,连脚上的一双靴子,也是纤白如絮,一尘不染。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高贵人儿,竟如此讲究。 孟筠庭瞧着那马车渐渐远去,捏紧了手中惯用的命签。同人不同命,他还是好好地去算他的卦吧。 另一头,蒋莺莺正带着人追捕着逃窜出城的单司渺。 “你们分头去堵,他中了春盈散,定是跑不出多远的。”蒋莺莺侧头吩咐众人道,却没瞧见隐蔽处的一个白色人影。 春盈散? 君无衣微微一笑,看来,这倒是个好机会。 “驾——”单司渺只身一人骑着骏马飞驰在隐蔽的小道上,明明夏热炎炎,却冷不防打了一个喷嚏。随手揉了揉鼻尖,又催快了马速。 临近破庙,眼瞧着天快黑了,单司渺实在有些坚持不住,想进去小憩片刻。可还未待他勒住马绳,却见那原本不宽敞的小路间,透出一丝不寻常的亮光来。 单司渺本能地拔身而起,却见□□马匹忽地嘶吼了一声,整个马脖子以上的部分,被硬生生切断了,掉在地上时眼珠子还未停止转动。而那路中间,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因为被马血所染,显出了一丝要命的丝线来。 单司渺屏住了呼吸,打量着四周动静。 庙中一把摺扇飞了出来,他仰身躲过,却见人影随至,一掌拍在了他肩上。 没有什么多余的问候,君无衣出手快而狠辣,招招要他性命。单司渺之前受了玉蝉子一掌,一时间尚未稳住气,此下对方来势汹汹,便一味只顾躲闪,不见反击,一不小心便被对方扇骨所击,落了下势。 见单司渺往后退了几步,内力也似乎有所减退,君无衣更肯定对方被下了药,心中一喜,手中摺扇一转,又攻了上去。 若论硬拼,二人倒还未曾分过个胜负,可如此鲁莽行事,却不像是君无衣一贯的风格。这头单司渺心中嘀咕,抬眼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似是得了什么便宜似的。 “你们去那边瞧瞧!”耳根一动,蒋莺莺的声音自远处而来,单司渺心思一转,便大约明白过来。 “君公子趁人之危,传出去,就不怕为世人所耻笑么?”单司渺故意开口试探,喘气声愈重。 “趁人之危?单兄有何危?不妨说来与我听听,也好让我高兴高兴。”君无衣的面上此时已快收不住喜色,而另一边的单司渺,却是心中默念起无相诀,不动声色地提起了浑身内力。 气如泉涌,五蕴并发。 君无衣很快发现了单司渺的不寻常,只见他此时双目通红,本已略见好转的一身皮肉此时竟是被烧的发亮,还阵阵冒起白烟来,像是下一秒就要被蒸熟了似的。连他站在对方一旁五尺开外,也能隐隐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热气。 这是药性所趋之象。 君无衣见状,嘴角一扬,笑的得意起来。手中摺扇一翻,便又攻向了他。谁知扇面却是刚触及对方脖颈之间,却被一股强大的内力给弹了回来,自己体内真气被对方所激,一时内息不稳,岔了真气,竟是摔倒在地。 他从未见过如此深厚的内力,不可能,他分明是中了药才是…… 药是吃了,不过不是他想的那一种。单司渺明显感觉到,体内的雪颜丹似乎疗效迅速,激得他真气四涌,一时收控不住。 君无衣哪里会料到这其中原委,只瞪大了双眼瞧着面前这人。只见他步步逼近,速度不快,却异常吓人,几乎每一步都将脚下泥土踩得陷下半寸之深。 呼……呼…… 喘着粗气的单司渺骤然出手,右手以指为爪,直攻向君无衣细嫩的脖颈处,君无衣就地一翻,躲过这一击来,白色的衣袍上顿时灰了一片。 “该死!”暗自诅咒了一声,却见一旁地上被深深爪出了五个指洞来,每一个都没入指根。 君无衣翻手展开摺扇,正待再攻,却砰地一声,背嵴一痛,竟是连动作也没瞧清,被对方以单手整个人按在了地上,而本捏着摺扇的手,则被单司渺一把捏住了腕子,咔嚓一声,骨节脱臼,无力地垂在了一旁。 眼前的单司渺,周身杀意浓烈,让君无衣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单司渺此时左手死死按住对方胸膛,将他固定在地上,而另一只手则高高举了起来,眼瞧着便要落下致命的一掌,却见底下的人忽地笑了开来。 桃花浅深处,似是水匀生。 单司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歪着头瞧他笑的迷人。对方显然是以为自己中了□□,想趁机剷除自己。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而再一次阴差阳错落入了自己手中。 已色侍人,应是他所长,尚且就瞧瞧,他会如何蛊惑自己。想到此处,嘴角一扬,收了欲下的杀手,装作不抵□□地低下头去,在他脖颈间狠狠地咬了一口,继而伸出舌去,贪婪地舔尽。 “嗯……”君无衣痛地闷哼了一声,无奈右手手腕动弹不得,只得举起了双臂臂膀,轻轻环住了对方的脖颈,附上耳道,“你若不杀我,我便让你快活。” 这句话说的极慢,可软侬的语气加上蛊惑的容貌,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失去理智。 单司渺喘得越来越厉害,瞧着君无衣的眼神也自杀意中盎起了一丝欲望来。 君无衣很熟悉男人的欲望,也很擅长应对男人的欲望。他见单司渺没有接下去的动作,便轻轻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继而率先走进了一旁的破庙中。 回头一瞧,果见对方跟了进来。 露齿一笑,瞥了一眼一旁的干糙堆,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继而手指一勾,便将那轻薄的外袍给挑了开去。 “过来。”君无衣对着单司渺勾了勾手指,继而解开了中衣,里衣,露出白皙的胸膛来。 单司渺听话地走了过去,被对方左手缓缓地抚上了胸膛。君无衣的手保养的跟身子一样好,手指修长,指骨分明,指尖光滑圆润,软而无茧,轻佻地自他肩头拂下,犹如剥壳一般将单司渺身上的衣服继而除尽,露出里面发红的肌肤来。 “知道怎么做么?”君无衣将自己贴了上来,胸前粉嫩被对方的温度冷不防烫了个激灵,往后缩了一缩,却又等不及曲了膝盖去蹭他双腿之间的挺立。他已然感觉到了对方下身的变化,舌尖轻吐,似有似无地绕在对方耳廓间。 单司渺任他摆布,只喉结滚动,觉得忽然渴得厉害。 被对方握住的欲望已经彻底甦醒,单司渺本能地发出一声舒服的嘆息。灵巧的指尖从根部□□至尖端,苏慡十分却又让人有些不满。单司渺皱起眉来,揽过对方的腰间,狠狠地捏了一把,只觉得细软得让人慾罢不能。伸手一拽,便将人整个拽进了怀里,继而俯身而上,埋首在他胸前舔舐。下身也冲着对方的双腿之间的秘处胡乱地顶撞起来,只是始终没找对地方,急的他满头大汗。 “我道你有何特别,原不过也同他们一样。”一声类似嘆息的呢喃,让单司渺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抵气相挡,只觉得脑袋顶上一痛,伸手一摸,竟是一根针被插入了头顶大穴中。 可惜,他不知单司渺此时神智尚清,刚刚那一击,已被他悄然避开了半分,才没有落入致命之处。 君无衣一击得手,立刻拔开了身形,却见对方只晃了晃身子,竟没倒地,反而伸手将那百会穴中的银针给生生拔了出来。 …… 怎么可能…百会中了针,怎么还可能活着???!!!
第49页 被面前这人震惊过太多次,君无衣此时已有些麻木了,只见他反应甚快,一个翻身,想冲出庙宇,却在咫尺处被单司渺抓住了脚踝,硬生生被拖了回去。 细嫩的肌肤蹭在骯脏的地上,让他几乎抓狂。 修长的双腿很快被掰开,他被整个人翻过身来,第一眼便瞧见了对方□□怒烧的眼,心中第一次如此绝望。自己点燃的火,从来都是他人的催命符,可这次,竟是就要将他自己烧焦殆尽。 “单司渺,你敢!!”咬牙切齿地蹦出这一句,垂死挣扎般地摸到了左耳间的蝴蝶坠子上,用力一扯,便将那内中银针抽了出来,只还未待扎入对方身上,就被面前的怪物般的单司渺给看穿了,反手将那他根救命的银针夺过,一甩手插在了他的肩膀上,麻意袭来,使得他失了最后反抗的力量。 “住…啊——————”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略过不可描述的香艷部分————————(各位看官请暂且自行脑补,你们懂的) 清晨,阳光照进了庙宇中,刺的君无衣不得不睁开了眼。张开修长的手去挡,却发现腕间留下的明显指印。 手腕间,臂膀上,嵴背后,都痛的有些离谱。君无衣猛地坐起身来,只觉得身后隐蔽处已然有些麻木,微微一动,就从里流出些浊液来,这才忆起了昨夜所发生的一切。 而始作俑者,早已没了踪影。 “单!司!渺!” 一声清啸,用上了全部的内力,几乎惊动了几里开外的村民。 “听,这声音,好像是公子的。” “是公子的没错,你们几个,赶紧去瞧一瞧。” 几个影卫闻声而来,其中带头的皇甫祈,悄悄对一旁将离悄声道,“公子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刚刚叫的是谁的名字,我来王府这么久,还没见过公子发这么大的火。” “别多问,公子做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将离挥了挥手,嘆息了一声。他们这个公子,行事向来不按常理,可王爷宠他,他们这些个下属都看在眼里,自然只有听命的份。 皇甫将离二人好不容易寻到了破庙前,只见君无衣长衫破烂,一瘸一拐地提着扇子走了出来,身上伤了好几处不说,浑身脏的就像是刚从土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君无衣向来讲究,骄奢喜净,他们跟了这人这么久,还没见过他如此狼狈。 惊讶地瞥了一眼,众人连忙低下头去不再瞧,那人面色阴沉的像是随时要杀人,聪明的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触他霉头。 “公子,请上马!”皇甫祈一个眼色使过去,小小侍卫硬着头皮上前道。 君无衣皱起眉瞧了那面前的骏马一眼,转身道,“给我弄一辆马车来。” “哈?”那小侍卫楞了一愣,心想着,他们家公子从来不喜坐马车的,一向爱招摇过市的主儿,今日怎地忽然换了口味,难道是伤势过重? 那可不行,谁不知道他们这公子是王爷的心头肉啊。 “公子伤在哪儿了,要不要小的给您去请个大夫。”小侍卫上下打量了君无衣一遍,紧张地问道。 此话一出,君无衣面上又沉下了几分来,他瞥了那小侍卫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侍卫听他语气不善,已有些开始发起抖来,战战兢兢地道,“小的名叫黄大山,小名小山子。” “山啊……从明日起,改去养马吧。” “啊?……谢…谢公子!” 隔日一大早,孟筠庭便站在了十里外的黄沄台,焦急地望着远处。 不多久,就瞧见远处一人一马,乘风而来,马上的人俊脸苍白,却是神采奕奕,焕如新生。 身后一众长生门弟子见到来人,均楞上了一愣,连前头的玉蝉子也经不住看呆了,一时没说出话来。 “单大哥!你的脸!白回来了?!”蒋莺莺第一个沖了过去,单司渺翻身下马,没由来地瞪了孟筠庭一眼。 孟筠庭自是知道他想什么,没好气地道,“我刚到就被他们给堵住了,我有什么办法。” 单司渺自是知道总避着也不算办法,今日,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瞥向了一旁的玉蝉子,二人对视了一眼,只见那玉蝉子率先回过神来,手中双钩一出,毫不留情地攻向了面前的单司渺。 “娘亲!!”蒋莺莺欲上前阻拦,却被身后素颜拉住了。 单司渺知她是有意试探,体内真气一凝,骤然拍出一掌来,却是打在了她身后的土堆上。只见那土堆砰地一声,整个化为了齑粉,漫天的黄沙扬起,呛得人睁不开眼。 单司渺掌心一收,便见那些沙土就如同受命一般,朝着他手掌之中聚集而去,玉蝉子眯了眼瞧他,只见那掌中所聚,流转自如,随着他一个紧握,便吧嗒一下散了去。 这就是无相诀!她虽没见过,却也曾多次听人提起过,此法包罗世间百态,天地万相,乃逆天之物,习成者可得各家所长,通万般武学。长生诀只是取自其中一章所演,而刚刚单司渺所使的这一招化虚为实的空流掌,正是她长生诀中不传之式,能在短短几日内习得,若没有那无相诀的底子,根本不可能。 长生诀是以固本培元,养心健体为主宗,习来可化天地之灵气,集气虚之大成,虽无外界所传那般可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却可使人童颜鹤发,年延益寿,杨严风当初所创之时虽说想要逆天而行,得起死回生之效,却终是空梦一场,此下看到单司渺用来,却是另一番风景。 化气为掌,化掌为剑,只见单司渺双指一併,凭空甩出一道剑气,竟是杨家的四季剑法。 玉蝉子自知不是他对手,勾起手中双钩,避开那剑气,打算近身而起,却陡然见他转了招式,脚下一扫,尘土尽归他用,蒙了自己一脸的沙子,却是用的君无衣惯用的偷袭之势。 这小子究竟偷学了多少招式? 玉蝉子呸了一声,挥开面前的沙土,又被君子阁的一招囚鸟投林逼住了身形,若是此时对方手中有剑,怕是自己已然见了血。 踉跄着退开了两步,玉蝉子面上阴晴不定地盯着对方。 “娘亲,别打了!”蒋莺莺见状赶紧拦在了中央,果见单司渺收住了势来。 “得罪。”单司渺道了一句,欲上前去拉孟筠庭。 “慢着!” 玉蝉子一声叱喝让单司渺回过了头去,刚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忽见她骤然收了手中双钩,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 “玉长老这是何意?” 单司渺面上故作一惊,心中却是提防,便未上前去扶,只见她眼波一转,对身后众人道,“你们还不过来,见过新门主?” …… “弟子拜见门主。”众人虽没弄清状况,但也被单司渺刚刚那几招所惊艷。 面前少男少女跪了一地,这下子不仅孟筠庭懵了,连单司渺也有些懵。蒋莺莺却是笑嘻嘻地挽起了他的胳膊,在他耳边轻言,“单大哥,我就知道你有本事,娘亲已经允诺我不勉强于你,以后你就是长生门的新门主啦。” 长生门新门主,听起来倒是比杨家更吸引人。单司渺瞧着对方似笑非笑的神情,刚斟酌着要不要应下,谁知道这还没算完,就见后头又哒哒哒来了一队人马,回头一瞧,正是杨家的几个弟子。 “恩…恩公?”一声带着怀疑的叫唤,让单司渺回过了头去。 只见带头的竟是那小三儿,此时换了一身杨家弟子的窄袖武装,几乎都没认出来。 “恩……恩公?你是恩公吧,终于找着你了,大伙儿可都等着你回去呢。” 可他们看到单司渺,更是差点没认出来,原本面相独特的男人此时瞧来君子如璧,眉眼俊秀,虽是神色沉稳却在微微勾起的嘴角处透出了几分潇洒,若不是识得他大体的轮廓与身上的衣物,估计他们连人都没敢喊。 “恩公…我…我也入了杨家,当了杨家弟子。”那小三儿见单司渺面容白回来之后竟是俊美至此,头一低,脸红起来。 “单大哥才不会跟你们回去,他是要接管我们长生门的人。”蒋莺莺却是见面前这小人儿白白嫩嫩,一脸娇羞的盯着单司渺,顿时不高兴起来。 “单司渺,这一个个的,都魔怔了?”孟筠庭抖着唇问道。 “还记得你给我算的那一卦么?”单司渺忽然问道。 “哈?” “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回到杨家之后,单司渺一直就未曾露过面,孟筠庭一连找了他三天都没寻到人,直到在书房中,摞了有一人多高的帐本后找到了他。 “单司渺,你折腾什么呢!老子都找你好几天了!”孟筠庭没好气地道,见人一抬头,吓了他一跳,那眼眶黑的,感情这几天都没睡。 “杨家虽已势弱,可我还是小瞧了这武林世家的实力。”单司渺放下手中的帐本,幽幽道,“到底还是有根有底来的牢固。” “……这杨家,到底有多少家产?”孟筠庭凑过身去,小声问。 单司渺嘴角一弯,伸出五根手指来。 “…五……五万两?” 单司渺摇了摇头。 “……不会是五十万吧。” 单司渺又摇了摇头。 “……五……五…五……” “五百万两,还不算房契田地。”单司渺听他五了半天没五出来,替他说道。 “……你这几天,就光替人家算钱了?喂,你好歹告诉我,你怎么打算的?” “怎么打算?既然已经被拖下了水,何不捞条最大的鱼?”单司渺随手翻开了那帐本,指了指里面的帐目,只见那上头,被他用笔圈了好些,条条框框,归纳的十分清楚。 “哈?你该不会,是想搜刮下杨家所有的钱财吧?” 单司渺嘴角的弧度更甚,“钱财?孟筠庭,你这小气胚子,活该你一辈子只能帮人算命。” “……啊呸,算命怎么了,算命我也养大了你这狼崽子,我说你到底怎么打算的?长生门那头也催的紧呢,问你什么时候过去。”瞧着身旁的人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走出门去,孟筠庭大声喊道。
第50页 “再说吧。” 可惜,对方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孟筠庭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脑子中就蹦出当年那一句签文来。 龙游浅水,静水流深尚填四海。 凤泣鸦巢,衔巢泣血亦战八方。 这一卦,路还长。 武德十五年,淮阳城生变,长生门再现江湖。五家之杨豁离其宗,易名换主,其新主姓单,入赘为婿,鸠占鹊巢,朝为糙莽,暮成新贵,嗟以松柏催薪,哪知桑田沧海。 馕尽武林诸事的异闻录中,只短短几笔,便以为道尽了这淮阳城中的风云,浪荡之徒,何以希冀,杨家没落,瞧来已成定势,好事之人嗟嘆两句而已。 可谁又知道,这江湖里,明天又会发生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啊~~宝宝们,从恶如流第一个篇章就这么结束了!来说点废话唠唠嗑。 本文会分上下两部,共4个篇章,虽然好像没几个人在看,但是谢谢你们能陪我到现在,让我们期待下更为香艷的下一个篇章,滕王阁续吧!啊哈哈哈哈哈! h的部分可以留言问我要哦,期待你们给我的意见,么么哒~ 第55章 风起云涌篇 滕王阁续 第一章 千年古剎中,一女子迎风而立,着道袍,提拂尘,仙姿玉貌,淡然入定。 “阿弥陀佛,事过多年,仙子,又何苦执着于此。”年迈的方丈已经很少出外迎客,但对着面前这女子,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方丈莫怪,只是此下情非得已,我今日,定要见到那人。”女子手中拂尘一扬,欲提步上前,却见周身十几个武僧尽数围了上来。 “那人入洗孽塔已久,已是淡了红尘,仙子又何必执着于此,就此罢手吧。” “大师怕是不知,人虽是入了洗孽塔,可有些罪孽,却是洗不白的。” “白或是黑,净在于心。一切处无心是净,不以有行,亦不以无行,仙子执念过深,与塔中之人又有何区别?” “若不以无行,即无诸行,乃陷众生于阿鼻,又有何净心可言?”女子闻言一笑,若清莲初绽,剎那芳华。 “阿弥陀佛。”言苦大师左右说不动她,只得捻着手中佛珠默念起经文来。 “请仙子止步,若定要擅闯我洗孽塔,就别怪我等攒越了。”一旁的武德殿慧能大师可没等闲心思与她讨论佛法,手下比过,才知真假。 女子微微一笑,莲步生花,妙手翻尘,素袖一挥,便拂倒了面前两个武僧来。慧能见她手下不留情面,默念了一声佛偈,挥棍攻上。女子左手轻捻兰指,轻轻在那棍间一压,右手拂尘便将他那法棍逼了开来。 慧能挡她不住,唤众僧齐上,棍阵精妙,瞬间便将她围在了当中。女子左右突破不得,忽地拔身而起,足尖在众棍尖上一点,分明轻飘飘的人却如同千斤之鼎,坠身而下,众人慾拔棍而出,却竟不得力。 “大师,得罪了。”女子道了一声,刚欲提身而起,却闻寺中钟声忽起,骤然止住了脚下动作。 抬眼瞧去,只见陂陀古塔,顶上一方佛像,竟自中而裂,滑落于塔尖,直至碎成数块,终成齑粉,与此同时,寺中东南西北四方古钟齐鸣,整整十三下,乃是大警之音。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方丈见此一变,方知女子来意。 “方丈,众生万相,何为无相?”女子忽然扭头问道。 半响,言苦终是嘆了一口气。 “于一切相,离一切相,即是无相。” 话音落时,厮杀声自佛门而起。塔佛落,孽者出,无相怕是要化作万相,凌云仙子抬眼仰望着那远处的塔楼,心中一片惆怅。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方丈!有人闯山,千人之众,武功诡异,我等拦之不住!”浑身浴血的小和尚伏在地上,哭泣道。 “莫怕,一切因果由天而定,随我去瞧瞧罢。”方丈抚了抚小和尚的头顶,一步一缓地往前走去,女子见之,却转身往那塔中掠去。 身着轻衫的年轻男子身坐轮椅,领了大队高手候在塔下候着,抬眼只见一个披头散发,不修仪容的男人从远处缓缓踏了出来。 男子头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却负手而立不减从容气度,一步一步,大有睥睨天下之势,片刻便到了眼前。 年轻男子见状,赶紧从轮椅中跪了下来,将额头俯在那男人脚尖,恭敬地道了一声,“尊座。” 男人未曾开口,只摆了摆手,让他起身,自他脸上打量了一番,才缓缓道,“果真与你父亲,有几分相像。” “尊座请入轿。” “不急,尚有故人来访。” 一抬头,便见一袭道袍到了跟前。 “凌云,好久不见。”看着面前背影仙姿,男人的嘴边微微扯出一丝微笑来。 “是啊,二十多年了,没想到,你竟还能出来。”凌云仙子转过身来,面上清冷,手中拂尘微微握紧。 “此番前来,是想同我动手?”男人撩开了额前长发,露出一张可怖的脸来,脸上疤痕满布,几乎看不清原有的样貌。 “凌霄没与你同来吗?”见她不语,片刻后,男人又问道。 “你还记得有她?”凌云轻嗤,“记得又如何,她又为何要来。” “哦,对,我都快忘了,你二人早已形同陌路。”男人故意放慢了声音。 “闭嘴!” 凌云的语气中已不似之前的沉着,“当年姑she山上,她身怀六甲前去寻你,却被宵小所围,你敢说不是你精心策划,金蝉脱壳之计?她不疑于你,拼死力战群雄,欲救你而出之时,你身在何处?” “暴雨寒夜,她因难产胎死腹中,我不顾她竭力挽留,硬生生将腹中婴孩从她体内取出时,你又在何处?” “病榻垂危,她口口声声念着生死契阔,与君共携之时,你又在何处?” 凌云说到此处,轻薄的身子竟是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那你可有告诉她,我应允带她离开前的那一晚,你在何处?”男子问道。 凌云抬头一瞬,目中怒火几乎烧到了男子身上,举掌一击,使尽了毕生功力,却还未到人前,却忽地倒了下去。 “凌云,多年未见,你还是如此率性而为。不过,你与凌霄,也就这点最像。”男子彻底笑了开来,脸上的疤痕更加扭曲,手一伸,便从一旁接过一个小小的玉瓶来,尽数倒入了凌云口中。 凌云知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是没想到事多多年,此人的手段依旧如此狠绝,身上的体力在渐渐消失,她拼力维持住清醒希望可多听一二。 “今日,是什么日子了?”男人回头问道。 “回尊座,八月初一。” “才初一啊,倒是早了些。不过早些也罢,依李鸿英的性子,怕是已经等不及了吧。”男子捏了捏指尖的药瓶,只见那小小的瓶身生生被捏变了形,却不见破裂。 “把人交给楚修吧,他会知道怎么做。” “属下明白。” 桂殿兰宫内,璇台玉榭,宝象珍龛,添几缕香菸寥寥。 君无衣此时只身一人,静静地跪在外室中央的大理石地上,手中摺扇轻敲,在掌心中发出啪——啪——的声响。 里屋内,急促的喘息与肉体的碰撞声,隐约透过半掩的幕帘传来,让他微微垂下了精緻的眉眼。 早知道,就睡一觉再来请安了。 半响,□□声止。随着缓而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君无衣俨然收了掌中摺扇,挺直了嵴背骨。 “捨得回来了?” 开口之人声音中透出一种天生的霸道与威严,君无衣抬头瞧去,只见来者身上此时只披了一褂玄金外袍,胸腹间肌肉紧实,肩背宽厚,对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来说,身材保养的算是十分得当。 男人头发虽已有些花白,却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面目轮廓刚毅,五官俊朗,贵气之中自有一派精明。 这人,便是权倾天下的滕王,李鸿英。 “人可追到了?” “人已出了留城,一路往西去了,我派了人去跟,相信不出十天,定能将那些女子尽数捕获。” “嗯,本以为淮阳的事一结束,便能唤你回来,没想到,又出了这等变故。” 李鸿英走至他身前,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番跪在地上的君无衣,继而缓缓低下身,戴着玉扳璧戒的宽大手掌轻巧地捏住了对方的下巴,迫得他抬起脸来。二人四目相对,君无衣清楚的瞧见,那人虽是□□刚歇,眼中凌厉却是不减。 “杨家一行,无衣有负义父所託,未取得长生诀,请义父责罚。”君无衣收敛了平日里的风流轻佻,毕恭毕敬地道,尽量逼自己直视住对方的眼睛,控制着身体轻微的颤抖。 “责罚就免了吧,听说这次,还受了伤?”李鸿英似是十分满意他的反应,就此撤开了身子,倚上了一旁的香榻,手一挥,便见里屋里两个衣不蔽体的美貌男女,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小伤而已,不敢劳义父费心。”君无衣答道,眼角间瞥见那一男一女面容极为相像,眉眼之间,似乎在哪里瞧过似的。 李鸿英顺手揽过那名娇媚的少年,宽厚的手掌在他臀上一拍,使得那可人儿发出了一声羞耻的轻吟。 君无衣面上一紧,赶紧收回了目光,只是掌心中的摺扇,又悄无声息地捏紧了几分,以至于露出青白的指节来。 这二人的面容,分明与自己各有三分相似之处。 “过来。”李鸿英却没再去瞧身旁的尤物一眼,只端过一杯酒来,对面前的君无衣招了招手。 两个人儿识趣地退了下去,君无衣抬头瞧了上座一眼,依言走了过去,见对方盯着他缠着绷带的手腕,便会意地将那绷带解下,露出刚刚接驳好的腕子。 李鸿英见他腕上血痂横生,顿时冷下脸来,手中的烈酒一倾,尽数倒在了君无衣腕间的伤口上,烧得他脸色一白。 “还有呢?”李鸿英沉声问道。 君无衣无奈,只得解开前襟,衣衫半褪,露出胸背上的道道划痕。本是玉般的白嫩肌肤,被这些暗痕一缀,顿时让瞧的人心生惋惜。 “把自己弄成这样,还有脸回来见我?”李鸿英说着,拍了拍身旁香榻,示意他趴上去。
第51页 君无衣咬着唇,跪趴在榻上,就觉得那涂着烈酒与药膏的手掌,不停地游离在自己的后背上。疼倒是其次,那东西是好东西,去腐生肌,不留疤痕,可怕的,反而是那掌心的热度,随着越来越往下的推移,让他心惊胆战。 “义父…下面无碍。”君无衣终是在后腰处一把拽住了对方手掌,软声道,几乎是恳求的语气。若是让这人知道自己被别的男人碰过了,那怕是今日他不可活着出这殿内。 李鸿英瞥了他一眼,指尖自那凹下的腰际线轻轻划了个圈,继而撤开手来。 “君儿,本王一向待你如何?可有半分强迫过你?”李鸿英将手中剩余的半杯酒饮尽,抬眼问他。 君无衣赶紧起身,重新跪在了榻前,答道,“义父一向待无衣很好。” “可莫是太过纵容于你,倒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李鸿英凑过脸来,在他耳旁轻道,“还记得,我给你起这个名字的用意么?” “……记得。” 君无衣……君无衣……愿君无衣,共榻缠绵。 十二岁入阁,他便识得了这人眼中的欲望。只是他不急于强迫自己,反而教他武功心计,给他权势富贵,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才意识到,这不单单是一种宠爱,也是一种禁锢与诱导。 笃定了他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笃定了他终有一日会心甘情愿爬上他的床,自己在他面前,从来不过是囊中之物。至于什么时候取出来把玩,不过是看对方的耐心跟兴致罢了。 想到此处,君无衣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能猜的到结局的游戏,玩起来多没劲。 “记得便好。”李鸿英仰起身子,“算一算日子,修儿人也快到洪州了,明日你替我去城外迎一迎。” “是。”君无衣沉下气来,答的越发的恭敬。 “怎么,修儿回来了,不高兴?”李鸿英笑着扯了扯身上的袍子,“我可记得,你俩小时候就不太对头的。” “义父说笑了,那时年纪尚小,不懂事罢了。”君无衣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问道,“听说,楚修这次还给义父带回了一个人……可当真是那玉真观的凌云仙子?” “君儿何时,也开始关心起这些了?”李鸿英话中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无衣多嘴了。”额角的汗珠滴落,君无衣后悔地咬住了唇。 “行了,先下去休息吧。”李鸿英瞧了眼他的面色,微微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 “是。”君无衣又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对男人来说略显单薄的背影让李鸿英微微眯起眼来,君无衣感受到身后灼热的目光,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直至走出了大殿,君无衣才惊觉身上已被冷汗所浸湿。闭了闭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抬眼去瞧那刚伸上去的日头,才知自己竟是已在殿中跪了一夜。 “公子。”迎面而来的侍卫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那模样跟自己刚刚在殿内别无二致。 君无衣自嘲地扯开了嘴角,世人皆道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却不知,光这一人之下,就快将自己逼入了绝境。 只是,绝境又如何?绝处逢生,他君无衣赌的,便就是这个。 第56章 第二章 而与此同时,另一头的巍峨广寒的大殿中,单司渺正端坐在主座上,俯视着座下众人。六堂十二舵,几乎在长生门中能叫得上名号的人,约莫都在此跪着了。 玉蝉子站在他身旁,面上笑的一派妖娆之色。 “这位是单司渺,单公子,从今日起,他便是我长生门的新主人了。” 单司渺随着她的话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刚对座下众人作了一揖,却还未开口,就被殿下一个高瘦的男人抢了先。 那男人站在前方偏左处,地位不低,瞧来应是个堂主。 单司渺笑着看他,几乎猜到了接下来他要说的话。 “玉长老,虽说这位单公子乃是大才,可我门中向来善居暗处,牵扯甚多,还不至于轮到一个外人执掌大权吧。”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均都按捺不住,点头称是了起来。长生门乃四门之一,四门自无相宫裂出以来一向行事神秘低调,由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来掌,确实有所不妥。 有几位年长者立刻出言相附和,可一旁,却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秦堂主这话说的不对,单公子既是已得了老门主和玉长老的认可,那便是长生门名正言顺的新门主,岂是你我作为下属能质疑的?” 替他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稍微年轻的男子。 “哦?离舵主这话的意思,是我们六堂十二舵,连说话的权利也没有了?老门主在的时候,怕也不会如此吧。” “秦堂主何必曲解我的意思,只是……” 玉蝉子大致瞧了瞧殿上的情形,反对之声居大,可也不乏帮单司渺说话之人。奇怪的是,站在他那边的人,无一例外都是门中的年轻才俊,这些人虽没几个老傢伙来的资历深,可都是心思透彻的可造之材,若说他们支持单司渺只是单纯对同龄人的希冀和看好,那也为免太异口同声了些。 想到此处,不免又瞧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单司渺,只见他却是没理会他们的争吵辩答,只撩了撩被素颜雅香烫的平实的云锦丝绸罩衣,闲散地往座上一靠。 闹哄哄地辩了半响,众人终是在玉蝉子的一声咳嗽声中安静了下来。这些老傢伙的年纪算下来都能让单司渺叫一声爷爷了,此时却如同孩童一般各执一词,吵的不可开交,丝毫不肯让步,倒让这小子看了笑话去。 玉蝉子微微摇了摇头,刚待开口,就闻一旁的人慢声道,“秦堂主,之前渊合一战,你堂中死伤三百二十人,失踪一百六十一人。而对方天煞帮不过是个二流之众,闽睿不济,却只折了五十余人。自己堂里都自顾不暇了…” “还是别说话了吧。” 故意顿了顿,单司渺才补完了后面的半句。 那被叫上了名的秦渊,就是头一个开口的,这一听,面上霎时一黑。 “……你……你怎么会……”这事儿他分明已成功掩下了才是,秦渊瞧了瞧一旁玉蝉子的脸色,见她也面露惊讶,分明也是不知晓的。 “向舵主,你当时也在渊合,你可要说说当时的情形?” “这……那一战确实是我们顾虑不周,吃了大亏。”一旁的向流莫一听,赶紧俯身认到。自己当时密去支援,行事极为小心隐蔽,竟也能被此人知晓,座上这人,怕是他们都看轻了。 “彭舵主,兖州不二,紫府无双,你兖州分舵本是富裕之地,却因你管理不当常年帐目亏空,趁着杨门主下落不明,竟作了假帐来报,你这个商运出生的精明人,可还真是给你们老门主长脸啊。” “……”那彭舵主闻言面上一惊,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钱堂主。” 钱哲是门中的老人了,此下倒比其他人经得住场面,只是这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的出来,还是忍不住心下一紧,忍不住回想起一个月前的那件事来。 “堂主,君无衣的人,就在前面了。” 钱哲应了一声,抬眼瞧去,只见那远处马上的一袭白衣尤为风骚,此时正悠闲的摇着摺扇瞧着前方所逃的几个女子。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身后将离与皇甫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无奈地瞧着前头兴致高昂,风度翩翩的自家公子。 “公子过奖了。” 带头的女子回过头来,虽面上覆纱,瞧不清容貌,可那带着笑意的绵言细语却如同涓涓泉水,洋洋盈耳,让人听着浑身一苏。 君无衣唇角一勾,收扇而上,片刻间便掠至那女子身前,扇中暗针连着蚕丝银线,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那女子瞧来羸弱,出手却是不凡,素锦袖出,云雨翻覆,几招过后,竟是能同君无衣堪堪打成平手。皇甫与将离欲上前帮忙,却忽见那君无衣在她身前顿了一顿,就这片刻的空当,那女子手中素锦,便缠上了君无衣的脖子。 “公子!” 二人迎到了跟前,却被骤然漫天而起的纱缎遮挡了视线,那些女子舞姿清丽,盈盈若仙,围着他二人起舞的步法却是路数诡异,望之心生迷离之意。将离瞬间反应过来这是魅惑之术,赶紧左手举刀,一刀斩断那扰人眼线的纱缎,去寻那君无衣的身影。 “皇甫!” 匕首刺入皮肉的声音听来让人心悸,幸得皇甫在最后一刻替君无衣挡住了这一下,右臂上却是鲜血淋漓。 “别追了!先救皇甫将军要紧!”君无衣恢复了神智,恨恨地咬了咬牙,命令道。 “将离啊将离,这下好了,我倒也好同你搭个伴儿,一同做了这独臂将军。” “……闭嘴,少说几句。”将离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将他手臂伤处狠狠地用衣料打了个结。 君无衣见他无碍,才松下一口气来,站起身来,去瞧那些女子逃离的方向,微微眯起了眼,微风拂过,撩起他身后的墨发与衣摆,瞧来丝毫不输女子姝色。 钱哲居高远远瞧着,未敢轻易露面,见他过了半响,终是带人反身折了回去,才悄悄跟上了那些出手惊人的女子。 这些女子绝不会是普通的歌女,竟然连君无衣亲自带人也拿她们不下,究竟会是什么来头。 这头还没想通,却见前方又出了变故。 那些女子刚刚摆脱了君无衣一行,还没逃出几里远,却又被一支穿云箭,逼得停下了身形。 那箭来的突然,就似是凭空而现,疾风而行,别说是she箭的人了,钱哲连大致的方向也没辨认出来,如此的速度与力道,怕是后羿再世也要自愧不如。 咻—— 又一支箭被she了出来,这次钱哲倒是瞧清楚了,来者与他对山而立,只能瞧见蚂蚁大小的影子,大约有几十个人,可个个却是出手非凡,百步穿杨,只靠着几许流箭,便将那些女子逼入了前后末路的境地。 是神弓阁……看来,今天他是当定了这缩头乌龟了。 钱哲嘆了一口气,刚打算带人撤离,却听身旁心腹附耳来道,“堂主,上头来了人。” “新上位的小子,终是有动静了,不忙,先让人候着。”钱哲心思周全,本想着先摆冷了立场瞧了瞧情况,却又见手下递上一本用油纸包得细緻的册子来。
第52页 “人已经走了,只送来这东西。” “哦?” 钱哲狐疑地拆了那油纸,只见是本薄薄的册子,瞧来像是新fèng的,打开一瞧,里面的墨还有些微湿,只是瞧了几眼,却忽然给狠狠合上了。 “堂主?”一旁的下属见他神色有异,开口想问。 “没事。”钱哲定了定心神,将那册子细细包好收入怀中,心中却是暗惊。 长生诀?竟是派人送来了长生诀?这小子在想什么? “可还留下什么话来?”钱哲问道。 “有,说是,货奇勿张。” “货奇勿张……”钱哲沉吟道,又翻来册子瞥了一眼。 这是新抄的手抄本,东西怕是不止他一人拿到。 长生诀一向只有门中长老之上的人可窥得其精髓,其余弟子均按地位天资得学不同章法,这小子初来乍到,没想到行事竟如此大胆,看样子,这事儿怕是玉蝉子那头不会知晓。 “堂主?这东西有蹊跷?” “何止蹊跷,这个新门主,不简单吶。” 收回了思绪的钱哲,抬头瞧上座上那人,明明年纪轻轻,却面上一派老成,没有半点怯场之意。这钱哲是个明白人,见单司渺短短几个月便将六堂十二舵的底摸了个清,其心思缜密,城府之深,当真惊人,加上玉蝉子对他的支持,此下怕是再多做反对,只怕会徒添晦气罢了。 “属下在。” “听说,君无衣日前带了些人去了留城。” “是。” “可寻了你的麻烦?” “麻烦自然是要寻的,不过便宜,却也没讨了好去。”钱哲这话说的模稜两可,自己位居六堂之首,这名头,可不是白当的。 单司渺点了点头,终是停下了刚刚的一番咄咄之语。 单司渺之前之所以不急着来长生门,就是因为长生门与杨家不同。杨家是世家,清清白白地放在那里,任世人说道,一切规矩都有迹可循,他既有浮云印在手,又得了淮阳百姓的信任,不难坐稳家主的位置。 可长生门却不会理会这些。暗门中人,自是以实力与利益说话,他在杨家的时候,便偷偷走访了好些分舵,趁机收服了一些心腹,这些人大多在门中均不算起眼,好却好在分布极广,消息灵通。留城之事,单司渺早已派人探查过,君无衣带了五千人马,百余高手,却只为了追几个名不见传的歌女,此事让他甚是不解。今日得见钱哲,觉得此人精炼老辣,不卑不亢,甚有实才,心中想着,说不定能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 心思已定,决定先试他一二。 “你觉得,君无衣这次,所图为何?”单司渺又问。 “所图之事属下确实不知,不过那几个歌女的身份,钱某倒是有查出一二来。”钱哲答道。 “哦?”单司渺微微一笑,这个钱哲,果真是聪明人。 “那几个女子都是风月之人,本是洪州城里有名的歌姬,只是前些日子犯了事,才逃到了留城。” “就算犯了事,也不会劳动到君无衣亲自带人去抓吧。”一旁的秦渊不解道。 “本是不会,可怪就怪在,这些女子都身怀武艺,甚至会些鼓弄人心的邪法,秦堂主想想,能从君无衣手下逃出洪洲城,又怎么会是寻常歌女。” “这些女子,犯的是什么事?”单司渺问着,却忽地瞥见一旁的玉蝉子面色有些奇怪,不免多瞧了几眼。 “在ji馆里杀了一个人。” “谁?” “滕王阁,季万全。” “季万全?”玉蝉子惊讶道,这个人,是李鸿英心腹,李氏江山,当年有一半都是他打回来的,沙场中人不知李鸿英者尚有,可若提到季万全季大将军,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李鸿英折了他,就如同失了左膀,怪不得会出动到君无衣。 “这倒是奇怪了,既然都追到了人,连君无衣都没有拿下的人,偏偏被那神弓阁拿了去,这神弓阁,究竟是何方神圣?” “秦堂主不知道?”单司渺好笑地瞧了瞧他,复又瞄了一眼身旁的玉蝉子,只见她若有所思地搅着裙摆,怕是已经神游于外了。 “难不成,门主知道?”一旁的秦渊问道。 “自然……不知道,”单司渺顿了顿,“不过,我倒是还凑巧知道些,秦堂主之前与妙音楼妙莲姑娘的一些韵事。” “……”秦渊这一听,赶紧闭了嘴去,一旁众人也就此闹笑了开来,一改之前的咄咄之色。 不多片刻,单司渺便将这六堂十二舵的人问候了个遍,无一不清,无一不识,众人此下一番话被问下来,均都心中有了一番计较。 玉蝉子见他片刻便镇住了这些人,面上喜怒不露,只道,“单公子乃是老门主临终前受命所託,尔等若再非议妄言,便是对老门主不敬。” 单司渺也趁机道:“单某虽是外人,却也知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此下长生门内忧外患,滕王阁李鸿英又对长生诀虎视眈眈,就算你们再不服我,也得先把这口气咽下去。” “明白么?”这一句带了十成内力,震得殿中回声朗朗,连素颜雅香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手上捧着的长明灯,都忽地一暗,众人这一下,可算是彻底被他震慑了去,当下全都跪了下来。 “属下必当殚心竭力,与新门主共进退。” 单司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头见玉蝉子正盯着他,忽地展颜一笑。 玉蝉子心中没由来的一个激灵,再抬眼时,只见他侧颜如画,以手撑面,一派悠闲之色,若说像江湖中人,倒更似贵门公子一般。 也不知,自己将他带回来,这一步是走对了,还是走错了。 第57章 第三章 几月后,杨家别院。烟柳画桥中,只见一青衣男子临阁而立,伸着脖子对着门口张望着什么。仔细瞧去,那男子玉冠儒袍,眉眼清俊,瞧来俨然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只是不知是因为焦急还是什么原因,不停抖动的膝盖生生透出了几分市井气息来。 “孟公子!”小三子老远地就瞧见了桥头的孟筠庭,挥着手朝他跑来。 “回…回来了…” “回来了?”孟筠庭闻言一喜,从桥头上跳了下来。 “嗯…回…回来了。”小三子毕竟身子弱,练武不久气息不够,跑一跑就喘地厉害,只能忙不迭地点头。 孟筠庭赶紧提了衣摆往外跑,跑到门口,果见一辆马车停着,马车旁站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俏丽少女,一左一右地伸着手去扶里头的人。而这头的杨家弟子,都跑出来凑了一堆,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迎接他们久违的新家主。 半响,里头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来,骨节分明,葱白如玉,轻轻地往少女手上一搭,便又探出一张淡然的俊脸来。面上三分慵懒七分疲惫,瞧见孟筠庭,却是眼神微微一亮,扯开了一丝笑容来。 “单司渺!”孟筠庭见了友人,撒欢似的奔了过去,却被继而钻出马车的蒋莺莺给挡了回去。 “别闹,单大哥昨日又忙了一宿,素颜,雅香,先扶单大哥进去休息。”蒋莺莺依旧是一身俏丽的黄衫,此时手一指,腰一叉,却是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特别是瞥见了一旁同样兴奋的小三子,更是气势大涨。 “……你怎么也跟来了。”孟筠庭见了她,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顿时头大起来。 “我怎么不能跟来,就你们杨家事儿多,单大哥平日里处理长生门事务已经够累了,还非得把他叫回来。”蒋莺莺说罢瞪了他一眼,又道,“没干系的人也跑来凑热闹,不知道单大哥没空搭理闲人么。” “……恩…不,家主…”小三子轻唤了一声,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红着眼低下头来。 头顶上传来了手心的温度,小三子一抬眼,便瞧见面前的单司渺虽是眼眶微青,却依旧神采不减,在他头上揉了揉,道,“以后跟着叫我单大哥就行。” “嗯。”小三子顿时又开心了起来。 蒋莺莺却是嘟着嘴,冷不防被单司渺打了下手背,“别闹了,你也知道我累,还这么闹腾,先去梳洗下,我跟孟筠庭说些话,晚点一起吃饭。” “知道啦知道啦,家主大人。”蒋莺莺应了声,带着双胞胎姐妹率先走了进去。 “杨家怎么样了?上次一别匆忙,也没来得及多交代。” “还成吧,前些日子闹这么大,有些人自然是安分不得,不过或许是怕了你的手腕,才没这么快作怪起来。”孟筠庭悄眼打量着他,二人一别不过数月,可感觉身边这人变化颇大,语气之中不仅更为老练沉稳,连举手投足间都带上了一丝高门贵主的风范来。 上次杨家一役,死伤众多,而杨映松更是失了踪迹,杨家大乱,所谓同道者争相来访,想从中捞些好处。 可惜好事多磨,来的人越多,就越是分赃不均,互相牵制,却偏偏让单司渺这个可笑的挂名姑爷得了空子,不仅趁机当上了杨家家主,更将那些小人整的里外不是人。这几个月他虽身在长生门内,也不乏通过传信,让孟筠庭代为在杨家稳固人心。也不知这小子究竟是运气好呢还是本事大,这两头还真都给他顾上了,而且依依噹噹,没有添上丝毫的事端。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单司渺见他不听地瞄自己,心下好笑。 “没…没什么,长生门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当是聊公差啊。”单司渺一把搂过他的脖子,调侃的模样让孟筠庭瞬间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是以前他认识的单司渺。 “你小子还好意思跟我提公差,把小爷我一人打发来这杨家就算了,还天天这么多破事,今天这个来明访,明天那个来挑事儿,搞的我头都大!”孟筠庭一把挥开了他,没好气的道,“你看看,你看看,我这些个宝贝,平时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都快发霉了!别说想算上一卦,上个茅房都有人来催!” “行了行了,我这不是赶来了么,瞧你这点出息。”单司渺拍了拍衣摆,“何况,长生门的好手我给你挑了这么多来,你还怕什么?” “哎?你去哪儿啊,给你收拾好的房间在主屋!”
第53页 “我去书房查查帐目。”单司渺也没来得及去休息,就钻进了书房,孟筠庭拦也没拦住,只得随他去了。 再见单司渺时,已是入了夜。 晚饭时没见着人,蒋莺莺又免不了发了一通脾气,孟筠庭只得在一旁哄着,还不容易把这姑奶奶忽悠走了,亲自端了一碗汤进了书房。 书桌后,那人眉头微皱,趁着昏黄的烛光侧颜如画,只眼下两团黑青,又加重了几分。 “喂,歇一会儿吧,你也不怕过劳猝死。” 单司渺接过汤来,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从前你我只身二人时,我觉得富贵不过是武功盖世,金玉满堂,可如今站在高处,才瞧得清这江湖之大,其中关系盘综错杂,绝不是我们从前想的如此简单。” “怎么,长生门的人不好应付?”孟筠庭问道。 单司渺抿了一口汤,长舒出一口气来。 “长生门倒尚且安稳,倒是杨家这头,怕是要麻烦了。” “哈?”孟筠庭摸了摸脑袋,这和他几个月前说的不一样啊。 “我这些天见了长生门所有六堂十二舵的主事,长生门虽然神秘,其中关系却不复杂,加上玉蝉子的提点,好在尚且能掌控住局势。” 单司渺缓了缓,又喝了一口汤,道,“反瞧这杨家这头,怕是要出事端。我们在里头管得再好,也免不了被外头的人盯上。” “外头的人?” “你忘了康流和欧阳晟吗,死了一个康流,还会有很多个。这些日子,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竟相来访,表面上是同咱们客套,背地里怕是想把我这个来历不明的新家主给弄下去。” “那你此番回来,打算怎么办?”孟筠庭听他这么说,倒是也不由地担心起来,这些天不管是什么人来,他都是照着单司渺的吩咐,神神叨叨地瞎忽悠,倒真如这小子所言,那些人被他这么一弄,反倒探不清虚实,只得悻央央地回去了。 可糊涂一时尚可,时间一久,那些人必定会反应过来,到时候,怕是就不会这么好糊弄了。 “怎么办?如今长生门人心已稳,我又何必怕那些假君子真小人。能谈得拢的,不妨戴上面具跟他们客套客套,虚伪下也就罢了,谈不来的那些,索性就一拍两散。杨家如今除了一些名不见传的外戚偏房,根本无人可扶,就算他们眼馋杨家这块肥肉,怕是也寻不到油头了。” “那这位子,算是坐稳了?”孟筠庭问。 “稳?”单司渺嘴角扯开了一丝笑意,“你别忘了外头是怎么评价于我的,江湖莽夫,浪荡之徒。” “他们那是眼红咱们!” “眼红归眼红,他们说的倒也没错。于杨家,我少的是名气,于长生门,我少的是威望,若我同时得了这两样东西,这位置,才算是真的坐稳了。” 孟筠庭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只得跟着点头,其实其中厉害关系,他也没大听懂。 “眼下,倒是要给杨家寻个新管事了。”单司渺说着又皱起眉来,一代天子一朝臣,杨家毕竟家大业大,茶叶瓷器古董钱庄,几乎掌握着大半个淮阳城的命脉,如今事无巨细,全都光靠他一人,又怎么忙得过来。 “管事?你可别指望我。”孟筠庭听这名头就知道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位子,赶紧摆了摆手。 “你?让你帮我管事,那倒不如直接把杨家卖了来的划算。”单司渺笑道。 “啊呸,小爷我还不稀罕呢!”孟筠庭白了他一眼。 “管事一事,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忙完这阵子,应是可以休息休息,我们找个地方游山玩水去如何?”单司渺提议着。 游山玩水?孟筠庭一听这个便来了劲,忙不迭地问,“去哪儿?” “洪州。” “洪州?” “不过,你先得帮我把蒋莺莺甩了。”单司渺小声说道。 “什么?!不是你……你还没跟她说清楚吶!”孟筠庭就知道他没这么好心,带自己出去玩,根本就是又想拿他当挡箭牌嘛。 “说?说什么?说我虽然不喜欢她,却要靠着她娘当稳这个门主?”单司渺一手托着腮道。 无耻…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耻……孟筠庭抖了抖嘴角,瞧他一脸无辜的样子,心想着,就算这厮当上了什么门主家主,也抹不掉那与身俱来的那一分狡诈的恶性。 第58章 第四章 忙活了一晚,第二日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 单司渺打着哈欠刚出房门,就被蒋莺莺一把给揪住了。 “单大哥,我亲手熬了粥,快去趁热吃。” 一路被拉到了饭堂内,却见桌上放了两碗白粥。一碗有些微焦,碗内放了好些莲子红枣,大补的食材堆在那小小的碗中看来不伦不类,一瞧便是出自蒋大小姐之手,而另一碗则是素雅的多,几片杏仁撒在面上,还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这……”单司渺一瞧这架势便知不妙,眼瞧着孟筠庭也进了饭堂,赶紧拉了人坐下。 “咦,怎么有两碗?丫头你良心发现了?”孟筠庭嘴上问着,手却是自觉地伸向了看似味美的那一碗。 “啊…那…那是我做的。”小三子端了几碟小菜走了过来,咽下了没说完的半句,自然那碗是特地做给单司渺的。 “……” 蒋莺莺面色开始冷了下来,盯着单司渺道,“单大哥,你先选,你要吃哪碗?” 单司渺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地伸出手去,最后还是没委屈了自己,拿起了那碗香甜可口的桂花杏仁粥。 “……”单司渺这一拿,孟筠庭便苦下脸来,刚准备脚底抹油,便被蒋莺莺拎了回去,将那实沉沉的浓粥放他面前一丢,瞪着眼吼了一声,“吃!”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孟筠庭可怜兮兮地瞥了单司渺一眼,准确来说是瞥着他手中的那碗粥,继而认命地端起面前那碗来。 单司渺见他用那勺子一挖,便见那粥几乎同浆糊一般糊在了一起,根本难以下咽,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他可没少吃这些东西。 “单大哥!吃完饭我们去城里转转吧。”蒋莺莺回过头道。 单司渺皱起眉,刚待想个藉口搪塞,便见门口素颜雅香两个丫头面色严肃地走了进来,手中还拿了一封信。 看来是出事了。 “怎么?”单司渺边问着,边展开那封信,果见是玉蝉子的字迹。 “什么什么?带我瞧瞧。”孟筠庭见状赶紧丢了手中那碗粥,跟着凑了过去,“说什么了?” “玉长老让我去一趟玉真观。”单司渺道。 “玉真观?”孟筠庭听的有些莫名,好端端地跑去个道姑观里做什么。 “说是故人下落不明,想让我前去相帮。” “故人?你娘在道观里还有故人?”孟筠庭转头问一旁的蒋莺莺。 “何止,这位故人的失踪,好像还跟滕王阁有关系。”单司渺说着,眼睛却也跟着瞥向了一旁的蒋莺莺。 一旁的蒋莺莺见他俩瞧自己,神色便得意起来,咯咯的笑道,“想知道啊,你们求我啊。” “……”单司渺自是不会开口,只对一旁的孟筠庭使了个眼色。 孟筠庭咧了咧嘴角,勉强行了一揖,“姑奶奶,求求你了,说吧。” “哼,”蒋莺莺轻哼了一声,瞄了一眼低头喝粥的单司渺,悻然道,“这玉真观呀,位列江湖六大派之中,地位仅次佛家之首的千叶寺,那可是个风光地方。当年观中曾有三仙子,传言,这三位仙子个个貌美如花,武功高强,且以姐妹相持,在十三年前可是人人争相往之的美人儿。” “三仙子?道观中的三仙子…哪三仙?”孟筠庭好奇的问道。 “这个嘛……”蒋莺莺一手背着,伸出一指在胸前绕着一缕墨发,“大师姐凌霄,艷绝天下,耀如朝阳;二师姐凌云,温婉雅致,清丽绝尘;小师妹凌霞,娇媚可人,机灵刁钻。其中,本以大师姐凌霄武功最为高强,十八岁时便接任了玉真观掌门一职。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她年少轻狂,偏偏被一个男人骗了去,听说呀,那男人在她产子之时遗弃了她,当真禽兽不如。后来她胎死腹中,情殇心死,便干脆放纵了自己,成日在观中寻欢作乐,惹得江湖一片非议。之后幸好凌云仙子云游回观,主持大局,才将观中风云给压了下来。” “哇,哪个男人,这么本事?” “这就不晓得了,陈年旧事,又是这等丑闻,本就听完便罢了。何况,知道这事儿的,也没几个人。” “这么精彩的陈年旧事……那个凌霞仙子呢?”孟筠庭听的津津有味,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道观里,也会有如此纷争。 “凌霞仙子嘛……不告诉你!”蒋莺莺杏眼一转,沖他做了个鬼脸。 “……死丫头,话说一半,哪有这样的!”孟筠庭没好气地骂道,却听一旁的单司渺不急不慢地开了口。 “若我没猜错,那位娇媚可人的凌霞仙子,应是也为了一个男人叛出了玉真观,现在还在一个老不死的门派里当上了长老,还与那男人生了一个同样娇媚可人,刁钻机灵的小丫头。” “……单大哥你怎么知道?”蒋莺莺奇道。 “不难猜,你娘对这件事这么紧张,你刚刚说的那些又是鲜为人知的事儿,若不是身份特殊,你一个小辈,又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何况……” “娇媚可人,机灵刁钻,活脱脱的就在我们面前,不是么?” “……讨厌,干嘛这么说人家。”蒋莺莺嘟着嘴呢喃道,可瞧的出来面上还是高兴的。 “哈?你们的意思是,那…那…那凶巴巴的玉蝉子,也是当年的三仙子之一?” 话没说完,就被蒋莺莺当即弹了脑门,“不准这么说我娘亲。” “那么这次,失踪的又是哪个?”孟筠庭终是问到了重点。 “凌云仙子。”单司渺搓了搓指尖,思考着什么。 “凌云姑姑我是见过的,一副烟火不食,拒问红尘的模样,绝不可能跟那滕王阁扯上关系。”蒋莺莺蹙眉道,“娘亲现在一点急坏了,那凌云仙子对她来说,怕是同亲姐一般。”
第54页 单司渺点了点头,跟着微微皱起了眉。 几日前,千叶寺被屠,全寺上下数百僧人无一幸免,已是在武林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最奇怪的是,如此动作,贼人却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可寻,江湖中能有此作为者,必是名可见传的人物,可偏偏能隐藏至深,来去无踪,当真是匪夷所思。此下千叶寺风波未平,玉真观中又出了变故,单司渺下意识觉得,这凌云仙子失踪的忽然,绝不会是巧合。 “你们收拾一下,我们明日便动身前往玉真观。”单司渺捻起书信一角,将那信纸放在火舌上燃尽,张开轻轻一吹,便吹散的灰烬,心中却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来。 但愿这次,不是如他所想的一般。 再说另一头,君无衣此时正站在洪州城外,率着大队人马举旗相迎。 可从早上等到午时,却也不见宾客的影子。 后边的侍卫一动不动地站的笔直,瞧着最前面的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只见不远处的杏树下,自家公子抱臂倚树而立,薄唇微抿,玉颜冷清,收了三分媚骨七分轻薄,面无表情地思量着什么,手上的百巧扇已在指尖上转了百十个来回。 “这神弓阁的阁主当真是好大的架子,知道咱们公子亲自来迎,还敢迟迟未到。”其中一个侍卫悄声对一旁的同僚道。 “这有什么,这个楚阁主,可也是咱们滕王阁里出来的人。” “哈?滕王阁里出来的人?是不是啊,你可别诓我。” “诓你做什么,他只不过自立门户的早,大概五六年没回来了吧。不信你问信哥,他在阁里二十多年了,肯定清楚。” “信哥,可当真?” “你们这些小子知道个屁,”一旁年纪稍大的侍卫摸了摸泛旧的围甲,特地放低了声音,“咱们王爷当年啊,一共收养了十多个孩子,那是个顶个的漂亮,个顶个的聪明。” 众人一听,赶紧凑了过去,催他多说些。 “可惜啊,十几个百里挑一的娃娃,除去两个自立门户的,如今,也就剩下咱们公子一个啦。” “那,另外那些呢?” “几个死在了阁子外头,几个死在了阁子里头,几个夭折的,几个疯癫的,几个失踪的,几个失宠的,如今,又有谁还记得。好像……好像年纪最小的那个,死的也最惨……据说啊,是被车裂的,还是个瓷雕儿似的女娃娃。” “什么?车裂?一个女娃,做什么要这么处以极刑?” 那侍卫摇着头哼了一声:“这阁子里头的事,又有谁说得清,能走出去的,算是造化,埋在里头的,那也是恩宠,还有些啊,连尸骨都找不回来了。” “啧,我看吶,这要论恩宠,那还得是咱们公子最厉害啊,你们想想,这十几个养子当中,如今王爷身边只留下了他一个,可见王爷心中还是分了高低亲疏的。” “哎?这不见得,你们说这个楚修这次回来,莫不是要来跟公子争宠的?” “嘘,别乱说话。” 几人刚收了声,只见一支羽瓴箭忽地破空而来,直she向树下的君无衣。侍卫大惊,可却来不及去挡,箭势之快,如掠糙暗风,转瞬即至。君无衣瞧见那暗箭,不躲不避,只桃花眼一眯,就瞧见那羽箭贴着他的发冠直插入了那身后杏树上。指尖扇骨一挑,便挑下那支箭来,上头竟还连穿了三片金黄的杏叶。 人未到,箭先行,神弓阁果然好大的架子。 君无衣扯出一丝笑,眼瞧着远处一队人马晃晃悠悠地出现在城门外,看那距离,又何止是百步穿杨。 弹了弹衣摆,走上前去,身后瞠目结舌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了过去。只见那行人马均为男子,个个高头大马,不怒自威。人人身后背了一把长弓,马旁皮袋中箭翎微露,端的潇洒神气。 带头的男人着青玄色劲袍,外头披着一方对襟无袖的霄纹斗篷,面上神情倨傲冰冷,一双狐眼微吊,自上而下地打量着马下的君无衣。 众人就瞧见这一玄一白,二人往一起这么一站,当真是美的各有姿态。若说君无衣是秀于外媚于骨,那这神弓阁的楚修则是相反,天生生了一副狐媚脸,却偏偏瞧来冷面冷心,不解风情。 “楚阁主,好久不见啊。”君无衣也在细细打量着他,腕间一动,便将那枚羽箭反丢了回去,马上的人见那羽箭直面而来,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见那箭骤然停下,箭头一转,竟是中途改了方向,直直地□□了他马旁的箭筒中。 那楚修接了个空,手还半举着没来得及放下,细眼一瞧,箭上原是被悄悄系了几根细不可见的丝线,丝线连着对方手中的扇子罢了。 这一记下马威还的漂亮,君无衣身后的侍卫们都暗自偷乐起来。他们家公子,果然不是能吃亏的主儿。 “君公子客气了。”那楚修抬了抬眼皮,翻身下马,面上依旧没有一丝的表情。 二十年了,这两人一见面,还是如此的剑拔弩张,那年长的侍卫见了这副状况,苦笑着摇了摇头。 身后众人见他二人分明自小长在一起,再见面却是这样一幅虚伪客套的模样,心中均不免拎地紧了些。 “这么久没回来,义父可想你的紧,这不,一大早就让我出来接你,我回来的时候,可没这种待遇。” “嗯。”楚修淡淡地应了一声,显然根本没想搭理他。 “想来啊,义父到底还是念着你多些。”君无衣一笑,语气中自是免不了带了一丝酸意。那楚修却是端的住,任君无衣怎么讥讽调侃,就是不接茬,只一路冷着脸,偶尔瞥他一眼,已是给足了面子。 君无衣见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虽心中不快,但面上却不好同他计较,只领着人一路往滕王阁去了。 第59章 第五章 将人领到了备好的外阁里,君无衣刚往自己的内阁中走,却见迎面走来一个高挑的华衣男子。君无衣眉头一皱,微微沖他欠了欠身,道了一声,“小王爷。” “哟,无衣回来了?听说今个儿楚修也到了,你们俩也真是的,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歹也算是你们半个大哥不是。”男子名唤李长升,乃是李鸿英的亲生独子。面上同李鸿英倒有几分神似,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只是酒色之气稍重。 “我也不过前几天刚回。”君无衣微微一笑,侧身让过,却被对方给拦住了。 “别忙走,我有话同你说。”李长升伸出的手还未贴上他的发梢,便见他又往旁撤开了两步。 “这么久不见,怎么对我还是这般戒备。”李长升眼睛一转,见四下无人,一把将君无衣拉到了假石山后,迫不可待地将他禁锢在石壁间。 “小王爷要同我说什么,非得到这假山后?”君无衣明知故问道,眼角一扬,语气中多了几分暧昧。 “嘿嘿,你说呢?”李长升咽了口口水,喉结滚动着瞧面前这妖精,见他随意往壁上一倚,便直接欺身而上,上下其手起来。 “宝贝儿,想死你了,快先让我解解馋。”说罢便将嘴往君无衣脖子上凑。 君无衣扇面一展,挡住了他的攻势,却是没来得及抓住他探进自己大腿内侧的手,扇后面色一冷,心中泛起一阵厌恶。 “怎么,在外边浪久了,回来还不让人碰了?”李长升在他细嫩处狠狠地捏了一把,“我真不明白,父王怎么能忍得住这么多年不碰你,换了是我,早就把你干死在床上了。” 嘴中粗鄙之语说罢,李长升搁着衣裤狠狠地挺着腰往他腿间一顶,心中瘙痒更胜。眼瞧着面前的君无衣面如桃花,媚眼如丝,恨不得即刻办了他才好。 “你也说了,我是你父王的人,迟早都是。”君无衣伸出手来,推开了他的胸膛,见他满脸欲求不满的样子,嘴角一勾,在他胸前捋起一撮发丝在指尖把玩。 “所以,暂时还轮不到你。”微热的气息吹在耳旁,李长升眼瞧着他垂下的睫毛微微颤着,嘴边似笑非笑的模样勾的他痒入骨髓。 “哼,父王又岂能降得住你这妖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套敷衍父王的把戏。”李长升一把搂过他细瘦的腰身,不解火的揉捏在后腰处。君无衣不答,只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小王爷,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君无衣抬起眼来,收起了脸上的媚意。 “好好好,不说,不说。好无衣,乖无衣,先帮我消消肿,你看,我都想你想成什么样了。”李长升见他只顾绕着那撮该死的头发,哀求着将他的手抓至了自己胯间。 君无衣笑的更加不屑起来,也不反抗,有一搭没一搭地配合着他的动作,只见面前的男人大喘着气,胡乱地啃在自己脸上肩上,只是要扯开他腰带的时候,被他止住了。 手上猛地一紧,很快,一声低吼之后,男人释放了欲望。 “下次再来找你。”李长升得了心中所想,□□稍减,急匆匆地系好了裤子,才稍稍害怕起来。惊慌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还好没见有人经过,便率先熘了出去。 半响,君无衣也理好了衣衫,从假山后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手上的粘稠,冷笑出声。 有时候,欲望见的多了,便越觉得噁心。丢了弄脏的帕子,一抬头,却跟湖水对面的楚修打了个照面。 二人相距甚远,君无衣只依稀能看清对方的五官,神情依旧冰冷,看不出一二。君无衣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不动神色的沖他笑了笑,转身离去。 那头的楚修却是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未动。 第二日清晨,日头刚刚露出尖,楚修便换上了久违的宽袍锦锈,去见这阁子的主人。 前头的君无衣以扇遮面,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却在踏入殿内的一瞬间收敛了睡意。 此殿名为修罗,殿如其名,立柱如血,砌砖如魅,整个大殿阴气森然,使人望之却步,而楚修甚至很清楚的记得,这个大殿之中的每一处细节。滕王阁中的每一个孩子,几乎都是从这殿中九死一生出来的。 轰—— 殿内一声巨响,楚修抬眼望去,只见空旷的大殿里至少站了有一百余人,殿中能立足之地甚少,正被一个纵横的“十”字划割成四块,除了当中“十”字故意被砌高的部分,东西南北四面则被分别挖空,其中深浅,就犹如真正的修罗地狱一般。 东面为刃墙,齐展展的一排刀刃,片片一人余高,却只半人宽,落者必将被一分为二,化人为卯;西面为烹锅,顾名思义,以沸水充之,落者滚而熟,其状不睹;南面为虫窟,其内毒物遍布,食之无骨;其北为磨岩,两块巨石逆向而转,其中隙微,碾而成泥。
第55页 此时,中央的十字上,站着的男人,腾如蛟龙,出手如炬,瞬间便将那百余人折了大半,不是李鸿英又是谁。 四处惨叫连连,死相异常噁心,连君无衣也不忍再瞧,微微偏过首去。可当中的男人,却是乐在其中,越战越勇,丝毫不在乎他人的生死。 阁外多年,楚修竟几乎忘了,这也是对方常用来消遣的伎俩。当初在这殿中,看着他们一群孩童互相厮杀的时候,对方何尝不是带着浓浓的兴致。 “义父,楚修到了。”君无衣见陪练的人很快只剩下了寥寥无几,开口提醒着场中兴致高昂的男人。 这些人大多都是悖逆滕王阁的武林中人,被抓入滕王阁的下场,这还算是尚好的。 “既然回来了,便来陪我过几招。”李鸿英沉声道,回身一掌,只见又几个男男女女跌入了西面沸水之中,挣扎尖叫了几声后很快便没了声息。 十字阶上,只余了一个半大的孩子,似乎是连同双亲一同被俘进了阁中,只可惜,此下他大约连自己爹娘完好的尸身也寻不着了。 那孩子几乎被吓傻在当中,眼瞧着面前高高在上的男人步步逼近,只本能般地往后退。再多两步,便要跌入那刀阵之中,被割成两瓣,却又忽见一把摺扇擦肩而过,阻挡了面前“修罗”的来势。 楚修只觉面前君无衣身形一晃,勾回了被李鸿英弹飞的摺扇,攻了上去。狐眼一眯,楚修搭过身旁长弓,she出了一箭。 二人一远一近,配合有加,却仍不敌一个李鸿英。 腕间一抖,又折飞了两支利箭,李鸿英用力拍出一掌,正打在君无衣的扇骨上。 君无衣双手抵扇,用尽全力去接这一掌,却仍经不住这雷霆之力,被掌力寸寸往后推去。 而身后,除了刀刃万丈,还有一个吓傻的孩童。 汗珠自君无衣太阳穴两侧滴落,后头楚修已然收了手中之弓。眼瞧着自己背部就要贴上那临近刀刃的孩子,君无衣咬紧压根,运气而上,刚稍稍缓住后退之势,却随着面前男人的掌心一推,终是听到身后一声惨叫。 君无衣面上一白,脚下一个踉跄,半个身子便悬在了空中,一个仰身将要掉下,又在最后一刻被一股力道拉了回去,这才惊魂方定。 “妇人之仁,怎可成大事。”李鸿英冷哼一声,挥袖转身。 君无衣低头不语。 “楚修,拜见义父。” 李鸿英瞥了眼地上恭恭敬敬跪下的楚修,终是又扯开了一丝笑意,将人扶起身来。 “修儿多年不见,倒是越发的标志了。” “义父过奖。” 楚修依旧那副万年不化的冰冷模样,可李鸿英却丝毫不在意,满意地领着人往睥睨殿去了,君无衣瞧着二人渐远的身形,又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刃墙下,握着扇骨的指节渐渐收紧,直到泛起了青白色,又陡然间松了开来。 第60章 第六章 晚间,李鸿英早就备好了宴席,款待神弓阁众人。 君无衣自也是免不得要作陪。他的座位在李鸿英右下方,而左边依次是楚修,李长升,以及各位权贵将军。 “久闻楚阁主大名,今日一见,当真是少年英雄。”说话的乃是李鸿英手下另一名大将,吕思捷。吕思捷和季万全,本是李鸿英的左膀右臂,只是此下已折一膀,想来也不免有些伤感。 “王爷当真是好福气啊,这养的孩子,是一个比一个出色!” 这话一出,一旁的李长升却是寒下了脸来,只是吕思捷是个武人,又怎会顾虑这话语间的分寸,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就是了。 “吕将军过奖了,不及义父半分。”楚修举起了酒杯,嘴上虽客套,可语气里却依旧冷的让人有些不慡。 “是啊,别说是义父,就算是小王爷,也是我同楚修不能比及的。”君无衣微微一笑,话一出口,一旁的李长升面色稍霁,却看向楚修的眼神更加不慡起来。 那吕思捷对君无衣的巧舌阿谀可不太买帐,眉头一皱,刚准备再开口,就闻一旁的李长升抢先开了口,“我记得楚修的箭法甚是了得的,小时候同他一起练箭,那是弦无虚发,百步穿杨,如后羿再世啊,不如今日,再让我们见识见识?” 君无衣闻言,偷偷打量座上的李鸿英,只见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却不急着开口,似是感觉到自己的目光,一双精明的眼从楚修身上转到了自己这边。 赶紧转过眼来,君无衣扬了扬头瞧向了左方的楚修,表示自己也很是期待。 楚修这头倒是没推辞,命人拿来了他的烈日弓,随手一拉,便见那弓身如天边满月,蓄势待发。 那李长升眼中一亮,赶紧撤了台上歌舞,命人端上了箭靶来。 那楚修瞥了一眼几丈外的箭靶,又瞧了那得意的李长升一眼,心中冷笑了一声。想为难他,这点距离,怕是还不够。 只见他伸手接过下属递来的羽瓴箭,随手往弓上一搭,还未拉开,便见那弓改了方向,直对准了座上的李鸿英。 众人大惊,九影十二卫顿时将李鸿英团团围住,却见那李鸿英手一挥,屏退了众人。君无衣眯起眼,正打算看好戏呢,就瞧那满弓如月之势,在楚修指尖松了那一瞬间,急如闪电地转向了自己,在他拔身而起的同时,箭尖擦着鬓角而过,划破了他头上的玉冠,青丝倾泻而下。 墨发飞扬,眉眼半遮,风情四溢。 君无衣心中一怒,还未待开口,却又见第二箭疾驰而来,他身形一转,想避开那箭势,却不料那楚修似是料准了他的动作,手一勾,又轻巧地she出一箭来。君无衣一惊,才发觉刚刚第二箭不过是虚发,紧接着的第三箭,才是杀招所在。 箭过无痕,只觉得腰间一松,前襟便散了开来。 君无衣此时狼狈十分,胸膛起伏间玉肩半露,跟那楚修四目相对,只见他面色如常,手上长弓一收,转身对座上李鸿英拱了拱手。 “义父,楚修攒越了。” 却不曾对座下君无衣有什么言辞。 “君公子息怒,我家阁主从不she死物,想必公子是晓得的。”神弓阁的人见状赶紧起身道歉。 君无衣感觉周身神态各异的目光越来越多,气的眉头一横,刚准备出口讥讽,却听座上之人忽地笑了开来。 “修儿这坏毛病,还是没改掉啊。”李鸿英酒杯往桌上一放,却又道,“不过箭法,倒是越来越精进了。” 这一开口,君无衣哪里还敢造次,满腔杀意便尽数吞进了肚中。 “义父谬赞。”那楚修淡淡道了一声,又回到了自己座上。 君无衣拢了拢前襟,才刚待坐下,却闻一旁的吕思捷轻笑道,“哎呀,本以为君大公子就算是咱们阁中最横着走的人了,没想到,这次倒来了个更横的。” 这吕思捷是个粗人,又是个上过战场的老将,平日里自是瞧君无衣这种靠脸面得宠的公子哥儿不太对眼,这下瞧见一向恃宠而骄的君无衣吃了暗亏,自然免不得嘲讽一番。 “吕将军幸灾乐祸的可早了些,君某就算再不济,也是代表着咱们滕王阁的脸面,楚修虽出身滕王阁,怎么也自立门户了。他此番风头出尽,你真以为义父心中当真会高兴?”君无衣冷笑了一声,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吕思捷自然没有他这般的弯弯心思,听他这么说,眼色一转,去瞧座上的李鸿英,果见他面上虽笑着,那指上的扳指却转的有些快。 “哼,小小神弓阁,也敢如此嚣张,那楚修倒是会挑人,柿子还专挑软的捏。” “可不是,还是个白脸儿柿子。”座下的将领也悄声附和道。 君无衣自是没理会他们,就瞧着一旁的吕思捷已有些坐不住的样子了,索性酒杯一举,沖他道,“那可不是,若是吕将军出马,定能给他点教训,一扬我滕王阁威风。” 吕思捷被他这么一说,倒有些奇怪起来,“怎么,看公子这意思,是希望末将替你出头不成?” “出头可不敢说,”君无衣放下手中酒杯来,“我看还是算了吧,要是将军再输一次,义父的面子,可就真挂不住了。” 吕思捷的性子,君无衣摸的清楚,被他这么一激,哪里还坐得住,眼瞧着就要拍案而起了。君无衣瞥见他的动作,嘴角弯了开来。 “公子且好看了,我是怎么教训这小小神弓阁的。” “拭目以待。”君无衣再次举过手中酒杯,在他桌上与那酒杯轻轻一碰,吕思捷仰头喝过那杯酒,站起身来拱了拱手。 “王爷,末将也甚想领教一下楚阁主的箭法。” “哦?”李鸿英见他自动请缨,目光却是转向了一旁的君无衣,见他自顾自地喝着酒,便收回了目光,沖楚修道,“修儿可再愿再同吕将军切磋一番?” “义父若想看,楚修自是遵命。” “好!来人,把我的□□拿来!”吕思捷却是再等不及李鸿英开口,急沖沖地走了出去,在场中站定。 “箭矢无眼,将军且小心了。”楚修搭上弓,道了一声,便she出了第一箭。 吕思捷□□在手,雄姿英发,长喝了一声,举枪便上,直对着那箭捅了出去,只见那力虽猛,准头也是相当了得,□□正中箭尖,直接将楚修的箭戳开了两半。 “好!”李鸿英拍手称赞,滕王阁在座者更是士气大振,只有君无衣默默地用筷子夹了一块糕点,讲究地往嘴里送,根本没抬头去瞧场上的战况。 楚修一击不得,又架上了第二支箭,此时他同刚刚she君无衣时有所不同,箭势极慢,却是实沉。第二箭是冲着吕思捷左胸而去,此箭位高,□□戳将不得,只得横起挡住,却没料到,那看似轻巧的箭,这次却是雷霆之力,直生生将吕思捷逼退了几步,才落下势来。 “第三箭。”楚修垂下长弓,这次同时搭上了三支箭。 吕思捷动了动被震痛的手腕,收起了大意之心,小心翼翼地瞧向他手中箭矢的方向。 三箭齐发,这次却不是直she而来。那三支箭中的两支,竟是得了自主的意识一般,左右拐了开来。吕思捷一惊,赶紧提枪后撤,谁知那两只箭,竟是紧追不捨,长了眼睛一般跟了上来。 而当中,还有第三支,正朝着吕思捷双腿之间的空荡下钻去。 这三支箭,是楚修计算好了的。左右两支挽弓箭,足以让他迎接不暇,而第三支,既不会伤及他分毫,又能挫了他的锐气,让他心服口服地认输。
第56页 谁知就在这当口,那吕思捷不知是何缘故,忽地止住了动作。就在君无衣抬起眼的一瞬间,就瞧见那本she向他下盘的一支箭,随着他跪倒在地的动作,当即穿胸而过,带出的血再空中形成了漂亮的弧线。 “吕将军!”离他最近的一个将领沖了过去,却再没探出一丝生气。 楚修收了弓,面上一紧,赶紧俯身跪下。只是还未开口,却听李鸿英道,“去查查吕将军所食的酒杯食物,可有异样。” 此话一出,地上跪着的楚修倒是松下一口气来,明眼人也都看的出来,刚刚那一箭,并非是有意要吕思捷的命,而倒像是吕思捷存心寻死一般。 “回王爷,吕将军所食之物,并没有异样。” 这个结果,又让众人吃了一惊。既然没有中毒,也没有下药,那吕思捷又为何会忽然有此一跪?滕王阁此下连失两员大将,如同先后摘了滕王双臂,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巧合。 “先把尸体带下去,好生检查。”李鸿英说着,又瞥向了一旁的君无衣,君无衣倒是淡定的紧,就和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依旧吃着自己的菜。 “君儿。” 君无衣听他唤自己,才堪堪停下手来。 “你觉得吕将军,刚刚有何异常?你坐在他身旁,应该瞧的比旁人清楚才是。” 这话,任谁都听的出来是故意试探。 “义父,拜楚阁主所赐,无衣已经这幅模样了,哪里还有心情顾及他人。”君无衣这话说的甚是坦荡,况且话中的委屈任谁都听得出,倒也让李鸿英软下了心来。他跟吕思捷不合,是全滕王阁都知道的事,若是他此下做出一副悲伤难过的样子,反倒是虚伪了。 可若说他只为了报私仇而害死吕思捷而嫁祸楚修,这也有点说不过去。 李鸿英又瞧了他一眼,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楚修在一旁听了却是心中冷笑,这君无衣的一句话,看似轻巧,却即刻扭转了李鸿英的怀疑。看来这些年,这人虚以逶迤的本事,倒是越来越纯熟了。 “行了,先下去,换件衣服。”李鸿英果真没再多问,应了一声,手一挥,便准他退下了。 “义父……” “修儿莫要过于自责,这件事本就是因比试而起,生死有命,无关他人,这件事,本王自会查清楚。” “多谢义父。” 歌舞再起,酒色逡巡。在座众人均看的清楚,李鸿英这一晚上的目光,都逡巡在那楚修身上,连吕思捷的死,也没太过影响他的心情,便各自心中都多了一把秤来。看来,这滕王阁的新宠,怕是要换人了。 第61章 第七章 秋风初起,寒意悄生。出了如画江城,人烟便渐渐稀少了起来。单司渺一行又往北行了五六里,便瞧见那梧桐萧索后,隐隐露出一角临清北楼来。 “那便是玉真观啦!”蒋莺莺从马车中探出头来,指着远处道。 “这倒也怪,这道观不都应在山中林野之间,如避世之所么,这玉真观怎地如此显眼。”孟筠庭也跟着张望着。 何止是显眼,光是瞧这楼间一角,雕梁画壁,白玉栩栩,跟座宫殿也差不多了。单司渺摇了摇头,怪不得朝廷权贵女子,争相往之。怕是当年道家鼎盛之期的武当,也不过如此。 来到观门前,只见两个持剑的小道姑,守在门口,模样倒是清秀的很。 “二位道姑有礼,请代为通传一声,我家主子想求见凌霄仙子。”雅香跟素颜微笑着下了车,沖两个小道姑道。 “你们是何人,观主岂是你们想见就见的?” 雅香一听,这小道姑气势还挺大,脸上便有些不高兴起来,“我家主子,是……” “不过是个庸俗的求道之人。”单司渺掀开了车帘,沖那小道姑笑了笑。 那小道姑见答话之人是个俊美如斯的男子,微微一愣,一时竟脸红起来。蒋莺莺见他又乱勾引人家小姑娘,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补充道,“是啊,还是个厚脸皮的求道之人。” “不知二位道姑可否行个方便?”单司渺自是没搭理她。 “可…可玉真观规定,男子不能擅入观内,这样吧,你们几个先跟我进去通传一声,二位公子留在外面稍后。” “多谢。” 蒋莺莺同雅香素颜二人入了观,也不知过了多久,孟筠庭在车上百般无奈地坐了半响,瞌睡都打完了好几个,也不见有人来应,刚准备回头拽了单司渺唠叨两句,一转身,却发现人没了。 “我去,死小子,熘的比鱼还快。”孟筠庭瞧了瞧空空如也的车厢,直觉这小子又干什么坏事去了。 这头,单司渺循着秀丽雅致的后院刚走了没一会儿,就耳根一动,听见了水流的声音。 特地放轻了脚步,应声而望,只见那烟波浩渺的温池旁,用上好的白玉砌了华清池三个烫金大字,而池中,正有一美人沐浴。 看岸边的道袍,应是观中女子。 单司渺站的虽远,却瞧的清楚。只见那女子周身□□,肤若凝脂,凹凸有致,低眉举手间,泉水顺着圆润双峰滑落于腰际,唇间一抹笑意,甚是温婉宜人。 “阿嚏。”单司渺忽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尖,便知是孟筠庭那小子在背后说了他。 “谁?”小小的动静却是惊动了远处的佳人,只见佳人指尖一勾,岸边衣物便自行落入其手,可见会些武功。 单司渺自不会傻到自投罗网,只见他脚尖一挪,便转到了一旁的树丛后。那女子脸上惊慌之色一闪而过,衣服一套,便拾起了一旁的佩剑,朝这边寻来。 单司渺又往里藏了两分。 “若是朋友,不妨现身一见。”那女子话说的不怒不骄,语气平静从容,似乎丝毫不在意刚刚或是被陌生人瞧了去,这幅样子倒让单司渺有些诧异。 剑势起,招式秀婉,仙气清冽,颇有几分修道之人的洒脱。眼瞧着面前遮挡着自己的树枝被剑气所断,单司渺轻嘆出一口气来。 女子剑尖一转,直攻向单司渺处,只见单司渺身形不动,就在对方的剑离鼻尖三尺之处,忽地伸出二指,稳当地夹住了对方的剑身。 女子欲拔而再战,却拔不得。眼间一抬,却见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带着一丝调笑地瞧着自己,忽地手上一松,轻呼出声。 “是在下失礼了。”单司渺反手抄过剑,恭敬地递了过去。 “你是何人?”女子接过剑来,歪着头问道,眼中倒映着单司渺苍白俊美的脸庞,目光中好奇多过戒备,并不算得是多沉稳,只似涉世未深。 “单大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只是还未待单司渺开口,蒋莺莺便从后面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单司渺的胳膊。见他身旁还站了个衣衫不整,头发湿润的秀婉美人儿,顿时周身敌意四起。 “快走吧,娘亲在等我们呢。” 单司渺点了点头,随她走了开去,回头却见,那女子仍抱着剑,一动不动地打量着自己,那眼中的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干净,不比蒋莺莺的机敏过人,也没有玉蝉子的风姿绰约,除却了世间的污秽尘埃,单纯的就似乎是一张白纸。 “还看!”蒋莺莺没好气地扯过他来,娇嗔道。 “我只是觉得,这姑娘有些特别。” “是是是,天下的美人儿,你都觉得特别。” 单司渺张了张嘴,却是没再说话,眼角间瞥见,那女子目光清澈,一双妙目一动不动地瞧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入偏堂,便见玉蝉子眉头深锁,见到单司渺,眼波一转,微微欠了欠身。 “门主。” “事态如何?”单司渺却是懒得跟她摆些空架子,直接上前问道。 “进去再说。”玉蝉子先让蒋莺莺领着众人去了客房休息,却单独留下了单司渺。 “滕王阁这次当真欺人太甚,我们怕是不能再坐以待毙了。”玉蝉子忿然道,右手掌心一拍,便落下了一掌来,单司渺还未待开口,便见那本光滑的桌岸上落下一个手印来,堪堪闭了嘴。 这些日子,滕王阁虽对长生门多有滋事,却也没见玉蝉子如此气愤。 “凌云仙子的失踪,果真与滕王阁有关?”单司渺问道,却是没由来的想起一袭风骚的白衣来,嘴角微微勾起。 “人已经入了滕王阁,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李鸿英那老狐狸,竟是把主意打到了玉真观里。” “人是如何入的滕王阁,你可清楚?” 玉蝉子摇了摇头,“不过我猜测,应是与长生诀有关,君无衣杨家一行毫无所获,依李鸿英的性格,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若说是为了长生诀,这弯子是不是也绕大了些。”单司渺沉吟道。 若只是想要以人质相挟,那怎么也是蒋莺莺最为合适才对。就算蒋莺莺身在长生门无从下手,那也不会轮的到一个千里之外,武功高强的凌云仙子,除非李鸿英吃饱了撑的。 “……自然不只是为了长生诀,但长生诀一定是他心中所想。”玉蝉子皱起眉来,单司渺见她神色有异,似乎除了担忧外还多了几分猜忌,便知这事没这么简单。 “那你打算怎么做?”单司渺端了一杯茶,捧在手里吹了吹。 “看门主的样子,可不像是要存心要让我拿主意的。”玉蝉子见他神色,卸了怒气,眼波一转。 “我日前得了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玉长老想先知道哪个?”单司渺忽然道。 玉蝉子微微一愣,继而道,“反正都是要知道的,先知道哪个,又有什么区别?” “怎会没区别,我若是你,我就先知道好的。”单司渺笑了笑,“好消息是,日前在千叶寺前发现了杨映松的踪迹。” “杨映松?”玉蝉子闻言心中一惊,“千叶寺现已成了修罗场,你的消息,从何而来?” “杨莲七告诉我的。” “杨莲七,那个燕子梭杨莲七?” 见单司渺点了点头,玉蝉子的脸色便又跟着变了一变。燕子梭杨莲七,以一身踏雪飞燕的轻功名绝于江湖,此人虽是出身杨家,可成游侠多年,早失迹于江湖了才是。 短短时日,他竟能连杨莲七也收服了去,这小子究竟还留了多少手。
第57页 “玉长老不想知道坏消息是什么吗?”见她出神,单司渺撵了撵茶盏,又道,“杨莲七说,凌云仙子,当时也在千叶寺中。” “你说什么?!” “可惜,他只瞧见了凌云仙子入了千叶寺,在其中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单司渺说到此处,皱起了英挺的眉。 “你的意思是,千叶寺灭寺那日,杨映松同二师姐的被擒有关?不可能,他怎么会有如此能耐!”玉蝉子讶然。 “他自然没有这么能耐,不过他身后的那些来历不明的古怪高手却有,杨莲七回来时双腿尽折,是拼死爬回来的。” “……你的意思是,他背后可能还有他人操控大局。” “不是可能,是一定。”若不是杨家一行君无衣同那杨映松不似一路,他几乎就要肯定李鸿英便是那幕后主使了。 “玉长老可知,千叶寺中,可关着什么了不得的人?”单司渺问着,却见玉蝉子面上一愣,神情开始有些慌张起来。 单司渺认识她这么久,还没见过她这等神色。 “玉长老,可是想起了什么?” 玉蝉子脸色煞白,呆了半响,才回过神来,见单司渺一双眸子幽然不动地盯着自己,忍不住浑身一颤。 “罢了,不说也罢。我倒也不是很感兴趣。洪州这一趟,就让素颜雅香陪你同去吧。”单司渺悠悠道,言下之意便是,这趟浑水你要趟我管不着,可别想着拉我下水。 “……” “门主,这是想让属下去送死呢。”玉蝉子定了定心神,正色道。 “说送死为免太夸张了吧。”单司渺眼一沉,也跟着笑,“玉长老的本事,我可是信得过的。” “可惜,别说滕王阁珍珑宝殿卧虎藏龙,若是二师姐的事当真跟那千叶寺灭寺扯上了关系,那我怕是此去定不能活着回来见门主了。” “那就别去了。”单司渺劝她道。 “……” “去是定要去的,不过自然要门主同去。” “……”单司渺瞥了她一眼,耸了耸肩,“你也说了这事儿非同小可,我这门主当的虚,可没这么大能耐。” “门主这是妄自菲薄了,这当今世上,能使得无相诀的人,除了门主,又能有何人。”玉蝉子走上前来,殷勤地替他捏了捏肩,“杨映松既是投靠了新主,又跟滕王阁扯上了关系,怕是让他得了势,也不会放过如今的我们,既然免不了一战,何不先下手为强。” 话说的虽不假,但总带了几分算计的意味。既不愿意同自己坦然一切,又想着利用他来保住长生门,这算盘打的也为免太过精明了。 单司渺闻言不语,只挑了挑眉,心想这浑水莫说沾了杨映松,就算没有,滕王阁那鬼地方也不是好闯的,上次君无衣的那笔帐,可还没找他算呢。 幸好玉蝉子尚且不知,他本就打算去洪州一行的。 “玉长老,我家观主有请。”玉蝉子还待开口,却见门口一个小道姑前来通传,单司渺闻言刚刚站起身来,却又被叫住了。 “哪儿去,你作为门主,自当同我一起去拜见。” “……一定要去?” 玉蝉子笑着,却是一把揪过了单司渺的衣领,拎着人往外走去,孟筠庭在一旁瞧的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女人啊,有时候真是可怕。 第62章 第八章 偌大的紫云殿上,再一次让单司渺开了眼界。 殿中象牙林立,紫玉遍布,其中奢华不言而喻。而座上的女子,更是美艷绝伦,行为大胆的让人面红心跳。只见那女子虽身着道袍,却香粉红妆,打扮精緻,此刻正香肩半露地躺在一个身着僧袍的和尚膝盖上,仔细一瞧,好傢伙,周身美男环绕,类型各异,却个个光着脑袋,全是剃了度的出家人。 “是小霞儿来了?”一开口,便让单司渺浑身苏了几分,说是尤物也不为过。 “凌霄师姐,好久不见,你还是如此风流。”玉蝉子倒是见怪不怪,大大方方地往一旁落了座,却见单司渺站在原地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那座上的女子眼波一转,瞧见了一旁的单司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手一挥,挥开了一旁的和尚,赤足走了下来。 “听说你长生门新寻了个年轻的小门主,却没想到,长的倒也如此俊俏。”女子伸出丹寇指尖,欲去勾单司渺的下巴,单司渺笑意不收,只不动声色地往一旁退了两步。 “无量天尊,仙子有礼。” 女子见况,笑出声来,“倒是个不识情趣的老实人。” “那你可看错他了。”玉蝉子抿唇道。 “哦?”那凌霄仙子美目流转,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单司渺,玉蝉子见她如此,只得率先开口,说了正事。 “二师姐的事,你怎么打算的?”玉蝉子问道。 “她的事,与我无关。”那凌霄仙子闻言面上一冷,抬步回到了座上。可见蒋莺莺之前说她们不合,倒是真的。 “你可知,二师姐是在千叶寺被擒?”玉蝉子盯着座上之人,紧了紧手中的茶盏。 “千叶寺?”凌霄仙子瞥了她一眼,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怎么,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在乎她在哪儿被擒的不成。” “好,不说她,我只问你一件事。那人……那人,可是在千叶寺中?”玉蝉子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什么人?”凌霄笑问。 玉蝉子见她不愿说破,又瞥了一眼一旁的单司渺,见单司渺专心致志地喝着茶,头也不抬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心中觉得好气又好笑。 “你当真把他全忘了?” “忘了又如何,不忘又如何,自己作下的孽,便终由得自己去偿还,我是如此,他们,也是如此。” 凌霄说的是他们,而不是她,千叶寺中的人,究竟是何人?同这两位当年叱咤风云的女子有什么关联?单司渺低着头想着。 “难道,我们多年的姐妹之情,你就当真一点也不念了?” “姐妹?在我决定随他远遁江湖的前的一晚,勾引我所爱之人的姐妹,可还真是世间难寻啊。”凌霄冷笑道,“世人皆道我凌霄放荡妄为,不知羞耻,却不知他们眼中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仙子,才是最为阴险狡诈之人。” “……我以为,你该懂她,何况,无论如何,二师姐始终待你我不薄……” “那又如何?事到如今,我已是半个废人,难不成,我还要感激她么?” “……大师姐,你明知道她……” “不用多言了,这件事,我定不会如你所愿。”凌霄仙子长袖一挥,沉声道,“当年姑she山上,我早已对世事寒了心,绝了意,如今,只求在这玉真观中了此残生罢了。” “大师姐!” “小霞儿,你既还叫我一声大师姐,我就再劝你一句,莫要多管闲事,她的事,你管不了,也管不得。” 管不了?管不得?单司渺这番听着倒是觉得有些意思。 “好,好,好,你既不念旧情,我也无话可说,二师姐的事,我自己去处理。”玉蝉子见她如此决绝,气的脸色发青,起身便往外走去。 单司渺见人走了,刚想抬脚跟上,却觉得腿下一软,赶紧又收回了腿来。 “单门主不走么?”凌霄仙子眼波一转,沖他勾起了嘴角,“难不成还想留下陪我这半老徐娘春风一度不成?” “若是前辈不嫌弃,单某倒是乐意的很。” “哦?”凌霄仙子听他这么说,倒是也多了几分兴趣来,裸足轻移,走至了单司渺身边,手臂往他肩上一搭,手指一勾,便挑起了几缕墨发来。 “你就不怕,我吃了你?”耳畔的吐气如兰,让单司渺经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怕。”单司渺顿了顿,“不过前辈既有其他吩咐,单某又怎敢不从?” 凌霄笑了笑,手一挥,让一旁的和尚又递了一杯茶来,单司渺就着她的手啜了一口,感觉体内内息稍平,心中方定了下来。 “不愧是杨严风那老不死的看中的人,知道自己着了道,还能如此淡定。” “仙子过奖了。”单司渺轻嘆了一口气,心想着他就是不淡定,又有什么用。若不是杨家一役,他几乎都要怀疑那无相诀中所言的百毒不侵是糊弄人的了。 看来人说江湖之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倒是不假。 凌霄仙子缓了缓,“有些事,我不乐意让小霞儿知晓,留你下来,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前辈尽管吩咐。”单司渺嘴上答的利索,心中却是苦笑,女人啊,当真是惹不得。 “去洪州,帮我去找一个人。” 门外的玉蝉子左等右等,却不见单司渺出来,心中已然有些着急,想准备进去找人,却见他慢悠悠地踱了过来,脚步虚浮,如同筋疲力尽一般。 “你……”玉蝉子见他面色苍白,心中一惊,赶紧将人拉了过来,拉的单司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下去。 “她怎么你了?” “……你觉得,她怎么我了?”单司渺似笑非笑地瞧她。 “少跟老娘卖关子,大师姐跟你说什么了?”玉蝉子见他神色,才稍稍放下心来。 “没说什么,就是赏了我一本册子。”单司渺揉了揉还未褪下药性的双腿,“你那师姐可真是霸道,我不想要,都不成。” “……什么册子?”玉蝉子闻言心中一动。 单司渺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小的名册来,递到了对方手中。玉蝉子打开一瞧,那里头记载着大大小小的名字,还附上了画像简介,只不过几乎都是女子,果真是她所想的那一本。 “大师姐可还交代了什么?”玉蝉子微微一笑,她果真还是念着旧情的。 “没啊,就说是见面礼,我瞧那上头都是女人,还以为是要许个媳妇给我,吓了我一跳。”单司渺说罢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玉蝉子抬起眼来,狐疑地盯着他的脸,单司渺却是跟没瞧见似的,一瘸一拐地往殿外走了去。
第58页 出了殿外,玉蝉子赶紧细细地翻看了手中的名册。 “现在可以告诉我,李鸿英为何要对玉真观下手了吧。”单司渺见她不语,率先开口道。 “门主不是早就看出来了?还问我做什么。”玉蝉子没抬头,合上了手中的那本册子,幽幽道,“李鸿英的真正目的,是四门。” “哦?那这玉真观中的门,又是哪一门?”单司渺笑问。 “你觉得是哪一门?”玉蝉子也笑问。 “道家的门,难道不该是遁入空门?” “遁入空门?乱世之下,那也要有空可遁才行。”玉蝉子长嘆了一口气,瞥了他一眼,又道,“涅槃座下凰,浴火凌云中,二师姐身为无相宫当年的四龙首之一,此等身份,当今世上怕也只有我与大师姐二人知晓了。” “二师姐?我本以为,该是你大师姐才是,”单司渺眉头一挑,“既是你们口中的绝尘之人,又怎会做了四龙首之一。” 玉蝉子笑着摇了摇头,“大师姐看似霸道,却最是率性而为,让她做龙首,又怎能忍得住江湖上那些糟糠事。” “这倒也对。”单司渺想到那凌霄仙子的所言所行,笑了笑。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又有多少人知晓,二师姐心中的苦楚。”玉蝉子笑着捻了捻发鬓。 往日风情尚存,可她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懵懂少女。 “相思门啊,光听这名字,就矫情的很吶。” “门中均是女子,可不矫情的很。可这矫情的地方,却不光是矫情的人。”玉蝉子瞥了他一眼,“门中姐妹奇门遁甲,医药毒剎,可是无一不精的。” “哦?这么说来,倒是比长生门还更端显些了。” “也不尽然。相思门与长生门有所不同,师姐生性洒脱,不喜阴诡权谋,创立相思门时便将弟子广撒江湖,怕是除了这二位师姐,谁也不知,门下弟子究竟多少,身在何方。” “这么奇怪?” “不过门中尚有一本名册,藏于这玉真观中,上头记载了相思门内所有弟子的姓名来历,样貌特徵。” “这一本?”单司渺停下了脚步,指着她手中的册子问。 “是……” “那你师姐这份见面礼,可大了。”单司渺说着伸出手去,玉蝉子见他挑了挑眉,没好气地将手中的册子递还了回去。 第63章 第九章 “二位师姐创立相思门以来,一向独来独往,随心而为,更不对弟子多加管束,任她们来去自如。据我所知,这些年门中女子叛出者亦是甚多。”玉蝉子嘆气道。 “这些女子,大多藏于何地?” “你说呢?” 瞧着玉蝉子似笑非笑的表情,单司渺便闭嘴不再多问。除了风尘之地,大约也只有这清幽道观中能藏的下这些个奇女子了。 “可听你那大师姐口中的话,这位二师姐可不像是不善阴诡之人啊。” “你若见到她,就会明白的。”玉蝉子笑道。 “你这么说,我倒是真等不及想见上一见了。” 玉蝉子闻言神色一暗,苦笑道,“可惜,现下怕是想见也见不到了。” “等到了洪州,救出了人,自然会见到。” 玉蝉子微微一愣,笑问,“门主这是答应与我一同前往了?” “本来是不想去的,现在收了人家的东西,想不去也不行了。”单司渺将那册子收入了怀中,嘆出一口气来。 玉蝉子见他这般,便知定是刚刚在殿内凌霄同他说了些什么,只是二人既然有意瞒她,自己怕是此下也问不出一二来了。 “相思门中的姐妹,所练武学又是什么。”单司渺忽然问,既然长生门中有长生诀,那这相思门中定也有那无相诀里的东西。 “相思门的独门心法,名为勾魂意。”玉蝉子道,“红颜枯骨处,英雄几时休,有美人的地方,便有相思门,有相思门的地方,就是勾魂处。” 勾魂意……听这名字,便是那蛊惑人心的媚法邪术了……想到此处,单司渺微微摇了摇头,温柔乡中的英雄冢,端的可怕。 “无相宫四龙首,除了杨严风和你二位师姐,其余二人又是谁?” “这可难倒我了,四门之事向来遮掩的深,我虽自小被二位师姐收养,后又跟了杨严风,却从未听他们提及过,其余二人究竟是谁。” “四门门主,如今一个门主被杀,一个门主被擒,怕是接下来的那两人,也已心生忌惮了。”单司渺道。 “严风的仇我还未报,若背后当真是那李鸿英在作怪,我定不会饶了他。”玉蝉子握紧了拳道,“我们此下,必须先联繫上门中的姐妹。” 若当真只是一个李鸿英,单司渺倒还觉得没这么糟,可若是牵扯到四门与那当年的无相宫……单司渺下意思的握紧了拳,感受着体内那无相诀的气息。 福祸相依,他既然要了这绝世武功,那定是要承受这东西所带来的灾难,公平的很。 “相思门此下,怕是也乱的厉害吧,你要怎么找那些姑娘?找到了,又如何让她们听命于你?” “门中的事务,大约也就那几个资辈老些的丫头在担着,现下我们有名册在手,好歹能识得自己人。四门本是同根,若此次当真是冲着四门而来,相信她们也不会将我们拒之门外,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玉蝉子知他心思缜密,自己想得到的他自然也想得到,后又忖声道,“况且,我听探子说,李鸿英如今也正在四下搜捕相思门的人……” “这么急?”单司渺似笑非笑地问。 “你可还记得君无衣日前在留城所寻歌女?” “记得,钱哲前后也查到了一些东西,前几天来了书信,说是派人跟到了人,算算日子,这会儿大约也快到洪州城了。” “钱哲的动作倒是快,这事儿竟连我也不知。”玉蝉子别有深意地瞧了他一眼,心道连钱哲如今也被他收了去,看来长生门中,大势已定了。 单司渺自是知道她心有不悦,不过此下也没空同他计较罢了。 “那些被擒的歌女,大约二三十人,均是留城附近的曲馆中的伶人,现下陆续被送往了滕王阁中,是以李鸿英大寿的由头往里送的。”单司渺说着,又迈开了脚步,“听说,至今为止,被抓的相思门女子,大约已逾百人。” “这么多?”玉蝉子皱起眉来。 “我本来也没觉得多,只是听你说相思门中的弟子遍布南北,隐藏极深,才忽地想起这一茬来。那李鸿英,若无这名册在手,又如何能大海捞针一般准确地抓住那些相思门的女子?” 玉蝉子闻言一愣,她倒还忽略了这点,这么想来,当真是奇怪的很。 “不过,无论如何,这李鸿英,倒还真是帮我们省了不少事。与其去找那些没被抓住的,倒不如直接去救那些被抓了的,这一路往西,倒还省了去洪州的路程,你说是不是?” 玉蝉子闻言又是一愣,听他这么一说,那李鸿英倒似是用相思门的人来诱他们入洪州一般。 “你的意思是……”玉蝉子瞧向身旁这人,暗暗有些心惊,这小子实在是心思太细,城府太深了,与其年纪实在不符。 “我的意思是,人不必太急着救,只是要找准了救。” “如何算准?” “能在洪州地界,杀了李鸿英身旁大将的女子,你觉得值不值先救?” 玉蝉子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这小子是越来越会算计了。刚待开口,却见远处走来一个温婉明媚的少女,瞧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比蒋莺莺也虚长不了几岁,只是莲步轻移,翩然若仙,光瞧着气质,也不知比自家女儿强了多少倍。 “又是一对苦命……” “什么?”玉蝉子没听清他小声嘀咕的后半句。 “没什么。” “……这女子乃是凌霄师姐最疼爱的徒弟,却是没捨得让她入相思门内。”玉蝉子小声道。 单司渺抬眼一瞧,倒真是巧了,这女子,莫不就是他刚刚看过的那一个,女子见他也在,面上一红,低头微微行了个礼。 “凌霞姑姑。”声音同人一般温婉。 “梓欣,好久不见,都这么大了。”玉蝉子笑了笑,见她神色之间似有所指,回头瞥了一眼单司渺,又道,“这是我长生门的新门主,单司渺。” “原来是单门主,我们早些时候便见过了。”那梓欣闻言倒是有些诧异,复又偷偷抬眼,瞄了一瞄,只见对方目光如水,带有笑意,也正盯着自己。 “哦?”玉蝉子闻言眼睛斜得更厉害了。 “梓欣姑娘,有礼。”单司渺却是装作一副第一次见面的模样,对人家姑娘拱了拱手。 梓欣赶紧低下了眼,又沖他一人福了福身子。 玉蝉子见她如此,眼色一转,悄悄拉过人去,“为了你凌云师叔的事情来的?” “是……”那梓欣提及这事儿,脸上一派担忧,显然与那凌云仙子瞧来感情不浅。单司渺瞧她如此,倒是好奇起来,按理说,自己的师傅与那凌云仙子不合,这当徒弟的怎会胳膊肘往外拐,且瞧她这副模样,分明性子是向着那不沾世俗的师叔多些。 那梓欣似是感觉到单司渺的目光,微微瞥过头去。 “放心,这事儿,我不会袖手旁观。”玉蝉子瞧这二人神色,分明就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模样。面上不动,只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多谢姑姑,那梓欣不打扰二位,先行告退了。”梓欣见她这么说,松了一口气,继而又微微欠了欠身,转身离了去。 “什么时候见过人家的?”人一走,玉蝉子便出口相讥。 “咳,咱们先谈正事。”单司渺意图岔开话题,“你这个小师侄,倒是对那凌云仙子关心的紧。” “……梓欣这孩子向来温婉可人,性子也是向着二师姐多一些,虽自小跟在大师姐身旁,却也没由来的亲近二师姐。” “这倒是奇了,若是你大师姐不喜凌云,又怎会容得下这孩子。”
第59页 “你称人家叫孩子?”玉蝉子莞尔道,“这孩子与他人不同,大师姐是在姑she山上捡到她的,捡到她时,不过才六岁,却不哭不闹,不喜不悲,问她名字,却也说没有。” “六岁,连名字也没有?”单司渺奇道。 “嗯,可也不痴不傻,反而聪明伶俐,就是有些过于安静了。”玉蝉子回忆道,“大师姐见她生的怜人,就把她带了回来,之后一直便养在观中。” “姑she山,又是什么地方?” “洪州外的一座荒山罢了。” “嗯?” “藐姑she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玉蝉子笑言,“凌云师姐曾在那山中静修多年,更有当地山民,偶然得见,将她当成了那姑she神女。” “哦?看来你二位师姐,都对那姑she山情有独钟啊。”单司渺别有深意道。 玉蝉子微微一笑,却是扯开了话题。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几乎把人家的事迹大小不拘扯了个遍,可单司渺却是越听越下意识的觉得,这位凌霄仙子,虽看上去放荡不羁,却也算得上是一个性情中人。反而那位凌云仙子,行为举止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我先去让人准备些东西,你可别乱跑,这玉真观里的女人可不好惹。”玉蝉子说罢便走了开去,单司渺刚一转身,就被蒋莺莺迎面抱了个正着。 “单大哥,你跟我娘聊什么呢,聊这么久。” “来的正好,我有封信,要你帮我传给钱哲。” “一来就使唤我。”蒋莺莺不悦地鼓起嘴,被他推开了半步。 “当然要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能不能成事儿,就看这封信了。”单司渺笑道。 “真的?”蒋莺莺不信。 “嗯。”单司渺随口应了一声,迈开步子往客房里走去,行了一半,忽地转过头来,对她竖起了食指。 “对了,别告诉你娘。” “……”蒋莺莺半响后,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想着他倒是心大,认准了自己会站在他这边似的。 想着想着,脸一红,也转身跑了去。 第64章 第十章 三日后,一张探子的信纸,将众人催上了去往洪州的官道。 单司渺此行只带了素颜雅香二人,大大咧咧地往马车上一坐,捧着一本书便瞅了起来,那不慌不忙的样子倒像是去郊游似的,一点也不上心。反而是玉蝉子,费尽心思从门中挑了几十个看上去年纪稍长的弟子,武功自是不在话下。 之前挑完人,又忙着给各堂各舵下了书信,让他们留意滕王阁的动静。单司渺见她一连忙了好几天,十分谨慎的样子,却趁机在一旁乐得清闲。玉蝉子忙完归来,瞧着素颜雅香一个捏背一个扇风的,而单司渺大爷似的坐在那儿看她忙活,走过去就给了他一脚。 单司渺嘆了口气,瞧着周身的这些女人,心想着要是孟筠庭在就好了。早知道,就不把他留在玉真观里了。 滕王五十大寿在两个月后,而单司渺一行,依计没直接赶去那洪州,反而在临近洪州的落河沟镇落下了脚来。 镇上已然能瞧见一些穿着不俗的武林中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这些人大多都会去往同一个目的地,巴结同一个人。而单司渺他们在这里候着,却是为了等一批女人,一批歌女。 “瞧,那种用轿子的,大多是送了美人进去的,这个李鸿英,一把年纪了,还这般不懂节制。”玉蝉子抬了抬下巴,对那李鸿英嗤之以鼻。 天下人谁不知,滕王李鸿英工书画,妙音律,喜蝴蝶,对美人珍宝更是趋之若鹜。一度的骄奢荒yin,曾引得朝廷大为不满,参本更是络绎不绝。可他江湖势大,又意不指朝堂,是所以上头那人也就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你说这老狐狸究竟喜欢是男人还是女人,君无衣那小子虽矫作了些,可武林第一公子的称号却也不是白叫的,李鸿英有他在侧,怎地还这般飢不择食。”玉蝉子笑问道。 “你可别小看那君无衣,以色侍人,可也不是谁都能如鱼得水的。”单司渺说着伸了个懒腰,难得蒋莺莺同孟筠庭二人都没跟来,他也落的个清净。 本来蒋莺莺死活要跟,可玉蝉子坚持不让她去,最后干脆将她关在了玉真观中,让孟筠庭看着。 由此可见,这一行,有多凶险。 “此话何意?”玉蝉子这一听倒是来了兴趣,凑过去问。 “世间美人何其多,他君无衣有的,难道旁人就没有?”单司渺故意拖长了声调,转过头去,“可是,偏偏权倾武林的李鸿英只宠他一个,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玉蝉子又问。 “欲擒故纵,”单司渺顿了顿,“太容易得到手的东西,就没意思了,这是男人的秉性,他君无衣也是男人,又怎会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那李鸿英还没将他弄上床?”玉蝉子眉头稍皱,继而狐疑地抬眼瞧他,“不可能,那小子被他养在身边十几年,哪有不碰的道理…何况,就算如此,你是如何知晓的这么清楚?” 单司渺咳嗽了一声,淡淡地扯开了话题。 “李鸿英右麾大将吕思捷前几日死在了一场夜宴之中,你可知道?” “什么?吕思捷也死了?”玉蝉子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季万全尸骨未寒,连吕思捷也糟了秧,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要知道,吕思捷可同一向好色的季万全不一样,酒色不占,毫无破绽的人,怕不是相思门的女子能轻易所动得的。 何况,这还是在滕王阁中。 “玉长老的消息真是越来越不灵通了。”单司渺端起茶碗,啧啧了两声,气的玉蝉子白眼一翻,心想着如今人心都给你揽了去,这能直接到她手中的线报越来越少了,又怎么能灵通的起来。 当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可查出了是何人所为?”玉蝉子现在没功夫跟他耍嘴皮子,先捡了最要紧的问。 “尚未。” 玉蝉子刚点了点头,又听他道,“不过我心里倒是有些数。” “哦?这么说,你猜到是何人所为了?” “八九不离十吧。”单司渺答的心不在焉。 “说说看。” “我刚说了,别小瞧他君无衣。” “谁?君无衣?”玉蝉子不敢肯定,又问了一遍。 “是,君无衣。” 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案,玉蝉子现在已经被他弄的有些恍惚了,这都哪出跟哪出。君无衣是李鸿英的心腹,怎么会对吕思捷下手呢,就算两人再不合,也不会挑这时候内讧啊。 “为何是君无衣?” “因为……”单司渺话说一半,又沉默了下来,眼瞧着对面的玉蝉子抖着嘴角刚想发飙,赶紧抬了抬下巴,示意了客栈门口的动静。 “哟,爷们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前方的小二哥十分有眼力劲,眼瞧着一行带着傢伙的江湖人进了门儿,赶紧迎了过去。 单司渺鼻尖一动,一股幽香的脂粉气扑面而来,让他不得不抬起头来。 侧眼瞄去,只见一群大老爷们个个身着青衣,威武不凡,背后一把长弓十分显眼。可最显眼的,莫过于当中被团团围住的四五个身形娇小的人,虽用斗篷裹得严实,却也能隐约看出是几个女子。 一个回眸,单司渺与其中一双凤眼四目相对。女子长相如水,清淡无味,放在人堆里甚不起眼,可妙就妙在,那一双勾魂夺魄的美目。其中风情变化万千,此时正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自己,那神情,仿佛是在沙漠里看到了一引绿洲,几乎放出光来。 这倒有些打趣的紧。 单司渺眉梢一挑,饶有兴趣地同她对视着。 “先给两间上房,再来二斤白酒,几个小菜。”带头的那人一进门便打量起大堂中的众人,很快便注意到单司渺这一桌样貌出众的男男女女。单司渺见他眼神不善,端起茶杯收回了目光,心中却自有一番计较。 “好咧!” 小二应了一声,一行人被引至二楼,却还未进门,就见那女子轻呼了一声,一方丝帕就这么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丝帕是上好的素缎,上头绣了寥寥枝叶,枝叶见缀着点点嫣红,却不是那芳华锦簇,不过是红珠几许,犹记相思。 单司渺下意识抬头去瞄那女子,只见她匆匆将指尖收入了袖中,对他展颜一笑。 那女子嘴角一弯,顿时一张毫无特色的脸上变的活色生香起来,正所谓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单司渺瞧着心中一动,一丝痒意自深处荡开,感觉似曾相识。 身旁的男人警惕地瞧了那女子一眼,见下面的单司渺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锦帕,下巴一抬,让手下去接了过来。 “多谢公子。”那姑娘微微欠了欠身,道了一句,便转身入了房内。 单司渺见那些人防范十足的模样,也不再言语,只冲对方拱了拱手,便回到了自己座位上。那些男人见他并未再有攒越之举,便也就罢了。 “清音舫名伶白楚楚,虽样貌不是上呈,可风姿却无人可比的。”玉蝉子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我倒觉得,武功或也是上呈的。”单司渺抬起眼道,“你相思门里的姑娘,可不像是这么好被擒住的。” “呵,一会儿看看就知道了。”玉蝉子说罢将手中杯盏一扣,笑的妖冶起来。单司渺见状啧啧了两声,看来,这些人怕是要倒霉了。 第65章 第十一章 夜间,静的厉害。 单司渺本在房里睡得正香,却被素颜雅香两个丫头硬生生从榻上拖了起来,此刻伏在这又冷又硬的房檐上,打着哈欠。 “门主,瞧,来了。”一旁的素颜侧过脸,让开了下头那一小块被打开的瓦檐,沖他招了招手。 单司渺凑过去一瞧,果见那白楚楚轻手轻脚地回到了房中,丝毫没有惊动外面的守卫,这等轻巧的步法,可不是一般姑娘家所有。 素手抚上了衣领,正打算要脱下外衫。单司渺把头又凑近了些,却被后天的素颜一把拽住了脑后束发拽了回去。 “门主,随便偷看女人换衣服,也太不要脸了。” 雅香亦在一旁轻笑。
第60页 “……你们玉长老呢?”单司渺无奈地摸了摸被拽痛的头发,这两个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大概是自己太过放纵她俩,另外那个更是离谱,三斤半夜把自己叫出来,自己却是半响不见影。 “玉长老大约在其余几个姑娘那儿。”雅香答道。 “这些姑娘,都是相思门的人?” “看样子是,四门自成一家后彼此都甚是防备,老门主在的时候,便对他们忌讳的紧,玉长老这一去,也不知道顺不顺利。” 单司渺点了点头,大概连玉蝉子对如今的相思门也不甚了解,毕竟她离门已久,此下忽生变故,他们也没来得及多做准备,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谁?!”一道黑影自窗边掠过,惊动了门外的守卫。 单司渺却见白楚楚屋中一暗,竟是熄灭了蜡烛。 君兮何兮———— 妾心盼兮—————— 望之归兮君不知———————————— 幽幽飘飘渺渺,凄悽惨惨切切,女人的歌声自远而近传来,似有若无,绕于耳旁,化作千指柔。那一音一句,如泣如诉,如鬼如魅,听来不免让人有些不寒而慄。 “门主?”素颜雅香速来胆子不大,被这诡异的歌声一唱,便不自觉地往单司渺身边靠了靠。 “不急,先看看。”单司渺拍了拍身后的素颜雅香,示意她们莫怕,自己却闭了眼,仔细地辨别着那歌声的方向,再睁开时,已然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凑眼向下瞧去。 只见那漆黑的屋内虽不见光,却平生生多出几条素带来,上下穿梭,在幽暗的剪影中瞧来有些诡异。门外的守卫几乎没发出一丝声响来,便被这些素带割断了脖颈。 “云袖霓裳,剎那芳华。”玉蝉子的声音忽地在一旁响起,吓了素颜雅香一跳,却见自家门主倒是淡定地紧,头也不回的出声问了一句。 “这就是你说的,鼓弄人心之术?” “看下去你就知道了。” 单司渺转过头来,却见那月光下,几缕倩影稍现,堪堪映在那竹窗间,虽只瞧得见影子,却是云袖轻摆瑶池醉,纤腰慢拧乍惊回。那幽转身姿,伴着轻纱素锦,空诉余音,如鬼魅似魍魉,妖娆得几乎让人慾拼死一瞧。单司渺此刻脑中似是被棉絮所填,浑身苏软地瞧着那些影子,瞳孔微微放大,面上痴意稍现,似是想跳下去,跟着那些倩影所动。 正到迷糊之处,脚刚抬了一半,体内真气却是一动,激得他痛地浑身一战,这才反应过来,差点着了他人的道。侧头瞧去,果见素颜雅香两个小妮子已是如痴如醉,连一旁的玉蝉子也神情恍惚。单司渺掌心一翻,赶紧一人拍了一巴掌,这才把人拍清醒过来。 “潇湘湄曲。”玉蝉子脸色一变,赶紧让众人屏气凝神,捂住双耳。 再往外看,剩余的那些看守此下已是神情恍惚,丢了手中的弓箭,跟着那些倩影舞动起来,哪里还扯得上半分警惕,全然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上头的贵客,可否下檐一聚。” 白楚楚的声音似是清泉,伴着重新亮起的灯烛,散了那一屋的妖惑之意。几人朝下瞧去,只见她一人端坐于屋内,似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唯一不同的,却是屋外的那些滕王阁的守卫,尽数消失的无影无踪。怕是隔日传入洪州,也只是离奇被女鬼所惑了去。 看来季万全,死的也不算冤枉。 玉蝉子对单司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率先掠下身去,单司渺虽不情愿,却也只好照做。 “单门主,久仰大名。”白楚楚见到单司渺,也不拐弯抹角,微微欠了欠身,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去瞧一旁玉蝉子的目光,却是带了几分笑意。 “刚刚那一曲湘水湄,可唱得漂亮。”玉蝉子开口贊道。 “姐妹们的功劳,倒让玉长老见笑了。” 玉蝉子闻言眉头一紧,面上有些不快。白楚楚称她为玉长老,那便是不把她当做相思门的人了。 “单门主同玉长老,可也是为了滕王阁的事而来?”白楚楚倒也是个开门见山的,衣袖一收,沉声道,“看来,门主的事情,你们也自是知晓了。” “那是自然,我本就出自相思门,也算是半个自家人。此下师姐有难,我长生门又怎会坐视不理?” “玉长老费心了,既已是过往,又岂敢劳烦贵门。” “你这是何意?”玉蝉子眼一斜,笑了开来。 白楚楚自是不惧她,也露齿一笑,“我相思门的门主,还不至于让其他人来救。” 玉蝉子见她如此,冷哼了一声,“滕王阁的势力,岂是你们这些黄毛丫头能抵抗的,当真不知好歹……” “咳。”单司渺咳嗽了一声,玉蝉子勉强止住了话头。 “单门主,你可有话说?”白楚楚见玉蝉子言语咄咄,便干脆转向了一旁的单司渺。 单司渺微微一哂,她若真不想让长生门插手,白日里又何必招惹自己多此一举,她忌惮的,不是长生门,而是曾经离经叛道的玉蝉子罢了。 “玉长老也是救人心切,我这个当门主的,自不好推辞的。” “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将功赎罪,趁机拉拢掌权,还是个未知之数。” 白楚楚面上虽还挂着笑,这头的玉蝉子却是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相思门的小辈,竟敢对她如此,就算她当初叛出了相思门,可再见同门,连大师姐也要给她留几分情面的。 两个女人,几乎是同时出手,单司渺好死不死地被夹在当中,只得左右手齐抬,才堪堪挡下了二人的一掌,痛的他往后一仰,心中暗骂一声,女人真麻烦。 “二位说到底都是自家姐妹,何苦如此,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就是。” “谁同这丫头是自家姐妹!” 单司渺这么劝着,玉蝉子可不这么想,手中一推,便将桌上的烛台迎面推了出去。眼瞧着滚烫的烛油便要浇到了对方脸上,单司渺赶紧掌心一收,只见那烛间的火苗就这么硬生生被吸入了掌中,就如同被托住一般烧在了单司渺的掌心之上,瞧来十分霸气。 单司渺却是被烫的掌心一收,赶紧灭了那烛火,甩了甩被烫红的手掌。 “呀!”一旁的素颜见了甚是心疼,赶紧拿了冷水来敷。 “空流掌?”白楚楚见此,却是眼一眯,看向单司渺的神色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罢了,既然人家不乐意我们来帮,那便各走各的。”玉蝉子起身欲走,却又被白楚楚给唤住了。 “慢着。” “怎么?难不成,还要替你门主清理我这门户不成?” “楚楚可没这么大能耐。”白楚楚站起身来,“单门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可。”玉蝉子挑眼扬声道。 “难道单门主在门内,还要听命于一个小小的长老不成?” 这一句可是说在单司渺的死穴上,玉蝉子脸一寒,心想这小妮子是纯心找茬,却忽闻单司渺道了一声,是。 玉蝉子有些诧异地瞧向了那一张沉静的俊脸,心中刚生些许欣慰,却又听他道,“姑娘难道没听过,古语有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 “……” 玉蝉子就知道这小子是个面冷舌毒的主儿,却还是冷不防被气的太阳穴一跳,反而见那跋扈的白楚楚嘴角弯了起来,冲着单司渺抛了个媚眼,心中不快更甚。 “白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四门之人,现下大概皆知我单司渺不过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对你们门内牵扯知晓不多。长生门此下与相思门一般无人可托四面受敌,既然如此,防与不防,又有什么差别?”单司渺一番话说的实在,让白楚楚有些犹豫起来。 “至于玉长老么,”单司渺顿了一顿,“就算她想回相思门主事,也要看我这个挂名的门主答应不答应才是。” “呵。”白楚楚听到此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单司渺倒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看来,他倒也不似传言的那般,完全是个便宜傀儡。 “滕王阁想要灭四门,掌江湖,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淮阳杨家一变,君无衣所为,相信单门主也瞧见了。”白楚楚缓缓道来,终是说入了正题。 单司渺闻言点了点头,“长生门失了老门主,元气大伤,李鸿英对长生门下手也是早晚的事,怕是你相思门一旦覆灭,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 “所以,单门主定要出手相助,保住我相思门才是。”白楚楚这次说的坦白,“否则唇亡齿寒,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刚刚不是还言之凿凿地说不用外人相帮,这会儿倒是老实的很。”玉蝉子在一旁讥讽道。 “你们有何打算?”单司渺赶紧插话问道,否则怕是又要被殃及了。 “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李鸿英,救出门主,那么滕王阁便不足以惧。”白楚楚眼角一挑,拍桌道。 “不自量力。”玉蝉子冷哼了一声。 单司渺听了,也跟着微微皱起了眉,说来简单,可要杀一个权倾武林的李鸿英,又谈何容易。 “眼下李鸿英大寿将至,江湖各势必定前往祝之,滕王阁为了筹备寿宴,进出频繁,人员冗杂,正方便我们趁机混入城中,伺机而动,待到寿宴之时,便是动手的好时机。” “异想天开。滕王阁外十二阁,是按照天宿十二宫所列,其形环环相扣,固若金汤,守卫森严,进出全凭令牌。怕是尔等宵小还没潜入那内阁金殿之中,便早已人头落地了。”玉蝉子在一旁泼着冷水。 “若是拼死硬闯,自是行不通,可若是,有一条密道,直通内阁呢?”白楚楚问道。 “密道?”单司渺眼一抬,扬起嘴角幽幽道,“白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啊。” 白楚楚一愣,沉下脸来,“单门主这话是何意思?难道我相思门被人欺辱至此,连最起码还击的情报也不得而知不成?” “别生气,我不过随口一说。”单司渺赶紧摆了摆手,他可没闲到去同一个女人争辩些什么。 “单门主,可听说过神弓阁?”白楚楚忽然问道。
第61页 “神弓阁?就是擒住你们的那些人?” “是,其门主楚修,乃是滕王旧时义子,他神弓阁能有今日的地位,也离不开滕王阁在背后的扶持。据我所知,门主此次,也是被那楚修送入的滕王阁。” “哦?楚修一个小辈,竟能有此作为,我本以为,该是李鸿英亲自出手才是。”单司渺道。 “那楚修自不是门主的对手,就算是那李鸿英本人,功力甲子六七,与门主对上,也只是平分秋色,胜负不晓的,所以这事儿才更为蹊跷。” “那你们门主,是在何地被擒,你们可知道?” “……这倒是不知,只是门主入滕王阁已有些时日,也不知处境如何。”白楚楚说道此处,已是掩不住面上的担忧之色。 看来,她应是不知道千叶寺的事,这个楚修,和千叶寺一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要有所行动的话,可以先从这个楚修下手。” “嗯。”单司渺应了一声。 白楚楚见他面无表情,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蹙眉道,“可惜,眼下我们已露了行踪,李鸿英那老贼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露了行踪,倒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单司渺道。 “单门主的意思是?” “越靠近洪州,等着你们的陷阱就会越多,就算再小心,也免不得在他人的地盘上吃亏。”单司渺眼一转,道,“怕是李鸿英,也早就备好了人,等着我长生门送进洪州去。” “所以我今日才不得不寻上了单门主。”白楚楚的目光在单司渺身上逡巡着,继而微微一哂,“好在,单门主是个有心人。” “那你打算怎么避过李鸿英的眼线?”玉蝉子问道。 “不避。”单司渺微微一笑,“大大方方的走进去,方为上策。” “明日一早,你便带着几个丫头和相思门的姐妹们从小道往洪州先行,留下同行的那几个小子给我就成。至于白姑娘,怕是要委屈一下,同我一道了。”说罢回头瞧了一眼素颜和雅香,“你们两个丫头,跟谁走?” “自然是跟着门主。”素颜想也未想地道,一旁雅香比她多了个心眼,偷偷得去瞧玉蝉子的脸色,见她面色无异,才微微点了点头。 单司渺心中一暖,平日里果真没白疼这两丫头。 “你打算带他们走官道引开滕王眼线?”玉蝉子有些不解,那又为何,只带着几个小子,但凭一个白楚楚,又怎么骗得过老jian巨猾的滕王? 单司渺抬眼瞧她,笑了笑,“自然不止他们,还有一个人。” “哦?谁?” “是我。” 第66章 第十二章 门口响起一个温婉的声音,在座的人一惊,门外分明有相思门的众多女子所围,这人是怎么悄无声息靠近的? 门一开,只见一个清丽绝尘的美人儿抬步走了进来,身上的淡紫色道袍尤为显眼。只见她今日挽了一个随云髻,用发带绑了个双结。两腮淡扫,一双娥眉远如青黛,像极了画中走出的仙子,一瞧便是精心打扮过的。 “梓欣?!你怎么来了?”玉蝉子大骇,却见一旁的单司渺微微扯开了嘴角,心下瞭然。 “你叫她来的?”玉蝉子小声道。 “我可没说过让她来,你可别乱给我扣帽子。”单司渺瞥了她一眼,“我不过就是临行前交代了下孟筠庭,让他无意中透露些蛛丝马迹罢了。” “呵,若是大师姐知道你把主意打到了梓欣的身上,定不会饶了你。” 就是知道她的身份特殊,才要拉她下水,单司渺微微一哂。 “凌霞姑姑,我知师傅一向不喜我插手江湖琐事,可此下一行非同小可,望姑姑许梓欣为二师叔略尽绵薄之力。” “她是何人?”白楚楚见她样貌出众,谈吐不凡,甚至竟能避过众家姐妹眼线行之此处,再瞧她身上的道袍,便猜出了几分来历。 “莫不是……”想到玉真观中的凌霄仙子,相思门曾经的第一高手,白楚楚一时竟不知如何称呼才是。 “梓欣姑娘可带了凌霄前辈的那东西来?”单司渺倒是率先扯开了话题,问道。 “嗯。”梓欣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了一尾紫金吊尾拂尘,玉蝉子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凌霄贴身之物,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相问,便又被单司渺岔开了话题。 “混入了滕王阁,你们本来是打算怎么动手的?”单司渺回头问白楚楚。单凭这几个人,想以武力取胜,那根本是痴人说梦,他料定了白楚楚定有后招。 梓欣本是瞧着单司渺的,只觉得一旁的女子瞧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敌意,回头一顾,果见白楚楚正盯着她。 白楚楚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忽地甩袖出手,梓欣提剑来挡,二人你来我往,瞬间便过了十余招来。梓欣路数虽与相思门有所不同,但内功却是本家,但看功力,确实在这白楚楚之上,是所以不出片刻,二人便高低得见。 “姑娘好俊的身手!”白楚楚眼瞧着就要落败,却见对方故意停下了剑势来,站定了身姿,贊道。 “可光凭这点身手,却是帮不上什么忙的。”玉蝉子摇了摇头,见那白楚楚又从袖中拿了一个小小的药瓶出来。 瓶盖一揭,本以为会异香四溢,却没想到却是什么味道也没有,人却是昏沉了起来。 白楚楚不敢太过,只一瞬便盖了那瓶眼。 “美人醉?”玉蝉子揉了揉太阳穴,瞪大了眼,“这药,竟还留了下来。” “什么东西?” 单司渺面上虽是丝毫没有反应,可下身却是精神了起来,不由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坐姿。白楚楚笑着多瞧了他一眼,道,“此药乃是当年药神谷的药神孙仲年孙前辈所制秘药。此药无色无味,只需小小一瓶,便能让人如痴如醉,神志不清,据说当年孙前辈一共也只做出了三瓶。我手中这一瓶,是当年孙前辈自己留下的,机缘巧合流入了相思门里,后来就一直收在我这。” “不就是瓶迷药嘛,干嘛说的这么神秘兮兮的。”素颜嘟着嘴道,却被一旁的雅香推了推脑袋。 “傻子,什么迷药,那是催情的东西。” “哈?” “不信你看门主。” “……”单司渺双腿一併,无奈地嘆了一口气,瞧了瞧这满屋子的女人,转过了身去。 “男人最脆弱的时候,便是在动欲的时候,若是能将这药用在李鸿英那老贼身上,不怕取不了他的项上人头。” “老贼武功深厚,只怕没这么简单。”玉蝉子泼冷水道。 白楚楚又何尝不知,但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此下他们已是别无选择,只得先上路再说。 第二日一早,众人便离开了镇子。相思门中一共十余人,单司渺放眼瞧去,果真是绰约异态,风情万千,个个都有惑人之姿。 他带着素雅雅香,同白楚楚和梓欣一路,而玉蝉子则带着余下的两门弟子抄小道先行。 “门主一路小心,到了洪州,我们会在城东暖驿等你,苗舵主已准备好了一切。”玉蝉子瞥了眼他周遭的美人们,正色道。 “嗯,你们切莫轻举妄动,以免打糙惊蛇。” “知晓了,你们也要一路小心。” 一行数日,终是到了洪州边界。 单司渺此时百般无赖地叼了一根竹叶在嘴边,坐在那驾车的位子上,素颜雅香俩个丫头一左一右地伺候着他,身后的马车中,则坐着两个性情不同的美人和几个长生门的小弟子。 “门主,咱们还有多久才到洪州?” “快了,车里那几个小子,你们可拾掇好了?” “放心吧,我跟雅香的手艺,你还不放心嘛!到了洪州,可不可以先找个馆子,饿死我了。” “嗯,好。”单司渺随口应着,回头瞧了车中一眼,这一路上除了这两丫头叽叽喳喳,身后却是半点声响也没有。 白楚楚为人直慡,而梓欣却是个十足的温吞性子,时常一问三不答,弄的白楚楚十分不慡。 “门主还没说饿,你倒先叫唤上了。”雅香娇嗔道。 “哼,昨天最后那个包子门主偷偷塞给你了,别以为我没瞧见。” “停车。”身后一声轻唤,让单司渺停下了马车,只见白楚楚神色不善地从车里钻了出来。 “怎么了?”单司渺问道。 白楚楚对素颜雅香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去车里,自己则转身在单司渺身旁坐了下来,“那小道姑模样甚是好,可惜性子死板了些,我好心想教她些对付男人的方法,竟是不领情。” 单司渺闻言微微一哂,大约猜到,她所说的方法,大概都是要出卖美色的方法,梓欣自是不会买帐。 “人家本来就是出家人,你指望短短几天,就能□□成秦楼绝色?” “可若是真到了生死关头,别说是几天,就算是在那一刻,也得使出浑身解数来,小命都快没了,空端着个清冷架子顶什么用。” 白楚楚眼一翻,面上露出几许不屑来。单司渺知她是瞧那梓欣不食烟火的样子心中有气,一个是被捧在云端上不知人间丑恶的仙子,一个是出于淤泥孤芳自赏的妖精,自然是互相看不顺眼的。 “这话说的在理。”单司渺此话一出,白楚楚面上便缓了几分,侧头去瞧,却见他嘴角带起了几分笑意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单门主,可有钟意的姑娘?”白楚楚忽然问道,只微闻车内气息一窒,微微笑了开来。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便隐隐觉得,这小道姑对单司渺的态度有些特别。每次偷眼瞧他被发现时,都故作镇定的模样,实在是可爱的很。 “我?” “单门主身边的美人儿,定是也不少。” 听到车里的素颜雅香探过了脑袋来听,单司渺忍不住轻笑出声,“我可没有恋童癖。” 话音刚落,就听见里头掷来一个硬物,单司渺眼也不斜地伸手一接,竟是一只绣花鞋。 “拿来!”素颜没好气地伸手抢过,盖上了车帘。 “哈哈哈。”白楚楚这下子彻底被逗乐了,笑的前俯后仰,片刻才缓上气来,“可惜我相思门中的姐妹大多独来独往,不喜情爱,不然,介绍一个给单门主,也是好的。”
第62页 “哦?你们门中的奇女子倒还真多。”单司渺闻言微微侧过头来,玉蝉子曾同他说过,相思门中一向不加约束,来去自由的。 “不是多,而是个个都是奇女子。”白楚楚骄傲地答道。 “不见得吧。” “如何不见得?” 单司渺微微一笑,不答。 “单门主总喜欢这般故弄玄虚?”白楚楚撇了撇嘴。 “嘘——”单司渺忽地听到了一些动静,对白楚楚做了个手势。 话音却是刚落,便觉四周杀气顿起。 单司渺同白楚楚互相看了一眼,提气警戒起来。果然,片刻后,数十个身手不凡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大家小心!”白楚楚娇斥了一声,率先甩出了云袖来。 继而就见素颜雅香两个丫头举剑飞出,如同两只轻燕,片刻便刺伤了两个最近的黑衣人。 “别出来。”梓欣刚想提剑,却听见单司渺对自己轻道,“一会儿照我说的去做。” 单司渺不急不慢地拍了拍屁股,加入了那战局之中。只见他手掌一翻,周身气流涌动,那些黑衣人身上的黑衣被风所鼓,举剑往单司渺这处而来,却在离他三尺之处骤然停下了身形,仔细瞧去,那面上肌肉竟被风所拂的变了形,竟是怎么也近不了一步。 单司渺在当中立着,去瞧那远处的人。那些刺客个个训练有素,一招一式干脆利落,直取要害之处,可白楚楚与两个丫头也不是好惹的,虽瞧来羸弱,但手中章法亦是纯熟,一来一往配合的天衣无fèng,几人形成背围之势,丝毫不给那些个刺客有机可乘。 第67章 第十三章 咻—— 行刺之人,怎能少了暗器。单司渺下意识抬头瞧去,却只见四面八方,尽是同时飞来了百十根暗镖,数量之多,令人心悸。 几人凝气相抵,却不知这才是开始。暗器犹如漫天飞雨,持而不衰,有几个侍卫已应声而倒,眼瞧着有几根袖镖便要没入了轿中,单司渺手腕暗自一动,只见四周气息一凝,那些个暗器就如同被什么肉眼不可得见的屏障阻隔了一般,停在了半空之中。 气息流转,暗器被瞬间弹了回去。 一招空流掌,单司渺已练的炉火纯青。 那些个刺客自是没想到来者竟有如此功力,这一击之下,尽数被穿心而亡,剩下的寥寥幸存者,也均倒地不起,面色发黑,显是中了自家的毒。 这却还没完,单司渺头一转,只见一个人影窜了出来,身形娇小,却是个满脸褶子的男人,仔细一瞧,原来是个侏儒。 那侏儒身法了得,转瞬间便攻到了单司渺面前,一掌拍了出来,单司渺下意识去接,却没想到那掌中竟是出了变化,在眼前晃出了诸多残影,瞧来犹如千手观音,难分真假。 砰—— 一击在胸前,单司渺被打的生生退了两步,再抬眼时,只见那侏儒收了掌去,轻巧地立在了一旁枝上。 “是千佛手,广喜。”白楚楚一眼便认出了他,当年在京城悬赏榜上身价过百两的通缉犯,一夜之间凭着个中厉害连屠了十户官员。 “嘿嘿,没想到,江湖后辈之中,竟还有人认得老夫。”广喜笑的阴桀,一双小眼睛却在单司渺身上上下仔细打量着,试图瞧出他的身家背景来。 单司渺又怎会让他轻易瞧穿,手腕一收,往袖里缩了两分,再出手时,已是化掌为拳,使出了一套崆峒派的拳法。 “老夫不问江湖已久,没想到如今的小辈已是如此了得。” “前辈也算是曾经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如今做了他人的走狗,岂不是让我们这些小辈瞧了笑话去。”白楚楚一张利嘴可是不饶人,话一出口,便让广喜冷下了脸来。 “哼,怪就怪你们不长眼,偏要与滕王阁作对。” “你们果真是滕王阁的走狗!”开口的是脾气略急的素颜,只见她手中长剑一挽,便朝着那侏儒刺了过去。 谁料那侏儒不仅暗器使得熘,轻功也甚是了得,不足六尺的身子往下一钻,便熘了开去,继而指尖一根银针飞向了素颜的命门。 叮—— 长剑挡下了那一针,却瞧见身后那竹林婆娑处,忽的飘出了一缕琴音。 “佳人如斯,怎可如此唐突。” 那声音听着让人十分不舒服,加上那琴音寥寥,似是有意乱人心神,曲调诡异透着丝丝蛊惑,在耳旁回旋着,心中就如同进了一只猫爪一般,挠的人发憷。白楚楚柳眉一蹙,这等惑人的玩意她自是再熟悉不过,片刻便思绪稍定,辨别出了来者的方向,飞身迎去。 单司渺此时正倚在竹林后,见状微微摇了摇头,随手摘下几片竹叶来,夹在指尖,果见那白楚楚刚到跟前,又忽地从她身后冒出十几只暗器,显是故意诱她而来。单司渺指尖一动,数片竹叶悄声飞出,将那些暗器尽数挡了下来。 白楚楚面上一愣,回头张望,却没瞧见有人。 “哪个鼠辈?可敢现身一见?” 话音才落,便见弹琴的人款款走了出来,只瞧那柳腰一晃,一身竹绿色薄衫,细瘦的就如同从竹间走出的妖精。 “呵,花弄影,看你那骚样,主子多久没碰你了?”广喜此时也从一边走了上来,一双小眼睛滴熘熘地在四周打着转。 那绿衣男人闻言眼波一转,面上白的有些吓人,似是敷了粉,还在眼尾勾了些红妆,瞧来妖娆却又过分的娘气。 “你先解决好面前这个小子再说吧,不然公子定不会饶你。”那男子说罢手中琴身一转,对着竹后一扫,便见一个潇洒的身影骤然拔高,轻巧地立在了那竹叶尖儿上。 “哟,好俊的小哥哥,若是给你个侏儒给杀了,奴家还真是要心疼的。” “我道是何人,不过是个死人妖。”白楚楚眉眼一扬,笑道,“解语郎花弄影,不好好在孟州当你的兔儿爷,怎地也跑到这滕王阁来了。” “呵,死丫头,嘴巴这么毒,怪不得只能在个尼姑门里孤芳自赏。” “你说谁是尼姑门!” “男人的好处,你们都体会不到,不是尼姑门是什么?”那花弄影眼一勾,又瞄向了一旁的单司渺,“俊哥哥,你说是不是?” “……” 白楚楚被噁心的胃里直泛酸,袖中素锦再不留情面,如刀刃一般飞向那花弄影,直生生想把他切成两瓣。 那花弄影也不是好欺负的,手中琴身一转,随手拨出一缕诡音,将那素锦凭空弹开了几分。 一旁的广喜也正同素颜雅香二人缠斗在一起,正打的难分高下,却忽的又见两只指甲盖大小的袖镖从暗处飞了出来。 这镖和广喜的那些分明不一样,连出手的方式,都多了几分风骚。 单司渺眼瞧着一袭白衣飘至,不动声色地对车里的人作了个手势。 “君某管教无方,手下之人唐突了几位姑娘。”君无衣依旧笑的风华无双,如同第一次相见时一般,瞧向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猜忌几分考量,显然是没认出自己来。 或者,是装作没认出来。 单司渺微微一笑,只一眼,便让他的目光从自己身上转到了身后的马车中。 君无衣左手习惯性地拂上了耳上的坠子,那坠子状似蝴蝶,精巧别致,趁在君无衣的耳垂下十分相称。右手手掌,此时却半隐在衣袖中,捏着那把玉骨摺扇,随着扇面的一个轻展,数道银针便没入了后方车帘之中。 “小心!?”白楚楚娇叱一声,飞身举剑相挡,叮叮数声,也不知是不是尽数挡下了。 君无衣对暗处的杀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随时出手。 “阿弥陀佛。”一声佛偈自车内传来,君无衣面色一变,手掌随即抬起,道了一声住手。 广喜和花弄影闻言同时撤开了身去,站在了君无衣身后。 只见那头,两个面容俊俏的小沙弥自那车内钻了出来,其中一个手中正捧着一把紫金吊尾拂尘,瞧来便是名贵非凡之品。 “莫不是,凌霄仙子大驾光临?”君无衣眯起眼,问道。 “施主既知道我家仙子在此,还请行个方便。”车内虽无动静,可单凭这几个小秃驴,也足以让君无衣止步不前了。 “君公子此番,怕是要白忙活一场了。”白楚楚见状笑了开来。她这才明白过来,单司渺为何要让梓欣前来,又为何会让素颜雅香二人剃了那几个小弟子的头发,看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想到此处,不免又对那单司渺多了几分佩服。 “君某方才多有冒犯,实在该死。”君无衣眼神一转,打量了一眼一旁的白楚楚,心下又生出几分疑虑来。 “不知君某今日,可有幸瞻仰仙子风采?” “我家尊座,岂是你想见就见的。”白楚楚下意识挡在车前,君无衣见她如此,手腕一翻,摺扇又抖了开来。 “姑娘这话说的,君某难不成,还入不了仙子的眼么?”君无衣笑的两眼弯弯,复又瞥了一旁的单司渺一眼。 “公子,若是人真在车内,她们不会如此紧张,想来是在诓我们。”一旁的花弄影悄声道。 君无衣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着急。 “君公子天人之姿,怎会入不了本座的眼。”车内响起的声音不温不火,却少了几分气势。 梓欣此时已经满手冷汗,只凭着单司渺的吩咐硬着头皮死撑。 “只是今日本座实在是乏了,公子若是有心,不妨明日再来。” “明日?这不好吧,仙子尊贵,君某岂能怠慢。”君无衣闻言笑了开来,明日入了洪州,他还不知上哪儿找人去。 “本座也曾听闻公子一手百巧扇使得出神入化,莫非,今日也想同本座一较高下不成?” 这话,算是带上威胁了。 “晚辈不敢。” 单司渺知君无衣行事尚且警惕,心中没下的了结论,也不愿轻举妄动,只见他一双桃花眼四下转悠,试图再寻出什么破绽来。 就在此时,那白楚楚却是故作聪明地走至了两个小和尚身旁,有意无意地将他们挡了去。本没被在意的两个弟子,一下子便吸引住了君无衣的目光去,只见那两个小和尚光熘熘的头顶上,几块烫印,尤为显眼。 仔细瞧去,倒像是新剃的。 眼神一转,广喜会意地一掌拍出,掌心带刺,却被前头的素颜雅香挡了下来,而另一头的花弄影,也抚琴而上,同白楚楚再一次缠斗了起来。
第63页 君无衣看准了时机,掌中摺扇一翻,身形如燕攻入车内,众人瞧得心惊,以梓欣的功力,绝不是他的对手,可一旁的单司渺,却是站的稳如泰山,气定神闲。 砰—— 真气流转之下,君无衣差点被这一记掌风打中了胸前,到了车前惊觉不对,赶紧侧身翻过,却依旧被这凌烈的一掌扯碎了衣衫,露出腰间的一小块玉肌来,只见那靠近后腰处的地方,还坠了一点小小的红痣。 单司渺眉头一皱,继而又舒展开来。 紧接而来的雷霆一掌,却在最后一刻收住了手。君无衣额前的发丝被掌风掠起,露出一双风致无双的桃花眼,却是未曾挪开脚步,仿佛知道对方不会伤他一般。广喜与那花弄影见状赶紧来挡,却被他抬手拦住。 车帘微动,里头一方艷丽,衣着露骨的女子正侧身躺在那几个清秀的小和尚之中,眼波一转,直直地看向了面前的君无衣。那目光中,带着三分惊讶,七分探究,正是凌霄仙子本人。 “你是何人?”凌霄仙子多年不问江湖事,自是不识得君无衣的。 “在下,滕王阁君无衣。”君无衣见了她,倒也沉得住气,手一拱,腰一低,规矩地行了个礼。 “君无衣…君无衣…”凌霄仙子欲上前来,却被一旁的白楚楚拦住了。 “仙子小心,恐防有诈。”白楚楚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门中前辈,只是对她的崇敬,却是从眼中满满地溢了出来。 凌霄瞥了她一眼,又回头瞧了瞧一旁的单司渺,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才止住了上前的脚步。 “君公子,回去告诉你义父,不用派人来迎了,到了日子,本座自会前去阁中拜访。” 话虽说的凌厉,可眼中的考量与探究却不曾收敛过,单司渺看在眼中,微微一笑,见对方朝他瞥来,赶紧又悄悄拱了拱手。 君无衣过了半响,才应下声来,只是左手中摸着的耳坠子,忽地出手掷了出去,却是对着一旁从头到尾,都未曾出过声的单司渺而去。 这一击来的突然,单司渺还没待有所反应,便见一个身影,从马车中飞驰而出,堪堪挡在了自己面前,随着一声闷哼,应声倒地。单司渺眼一抬,出手急如闪电,君无衣只见眼前一道梭影瞬至,根本来不及躲闪,下意识抬掌去挡,只觉对方内力诡异绵长,琢磨不透,将他生生逼退了几步。 君无衣一击不成,带人扭头便走,没有再做丝毫的停留。 “别追了。”单司渺扶起了地上的梓欣,阻止了身后众人,随后嘴角一弯,补充了一句。 “反正,他也逃不掉。” 怀中的梓欣感觉到了他莫名而来的愉悦,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觉泛了开来。 第68章 第十四章 “师傅……”等人走尽了,梓欣才从勉强出声。 “没用的东西,这些年的武功白学了,连对方一镖都接不住!”凌霄仙子冷着脸呵斥道,手中却是一掌拍在她肩上,震下那一枚暗镖来。 “你没事吧?”白楚楚见状赶紧凑了过来,果见一旁的地上插了一个小小的蝴蝶坠子,正是刚刚君无衣所掷出的那一枚。 “我……我没事。” “别动,那耳坠上有毒。”单司渺挡住了素颜伸出去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蝴蝶坠子扯了下来,拿在手中细细瞧了瞧。 “出去了,别说是我凌霄的徒弟,端的丢人。”凌霄仙子站起身来,拿过了自己的拂尘,挥了一挥。 “前辈,她的毒伤需及时处理,素颜雅香,你们带梓欣姑娘先去简单清理一下,稍作包扎抑制住毒性,我们进了城再想办法。” “是。” “单门主此番设计,倒是巧妙的很。”凌霄转眼笑了一声,本以为这小子只是有些小聪明,没想到竟是如此精明,连自己也算计了进去。 “仙子莫怪,晚辈也是没法子,才会出此下策。” “下策?这个君无衣此番吃了亏,必定不敢再来,而李鸿英若是知道我来了洪州,想必也是惊喜的很,怕是无法顾及你们的动作了,这样,又怎能算是下策?” 单司渺知道辩解无益,便干脆闭口不言。 “不过,这个君无衣……” “仙子莫急,若他就是仙子所寻之人,不出半月,我定会把他带到你面前。”单司渺没等她说完,就开口答道。 看来,此人的身份,他大约也有了把握。 凌霄眯起了眼来,“他会出手,也在你意料之中? “此人虽行事谨慎,却心思玲珑,准备周全,若是想骗过他,就只此这局中局方可。”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是在未能确定之前,不能伤了他。”凌霄面上有些不悦,若是刚刚自己出手再重半分…… “仙子明日入了洪州,可有什么打算?”单司渺忽然问道。 “我自有我的去处,至于你,刚刚的话,可听清楚了?” “……清楚的很。” “还有,替我照顾好梓欣。” 声音尚留,人却是行出了几丈远,单司渺摸着手中的那蝴蝶坠子,夹在指尖瞧了瞧。那小小的蝶儿刻画的精巧无比,在月光下轻轻摇曳,十分生动。 君无衣啊君无衣,看来,是时候给他找点麻烦了。 “咦?凌霄前辈走了?”素颜雅香扶着梓欣回来之时,正瞧见单司渺一人站在月下,静若止水晃如谪仙。 “嗯,梓欣姑娘伤势如何?” “那毒甚是厉害,我们清理了伤口,用内力帮她勉强控住了毒素的蔓延,又用药糙以水冷敷了,暂时性命无碍。” “我没事,我们赶紧进城吧。”梓欣见他面上担忧,不免有些愧疚,若不是自己学艺不精,硬要逞强,也不会拖累了他。 “解铃还须繫铃人,进了城,自会有人把解药送来。”单司渺安慰她道,“别担心,咱们的君大公子,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怜香惜玉?你的意思是,君无衣会自动送解药上门?”白楚楚不解。 “等着瞧吧。”单司渺唇间一抿,笑了起来。 白楚楚面上一愣,心想这人算计起人来,怎地如此风采飞扬。 单司渺将那蝴蝶针细细用帕子包了收入怀中,见梓欣白着脸隐忍不发,温声道,“我们接下来需快些赶路了,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嗯…”梓欣哆嗦着唇,尽量让自己凝聚起内力。 “别运功,会毒发的更快。”单司渺握住她的手,沉声道。 梓欣点了点头,只觉得一股暖流自对方手心中传入体内,本来苍白的脸颊忽地染上了一丝绯红。 “单…司渺……” “嗯?”单司渺见她无力行走,便直接打横抱起了人,头也不回地同白楚楚几人招呼了一声,直接向着洪州的方向行了去。 “我……是不是拖累了你。”怀中之人轻声问道。 “……拖累?你若是没来,我们现下怕是已被滕王阁所擒,若说拖累,也是我们拖累了你。”单司渺说罢脱下了衣袍,裹住了怀中的女子。 梓欣闻言心中稍安,明知他不过是在安慰自己,却也开心的紧。抬眼瞧着他下巴的弧线,心中砰砰直跳,悄悄地伸出双手,揪住了他前胸的衣襟,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似乎明白了,师傅以前所说的动心,是什么滋味。 君无衣回到阁中之时,天色已是微微泛白。 “嘶——轻点儿,简雨。” “公子忍着些,不然一会儿更痒。”一旁一个清丽女子手执银针,准确地刺入对方胸前的穴位中。 这点刺痛尚能忍受,可自体内而来的越来越强烈的□□感却是让人几乎发狂。终是没忍住伸手一挠,一针便扎偏了半寸,从那玉肌间渗出了一滴血珠来。 简雨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伸手搭过他的脉,柳眉一蹙,轻道,“这硫麻散,怕是要痒一阵子。” 君无衣闻言面上一黑,“要多久?” “一个月。” “解药能配出么?” “能,不过也要一个月。” “……”君无衣手中摺扇一紧,继而将那扇头伸出后背中,狠狠颳了几下,“那该死的单司渺,非要同我过不去。” 嘴上虽这么说着,但想到他那清俊沉然的一张脸,倒是忍不住心中一动,没想到人一白,看起来倒是个好样貌。 “那位单大门主可真有本事,明明已让楚楚寻了机会,故意示好探入了他身侧,竟还能诓到公子你。” “你这是在夸他呢,还是挤兑我啊?”君无衣没好气道。 “啊呸呸呸,一个乡野小子,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怎能同公子未雨绸缪相提并论,不过,这硫麻散嘛……” “他既给我设了套,定是有了后招,此人鬼谋善变,你们可一定要小心些。” “简雨不明白,既然凌霄仙子已经来了,他又为何要故弄玄虚,做这一场戏来给公子看?” 君无衣闻言冷笑了一声,“他这哪里是做给我看的,他是想让我做给他看。” “公子的意思是……” “怕是楚楚的身份,已经被看穿了。” “……公子是说,他这齣戏是为了试探楚楚而做?”简雨细细想了想,才惊出了一身冷汗来,如果当真是为了让楚楚露出破绽,那此人心思,当真是缜密的有些可怕。 “怕就怕还不止是为了楚楚。”君无衣皱起眉来,习惯性地摸了摸耳朵,却没摸到那熟悉的坠子,手上一愣,沉吟道,“人怕是过两天便会进城了,你们多留意着些,让楚楚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是。” “无衣!无衣!” 门外响起的叫唤让君无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简雨刚应声退下,便见那小王爷李长升火急火燎地闯进了门来。 “一大清早的,小王爷有何事?”君无衣拢了拢衣襟,不急不慢地问道。 “无衣,这次你可要救我!” 君无衣见他面色慌张,手中拿了一尾红珊黑珠腰坠,心中亦是一紧,起身关上了门去。
第64页 “这是上次的南海墨麒麟?”君无衣结果那坠子,手上一摸,便知不妙,那珠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珍品,是不久前万珍楼刚刚进贡进阁中的。 “是……是……”李长升回答的有些结巴,更是不敢抬眼去瞧君无衣。 “我早就警告过小王爷,此等贡品,切不可张扬。”君无衣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掌拍死眼前这糙包,“你是怕义父不知你我中饱私囊,偷换阁中珍宝不成?!”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无衣…无衣…”那李长升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声音也带上了哭腔,“这珠子实在稀罕,我一时没忍住,本想着拿出去显摆几日,便偷偷收起来,却没想到…没想到……” “义父发现了?” “没…是……是那楚修。” “谁?” “楚修……” 楚修……又是楚修……看来这楚修,也是铁了心要跟他作对了。一个单司渺就够他头疼的,再加上一个楚修…… “他是如何发现的?”君无衣眼一沉,俯视他道,“我要听实话。” “前…前几日我约了他赏湖…他瞧见我这坠子别致,便多聊了两句,我…我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可近日来,父王头风又犯,他…他竟是向父王提议,将那墨麒麟磨了粉,口服来御头风。” “你说…这不是故意针对我是什么?” 约了人赏湖?君无衣心中冷笑,怕是不止是赏湖这么简单,趁机亲近拉拢,倒才是真的。 “你可有派人前去说情?” “还…还没有,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要来找你。” 君无衣闻言心中稍安,还好,还不算蠢的太过分。 “你且回去,今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楚修那里,我来想法子。” “好…好…”那李长升见他肯担下此事,心中长呼出一口气来,赶紧拿了东西偷偷熘了回去。 第69章 第十五章 “公子,为何还要帮这糙包,直接把他推出去不是更好,省的他总是来缠着公子。”简雨有些不解。 “楚修要对付的,不是李长升,是我。”君无衣手指轻叩在桌面上,“虽说换贡品的事我不曾亲自插手,可李长升那不识货的东西,不过是贪图些金银珠宝,其余古董字画,稀世药石,无价之宝可都尽数在我手中。” 君无衣顿了顿,又道,“何况,你真当李鸿英一点也不知情么?从前楚修没回来,不过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原来如此,那李长升糊涂,滕王爷可不糊涂。” “以楚修的心思,怕是很快就会察觉到榭香小筑了。” “这个楚修,究竟要做什么?”简雨有些不解,“难不成,他这次回来,是想对公子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君无衣笑道,“你未免也太小瞧他了。” 简雨闻言蹙起了柳眉:“也对,我记得公子曾经说过,这个楚修,一向不屑以色侍人的。” “不屑又如何,能活着走出滕王阁的人,你以为还会干净么?”君无衣收了指尖,轻声道,“这些天,派人盯着他,一举一动都不能放过。” 想让李鸿英和他撕破脸,你楚修聪明,可我君无衣,却也不是傻子。 说不定,这次的搅局,是福不是祸。 “是,那要不要属下去吩咐秋离,让榭香小筑先停下来。”简雨想了想,又问道。 “小筑倒是无妨,既然他想玩,我就陪他玩玩。” 面前的君无衣勾起了嘴角,手中一个用力,那上好的墨麟宝珠便碎成了齑粉,瞧的简雨心中一紧,看来,公子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 到城门下时,日头已开始高了起来,单司渺先让了素颜雅香进去探了路,白楚楚则说要去打听消息,单司渺也由她去了,自己则留下来照顾梓欣。眼瞧着已快到了晌午,几人都不见回,而梓欣的面色也越来越差,便也顾不得什么门禁,使上轻功,悄悄便从城头上潜了进去。 洪洲城不比淮阳雅致,少了一分钟灵毓秀,却处处都透着天家的巍峨。入了集市,大街上整顿的一丝不苟,不见喧嚣吵嚷,反而秩序井然。摊贩位置摆放的丝毫不差,说是摊贩,怕是就快同那军队差不多整齐了。 单司渺四下打量了一番,寻了个偏僻些的客栈,扶着怀中梓欣走了进去。 “掌柜的,你可知道城南杜家怎么走?” “客官……外地来的?”那掌柜的上下打量了单司渺一眼,有瞥了瞥他怀中被包的严实的梓欣,语气之中分外警惕。 “是,在下是来寻亲的,若是掌柜的不知,那先给间上房,容我俩歇息。”单司渺话才出口,就见那掌柜的面色一变。 “客官这怀里的,是个姑娘吧,抱歉,女子不可入店。” “为何?” “这……” 这头话还未完,便闻后方砰地一声巨响,哭喊之声便传了过来。 单司渺扶着人出去一瞧,好傢伙,对面那烟花楼里,已是乱成了一团。数名衣着光鲜的女子被拖拽而出,有些甚至还光着身子裸着脚,就这么被揪着头发丢在了大街上。 而行事的,竟是一队侍卫。 “哎哟,我的大爷,你们这是做什么啊,我们这楼子里可都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没什么逆贼啊!” 那老鸨儿见状哭天抢地地扑了出来,却被两个侍卫一架,止住了哭声。 “王爷有令,今日城内有妖女作祟,凡是入籍不足三年的乐伶,歌ji,通通要带回去盘查,若有不合作者,一律按逆贼论处!” 带头的军官一声令下,便将那群女子通通押了回去。 见人到了跟前,单司渺赶紧掩住身后梓欣,侧过身子让行。却没想到,那被押卸的女子当中,还真有不怕死的,寻了个空荡冲着街对面就跑了去,谁知还没跑上两步,便被身后侍卫一刀捅入了背心,丧了性命。 那侍卫杀完了人,却还不满足,手中刀沿一割,便将那女子的头颅给砍了下来,拎了回去。 梓欣在后面瞧见了这等恶行,怒意已起,刚往前行了一步,便又被单司渺给拽了回去。 “你!你们是什么人?” 动作虽是细微,却还是被对方发现了,单司渺心思一转,赶紧拱手道,“军爷明察,我家娘子患有不治之症,绝不是你们要寻之人。” 那侍卫定是不会凭他空口胡说,一把拉过他身后的梓欣,将她头上兜帽抚了下来,见是一容貌出众的女子,那侍卫眉头一皱,却又见她面容苍白,咳嗽之下还带出几口血来,果真是不治之相。 “军爷可小心些,这病会传染的。”单司渺适时地补上了一句。 那侍卫一听,立马用袖子掩了掩口,对二人挥了挥袖子,“走走走,别在这儿碍事。” “是。”单司渺头一低,赶紧揽过梓欣离去,梓欣却还沉浸在他那娘子二字之中,面上忍不住一红。 看来,李鸿英是打算下狠手了,可他想来应是忌惮四门已久,为何会忽然如此心急? 单司渺有些想不通。 正打算先寻个客栈稍作休息,却忽然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拽住了裤腿。 “哥哥,哥哥。” “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五六岁的小丫头,笑眯眯地递上了一张信纸,转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单司渺揭开信纸一瞧,上面只写了一个地址——城南杜家宅。 “多谢。”单司渺沖那丫头笑了笑,收了信纸。 “杜习墨,这是何人?” 身后一声娇唤,回头一瞧,那白楚楚来的倒是及时,见了他手中的信纸,凑过头瞧了瞧那上头的落款,出声问道。 “高人。” “高人?”白楚楚瞥了他一眼,“你这回答也太敷衍了。” “可探听到什么?”单司渺没答她,只是问道。 “李鸿英在秦楼楚馆四处搜捕相思门弟子,错杀者过千,就别说那些死在刑室之中的了。” 单司渺却是没再答话,自顾自地抱了人往前走,白楚楚没法子,只得跟了上去。 照着信上的地址,来到了别院前,果见雅香素颜二人早早地候在了门口。 “门主。”雅香见了他,赶紧迎了过来,素颜则从他怀中接过了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梓欣。 “这就是,杜先生的地方?”单司渺问着,却是抬头打量了一番,只见那门上用不羁的糙书写了诗书裕后四个墨染大字。 “这位杜先生,性格古怪的很,按理说门主已做了杨家家主,他巴结还来不及,可这倒好,非但没派人来迎,竟连门都虚掩着。一个远戚罢了,竟还摆了如此大的架子,当真不识好歹。”素颜嘟起嘴,有些不悦道。 单司渺微微一笑,却是没理会素颜的抱怨。之前整顿杨家之时,他便在家谱中留意到了此人。虽是侧房妾室胞弟,地位不高,却被杨严风用硃笔特地圈了出来,还加了批註。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观天外云捲云舒。 杨严风能对他有此评价者,他又怎会放过此人。多月以来,书信之间,他和这位杜先生相谈甚欢,虽素未谋面,却已如同多年好友一般,甚是有趣。 青竹小筑,绿柳香兰,虽说刚刚入了秋,院子里却自有一派盎然生机,不似市集喧闹,也不显附庸风雅。半旧的梨木门上,对联被晨雾所湿,房门半掩着,从fèng隙中依稀能辨出室内的光景。 屋内书籍满绕,桌椅摆放的有序不染,案上茶杯此时正腾腾冒着热气,一条团花素锦铺于香案上,似一人端坐于其中,只依稀瞧着长发未束,随意垂下来遮了半面脸,下巴的鬍鬚修理的十分整洁,透着晨曦,能叫人看出那十分的儒雅之致来。 世外桃源中,疑是天上人。这派气定神闲的作风,不得不叫人心生敬佩。 单司渺一行到了门前,见雅香忙不迭地要去敲门,却被单司渺一手拦下了。 “门主?” “切勿扰了先生宴客。”单司渺从那窗间剪影间瞧见屋内似是还有一人,瞧二人面向二坐,那样子似是在对弈,便又返身折了回去,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小憩。
第65页 屋里的人没说话,却是慢悠悠地碾过了一枚黑子。 这一等,便是一上午。 梓欣一直昏昏沉沉的睡了醒,醒了睡,单司渺不敢大意,没隔一个时辰便帮她渡气续内,眼瞧着日头要到了正中,那房门终是吱呀一声开了。 几人抬头瞧去,果见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从里头走了出来,见到单司渺,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豪慡男人,见到单司渺,笑着点了点头。 “叶盟主,这便是我杨家新上任的门主。”那杜习墨转过头来,对单司渺一笑,“这位,是缚焰盟叶盟主。” “原来是叶盟主,久仰。”单司渺赶紧起身,对他拱了拱手。 那白楚楚见了叶宫明,一双妙目却是滴熘一转,继而又瞧了一眼一旁的杜习墨。 缚焰盟乃是武林正统之首,向来以匡扶正义,除魔卫道为己任,武林之中五家六派,自诩正道之人皆对他敬佩十分。缚焰盟中只要出了盟会令,各方势力必定听之调遣,说他是当今武林的盟主,实也不为过。 叶宫明已经入了杜家,看来公子的戏码,也快到了。 第70章 第十六章 “哈哈哈,不出杜兄所料,果真是位少年英雄,叶某当是认老了。”那叶宫明确是个和蔼的性子,伸出掌来拍了拍单司渺的肩膀。 单司渺面上保持着微笑,肩上却是一沉,双脚硬生生陷入土中半寸。单司渺见一旁杜习墨也笑着瞧,便大着胆子用了七分内力一抖,将那手掌震开了去。 “晚辈造次了。” “好内力,杜兄,看来这次我又要输给你了。” 那叶宫明对待单司渺态度甚是欣赏,让单司渺心中也多了一分会意。缚焰盟向来忌惮四门,他如今身为长生门门主,可对方却对他未露敌意。一来是因为杨家乃是名门正派,他同为杨家家主,自然招揽大过敌对,二来这叶宫明同杜习墨交好,自然对他多了几分亲近。 杜习墨闻言笑的双眼弯弯,捋了捋鬍鬚,从袖子抽出了一副画来,递给了一旁的单司渺。 单司渺微楞,伸手接过画来,只见纸上半边仙境半边修罗,中央峭壁间立一俊美男子,被生生分在了那双界之中,修罗地狱里的半边身子被鲜血所染,脚下万千枯骨,以尸为踏,隐有睥睨天下之势,而云端仙境处,却是衣袂飘然,似有柔情,一派的谦谦君子之意。可无论是哪一边,男子脸上均是一派淡漠之色,丝毫不为所动。 而那男子的容貌,分明就是眼前的单司渺,画的丝丝入扣,形神兼备。 一旁的素颜见了这画,未忍住轻呼了一声。 双方分明是头一回相见,竟是隔着门也能将人画的入木三分,当真是好功底。 单司渺见了那画,却是会意,抬头与面前的男人四目相对,只见对方面带笑意,目光温和,似是已将他心事看穿一般。 “多谢先生指点,单某定不负先生所望。”单司渺微微一勾嘴角,将那副画收入了怀中。 对方是在告诫他,善与恶的界限,有时候不必分的很清楚,但必须分清楚的是,什么时候该善,什么时候该恶,对什么人应善,对什么人应恶。 面前这人,虽与他素未谋面,却是一眼看懂了他。这人,当真是个奇人。 “家主客气了,杜某之前不周到之处,还望家主见谅。”那杜习墨微微欠下身来,行了一揖大礼。 这话算是认可他了。杜习墨见他年纪轻轻,却是进退有度,懂的中庸之道,心中所想所求,一派清明,不伤天害理,亦不故作仁慈,当真是百年一遇的聪颖之人。 去了心中顾虑,杜习墨再没了之前的刁难,伸手将人请进了屋。 “先生不必多礼,只是这位姑娘的毒伤,怕是不能再拖,先生见多识广,可否替她瞧瞧。”单司渺说着将梓欣放上了榻去,那杜习墨担了一眼,便知深浅,赶紧命人取了药来,替她细细把脉。 “这位姑娘,中的是孤魂散,此毒乃是滕王阁君无衣之物。” “先生真乃高人,一眼便知因果。”雅香在一旁道。 “先生可知,最近滕王阁发生了什么?”单司渺虽在洪洲城内布了不少眼线,但还是想听一听这位杜先生的见解。 “滕王阁最近多事,可若要说最大的一件,那当是公子扇君无衣失宠,九影十二卫的权势被夺。” “哦?这倒的确是件大事。”单司渺笑道。 “可这其中原委,却是听说是他涉嫌同那小王爷李长升中饱私囊,共吞阁中贡品,被李鸿英察觉了一二,虽未放在明面上说破,却也恼怒之下暂撤了他手中之权。” “君无衣这人,表面上虽看似恃宠而骄,可实则心思玲珑,当不会如此轻易让人抓住把柄,这件事,恐怕还另有内情吧。” 身后素颜雅香微微一愣,互相瞧了一眼,心道她们家这门主对君无衣的了解倒是透彻。 单司渺头一抬,却见一旁的杜习墨也笑了开来。 “看来,家主也曾留意到另一人。” “那先生说说,是何人。” “神弓阁,楚修。” “这楚修来的时机蹊跷,先生对这个楚修,又知道多少?”单司渺知道,自己怀疑的,杜习墨定当早就怀疑过。 一切事由,必皆有因,能让君无衣吃亏的人,他又怎可不妨。 “神弓阁楚修,此子本是出生名门,他父亲也曾是当朝一元大将,与李鸿英私交甚好,只是几年前魏王叛乱时,被牵扯了进去,满门之下,如今也只留下楚修这一独子罢了。” “所以,他就被滕王李鸿英所养。” “是,李鸿英年少时荒yin无道,行事猖狂,阁中圈养玩物又何止百千,其中也不乏一些名门之子,这个楚修,是与那君无衣一般千挑万选之后同一批入阁的,据说那批孩子当中,如今也只剩下的他同楚修寥寥几人罢了。” “原来如此。” “你们先别研究那些个破劳什子事了,梓欣姑娘的脸色越来越差了,先生可有办法,解了此毒?”白楚楚嗔道。 单司渺瞥了她一眼,复而对杜习墨使了个眼色。 杜习墨摇了摇头,“此毒甚是霸道,旁人若随意解之,错了一丝一毫,便会要了这姑娘的性命,要解毒,怕还得倚赖那制毒之人。” “君无衣身在那滕王阁中,我们要怎么找他要解药?”白楚楚问道。 “这位姑娘好急的性子,有杜先生在此,不怕寻不到人的。”那叶宫明哈哈笑道,却被白楚楚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自讨了个没趣,只得无奈地搓了搓鼻尖。 单司渺在一旁瞧见了,倒是觉得有趣,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盟的盟主,倒还真没什么架子,为人慡朗,怪不得与这杜习墨相交甚好。 看来白道之中,倒也不似所有人都如此讨人嫌。 “先生,可知,城中有一方榭香小筑?”单司渺忽然问道。 “哦?家主竟还知晓榭香小筑?”杜习墨听到提到此处,面上又扬起了一丝笑意来。 “榭香小筑?你们又扯哪儿去了?”白楚楚闻言面上一动,不耐烦道。 素颜雅香互相瞧了一眼,榭香小筑,光听这名字,便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姑娘家,对这风月之地还是敏感的很的。 “姑娘莫急,这地方,可与滕王阁大有关系。”杜习墨手一挥,让小童奉了茶来,“那里虽是烟花之地,可里头的姑娘却个个清白,人人风雅,只懂琴棋书画,不闻男女之欢。” “哦?世间还有这等好地方?” “能在洪州这样的繁华之地建一所这般别样的馆子,后边的人,可不会是常人。”杜习墨端起茶来闻了闻,又道,“何况,这小筑中,还做着销金的买卖。” “销金?” “姑娘可知陆探微老先生的秋江幽壑图?” “当然,那可是绝世名画,不过不是相传老先生当年心寒于世,在临死前亲自给撕毁了么?” “呵,世人相传之事是真是假,也要看是不是有人有心为之,若是姑娘改日入了那榭香小筑,或许会有幸得见真迹也说不准。” “你的意思是,那幅画……” “家主此次前去,当要小心,君无衣此次栽了跟头,那小筑自然也备受瞩目,家主此下一行,怕是时机不对。”杜习墨却未再答,转向了一旁的单司渺道。 “无妨,君无衣身为小筑之主,尚且不惧,未见闭门,我又怕什么。” “……也罢,叶盟主此下也正在洪州,若有需要相助之处,家主自当开口。” “哈哈,杨家怎么也算是我盟中自己人,又同杜兄有此渊源,就算叶某不想帮,怕是也不成啊。” “倒还真有一事,要拜託叶盟主。”单司渺不客气地道。 “哦?但说无妨。” “叶盟主可知道,玉真观的凌霄仙子,去了姑she山?” 叶宫明闻言一愣,手中的茶杯差点没拿稳,单司渺瞧了眼一旁的杜习墨,见他端着茶似笑非笑,心中亦是有了底。 “她……竟是出了玉真观。” “叶兄,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杜习墨与单司渺相视一笑,以茶代酒,敬了面前的叶宫明。 那叶宫明苦笑了两声,看向单司渺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无奈。 “雅香,这叶宫明,跟那凌霄有瓜葛?”素颜在后头悄悄问道。 “听说,叶盟主年少时,曾追求过凌霄仙子,可是,未得佳人芳心。” “哦…怪不得。” 单司渺见叶宫明尴尬,咳嗽了一声,瞥了身后两丫头一眼,两丫头自是识趣地闭了嘴。 “前辈莫怪,我只是同前辈一般,担心仙子的安危罢了。” “都叫你们算准了,我还有什么好怪的。” 杜习墨听到此处,再也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叶宫明见他如此,亦跟着笑了起来。 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学年轻人故作什么矫情呢。 二人又相视一笑,举杯相迎。 只是才到乐时,却又见一小童匆匆来报,说有位重伤的姑娘,来求见叶盟主。单司渺等人抬头瞧去,果见门外一身血污的女子伏在地上,似是拼尽了全力才留住了最后一口气。
第66页 那叶宫明见状,神色一凛,赶紧出门相看。 “叶……叶盟主……”那姑娘气若游丝,背后竟还插了一支箭羽,看位置只离心脏不到半寸。 “杜兄……”叶宫明看向一旁的杜习墨。 “啧,最近这洪州城里,还真是红颜多难啊。”杜习墨说着蹲下身来瞧了瞧那女子的伤势,复而嘆了一口气,“比里面那个,糟了许多啊。” “小女子……状告……状告神弓阁……糙菅人命,滥杀无辜。”那女子说完这一句,便晕了过去。 神弓阁?单司渺与杜习墨对视了一眼,只瞧见叶宫明神色不善地瞧着女子背上的箭羽,心中顿时瞭然了几分。 榭香小筑刚刚出了岔子,神弓阁又无端惹了骚,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君无衣出手,倒也不慢。 第71章 第十七章 到了晚间,梓欣交予了杜习墨照料,单司渺难得偷了个闲。 “我明日一早会带着梓欣姑娘去榭香小筑寻君无衣,你们两个在杜先生这里等消息。”单司渺伸出臂膀,任素颜雅香两个丫头替他去了外衫,又小声道,“记得看着白楚楚那丫头,别让她打糙惊蛇。” “玉长老已带着几位相思门的姑娘去了苗舵主那里,门主去榭香小筑的事儿,要不要先知会玉长老一声?”素颜提醒他道。 “不必了,以你们玉长老的性子,若是知道梓欣被君无衣所伤,怕是会去直接拆了人家的榭香小筑。” 雅香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素颜却在一旁道,“门主你也就敢在长老背后挤兑她,若是被她知道了,说不定回去先收拾了你。” “素颜!”雅香听她说话如此不知分寸,赶紧出言提醒,说者虽是无心,听者或是有意。 “……是素颜多嘴了。” “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单司渺摆了摆手,让二人退下,心中却是沉吟起来。玉蝉子在长生门中的威望十分深厚,他仅凭一人之力实难撼动,若想从中掌权,关键,就要看这洪州一行了。 隔天,单司渺睡到午时才起,简单梳洗过后,备了辆马车,便带着梓欣,朝着榭香小筑去了。 一到楼前,果见是半面风月半面妆,只似乎少了几分喧闹,多了几分雅致。 进门无人相迎,只三两佳人,倚楼而坐,瞧见他抱了个人进来,也不讶异,大家闺秀般朝他微微颔首,驱上来了个小门童,道了声安好。 “麻烦,给我一间上房。”单司渺心中称奇,四下打量着这楼里,只见大堂布置的如同书院一般,清画几幅,薄帘几许,二楼的那几个佳丽不是拿了一本书,便是端着一盘棋,同几个寥寥无几的恩客吟诗作对,如同知己,果真同杜习墨说的一般,只谈诗词歌赋,不做逾举之行。 “客官可是外乡人,想是第一次来小筑吧。”那小门童瞧着机灵,瞥了眼他怀中的梓欣,微微一笑,也不给他介绍什么姑娘,直接把他领到了二楼的厢房内。 “你们这里,倒是有点意思。”单司渺随意道,话中透出几分兴趣来。 “客官喜欢便好,咱们楼子的主人脾性是有些怪,明明开的是ji院,却自诩风雅,尤为惜香,这里的姑娘们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小童调皮地眨了眨眼,“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摇动那房门口的金铃我便会知晓。” 小童说着替他掩上了门,瞬间便换了一副恭敬老练的神态来。 “我家公子恭候阁下已久。” “哦?”单司渺环顾了一下房间内,便将那梓欣郡主放到了里屋的榻上,拉下了外头裹着的衣袍,“你家公子什么时候来相见?” “公子说,他想来时,便会来。” “嗯,去帮我打些热水来,越烫越好。”单司渺却是没理会他话中的挑衅,手一挥,便使唤那小童去了。 “……”那小童愣了一愣,只得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单司渺低头瞧了瞧榻上的梓欣,见那本是温雅秀婉的脸上此时已面无血色,似乎随时都会香消玉殒一般,不免有些心生不忍。 若不是他为了算计君无衣,也不会连累她至此。 “冷……” 单司渺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真冰得厉害。 “撑住。” 单司渺又给她输了些内力,但知这也不是长久之法,如此消耗下去,他也迟早会油尽灯枯的。 很快热水便被送了进来,梓欣此时意识混沌,单司渺也没顾什么男女之别,直接将人衣服一扒,直接放入了那桶中。 片刻后,果见对方俏面上稍稍好转。 梓欣撑开眼,只瞧见面前烟雾缭绕中,那张记忆中尚且鲜明的俊脸伏在自己面前,同第一面时一般,一双眸子淡漠沉稳让人无法猜及所想,虽带了几分看不懂的算计,却让在他身边的人没由来的倍感心安。 “可好些了?”单司渺问他,丝毫没收回在她身上逡巡的眼神。 “嗯。”梓欣耳根一红,往水里深下了几分。 “今夜怕是要泡在这桶里了,伤口尽量别碰到水。”单司渺瞥了她露出的肩膀一眼,提醒她到。 “多谢。”梓欣被他瞧的面上一热,继而又懦懦地开口道,“我……我可以…我可以叫你单大哥么?” 声音小的几乎微不可闻。 “随你。”单司渺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间又占了面前这个女子的便宜,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这女子若不是对自己存了特别的心思,竹林一战也不会不顾自身安危替他挡下那一镖,能有如此反应,怕是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自己的动静。看来,这一次,他是做过头了。 “……”梓欣虽单纯,却是心思玲珑,这一听,便听出了他语气之中的懒散,即刻沉默了下来。 单司渺看她失落,也没多说什么,不多一会儿,便见她又被那毒伤所累,沉沉地睡了过去。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单司渺侧此时倚在一旁窗沿上,从袖中掏出了那枚精緻的蝴蝶坠针拿在手中把玩,滕王阁中的君无衣,和相思门中的君无衣,不知哪个更有趣些? 真想看看,他如今的反应。 滕王阁内,月明星稀,高耸的阁楼上,正端坐了二人对弈。 对弈之人本是闲情逸緻,可座下跪着的人,却是心惊胆战。 “你的意思是,盘点之后,才发现玲珑阁里的宝物莫名失了一半之多?”李鸿英落下一枚黑子,瞥向了地上跪着的万财神。 “属下该死,玲珑阁一向是属下所管,如今丢了宝物却不知,实在难免其责。” “你们这些人吶,平日里无事的时候就一副不胜自负的模样,一到了这种关头,才会知道自己的斤两。”李鸿英挑了挑眉,转头去看一旁的李长升,“升儿,你对此事怎么看。” “儿……儿臣……”那李长升被他这么一瞥,话还没开始说,头上的冷汗便开始往下滴了。 “义父切莫着急,这事既然由楚修而起,那不如就交予楚修去寻吧。”对座上的楚修抢先开了口。 李鸿英闻言,缓下了脸色,“修儿难得回来一趟,本该多休息休息,有空陪陪你义父我才是,钱财本就是身外物,这些破什子事,就随它去吧。” “义父这话说错了,楚修虽然出了滕王阁自立门户,可心中却依旧把自己当做阁子里的人,此次回来,乃是回家探亲,又不是上门做客,家里出了事,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这样,那便随了你的意思吧。”李鸿英笑着又落下一枚黑子来,却是故意放了楚修的白子一条生路,一旁的李长升见了,心中微紧,从前几个孩子里,楚修是最不得宠的,从小沉默寡言,冷面冷心的他一向不懂得讨李鸿英的欢心,可此下归来,竟是一副亲密至此的模样,莫非……当真是咫尺的不如天涯的。 “对了,这几日怎地没瞧见君儿?免了他的职,却连请安也不来了?”李鸿英忽然开口问道。 一旁跪着的侍从颤颤巍巍地开口了,“公……公子刚刚出了阁去,听说,是往那榭香小筑去了。” 哗——黑白分明的棋子,散了一地。 “越来越不像话。” 李鸿英眼一抬,大袖一挥,便挥散了那快要赢了的残局。众人赶紧跪了一地,目送他行了去,只有那楚修不慌不忙地从地上拾起了一枚黑子来。 “这榭香小筑能得无衣如此垂青,看来楚某也要得空去一趟,开一开眼界才行。” 李长升见他扭头瞧向自己,只得赔着笑。以前君无衣得势时,他要看君无衣的脸色,现下君无衣失了势,他又要看这个楚修的脸色。他这个小王爷,做的可当真憋屈的紧。 “小王爷,有几句话,不知楚修当不当同你说。” 李长升刚想离开,就被身后的楚修给叫住了,他一回头,却见对方紧了紧身上的大麾。 分明还没到立冬,这人倒是怕冷。 “有什么,不妨直说。” “义父年纪大了,有些事,力不从心,可小王爷正值盛年,可不要白白浪费了光阴。” “楚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长升一惊,四下瞧了瞧,面上有些紧张起来。 见人都走光了,才稍回了面色。 “有些事,空想是没用的,小王爷若是想通了,不妨随时来干坤阁找我。”说完这句,楚修便兀自离了去,只留下李长升一人,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定定地站了许久。 第72章 第十八章 夜间,巡逻的小侍卫本是打着哈欠经过,却忽地听见幽闭的屋院内传来一阵诡异的风声,惊得他差点把手中的□□摔了出去。 “谁!”小侍卫咽了咽口水,转了一圈,却连个鬼影也没瞧见,正奇怪呢,忽地肩上多出一只手来,若不是被及时捂住了嘴,怕是已经叫出声了。 “干嘛呢,是我,大惊小怪做什么。”同僚的身影从暗处钻了出来,让那小侍卫缓下一口气来。 “吓死我了,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怎么去个茅房去了这么久。” “嗨,昨天那菜估计不干净,吃坏肚子了。”
第67页 “这…这园子里阴森森的,我们还是赶紧巡去别处吧。” “瞧你那点出息,还是不是男人。” “可…可这园子里关的,可都是些…” “嘘,不要命了,快走。” 待二人走远了,才瞧见一袭白衣,在黑夜中显得十分明显,一熘烟地往园子里钻了去。 “云姨。” 屋内未点香烛,只隐约瞧见一个身着道袍的女子,气定神闲地坐在黑暗里,默念着无量心经。 “你怎么来了。”凌云仙子见到来人,也不惊慌,只淡淡地道了一句。 “我不放心你……”君无衣见她淡然,却还是蹙起了眉,这人的心思他不全懂,可喜欢委屈自己,成全他人这一点,总是改不掉的。 “相思门同长生门遇挫,李鸿英已得偿所愿,眼下他不会再对我有所为难。”凌云仙子笑着摇了摇头,“他所念所想,怕只有未曾得到的罢了,若说你担心我,不如说我更担心你。” 君无衣虽瞧不真切,却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知她所指,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摺扇。 “好在你在滕王阁蛰伏多年,应付李鸿英那老狐狸我尚且还放心些,只是那楚修……”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君无衣嘆了口气,“李鸿英太过老jian巨猾,我对付他尚且不可丝毫分神,此下又加上那神弓阁楚修从中作梗,怕是他已对我有所提防。” “你可还记得,我收你入相思门时,对你所说的话?” “记得。”君无衣沉声道,“世间欲望,大多是不可得而妄得之,若想对付这些欲望,便要想他所想,图他所图。” “此下李鸿英所图之事,非同小可,他的玄天大法已是如日中天,绝不能让他再擒住二位师姐师妹。” 凌云仙子说到此处,脸上也不由得显出了担忧之色来。 “我此下陷在滕王阁,小霞儿性子急躁,又向来对我敬重,绝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怕就怕……” “不仅是她,凌霄仙子,也已来了洪州。”君无衣说着,便闻身旁之人呼吸一窒,“云姨,我们的计划,可要变一变?” “暂时不用,只是……要赶在那人之前找到她才行。” “您猜,她会去哪儿?” 凌云仙子顿了顿,轻吐了三个字来,“姑she山。” 行到了大门处,门上守夜的侍卫本在打着瞌睡,身子一斜,猝不及防瞧见君无衣摇着扇子出了阁门,心下一惊,赶紧将人拦了下来。 “我出去一趟。”君无衣淡淡道。 侍卫犹豫了一下,道,“可是…王爷他……” “怎么?真当我失了势,连你也要小瞧我不成?”君无衣见状勾起了嘴角,笑中带上了几分寒意。 “小的不敢!”那小侍卫被他这么一唬,连忙让开了路。 月色下,君无衣一袭轻丝白衫,蒹葭如玉,宛若谪仙,手中拎一把青竹纸扇,悠悠然地往外踱了去。小侍卫瞧着那朦胧背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样的人会失宠,不应该啊。 正想着呢,忽地眼前一晃,那白色的背影竟是消失在了眼前。这也便罢了,可更加惊悚的是,也不知又从哪里前后钻出来几个诡异的黑影,动作迅速地在房檐上窜了开去,可惜,最终还是丢了前面那人的踪迹。 梓欣本是睡的迷迷糊糊,忽觉得一只冰凉的手掌抚上了自己的面颊,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微微睁开眼来。 本以为是单司渺取了热水回来了,却没想到,眼前映入的,是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 “嘘。”男人见她转醒,竟是撒娇般地对她竖起了食指,嘴角的弧度,使得那双桃花眼微微弯下了眼角,瞧来端的迷人。 “你是…”梓欣上次在竹林里未得仔细瞧他,现下一见,便才知世间美人未必只限于女子。面前之人姿色天然,占尽风流,实在是世间难有,一时间也就忘了此时自己的处境,只看呆了去。 君无衣见她是这等反应,也微微一愣。这姑娘跟在凌霄身边已久,可性子倒是跟她大不相同,这般淡然自处不食人间烟火的眼睛,倒更像云姨更多一些。此下见了自己,竟是好奇多过戒备,也不知该说她是单纯,还是傻。 “姑娘莫怕,我是来帮你的。”君无衣沖她眨了眨眼,眼光却从她面上转移到了肩上的伤口处,再由伤口处,移到了后腰间。 “……”梓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未着寸缕,惊叫了一声,想伸手去抓桶旁的衣物,却被君无衣一把执住了腕子。 君无衣指尖微沉,探了探对方的脉搏,刚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来,便觉得背后闪过一丝旁人的气息。君无衣下意识抬眼回眸,却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的样貌,就被抓了臂膀,一把拽了开来。 君无衣扇面一转,便朝他攻了去。 单司渺见他手下不留情,心中更是无端端兴奋起来。 只见他手腕一翻,一招空流掌直对对方胸前拍出,君无衣只觉得分明是在房内,却忽地邪风暗起,伴着一股强大的内力沖自己而来。他不敢大意,侧身躲开,反手自扇内掷出八个暗钩,一招咤破干坤使得漂亮,却见对方似乎早已看透了他的套路一般,以身后木凳相挡,继而用力一扯,便将那扇中丝线,尽数扯出。 ……多日不见,此人身手又更为精进了。 君无衣眯眼瞧去,只见单司渺半掩在阴影中,却能从一半张脸中瞧的出五官俊美,神色从容,光观其气度,也绝不再似泛泛之辈。更可恨的是,一双眸子里依旧是那熟悉的狡猾与恶劣。 “这位兄台有些面熟,不知是否在哪里见过?”君无衣摺扇一收,故意试探道。 单司渺见他装模作样,心中恶趣更甚,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了过去,将他一掌抵在了外间的窗沿上,收掌为爪,钳住了他细嫩的脖颈。 这一招速度之快,让君无衣心中暗惊,指尖上的银针却不急着刺出,想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却没想到,这男子却是忽而撩起了自己鬓间的长发,露出耳垂,接着侧头将唇凑了过来。 单司渺在他耳旁呼出一口热气,眼角间却清楚的瞥见,那本精緻的耳垂间,少了那枚蝴蝶坠子,显得有些索然起来。 二人彼此气息相闻,君无衣只觉得耳根稍热,脑中飞转,面上却情致风流的用指尖挑起了他的下巴,笑开了道,“你若想如此,直接开口便是,以你这等样貌,我又怎捨得拒绝你。” 君无衣眼中笑意不减,伸手抚上了他的面颊,可笑意却在一瞬间变成了杀意,眼瞧着下一秒扇中毒针便要刺入对方肌肤,却忽地听见他开了口。 “屁股上的伤好了?这么快就又出来勾引男人。” “单,司渺。”耳畔的轻语让君无衣顿时冷下脸来,再也没忍住吐出对方的姓名。 “你果真认得我。”单司渺闻言一笑,一把执住了对方的腕子,瞥了眼那指尖上的银针。 花招还是这么老。 君无衣心中正懊悔着自己刚刚的愚蠢,忽地感觉到对方的手掌在自己后腰敏感处轻轻一捏,本就药性未解的君无衣痒得浑身一颤,如同收了惊的猫儿一般从他怀中挣了出来。 “干嘛这么瞪我。”单司渺见他面上杀意十足,竟是觉得有趣,“上次见面,可不是我先出手的。” “那又如何,设了套给我钻便罢了,药却还要下这等下三滥的玩意。”君无衣冷眼冷声地握紧了手中百巧扇,周身内力暴涨,尽极提防之态,似乎下一秒便要出手找他算一算总帐一般。 “下三滥?原来君公子是嫌我的硫麻散低贱了。”单司渺有惊无险地躲过了对方的雷霆一击,眼瞧着那大理石的圆桌碎了一地,更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早知道,我就该用白楚楚身上,那瓶美人醉才是。” 单司渺此话一出,君无衣便又愣了一愣。 “找死。”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君无衣紧接着一掌拍出,扇中丝线在趁机在对方袖间一勾,便勾破了大半个外衫。 “看来,君公子也识得那美人醉啊。”单司渺笑道,只见他扇沿上忽的又伸出了一圈勾刺来,侧身躲过。 君无衣冷哼了一声,扇沿一收,丝线顺着单司渺的脖颈划过,勾勒出一道血痕来。 单司渺伸手摸了摸,疼地嘶了一声,见他反手又攻,手在桌上一撑,便当空在他那细薄如丝的杀人弦上轻轻一踏,逼近了身去。 君无衣速度很快,手一翻,抬起便是一掌,脚下更是踩的步履生风。单司渺膝一弯,抬脚顶进他双腿间,手中一挡,接下他一掌来,紧接着腕子一翻,对着他胸口压了下去,直将他逼入了墙角。 “你太急了。”单司渺道。 君无衣脸上已褪尽了风流,面如寒铁地怔了怔,却是纹丝不动。他也知道自己方才失了方寸,乱了章法。平日里他绝不会出这等差错,可今日,对着这人,新仇旧恨,他根本沉不住气。 “不如,再试试其他法子?”单司渺抵着他胸口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君无衣深吸了一口气,又换上了平日的面孔,缓缓问道,“你想要什么法子?” “你说呢?”单司渺知道四周埋伏了不少人,可他不在乎,“说起来,那晚上,我可是第一次,后来算了算,还是我亏大了些。” 君无衣身形一顿,忽地一扇挥出,只见那小小的扇面中,万般杀器尽数朝着单司渺而来,没有留下丝毫的余地。 第73章 第十九章 单司渺反身急退,却忽闻一声惊呼。 “单大哥!”这时候,那梓欣丫头却是着了衣衫,从屋里跑了出来,想也不想地挡在了单司渺的面前。 君无衣大惊,手间用力一扯,将那扇间的丝线通通扯了回来,却是收手太急,反而让自己受了内伤,吐出一口血来。 单司渺眼一眯,暗自收了掌中的内息。 这妖精,果真十分在意梓欣的安危。 君无衣若有所思地瞥了那梓欣一眼,也不再纠缠,将手中小瓶丢给了一旁的单司渺,道,“解药。” 单司渺闻也未闻,便递给梓欣,示意她服下。君无衣微微侧过头来,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第68页 “我的解药呢?” 单司渺稍一偏头,也从怀里丢了个小瓶过去,君无衣打开闻了闻,才喝了下去。 “说罢,找我做什么?”君无衣衣摆一撩,坐了下来。 “早知如此,刚刚又何必动手。”单司渺对一旁的梓欣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去里屋歇息,自己则在君无衣对面坐了下来。 “我想,让你帮我混入滕王阁。” “笑话,我身为滕王义子,滕王阁的公子,为何要帮你。”君无衣冷笑道。 “是吗,我倒是以为,你身为相思门中人,该是要帮我的才是。”单司渺嘴角一扬,果见对方面上一愣,一双桃花眼狠狠地瞪向了自己。 “单门主在说什么?”君无衣垂下眼,整了整身下衣摆。 “你在留城故意放走了白楚楚一行,又在白楚楚被神弓阁擒住后,故意示意她将长生门牵扯进来,江湖中知道我与长生门关系的人不多,白楚楚想来不是其中之一。”单司渺反问道。 君无衣抬眼瞧他,笑的风致无双,“就算白楚楚是我的人,也不能说明,我跟相思门有关系,是不是?” “嗯,倒也是。”单司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而从怀中取出一本名册来,翻开到其中一页,指着上头一个不太清楚的男孩画像,道,“不过巧的很,这本名册乃是凌霄仙子所赠,其中记载均为相思门女子,可我偏偏发现了这当中,竟是混了个带把儿的进去。” 说到此处,单司渺缓了缓,喝了口茶。 “此处记载,凌云仙子年轻时曾在姑she山中收养过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子,约莫六岁,只是却一直未曾带回玉真观中,一直养在姑she山上。这么巧的是,这孩子六年后又失踪在洪州,若我没记错的话,君公子好像是十二岁入的滕王阁吧。” “所以呢?” “而且,妙就妙在,这男孩,也生来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你说巧不巧。” “呵。”君无衣陡然松开了手中摺扇,笑出声来,“天下间带把儿的漂亮倌儿多的是,单凭一张破画像,一双桃花眼,几句潦糙的手书,就说这男孩是我,单兄为免太儿戏了吧。” “我有说是你?”单司渺笑道。 “难道不是说我?”君无衣冷下脸来。 “君公子莫气,这事儿我可不敢儿戏。凌霄前辈这次可是千叮万嘱,不惜交换一切代价让我找回这册子里的男孩,你说,是为了什么。” 君无衣抿唇不语,手中摺扇蓄势待发。 “不如我来猜猜。我猜这孩子本就生在姑she山上,如今年约二十二。二十二年前,凌霄仙子只身独闯姑she山,大战缚焰盟六派盟军,后在山中难产,虽勉强保住了性命,却也失了腹中爱子。” “可谁也不知道,孩子,却是有两个,一男一女,一龙一凤。死了一个,却还活了一个。”单司渺紧盯着面前的君无衣,越发地沉下声来。 “更巧合的是,这位仙子的师妹,六年后偷偷从山中带出一男孩,就在那仙子所疑之时,这男孩偏偏又失踪了。后来时隔多年,相思门一变,滕王阁显露野心。当她再次得知,这个男孩尚在人世,且藏身于滕王阁之时,自是按捺不住心中一丝希翼,费劲一切心力想找到这个或许遗失的骨肉。” “这些,都是凌霄仙子同你所说?”君无衣开口问道。 “差不多吧。”单司渺说了这么多,觉得有些口干,端起了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顺道又倒了一杯下来。 君无衣见他模稜两可的样子,便知凌霄不可能同他说这么详尽,怕是说了一半,猜了一半。 “单兄这故事倒是不错,不过却是跟君某半点关系也没有。”君无衣展开扇子摇了摇,看着对面那人的反应。 单司渺又抿了一口茶,才抬起眼来,“当然和你没关系,因为当年,活下来的,根本就不是那个男孩。” 君无衣忽然出手,单司渺手中茶杯被一分为二,茶叶茶水洒了一身,烫的他一个激灵。 “单司渺,说话可小心些,别无端给自己惹了杀身之祸。”君无衣此话说的狠绝,单司渺耳根一动,只听见房间四面八方被数名高手所围,怕是他再说错一句,那些人就会沖将进来。 论单打独斗,他或许不怕一个君无衣,可现在,他却是在他的地盘上。 “仙子同我说过,她隐约记得这孩子后腰处,有一颗红痣。可是……你并没有。”单司渺附身过去,在他耳旁轻言,“竹林一役故意露给人看的,是假的。” 此话一出,君无衣便知此下是再也瞒他不住,轻嘆出一口气来。 “单司渺啊单司渺,你可知道,有时候,太过聪明的人,往往也死的越快。” 单司渺却是没理会他话中的威胁,依然说的不急不慢,“你在竹林便一眼认出了我来,知道那日破庙一夜缠绵,我或许识得你的那颗痣是假的,才会出手偷袭,想将我灭口。” 君无衣听他说到缠绵二字时,陡然站起身来,以手撑桌,凑过了身去,在他耳旁沉声道,“你今晚,怕是活着走不出去了。” “不见得吧。”单司渺拍开他的手来,笑了笑,“留着我,或许还有更好的用处。” “哦?比如?”君无衣手中摺扇捏的咯吱作响,半响,终是再一次坐下身来,门外的动静也跟着小了些。 “比如,我帮你救人。相思门以惑人之术着称,你就算再小心谨慎,使手段时也不免会露出一二来。我能想到,李鸿英不会想不到,怕是夜宴上吕思捷一死,他已经开始怀疑你了吧。” “我凭什么信你?我可是上过你一次当的。” “救人于我没有坏处,你知道的。” “可我偏偏不想给你这好处,你也知道的。”君无衣摇着扇子挑了挑眉。 “那君公子可就是意气用事了。”单司渺笑道,拿起了他的那一只茶杯来,饮了一口。 “意气用事又如何,你是觉得,本公子没这本事?”君无衣也跟着扬起了一边嘴角。 “那倒不是,只是……” “小心,又玩火自焚。”单司渺语重心长地道,一个“又”字说得十分欠揍。 君无衣努力保持着嘴角的弧度,桌下的指节却已经捏的咯咯作响,手一摆,刚想让人出手先将他拿下,却忽地闻人来报。 “公子,楚修来了。” “你看,我就说你需要我的。”单司渺说罢往后倚了倚身子,将手中茶杯递还给了他。 “我知道了。” 半响,君无衣应了门外一声,又转身接过了单司渺手中的杯子,用力一捏,便碎成了两半。 “入阁之事,我自会考虑,你此下最好安分些,别给我添乱,不然……” 单司渺目光一哂,瞧了瞧那地上的两个可怜的杯子,随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君无衣虽不信他,可此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确实已经覆面受敌,自顾不暇了,若是此时再跟单司渺扯破了脸,倒不如为了双方利益迁就一下。 可是,理智虽告诉他该是如此,心中一团怒火却是高涨不下。 每次碰到这人,总觉得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十分讨厌这种感觉。 长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焦躁的心情,才迈步走了出去。单司渺瞧着那离去的背影,莞尔一笑,眼中算计却是越发的深了去。 “楚大阁主,竟也喜来这种地方。”君无衣扶梯而下,清雅大堂中瞬间众多目光沖他聚集而来,而他却习以为常的展扇一笑,与下方的楚修四目而对。 “君公子能来,难道我不能来么?” “哪里的话,楚阁主这么说,倒像是我不欢迎你来似的。”君无衣走了下来,“大家同为寻欢之客,君某和楚阁主,不是一样么?” 楚修狐眼一眯,走至他身旁,“既然一样,遇到了,不如一起喝一杯?” “也好。”君无衣虽是应下了,却没急着让人腾出房间来,反而在大厅里寻了个视野敞亮的桌儿,随意的坐了下来。 “君公子喜在大堂?”楚修见他如此,也只得跟着坐下,四下打量起来,这二位人物往当中一坐,顿时六宫粉黛均失了色彩,寥寥恩客,正勾着脖子欲瞧仔细些,却一一被姑娘们赶出了门去。 “也不算,只是今日怕错过了好戏罢了。” “哦?什么好戏,楚某可有幸一睹为快?” “自然。”君无衣眼色一瞥,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款款而上,丝乐声起,附一曲轻舞绝艷,着实精彩。 可精彩的,还在后头。 背着弓的汉子脚步实沉,还未进门,便见君楚二人停下了手中小酌来。附耳密言几句,楚修神色一变,瞄向了一旁的君无衣。 “楚阁主若有急事,自可先行一步。”君无衣的目光未从台上美人的身上移开,嘴角的弧度却是恼人的紧。 楚修脸色十分难看,连道别的话也没说出口,便匆匆离去。 阁楼上,单司渺放下了手中帘幕,眉眼一挑,对前头似有若无盯着他的一个丫头招了招手,递过手中的蝴蝶坠去。 “替我交还你们公子吧,还是戴着好看。” 丫头脸一低,接过坠子,福了个身。眼角间却瞧见,男子神色慵懒地瞥了瞥下头大堂中独坐的那人,才转身回了里屋之中。 第74章 第二十章 第二日一早,单司渺二人便被赶出了榭香小筑。昨夜里还客客气气,言语周到的小厮,今日却是冷着脸一言不发的将二人打发了出去。问其原因,也不答,只说是他家主人的吩咐。 单司渺心道一声小气,回头瞧了瞧那块雅致的招牌,便带着梓欣回到了杜家别院内。 二人回到杜家,只闻素颜雅香二人出来相迎,开口一问,才知叶盟主率人去了楚修所住的干坤阁中,而白楚楚,则不辞而别了。 “单大哥……” 梓欣见他面有思容,忍不住开口道。 白楚楚意图暴露,会走是自然,单司渺反倒担心玉蝉子那头,相思门的人蛰伏其旁,不知会作何盘算。 “你身上毒伤刚愈,不易走动,先在杜先生这里好好修养。”单司渺扭头对一旁的梓欣道,继而转向了雅香问,“杜先生呢?”
第69页 “杜先生说,在城南的弄月小楼备了酒菜,等门主你去。” 单司渺闻言嘴角一勾,这个杜习墨,倒比他还心急。 “门主,我也去!”素颜叫出声来。 “……怕是不行。” “为什么?”素颜不悦。 “因为,那地方素不接待女客。” “……” “人是怎么跑的?楚修面上虽冷,语气之中却已掩不住怒气。 “那女人似是会些邪魅之术,属下到的时候很多兄弟都被迷了心智,神情恍惚。” “人是从老地方带进来的?” “是,还是那老地方。” “相思门的人,当真不容小觑。”楚修冷哼了一声,“君无衣这一步棋,是想顺水推舟,同我卖个两相无事。” “属下不明白,他这么做,当真不怕阁主同他翻脸,供出那榭香小筑?” “他知道我不会,李鸿英对他尚有兴趣,我此时同他翻脸,对我并无好处,何况,以叶宫明的性子,定会咬住我不放。”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既然他想顺水推舟,那我就遂了他的愿。”楚修瞥了他一眼, “你们几个,去请王爷过来一趟,就说楚修这里来了一个尊贵的客人,想请他也见上一见。” “是!” 叶宫明只身一人,进了现下楚修所住的干坤阁。 干坤阁虽不在滕王阁内阁,却依旧是李鸿英的地方,叶宫明这一进去,滕王阁上下便都得了消息。 “公子,李长升此时约莫已动身去了弄月小楼,可要派人跟着?”简雨替坐在榻上的君无衣按着肩,问道。 “跟着做什么,这齣戏,左右结局都定了。”君无衣松了筋骨,舒服地眯起眼,索性往简雨腿上一仰,闭目小憩起来。 “公子当真肯定,那楚修一定会供出弄月小楼?” “他一定会。”君无衣陡然睁开了眼,道。 “叶盟主,此内乃是我家阁主练箭的地方,任何人不得擅闯。” “既然只是练箭之处,你家阁主此时又不在其内,我为何不能进去?”叶宫明眼色一转,瞥向了这长长的走廊两旁。 只见那角落处虽被洗刷的十分干净,但仍留有一些暗色的痕迹,那是血水长时间所浸而形成的。 “你这练箭的地方,倒是煞气重的很。”叶宫明笑了笑,“听说你家阁主,从不she死物?” 那下属闻言抬眼瞧他,却答道,“我家阁主是有这等规矩,不知叶盟主为何有此一问?难道这等小小癖好,也可惊动缚焰盟不成?” “小小癖好?”叶宫明沉下脸来,“若是拿活人为靶,滥杀无辜也算的上是小小癖好,那叶某可就要好好同你们楚阁主谈一谈了。” 叶宫明说罢这句,便一招噼山劲攻入了那箭场之内。叶宫明身怀至纯内功,力道之刚,无人可挡,那些人根本拦他不住,几招便被击飞了去。 一入箭场,叶宫明便心中一凉。 血腥味扑面而来,硕大的铁笼内,关了至少五十余人。男女皆有,甚至还有双髻小童,锁在角落瑟瑟发抖。更甚之,有些人身上翎羽未除,尸身却已残破不堪,瞧那上头痕迹,竟是被活着生生分食了去。 修罗地狱,不过如是。 “尔等如此恶行,实在令人发指!”叶宫明红了眼,不忍再瞧,对身后的几个神弓阁弟子怒道,内力震慑之下,硬生生将那几名背弓弟子震伤了内脏,七窍流出血来。 “叶盟主。” 回头一瞧,正是那李鸿英,身后跟了一个冷面如冰的年轻男子,想必就是那楚家小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何况滕王阁向来邪大于正,为缚焰盟所不齿。 “王爷,别来无恙。” “叶盟主,多年不见,本王可甚是想念啊。”李鸿英哈哈笑道,面上客气的很,可任谁也能瞧出,这二人之间的间隙。 “王爷也算是一方枭雄,任由手下之人为非做歹,糙菅人命,非大家所为。”叶宫明朗声质问。 “哦?我怎么没瞧见这为非作歹,糙菅人命的人啊?”李鸿英笑道,“修儿你说说。” “义父明鑑,楚修这些人,都是用银子买来的奴籍,可算不得是糙菅人命吧。” “哼,花言巧辩,那你倒说说,这些人,是从哪里买来的?” “此事楚修也正想同义父禀告,经楚修多日查探,发现城中一处楼子里有着桩特别的买卖,同阁中宝物失窃有关。” 李鸿英闻言面上倒是饶有兴趣,可叶宫明却是不买帐,“你阁中失窃,和这买卖人命有何关联?” “巧就巧在,这楼子里不仅宝贝甚多,还做着人口的买卖。若是叶盟主不信,不如一同前往一瞧究竟。”楚修神色冷静,看来不像是故意敷衍。 叶宫明同那李鸿英对视了一眼,勉强应承下来。他倒要看看,这个楚修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杜先生选的这阁间,当真是不二之处。”单司渺捧了一盏热茶,瞧了瞧外头喧闹的院子,只见绿柳环莺,一拦无余。 “瞧这时辰,叶兄当已经从楚修那里出来了。” 话音才落,便见一个华服男子率了几个家僕匆匆往外走,与正进门的李鸿英和叶宫明正巧打了个照面,身后还跟着一脸冷漠的楚修。 “父……父王?!”男子见了李鸿英,吓的心胆具裂,面色如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就是不经省问,也自己露了怯。 李鸿英见到他,眼一眯,抬眼望向了里楼中。 阁楼之上,分明写着“弄月小楼”四个字。 城中的秦楼楚馆,因为相思门的事儿几乎都被抄了个遍,如今尚存的几块完璧,定是背后之人同那滕王阁有些牵扯的,榭香小筑是一处,这弄月小楼自也是一处。 可明显这处的主人,来的要倒霉的多。 “看李鸿英的神色,看来他也未曾想到,楚修带他来的地方,竟不是那榭香小筑。”杜习墨说着将那窗谨慎地掩了半面去。 “楚修聪明就聪明在这处,现下君无衣依然是李鸿英的心头好,他若在此时同君无衣一拍两散,对他并没有好处。”单司渺瞥了下头一眼,“可李长升,就不同了。” “这李长升也是可怜,明明是亲生的,却还不如外头捡来的亲近,好处也只捡了些末子,锅倒是背的勤快。” “滕王阁失窃,总是要有个交代的,君无衣既然将李长升挡在了前面,又何不顺水推舟,让楚修唱了这个白面儿,也好趁机挑拨一番。” “如此算来,这楚修到底还是吃亏了些,不仅得罪了李长升,还被缚焰盟给盯上了,看来楚修已露败相。” “先生这话说早了,我看不见得。” “哦?家主以为如何” “我倒觉得这楚修,不像是会吃亏的主。” 二人在楼上谈的畅快,楼下却是一片寂静。 李鸿英是何等心思,一来二去便猜到了其中原委。楚修自知他心中不悦,却是已回不得头,沉声道,“义父,叶盟主,楚修所买之人,皆是出自这楼里,押据纸证均齐,绝无半句虚言。” “你刚刚说,这楼里的买卖同我滕王阁失窃有关?”李鸿英沉声问道,只见地上跪着的李长升又抖了一抖。 “是,义父进去一瞧便知。”楚修说着瞥了一眼地上的李长升,走上前去,将人扶了起来,“小王爷,还跪着做什么?楚修不过是拜託了小王爷前来此处先行查探,怎么反倒把小王爷给吓着了。” “……”李长升头一抬,见楚修一双狐眼微微眯起,赶紧会意地站起身来,擦了擦额上的汗。 “先行查探?”李鸿英哼了一声,任谁都能看出来楚修不过是给他个台阶下罢了。 “义父,请吧。”楚修抬手将人引进了门,李长升颤颤巍巍地跟在后头,只见那馆中伶人众多,男女不忌,李鸿英只大约这么一瞧,面色便又冷了几分。 大到馆中的摆设,小到伶人身上的饰物,几乎都来自他滕王阁中。 “你这楼中主事是何人?”李鸿英大袖一挥,低下跪着的老鸨子闻言一抖,偷偷瞄向了一旁同样慌张的李长升面上。 “说,你这楼子的主人,是谁?”李长升也跟着呵斥道,却同那老鸨儿使了个眼色。 “这……” “你可想清楚了再答,若是说的不对,本王可不会轻饶。”李鸿英是何等人也,这一句话,就让老鸨儿明白了轻重。 “这……” “王爷这话说的奇怪,这供词只分真假,难不成还分对错不成。”叶宫明也不是傻子,他话中的威胁自然听的真切。 “你若今日说了真话,或许缚焰盟还可保你一条性命,可若你有意包庇你家主子,就算你把这罪名全扛上了身,”叶宫明笑了笑,收了脸道,“你觉得你家主子可会放一条生路?” “叶盟主,”李鸿英见他咬着不放,复又瞪了眼一旁的李长升,道,“洪州地界,出了这等贩卖人口的丑事,本王确实责无旁贷,可朝廷奴制依在,楚阁主虽买途不规,却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小楼里的买卖,就交予本王处理,如何?” “不可,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规矩。”叶宫明拒道,“买卖家奴的事叶某自是没权管,可那姑娘乃是我江湖中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奴级吧。” “说!你们楼子背后的主子究竟是何人?”叶宫明一声叱喝,便让楼中众人丧了胆。 “王爷饶命啊,这,这楼子是妇人家的小本买卖,又哪里有什么背后主人。”那老鸨儿到底还是惧滕王阁多些,叶宫明再正气,也只能逞一时英雄,一旦出了这洪州,到底还是滕王阁说了算。 “看来,你今日是不打算说实话了?”叶宫明负手道。 “叶盟主真是有意思,你怎么就知,她刚刚说的不是实话。”李鸿英话音刚落,便手一抬,身后楚修一掌拍出,当场将那老鸨儿毙在了地上。 “你!” “这阁子里的人,一个不留。”李鸿英一语令下,原本的莺燕之地瞬间就成了修罗场,叶宫明抬手欲拦,却又生生忍了下来。
第70页 此番毕竟身在洪州,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不可鲁莽。 第75章 第二十一章 “这李鸿英,当真是心狠手辣,老jian巨猾。”阁楼上的单司渺见了,小声嘆道。 这么一遭,证据已毁,既保全了李长升,又替楚修当下了缚焰盟的责问。 “居高位者,向来视命糙贱,手掌生死,自是以弄权为重。”杜习墨附和。 “先生瞧瞧,我就说这楚修不会是肯吃亏的主,”单司渺莞尔,“此番一来,他既卖了李长升一个人情,又不曾得罪李鸿英。” “但老夫却觉得,君无衣这一步棋,走的更妙些。”杜习墨笑着捋了捋鬍鬚,又给单司渺添了一盏茶,“此下一闹,楚修手中把柄已去,更重要的是,李鸿英心中的想法。” “李鸿英的想法?”单司渺眼眸一转,微微一哂,“那先生觉得,这盘棋,我们可还有插手的余地?” “那就看,家主想如何插手了。” 单司渺与他相视一笑,以茶代酒,举杯相碰。 在李鸿英的盛威之下,楼中很快便血染了遍地。经查实,这楼里表面上是做的男男女女的皮肉买卖,可实际上却是销赃掠货,贩私卖人,无所不为。朝廷向来规定,只有官家奴级方可通过御荐司出文走售,而这楼中所贩,分明就是黑营,楼中所卖之人,大多为江湖之客,贩夫走卒,其下场,一般也多为惨澹。 此下缚焰盟插手,其中勾当自是遮挡不住,李鸿英也应在叶宫明面前失了面子,勃然大怒,竟是命人杀光了楼中所有人,就连楼子里未被卖出去的那些人,也无一幸免。 叶宫明有心阻拦,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王爷,这楼子是你洪州的楼子,叶某管不着,可楚修阁中那些人,叶某定要带走。” “楼子是我洪州的楼子,那阁子也是我李鸿英的阁子,怕是叶盟主,一个也带不走了。” “王爷如此咄咄逼人,公然护短,难道就不怕天下人妄议吗?”叶宫明此番已经忍无可忍,掌中内力欲吐而快。 “叶盟主不用着急,这件事,本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李鸿英却是不愠不火,对叶宫明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叶宫明不动,复又道,“叶盟主看如此可好,眼下本王大寿将至,叶盟主既然来了洪州,不如去我阁中小住,给算是卖本王一个面子,等本王查问完了那些人,再让叶盟主将人尽数带走。” 叶宫明闻言冷哼了一声,“到那时,怕是带回去的也只是十几具尸骨了。” “叶盟主说笑了,若是叶盟主肯赏脸应邀,大驾光临,本王又何必跟那十几个奴僕过不去?” “滕王阁就不必了,不过既然王爷金口已开,那叶某只好在洪州多呆些日子,静候王爷佳音。” “哈哈哈哈,好!叶盟主果真快人快语,请!” 等人走尽了,那李长升才颤颤巍巍地松了一口气,见那楚修尚在门前候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刚打算甩袖而去,却忽闻楚修唤住了自己。 “小王爷,恭喜啊。” “什么?恭喜?”李长升见他还敢来挤兑自己,怒向胆边生。 “自是要恭喜小王爷,这楼子没了是小,可藉此看清了谁在背后捅刀子,这才是大。”楚修冷声道,“小王爷不会真以为,我会借了自己的事端,来祸及他人吧,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呵,我管你是如何出的事端,若不是你自己看不好人,又岂会连累了我?楚修啊楚修,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这几月我说怎么就忽然多了个大财主,天天往我这儿买人,原来是你楚大阁主。” “小王爷,你这楼子的人,可有君无衣的人?” “你什么意思!” “小王爷好好想想,如今你我两败俱伤,最后得益的,究竟是何人?”楚修凑过身去悄声道,“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王爷若有兴趣,不妨明日来我干坤阁一聚。” 楚修说完便走,留下一个李长升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也拿不清到底谁是谁非,脑子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和身影,却让他捏紧了拳头。 他又何尝不知自己被那人利用了,正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他头上的这一把,怕是把九尺绝刃。 单司渺同杜习墨回到杜家时,日头已经落了下去。 一进门,便见素颜雅香急匆匆地跑上来,说是玉蝉子似是沉不住气,自己去了滕王阁附近探消息。 单司渺一听便皱起了眉,女人啊,当真是麻烦。 而与此同时,那个让单司渺十分头疼的女人,正悄无声息地跟着几个木板车隐进了狭小的巷子里。 木板车上堆积了几个一人高的木桶,玉蝉子此时距离尚远,却也能闻到那木桶里熏人的臭味。 她已经在这滕王阁外徘徊了好几日,也盯着这几个夜香婆子好几日了。 终是等到最后一个夜香婆倒完了夜香,玉蝉子知道她每日都会比其他人晚上片刻,给自己那嗜酒的夫君捎上刚刚赚来的文钱。 “你,你这天杀的,好歹给我留几个买馒头的钱。” “去,去你的!” 那妇人衣衫褴褛,一脚被踹翻在地,却忽见眼前闪过一道黑影,便失去了知觉。 玉蝉子用最快的速度扒下她身上的衣物换上,再从怀中掏出一张精巧无双的□□,往脸上贴了上去,那张面皮微微泛黄,面上褶皱同地上之人做的分毫不差,若不是极为熟悉之人,怕是也分不出真假来。 伪装好了一切,玉蝉子又从腰间掏出了刚刚妇人递出去的十几个文钱,又加了一锭银子,放在了她身旁,这才推了木板车,急匆匆地追上了前面的人,一路往阁里去了。 进阁凭的是腰牌,并没有什么岔子,可一入阁中,玉蝉子方知自己想的太过于简单。 阁内几乎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眼下虽已如夜,可那些值守的兵卫却个个站的笔直,机警异常,可见李鸿英对自己属下之人管理十分严格。 “豆娘,看什么呢!不怕掉脑袋啊!”前头的婆子沖玉蝉子喊了一句,玉蝉子赶紧收了眼,跟了过去。 “一会儿你去东偏殿,我去西偏殿,早点倒完早点下工,我也好回去给我儿熬粥做饭。” “这,东偏殿大不大,要不,我们俩一起去?也不知道这阁子里头究竟住了什么人,走都要走上半天,累也累死人了。”玉蝉子故意抱怨着。 “嗨,这里头除了达官贵人,还能有什么!” “不是啊,我听说,好像还有些被抓回来的,不知道是被关在哪个殿里。” “嘘——你要死啊,这也是你能打听的。” 玉蝉子尴尬地笑了笑,她本就没指望能从这几个夜香婆子口中真的打听到什么,今日一行,也只是搏一搏运气罢了。 “那不一定,我昨天去那东边儿的一个园子,听说那里头就关了个不得了的人物,好像还是个女的。” “切,这洪洲城谁不知道王爷最近把全城的歌ji几乎全抓来了,要我说啊,这王爷手段当真是好,是该修理修理这群不要脸的狐狸精了,我家那口子,就是成日里往楼子里跑。” “不不不,那个不一样,我看她一身道袍,倒像是个出家的道姑。” “道姑?”玉蝉子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自己运气倒是好的很,“你说的那个道姑,被关在哪儿?” “就是东边儿最偏的那个园子里啊,绕过那殿阁就是了。”那知情的婆子遥遥地指了指远处。 “哦,这倒是有些奇怪啊。”玉蝉子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继而便推了车独自往东边儿走去。 人到了园子,果见同前殿的状况有所不同,萧索荒凉,只是守卫不减。玉蝉子使了轻功潜入了后花园,刚准备伸手去推那略显破旧的木门,却忽地犹豫了起来。 她这一路而来虽说准备充分,可也为免太过轻巧了一些。 屋内没有丝毫的动静,若是凌云师姐当真在此,定不会察觉不到自己的到来。想到此处,略觉不妙,匆忙撤回手来,却已是来不及了。 身后箭风瞬至,玉蝉子陡然附身,勉强躲过了这一箭,却见火光点点,大队的人马已往此处而来。 糟了,中计了! 玉蝉子反应甚快,拔腿便跑,却才跑出园子二三十米,便又见前方人头涌动,竟是被前后围住了。 脚步声愈近,眼瞧着便要落入对方的天罗地网,玉蝉子已失了方寸。 “在那儿!” 守卫发现了她的踪迹,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地从暗处凭空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拉入了黑暗之中。 一站定,玉蝉子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凉意,黑暗中看不真切,却能感觉到四处冰冷的石壁,想来应是个隐秘的通道。 “是谁?”玉蝉子反手钳住那只腕子,却只闻对方一声轻嘆,声音又是何等的熟悉。 “单司渺?”玉蝉子眉头一蹙,伸手去摸对方的脸颊,却被对方拂开了去。 “别动手动脚的,也不看看地方。” 听这沉稳之中略带欠揍的声音,玉蝉子终是松下一口气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揭下了面上的□□,玉蝉子此下有些失落,看来,李鸿英老谋深算,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对抗。 “走进来的。”单司渺敷衍地道了声,语气之中的随意让玉蝉子恨地牙痒痒,自己费尽心机,被熏的差点吐了才勉强混入阁中,他倒是悠闲的很。 “你怎么知道我今夜会在此处?”玉蝉子又问。 “苗舵主说你这几日独自一人徘徊在阁外,我便猜到你想动手,可没想到,你会挑在今日。” “……”连苗坎坷那老东西,都被他收服了去?这人究竟还要给她多少个意外……她开始有点后悔让他接手长生门了。 “玉长老该不会是鲁莽之人,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单司渺问着,瞧了瞧外头的动静,那些人忽然失了目标,这会儿大约已是乱了。 “我听闻李鸿英近几日要宴请彭沙老祖,我担心二师姐的安危,这才出此下策。” “彭沙老祖?又是何人?” “那老儿天生奇形,面目可憎,可却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的怪异功夫,在西沙称王称霸,独占一方。但就因自身丑陋,格外好色嗜虐,落入他手中的美人,大多生不如死,我绝不能让他碰师姐。”
第71页 “你怎知他是冲着你师姐而来?” “那老妖怪向来眼高,从前便三番五次打过二师姐的主意,可都碍于师姐身份,并未得逞,此下师姐被李鸿英所制,他又故意请了那老畜生前来,若是想对师姐不利……” “这消息,是何人所放?” “城中茶馆,探子闻阁内侍卫所说。” “看来,是故意要引你上钩才放出的消息。”单司渺沉吟道,“你可知,李鸿英会在哪一日宴请这彭沙老祖?” “应是两日后。” 单司渺闻言点了点头,“那眼下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先出去,再想办法。” “可是……”她如今已经打糙惊蛇,好不容易进了来,若是此时放弃,怕是再难寻到机会。 “若不想把自己也搭进去,就信我,我定会保你师姐无恙。” 单司渺说的笃定,可却笃定的毫无根据,连玉蝉子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信了这小子的话,跟着他熘出了滕王阁。 第76章 第二十二章 一路无言,直到临近所居,玉蝉子才又想起一桩茬来。 “你之前进过滕王阁?” “没啊。” “那你怎么知道那密道直通阁外?而且出现的如此及时。” “我有内应。”单司渺早知她会有此一问,随意答道。 “内应?不可能,莫说滕王阁铁壁铜墙一般,我之前也曾试着安插过眼线,可每每不出三日,便被除了。” “我的这个不一样。”单司渺话音刚落,便觉得四周有些异样。 玉蝉子所居乃是长生门分舵,此处隐秘,向来安稳,可今日,却是有些静得离谱了些。 玉蝉子亦是感觉到了不对劲,同身旁单司渺对视了一眼,同时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半掩的大门。 门一开,血腥味儿便扑面而来。 二人同时往里行了几步,一时震惊不得所想,等回过神来,想寻些生机时,却未想尸横遍野之中,竟是一个活口也没留下,而那些死不瞑目的门人身上,均都插满了利箭。 “走!”单司渺一声令呵,却忽闻身后一声巨响,大门瞬间关上,继而漫天箭雨从天而落,连丝毫fèng隙都没留给二人。 这倒是好,他们还没沖那楚修下手,对方倒是先自动找上门来了。 玉蝉子拔刺来挡,勉强挡下几只致命的箭矢,却还是敌不过那密集的箭阵,肩膀被划伤了。 眼瞧着就要被she成了马蜂窝,却忽见一旁的单司渺身形一动,带着自己转入了一旁的石鼎之后,此处狭小,石鼎如盾,勉强能替二人挣得片刻喘息。 “李鸿英这老狐狸!竟然遣了神弓阁来瓮中捉鳖!”玉蝉子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可在不停歇的呼啸的箭雨声中,显得有些无力。 “看来,他是想将我们同相思门一网打尽。”单司渺沉吟着,内力暗起,伸头去瞧那些箭的来势,瞧得目不转睛。 “现下如何是好?”玉蝉子见他还有心思去观赏外头的箭雨,没好气地问,跟着一伸头,差点被利箭穿脑而过,赶紧又缩了回来。 “你猜,那神弓阁阁主所用的箭,跟旁人的有何不同?” “我管他用的什么劳什子箭!现下问这个又有何用?” “如何没用,玉长老难道没听说过,擒贼先擒王。”单司渺一回头,眼中尽是算计,玉蝉子见他神色微微一愣,却又听他道,“一会儿一见我冲出去,就紧跟在我背后,若以空流掌所护,勉强能保我二人出这大门。” “出了门又如何?”外面,可都是百步穿杨的执弓者,难不成,这小子还能在这密布的弓箭手中找出那楚修不成? 就算给他寻着了,怕是二人早就被she成了筛子。 “走!”单司渺却是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眼一闭一睁之间,便盯准了这万道箭矢中唯一不同的那几支。 心愈沉,呼吸愈缓,那些箭矢的轨迹便再他眼中如同慢下的走马灯一般,清晰无比。箭头四角无纹的,是大多数,六角带有刻纹的,都是从同一个方向而来。 深吐一口浊气,单司渺陡然拔身而起,周身气流涌动,如风墙一般挡住了疾驰而来的箭矢,玉蝉子见状赶紧跟上,二人一前一后,掠出了被箭所网的院子。 一出门,便见单司渺往那山头的最高处掠了去,玉蝉子欲跟,却肩上一痛,慢了半分。心中一紧,却见前方背影忽地也跟着慢了一慢,想来是为了照顾她才故意放慢了速度。 心中一暖,拔出肩头利箭,凝气而上,眼瞧着那小子身形一低,攻向了远处马上披着狐裘的男人。男人没料到会有此一变,身一晃,便被他从马上打落而下。 执弓者,最忌讳被人近身,而楚修此时,却是惊讶大过惧色。箭阵霸道,就算此人有通天的本事,又怎么可能瞬间便攻到他处,除了巧合,他根本想不出其他。 长弓一窒,与他几招已过,可单司渺出手极快,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便掌心一收将他抓至身前,正挡住自己同玉蝉子。 “楚阁主,初次相见,单某失礼了。”单司渺虚伪道。 “单门主客气。”那楚修被他所制,倒也不见惊慌,袖子一挥,便让众人退了退,“久仰大名,楚某早就想来拜会了。” “久仰?我出名也算不得久,楚阁主现下拜会完了,可愿让我们走了?” “自然。”楚修对下手使了个眼色,只见那人she出一支信号箭,远处将他们团团围住的she手们秩序井然地撤了手中之弓。 “多谢。”单司渺见他识趣,也懒得同他再多废话,“不过现下天色已晚,在下胆子小,楚阁主介不介意送送我二人?” “不介意。” 二人上了马,带着楚修跑了一段,才将他丢了下去。那楚修倒似是个沉得住气的,当真也没有再派人来追。 离杜家尚远时,二人便舍了马,一路用轻功进了门,才松下一口气来。 “洪州城现下怕是已藏不住人了,这地方,可当真安全?”玉蝉子打量了一下四周别致清雅的环境,担心地问道。 “若说洪州之中已没有安全之地,那这地方怕就是不安全之中最安全的地方了。”单司渺答道,见杜习墨和素颜雅香远远地迎出了院子,上前招呼了一声。 “门主,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们了!” “可不是嘛,去了半天也不见人,我俩差点就要出去打探消息了,玉长老怎么也跟来了,苗舵主那里呢?” 玉蝉子微微一愣,沉默不语,若不是自己鲁莽,怕是也不会连累他们。 “进去再说吧。”单司渺瞥了她一眼,率先走了进去。 几人一夜相商,决定先瞧瞧滕王阁里的动静再做打算,可单司渺,却是隔天一大早,便又不见了人影。 旭日当空,金雕画舫随波逐荡。 舫中清音几许,琵琶弄弦,玉珠落盘,座上之人慵懒而倚,却不减半分威仪。只是旧人老调,听久了也有些无趣,让站在左侧的君无衣,百般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怎么?这就站不住了?”李鸿英开口问道,一旁君无衣赶紧直了直身子,瞥了一眼下座的楚修。 “修儿,你瞧瞧这几个阁中新□□的伶人,奏的如何?” “能被义父选中的伶人,自是百里挑一的。” 楚修刚放下手中酒杯,就闻一旁君无衣插嘴道,“好是好,只是同金姐的琵琶弄弦所比,还是显得平庸了些许。” 楚修听他提及那个久违的名字来,眉头微微一皱。 李鸿英伸手接过君无衣斟上的一杯酒,复又瞄了他一眼,“说起金儿,本王也好些年未得见了,君儿此下一提,倒是甚有几分想念。” “金姐也有好些年没回来过了吧,义父过两日不是要宴请那彭沙老祖么,不如让无衣亲自跑一趟荆州,去请了她前来,也好寿宴当日奏上一曲,为义父助助兴。”君无衣开口提议道。 “助兴?我瞧着,是你又趁机想往外跑吧。”李鸿英哼笑了一声,君无衣也跟着笑了笑,却没答话。 “要请金姐,倒也不必如此麻烦。”楚修见状缓缓开口道,“我这些年,也机缘巧合同她见过几次,书信之中尚有往来,若是义父想见她,我差了人去送封信便是了。” 此话一出,就见君无衣无端端瞥了他一眼。 “哦?金儿可不是好相与的性子,我怎么记得,她当初,也就同君儿跟小水儿两人要好些。” 多来年,这人还是第一次提到了那个几乎被禁忌的名字,这让君无衣和楚修一时间被冻住了一般,闭口不言。 “怎么,本王记错了?”李鸿英笑着问。 “怎么会,义父的记性,可是比我们几个还要好的。”君无衣感觉到气氛的凝固,赶紧又给他添了一杯酒,“不过既然三哥说能请到,就一定能请到。” 楚修听他在李鸿英面前还不忘唤自己作三哥,微微勾起了一丝冷笑。 “义父放心,三日内,楚修必定将人请到。” “好!”李鸿英闻言拍案笑道,复又让君无衣斟上一杯酒来,同楚修遥空举杯。 醇酒下肚,楚修脸上已染了些胭脂之色,瞧来更加狐媚三分,李鸿英的目光逡巡在他面上,一旁君无衣瞧的清楚,俯身悄悄退了下去。 画舫之中日色尚暖,只是这一宿,怕是楚修逃不过了。 第77章 第二十三章 啾—— 金丝笼里,小小的身躯似是厌烦了面前之人的摆弄,趁着笼门的fèng隙,一下子就钻了出去。 可惜,还没来得及第一次展翅高飞,就见一支利箭穿云而来,自左侧翅膀处贯穿了它。只见那小东西不甘心地使足了劲扑腾了两下,还是陡然跌落下来。 君无衣瞧着前方还未放下手中之弓的楚修,微微眯起了眼。 “难得君公子来我这干坤阁,倒是让你扫兴了。”楚修并未回头,只执了一旁的帕子,细细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弓。 “我如今不过闲人一个,楚阁主若是不嫌弃,我天天来也可以。”君无衣走上前去,可惜地望了眼那空掉的笼子,“既然它想走,又何不成全了它?” “从小养在笼里的鸟,就算飞出去,也不过是他人嘴下的食物,既然这样,我何不亲手了结了来的干净。”
第72页 “楚阁主当真无情的紧。” “是吗?” “可在我看来,有些人表面上风流多情,其实,心中最是无情不过。”楚修说着瞄了他一眼,只见他微微一笑,手中摺扇展了开来。 “我以为,你今日会去秋水阁才是。”楚修放下了手中的长弓,身旁君无衣手中摺扇一顿,脸上失去了笑容。 “你竟还记得今天小水儿的忌日,我以为你早忘了。” “当年我们几个被收养的孩子之中,只有她这么一个傻子,又怎么会忘的了。” 说到这个人,二人之间的气氛似是稍缓。 “可惜,到最后,我们也不知道那个傻丫头究竟是为了谁而死。”君无衣转过脸来,盯着楚修那副冰冷的面孔,回想起当年金銮殿上的那一幕来。 十五岁的女孩子,正是情窦初开,含苞待放的年纪,可当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却依旧倔强地跪在了冰冷的大殿中,他们都知道,她的下场只剩下一个。 “秋水,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李鸿英笑着问下面跪着的如花少女,却让后面的几个孩子心中一紧。 “秋水恳求义父,放秋水离开滕王阁。”女孩分明已经害怕到极致,却依旧咬着唇抬起头来,直视着上头那人。 “告诉义父为何要走,说的好,义父就放你走。” “我……”女孩咬了咬牙,过了半响,终是嘶哑出声,“秋水有喜欢的人了,秋水不想服侍义父。” 这话一出,大殿之中无人敢再多喘一口气。 傻子,大傻子……这种傻子,又怎么会进的这滕王阁,这样的傻子,又怎么能活在这滕王阁。君无衣跪在后头,直到眼瞧着少女被拖了下去,活活车裂成几截的时候,他依旧在想这个问题。 少女的生命终止在了美好的十五岁,可越是他们留下的这些,心就越脏的厉害。一边玩弄着心机,一边苟延残喘,眼睁睁瞧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自己一个。站在高处的自己,心里,一直无比佩服着那个倔强而勇敢女孩。 只可惜,她曾经用生命喜欢过的那个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君无衣收回了思绪,冷笑了一声,“你与义父的打赌,三日之内定当请来金姐,现下三日期限眼瞧着便要到了,可有进展?” “差不多了。”楚修回答的模稜两可,可任谁也瞧得出来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君无衣收起了笑,瞧着远处的晚霞,只见那嫣红所染处无端端生出一丝暗紫来,似是不祥之兆。 小水儿啊小水儿,你喜欢的那个他,还是那般冷面冷心,你可瞧见了?你这个傻子…… 一顶金轿入了城,香丝宝雕,十分显眼。可更让人觉得奇妙的,是轿子旁的几个伶人。 丝竹弦乐,仙音伴行,把那荆州乐府中的一点雅致尽数带入了洪州城内。 楚修早早地便带了人守在城门口相迎,见轿子到了跟前,细细打量了去。除了抬轿子的四个人,还跟了九个侍从,三女六男,个个手捧乐器,低着头瞧不清神色。 “金夫人,一路辛苦。”楚修下了马,在轿前道了一声。 荆州云韶府的金夫人,是江湖中为数不多的女中豪杰之一,凭着其超绝的技艺,狠辣的手段,成为了人们口中的传奇。 可惜,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女子,本是出自滕王阁。 “楚阁主客气了。”里头的人声音不温不火,高低相宜。 楚修闻言却是没再多加问候,目光反而放在了一旁的几个侍从身上,从头到脚,打量的十分仔细。 九个侍从当中,三个女子均是熟悉面孔,是自小伺候在她身边的人。而一旁的六个男人,虽不识得,却是个个样貌出众,儒布青衣,瞧来十分斯文,也是她一贯喜欢的类型。 楚修的重点,放在了那几个男子身上,却久久未找出破绽。 “怎么?看清楚没?我这里头,可有你要找的人?” 轿帘缓缓被掀了开来,只见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人,打着哈欠从里头钻了出来,头上的金步摇随着身姿摆动,轻晃出声,万般风情,只在眼角一瞥。 楚修闻言侧过脸来,自上而下地打量着她,见她似乎并未刻意隐藏些什么,心中微微觉得有些不妙。 “啧啧啧。”女子见他面有疑虑,伸出一根手指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看透君无衣那贼小子。” 楚修眉头一皱,见她擦身而过,不忘驻足低语。 “以他的性子,什么都要捏在自己手里,才会安心的,这点小伎俩你都看不破,还斗什么?” “这么说来,金姐倒是看透了他。”楚修寒声道。 “我看不看得透,又有什么打紧,只是,看来你这次又要输给他了。” 女子说着笑了开来,这一笑,便如百花齐放,回顾万千,嫣然之色,当真举世无双。 可一旁楚修的脸色,却是寒到了底。 “君无衣今日去了哪儿?”楚修小声问一旁下属。 “这……属下本以为他会一同前往,所以……” “我们中计了,赶紧让人去寻。” “是。” 而这头,君无衣正回了滕王阁,带着一群花红柳绿的美人一起。 “我说,一定要穿成这样么。”单司渺扯了扯身上的薄衫,有些不自在的低声道。 “你说呢?”君无衣笑着回头瞧了瞧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单司渺,伸出手中摺扇轻挑起了对方的下巴,“单门主这幅模样,可真是我见犹怜。” “君公子谬赞了。”单司渺知他是公报私仇,也不同他计较,只俯身过去,在他耳旁悄声问道,“那彭沙老祖,可是今日来?” “你问这做什么?”君无衣瞥了他一眼,眉头微皱。 “听说他是冲着凌云仙子而来,你打算怎么办?” 君无衣闻言脚下一停,摺扇在掌心中轻轻敲了敲,却未答话。上次玉蝉子一闹,让李鸿英心生戒备,连他这边想动手也加倍困难起来。彭沙老妖此次一行,看来是对凌云志在必得,而李鸿英,也有意藉此引出阁中作祟之人,绝不可轻举妄动。 若要救得凌云,就只能……让那彭沙老儿自己改变主意才行。 想到此处,一抬头,便见李长升朝这边走了过来,暗自放下了手中的扇子。 “哟,无衣,这些,就是为那彭沙老祖选上的人?”李长升见了那些美人儿满眼放光,一个一个地盯着瞧,恨不得钻进人家衣服里去瞧。 “是。” “父王对那老头儿可真是费心。”李长升腆着脸凑近了些,却忽然瞥见了旁边一个蓝色的身影,隐有玉树之姿,蒹葭之色,临风而立,内潋华泽。 单司渺见到这位小王爷,倒是新奇的紧,一个对视,便见他将目光锁在了自己身上。 “无衣,那个,那个穿蓝衣服的,叫什么名字?”李长升搓着手,悄悄问道。 君无衣见他一眼便挑中了单司渺,不自觉地抖了抖嘴角,“小王爷,这些人可都是要献给彭沙老祖的礼物,还是由义父亲自挑选的。” “父王亲自选的?”李长升微讶,这父王最近心情倒是好得很吶。 “那…彭沙老儿若是没选中他,或者是哪天失了兴趣,可不可以……” “自然。”君无衣笑了笑,心道,我巴不得现在就把他送给你,往死里折磨了才好。 单司渺瞧那李长升色迷迷的样子,却是不以为意,见他目光逡巡在自己同那君无衣之间,不觉好笑。心想这人倒是只继承了自己老爹的那一份好色,却没继承到另一份心计。 李长升心中可是痒得很,瞅一眼单司渺,再瞅一眼一旁一身白衣的君无衣,见这一蓝一白风姿各异,却又各有所长,若是能同时弄到了床上…… 那可当真是销魂蚀骨也不为过了。 “一会儿到了晚宴上,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一切按我指示行事。”等李长升走远了些,君无衣交代他道。 “是,君公子。”单司渺又瞥了前面的君无衣一眼,见他面色肃然,显然是有了计划,嘴角一扬,几不可见地笑了笑。 第78章 第二十四章 把人送到了一座阁前,君无衣跟主事的交待了几句,便自行离了去。只是刚走了没几步,就迎面瞧见一个美艷的身影,心中不由的一紧,转身扭头就走。 “哟,见到我就逃,怕我吃了你啊。” 阴阳怪气的声音让君无衣瞬间止住了脚步,回过头时,脸上已换上了一副谄媚的面孔来。 “金姐,哪里的话,我避谁也不会避你啊,这不正想去找你来着。” “少跟我来这套。”那金夫人可没跟他客气,上前两步,一把就揪住了君无衣的耳朵,将他拎到了一旁隐蔽处。 路过的侍从瞧见了,均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金姐…轻…轻点,我又不是小鬼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揪耳朵!”君无衣抗议道。 “你也晓得你不是小鬼了,你跟那楚修怎么斗我管不着,干嘛把老娘也牵扯进来!”金夫人狠狠地在他耳朵上一拧,见那玉般的耳廓上红了一片,才解恨地放开手来。 “你晓得我花了多少心思,等了多少年,才走出这鬼地方,你倒是记挂着我,在老傢伙面前轻巧的说了几句话,就把我又弄回来了。” “金姐,嘘,嘘,别口无遮拦!”君无衣摸了摸被拧痛的耳朵,嘆了口气,“我要是有其他办法,也不用找你回来了。” “说吧,到底要做什么?”金夫人白了他一眼,沉下气来。 君无衣眼色一转,凑上她耳旁轻道,“我想……问你讨一根尾后针。” 话才说到一半,君无衣又被揪起了另一边的耳朵,“你要那东西来做什么?想找死?” “听我慢慢说来便是。”君无衣说着凑上了她耳边,将自己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 “你……”那金夫人听完他所诉,立即沉下脸来,掩不住眼中的担忧,“你当真要同义父作对?你可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事儿。” “……”君无衣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缓缓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你应该知道的。”
第73页 “可是……” “好了,细节一会儿再同你说,义父大约要使人来传你了,我先走了。” “不知死活的小子……”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要出事了,要出大事。 可心中埋藏已久的人和事,却在此时一股脑地涌了出来,如同零星火种,愈演愈烈。 无衣说的对,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看来,或许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这头单司渺站在人堆里,抬头瞧了瞧,只见那阁楼上用规整的言书写了“明月阁”三个大字,主事是个年过半百的男子,虽已两鬓花白,却仍旧能瞧出年轻时的几分美艷。 “你们可听着,今晚夜宴的客人身份尊贵,你们被挑出来伺候客人,那是毕生的荣幸,切不可有丝毫怠慢之心,可知道?” “是。” “一会儿先虽我去沐浴更衣,然后一同去大殿里候着,没人让你们说话的时候,一个字也不许给我吐出口,让你们跪就跪,让你们起就起。” 那男子顿了一顿,又道,“还有,尊客的要求,你们都要一一照做,若是敢得罪了客人,王爷定会要了你们和家人的性命。” “那个客人……会有什么要求?”人群中有人小声问道。 “这你都不晓得,我听说,那彭沙老儿残虐的很,手上玩死过不少年轻的男女。传闻啊,他在床上手段花巧百出,能让人生不如死。” “…这么可怕……” “那也比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阁子里来的好,我情愿去拼上一回。” 上头的人轻咳了一声,止住了下面的话头,便带着他们往阁里去了。 单司渺悄悄打量了一圈,男男女女,燕瘦环肥,应有尽有。看来这彭沙老祖的胃口,可真不小。 阁子里的地方倒是大的很,每人一间单独的厢房,倒省了些麻烦。单司渺匆匆换下了那身轻薄的纱衣,见外头日头渐渐弱了下去,从怀中掏出一张详尽的地图来。 那是上次他特地问君无衣要来的,上至金銮大殿,下至茅房枯井,标註的十分清楚。之前就靠的它才顺利带着玉蝉子逃出了滕王阁。 手指一点,当中一柱睥睨殿,被他用笔墨圈出,十分显眼。 终是到了夜宴。 单司渺已经站在人群中足足侯了一个时辰了,眼瞧着日头换上了月色,悄悄伸出手去捏了捏僵硬的大腿,内息稍起,消除了身体的疲惫。 周身的美人有几个身子弱的,摇摇晃晃倒了下去,被几个侍卫一抬,便丢出了大殿,也不知是往哪处丢了去。 声乐忽起,宾客开始落座。 最后进来的自然是今日的主角。李鸿英今日着一袭红黑相间的蛟纹暗袍,显得高贵威严,而他身边的男人,比他宽了足足一尺有余,身形臃肿,肥身阔面,面上虬瘤纵错,五官难辨,实在是丑得惊天动地,难以形容。 “哈哈哈哈,久闻滕王阁地杰人灵,美人如珠,今日一宴,老朽定是能大开眼界啊!”声音洪如钟鼓,可见内力之深。 “彭祖说笑了,若论对美人的鑑赏,天下何人能同彭祖比拟,请。”李鸿英笑着将人请入了上座,楚修和君无衣则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那彭沙老儿见了,更是眼中一亮。 “王爷还跟我谦虚,看看这二位公子的容姿,都快把我的三千宝贝给比下去了。” “彭祖过奖了。”李鸿英大袖一挥,让人斟上了美酒,同那彭沙老儿举杯相饮,一场夜宴,也正式开始了。 歌舞初起,单司渺只瞧见十个衣着暴露的少年鱼贯而入,在那妖娆的红毯之上扭动着青涩而柔软的身躯,试图引起座上之人的关注。说他们衣着暴露,不如说是压根没穿什么,除了□□一根银环,便是半掩的透明素纱,其中□□一览无遗,随着腰肢所摆,大殿之中也开始染上了□□的氛围。只是不知为何,每一个少年的面上,都系了一根黑色的缎子,将眼睛给蒙住了,只光凭着声乐在翩翩起舞。 “老祖这几个孩子,当真是绝色,只是为何,要蒙住双眼?难不成,他们都是盲子?” “哈哈哈哈,王爷目光如炬,这十个孩子,确实都被老朽故意弄盲了双目,世间污秽,随着年纪的增长,多多少少都会染上些尘埃,只有如此,才能保持住他们眸子最清亮干净的时候。”那彭沙老祖得意地炫耀了一翻,一击掌,那些孩子便齐齐从面上摘下了缎子,这才看出那眼中虽是琉璃之色,却无生机。 “果真如此,彭祖真是好手段。” 君无衣站在一旁,冷冷地瞥了那老妖一眼,心道你若是嫌这世间污秽,又怎地不自挖了双目去,光拿着别人的痛楚添趣,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哈哈哈哈,王爷尚有所不知,这人啊,若是少了些五官观感,其他地方,也就会更加敏感的。”彭祖暧昧地放低了声音,听的一旁君无衣眉头一皱,瞬间又收起了面上的厌恶。 “那本王今晚,可要好好领教领教了。”李鸿英自是不会扫他的兴,哈哈大笑地附和道,一双精明的眼,却瞥向了大殿门口。 君无衣只瞧见远远地走来一袭素雅道袍,被五六个侍卫所围,脚上镣铐叮铃,却是嵴椎骨挺得笔直,一路走上了殿来。 凌云面无表情,见到李鸿英也不卑不亢,一副云淡风轻,随遇而安的模样,可偏偏这模样也正是那彭沙老祖魂牵梦绕的所想,也不管她根本没有瞧上自己一眼,这一见佳人,砰地一声便从座上站起肥硕的身躯来。 “老祖莫急,人都来了,还能跑出你的手掌心不成?”李鸿英摆了摆手,让人领到了座上,却未再瞧那凌云一眼。 “是是是,王爷说的是。”彭沙老祖再次落座,一双眼却滴熘熘地直盯着对面的凌云仙子。 一舞毕,一袭金衣款款而入。 金夫人抱着她心爱的琵琶,跪在了李鸿英面前。眼角间,却微微瞥向了他身旁的君无衣处。 “金儿拜见义父。” “起吧,都成夫人了,不必行如此大礼。”李鸿英笑着道,“今日遣你回来,也是久违了你的琵琶仙音,且抚上一曲,让老祖也鑑赏一番。” “是。”金夫人颔首,却眼眸一转,又道,“只是光是弄瑟之音为免乏味了些,刚刚老祖为义父准备的歌舞了得,礼尚往来,那我滕王阁又怎能只有曲,没有舞呢?那岂不是太寒酸了些。” “那金儿觉得该当如何?”李鸿英笑问。 “依金儿看,既然今日楚修和君儿都在这里,不如让他俩以剑相佐,给我和上一曲,也算是不给义父丢人了。” 此话一出,李鸿英虽面上未动,可嘴角的笑意却是有些意味深长地凝固了下来。沉默之中,隐隐从头顶上透过来的凌厉目光,让金夫人不禁在心中捏出了一把冷汗来。多少年了,座上之人的魄力,依旧丝毫未减。 “也好,你俩怎么说?”半响后,李鸿英问身旁二人。 “义父,楚修不擅舞剑。” “君儿自也不擅。”君无衣附和道。 “哦?这么说来,今日你俩是给我丢定这个人了?”李鸿英虽是打趣,可语气之中却未露情绪。 “三哥向来比君儿多些才干,还是三哥去吧。”君无衣顺水推舟,似笑非笑地瞧着对面楚修。 楚修不语,只是微微蹙眉。 “罢了,你三哥向来性子冷,让他当众献舞,岂不是成心让他难堪,君儿,还是你去吧。”李鸿英左右瞧了瞧二人,一语定音。 “……是,义父。”君无衣瞧来是百般无奈,只得应声,心中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沖金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第79章 第二十五章 金夫人会意,大袖一挥,烛光闪动,整个大殿在一瞬间黯淡下来。 那彭沙老祖本是盯着对面的凌云,却没想到眼前一黑,再也瞧不清佳人的容貌,只闻琵琶声起,如泉水叮咚,涟漪初皱。 大殿中央一人一扇,起初瞧不真切,却随着夜幕愈暗渐渐亮起了身形。君无衣今日依旧着一身素白纱衣,宽袖窄腰,脑后墨发尽数用一根发带松松系起,瞧来随意却透着丝丝雅致。 他此时周身被柔光所笼,面如冠玉,侧颜妖惑,仔细瞧去,才发现是他腰侧所佩的一颗明珠奇巧,流光飞舞之下,才将他在这黑暗之中衬若月下仙狐,聚目恍然。 那彭沙老祖自也被他吸引了目光来,只见当中妙人手腕一抖,一轮扇面半掩,微微遮住那精緻的眉眼,一开一合间,那本是清明的眸子却瞬间换了一副露骨的风情来。 随着琵琶和上的缠绵之音,单司渺只见那人指尖翻转,半醉半醒间,丝丝弦扣自袖中飞出,将那人身形架起,飘飘然欲仙,恍恍惚似魇。 掌心一收,一杯烈酒信手拈来,闲过信陵饮,意气素霓生。此时手中虽无剑,却胜似有剑。只见那君无衣身形一晃,似白蛇之影,蜿蜒而下,其姿妙曼若流水,其势飒沓如流星,那一抬手,一落足间,将男子的洒脱与女子的柔情并和的淋漓尽致,侠骨生香。 妙人忽而仰身弯下腰来,倒挂于弦,只瞧那身姿若拂风之柳,苏若无骨,随着眼角的轻挑,万般风情一瞬绽放,刚惹得众人心中流连悄起,却忽闻曲风一转,铿锵落珠,掷地有声。弦上之人忽而折身而起,巧立足尖,手中一把摺扇一挥,隐有大江东流之气势,万般丝线齐出,重新燃起了大殿之中的烛火。 再瞧中央那人,垂目而立,余韵尚存。 正所谓是半面风流扇,轻薄月下人。勾魂之意,摄魄之姿,不外如是。看来这齣戏,君无衣准备的十分用心。 单司渺暗自瞥了一眼一旁的那彭沙老祖,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央的君无衣,端起酒杯舔了舔嘴角,似是已经忘了自己是为谁而来。君无衣的戏码成功了一半,可接下来的一半,怕是没这么好应付了。 随着铿锵之音戛然而止,君无衣陡然收了手中扇面。余音缭绕,大殿之中一片寂静,半响,才得那彭沙老祖拍掌叫好,譁然再起。 “君公子此舞当真是绝世无双,天下第一!” “彭祖过奖。”君无衣微微欠身,半掩在额发后的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 座上的李鸿英迟迟未曾开口,手中的半杯酒端在嘴巴半响,也不见入喉,只最终往案上一扣,朗声笑道,“莫说是彭祖,连我也不知君儿还藏了这一手。”
第74页 “义父莫要取笑君儿。”君无衣不知他心中所想,有些忐忑,可眼下之局,他本就是铤而走险,此下也顾不得其他了。 “王爷,此下见了君公子一舞,老朽才知什么叫做尤物,王爷当真是好福气,能有君公子在侧,就算让老朽减寿十年,老朽也乐意啊。”那彭沙老祖目光已是露骨,钉在君无衣身上一般,早把那凌云仙子忘到了脑后。 “彭祖这话说的见外了,你同本王几十年的交情,若是喜欢,晚上让君儿陪彭祖单独饮一杯便是。”李鸿英刚应下声,便见那彭沙老祖乐开了怀。 “王爷此话当真?” 别说是这彭沙老祖,滕王阁上下听到李鸿英说出这话,均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阁中谁不知,这君无衣被独宠多年,却未曾上榻,可见其在滕王心中的分量。武林第一公子,可是从来都不把旁人放在眼中的,更别提去服侍他人了。 “绝无戏言。”李鸿英往前倚了倚身子,沖他笑道。 “好,好,好!”彭祖喜笑颜开,举杯相敬,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同美人春风一度了。 君无衣闻言长呼出一口气来,而另一旁的角落之中,一个身影却悄然拔身而去,未惊动一兵一卒。 酒尽席散,众人各自离去。 君无衣早早地泡在了温热的池水中,手中把玩着从金夫人处讨来的那一根尾后针。 此针枭毒,沾者即死,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可坏就坏在,那老妖功力早逾七甲,内息至深,自己并不是对手,若要一击得逞,怕是要吃些亏才行。 轻嘆出一口气,君无衣无奈地往壁后靠了靠,氤氲水汽之中,将手中金针细细捲入了墨发之中。 也不知,单司渺那头,如何了。 “公子,出事了。”简雨焦急的声音自门口传来,让泡在水中的君无衣冷不防地睁开了双眼。 “说。” “那彭沙老祖…死了。” “什么?”君无衣猛然从水中站起身来,晶莹地水珠顺着如玉的腰身蜿蜒而下,继而没入臀间。 “你说什么?” “彭沙老妖死了。” “谁?” “彭沙老妖……” “死了……?”君无衣又问了一遍。 “是,暴毙在房内的,一掌致命。”简雨沉声道。 “……”君无衣愣了愣神,继而又缓缓在水中坐下,片刻又忽然站了起来,急问道,“单司渺人呢?” “……不知道。” “……这个混蛋。”君无衣咒骂了一声,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来,他分明只是让那人去那彭祖老儿房中下些迷药,好方便自己行事,他怎么就能把人给一掌拍死了? 要知道,那老儿的功力,可是江湖上能挤上前十的。 这头,静谧的睥睨殿中,闪过一道疾风般的人影。 刚刚的出手太过生猛,让单司渺此时还有些内息不定。空喘了几口气,心中却是暗自犯疑。按理说,这主阁内的守卫应是最紧,可单司渺一路行来,却发现,越往里头,守卫越是松懈,反而是那外阁宾客呆的地方,更加密不透风,就连禁脔玩宠所待的明月阁,也比这主阁严禁上两分。 单司渺此时贴在樑上,已隐约听见了内室的□□喘息。双脚勾住了梁子,一个倒挂,便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透着昏暗的烛火往那重峦叠帐内一瞧,果见两个纠缠的身影,真在那兴头上。 单司渺眼神可好的很,一眼便瞧清了那被折磨的人,约莫十六七岁,正值青葱少年,身子骨端是软硬适中的时候,只是面上不知为何,却透露出几分死气来,倒不似只是被□□所祸。 叫声渐渐悽惨了起来,单司渺只见那少年面上神色痛苦,拼了命地往外爬,可却被那身后的李鸿英死死扣住了腰身,直至渐渐挣扎小了下去,整张脸变成了死人的青灰色。 “没用的东西。”身后的人似是终于满足了一般,冷哼了一声甩开了怀中的少年,大手一挥,便随意地披了一件金丝罩袍,从帐内站起身来。 玄天大法,传说百年前天玄老人所创之邪功,以他人为嫁衣,□□补神,按理说已失传已久,没想到竟是被这李鸿英学了去。 少年的尸身很快便被抬了出去,单司渺瞧着那少年死不瞑目,面上还挂着死前时惊恐的神色,心中不由地多了几分厌恶。 “樑上的宵小,可看够了?”李鸿英开口问道,一双凌厉地眼便扫向了单司渺的藏身之处。 单司渺却是根本没打算藏多久,见他率先开了口,手中真气一握,直接一掌拍向了李鸿英。 玄天大法,他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那李鸿英见他竟是大胆袭来,面上不动声色,只伸出一掌,与他相击。 两掌相碰,一瞬而分,各自退开。不同的是,李鸿英只退了三步,而单司渺,却是足足退了二十四步,直到嵴背贴上了圆柱,才将将停了下来。 此等功力,绝不止传闻之中的逾小天宫者,甲子六七,何况,对方刚刚那一掌,并没有使出全力。 单司渺抬起眼来,直视着对方,这就是所谓的,人外有人,就算他此下身怀无相诀,也不是这人的对手。 李鸿英与他四目相对,只觉得那眼神分明清澈沉静,不露情绪,却又似乎斥满了无尽的野心与不甘,让他心中十分不快。 眼一瞪,又一掌拍出,直击在了单司渺胸前。单司渺举臂相挡,却被这强大的内息震飞了去,身未落地,忽觉心口一痛,眼瞧着对方变掌为爪,又将自己吸了回去。 单司渺自也不会任他妄为,手中一翻,无相诀起,只见周身真气涌动,却并没有被对方所掠,一时间,二人形如狼虎之势。 李鸿英见状神色一凛,手中又使了几分力,却见对方也应势而起,自己多几分内力,对方便也跟的上几分,却丝毫不为他所控。 这一番下来,李鸿英心中便有些心惊,玄天大法是专吸人内力的法门,按理说只要是有内力的人,他便能通通纳为己用,可此下这人,年纪看来轻轻,可体内真气怪异的很,遇强则强,完全不受影响。 当今世上,能和他的玄天大法有所一抗者,他所知晓的,只有一人。 “你是何人?”李鸿英沉声道。 “以王爷的城府,已经猜到了大概,不是么?”单司渺故意道。 “哼,狂妄。”李鸿英虎瞳一眯,忽地变吸为推,用了十足的力道一掌打在对方胸前,单司渺这回不敢硬接,抬臂再挡,却从未感受过如此强大的内力,几乎如同山河决堤之势,让人喘不出气来。 砰—— 受下这一掌的单司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飞出了大殿,在疼痛感袭来之前,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李鸿英的功力,可怕到几乎到达了大天宫的境地。武林第一人…或许将不再是唯一的一个。 “来人。”李鸿英见人落地没了动静,几乎已经认定了对方必死无疑,刚开口去唤侍卫,却见地上的人一个踉跄,忽然站了起来,在侍卫冲进来的一个瞬间,便又失了踪影。 不可能!从未有人能受下他这一掌! 李鸿英不可置信地低头瞧了眼自己的掌心,他那一掌,几乎可以要了任何一个小天宫之上功力人的性命! “王爷!” “把人搜出来,”李鸿英摸了摸拇指上的扳指,沉声道,“还有,把楚修给我找来。” “现在么?”侍卫瞧了瞧外头的时辰,不确定地问道。 “现在。” “是。” 第80章 第二十六章 彭沙老祖的死和睥睨殿内的动静很快传遍了整个滕王阁,搜索之声渐渐大了起来。 “肖统领,再往前,可就是慕君阁了。”身着黑衣的影卫提醒了前方带兵的肖斌。 肖斌皱了皱眉,心想这刺客倒也真是会挑地方,什么处儿不好去,偏偏往这慕君阁里去了。 “你们几个,跟我进去瞧瞧,其他人,在阁外围起来候着。”肖斌是上过战场的老将,布起防来自然十分老道。 他们一路追着人从睥睨殿过来的,人,定是入了这慕君阁。 只是,这阁子的主人,是最不好惹的那一个。 想到此处,肖斌又忍不住长嘆出一口气来。今日,他怕是不进得死,进去了也得死,横竖都是一个死,还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多想无益。 胸一挺,心一横,终是大步迈了进去。 雾色迷离的池水间,君无衣正扬颈闭目,独自一人倚在玉制的池壁上,一头墨发已有些被晕湿,丝丝缕缕地贴在雪白的肩上,更衬的人比玉透。 只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本慵懒的人儿微微睁开了眼。还未待唤个人来问上一问,便见肖斌带着人闯了进来。 见到池中的君无衣,肖斌一惊,赶紧跪下身来。 “不知公子在此,属下冒犯了。”话虽说的恭敬,可一双眼却是等不及将这烟雾缭绕的温池边寻了一个遍。 “肖统领亲自带了人过来,看来是睥睨殿出了事端。”这头君无衣倒是显得淡定,手臂一撑,便从池中站了起来。 “义父可还安好?” “公子放心,王爷一切尚好,只是这刺客……” 肖斌只瞥见了窄腰细臀下,几颗水珠顺着修长的大腿往下滑,分明是男人的身体,可却说不出的诱人。咽喉间不自觉地滚了滚,才惊觉自己攒越了,忙不迭地收回了眼色,收敛了心神。 君无衣却是丝毫不在意被他们瞧了去,手指一勾,便勾起了一旁的白色衣袍,优雅地往身上慢慢套。 “睥睨殿出了岔子,人却是搜到了我这慕君阁,肖统领莫不是觉得,是本公子窝藏了贼人?” “属下不敢,只是那贼人先杀了彭沙老祖,后又偷袭于睥睨殿,如此胆大包天胡作非为,若当真是进了这慕君阁,就算是为了公子的安危,也望公子让属下细搜。” “细搜?”君无衣故意拉长了声调,“哦,原来肖统领是觉得,我连自己的地方进了贼人也不知晓,要让肖统领替我来查。” “这……”肖斌皱了皱眉,确实如果按照君无衣的身手与武功来看,那人若真进了此地,他不可能察觉不了…除非…… “除非,那贼人,本就是我阁中的人,又或者,是我本人也说不定。”君无衣笑了笑,替他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第75页 “呵…呵呵…公子说笑了。”肖斌垂着头,只见一双玉足入了眼,一脚踩在了他单跪着的膝盖上,拨了拨他腰间的腰牌。 “肖斌,你竟敢以下犯上,带人闯我的地方,搜我的屋子,谁给你的胆量?”君无衣冷声道,脚下一沉,将他膝盖又压下三分去,“你猜,若是我此刻去了义父跟前,找他理论,他老人家会怎么看?” 肖斌一惊,抬头瞧见那人俯着身子,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身上只松松垮垮套了件长衫,脖下领口大敞,几乎露出了大半个胸膛,修长大腿更是遮挡不住,在袍外晃荡着。 若是这幅模样到了王爷跟前,那他们……怕是保不住性命了。虽然这人表面上看似失了宠,可明眼人都知道,王爷不过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若是当真要弃他,也不会这般纵容。 “属下该死,扰了公子沐浴,还请公子不要见怪,千万莫要惊动王爷。”肖斌想到此处,忙不迭地扣了个结实的响头。 “那还不滚?”君无衣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肖斌爬起身来,拱了拱手,利索地带人出了去。摸了摸额上的汗,长呼出一口气来,这才觉得盔甲内的衣衫已经尽数被汗湿了,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热的。 等人走了,君无衣才折身回到了池旁。刚蹲下身来,就见单司渺猛然从池水中钻了出来,大口喘着气,溅了他一身的水花。 “单兄水性端的不错,能憋这么久。”君无衣冷着脸道。 “你若再多跟他啰嗦两句,怕是现下要替我收尸了。”单司渺起伏着胸膛,有气无力地往壁上一靠。 “你若想死死远些,别死在我这慕君阁里。”君无衣眼一眯,揪过他的衣领沉声道,“我让你去下药,你竟给我把人杀了,单司渺,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说呢?”单司渺唇角一扬,一把拉过他的臂膀,将人拖下了水中,继而贴身而上,将他紧紧地抵在了池壁上。 “反正你也不一定能杀的了他,我现下替你解了这困局,你不但不谢我,难道还要怪我不成?” “那睥睨殿呢?杀了人还嫌没玩够是不是,你以为你有几分斤两,竟敢去闯那睥睨殿,闯完还非得往我这里躲,你真当我不敢把你交出去?”君无衣被他灼热的气息喷在脸上,竟是一时没有挣扎。 “我知道你敢,”单司渺将脸又往前凑近了几分,“可你捨不得。” 话音落的一瞬间,单司渺便用唇堵住了对方的嘴,熟悉的触感,熟悉的味道,让他忍不住伸进了舌去,与之交缠。君无衣没想到他竟有此一举,可自己一瞬间竟是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就如同条件反she一般,在渴求着更多。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对于男人间的欲望,也有趋之若鹜的时候。 激吻很快转移到了敏感的脖颈肩头,君无衣几乎要忍不住□□出声,死死抓着对方的头发,咬着唇忍住嘴中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更多渴望。 “舒服么?”对方埋首在他胸前,舔了舔他左边的辱首。 君无衣被他舌尖烫得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忙慌一掌拍出,将人拍开了去,喘着气怒视对方,却见单司渺忽地晃了晃身子。 滴答……滴答…… 鲜红的血液从他的鼻腔,耳腔,甚至眼中滴落下来,很快染红了身前的池水。而人,更是干脆噗通一声,倒入了水中。 两场惊蛰恶战,他已用尽了全身内力,胸前肋骨被李鸿英那一掌折断了好几根,骨刺穿入腹中,不知伤了哪些内脏,浑身经脉早已麻痹。单司渺能撑到现在已是极致,在晕倒前的一瞬间,他瞧见了君无衣脸上茫然若失的神色,心中染上一丝愉悦。 君无衣瞧见他这幅模样,没由来的心中一紧,楞了半响才连忙捞起人来,却怎么唤也唤不醒了。 慌乱之色越来越重,直到变成了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我刚刚那一掌,分明没用上几分内力。” “公子?”简雨进来的时候,微微一愣,他从未见过自家公子脸上有过如此慌张的神色,平日里的精明城府通通被几乎呆滞的神色所替,而怀中,抱着的是一个七窍流血的俊逸男子。 “简雨,可能医?”简雨的闯入让君无衣缓过了神,低头瞧了瞧面色苍白的单司渺,分明是被那玄天劲气所伤。 简雨先粗略检查了一下外部的伤势,后搭上了单司渺的脉搏。片刻后,又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眼瞧了瞧这男子的面容。这伤,分明是不自量力,以下乘功力去战强者所致,以至于被对方内力震伤了五脏六腑。 按理说,这等情况,必定是活不了了,可他体内,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内息,在自行调理恢复,而且功效出奇。 “简雨?”君无衣见她皱眉不语,忍不住又开口问。 “公子放心,死不了。”简雨点了点头,才见对方神色稍安,复又瞧了他怀中的男人一眼。 看来,这个男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单大门主了。 李鸿英背着手站在空旷的大殿内,似乎外面的一切嘈杂喧闹都没有影响他的思绪,直到身后的楚修进了殿门。 “义父深夜来召,可是有急事?”楚修私下同他二人相处,也没跪下行礼,只微微拱了拱身子,冷声问道。 “你可知,那彭祖老儿刚刚被人杀了。”李鸿英一转身,便瞧见了正在掸袖子的楚修,夜深露重,沾湿的衣袖十分黏腻,让他面上有些不快。 “多少年了,我这阁子里多少年没进过不速之客了。” “义父怎知,不是阁中之人所为?”楚修抬起头来,问道。 “因为,那人,刚刚还闯了本王的睥睨殿。” 楚修微微一愣,继而皱起眉来,“此人竟有如此能耐,能从义父手下逃脱。” “我也是奇怪的很,那刺客,使的是无相诀。”李鸿英一字一句地说道,瞬间让楚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世上能使得无相诀的人,怕是也不多了吧。”李鸿英低吟出声,仔细地瞧着楚修脸上的神色,“看修儿的神色,像是知道这人。” 楚修见他走近,不动声色地仰了仰脖子,“自二十年前玉洛成败后,无相诀就不知所踪,可楚修日前,确实遇到了一个人,武功路数,十分奇特。” “哦?” “此人便是长生门的新门主,杨家的现任家主,单司渺。” 李鸿英眯起眼来,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单司渺……我听君儿提起过,不过是个运气好些的江湖野夫,修儿觉得,此人可疑?” “江湖野夫却是不假,可此人身手绝不是泛泛之辈,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这个单门主,似是与无衣有些匪浅的交情。” 李鸿英骤然停下了转动的扳指,抬眼瞧向面前的楚修,半响的沉默之后,李鸿英再一次开口。 “修儿,说实话,当年我杀了小水儿,你可曾有半点怨恨过义父?”李鸿英问道。 楚修微微一愣,继而低下头来,“楚修不敢。” “呵,口是心非。”李鸿英点了点他胸口,沉声道,“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太沉不住气了。” “义父不信楚修?”楚修此时额上已渗出些冷汗来,按理说,单司渺如此一闹,以李鸿英的心思迟早该怀疑到了君无衣身上,可现下看来,却不止如此。 “修儿多虑了,义父也不过是随口问问。”李鸿英微微一笑,大袖一挥,走至了座上,“依修儿看,这个单司渺应是去了君儿处?” 楚修微微抬眼,对方目光凌厉,让他有些犹疑,他想让君无衣垮台不假,可显然面前之人已然洞悉了他的目的,他若此时说错一句,怕是会适得其反,引火上身。 “楚修不敢乱说,只是听闻这单司渺在淮阳之时,便对无衣做多纠缠,楚修是怕,他此番闯阁,另有目的。” “况且,义父要对付四门,已是不言之传……” 座上的李鸿英没再说话,似乎是在思量着楚修话中的真假,楚修说到此处,也不敢再往下,只得握紧了拳等着对方开口。 “过来。”长久的沉默后,楚修只等来了这两个字。 狐眼微抬,缓缓走向了座上那人,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瞧了眼自己身上的大麾,继而沖他抬了抬下巴,那眼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骨骼分明的手指自胸前划过,衣衫一件一件落在了脚下,露出里面苍白的肌肤来。 “义父……”陡然将自己吸去的力道让楚修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来,腹中内力就如同被吸起的cháo水一般翻腾起来。 “这些年,保养的不错,只是,怎地还是这般畏寒。” 李鸿英眯着眼,瞧他脸色渐渐白了起来,忽地又松下手来,见人伏在榻上剧烈地咳嗽,又有些爱怜地抚了抚他的背。 “是本王出手重了些。”李鸿英伏在他背上的手一路暧昧往下,楚修缓了缓气,才勉强坐起了身子。 “是楚修不争气,与义父无关……” 李鸿英闻言瞥了他一眼,手上的扳指被转过了一圈来,“你们这些孩子之中,也就属你最能忍。” 手下的肌肤冰冷异常,随着自己的动作染上了丝丝的战慄,可身体的主人,却死死咬住了牙关,没有透出一丝声响来。 冷美人是好,可他却更期待另一个温润如玉的触感。 微微一笑,将人按在了榻上,翻云覆雨,感受着身下的人在煎熬与挣扎中想要摆脱自己的模样。 一如多年前,他提出要离开之时。 楚修很快被推入了痛和快乐的极致边缘,可面上依旧保持着万年不化的表情。 噁心,无比的噁心,可这种噁心,却依然抵不过想要生存的欲望。 他还要活着,活着才能拿过他应有的,活着才能报复他所厌恶的。 要活着…… 第81章 第二十七章 另一头,君无衣正坐在榻前,若有所思地瞧着面前的一张淡然入睡的脸。 “公子,外头现在到处都是搜捕的侍卫,此人在慕君阁留不得,否则迟早会连累公子的。”简雨一边施针,一边问一旁的君无衣。 君无衣此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扇子一摇,轻笑道,“怎么,我何时说过要留他?”
第76页 “可是……”你昨晚明明救他的时候紧张的要死…简雨在心中补充道。 “去告诉李长升,我有件大礼要送他。”君无衣说着,瞄了一眼窗外的青竹,“让他备好马车,把礼物带出去。” “公子是打算……让李长升把人送走?”简雨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先别说李长升会不会起疑心,单凭他那副急色的样子,公子当真放心将人交予他?” “怎么?我保住了他的命,难道还要替他保住贞操不成?”君无衣挑了挑眉,手中摺扇没好气地一收,“是死是活,看他自己造化吧。” “……口是心非…”连简雨也知道,无论单司渺送不送走,他们这次怕是都逃脱不了干系,李鸿英那里定会有一番风雨。 李长升到的时候,单司渺正巧被简雨同君无衣二人架着出了门。 身上内伤未愈的单司渺,一张俊脸显得有些苍白,可依旧掩盖不住其风华之姿。李长升见了人,喜上眉梢,掀开车帘将人送入车内。 “这个,无衣……” “小王爷交代过的人,我已送到了,接下来如何,但凭小王爷处置。”君无衣说着,贴身上前,“如今阁中出了刺客,小王爷还是把人带出去玩的好,别再弄出些岔子。” “那刺客,还没抓住?”李长升闻言眉头一皱,回头瞧了眼车内的单司渺。 “据说那刺客昨夜里闯了睥睨殿,义父可发了好大的火,连夜就把楚修叫去了。”君无衣说着,敲着扇子嘆了口气,“也不知道,义父伤没伤着,到现在也没见睥睨殿有动静。” “呵呵,嗨,以父王的武功,怎么会伤在一个小小刺客手下,说不定,那刺客早就被父王解决了。”李长升讪讪笑了笑,转身钻入了车内,还不忘伸头道了声谢,才命人驾车往阁外行去。 “公子,这李长升当真不会起疑心?”简雨在一旁问。 “不会,色字当头,他没那种心思,何况,就算他半路起了疑心,怕是也来不及了。”君无衣嘴角一勾,转身对简雨伸出手来,“楚楚带来的那瓶美人醉可在你身上?” “公子!?” “拿出来吧,李鸿英此次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可那东西非同小可,若无十足的把握,切不可……” “我何尝不知,可是如今,已经别无选择了。” “……” 缓缓驶出内阁的马车内,李长升正搓着手打量着面前的“美人”。 喜好男色的他,已经等不及马车行到阁外的别院,咽了口口水摸上了面前之人的脸。 不似他常玩的那些倌儿们一般嫩滑,这张脸上完全是属于成年男子的清俊,鼻樑挺拔,薄唇微抿,眉眼之间带着一种不同的吸引力。 “啧,真是个尤物。”李长升赞嘆了一声,一手去剥他胸前的衣物,另一只手同时解开了自己的裤带来。 只可惜好事还没开始,忽然睁开的眼使得正打算俯身而上的李长升惊了一跳,才对上那双流华至深的眸子,便感觉胯间多了一个凉凉的物体,正抵着那要命之处。 一低头,便瞧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那呈亮的刀尖儿上正闪着寒光。 “你……”嘴里刚刚吐出一个字,便胯间一痛,命根子被对方狠狠地用手中的匕首划了一道,疼的他张口要喊,却又下巴咔嚓一声,被捏脱臼了。 嘴里的吶喊声生生被堵在了嗓子眼,□□剧痛让他眼泪水直流,也不知道那宝贝是否还在。 “裤子穿上。”单司渺转了转手中的匕首,淡淡道了一句。 李长升此时哪敢不从,赶紧重新繫上了腰带,面带惊恐地盯着面前之人。 单司渺掀开车帘朝外瞥了一眼,继而转身抬了抬下巴,“让人把车驶进外阁东南角,关押凌云的地方。” 手中匕首又往他胯间贴了贴,左手掌心在他下巴上狠狠一推,使得他重新有了开口的机会。 “那…那个…不出阁了,去外阁东南院。”李长升揉了揉下巴,慌忙沖外喊道。 “小王爷,去那儿做什么。” 外头驾车的人不明所以,回过头来刚打算掀开车帘,却又被斥声道,“废物,问这么多做什么,叫你去就去!” “……是。” “…英…英雄…小心匕首。”李长升害怕对方手一滑,自己的另半个命根子也不保了,小心翼翼地出声求饶。 “嗯,给你。”单司渺陡然撤回手来,匕首往空中一丢,正好落在李长升半举着手上,只是还没等他再一次反应过来,便一巴掌把人拍晕了。 午后的小憩,对于如今一身清闲的君无衣来说,是一种常有的享受,可今日,却是有些不寻常。 本是温香玉软的阁子外头此时空无一人,只有一袭白衣独自临窗而坐,手中捧了一壶浊酒。 哒——哒——哒 轻缓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却不是君无衣在等的那一个。 眉头一皱,一抬眼,便瞧见一袭轻裘入了屋。来者狐眼微吊,面如寒铁,兀自坐在了他跟前。 “今日是吹的什么风,竟把楚大阁主给吹到我这儿来了。”君无衣弹了弹衣摆,替面前的楚修倒了一杯酒。 “你这儿的风向,今日可不大好。”楚修冷笑了一声。 君无衣闻言一哂,“好不好,要看有人如何去吹,又是…在谁的枕边吹。” 顿了一顿,又笑道,“听说,昨夜义父宣你入了睥睨殿,三哥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定要看在儿时的情分上,提点提点我。” 这话说的明白,楚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却破天荒地没理会他言语之中的挑衅,反而沉默了半响,才开口,“你可知道,今日一大早,金姐也入了睥睨殿。” 君无衣手中酒杯一停,抬起眼来。 “你可知道她去做什么?“ “做什么?” “认罪。”楚修见他眉头紧皱,也跟着沉下声来,“金姐一大早便跪在了大殿外,对义父坦言,说昨夜彭祖是被她所杀,闯入睥睨殿的人,也是她所指派。” “胡说八道!”君无衣手中酒杯咔嚓被捏了个粉碎,只是刚刚起身,却又被楚修拦住了。 “与其说是认罪,倒不如说她是去存心去找死的,”楚修微微瞥过脸来,盯着君无衣面上的神情,“义父招她入殿后,她竟指着义父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甚至出手相向。” “……”君无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你难道不想知道,她骂了些什么吗?”楚修见他慌了神,却继续道,“她骂义父荒yin残虐,卑劣无耻,还说义父虽身份高贵,却心胸狭隘,多疑善妒,连女人都不如。” “她人呢?”君无衣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当年的那一幕,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还在殿上。” 君无衣的轻功一向了得,楚修只觉得面前一阵微风拂过,对面之人便不见了踪影。 可惜,就算他轻功再快,终究是晚了。 君无衣喘着气站在大殿门口的时候,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再三伸出手去,推开了那扇厚重异常的殿门,一眼便瞧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女子。 “金姐!” 空无一人的大殿,鲜血横流在冰冷的地面上,蜿蜒成绝美的图案。奄奄一息的女子,见到了君无衣,终是长舒出一口气来。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君无衣死死抱住女子的身体,一如既往的柔软,却失了平日该有的温暖。 “傻子,哭什么,自你我入滕王阁的那一天起,便知道迟早会有今日。”金夫人伸手摸上了君无衣的脸颊,却将鲜血也印了上去,想抬手给他擦掉,却怎么也使不出半点力气了。 “是我不好,是我该死,若不是我无故将你牵扯进来……”君无衣此时已经有些泣不成声,这个女人,大概是他一生之中,为数不多的真心待他如亲人的一个。 “君儿,你可知道,为何滕王阁这么多孩子,我偏偏只对你好?”金夫人此时浑身经脉尽碎,只拼命用所剩不多的内力护住了心脉,可依然抵不过周身的痛楚,微微蹙起了柳眉。 “因为,你笑起来,真的很像他……” “金姐,不要,不要说了,求你……” 拼命将自身内息灌入对方体内,却如同风中柳絮,毫无作用。 “那时候,他不过是个低贱的乐师,我习舞,他抚琴,我本天真的以为,我们会这样一辈子……” “直到后来东窗事发,老傢伙放出话来,我二人之中,只能活一个……我真的恨,恨当年活下来的是自己……” “金姐……” 君无衣曾听人提起过,当年还是金嫣儿的她,离开滕王阁的那日,亲手杀了她心爱的男子。那是李鸿英给她换取自由的筹码,也是她内心无尽折磨的开端。 他虽不信眼前的女子会这么做,可无论真相如何,这地方,终是毁了她。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你没有出现,没有带着和他一样的笑眼出现在我眼前,或许我早随他去了,今日之事,不是你的过错,而是我的解脱……去…去他娘的滕王阁,老娘我今日……今日…真是痛快……咳咳咳…” 大量的鲜血从女子口中溢出,君无衣伸手去接,却压根接不住这么多。 “答应我,活着走出这里,我知道你能做到……” “好,我答应你。”君无衣死死咬住牙根,才没有哭出声,只是泪水不停的滴了下来,从女子脸旁滑落。 “玉簪头,金丝袖,西阁对捻胭脂扣,悄问傅郎…悄问傅郎……”婉转的低吟最终还是如同青烟般散去,只留下一地的相思。 第82章 第二十八章 另一头,人迹罕至的幽闭园子内,悄悄潜入了一个人影。 屋里依旧没有点灯,可端坐在屋内的女子,却丝毫不减那一份淡定与从容,手中轻捻的拂尘,更是显眼。 “终是把你等来了,单门主。”凌云仙子开口道。 “仙子有礼。”身上内伤未愈,单司渺此时说话还有些有气无力。
第77页 “单门主在这个时候来找我,想必是有重要的话,要同我说吧。” 虽是一片黑暗里,可单司渺却清楚的瞧见,对方一双清澈的眼,直直地打量着自己,带着些他看不懂的意味。 “难道仙子不认为,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么?”单司渺笑问。 “你不会。”凌云仙子摇了摇头。 “哦?何以见得?” “如今君儿已因你走错了一步,若是此下你救了我出去,那就是一错再错,鱼饵入腹,线网齐收,到时候李鸿英便可一举剷除相思门和长生门。” “单门主既能让君儿走错这第一步,怕是不会再让自己走错这第二步吧。” 单司渺心中暗道,这女子果然不似表面看上去的这般闲云散鹤,先不说她乃四龙首之一,单瞧被困在这里多日,她却对外面的情形瞭若指掌,这怕不单单是君无衣透露给她的信息,更多的是她自己推敲出的局面。 “仙子这话说重了,君无衣君大公子是何等人也,我又怎么能左右于他?”单司渺说着拿起了桌上一只杯子,在手中把玩起来。 凌云见他手中动作,笑了笑,“君儿聪明有余,可自小娇惯跋扈惯了,又天生生了那样一副好样貌,虽说来八面玲珑,心思透彻,终是难免自负了些。” “可你却不一样。”凌云仙子说着,伸出手来,搭上了他的脉门。 单司渺也不躲不闪,由她搭着。 “你虽看似性情洒脱,任意妄为,实际上却是心思缜密,步步为营,若论城府深算,君儿怕是也要逊你一筹。” “何况……你还得了这至高无上的无相神功。” 单司渺被她扣得有些生疼,刚准备拔手而出,却见她忽地放开了。 “看来,君无衣把什么都告诉您了。” “君儿原先也不过是猜测,可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便知他猜的不假。”凌云仙子轻嘆出一口气来,“你身上的某些地方,很像我一个故人,但愿……你不会成为第二个他。” “哦?那这个故人,看来下场不怎么样。” “以单门主的心思,不妨猜猜,这个故人是谁。” “猜一猜啊……那我便猜这人,是千叶寺中,将仙子擒住的那个人。”单司渺笑了笑,“也是当年姑she山上,下落不明的那个人。” “……”凌云仙子见他一语中地,竟是有些如释重负。 “我原以为,这世上,当不会再有第二人,能练成这无相诀。若是让他知道了你的存在,怕是不知又会是何种局面。” “当年姑she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单司渺问道。 “这个故事,还要从千叶寺说起。”凌云仙子顿了顿,缓缓道来。 “当年,我跟凌霄不过是两个不谙世事的小道姑,跟着师傅去千叶寺中拜访参学。其实说是参学,不过是少年心性,又哪里真的懂什么真经道理,只是找个藉口,四处顽劣罢了。” “那一天,正直秋风初起,我跟凌霄在寺中追逐间,瞧见一个小和尚,拿了一把扫把,就那样,在一片金黄的杏叶中兴致勃勃地练着一套棍法,身姿之灵巧,步伐之诡变,是我俩平生从未见过的。” “那个小和尚,就是当年的玉洛成?怪不得……”怪不得那凌霄仙子对和尚情有独钟,单司渺在心中补充道。 “凌霄性子烈,瞧着人家身手好,非要拉着人家同人家比划,谁知那小和尚倒也欣然答应,却只一眼,便用了凌霄所使出的七星剑法,三招将她所败。” “那时候,他已经得了无相诀?” “有时候,天纵奇才,也并不只是恩赐。”凌云仙子想到当初那人的风姿,忍不住摇了摇头。 “那本书一直藏于千叶寺禁阁之中,其中所载万相妙生,承天纵地,可心法绝妙,却也挑剔,所练者必要心志奇坚,胸阔四海,稍有不合契之处,便会走火入魔,心智全失。玉洛成无意之中得了那本□□,也算是机缘巧合,竟是给他练成了那无相神功,天下武学,尽可为他所用。” “之后他便离了千叶寺,创立了无相宫?” 凌云点了点头,“玉洛成创立无相宫以来,可谓是叱咤风云,战无不胜,更是在武林之中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我与凌霄本当他宏图大志,心繫天下,被他巧言所惑,凌霄更是因私情对他更是百般听从,甚至将玉真观数百年根基,也扯进了那无相宫的纷争之中。” “可我觉得,以前辈心思,不该会被他所惑才是。” 凌云一抬头,仔细打量了单司渺的面容一番,自嘲地扯开了嘴角。 “当年的玉洛成同你一般,眉目如画,玉树之姿。我那时尚且年幼,说一点也不动心,那是假的…只是凌霄那般生死契阔的气魄,我却是学不来的……” “你既对他有所保留,又为何会听之任之,还当了四龙首之一的凤首?”单司渺不解。 凌云闻言苦笑了一声。 “是为了……凌霄前辈?” “我本以为,他虽野心勃勃,可他既然感情上在我和凌霄之间选择了凌霄,至少该对凌霄是一片赤诚才是,可万万没想到……” “加上后来凌霄怀了他的孩子,心有所系,不愿再对武林之事多加耳闻。我接替她替玉洛成做事后,才渐渐发觉,此人并不似我俩心中所想。其手段之狠绝,所谋之阴诡,根本不可理喻。那时候,叶宫明已初立缚焰盟,联合了五家六派,欲集众对付无相宫。” “事极必反,就算他玉洛成武功再高,又怎能抵得过众多声讨,无相宫的气焰,也就这么渐渐小了下来。凌霄腹中渐大,想劝他收手,一同归隐姑she山,没想到……他却是应了。” “可是到了姑she山,凌霄前辈发现叶宫明带人来剿,以为是对方咄咄逼人,紧追不捨,欲加害他二人,便与叶盟主等人起了冲突,也因此失了孩子。”单司渺替她说道。 “不,不是这样。”凌云苦笑道,“我在她临行的前一夜,便约了玉洛成私会于山中……她那日上了山去,却见我与玉洛成纠缠在一起,心灰意冷之下,拂袖而去,心中大悲大痛之时,正巧碰见了被玉洛成诱上山的叶宫明等人,这才大大出手。” ……竟是为了让凌霄远离那人,舍了自己的清白,眼前这女子,当真是外柔内刚之人,单司渺不禁想到。 “你是说,玉洛成故意诱叶盟主上山?”单司渺皱起了眉。 “那厮根本就没想过要放手,他不过是看穿了我的伎俩,便将计就计,利用我与凌霄牵制住叶宫明等人,再让后方来援的李鸿英,将正派一网打尽。” “李鸿英?”单司渺倒是没想到,李鸿英竟也同当年姑she山有关。 “你以为,一个小小的和尚,当真能在武林之中,掀起如此大的风浪?……这世上,大约也没几个人会知道,那个人,本也是姓李的。”凌云冷笑了一声。 姓李?单司渺眯起眼来,皇家之姓,怪不得。 “这么说来,这玉洛城同李鸿英,竟还是亲生兄弟?” “世人皆道滕王爷淡名利,远江湖,可这世上的皇家子弟,又有几个能当真不想要得这天下。”凌云仙子沉吟了许久,才又缓缓道来,“这天下,他们不是不想要,而是太想要了,所以就算被迫离了朝堂,也要从江湖中下手。” “仙子的意思是,当年的谋逆,李鸿英也有份?” 凌云缓缓点了点头,“只可惜,因果得报,终是未偿他所愿。当年姑she山中,他联合玉洛成想一举剷除武林正道,可谁知最后千叶寺的言苦大师亲自出寺相助,将玉洛成败于佛法正宗之下,李鸿英见势不妙,当即撤了兵,之后叶宫明率众火烧无相宫,武林第一人,终成败寇。” “玉洛成一败涂地,可李鸿英却没有,所以你让君无衣潜入了滕王阁,欲伺机而动,剷除这老贼。” “是,可不止如此。”凌云捻了捻衣角,轻嘆道,“李鸿英与那玉洛成一般,同样野心勃勃,手段狠辣,他当年一共收养了十几个孩子,这些孩子无论是样貌,根骨,资质均是百里挑一的,世人只道他荒yin,却不知其中另有玄机。” 单司渺闻言一愣,微一思忖,才反应过来,“怕是,不光是样貌资质,连身世,也是百里挑一的吧。” “单门主果真是聪明绝顶之人。”凌云没想到他一点就透,微讶之中又多了几分赞嘆,“这些孩子,大多是名门之后,或是高手遗孤,凡是他有所忌惮的人,他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这把柄捏入手中。” “所以他若得知凌霄的孩子侥幸活了下来,一定会把这孩子囊入滕王阁,所以,你为了保全这孩子,故意狸猫换太子。” “没错……只是,委屈了君儿这孩子。” “玉洛成如今已出了千叶寺,你担心他若再同李鸿英联手,那缚焰盟到时定也压制不住这二人,所以你们想在他们联手之前,先除掉李鸿英。” “我到底还是小看了玉洛成同李鸿英二人,现下的局面,已不是君儿一人所能应付,还好如今幸得单门主相助,只是……” “只是我的行事,不是你意料之中的。”单司渺替她答道。 “单门主是奇人,所行自有用意。”凌云笑道。 “那仙子,可想知道我的用意?”单司渺问。 “单门主可想让我知道?”凌云反问。 “仙子很快就会知道的。”单司渺说的云淡风轻,那头凌云亦是意料之中。 “好,我拭目以待。只是,还有一事不明。” “仙子请说。” “君儿同我说,你看穿了他身份的时候,我便知瞒不住你了,不过我倒是当真好奇,你是怎么猜到,当年活着的,是那个女孩的?凌霄当时烧的神志不清,怕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所留下的是哪一个血脉。” “因为,凌霄前辈所说的那颗红痣,我也恰巧见过。”单司渺挑了挑眉,道,“当局者迷,怕是凌霄前辈未曾想过,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儿,竟一直都守在自己身旁。”
第78页 “……” “仙子放心,我对梓欣姑娘,并无非分之想,对君无衣,更无加害之心。” “……我明白了,看来小霞儿也是低估了单门主,长生门能得你所掌,实在是好运气。” “只是要让仙子多受几天的委屈了,等我寻到了凌霄仙子,再设法将仙子救出。”单司渺沉声道,“你放心,此番无论是李鸿英,还是玉洛城,我都不会轻易让他们如常所愿。” “倒也怪了,你我毫无交情,我却是信你能做到,或许,因你是无相诀选中的人。” “或许吧。” 单司渺勾了勾嘴角,见时辰差不多了,站起身来,“今日与仙子相谈甚欢,改日出了这滕王阁,当再来拜见。” “去吧。” 单司渺转身欲走,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回头将怀中那本名册递给了她,悄声道,“君无衣的辱名,当真是叫玲珑?” 凌云仙子没想到他有此一问,微微愣了愣。 “此宵双双玲珑意,明朝何处是归人。我给他起这名字,不过是希望他能觅得两情相悦之人,不要同我和凌霄一般,所託非人罢了。” “原来如此。” 凌云瞧着他离去的方向,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这小子,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第83章 第二十九章 当天晚上,君无衣破天荒地受了诏,入了睥睨殿。 李鸿英曾经也不是完全没诏过他,只是每次他都找了藉口躲了去,李鸿英对他这种伎俩倒也当做情趣,不曾逼迫过他。 不过他知道,今天这一晚,他是躲不过了。 君无衣一进大殿,便见殿上跪了二人,一个身形矮小,宛若侏儒,一个若柳扶风,雌雄莫辩,均是他手下异人馆中的人。 滕王阁内外数阁中,机构甚多,其中大多为暗探杀手,影卫军士。而异人馆却如其名,是个异类,其中之人均为江湖匪类,朝廷要犯。这群人一般凶暴残忍,视财如命,却又不乏过人之处,利用起来相互得益,倒也简单。滕王阁将他们收为己用,不过是为了涂个方便,可唯一的坏处是,这群人从来没什么忠诚可言,只要有好处,便可能随时会倒戈相向。 “无衣参见义父。”君无衣跪下身来,深吸了一口气。 座上的李鸿英正捧着一本书册在瞧,看也不看地下的二人,只半响后,手一抬,直接将君无衣招入了内室之中。 君无衣一掀开帘子,便闻到了浓烈的薰香,是属于调情用的甜腻味道。 “怎么?怕了?”李鸿英见他愣着,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我也放纵你够久了。” “是够久了。”君无衣眼一眯,放下幕帘走了进去。 “可知外头跪着的那二人,我为何要召?” “无衣不知。” “那二人说,你在竹林之中,同凌霄一战,她本可将你拿下,可却在最后关头收了手,没捨得伤你分毫。” “是。” “这倒是奇了,按理说,她同滕王阁,可是大仇。”李鸿英撑着下巴的手被放了下来,“你说说,她为何要放你一马?” “或许,是瞧在义父与滕王阁的面子上。” “呵,那本王的面子还真是大的很。”李鸿英嗤笑一声,捻了捻手中的玉扣,“今日殿上的事儿,想必你也听说了,你觉得金儿所述是真是假?” “人已经死了,是真是假又有何区别。”君无衣知他心中有数,问出这话只是存心试探。他此下本该保持冷静,可一想到金姐之死,却始终无法无动于衷,脸上腾腾戾气已将掩盖不住。 “哦?我倒想知道,她是为了谁一心求死。” 李鸿英说着站起身来,二人此时距离尚远,却已让君无衣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直到对方投下的阴影笼住了自己,才发觉呼吸间已在庞大的压迫力下乱了节奏。 “……义父既已认定了我同彭祖之死有干系,又何必再问。”君无衣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下心神。 “哼。”李鸿英冷哼一声,将手中玉扣丢了开去,“君无衣啊君无衣,我养过的孩子之中,当属你是最狡猾的,却也狡猾的光明正大,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君无衣又瞧了上头那人一眼,闭口不言,却被执住了下巴。 “事到如今,你究竟是何身份,本也不重要了,滕王阁也好,相思门也罢,于你君无衣而言,最重要的是认清楚,眼下谁能给你更多。” 随着二人距离的拉近,君无衣很清楚地闻到了对方身上浓烈的麝香味儿。带着薄茧的指尖缓缓下移,抚到了他细嫩的脖颈间,将那领口顺着锁骨扯了开去。 “可若义父给的,不是无衣想要的又如何?”君无衣没有动,只是面无表情地任他摆布,悄悄捏紧了手中的瓷瓶。 “小东西,可别太过贪心,再往前一步,那可就是万丈深渊了。”李鸿英的鼻尖已经凑到了他的发髻旁,暧昧地嗅了嗅。 君无衣屏住了呼吸,握紧的手心中却已微微渗出汗来。 “那个姓单的小子,可曾碰过你?”李鸿英忽然在他耳旁问道。 君无衣刚想动手,却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微微一愣,继而扯开一丝笑来,“义父觉得,有多少人该碰过我?” “或者说,义父想成为第几个?” 他的话让李鸿英加重了手下的力度。 “别把本王的耐心,当成你放肆的筹码,看来我是把你宠过头了。” 宽大的手掌已经伸入了自己的衣襟内,粗鲁却娴熟的挑逗让他知道,此人今夜志在必得的是自己的身子,更或是自己的性命。 微微张开的唇,刚透出几丝喘息,却又立马被咬住了,蹙起的眉宇下,一双微波凌动的桃花眼显得有些黯然,却又在对方的揉捏间瞬间染上了一层水汽。 “你该知道,本王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其他人所染指。”男人阴沉的声音中更染上了一丝嘶哑,因为兴奋而绷紧的肌肉像极了刚刚觅得美食的老虎,下一刻便要将面前的人吞入腹中。 君无衣面上媚态已露,故意放软的身子每一处都在引诱着面前飢饿的老虎,可蓄势待发的指尖刚一动,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那么,怕是要让王爷失望了。” 过分淡定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此时听来有些欠揍。君无衣心中咯噔一声,一抬头,便见一袭蓝衫凌空而下,直奔面前的李鸿英而去。 这厮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竟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李鸿英察觉到了吗? 君无衣脑中转的飞快,可单司渺的身形更快,李鸿英只见一个眉眼沉俊,身姿绝纵的青年,疾如闪电般朝自己攻来,又哪里是君无衣口中的乡野村夫。 面色一沉,抬臂相挡,二人一触之后又骤然分开,各自退了两步去。就在这一个弹指间,殿樑上迅速蹿下七八个影子,成“介”字形将单司渺团团围住,单司渺甩了甩刚刚被震得发麻的小臂,不敢大意地运起了无相诀。 就在这些影卫齐齐躬身而上时,谁料李鸿英大手一挥,竟是将人驱了开来。 二人相视而立,再一次同时出手时,已犹如九霄雷霆,隐有天地变色之势。君无衣被他二人内力所慑,根本近不得身,只得在一旁观望。只见两个身影时分时合,整个大殿很快便一片狼藉。 数十招过后,李鸿英掌心一收,堪堪站定,心中微讶。这小子日前分明已被他一掌震碎了内腑,怎会在这短短时间内恢复?就算是那至高无上的无相神功,也不可能会有此奇效才对。 而且此人路数诡辩,招式万千,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崆峒,天山,崑崙,光是他能辨识出的门派招式,就有十家之多。然而最诡异的,还是他那忽强忽弱,收放自如却又连绵不绝的古怪内力,明知道单拼内力不是自己的对手,就用外家招式来应对,倒是聪明的很。 心中虽讶,可李鸿英毕竟老成,聚气于掌,重如泰山,直逼面前的单司渺。只见两旁樑柱轰然倒塌,带着这十成功力的掌风,眼瞧着便要压在了对方头上,丝毫没有给单司渺留下一丝活路。 急退之下,君无衣本以为他会就此逃离,却没想到,只见单司渺临到跟前,忽的止住了身形,就这样定定地站定了身姿。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君无衣就这么傻傻地被他挡在了跟前。 凌冽的掌风擦着他的面颊而过,使得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只听见耳后轰地一声,再睁眼时,两旁的大理石柱已碎了一地,散落的碎石下,正压着一矮一瘦两具尸体,说是两具,却已是四分五裂,分不清谁是谁了。 君无衣瞥了眼被这一掌所裂的二人,心有余悸。身后的单司渺倒是惬意的很,见李鸿英果真是视君无衣如珠如宝,微微一笑,人往君无衣身后一凑,一手搭上了对方的肩膀。 “不如王爷再猜一猜,我有没有碰过他?” “单司渺,你嫌我死的不够快是不是。”君无衣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起伏的胸口毫不掩饰他心中的慌张,只是此下一切来的太突然,他几乎都没来得及思考刚刚发生了些什么。 “我去见过凌云仙子了,她告诉了我一个惊天秘密,你可得保住我。”单司渺在他耳旁轻语。 刚刚那几招已经是他能唬住对方的最后手段,日前几乎致命的内伤尚在隐隐作痛,他此时也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残废。 “……”君无衣根本不敢抬头去瞧李鸿英的面色,就算不瞧,他也知道他们今日凶多吉少。 他是怕李鸿英的,就算他极力掩饰,步步为营,也终归不可否认。他从小见识的这人的手段太多,这种本能的恐惧,根本就不可磨灭。 单司渺说得对,他必须保住他,就算是为了相思门,也定要保住他。可是……他现下已是自身难保,又要用什么来保他…… 暗自握紧的拳头,使得指甲已经完全嵌入了掌心之中。 “君儿,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过来。”李鸿英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浓重的鼻音,上次听到这种语气时,还是小水儿跪在殿中的时候。 君无衣有些犹疑,若是此下他以色相持服个软,说不定他二人还有一条活路,身子不过肉做,只有先留下了性命,才能谈其他。 手中的瓷瓶被收进了袖口,一咬牙,刚迈出去一步,却又被身后的人给拉住了。
第79页 君无衣没有回头,只是手心之中传来的温度,竟让他有些留恋得捨不得放开。他知道他若是此刻走出去,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可他早就做足了准备,不是么? 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欲甩开身后的手,却被对方死死握住,挣脱不得。 “我所认识的君无衣,风骚无双,却绝能做出比起以色事人更痛快的事。”身后的单司渺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是李鸿英能听到的程度。 “君儿,你可别断了自己唯一的生路。”李鸿英眼一眯,阴沉到极致的脸色显示其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只是面前的人再抬头时,眼中的神色让李鸿英有些失望。 “义父大约听说了,千叶寺中的那人已出了洗孽塔。”君无衣顿了一下,果见李鸿英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起来,“那义父可知,那人现下已入了洪州境内。” 说出这句时,君无衣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似乎有些明白金姐那日的痛快了。 这消息是相思门数十条人命换来的,看对方的脸色,应是还未收到风。平生最危险的敌人进了自己的地盘,自己竟然毫不知情,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你这是在威胁本王?”李鸿英笑问,笑的人毛骨悚然。 “当年姑she山一役,他是因义父的背叛而败,如今,义父难道不想知道,那人来洪州有何打算?”君无衣笃定他心中忌惮,大胆地赌上了这一局。 “如果义父今日肯放我们走,我定知无不言。” “我们?”这么听来,他二人倒像是要私奔似的,单司渺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你闭嘴。”君无衣耳根一红,没好气的回头骂了一句。 “君无衣,你对他动心了。”李鸿英忽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这话一出,不仅君无衣面上一愣,连他身后的单司渺也跟着顿了顿。 “……”君无衣张了张嘴,勉强保持着脸上的镇定,却没说出话来。 李鸿英见他不语,朗声大笑了起来,“本以为你们这些孩子,就算心口不一,也终归是本王养在笼子里的鸟,无论你们是不是心甘情愿,也终究飞不出本王的手掌心,可如今看来,还是本王太过自负了。” 见李鸿英走了上来,君无衣手肘一抬,将身后的单司渺撞开了几尺。 “走。” 单司渺瞥了他一眼,身形不动。 “替我救云姨。”君无衣又小声说了一句。 此时李鸿英已经走到了二人面前,单司渺足见一点,反身一个纵越,便出了大殿,李鸿英不必吩咐,自会有人去追,此下,他满腔怒火,更是对了面前的君无衣而出。 掌心一收,一把捏住了君无衣细嫩的脖子,“我的小君儿终归是长大了,只是,潜伏滕王阁二十年,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暴露身份,值得么?” “原来…义父早就洞悉了我的身份。”君无衣勉强出声道,“可惜,你自以为大权在握掌控一切,可却不知,这世上最掌控不了的,是人心。”虎眼一瞪,宽大的手掌渐渐收紧,迫使他微微张开唇来。 “别跟本王逞口舌之争,你知道我已经对你失去耐心了。” “……”君无衣被推倒在榻上,粗重的男人气息让他微微皱起了眉来,被抚到大腿的一瞬间,他还是下意识地出了手。 可他哪里又是李鸿英的对手,对方几招之下,他便再无抵抗之力。 “从前的你,绝不会如此鲁莽行事,是刚刚那个小子,弄乱了你的心思,是不是?”李鸿英眯起眼来,见他沉默不答,对一旁俯首而立的影卫唤了一声。 “来人,把公子送进旖旎阁中,交给韩寇与夏舒。” 君无衣本算是豁然,可听到旖旎阁三个字,还是没忍住面上白了一白。出门时,与李鸿英擦肩而过,忍不住眼角一转,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眼来。 “本王最不喜欢用强,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自己来找我。”李鸿英捏了捏手上的扳指,侧眼道。 “怕是要让王爷失望了。” 君无衣用了王爷二字,让李鸿英面上一寒,周身影卫直觉般地感觉到了满屋的杀意,赶紧将人带了出去。 第84章 第三十章 任滕王阁中风起云涌,杜家别院内,依旧是一副世外桃源的样子。 梓欣这些日子除了清修练剑,便再没什么事情可做。体内的毒已经被清的差不多了,只是心中的焦急,却是日渐增多起来。 “梓欣姑娘!”素颜大老远地就瞧见她拿着剑站在树下发呆,对她笑着挥了挥手。 “素颜,单大哥那里有消息了?”梓欣见到素颜,面上一喜,赶紧上前问道。 “放心吧,门主那里不会出事的,前几天刚刚传了信来,说是君无衣已经被李鸿英拿下,让我们好好准备。”后头的雅香微微一笑,继而递上了一张纸来,“这是门主的信,姑娘不放心的话,可以自己瞧一瞧。” “君无衣被拿下?君无衣不是滕王阁的人么?”梓欣接过信纸来,仔细地瞧了一遍,不解地问。 素颜雅香闻言相视一笑,现在不知其中原委的人,怕是也只有她了。 “君无衣被关在哪里了?门主可说我们要在什么地方接应?”雅香到底比素颜知些分寸,连忙先问了正事先。 “这里,旖旎阁,只是这地方端的古怪,周围遍布了几十个影卫高手,根本接近不得。我们的探子旁敲侧击了许久,那些个侍卫听到这三个字就跟见了鬼似的,只字不肯提。” “哦?这么奇怪?” “嗯,我想那地方多半是个阴损的地儿,君无衣这次当真是玩火自焚。” “门主可说了,救人的时候就他一个人去就行。”素颜耸了耸肩,“ 这个君无衣也真够倒霉的,门主干嘛要绕这么大个圈子逼他跟李鸿英翻脸,你说他要是知道咱们门主这么故意算计他,说不定要气死。” “你觉不觉得,咱们门主,总是喜欢针对这个君公子?”雅香很少笑的有些顽皮。 “你的意思是……门主对他有意思?”素颜闻言一愣,“虽说那小子长的是挺招人的……可是不对啊,既然有意思,干嘛要这么欺负人家,这不是太恶劣了嘛,哪有人这么喜欢人的。” 话才出口,可转头却又想起了单司渺平时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冷不防打了个激灵。 他们家门主,有时候还当真是恶劣的紧…… 梓欣虽没参与其中,却也大致听懂了她们口中所述,心下有些怅然若失起来。那个君无衣,他是见过的,那人同单司渺站起一起的时候,就觉得天地都会为之失色一般。 明明都是男人,却意外的如此相配。 想到此处,不免扯回了心思……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日夜里,无星无月,夜色黑的有些过分。 单司渺却是等这夜幕等了好几日,蛰伏在滕王阁的这几天,他凭着卓然的轻功东躲西藏,却也屡屡遇险。李鸿英几乎出动了滕王阁大半的精英,像是要至他于死地。虽说勉强挨到了今日,他却也好久水米未进了,怕是再过两日,任他无相诀在身,也是穷途末路的下场。 好在天公作美,此时子时一过,单司渺便如同一只夜鹰,矫健却又悄无声息地直奔那旖旎阁而去。 一到阁外,果见除了四周巡逻的侍卫,屋檐各处还伏着数十个暗影,瞧来个个身手非凡。 “小十四?你怎么也被调过来了?”带头的暗影瞧着轻功而来的同伴,有些诧异的问道。 “王爷那里有那楚修在,王爷似乎十分信他,把我们所有人都遣了来。”那小十四明显年纪尚轻,言语之中带上了一丝不悦。 “小十四,我说过多少次了,影卫不可以带自己的情绪做事。”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就是替公子不值罢了。”那小十四撇了撇嘴,悄声道,“公子怎么样了?韩寇和夏舒的手段,可是非一般人能受的。” “哎,我也不知。”那带头的影卫嘆了一口气,君无衣与他们相处了许久,说没有一点主僕情谊,也是不可能的。 正在这一刻分神之际,便见一道黑影随风而过,那影卫头一抬,根本没考虑什么,训练有素地便一刀刺出,只见喵——地一声惨叫,一只花猫儿应声碎成了两段。 面无表情地收起了刀,见四下没有异动,便才回到了屋顶上。却不知,另一个身形鬼魅的影子,此时已趁机潜了进去。 “嗯……”金銮叠帐中,一丝若有若无的□□传了出来,伴着浓郁的异香,让听的人不免有些乱了心智。 “呼,夏舒,你来,我快不行了。”三十多岁的男人眼角已带了些岁月的痕迹,却依旧能瞧出当年的风姿。 那名唤夏舒的男人与他一般打扮,接过他手中的刺笔,微微皱起了眉。 “快啊,我得先解决下,这小子太他妈勾人了。” 夏舒瞧了眼榻上的男子,只见他面颊绯红,一双桃花眼中媚态横生,薄唇微张喘得急促,已是被□□折磨的有些神志不清。 这是第几天了? 君无衣已然有些记不清了,眼角间瞥见,那夏舒仔细地埋首在他双腿间,去完成那大腿内侧刚刺了一半的蝴蝶纹身,心中耻恨交加。 “啧,真是尤物,怪不得王爷对你费尽心思。”那韩寇在一旁看的快活,忍不住伸手去捏了一把那纤细的腰身。 “韩寇,适可而止。”夏舒有些不忍,收了手中刺笔,出声提醒道。 “放心,我瞧他也快活的很吶。”那韩寇得了兴,便干脆将君无衣的双腿解了开来,将他抱坐在怀中。 这人他们虽动不得真格的,可□□的事儿,也没少做过。 “宝贝儿,你改天若是还了势,可别怨我们俩,这可都是王爷的吩咐。”韩寇边喘着重气,专挑他敏感之处狠狠地揉捏着。 “啊……”君无衣桃花眼中满是水汽,被栓着的双手隔着锁链绕上了面前之人的脖子,软声道,“好…哥哥,我……我要死了,求求你,把前面那环儿给我解了吧。” “这可不行,王爷若是知道了,我跟夏舒可活不成。”韩寇微微一笑,刚到慡快时,却瞧见面前之人忽地收了面上媚态,心尖儿跟着一颤。
第80页 “小心!”夏舒的提醒终究慢了一瞬,只见那韩寇脖上,随着君无衣手中陡然收紧的银链多了一抹红痕,鲜血随着极致的快感喷薄而出。 “公子你…”眼瞧着面前的君无衣竟能在瞬间抵着如此□□而出手杀人,一旁的夏舒有些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却又被对方连续点住了周身大穴。 出手干脆利落,仿佛丝毫没有被药性所惑。 面上被溅了血的君无衣此时看来宛若妖魔,却依旧美的惊心动魄。只见他随意扯过夏舒身上的长衫,擦了擦血迹,继而解开了前端的束缚,探到了自己的身后。 狠下心来,用力一扯,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周身苏麻如电,差点被这积蓄已久的欲望激得昏了过去。 微微喘了几口气,君无衣忍着身上还未得缓的药性,勉强在夏舒身上找到了手上银环的钥匙,一掌将人拍晕了。 只是,刚刚解下一只手来,却忽闻一声轻嘆。 一抬头,便见一个人影从房樑上飞身而下,面容沉静的俊脸上,一双幽晦星眸中,却是他熟悉的狡诈神色。 “单…司…渺……”君无衣声音嘶哑,怒极而笑,紧紧地盯着面前之人的动作。也不知,他刚刚是看了多久的戏。 单司渺打量了他一眼,继而从身后抽出一把摺扇来,丢给了他。 君无衣接过那摺扇,感受着手中熟悉的触感,微微沉住了气。 “你来做什么?” “来给你送扇子。”单司渺无谓地耸了耸肩,瞥了眼一旁的韩寇与夏舒,“怎么,要跑?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你管不着。”君无衣随意套了一件长衫,暗自运了一周天的内力,却发现,那体内媚药之中,似乎还加了一些软香散,自己的功力,怕是一时间恢复不得。 恢复不了功力的话,就根本没机会出这滕王阁。 单司渺见他眼角一扬,上下打量起自己来,心中暗道一声不妙。这妖精,怕是又要算计他。 刚打算走为上策,却见面前的妖精忽然出了手。 “这是何意?”单司渺一手挡下了他的扇子,却听见外面的影卫正从四面八方接近了来,显然是两人打斗的动静惊动了他们。 “你说呢?”君无衣反身掌心一推,单司渺下意识握住他的腕子止住了他的攻势,却没料到,这厮戴着手环的另一只手,趁机执住了那解开的手环,往他腕子上一扣,只听见啪嗒一声,那银环便稳稳地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是,想与我生死相许?”单司渺抬起了手间的锁链,又问。 “是死也要拉你垫背。”君无衣扬起了嘴角。 “……” “我现在逃不动,你带我逃。”君无衣这次却是没跟他打幌子,眼瞧着影卫就要推门而入,又补充道,“钥匙现在在我手上,你若帮我逃出去,咱们好一拍两散,各走各的,不然,就只好同归于尽了。” 单司渺闻言眉一扬,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公子不见了!” “追!”影卫赶到的时候,只见窗户还在轻微的晃动着,便拔腿掠了出去。可说来也怪,这些个影卫都是训练有素的佼佼者,轻功之高,几乎可追雁逐风,却始终没赶得上前面的那个身影。 “喂,换个姿势!”君无衣此时跟个女人似得被他抱在怀中,出声抗议道。 “哦。”单司渺倒是听话的紧,本抬着他膝盖的手一个用力,将他翻在了自己肩上,以扛货的姿势继续跑着。 “……”君无衣被颠得胃中一阵噁心,却又可惜自己这几天根本没吃过什么东西,不然吐他一身也是好的。可转念想到他不过短短几日,便能恢复至此,又不免觉得有些心惊,看来这无相诀,当真是好东西。 单司渺的百鬼迷踪步甚是了得,不出一炷香,便到了阁外的马饲内。 黄大山本是在安安静静的刷着马,忽的就瞧见天上飞下来两个人,吓的他差点三魂没了七魄,连一旁的马儿也被惊起了蹄子。 “钥匙呢。”单司渺瞄也没瞄一旁的黄大山一眼,直接对着面前的君无衣伸出手来。 君无衣拢了拢几乎遮不住身子的轻衫,右手间摊出一枚小小的银色钥匙来。单司渺正待去接,却忽的见他手腕一转,收起了那钥匙。 “脱件衣服给我。”君无衣沖他抬了抬下巴。 “我穿的不多。”单司渺厚颜无耻的上下瞥了他一眼,“何况,你这样挺好的。” 君无衣眼一眯,一掌拍出,只见单司渺侧身躲开,却忘了此时二人被一条锁链所系。君无衣此时内力尚弱,被这么一扯,直接被扯了过去。单司渺见机手一抬,将他手心之中的钥匙震飞而起,君无衣反应倒也不慢,飞起脚尖,直踢向了空中的那钥匙,只见小小的钥匙啪嗒一下,朝着一旁的黄大山飞了过去。 黄大山张大了嘴,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正巧接在了掌心中。君无衣刚待去抢,却又被单司渺牵制了动作,就这么一档口的功夫,就见一旁的马儿忽的低下头来,大舌在黄大山手上一卷,那小小的钥匙,就被吞下了肚中。 “……” “……” 这下子,不仅黄大山傻了眼,还在尔虞我诈你来我往的二人均傻了眼。 “你叫什么名字?”君无衣忽的觉得面前这小子有些眼熟,皱着眉开口问道。 黄大山自是认出了君无衣,他上次被遣来养马,也是拜这人所赐。见他面有不悦,赶紧跪下身来,报出了自家姓名。 “……果然是你。”君无衣无奈的嘆了一口气,牵了那匹马来,“从明天开始,马也不用养了,回家种田去吧。” 单司渺暗自用内力扯了扯那链子,却发现那东西不知是什么材料所铸,坚韧十分,丝毫不为所动,只得翻身跟着君无衣上了马。 “……是……是……”黄大山扣头道。 “还有,身上有多少银子,先借来用用。” 见马上的人扬着下巴沖自己伸出了手,黄大山欲哭无泪地掏出了全部家当,心道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啧,我看你这银子是打水漂了,你家公子失了势,还指不定能不能回来。”单司渺一开口,便被君无衣瞪了一眼,复又笑道,“若是滕王阁不想待了,去淮阳杨家,说是单司渺欠了你的银子,自会有人收留。” “啊?”黄大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君无衣手中缰绳一抖,二人策马而去。 黄大山愣了半响,直到面前没了二人的踪影,才听到那阁内响起的喧闹声。经不住地打了个哆嗦,黄大山收拾了几件衣物,便悄悄也跟着跑出了滕王阁。 第85章 第三十一章 清晨天没亮,刘家阿嫂便在院中晾起了衣服,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撞了邪,拧了衣服一回头,眼前就嗖地一声晃过了两个黑影,再睁眼一瞧,家里挂着的几件男人大褂,便没了。 “该死。”君无衣暗自咒骂了一声,胡乱地把一件交领直裰往身上套。这几件农家人的深衣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穿在身上刺的他又痛又痒,这也便罢了,更要命的是,那锁着二人的锁链根本不够长,他左手穿不过那衣袖,只得半披着系在了肩上,模样瞧来可笑至极。 “喂,好了没,追兵都快到了。”一旁的单司渺悠闲地叼了一根蒲苇,坐在地上淡淡地瞧他。 君无衣嘴角一弯,左手一个用力将人扯了过来,“单大门主,别忘了咱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少在那儿给我幸灾乐祸。” 单司渺此时的脸色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苍白,被君无衣这么一拽,整个人便软软地朝着对方倒了过去。君无衣眉头一皱,顺势捏过他的腕子,这才意识到,这人的内力,如今只剩了两成不到。 也是,与李鸿英接连动过两次手,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蹟。 意识到自己被骗,君无衣无奈地嘆了一口气,此人在滕王阁中的故作姿态让他高估了无相诀的功效,此下他同对方拴在一起,如同多了个累赘,得不偿失。 单司渺自知他在想什么,也跟着嘴角一弯,随手掸了掸衣领,“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去个地方。” “哦?那地方我有兴趣么?” “有区别?” “当然,若我也有兴趣,那陪你一同前往自是没什么问题,可若我没兴趣,那就只能劳烦君大公子一路拖着我了。” 单司渺说着将手上的链子扯了回来。 君无衣见他又赖到地上去了,眼一眯,沉声道,“姑she山,有兴趣没?” 单司渺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那模样分明早就猜到了,嘴上却是装作不解的问,“凌云仙子现下在滕王阁作客,你去姑she山做什么?” “呵,就算此下没同我锁在一起,单大门主也是要去的,不是么?” “你说是就是吧。” 君无衣见他蹬鼻子上脸,也懒得再理他,随手扯了几片布条,包住了两人手上的锁链,又雇了个马夫,将吞了那钥匙的马先牵出了城外。 “身上还有钱么?“单司渺忽然问道。 “……要钱做什么?”君无衣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 “赎东西。” “赎什么?” “无相诀。” “……什么?” “无相诀。” “无相诀?” “君大公子原来耳背。” “……”君无衣憋红了一张俊脸,心想着要不是此下跟他拴在一起,怕是自己早就失控出手了。 单司渺却没再瞧他一眼,带着他便往一个不起眼的当铺里去了。君无衣本就半信半疑,掏出了身上所剩无几的银两递给他,只见他真的从那掌柜手中赎回了一本破旧的本子来,上头写着无相诀三个字。 君无衣拿过来一瞧,倒还真像是真的。 “你就这么儿戏,把这东西当了?”君无衣还是不信。 “总会赎回来的,带在身上,才不安全。”单司渺沖他笑了笑,摊手将那秘籍要了回来,揣在了怀中。 君无衣瞥了他胸前一眼,又问,“接下来如何是好?” 单司渺没答他,只是随手将手中剩下的几个铜板丢给了一个路边的小乞丐,“替我把这封信送去城外西南十里处的马钱坡,交给一个叫钱哲的男人,明白吗?”
第81页 “嗯。”那小乞丐傻傻地点了点头。 “……”君无衣见他将手中信封一丢,拍拍屁股就走了,想伸头去瞧那信中的内容,却被手上的链子一同拽了去。 “别看了,还是先想想如何出城的好。” 君无衣回过头来,微微眯起了眼,这几日,他同这人被拴在一条链子上,从未见过他写信,之前在滕王阁更是没有动笔的机会,这么看来,这封信,应该是在入阁之前就写好的。 这么一想,更觉心悸。身旁这人看似随性而为,实则城府至深,他究竟还藏了多少心思,君无衣忽然觉得,自己从未看懂过他。 此下想要出城,等同于缘木求鱼,难过登天。 滕王阁势力遍布整个洪州,现下怕是已封锁了各个出城的关口,只等着他二人去自投罗网。君无衣长相出众,阁中侍卫几乎无人不识,想要出城,怕是得费点心思才行。 二人在城门旁躲了半响,忽见一辆喜帐所缀的宝马雕车缓缓朝着门口驶了来,那前头的高头大马上,端坐了个黝黑壮实的新郎官,正举道抱拳,颇有几分春风得意的样子。 单司渺侧头瞧他,只见他眼眸一转,沖自己抬了抬下巴,二人便不约而同地朝着那香车掠了去。 新娘子本是蒙了盖头端坐在车内,远嫁他方的忧虑使得她微微缴紧了手中的喜帕。 新郎长什么样呢?是不是跟自己想的一般君子如玉,风度翩翩? 他对自己会不会好? 自己同他将来会有几个孩子? 正胡思乱想着,忽地就蹿进来两个身影,吓地她盖头一掀,下一秒便要尖叫出声。 单司渺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君无衣继而指尖一点,便点住了她的哑穴。 “嘘,别乱动,我们是来抢亲的。”君无衣扇子一抬,勾住了那新娘子的下巴,沖她眨了眨眼。 单司渺只见那新娘歪鼻厚唇,面有菜色,一双眼睛倒是不小,只是分的有些过开,加上妆面浓艷,更加庸俗丑陋。 那新娘却只见左右两个俊俏的男子将自己夹坐在当中,顿时飞红了脸颊。左边那个沉稳淡漠,右边那个玉面轻佻,无论哪个都让她心中小鹿乱撞。 刚刚…他说什么来着,好像说,是来抢亲? 那新娘子悄悄打量了一眼一旁的君无衣,只见他若无其事地对着自己抿唇一笑,差点把自己魂魄勾了去,赶紧低下头继续去缴那手中的帕子。 ……单司渺此下实在是有些佩服这妖精,当真什么样的,他都能下得去手。 婚车此时已行到了城门口,单司渺已然听见了侍卫的吆喝声。 “什么人!下车检查!” “各位官爷,小的是隔壁荆州的,前来娶亲罢了,那里头就我娘子一人,这…未出嫁的新娘子,怕是不方便。”那新郎官见状,机灵地塞了一锭银子出去,心想着这新娘长啥样我还没见过呢,怎生能被你们白白瞧了去。 “这样……”那官差颠了颠手中的银两,又瞧了那婚车一眼,“那把帘子撩开瞧瞧,新娘的盖头,我们不掀。” “这……” 那侍卫见他不肯,心中有些生疑,正待将那车帘掀开,却见里头忽地伸出一张歪鼻厚唇的大脸来,沖他们吼道,“你们做什么,想抢亲不成!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王法啦!” 那几个侍卫大约是没见过这么凶悍的新娘子,面上一愣,继而瞥开了眼去,厌恶地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这一遭,新郎官倒是傻了眼,那做媒的老婆子骗了他足足二两的银子,就给他说了这么个糙冬瓜。可他聘礼金银全部都给了出去,此下就算他说不娶,那些礼金也回不来了,说不定还得再赔个便宜媳妇进去。 想到此处,才彻底懵住了。 “走走走,别在这儿妨碍军爷办事儿。” 在官兵的催促下,那新郎官只得呆呆地驱了马,往城外走去。 车里二人见出了城,心下终是松了一口气。 “我……我……”那新娘子被解了哑穴,一改刚刚的泼辣,满脸娇羞地瞧着他二人。 “做的好。”君无衣对她竖了竖拇指,同另一边的单司渺打了个眼色。 单司渺自是会意,二人正寻着空当准备往外跳,却也不知那小娘子是哪里来的眼力劲,一把便抱住了单司渺的胳臂。 “你们……不是要来抢亲么?”语气里带着三分不忿七分期待。 “……”单司渺无奈地瞄了一眼面前的妖精,只见他莞尔一笑,沖那小娘子又道…… “是来抢亲的,不过抢的是新郎官。” 那小娘子微微一愣,面前便失了二人的踪影,张了张那厚唇,便才反应过来,冲着外头大喊道,“有人抢新郎啦,快给我拦住他们!” 外头雇来的打手一听,哟,这年头还有人抢男人的,便乐呵呵地打足了十二分精神拿了长棍围了过来。 那新郎官却是一听,有些傻傻地回头去瞧,只见两个各有千秋的俊俏人儿从那香车里翻了出来,两下便到了跟前,一脚将他踹下了马去。 前头那个一双桃花笑眼风流浅浅,后头那个一对沉晦星眸寒意幽幽,双双瞥过眼来,瞄的他浑身一紧。 “你家娘子是个好姑娘,记得好好珍惜。”君无衣临走时还不忘调戏他一番。 “哈?” “快抓住他们!”那小娘子见人要走,急匆匆地从车里跳了出来,差点被脚下的喜裙绊了一跤。 “追,给我追!白痴!你们围着这黑子干嘛,给我把前头那两个小白脸儿追回来!” 那被人团团围住的新郎官这会儿才有些回过神来,呆呆地瞧了一眼提鞋飞奔而去的新娘子,又往前望了望那两个已然不见踪影的男人,悄悄拽了拽一旁的一个轿夫,“那啥,他俩,不是说来抢新郎官的么?” “……” 第86章 第三十二章 城外偏僻的茶寮里,本是少有人烟。偶尔路过几个赶路的江湖客,也不过匆匆忙忙,来了又去。 可今日,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喂,手放下,够不着了。”淡淡的声音里透露出男人略微的不快,单司渺抬眼瞧了瞧身旁手摇摺扇的君无衣,复又挑起筷子去夹那一粒掉落在桌上的花生。 二人手上的链子被衣袖遮了大半,却依旧彼此牵制着对方的动作。单司渺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自己每每刚把食物送到嘴边,对方偏偏又要拽上一拽。 他不快,君无衣更不快。 眼角一瞥,便能瞥见角落处几个邋遢的江湖大汉,正目光露骨地盯着自己,那种目光,是平生中自己最厌恶的。 执扇的手故意往回一扯,使得单司渺刚刚夹到的花生再一次掉落,见对方阴冷着脸朝自己望来,却没好气地先开了口。 “吃完了没,吃完就走。”顺手大方拍下一粒碎银,君无衣率先站起身来。 单司渺眉头一皱,见摊主送瘟神般地迎了上来,赶紧捂住桌上碎银,“一壶茶,两盘点心,用不着这么多吧。” “……这……”那摊主一愣,显然有些为难。 “这样,你再帮我打包些东西。”单司渺没理会君无衣的白眼,兀自贴上了那摊主的耳朵,轻言了几句。 不多一会儿,便见那摊主拿来了一个包袱,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走吧。” 二人走出了茶寮,却被人一路跟的紧紧的。 君无衣瞥了眼身旁单司渺,跟着的人武功粗劣,他轻易能发现,身旁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眼瞧着便要走近葱郁的林间小路,君无衣悄悄紧了紧手中摺扇。 “小子,我认得你。”带头的汉子很快堵住了两人的去路,话却是冲着单司渺说的。 “上次的赌局,你的钱可还没还呢。” 这些人,是在会稽山下,他与孟筠庭设赌局时遇到过的。可钱,当时却是鲁继春,替他们还的。 “你想如何?”单司渺随口问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果没有……”故意拖长的音调和望向君无衣的眼神,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 “大哥,我怎么记得,上次这小子身旁跟着的是个神神叨叨的小白脸,这会儿……倒是换了个更漂亮的。” 这话一出,几个大汉都笑了起来,那带头的更是摸着下巴,目光猥琐地上下打量着一旁的君无衣。 “你小子艷福不浅啊,今个儿要么还钱,要么嘛,就拿你身旁的那个美人儿来顶。” “他欠你们多少银子?”君无衣咬牙切齿地开了口,不是他不想动手,如果不是怕惹事曝露了行踪,他早就了结了眼前这几个碍眼的。 “不多,二两。”那大哥伸出两个手指来,只瞧见君无衣刚要掏出银子,却又道,“不过嘛,过了这么久了,当然要加点利息。” “加多少?” “二百两。” 只见面前君无衣眼角一挑,瞧的那几个流氓口水直流。 “哈哈,美人儿,这小子有什么好,欠了一屁股债还要你来还。这长的俊的一般都花心,你若跟了我们弟兄几个,我们定会日日夜夜疼爱你,不让你受半点儿委屈。” 话一出口,单司渺便轻轻嘆息出声。只闻嘆息声未落,一袭白衣便出了手。腕间一抖,摺扇脱手而出,瞬间在空中分成了数截,每一截都薄如蝉翼,由丝线牵引,直she向对面几人。 咻—— 那几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觉脖颈间一凉,伸手去摸,却已来不及。数截刀刃完成了任务,再回到那人手中时,便又是一把看似普通的完整摺扇。 骤然倒下的几个男人,临死前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君无衣杀完了人,却依旧不解气,冷着脸刚迈出一步,便又腕上一紧,回头一瞧,只见单司渺悉悉索索地拿出刚刚要来的包袱,抖了开来。 那里头……竟是满满的纸钱。 “……你干嘛?”君无衣的脸上瞬间有些扭曲。 “我说过要双倍还钱的,做人要言而有信。”单司渺面无表情地将纸钱洒落,还装模作样地合手拜了两拜,看的君无衣眼角直抽抽。 “完事没?”君无衣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吐出这三个字来。
第82页 单司渺放下最后一片纸钱,掸了掸衣摆刚直起身子,就见远处那一个老马夫牵着一匹马颤颤悠悠地走了来。 “二…二位公子,你们的马。”那老儿偷眼瞧了瞧他二人手中连着的锁链,心下有些慌张起来。 君无衣接过马绳,一眼便瞥见了他的神色,手中的银针脱手而出,直奔那老儿的脖颈致命处。却不料,那银针忽地在半路改了方向,没入了那老头的膝盖之中。老头儿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求起饶来。 “不杀他,怕是会走漏了风声。”君无衣冷声道。 “杀了他,也不见得就不会。”单司渺转身便走,君无衣被他扯着没法子,只得放了那老头儿一马。 “我原以为,你跟我应是同一类人。”君无衣瞧着身边的单司渺,转了转手中的扇子。 “哪一类?”单司渺饶有兴趣地扯开了嘴角。 “损人利己的那一类。”君无衣也扬起唇。 “多谢夸奖。” 二人上了马,单司渺手中缰绳一抖,便在这场闹剧中扬长而去。前头的君无衣倒是惬意的紧,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继而大方地往他怀里一靠,免去些颠簸之苦。 单司渺正驾着马,被他这么一倚,整个人都要绷直了才能勉强撑住。低头瞄了他一眼,故意往后一仰,怀中的人一个没经意,差点翻了下去。 君无衣被他这一下惹恼了,也不顾是不是在马上,头一侧,回手便抬肘一击,单司渺撤出一手来挡,便又见一条腿踢到了跟前。 “别闹。”座下的马儿驮着两个大男人本就有些勉强,这会儿一打起来,几乎就要撑不住了。 “闹?单司渺,本公子忍你很久了!”君无衣冷哼一声,反手又给他一掌。 “开个玩笑罢了……不用这么认真。”单司渺现在可不是他的对手,只得顺势推开他的扇子,钳住了他的手腕,身子往前一倾,勉强将他反手压在了马背上。 君无衣自也不是好惹的,脖子往后一仰,挣脱了他的桎梏,单司渺侧身并掌挡下,却冷不防被那连着的锁链一扯,整个人便从马上翻了下去。君无衣一惊,也跟着落下了马,二人滚做一团从树丛而下,蹭了满身的灰。 “起开!”君无衣被压在对方身下,抬腿便踹。 “我缓缓。”单司渺将人压着倒是淡定,一把接住对方脚腕,大喘出一口气来。 君无衣对天翻了个白眼,却抬首间瞧见那马儿似是受了惊,一熘烟儿地往山坡上跑了。 “马!”君无衣没好气地喊了声。 “嗯?” “钥匙!”君无衣抬了抬腕子,单司渺才反应过来,二人对视了一眼,同时使上了轻功玩命似得追了上去。 第87章 第三十三章 好不容易安抚了马匹,二人终是止下了斗气之举。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一路都挑了山间小道来走。那吞了钥匙的马儿本不是什么好马,长久驼不动两个大男人,单司渺便只得牵着马,驮着君大少往姑she山赶。幸好姑she山距洪州不算远,也就两三天的路程,只是君无衣自小养尊处优惯了,此下风餐露宿,衣不蔽体,行了一日,便受不了了。 “停下。”隐约听见远处有些泉水叮咚,君无衣便觉得浑身痒的厉害。 “怎么了?” “本公子要洗澡。”马上的君无衣桃花眼一挑,说的理直气壮。 “再忍忍。”单司渺无视他的无理取闹,牵马欲走,却见马上的人忽而翻身而下,拖的他跟着一个踉跄。 “现在不是洗澡的时候,何况你才一日没洗罢了。”单司渺终是被磨灭了耐心,眼角一瞥,冷声道。 “是两日,已经过了子时了。”君无衣慎重其事地伸出了两根手指来,循着那水声走了去。单司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被他一路扯到了池边。 青岩间,几许清流蜿蜒而下,汇聚成一方碧波幽泉,倒是瞧来有些诗情画意。 君无衣满意地用手探了探水温,虽是凉了些,却胜在干净。匆匆地脱了衣服往下走,却忽地反应过来,身后还牵了一个人。 君无衣要下水,单司渺自也是免不了得跟着。见面前的人赤条条地站在面前,单司渺心中忽觉有些怪异。 并不是第一次瞧见这人的身子,可却比瞧见女人时还多了几分尴尬。脑中没由来的就想起面前这人动情时的模样,不自觉地动了动喉结。 君无衣见他神色有异,手中忽地一个用力,将他连人带链子扯下了水。单司渺冷不防地被扯落水中,衣发尽湿,刚刚心中的异样尽数给泡没了。想到怀中那本无相诀,赶紧掏出了瞧了瞧,幸好那书册做来精巧,材质竟是不为水渍所动,亦没有化开其中笔墨。 单司渺将书册放在岸边,脱下了身上的湿衣,跟了下去。 此时的君无衣,大方地倚靠在水中的石头上,任那泉水沖洗着周身。月光下,瓷白的肌肤上被渡了一层柔光,几乎透明。单司渺与他面对而坐,脱了身上的湿衣,也露出一身匀称好看的肌理来。 二人相视无言,笑的棉里藏刀。 “这么多年来,李鸿英当真就没碰过你?”单司渺忽然问道,不知为何,他虽心中有数,却还是想听他亲自说上一说。 君无衣先是一愣,继而薄唇微启。 “你很在意?” 君无衣的声音忽然轻了起来,跟平日里的风骚得意似有不同,就如同一缕轻烟,让人抓不住摸不透,却绕在心尖儿上痒痒的。 单司渺见他微微眯起了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凑了过来,脸上的神情似曾相识,一瞬间激起男人下身的欲望却又让单司渺本能地多了几分警惕。他可不会忘了,面前之人,是会鼓弄人心的妖精。 那要人性命的勾魂意,他可是见识过了。 “你在提防我。”君无衣读懂了他眼中的警惕,扬起了唇角。 “我为何要提防你?”单司渺也跟着挑了挑眉。 “那你躲什么?”君无衣从坐姿变为了跪姿,双手撑在他平放着的大腿上,将自己凑近了来。 被他的动作扬起的水滴滑过了单司渺俊美的面颊,近在咫尺的薄唇弯似猫弧,若有若无地触碰着自己唇间,只要自己稍有动作,便能与之贴紧。 可是单司渺没动,连搭在石块上的双臂也未曾挪过一下,只是回头又瞧了一眼岸上的无相诀。 这厮当真能忍……君无衣见他反应,心中暗忖,却是不服输,掌心微动,从他大腿处往上挪了挪,偏过头在他敏感的脖颈处舔了一舔,继而深深吮住。 带着挑逗的□□感自嵴柱而起,很快传遍了全身。单司渺屏住了呼吸,感受着对方手中的动作,下身已然起了反应。颈间忽的被对方弧齿轻轻一咬,终是没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耳畔传来君无衣得意的轻笑,只见他撤开双手勾住了单司渺的脖子,将胸膛与对方贴紧了去。 “怎么,单兄,不是不喜男色么?”君无衣调笑道,故意去蹭他胸前两点,意料中耳旁又传来了单司渺的一声难耐的重喘。 “是不太喜欢。”单司渺一把捏住了他指尖的银针,继而翻身将他压在了石头上,“可若面前有个妖精非要勾引我,我也不介意逢场作戏,配合一番。” “呵,勾引?也要看你配不配。”君无衣推开了他,站起身来擦了擦身上的水珠。 “你就打算这样完了?”单司渺瞧了眼自己身下的动静,十分无奈。 “不然你期待如何。”君无衣冷笑了一声,顿了顿,又道,“李鸿英没碰过我,从前如是,以后亦然。” “……”这么说来,自己是唯一碰过他的人。 不知为何,单司渺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姑she山下,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镇。此镇名为临仙镇,顾名思义,取自姑she山中仙子所临之镇。 镇中的人,代代居于这深山之中,与世隔绝,多已樵猎为居,风气难免保守了一些。 就说此时,一个妇人牵着五岁顽童而过,只见路边蹲了两个俊俏男子,一个摇扇掩鼻而立,一脸嫌弃之色地尽量往旁边站远了些,而另一个,则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用手中木棍拨弄着地上的一滩马粪。 一旁瞧来神色恹恹的马儿,跺了跺蹄子,似是在嘲笑着这二人。最奇怪的是,这两个男子瞧来长相不俗,可双手却是缩在袖子系在了一起似的,来这镇子两三日了,几乎形影不离。 “喂,单司渺,你找着了没有?”君无衣被那马粪熏得直翻白眼,没好气地踹了地上的单司渺一脚。 “没,不然你来?”单司渺将那捣粪的木棍往上一伸,只见君无衣立刻跳开了两尺,却把他也带的一个踉跄。 “拿开,噁心死了,你买的泻药定是便宜货。” “大少爷,我们现在可是连吃饭的钱也没剩下多少了。”单司渺撇了撇嘴角,“而且,这主意不也是你出的。” “娘亲,这两个哥哥,在做什么?” 那五岁孩童瞧见这一幕,眨巴着一双大眼有些好奇地凑了过去。君无衣见那妇人也朝这边瞧来,习惯性地露出一个自以为迷人的笑容来,谁知那妇人见了,竟是白了他一眼,忙不迭地将那小孩子拉了回来,掩着脸喊了起来。 “我的小祖宗哎,那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光天白日的还当街腻着,说不定是一对断袖,你往上凑什么,也不怕惹一身腌渍。” 君无衣闻言面上一僵,一旁的单司渺却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向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君大公子怎么忍得下这一口气,指尖一曲,便要出手教训,堪堪被一旁的单司渺拉了下来。 “你是怕追兵发现不了我们?这里民风淳朴,自然是见不得两个男人一起的。” 君无衣寒着脸憋下了一口气来,果见四周瞧他们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厌恶与疏远。怪不得,他们想找个村舍落脚都没人肯收,只能屈就在马棚之中,这一路行来,他已经快忍到了极限,可单司渺却是一副甘之如饴,能屈能伸的样子,让他想发作都不行。 “今晚本公子不睡马棚了。”君无衣敲了敲手中的扇子,忽然道。 “那睡哪儿?”单司渺瞥了他一眼,钥匙,可还没从马肚子里取出来。说来也怪,这君无衣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主儿,可偏偏剖开马肚子就能拿到的东西,他非拐个弯来做,倒不像是他平时做事的风格。
第83页 “晚上你就知道了。”君无衣勾起了唇角,笑的妖颜惑众。 第88章 第三十四章 已做人母的妇人,夜里总是睡的不□□稳。 隐隐闻到身旁陌生的暗香,绝不是自家男人身上的味道。一个翻身,微微睁开眼来,朦胧中瞧见一个眉眼如画的公子哥儿,正侧倚着身子,撑着头瞧她,一双桃花眼笑的微微弯起,透出些不怀好意的意味来。 妇人这一惊,终是清醒了过来,刚要张开喊开,就觉得那人指尖不知在自己身上什么地方点了一点,嗓子就跟被堵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响来了。 “夫人睡的可实沉啊,连自家相公不见了都不知道。” 妇人张着惊恐的眼瞧了瞧,这才发现床边上还站了一个沉默的男子,正是白日里被她说道过的那两个。 “夫人可别这么看我,我可没对你相公做些什么,只是刚刚进来时,碰巧见他去了隔壁那寡妇的屋里。”君无衣笑道。 那妇人虽口不能言,可瞬间瞪大的眼睛显示着她也似早有猜忌。 “夫人若是不信,不妨自己去瞧上一瞧。”君无衣又道。 那妇人惊怒交加地瞥了他二人一眼,还是从房内抱出了孩子,套了件外衣便往外走去,君无衣见她走了,舒服地翻了个身,悠闲地睡了下去。 “……你不怕人一会儿回来?”一旁的单司渺问。 “捉jian在床,等哑穴自动解了,少说哭一个时辰,骂一个时辰,打一个时辰,把爱管闲事的乡巴佬们闹来了,往宗祠里一拎,又是一个时辰,到时候,天早就亮了。”君无衣说着打了个哈欠。农家的条件虽也不好,可总比那马棚里来的好多了。 单司渺见他说的也有道理,便也在他身旁躺了下来,只是刚待伸手去拉那床棉被,就见旁边的人裹了个结实,一点儿都没给他留。单司渺嘆了口气,只得运起内力,抱臂而眠。 好不容易渐入梦乡,刚睡到天蒙蒙亮,却又被身旁之人摇了起来。 翻了个身想不理会,却腕上一轻,被连人带链子硬生生拉了去。微微睁眼瞧了瞧面前只着了内衫的君无衣,单司渺的脸色十分不善。 “我要洗澡。”君无衣没想到这人还有起床气,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去一旁打了一桶水。 单司渺就没见过如此有洁癖的大男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站在一旁打了个哈欠,见他忙活完了,舒服地往热水里一坐,长舒出一口气来,白玉般的膀子搭在桶沿上,明晃晃地有些刺眼。 清晨的露寒还是有些冻人,单司渺想了想,开始脱起了衣衫和裤子。 “干嘛?”君无衣眉一挑,霸道地往中间坐了坐,没有给单司渺留下丝毫的空当。 单司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脚跨入盆中,岔开双腿压在了他身上,热水在两个大男人的挤压之下从盆里溢出了一些,继而又剧烈地左右晃动起来。 “再打下去就没水了。”单司渺一把捏住对方踢上来的脚腕,又将自身往前顶了顶,以至于把对方死死地卡在了澡盆当中。 君无衣十分不慡,他觉得对方根本就是故意的。好死不死,单司渺似乎还不满足,翘起了腿压在了他身上。 “单司渺!”君无衣猛然收回脚来,却被对方压制的死死的。短短数日,此人内力已经恢复到六七成了。 “一大清早的,别嚷嚷。”单司渺倒是没嫌弃澡盆的拥挤,悠闲地往桶上一靠,眼神从对方脖颈之间往下游走着。 上次在溪流边上这人故意相惑,自己只顾警戒提防,却似乎从未这么近距离的仔细观察过他。 此时细细瞧来,这等容貌身段,倒还真是男女无人可出其右。 “看什么看!”君无衣感受到对方的目光,眉间一挑,没好气的道。 单司渺闻言嘆出一口气来,“都说女人善变,没想到君大公子翻脸,倒比女人还快。” “……”君无衣知道他说的是河边的那件事,耳根一红,遂又眼波一转,道,“那又如何,莫不是,单兄在期待些什么?” 单司渺闻言一顿,见他抬腿往桶沿上搭了去,笑了笑,“若我说是呢?” “……这样啊……”君无衣一字一句慢慢道,“若是这样的话……” 二人此时相距不过几尺,彼此呼吸可闻,单司渺紧盯着他一双桃花眼,只觉得浑身苏的厉害,心跳扑通扑通的甚是快,像是下一秒,便有什么东西要自胸膛间喷薄而出。 话说到一半,君无衣便忽然伸出手去,拍住了一旁岸桌上的无相诀,但很快,单司渺也伸手按住了他手上的动作。 果然……要彻底蛊惑这人,并不容易。 “紧张什么,怕我抢了你的无相诀?”君无衣收回手来,指尖一挑,低头把玩起胸前的一缕墨发。 “不怕,这不是还拴在一块儿的么。”单司渺也跟着收回了手,扬了扬手中的链子,可露骨的眼光,却依旧逡巡在对方胸前。 君无衣眼一抬,手中锁链一收,便将对方拽了过来,“少装模作样……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拿无相诀来换。” “换什么?”单司渺歪着头问。 “你说呢?”君无衣眼角一扬,瞥了他一眼,继而尚且缠着青丝的手指缓缓地指向了他自己。 …… “那……还是算了。”单司渺思考了下,认真地答道。 君无衣闻言呼吸一窒,复又深吸了一口气,“你早就知道,我在打无相诀的主意,是也不是。” “是。” “可我尚且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君无衣眼中神色一紧,直直盯着他眼睛。 “嗯?”单司渺垂下的目光已游离到了那细瘦的腰间,虽然人他要不起,可看一看,总是不要钱的。 “你费尽心思,在洪州搅弄风云,为了什么?”君无衣呼吸明显比之前的要急促了些,单司渺眼一抬,四目相对之间只觉得周围温度骤然高了些许,可双方较着劲,谁都不愿意先挪开眼,对方两颊已隐隐有些绯红之色,更显活色春香。 单司渺唇角一勾,故意往前凑了凑,宽大的手掌在他胸前张开,抵住,掌心的温度正印在那左边的粉嫩处,感受着那处在手下由柔软变得□□。 “你就这么想知道?”单司渺直视着对方,神色认真地问道。 君无衣微微张开唇,却未来得及吐出一字,就被对方吻住了双唇。水波涌动,暗香悄生,一声难耐的□□自齿间溢出,被对方从脑后按住的君无衣几乎忘记了挣扎,完全沉溺在这个缠绵悱恻的深吻之中,甚至微微侧过了头来,配合着对方的动作。 胸前被对方手掌所烫的地方,正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自心尖荡出,酸酸涨涨的,不仅仅是身体的愉悦。 君无衣从来都是享受为先,对方的长相与技巧,让他乐于享受。 “呼……放开……”气息耗尽,君无衣软软地推开了眼前的人,急促地喘息着。 单司渺依言放开了他,可缓缓移下的掌心依旧图谋不轨,直到在细腰处被对方所执。 “单兄,这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君无衣笑道。 “所以,一定要拿自己作为筹码来交易?”单司渺问。 “那倒也不是……”君无衣眼中一闪,虽然掩饰的极好,却仍是被他这话惹恼了,“若我打得赢你,我定会用更直接的方法。” “在杨家的时候,你多的是这种机会,可惜现在……没有了。” 君无衣指尖一紧,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刚入杨家时,他功力尚未过小天宫,自己杀他易如反掌,可如今…… 被对方完全压制的感觉十分不好,可君无衣知道,在硬碰硬没有胜算的情况下,他只能利用自己唯一的优势……何况……对方所在乎的,不过也只是他这副身子罢了……想到此处,心中又清明了起来,刚刚那才冒出头奇怪的情愫尽数消散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君无衣再一次问。 沉默半响后,对方终是再一次开口,而这一次,也终没再同他绕圈子。 “对江湖人来说,滕王阁既是销金窟,也是阎王殿,可对我来说,它还是一个契机。既然李鸿英註定了不会放过长生门,那我何不先下手为强。” 单司渺的话让君无衣骤然凛住了神色,“你想把滕王阁当做踏脚石,你有这本事么?别说九殿十二宫,你连李鸿英一掌也受不住,怎么跟他斗?” “我自然是没有,不过你有。”单司渺紧盯着他面上的神色,一字一句道。 “我?单门主为免也太看得起君某了。” 君无衣闻言轻笑出声,心中却是暗忖,若是他想利用自己对付李鸿英,又为何要故意逼他同对方翻脸?这不是太矛盾了么,凭自己的能耐,如果明着跟滕王阁作对,绝无任何胜算。 如果易地而处,他定会等到对方动手之后再补上一刀,方为上策。 他看不透对面这人的心思,却又不屑开口再问,一旦开口,就等于承认了自己不如他。这么想着,眉头越发地拧了起来,抬眼去瞪对面的人。 单司渺见他神色不善,微微翘了翘嘴角,凑上身道,“斯人如玉,公子无双,你有李鸿英喜爱的容貌,也有相思门拗绝的手段,只差一样,你便会成为整个滕王阁的催命符,而这样东西,只有我能给你。” “哦?此物是什么?” 君无衣见他说的笃定,冷笑了一声,只是还未来得及出口相讥,却耳根一动,忽地转了话锋。 第89章 第三十五章 “来了几个?”君无衣瞧了瞧对面的单司渺,果见对方也眉头一皱。 “听声音,约莫二十多。” “你出手还是我出手?”君无衣又问。 “你说呢。”单司渺举起了两人栓在一起的锁链,却忽地听见那村民的吵闹声,也渐渐近了。 “就是他们!昨天夜里忽然闯进来!”那妇人怀里抱着孩子,身后的男人光着身子被捆着,被众人拥拥嚷嚷进了屋。 这有单司渺和君无衣刚从澡桶里爬出来,穿好中衣,不急不慢的拿着外衣往身上套。 “两个男人,真是不像话。”一个貌似村长的老者站了出来,捋了捋鬍鬚道,“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人,我们临仙镇不欢迎来历不明的人。”
第84页 “就是,说不定,也是私奔来的,还在这里偷情,真噁心。” 君无衣刚刚心中忿恨未消,此时闻言眉梢一挑,冷笑着环顾了一圈四周围着他俩的村民。那些村民被他一双桃花眼瞧的心中一个激灵,刚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忽地瞧见那男子扯过了一旁呆站着的另一个男人,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几乎咬出了血来。 那些村民,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当场都愣住了。 “偷情?可笑,都看清楚了,本公子光明正大的很。”君无衣大爷似的丢开了一旁的单司渺,说的理所当然。 “……”单司渺虽知他是故意的,却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唇上被咬破的地方,疼的他嘶了一声。 “不像话,太不像话!这等丑事,怎会出现在我临仙镇!快快快,把这两人抓起来!”那村长被君无衣这一举,气的鬍子直抖,伸手指着他俩道。 这话一出,那些拿着锄头木棍,举着木凳铜锣的村民都一窝蜂涌了上来。君无衣同单司渺使了一个眼色,二人同时冲出了门去,那些村民那里见过什么轻功,只觉得人一熘烟地没了影,便敲锣打鼓地喊了起来,一时间,村子里乱成一团。 屋顶上的影卫们瞧见了这满村乱跑的人,本来打定了个目标瞬间就失去了方向,均都傻了眼。 “大…大哥,这还追不追?”一旁年纪稍小的十四问道。 “罢了,不追。”带头的老一嘆了口气,但愿楚修那头能成功截住他们,也好给他们留个活着回去复命的机会。 君无衣二人趁乱摆脱了追兵,眼瞧着便要出了镇,却见后头的单司渺忽地止住了脚步,拽的他一个踉跄,差点栽入了对方怀里。 “单司渺,你做什么!” 君无衣没好气地回头骂道,却在转头的一瞬间瞥见了擦身而过的半个尸身,手执铁犁的村民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便被无情的刀刃砍成了数截。 血腥味很快染遍了整个临仙镇,追兵竟是为了抓他二人,将那些挡道的村民尽数屠杀,妇孺老人,皆不放过。 江湖中,杀戮的修罗场,君无衣并不是第一次见,可对手无寸铁的人下手,这还是头一遭在眼前上演。眼前的景象让他在一瞬间忆起了儿时的情景,一群七八岁的孩童被关在同一个铁笼之中,凭着天生的兽性与存活的渴望互相撕咬,绝望就在眼前。 啪—— 抱着孩子的妇人在绝望的嘶吼声中被扯出了刀剑的范围,手上铁链的拉扯让君无衣回过神来,那妇人是之前他们遇见的那一个,只见她身上已多了好几处的刀伤,鲜血横流,显然已是将死之躯,可就算如此狼狈不堪,她依旧用躯体死死地护住了怀中的孩子。 单司渺利落地解决了几个追兵,可更多的杀手却蜂拥而至。 “大侠,大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儿。”妇人跪趴在地上,将手中的孩子递了出来,那孩子似乎是被吓傻了,只扑腾着一双大眼直直地瞧着面前的单司渺同君无衣。 单司渺下意识地瞧了瞧身旁的君无衣,他本以为,依那人的性子,绝不会为自己多添累赘,可却没想到,对方竟是一声不吭,从那妇人手中接过了那孩子。 “我记得你说过,你该是损人利己的那一类。”单司渺缓缓问道。 “自然是。”君无衣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举起了手中的摺扇,给了那浑身是血的妇人致命一击。 “……”幸亏单司渺眼疾手快捂住了孩子的眼,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瞥见他拿着扇子的手微微颤抖着,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走。”君无衣转身从他手中揽过那孩子,二话不说地往山上掠去。 “马。”单司渺提醒他道。 “不要了。”君无衣瞧了瞧日头,若是他们此刻不上姑she山,说不定就没机会了。李鸿英连九霄殿的杀手都派了出来,看来,是非要拿下他们不可的。 “钥匙也不要了?”单司渺感觉到他周身浓烈的杀气,心中微微一动。 “不要了。”君无衣最后一次回头瞥了眼被火光所染的村庄,捏紧了手中的摺扇。 李鸿英啊李鸿英,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 二人一路往上行,只见那姑she山上,山峰幽峦叠嶂,云雾缭绕,虽不说高,可却山回路转,甚是绕人。何况,他们此时怀中还抱着个懵懂的小子。 眼瞧着天色渐渐晚了下来,二人决定先寻个地方躲一晚再说。 被树荫遮蔽的石岩下,大约留出了几平米的空隙。此下满山遍野的追兵,他们生不得火,自然也吃不到什么野味了。 两个大人倒是不要紧,只是小的那个却是饿不得。这不,才刚入夜,那小子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在空旷的野外显得格外突兀。 君无衣微微睁开眼来,摸了摸那小子的头顶。这小鬼头倒也奇怪,一路上被他们抱着走,也不哭也不闹,乖巧的很。 “饿了?”君无衣的声音是单司渺从未听过的温柔,“再忍忍,明天一早给你弄吃的。” 小孩子的身子软软的,还带着些奶香,抱起来十分舒服,君无衣用衣袖将那孩子仔细包住,锁在怀中,翻了个身。 “我也饿了。”旁边一个欠揍的声音忽然道。 君无衣瞥了他一眼,继续闭了眼假寐。单司渺无奈地嘆了一口气,自己爬起身来,君无衣自是不想管他,可他忘了二人手上还锁着一条链子,这么一扯,将他的刚起的睡意又扯散了。 “……做什么?”君无衣才问出口,就被连人带孩子打横抱了起来。 眉头一皱,刚打算出手,却听他道,“喜欢吃鱼么?” 一抬头,却见他正低头问着自己怀中的孩子。 孩子点了点头,单司渺微微一笑,将二人放在不远处的溪流中的一个大石上,自己则挽了裤脚,下了水。 君无衣只瞧见那人弯下了修长的身子,在水中随意捞了两下,便提了两条肥硕的鲜鱼上了岸。 剃磷,剖肚,去脏,切片,一切动作驾轻就熟,不一会儿,粉色而薄嫩的鱼片便被用树叶细细呈在了跟前。 “试试?”单司渺拎起一片鱼,餵给了一旁馋得直咽口水的孩子。 “生的?”君无衣微微一皱眉,却见那孩子嚼得开心,而单司渺自己,也抓了两片在嘴里。 狐疑地用指尖挑起一片,细细瞧了瞧,晶莹剔透,闻着倒是没有什么血腥味儿。 “嫌噁心的话,不用勉强。”单司渺见他犹豫,伸过舌来捲走了他指尖的鱼片,温热的触感让君无衣心中一跳。 “这些,本就是下等人吃的。”单司渺说着,又餵了一片给那小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狗蛋。”孩子眨巴着眼睛,吃的津津有味。 “狗蛋?这算什么名字。”君无衣在一旁笑道。 “害怕么,狗蛋?”单司渺又问,“现在,有一大群人,在追杀我们。” 孩子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或许他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却意外的渐渐得到了他的信任。 “爹爹呢?娘亲呢?”孩子终于对着这两个陌生人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君无衣微微一愣,皱着眉刚想着该如何对他开口,却又闻一旁的单司渺道了一句,“死了。” 一眼剜过去,却见他面无表情地又道,“知道什么叫死了么,就是从今往后,你再也瞧不见,听不见,甚至会渐渐忘记他们的样子。” “单司渺,够了!” 孩子楞了楞,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君无衣有些不忍的瞥过头去,却见单司渺依旧淡定地吃着那些鱼片,等他哭完了,才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哭完了?想报仇么?” 手掌的温热透过头顶传了过来,狗蛋抬起头瞧见男人眼中有着不同寻常的光彩,只傻傻地点了点头。 “那先把眼泪擦干净。”单司渺命令道,“记着,以后谁若想要害你,就先想尽一切办法去害他,只有这样,才能生存下去,找机会报仇,明白么?” “……”君无衣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明知道他这样教孩子太离谱,可却偏偏又反驳不了什么。 “嗯!”孩子天真,说什么便也信了。 君无衣见这一大一小,信誓旦旦地拉了勾,也懒得再管,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兀自睡下了。 第90章 第三十六章 隔天早上,君无衣是被颠醒的。 一睁眼,便瞧见了倒晃着的狗蛋的一张小脸。继而随着胃中的一阵反胃,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单司渺扛在了肩上,而狗蛋则乖乖地被牵着小手,走在一旁。 “放我下来!”君无衣寒着脸道。 “师傅!君爹爹醒了!”狗蛋见君无衣醒了,开心地叫唤起来。 “你叫我什么?”君无衣刚站定,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有些恍惚,昨日那一觉,他竟是睡的如此实沉。 他自入滕王阁以来,有多久没有睡过如此沉的一觉了?怕是他自己都不记得。 “君爹爹,师傅说了,是君爹爹救了我,以后你就是我爹爹。” 君无衣抬头瞧了眼单司渺,见他面色如常,刚想开口骂人,却被抢了先。 “凌霄仙子会在哪里?”单司渺瞧着面前崎岖的山路,问道。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在这山上待过么?” “小时候罢了,哪里记的这么清楚。”君无衣皱起眉来,记忆之中,那地方应是在山腰上才是。 一抬头,却见左右分了两条路出来。 “左还是右?”单司渺又问。 “闭嘴……我想想。”君无衣没好气地骂了句,瞧着那两条路沉思了起来。 “记不得了?那左边好了。” “右。”君无衣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指了指。 “……这种时候,你不会还要同我赌气吧。”单司渺没理会他,继续往左边走去。 君无衣自是不会听他的,手上锁链一扯,便也往右边那条路走去。锁链渐渐被拉到了极致,发出吱呀的抗议声,可左右两端的人,却是一步也不肯退让。单司渺见他几乎用上了十成的功力,不免有些好笑,忽地内力一收,任他拽了去。君无衣哪里知他会忽然收手,见人朝这里撞了过来,想收劲已经来不及了,只觉得被撞的一个踉跄,眼前一黑,便被压在了地上。
第85页 “单司渺!” “你看,我说走左边吧。现在……怕是左右,都走不成了。”单司渺忽然道。 “什么?” “单门主的五感,果真是异于常人。”故意用上了内力的声音恰巧是能传入两人耳中的大小。单司渺抬了抬下巴,君无衣顺着他的方向眯眼瞧去,只见远处的山头间,隐约一个身着大麾的男人临风而立,狐眼微吊,神情冷漠。抬着手,张着弓,弦上的利箭,眼瞧着下一秒便要脱手而出。 同上次一般的情景,不同的是,这次楚修的身旁围了数十个带剑的高手,想来是怕单司渺故伎重演。 “楚修?”君无衣眉头一皱,赶紧爬起身来。 虽不是第一次见,可单司渺却是对这人好奇的很。见一旁爬起身的君无衣屏气凝神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单司渺也不敢大意地提了些戒备。 咻—— 随着楚修的第一支箭she出,四面八方埋伏着的人沖了出来,其中有一些,是君无衣认得的面孔,滕王阁中的高手,而另一些,则是楚修自己带来的。 眼瞧着那支箭she到了跟前,单司渺正打算伸手去抓,却被君无衣的动作带偏了去,赶紧偏了偏脖子,让那支箭几乎贴着鼻尖而过。 这楚修,离他们如此远,竟还能有如此准头,看来神弓阁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 “别抬手!”这头他被君无衣牵制了动作,那头君无衣何尝不是受他所限,二人手被栓在一起,此下腹背受敌,只得背对背贴着,将那小子护在当中,勉强保命。 可想要突围而出,怕是有些难。 “我不抬手,也是要中招的。”单司渺淡淡地答了一句,一脚踹飞了面前一个。回头瞄见君无衣的扇子甩了出去,那要命的丝线,连着暗器,尽数招呼在了周围的追兵身上。 近处的这些倒还好对付,麻烦的,反而是那些神弓阁的弓手们,数箭齐发,本就是大意不得,二人若是一个配合不默契,那定是要中箭的。 “你得护着我,我内力不济。”单司渺说的理所应当,抬手将小狗蛋抱了起来,往君无衣身后掩了掩。 君无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脚下却是加快了身法,左右开弓勉强保全了这一大一小。 又一波箭矢直she而来,君无衣挡了几支箭,一个撑手翻身,从身后的单司渺肩上翻了过去,单司渺藉机一个弯身,躲过了前方的进攻。可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那些箭,就如同没长眼睛一般,有些she中了身旁滕王阁的刺客,也不以为意。 “你好歹也是个门主,我们逃出来这么久了,怎么连个接应的人也没有。”如此几番轮攻下,君无衣体力消耗极快,已然渐渐有些不支起来。 “彼此彼此。”站在原地受他庇护的单司渺倒是气息不乱,稳如泰山,连鼻间的呼吸也没有加快半分,君无衣一个分心,露下一支箭来,被单司渺一手抓住,丢了回去。君无衣见他身手敏捷,觉得自己好像又上了他的当。 那头的楚修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弓,这次站近了几丈,同时搭上了三支箭。 “单门主,这可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对面的楚修缓缓道,满月之弓一触即发。 楚修的箭法,君无衣是见识过的,三箭齐发,非同小可。单司渺虽没空去瞧他的面色,却能感觉到他背后骤然缩紧的肌肉线条,伴着从不同方向呼啸而来的利箭声,预示着这一击的危险。 就算他二人能躲过这三箭,狗蛋却是护不住了。 好在,箭到跟前,单司渺却在同一时间开了口。 “好,我们投降。” 单司渺抬手的动作让身后的君无衣也跟着腕间一扬,诧异地回过脸来。只见那左右拐着弯而来的利箭忽地在离他二人一尺的地方,掉了下去。 “箭法不错啊,楚阁主。”单司渺由衷地称赞道。 “闭嘴。” 山头上的楚修终是放下了手中的弓,扯出了一丝笑容来,手一摆,便绑了两人去。 “楚阁主,这二人,交给我就行了。”一旁的肖斌道。 楚修并未答话,只擦了擦手中的弓,一个抬眼的功夫,便见利箭贯穿了肖斌的胸膛。 肖斌有些不可思议地低头瞧了眼胸前的箭,又瞧了瞧面前的楚修,终是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阁主。” “把人先关入地道之中。” “是。” 第91章 第三十七章 单司渺同君无衣被带进了山中的一个密道内。密道似乎是新挖不久的,还带了些泥土的清香,沿着山路一直往上,大约也就两三里的长度。里头连着一间小小的地窖,地窖里简单地放着一张石桌,一张石床,便无其他了。只是上方似是还通着一条笔直的天井,不知是通向何处的。 二人被一条链子拴着,倒也省去了些麻烦,看守的人只将单司渺的右手用铁链拴在了石床的柱脚上,便出了去。 单司渺仔细打量了一圈这石窖,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索性往石床上一坐,刚打算仰身躺下,却被君无衣拽了过去。 一抬头,只见他细心地将怀中一直抱着的狗蛋轻轻地放在那石床之上,还拍了拍他的背,以做安慰。 “……你喜欢小孩子?”单司渺可对这种只会流口水的小鬼没什么耐心,见他安置好了狗蛋,遂在一旁躺了下来。 “他全村因你我而死,难道不该对他好些?”君无衣瞥过眼来。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自身遭遇,才对这种小鬼心怀怜悯。”单司渺说着,侧身在那孩子的睡脸上轻轻一弹,“可惜,他现在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那依单大门主的意思,他现在需要什么?” “自然是……变强。” 单司渺的动作让孩子从梦中转醒过来,他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小手揪过一旁君无衣的衣摆,怯懦道,“君爹爹?” “……没事,继续睡。”君无衣皱了皱眉,拍了拍他的背。 “君爹爹一起。”狗蛋冲着君无衣伸出了小手,笑的十分甜。 不得不说,这小子长的倒是讨喜,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只是不知大了会是个什么模样。 “你睡吧,我不睡。”君无衣说着,瞥了一眼石床上的单司渺。 “可是,君爹爹和师傅,不是一向一起睡的么?” “……” “……谁说……”君无衣才开口,便听见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无衣!无衣!我可想死你了。” “小王爷,小王爷你不能进去,楚阁主交代过,这二人谁都不能见。” “滚开!看门的狗东西,小王的路也敢挡,活腻了!” “李长升?”君无衣没想到他也会在此处,略一思量,便明白过来。 单司渺同他对视了一眼,心想着,这还没愁着怎么逃出去呢,倒是有人自动送上门来了。 李长升搓着手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瞥见了石床上的单司渺,见他朝自己看了过来,眉尾一挑,吓的他直接朝后退了两步。 “这人怎么不锁着!”李长升沖身后的侍卫发火道。 “小王爷,这手上不锁着的么。”那侍卫答道 “废物!锁上个手有什么用,这不还能动吗,拿绳子来,给我绑上。” “这……” “叫你绑上就绑上,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在李长升的吩咐下,单司渺很快就被麻绳缠遍了全身,李长升亲眼瞧着他跟个粽子似的被裹得动弹不得了,才暗自松下一口气来。 “去把这破链子砍了。”李长升又吩咐道。 “这…我们试过,可这链子是寒冰玄铁所铸,普通兵器砍不断。” “……”李长升闻言沉默了下来,复又瞥了眼一旁的单司渺,再瞧一瞧身旁的君无衣,心一横,对几个侍卫一摆手,“你们下去。” “可是……” “下去!!”手中把玩的玉器被丢了出来,几个侍卫也懒得再应付他,索性转身锁上了门。 “嘿嘿,无衣,这些日子,可有想我?” 君无衣虽不想搭理他,脸上却是还陪着笑,“小王爷怎会在此处?” “你这次,可是当真惹怒了父王。”李长升大袖一挥,装出一副大权在握的样子,“不过不要紧,只要等我们拿下了那凌霄,送入了滕王阁,嘿嘿,等到父王大寿之日……” “大寿之日如何?”君无衣追问道。 “咳,你就别管这么多了,总之,跟着小王我,定是没错的。”李长升伸手揽住君无衣的肩膀,手开始不老实地往他身上摸去。 君无衣手心中冷哼一声,心道你这蠢货都被人当棋子使了还不自知,也怪不得楚修会选你。 手中锁链微微一晃,不动声色地对不远处的单司渺使了个眼色,却见他竟是没瞧见似的,带着狗蛋蹲下了身子,甚至托起手来一副看戏的模样。 “……”若是眼神能杀人,单司渺此时怕已经被君无衣戳了十几个窟窿。 “几日不见,怎么憔悴成这般,真是可怜,我特地带了尚好的佳酿来,先喝一杯暖暖身子。”李长升假惺惺地端来一杯酒,递给身旁君无衣。 不用想也知道,那酒里定是加了料,可君无衣依旧接了过来,脖子一仰,喝了下去。 李长升见了,更是急不可耐地笑了开来,等了一会儿,见他面上泛起了cháo红,便再也忍不住,去脱他身上的衣物。 “无衣,好无衣,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的。” 君无衣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往后挪了挪身子,“一旁有人。” 单司渺眼一抬,心领神会地捂住了自己和狗蛋的眼睛。 单!司!渺! “嘿嘿,宝贝儿,就算便宜他们了。”急色鬼已经按捺不住心中邪火,去扯君无衣的腰带。 “师傅,什么都看不到了。” “小孩子不能看。” “为什么?” “太血腥……” 狗蛋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却听见桌球几声,捂着他眼睛的手被放下时,眼前便多了一个猪头般的男人,躺在地上虚弱地哀嚎着。
第86页 “君爹爹!”见君无衣朝自己走了过来,狗蛋欢快地伸出了小手。 君无衣蹲下身来,对他道,“去找个角落,面对着墙,捂着耳朵,我没上前唤你,不许转过身来,知道么?” 狗蛋不明所以,瘪了瘪嘴表示不乐意。 可君无衣此时的神色太过可怕,让他不得不照做。 药性似乎开始发作了,只见君无衣指尖一挑,微微扯开领口,本是白璧无瑕的肌肤如今镀上了一层诱人的粉色,桃花眼中水光波潋,勾人心弦。单司渺从未见过他如此诱人的模样,哪怕是在上次的破庙中。 “过来。”君无衣仰着身子撑在石床上,对他勾了勾手指。 单司渺喉结一动,依言走了过去,一阵天旋地转后,便被扯着领子压在了下头。湿软的舌尖自唇间舔舐而下,留下□□的痕迹。 这人并不是第一次主动挑逗自己,可这一次,绝对是最认真的一次。 就如同对待真的情人一般,小心翼翼蜿蜒而下的动作,让单司渺忍不住□□出声,对方手中的动作灵巧如蛇,给予他最过舒慡的刺激。 “嗯……”一声闷哼后,单司渺想伸手去抚他腰间,却被手间的锁链所限制住。 还不够……还不够……对付这人…还不够…… 抬眼去瞧单司渺眼中的神色,分明还留着一丝清明。 “单司渺……”君无衣忽然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就似在云雨将来之际生生止住了雷鸣一般,让人几乎不能忍受。 “我似乎…真的喜欢上你这混蛋了。” 耳畔的轻嘆让单司渺浑身一僵,刚刚被遏制住的欲望似乎也一下子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可下一秒中,他又后悔了起来。 他怎么那一瞬间就忘了,他面前的,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妖精。 君无衣陡然撤开了身子,面色如常地拢了拢散落的衣襟,自上而下地打量着被他封了大穴的单司渺,似乎刚刚的动情只是一场春梦,一睁眼便烟消云散了。 “我赢了。”君无衣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一手从他怀中掏出了那本他垂涎已久的无相诀。 他相思门中人,普通的□□又怎会起作用。 “赢了又如何,你别忘了,我们此下是被拴在一条链子上的,何况那钥匙,已经找不回来了。”单司渺心中有些懊恼,可更多是莫名的怒意。 “现在是,一会儿就不是了。”君无衣话中有话,让单司渺心中一动,暗道一声不好。 “你打算怎么做?”单司渺抬眼问君无衣。 “单大门主有的是本事,问我做什么。”君无衣挑了挑眉,手却从腰间掏出了那把百巧扇来。 单司渺下意识地盯住了他手中的扇子,微感不妙。果见他腕间一抖,那扇子的把部底端忽地冒出了一个小小的刀尖儿来,看似十分锋利。 君无衣一低头,用那刀尖在两人拴着的锁链上轻轻一划,那本结实异常的链子哗啦一下就断了开来,就如同豆腐做的一般。继而君无衣小心翼翼地沿着那手环一点一点地切开,就见啪嗒一声,那手环从中断开了两节来。君无衣动了动腕子,回头对他勾起了嘴角。 他脱了那锁链,便再无桎梏,可单司渺右手上,却还套着一条手臂粗的铁链,另一头牢牢地锁在石床之上,挣脱不得。 “单大门主,委屈你了。” 君无衣拍了拍他的脸,一把抱起角落的狗蛋,便朝着那天井走了去。 “君爹爹,不要师父了?”狗蛋被他抱在怀中,却不忘回头去瞧被锁在原处的单司渺。 “闭嘴,谁是你师傅。”君无衣寒声道,吓得小狗蛋手上一缩。 “……等等。”单司渺有些无奈地抬头瞧向那人,“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 “……说吧。”略微思量了一会儿,君无衣终是点了头,可就在他屏气凝神,严正以待的时候,对方却轻轻开口道…… “凌云给你起名叫玲珑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君无衣先是一愣,继而低下头哆嗦着身子狠狠地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 “你若此刻丢下我走了,我就只好告诉楚修,凌霄仙子留下的遗孤,是个女子,而你,只是冒牌货。”单司渺说着,无耻地翘起了腿。 第92章 第三十八章 君无衣身形一顿,再回头时,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几乎要瞪了出去。 “如若他答应放了我的话,或许我还可以告诉他,那个女子是谁。” “……” “等到李鸿英擒住了人,凌霄知道被骗,定会不顾一切沖入滕王阁救人,一旦凌霄自动送上了门,成为了李鸿英对付四门的另一个筹码,那么凌云多年来的一番苦心,也就白费了。” “你……”君无衣扯了扯嘴角,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解锁吧,小,玲,珑。”单司渺抬起了手上的锁链。 君无衣脑子里嗡地一声,不知怎么就炸了开来。头疼,胸口疼,浑身都疼,气的发疼。他在滕王阁潜伏这么久,什么都忍过,却还没试过像现在这般想杀人,此下他恨不得给单司渺当头一刀,将他那张嘴噼开了两截才解气。 单司渺见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觉得甚是有趣,又举了举手中的链子,正打算开口,却见他忽地闪过身来,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若敢再喊说一个字,我就立刻拔了你的舌头。” 单司渺指了指手上的链子,点了点头。 君无衣咬了咬牙,一刀划开了他手上的链子,顺带恰好到处地剜下了一块皮肉,寒着脸走了开去。单司渺得了自由,却也疼地嘶了一声。 “师傅!”狗蛋见他跟了上来,欢呼着扑了过去,悄声道,“是不是君爹爹不肯跟你睡,所以你才故意惹君爹爹不高兴了?” “嘘,别乱说话,小心你君爹爹也给你一刀。”单司渺低头对他比了比手上的伤口。 小狗蛋立马捂住了嘴,点了点,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君无衣只当没听见二人的对话,寒着脸拔开了身形。 二人带着狗蛋顺着天井一路朝上,只见那顶端处是被用土填实的,想上去,就得先挖开个洞才行。 君无衣是个爱干净的性子,自是不会从土里往外钻,只委屈了单司渺,废了好大的力气,用双手把土给剖开了,再託了君大公子上去。 君无衣踩在他肩上,头一钻出去,便瞧见一张带着惊讶的美艷脸来,再回过头去一瞧,身后一抔土里竖了一个小小的墓碑,哪里是什么土胚子,分明是人家的坟头。 等君无衣上去之后,单司渺又将狗蛋给託了上去,自己才撑开手爬上来。 一回头,好傢伙,不仅凌霄仙子在,楚修还率了一票子神弓阁的she手,围在了这小小的山坡上。 众人分明是剑拔弩张的气氛,眼瞧着下一秒便要出手相向,却陡然间瞧见从这坟头里钻出两个人影来,其中一人身上还背着个辱臭未干的小娃娃,顿时都傻了眼。 单司渺拍了拍身上的土,将狗蛋放在了一旁,站起身来。 “师傅,好热闹啊,他们这是在做什么。”狗蛋怯生生地往他腿后缩了缩,小声道。 “在作伥,为虎作伥。”单司渺面无表情地回到道。 “什么叫为虎作伥?” “就是被老虎咬在嘴中的人,去帮着老虎害别人。” “这样啊。” “单门主。”楚修见他此时此刻,还有心情同孩子说道,抖了抖眼角走上前去。 “楚阁主。”单司渺听他唤了自己,才勉强抬起头来,打了声招呼。 “仙子。”君无衣却是瞧见一旁的凌霄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出神,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转身将她护在身后。 “你知道么,你刚刚从底下钻出来的一瞬间,我真的以为是上天见怜,把儿子还给了我。”凌霄仙子幽幽道。 “……”君无衣没敢答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仙子,这些事还是之后再说吧,天色已晚,还是趁早下山的好。”单司渺见他二人气氛有些怪异,出口岔了句。 “今日,怕是谁也走不了了。”楚修冷下脸来,手一抬,众人手中弓箭便齐齐举起。 “呵,多年未出江湖,如今的小辈,倒是好大的口气!” 语毕间,凌霄身如虹羽,飞至楚修跟前,一掌拍出。楚修无暇作变,抬手硬接下这一掌,其身形陡然退出几步,脚跟一沉,才勉强止住了身形,抬眼望去,却见第二掌又至。 凌霄功力已逾六甲,无相宫盛时乃是跻身武林十大高手的行列,楚修则以弓箭为长,内力本就稍逊,连小天宫尚未过及,凌霄想杀他,几乎易如反掌。 楚修虎口连带着整个小臂已被震麻,想要抬手再接已是无望,眼瞧着这一掌便要落到了楚修胸前,却被四方羽箭所断,凌霄只得撤开了身形,落回原地。 素袖拂落了一波的箭雨,第二波又she了出来。 三人比足而立,被数百弓箭所围,眼瞧着是必败之势,却丝毫不见惧色。 “师傅,我们会死么?”被围在当中的狗蛋问。 “不会,这不有你君爹爹。” 君无衣瞥了他一眼,手中摺扇一展,只见那当中飞出一枚袖镖来,直直地she向了空中,继而炸裂成一道耀眼的火光。 箭雨已出,合围之势渐渐缩小了范围,埋伏在四方的高手,开始了一轮接着一轮的攻势。 凌霄仙子一人当前,拂尘即起,凤华万千,论架势,比凌云少了几分仙姿,却又多了几分傲气与凌厉。 不远处的楚修眼一眯,手中已搭上了弓箭,只是箭到人前,却忽地多出一些虚晃的倩影来,漫天素锦,遮云蔽日,自也让楚修失了原有的目标。定睛一瞧,原是相思门的女子,在故弄玄虚。 “公子!”白楚楚一马当先,落定在君无衣身旁,一身水蓝的简雨继而跟了过来。 “保护仙子撤下山去。”君无衣轻声道,又瞥了一眼一旁的狗蛋,将他丢到了白楚楚怀中,“顺便把这小子捎上。” 外围的相思门的女子渐成合拢之势,可楚修手下的人却更为难缠,先不谈神弓阁she手的箭翎之利,光是滕王阁派出的这些,君无衣便能识得其中不乏九殿十二宫的精英。
第87页 “不成,人太多了,往山上退!”凌霄拂尘一甩,又折回了一支羽箭,对着身后二人道。 二人对视一眼,携上狗蛋跟着凌霄一路退到了山腰处。只见临峰一宇破庙,倒能让几人勉强躲一躲。 “相思门的姑娘,还是羸弱了些。”单司渺站在门旁,从fèng中往外瞧去,只见相思门的女子节节败退,却依旧顽强周旋于敌间。 “这种时候,单门主还有心思说风凉话。”君无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皱着眉瞧着门外相思门的弟子一个个倒下。滕王阁行捕多日,他门中女子或被囚,或被杀,所剩本就寥寥,若是此下败了,当真便要绝迹于江湖了。 转眼又想到,自身旁此人入洪州以来,似乎一直是独自一人,别说杨家子弟,如今连长生门的人,影子也没见到一个。 想到此处,心中不免对身旁单司渺多了几丝埋怨。 这人,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两人各有心思,却见凌霄定定地站在一旁,仔细地打量着这破庙的四周,神情有些恍惚。 二十多年了,这里似乎没怎么变。那狂风暴雨的一夜,依旧历历在目,可如今,她却是风华已逝,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冲动,决绝的女子。 “相思门白楚楚,率众弟子参见仙子。”白楚楚自小崇拜这位前辈,如今距离如此之近,有些难掩激动之情。 “起来吧,我早已与相思门没有瓜葛了,你们不用拜我。”凌霄拂袖道。 “……仙子,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让晚辈们护送您下山吧。”白楚楚站起身来,却仍然不死心。 凌霄仙子不语,君无衣一抬头,却见对方正凝视着自己。 “……仙子还是先同楚楚下山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君无衣无奈地道了一句。 “你叫我仙子?”凌霄的话,让君无衣微微一愣。 “……” “也罢,当初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也不会让你落得如此两难的境地,你恨我,也是理所当然。” “你且过来,让我好好瞧瞧。”凌霄沖他招了招手,君无衣在原地站了一站,终是俯身走了过去。 “果真是个漂亮聪颖的孩子,怪不得李鸿英那老贼,肯将你养在身旁。” 凌霄眼中的光彩让君无衣有些愧疚,可现在,还不是告诉她真相的时候。 “仙子……” “你当真不愿……唤我一声……娘亲?” “……”捏紧扇骨的手指微微泛青,君无衣抬眼瞧向面前这个漂亮的女人,却隐约瞧见了她眼角处的细纹。 一旁单司渺亦是嗟嘆,当初大殿初见,只觉这女子潇洒不羁,傲然孑立,自有一派风骨,可如今,愣是收敛了锋芒,显得不安又小心翼翼。 凌霄见他不语,轻嘆出一口气,伸出手去想摸一摸他的头顶,却又在快碰到的时候停下了手来。 “漂亮奶奶。”软糯的声音代替君无衣喊出了口,下意识地低头去捂住狗蛋的嘴,却已然迟了一步。 “你叫我什么,傻小子?”凌霄瞧向他腿边的狗蛋,微微一笑。 “唔……君爹爹的娘亲,就是奶奶,可是奶奶年轻又漂亮,所以是漂亮奶奶。”狗蛋挥开君无衣的手,说的头头是道,听的凌霄仙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捡的这孩子,倒是个鬼灵精。” 第93章 第三十九章 君无衣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刚打算开口,却见一只带火的羽箭she入了门。 破庙里都是稻糙,火星很快便燃起了浓烟。更多的羽箭接踵而来,看来是楚修杀到了。 君无衣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面前的凌霄,自己则以衣袖掩住了狗蛋和自己。 “单司渺,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君无衣的口气已经可算得上是气急败坏。 “嗯?”单司渺有些莫名地回头。 “你的人呢!”君无衣瞧见他一脸的云淡风轻就来火,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才解气。 “我的人?谁告诉你我的人在这儿?”单司渺偏了偏头,问道。 “……” “英雄救美这档子事,轮不到我,自然有人会来做。” 堪堪伸到他面前准备揪起衣领的手陡然停在了半空,君无衣微微皱起眉,还未思量出他话中的意思,却听见门外的嘈杂声,似乎起了些变化。 咻—— 又一支箭破门而入,与其他的羽箭不同的是,这支箭的力道与准头均十分了得,一瞧便是出自楚修之手。 君无衣和单司渺左右让开,只听见外头伴着一声长啸,风雨之声大了起来。伴着瓢泼大雨,屋内的火势渐渐小了下去,凌霄抬头瞧向窗外,神情有些恍惚,感觉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夜。 “楚阁主好兴致啊,练箭都练到这山上来了,这次,该不会又拿活人当靶子吧。”自远而近的慡朗笑声让单司渺轻吐出一口气来,叶宫明,终是到了。 “他怎么会来?”君无衣瞧见了外头的叶宫明,狐疑地瞥了身旁的单司渺一眼。 “看我做什么,你觉得,我使唤的动叶盟主?”单司渺说着,掸了掸身上的灰,缚焰盟的人一到,楚修怕是不想撤也不成了。 君无衣闻言又是一愣,又瞧了瞧一旁的凌霄仙子,冷不防地抖了抖眼角。他终于知道,这厮说的英雄救美,是怎么回事了。 这头楚修瞧见了缚焰盟的人,才觉不妙。对方来势汹汹,高手众多,显是动了真格的。若是缚焰盟倾尽实力,与滕王阁倒还真说不准个胜负。何况,如今滕王阁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心中已有撤离之意,可眼瞧着合围之势已成,眼看便能生擒凌霄,却突逢此变,任谁也不得甘心。 “阁主!缚焰盟来势汹汹,我等怕不是对手。” 楚修捏紧手中的弓,思量不语。 “阁主,李长升带着滕王阁的人走了!” 楚修狐眼一眯,揪住来报的下属,“不是让你们看好那窝囊废的吗!?” “属下,属下无能,那厮早番硬是要去找那君无衣……结果估计在他那里吃了亏,所以……” “废物!”楚修掌心一沉,踉跄了两步,勉强用手撑住一旁的树干,沉声道,“先撤下山再说。” “可是……若是李鸿英责问起来……” “哼,他那废物儿子把滕王阁的人都带走了,关我神弓阁何事。”楚修冷笑一声,再次挺直了嵴梁骨。 “是!” 早知道,刚刚就不该心急杀了肖斌的,楚修微微皱起了眉头。若是这时候让李鸿英起了疑心,那就不好办了。 叶宫明带的人其实并不是很多,毕竟洪州不是他缚焰盟随意可入的。只是他故意虚张声势,加上相思门的蛊惑,一时间将那楚修唬住罢了。 神弓阁的人迅速撤离,局势很快就被扭转了过来。君无衣眼瞧着叶宫明英姿飒慡,一掌毙了两个贼人,闯进了庙中。 凌霄一抬头,就瞧见了这个已然有些沧桑的男人。 印象中,他似乎没有这么长的鬍子才是。 “你们…都没事吧?”叶宫明问的是他们,眼睛却只瞧着凌霄一人。凌霄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多谢叶盟主仗义出手。” 真是好笑,二十年前,她与他势成水火,他却在最后一刻放掉了大着肚子的她。二十年后,她同样和他不相为谋,可他却偏偏又带了人来相救。 叶宫明见她对自己淡淡一笑,竟是老脸一红,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单司渺刚想开口,就又见一个淡紫色的身影沖了进来。 “单大哥!”梓欣一眼瞧见了他,没忍住叫出声来,之后才瞧见凌霄和君无衣也在,赶紧收敛了脸上的神色。 “梓欣,你怎么跟来了?”单司渺见到她,也是眉头一紧,君无衣的脸色更是难看的很。 “我……是我求叶盟主,带我来的。”梓欣不知所措地咬住了唇。 说罢又瞅了凌霄仙子一眼,乖巧地喊了句师傅。 “你还记得有我这师傅?”凌霄好笑地瞧了瞧这丫头,又瞧了瞧一旁的单司渺,心中有些瞭然。 梓欣本来就是个面薄的,被凌霄这么一揶揄,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下意识地往单司渺背后挪了挪。 “单大哥……你流血了!?”这一挪,便瞧见了单司渺背后的口子,想是刚刚被利箭刮到的。 “…小伤罢了。”单司渺被她莹白的指尖一碰,不禁抖了一抖。 梓欣却是不觉得是小伤,偷偷瞥了一眼凌霄,见她正同那叶宫明说话,赶紧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来,细细替单司渺包扎。 君无衣瞧在眼中,左边一对低头俯语,右边一对脉脉含情,就他一人杵在这当中,跟多余的一般,心中忽然有些不痛快起来……别说自己本就是个冒牌的,就算不是,这里也似乎并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无论是滕王阁公子,或是相思门少主,这些人,都与他无关。 正想着,君无衣却忽然感觉被拽住了裤脚。低头一瞧,一个半大的小不点,正撅着嘴瞧着自己。 “君爹爹再不出声,师傅就要被人抢走了!”狗蛋小声鼓囊着,一脸的不高兴。 “……胡说八道什么。”君无衣捏了捏他嘟起的脸颊,心中不快稍减。 “喂,姐姐你不要靠那么近,师傅是我君……” 这次君无衣学聪明了,狗蛋话说了一半,就被他一把捂住了嘴。 “现下叶盟主作何打算?”君无衣赶紧岔开话题。 那头叶宫明正与凌霄相谈甚欢,听他这么一唤,才勉强咳嗽了一声,略作思量。 缚焰盟虽与滕王阁一向不合,可眼下若要真与滕王阁生死一搏,倒也不是时机。就算他倾尽缚焰盟实力,拼死剷除了李鸿英,也必定会损失惨重。 叶宫明是正道,为仁义,可不代表他傻。 “李鸿英野心勃勃,仙子留着洪州必然会遭其毒手,不如与我回缚焰盟先。”叶宫明思量过后,提议道。 凌霄也知他难处,此人虽束缚甚多,可对自己已是极好,是个女人,心中也难免有些感动,只是转眼看向君无衣的神色,又犹豫了。 “云姨还陷在滕王阁之中,我不会走。”君无衣见她瞧自己,开口道。
第88页 ……果然如此。 “仙子的安危就交给叶盟主了。”君无衣说罢将手中的狗蛋塞给了一旁的白楚楚,对相思门众人道,“我们走。” “君儿不走,我也不会走。”凌霄站起身来。 君无衣脚下一顿,却没转过身来,只冷冷道,“仙子还是莫要自作多情的好,我与仙子,本无干系。” “君儿!” “君爹爹不要师父了嘛!”狗蛋焦急地扯着君无衣的衣袖,提醒他落下了单司渺。 君无衣却是没理会他,一个眼神递给白楚楚,让她率先出了门。 “慢着。”在踏出门槛的一瞬间,单司渺开口了。 君无衣心中咯噔一声,悄悄捏紧了腰间的那本无相诀,别说如今叶宫明和凌霄均在此,哪怕只单司渺一人,只要对方想动手,他便带不走这无相诀。 “记得下山时,从东南面走。”单司渺只说了这一句,便罢了,这让君无衣有些懵,想回头去瞧他,竟是不敢。 手中摺扇一紧,缓缓又迈开一步,顿了一顿,终是离了破庙。 单司渺瞧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 第94章 第四十章 一路无言,白楚楚明显能感觉到身旁之人的戾气。只是她不明白,这戾气从何而来。 凌霄被救,无相诀又到手了,她们姐妹也并没有折损太多,应是运事才是。 “姐姐姐姐,君爹爹是不是在生气?”怀中的狗蛋悄悄扯了扯白楚楚的衣襟。 白楚楚低头瞧了眼这小子,面上微讶,“你都能看出来?也不知道公子在气什么,事情明明挺顺利的。” “笨!”狗蛋伸出小手,拍了拍她的头,“君爹爹是在气,师傅没有追出来。” “……哈?”白楚楚瞧这小子说的信誓旦旦,有些莫名地有瞅了一眼前方的君无衣。 简雨在一旁听着,却是嘴角一勾,笑的狡黠。 其实君无衣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就是心中堵得慌。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习惯依赖于那人……刚刚破庙里单司渺的话还萦绕在自己耳边,东南面?他什么意思?自己从哪里下山还用得着他来管…他以为他是谁…明明之前还顾着和女人调情…… 蹙着眉一路往相反的西北面走,正出神的人并没有发现前方埋伏的人马。 钱哲远远地就瞧见了一袭白衣走了过来,那模样,跟丢了魂儿似的,说是失魂落魄也不为过,若不是身后还跟着一群漂亮女子,他还真没认出来那是潇洒飞扬的天下第一公子。 还没来得及上前将人拦住呢,他身后的那一票小子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他堂中多为男子,平日里互相打着赤膊不修边幅,女人都没见过几个,现下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还不馋得口水直流。 白楚楚和简雨等人很快主意到了前方的动静,刚拔出手中之剑,就见一个笑眼眯眯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对他们拱了拱手。 “君公子,钱某奉我家门主之命,特来相迎。”钱哲开门见山,状似真诚。 “你家门主是何人?”白楚楚问道,却见自家公子一双桃花眼微微瞪圆了去。 “我家门主,乃长生门门主,单司渺。”钱哲答得恭敬十分。 单司渺?白楚楚微微一愣,有些迷茫地瞧向一旁的君无衣。只见他手中摺扇一抖,瞬间摆出了一副风流姿态来。 “你家门主有何吩咐?”白楚楚又问。 钱哲闻言,赶紧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信封拿了过来,双手奉上。 君无衣狐疑地瞧了那封子一眼,当着钱哲的面拆了开来,只见里头放着一个小笺,寥寥几笔写着几句奇怪的话:备贰桶,岂运赖之,一冰一暖,长盛不免,而以为御。 白楚楚见他皱眉不语,也跟着凑过头去瞧,却愣是没瞧明白。 “这什么意思?” “替我谢过你家门主。”君无衣捻过手中信笺,深吸了一口气,对钱哲道。 钱哲见他面色不善,自是没再多说什么,拱了拱手,让开了一条路。 另一头的破庙之中,凌霄见君无衣走的决绝,心中悲痛,一旁的叶宫明也不知该如何劝他,只单司渺一人,独倚在一旁,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单大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主意。”梓欣虽与他相交不深,却笃定面前的男人定有方法解困。 单司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终是开了口。 “此下楚修既退,这姑she山尚算安全,若是仙子不肯离开,不如就在这山间小住吧。” “不行,李鸿英那老贼不会善罢甘休,留在洪州,太过危险。”叶宫明第一个开口反对。 “只要叶盟主出了洪洲城,姑she山就算不得危险。”单司渺缓缓道。 叶宫明略微一楞,继而反应过来。他缚焰盟若是撤出了洪州,李鸿英必定会认定他带走了凌霄仙子,自然不会再留意到这姑she山。 “可是……”虽说此法可行,可又瞧了一眼佳人,难免不舍。 “叶盟主此下一行,已与滕王阁势如水火,那楚修好糊弄,李鸿英可不好糊弄,待楚修回去殿前一诉,李鸿英很快就会採取行动的。”单司渺提醒他道,“在洪州,缚焰盟不会是滕王阁的对手。” 叶宫明一双浓眉紧皱,梓欣也看得出事态严重,在一旁附和道,“叶盟主大义,我与师傅铭记在心,可此下万不可再连累叶盟主同缚焰盟了。” “小子,你打算如何对付李鸿英?”叶宫明忽然转向一旁的单司渺问。 单司渺微微一笑,在他耳旁俯身了几个字,梓欣虽一个字都没听清,却见那叶宫明拍掌朗笑起来。 “好小子,我果真没看错你,若是你当真成了事,倒是记得来我缚焰盟一聚,老夫定当筹酒相候。” “一言为定。” 叶宫明大手一挥,门外的缚焰盟弟子很快就一层一层往山下撤去。只是在他离去前,又瞧了一眼闭目而坐的凌霄,复而嘆了一口气,才甩袖而去。 “师傅……” 凌霄带着梓欣二人来到了后山一个隐秘的茅屋居处,小小的院子虽已常年无人问津,可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清雅。 “这是你凌云师叔当年住过的地方,四周林木环绕,易守难攻,我们可在这里多等两日。” 凌霄瞧了瞧屋子四周,依稀还有些印象,这里的一砖一瓦,一糙一木,都是凌云亲手所搭,六年,对女人而言,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不知,她独自一人时,又是何种心境。 梓欣此时也有些恍惚地瞧了瞧这地方,忽然多了些模糊的记忆。一回头,只瞧见那院中一个破旧的鞦韆架,瞧来十分熟悉。 “这地方……我似乎来过。”梓欣愣愣地对着这院子出神,单司渺见她如此反应,也猜到了大概。 当年姑she山中,凌霄难产,凌云救得女婴,大约就是养在了这院中。 匆匆帮这母女二人收拾了屋子,总算是勉强能住下人来。单司渺放下了撸起的袖子,对二人道,“前辈且在此安心休养,晚辈就先告辞了。” 梓欣正抱着一堆柴木进屋,一听他要走,便着急起来。 “单大哥,你要走?可是滕王阁的人现在正四处追杀你,你若是下了山去,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不下山,羊入虎口的便是他人。”凌霄自是比较担心君无衣,对他一挥袖,“你且去吧。” “师傅!我想……” “你不准去,你那点微末功夫,去了也是添乱。”还未等梓欣说完,凌霄便一口否决了她。 梓欣知她说的不假,可瞧见那人离去的背影,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若是此刻放他离去,那她最后的一点点的希冀与私心,也终成泡影。 “单门主,替我保君儿平安。”凌霄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单司渺停了一停,回头道了句,自然。 君无衣一行悄悄入了城郊一处隐蔽之地。洪州虽大,可他君无衣好歹也曾是这城中半个主人,其边大到山丘,小至沟渠,无所不知,早在几年前,他便选定了这鲜为人知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艰险沼地中,少有人烟,只是密林深处,瘴气环绕间,慢慢凸显出比肩宽的洞口,只蹚水而行,约莫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钟灵毓秀的石辱外,涧水潺潺,莺语环绕,隐有桃源之境。 白楚楚知他爱干净,早就命了几个姐妹先行盘踞在此,支起了帐篷,也方便她们打听洪州的消息,这地方,任滕王阁搜遍了洪州,也寻不出他等的下落。 “公子,请。”简雨将人带进了一座最大的蓬帐,身后的姑娘们也各自入了事先准备好的帐子内。 君无衣掀开帐帘一瞧,布置倒也雅致。 “去备两个木桶。”君无衣在白楚楚耳旁轻语了几句,交代她道。 白楚楚虽不明白他的用意,只照做了。 很快,东西就准备好了。 屏风前并排放置着两个硕大的木桶,一个热浪滚滚,一个寒意潇潇,热的那桶是火山岩同糙木灰所浸,乃至暖至阳,冷的那桶是崑崙冰魄所填,为至寒至阴,正是单司渺给他的信笺上所描述的。 君无衣上前伸出手探了探,果真是冰火两重天。 那个人…应该是这个意思吧……君无衣捏紧了手上的无相诀,心中无端端冒出些不好的预感。 无相诀,云姨说过,此决虽强却邪佞,分毫差错便会万劫不复,常人碰之不得。 可眼下,他根本无从选择。 要救云姨与相思门众人,他唯有与李鸿英一搏。他如今内力不过五甲,刚及小天宫之力,就算凭藉着美人醉与勾魂意,想要杀李鸿英亦是痴人说梦。何况他人不清楚,自己却是清楚的…… 那人的功力,怕是已及近大天宫了……武林芸芸众生,除了一个下落不明的玉洛城,再无人是他的敌手。 而且,他从未见过那人使出过全力…… 闭了闭眼,按住自己微微发抖的右手,打开了那本传说之中的无相诀。 收敛心神,盘膝而坐,君无衣很快跟着那书中所述默念起口诀来。 “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捲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法不顾。自子之行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
第89页 起初尚且顺利,腹中内力氤氲渐起,绕于丹田。可半个时辰后,君无衣便渐渐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浑身如同针扎一般开始疼了起来,热量从丹田之中缓缓流走,只剩下满腔的寒意。本该强大的内力一丝没感觉到,却连原本的内力也丝毫提不起了,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窟一般,冷得打颤。 “该死!“君无衣咒骂了一声,睁开眼瞥了眼不远处的木桶,终是再也忍受不住,匆匆扯下了外衫,抬腿泡入了那滚烫的一桶中。 随着外界热源的介入,身体开始逐渐回温,连带着体内尖锐的刺痛也减轻了不少。 可不多片刻,这原本让人舒心的热源,却又逐渐变成了折磨。君无衣闭目运气,清楚的感觉到自腹中迅速燃起的热度,很快传遍了全身。惊人的灼热感让他感觉自己似乎是一只被煮熟的鸭子,几乎要冒起烟来。 腾地一下从桶中站起来,赶紧狼狈地往一旁那桶冰水里钻,直到被烫的嫣红的肌肤在冰水的浸泡下再一次恢复了往日的莹白,君无衣才重重呼出一口气来。 原来,是这个意思…… 君无衣心中暗自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如果没有这两桶东西,怕是他根本就撑不过。可转念一想,单司渺当年练此诀时,不过是个浪荡江湖的野小子,又哪里的来的条件去弄这些东西,他又是怎么撑过来的? 想到此处,却不敢再往下想。 第95章 第四十一章 “君爹爹?”怯懦地小软声悄悄在门口响起,狗蛋被白楚楚勒令带走之后心有不甘,好不容易趁人睡着了,才偷偷熘了出来。 探进小脑袋一瞧,君无衣正躺在一个大大的木桶之中,像是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因为寒气而结了一层薄霜,瞧来十分漂亮。 “君爹爹,君爹爹?”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摇了摇,小手被冰得一个激灵,却不见人醒。 君无衣几个时辰之内在冰火之间备受折磨,本就筋疲力尽,加上体内真气犹如海中之粟,气若游戏,几乎要散了去。大惊大怒之下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只得硬着头皮往下练。此下好不容易沉下心来入了定,却被狗蛋得这一声声呼喊,弄的有些乱了心神。 狗蛋见君无衣不理会他,小嘴一撇,干脆顺着桶沿爬了上去。双手刚刚抓住君无衣的臂膀,就被他冰冷的体温吓了一跳,又晃了晃他,仍不见睁眼,就以为君无衣大约是跟娘亲一样,不要他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隐约听见了狗蛋的哭喊,君无衣眉心一皱,体内刚刚聚起的真气啪地一下散了开来,陡然睁开的眼伴着木桶的破裂声,尚未融尽的冰晶,碎了一地。 狗蛋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地哇哇叫,却见君无衣浑身一个哆嗦,陡然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起来,吓得他一下子止住了哭声,扑了过去。 单司渺在很远处就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简雨这才刚迎着人往里走,眼前唰地一下,便失了面前之人的身影。 当他撩开帐帘的时候,便见一大一小,二人正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狗蛋小脸苍白,却满身是水拼了命将人往榻上拖,大的更糟,几乎蜷缩成一团的身子已抽搐不止,嘴唇都隐隐泛出了紫色。 一把将人抱上榻,门外的弟子也应声赶到。 “把这小子带下去换身衣服,再熬碗驱寒的药给他灌下去。”单司渺吩咐了一声,便将人尽数赶了出去。 面前的人经脉紊乱,只留了一丝气息。 贴在他背心的手掌源源不断地将内息渡了过去,而另一只手,则粗鲁地将他身上的湿衣扯下,直到将人拔了个精光。 君无衣迷迷糊糊间,梦见自己游走在冰雪连天的大道上。饥寒交迫,天地间似乎只有他孤身一人。偶尔闪过一缕艷绝的身姿,却伸手抓不到,反而让自己噗通一声跌落在雪地间。刺骨的严寒,使得他不禁蜷缩起身子,直到渐渐被冰雪所掩埋。 忽然间,不知是谁人温热的手掌,将自己从雪地间拉了出来,死死圈入怀内。梦中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却依旧贪恋他身上的温度。 这一夜,单司渺丝毫不敢大意,若是稍有差池,怀中的人便会一命呜呼。他一夜未眠,替他渡气顺息,却见他陡然软下的身子,又往自己怀中蹭了蹭,嘴里还发出一些舒服的鼓囊。 微微上扬的嘴角瞬间又被绷住,手臂间却又将人用被褥圈紧了些。 君无衣一睁眼,便瞧见了圈在自己胸前的一双□□的臂膀,身后紧贴的触感是人的温度。而且……还是和自己一般,未着寸缕的人。 微微侧过头去,瞧见了单司渺一张浅眠的俊脸,顿时浑身一僵。体内流转的真气使他知晓,对方不过是在替他运功,可就算如此,也依旧抵不过肌肤相亲的尴尬,何况这个男人…真的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 不动声色地往外挣了挣,却忽地腹中一痛,昨夜炙热的灼痛又隐隐从丹田中升起。眉心一蹙,下意识的运功抵抗,却骤然间发现自己内息全无,就如同一个废人一般汲取着他人的施捨。 内心的慌张与惊恐使得灼痛感更甚,君无衣刚打算撑起身子,却忽地被胸前的手掌按住了。 “别动。”男人的声音因为刚刚睡醒带了些惑人的慵懒,君无衣明显的感觉到对方喷在自己耳根后的气息使得他体内的温度又高了一些。 “热了?”单司渺伸手在他额上抚了抚,抱着人坐起身来。 “你……”君无衣刚勉强吐出一个字,便觉得内息一乱,漫天的疼痛铺盖而来,使得他瞬间绷紧了身子。 “忍一忍。”身后的男人打了个哈欠,重新将他圈入怀中,紧贴着自己背部的胸膛明显变凉了,体内本是温热的气息一下子变的凉慡起来。君无衣讶异地回头瞥了他一眼,体内的灼痛渐渐被抚平。 “内力尽散是正常的,顺利的话,七天后就会重新凝聚。”单司渺漫不经心地解释了一句,便又没了声响。 “你怎么会在这儿?”君无衣其实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若不来,你又怎么赢得了李鸿英。”单司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还记得我在村子里同你说过,要对付李鸿英,还差一样东西,只有我能给你的东西。” “……可是,这东西却不是这本无相诀,而是你体内的无相内功。”君无衣说得咬牙切齿,“你明知道这本秘籍我拿了也没用,却还故意做出一副视如性命的宝贝模样,从头到尾你都是在耍我!” 君无衣就是最讨厌他这种似乎无所不在其掌控的样子。离李鸿英大寿之日已不足半月,自己已然是没有退路,孤注一掷了,他凭什么还能如此儿戏…… “你就不怕,舍了一身功力给我,我先杀了你以泄心头之恨?” “嗯……” “单司渺?”君无衣一回头,便见男人竟是又睡着了。 “单司渺?”君无衣又唤了他一声。 “嗯?”半响,单司渺缓缓睁开眼,却掩不住眼中的疲惫。 “你……”君无衣瞬间明白过来,对方是打算以己为介,通过渡息来助自己功力大成。可内息是练武之人的根本,就如同泉水之眼,生兮取兮,若是过度消耗,对人损伤极大,甚至枯竭而亡也不为过。 “……你打算渡几成功力与我?”君无衣问。 “不知道,渡完七日再说吧。” “……”七日?君无衣几乎嗤笑出声,渡功一事非同小可,哪怕是武林翘楚,七甲之辈,也不敢轻言七日,何况这才一日,对方就一副快内息耗尽的模样,连续渡气七日,对方岂不是命都没了? 话虽没问出口,可君无衣心中却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明知道对方不过是打算利用他对付李鸿英,换了以往,他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对方的慷慨,并且过河拆桥,弃之若履。 “我先睡会儿,一会儿冷了叫我。”单司渺交代了一声,便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到了晌午。 单司渺睡的随意,君无衣却是心事重重。七日,足足七日,他就算舍了一身功力给自己,自己也不会是李鸿英的对手,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成功杀了李鸿英,救出了凌云和相思门众人,于他单司渺,又有什么好处? 他想借滕王阁树立名声,平步青云的计划,岂不是白费了? 他实在是看不懂这人。 身后的人微微侧过了身,看来是醒了。 “我饿了……” “你饿不饿?”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继而又沉默了下去。 “那让人送饭进来。” “先穿衣服。”君无衣道。 “不行,内息不能断,你撑不住的。” “……”君无衣觉得对方是在嘲讽他武功不济,至少有一半是。 “有人么?”还没等他再开口,单司渺便喊了起来。 “闭嘴!这样子怎么让她们进来!外头的都可是姑娘家。” 何况…这幅样子,他单司渺不觉得丢脸,自己却是丢不起这个面子。 “不是还有个小子在么。”单司渺瞥了他一眼。 君无衣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他说的是狗蛋。 小孩子,总不怕尴尬。 第96章 第四十二章 “君爹爹,啊————”狗蛋举着小手一勺一勺地餵着榻上倚着的两个大男人,模样十分认真。 君无衣吃的尴尬无比,身后的单司渺倒是自在,张开嘴指了指自己,示意这小子不要太过偏心。 “就不能换个正常点的姿势吗!?”君无衣抗议道,为什么他一定要被圈在对方怀中,运功渡气难道不该是手掌对手掌吗?! “这样比较舒服,举着手,多累。”单司渺答得理所当然。 “……” “不然,换你抱我?” “……当我没说…”君无衣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与其抱个大男人在怀里,他宁可舒舒服服地躺着。 姑she山中,叶落糙枯,万赖寂寥。 转眼间,单司渺已走了有三日之久,梓欣与凌霄仙子勉强在这茅屋里安顿了下来。 茅屋虽不大,倒也有三间房,此下凌霄占了最大的一间,梓欣则单独住在隔壁的小屋内。 山中日子清廖,又少了往日同门的陪伴,梓欣自然是觉得有些寂寞的紧。回头瞧了眼师傅紧闭的房门,梓欣眉一蹙,终是下定决心,拎了自己的佩剑,抄了小路往山下走。
第90页 如果她见到了单司渺,一定要说出自己的心意来,不管他会不会接受自己。 梓欣如是想着,脚下加快了步伐。只是,刚行到一半,却听见那密林深处传来一丝幽幽的笛声。 梓欣下意识地往那林中瞧去,却见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鬼魅而至。片刻前还不见身影的人,如同幽魂一般片刻便飘到跟前。仔细瞧去,男人发已花白,却梳地极其讲究,丝毫不见乱。手中玉笛碧翠,瞧来便不是平凡之物,见了梓欣,男人伸出手来,对她招了招。 “丫头,过来。” “你是何人?”梓欣警惕地拔出手中佩剑,瞧着来人。 “我是你师傅的故人。”男人微微一笑,低头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再一抬头间,双眸中闪过的凌厉神色,让梓欣冷不防地一惊。 “师傅的故人?”梓欣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你姓谁名谁,怎知我师傅在此地?” “小丫头,问题还不少。”男人嘴角一勾,还未待梓欣反应过来,便落在了她身后,一把扭住了她的双手,长剑应声落地。 “你!”梓欣瞬间被制,却挣脱不得,心中大骇,此人武功别说在她之上,怕是再多十个她,也未必能接住对方一招。 “放开她!”带着怒气的声音自远处飘来,转瞬即至的身形已迅雷之势攻向了男人。 男人反身拍出一掌,山石崩塌而下,硬将凌霄逼退了两丈,二人对立而视。 “凌霄,好久不见。”男人伸手摘下脸上的面具,爬满两颊的伤疤如今只剩下了淡淡的烫印,依稀可见其当年俊容。 梓欣第一次瞧见自家师傅如此失态的模样,执着拂尘的手抑制不住地在微微颤抖着,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惊慌。 “玉——洛——成。”见凌霄仙子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梓欣便明白过来。 玉洛成,他就是当年的武林第一人,无相宫宫主玉洛成? “放开我徒儿!”凌霄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控住心神。 却不料,男人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几乎俯下身子,“凌霄,这么多年了,你怎还是如此糊涂。” “徒儿?她可是你我的血脉。” 玉洛成的一句话,让凌霄平生踉跄了两步。 “你说什么?” “凌云那小妮子,糊弄了你这么多年,你却浑然不知,真是可悲。” “你放屁!”凌霄怒发冲冠,挥袖而上,却又哪里是玉洛成的敌手,只见那人也不知是使了什么伎俩,竟凭空带着梓欣消失在跟前,等到凌霄回首之时,却已是来不及了。 梓欣瞪着眼瞧着她硬生生受了一掌,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却还没从男人刚刚的话语中回过神来。 “你…你想如何?”凌霄趴在地上,仰头望着那男人被阳光所隐的面庞,满腔的恨意却又无能为力。 “放心,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我不杀你。”玉洛成蹲下身子执起了凌霄的下巴,“可当初背叛过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包括你,凌霄。” 耳旁的轻语让凌霄也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又止不住眼中的泪水。 “背叛?你也敢说背叛?老娘当初是瞎了眼,才会跟了你这贼寇!”一口血沫被喷在了那半张所掩的面具上,玉洛成淡定地收了收手指,从凌霄下颚传来的咔嚓声似的她扭曲了整张面庞,直到再也忍不住那剧痛,眼前一黑。 男人解了气,收回手来重新戴上了面具,转而看向了手中的梓欣。 “从这一刻开始,你便是我玉洛成的女儿,你从前的喜怒哀乐,悲欢得失,将不复存在。我会帮你得到你所希冀的一切,你想要的东西,你想要的人,你所有的欲望,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实现。” 梓欣本是惊惧交加,脑中一片空白,可男人的话语种似乎有种难以抵御的蛊惑力,让她竟是茫然地开口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 不知怎的,梓欣脑中就冒出了单司渺的样子来。她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便感觉脑中一痛,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尊上,李鸿英的人又折回来了。”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在僕人的搀扶下伏在了地上,语气之中显得有些焦急。 男人微微回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楚修带的人?” “不是,是万财神。” “哦?”男人沉吟片刻,重新覆上了面具,“罢了,凌霄留下,先把这丫头带走。” “那…楚修那里,可要派人去知会一声?” “不用,他李鸿英气数已尽。”男人眯起眼来,回头去瞧那山下看似平静的洪洲城。 在夕阳的笼罩下,整个主城都染上了一层黄晕,可本该是安详谧晚,炊烟裊升的城内,此时实际上却已是一片狼藉。 君无衣的出逃让李鸿英大怒,下令全城搜捕,百姓上下均被牵连。洪州城里谁不知滕王阁的手段,盘问两句,稍有犹疑者便杀,错杀者数千,以致商铺不敢迎客,妇孺不敢揭门,一时间饿殍遍野,人人自危。 可此时,始作俑者的滕王阁内,却依旧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氛围。 “义父,寿宴当天的菜谱已经准备妥当,义父可要过目?”楚修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座山上目养神的男人,递上了手中的竹简。 男人睁开眼来,大袖一挥,直了直身子,“可有寻到那单司渺和君儿的下落?” “还没。”楚修见男人眼眸一转,寒意森森,赶紧又道,“不过义父也不用着急,至少,我们也不算一无所获。” 一拍掌,便见以玉蝉子为首的一众人被缚着上了殿。 “老贼!”玉蝉子见了李鸿英,忍不住呸了一声。 李鸿英并未搭理她,她还不够资格。 “寿宴之前,我要见到人。” 李鸿英并没有说如果找不到人,会如何惩罚自己,可楚修心里却清楚的很,若是在寿宴之前,他还没有擒住那二人,怕是性命不保。 可这些日子,他几乎倾尽了全力,也没有寻到对方的一点蛛丝马迹,这二人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王爷!”万财神的大嗓门一路自大殿外而来,楚修眉头一蹙,俯身退下几步。 “王爷,那凌霄…那凌霄被人救走了!” “你说什么?”李鸿英的脸色让大殿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万财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李鸿英的大腿哭了起来。 “属下,属下明明已率人寻到了那凌霄仙子的藏身处,只是就好像有人事先知道我们的行动一般,被人抢先了一步,把人带走了。” “修儿,我刚刚的话,你明白了么?”李鸿英一脚将人踹开,却是留了他一口气,眼眸一转,又转到了一旁的楚修身上。 “楚修知道该怎么做。”楚修微微颔首,心中却是忐忑,擒凌霄一事,他毫不知情,这是不是代表,李鸿英不再信任于他? “菜谱拿来,我瞧瞧。”李鸿英在一瞬间收了满脸的怒气,悠然地从他手中接过那份菜谱细细查看,模样甚是满意,一时间,让楚修不敢开口再问。 “今年的祭礼还未到全,若是少了数,便从二门中这些人里替了吧。”手中一合,李鸿英抬眼瞧向面前楚修,那如炬的目光让他心中一惊,赶紧收敛了神色。 走出大殿时,内衫已被尽数汗湿,偏寒的体质让他冷得一个哆嗦。抬头瞧了瞧那如血的夕阳,楚修明白,自己已无退路。 “去把长生门的人全吊在外阁的城楼之上,我就不信他单司渺不出现。”楚修冷森道,“还有,把之前相思门的那些丫头,也全提出来,一併吊了。” “是!” 第97章 第四十三章 凌霄醒来的时候,面前是一张不认识的脸,腆着脸,笑得十分欠扁。眉头一皱,袖子一甩,凌霄下意识地给了对方一巴掌。 秦渊本来是挺高兴的,刚刚完成了自家门主的差事,还没寻思着回去领赏呢,就被这一巴掌抽懵了。 “你……” “你不是玉洛成的人?”凌霄瞧了瞧面前的状况,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揪住了秦渊的衣领,“梓欣呢?梓欣被那老贼带走了?” “仙子稍安勿躁,秦某乃是长生门舵主,是奉门主之命来搭救仙子的。”秦渊一皱眉,委屈地摸了摸被抽痛的脸颊,欲挥开对方的手。 啪—— 只是没等到对方的答谢,反而左脸上又被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触感让他意识到他怕是此时整张脸都是肿的…… “你怎么又打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秦渊也怒了。 “你们为何不早些来!为何不救我女儿!”凌霄仙子何尝又是讲理的人,只是秦渊这次学聪明了,见她袖子刚举起来,就立马拔开了几步远,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那单司渺是让他先去滕王阁悄悄送信,利用李鸿英的人马引开玉洛成,自己再见机行事半路截人,可没说要跟对方硬碰硬啊,何况他也不是人家对手不是。 “仙子莫要急,一切等见到门主再说,啊?”秦渊见她眼中噙泪,也不好跟女人一般见识,只得先哄着。 凌霄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终是站起身来,勉强按住了情绪。秦渊刚刚松下一口气来,却不知,折磨的日子,才刚刚开始罢了。 单司渺这几日不知所踪,别说见到人了,话都没来传过一句,凌霄天生一副急性子,又哪里按捺的住,秦渊左拦右挡,好不容易勉强阻止了对方,脸上却不知吃了多少个巴掌。 下头的弟子也不知是第几次瞧见自家舵主被人一巴掌拍了出来,一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硬生生憋住了笑。 “妈的,死婆娘,凭什么老子要伺候她!早知道是这差事,我还不如跟钱哲换呢!”秦渊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啐了一口。 只是话刚说完,就见那房中忽地又飞出一个什物,由于速度太快,小弟子并没有看清是什么,只听见砰地一声,直到自家舵主再一次倒在了地上,定睛一瞧,才知是一个吃剩的桃核。 “你奶奶的……”秦渊觉得,如果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当初死也不会去得罪单司渺。 这小子一定是在公报私仇…… “阿嚏。”带着人大摇大摆走在官道上的钱哲,忽然就打了个喷嚏。
第91页 “堂主?” “无碍,不知是哪个小人在我背后嚼舌根子。”钱哲摆了摆手,回头瞧了瞧车上实沉沉的箱子,又驱马往前行去。 远远的,便瞧见了路边的茶寮里,坐着十来个侍卫,走近了一瞧,当中一布衣,青冠儒须,虽衣着简朴,却举止风雅,礼字当先,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带着十足的“京”味儿。 “哎呀,小二哥,来几壶好茶,些许干粮,动作麻利些,哥儿几个可还要赶着把这物资送进滕王阁的。” 钱哲故意嚷嚷道,手一挥,让人走上前去。 那些侍卫见他们带着刀剑,刚打算出手,便被当中的布衣制止了。勉强让开了一半的位子,各自相安无事。 “这位大侠,你们,刚刚可是说要去滕王阁送礼的?”那人对钱哲行了一揖,开口问道。 “可不是么,滕王爷大寿,那可是非同小可,举国欢庆的大事儿,这些东西,都是王爷亲自交代的。” “哦?”那布衣回头瞧了瞧那些箱子,面露不悦。 “你们!去那儿搜!” “你们是何人?!可有通行的令牌,行李衣服通通脱了,挨个搜身。” 来的是异人馆中的人,大多瞧来便是匪类,钱哲见了,心中暗道一声天助我也。 那些人很快便到了跟前,砸起了东西,布衣身旁的侍卫,一瞧便不是好相与之人,见此状况,立刻拔刀而起,茶寮内很快乱成了一片。钱哲只见面前的人面色一沉,迎了上去。 “尔等既非军士,又非官府,凭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侵扰百姓?” “呵,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同大爷说话,你知道大爷是谁么?” “那你可知道,我家大人是谁?” “大人?”那带头的瞥了他身旁布衣一眼,随即又笑道,“我管你什么大人小人,这洪州地界,就是我家王爷说了算!” “放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莫非王臣,尔等如此大逆不道,李鸿英是怎么教下属的?” “哟呵,真是个不怕死的书呆子,竟然敢直呼王爷的名讳,兄弟们,给我上!” “哎哟,有话好好说,我这东西可不能翻,不能翻啊,是自己人,自己人!”钱哲见状,赶紧趁机扑了上去,却被一把掀翻到一旁。 只见他顺势撞倒了身后的箱子,露出了明晃晃的一角来。 那布衣本是气愤,可瞥见了那箱子里的东西,却忽地面上一僵,整个人都如同被冻住了一般。 “这…”两步跨来,去拿那箱子里的东西,金银珠宝,玉石宝器下,分明是一袭纹龙锦袍,做工之精緻,华然天成。最要命的,是那龙袍之中,竟还抱着一枚玺印,上面印着宝物天华的字样。 “反了…这是反了……”那布衣哆嗦着双唇,抱起那东西便喊,“走,回京!” “他妈的,这东西不是说是送我家王爷的嘛,你们也敢抢!”那群不识货的东西见人要走,还傻兮兮地想去阻拦。 钱哲自是不会让他们如意,一个眼色,长生门的人便出手了。 “阁主,城外出了乱子。” “……又怎么了?”楚修坐在案旁,按着太阳穴不曾抬头。 “吕亦贤吕大人,在城外茶寮碰上了碰上了异人馆的人,他们冲撞了吕大人,把人气的掉头回了京师。”来报者如实道。 “那群废物,能指望他们干出什么好事来。”楚修不以为意道。 “吕大人可是奉了皇命来替王爷祝寿的,此下出了这等岔子,王爷那头……” “他如今哪有心思关系这些,他可是从来不把京师那位放在眼中的。” 楚修缓缓睁开眼,笑了开来。 半月后,终是到了大寿当天。 洪州城内,张灯结彩,举家欢庆,比过年还要热闹。家家户户一大早就忙活了起来,无论你是商贾名族,还是木匠工人,都要为这一日尽上一份心意。除非……你不想在洪州再活下去。 负重的税收加上连日的盘查,已经让百姓们疲惫不已,可尽管如此,他们依旧要装作一副虔诚的模样,递上自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以恭贺上面那位主宰他们生死的主儿。 李鸿英在晚宴之前都不会露面,正主不在,可滕王阁中的热闹,却是丝毫不减半分。 李长升一早便腆着笑脸在大门口接待江湖各方,远道而来的客人,一直忙活到晌午,才隐约瞧见楚修走了出来。 “你怎么才来。”李长升见到他,就如同见到救星一般贴了上去,故意压低的声音让旁人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义父呢?”楚修问的轻巧,一双狐眼却微微眯了起来。 “把自个儿关在睥睨殿喝酒呢,谁都不肯见,你说他会不会……” “稳着些,害怕都写在脸上了,还想干什么大事。”楚修沉声道。 李长升闻言正了正身子,收起了脸上的怯意,“那……晚上……” “小王爷尽管放心,过了今晚,这阁里,就是您做主了。” 楚修这句话直说到了李长升的心坎里,只见他下巴一扬,得意地甩了甩袖子,继而手悄悄贴上了楚修的腰间,“嘿嘿,我的,不就是你的。” “我先去复命。”楚修难得地笑了笑,挥开了他的手,径直走入了内阁中。 第98章 第四十四章 睥睨殿内,丝毫没有染上一丝喜庆,依旧那般冷清肃穆,让人心生寒意。 李鸿英独自一人倚在那雕金宝座之上,手中的一壶酒,刚刚喝了一半。一抬眼瞧见楚修进了殿门,才放下了酒杯来。 “回来了?” “是。” “人可带回来了?” “……没有。” 李鸿英抬头瞧了他一眼,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走下了座来,强大的压迫感使得楚修低下头来,脸上却丝毫没有露出畏惧之色“看来,修儿答应我的东西,是办不到了。”李鸿英轻轻地嘆息了一声,手掌刚刚扶到对方的头顶上,却闻对方又开了口。 “楚修无用,带不回义父想见的人,不过……” 李鸿英微微顿住了动作,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不过,楚修仍为义父准备了一份大礼。” “哦?”李鸿英眼中一亮,“那本王,可期待的很。” 此时,另一头的“桃源仙境”之中,在周身佳人环绕的伺候下,君大公子缓缓伸开了臂膀,优雅地套上了一件红紫相间的云纹纱袍。 “你不是一贯穿白色的么?”掀帘而入的青年面色苍白,一副体虚病弱的模样,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倒是他身旁牵着的小娃娃,吮着手指见到身着华服的君无衣时,漆黑的眸中微微一亮。 “君爹爹!” “谁告诉你我喜欢白色,李鸿英喜欢罢了。”君无衣随口应了一声,回身从单司渺怀中顺手接过狗蛋,动作自然的让一旁的白楚楚愣了一愣。 “都准备好了?”单司渺拾起旁边的一枚玉簪问道。 “啊,差不多了,公子的头发是全部挽起还是散下部分?”白楚楚被这么一问,这才收回了逡巡在二人之间的目光。 “散下。” “散下。” 君无衣眼角一扬,瞥了眼一旁的单司渺,复又道,“还是挽起来吧。” 单司渺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没意见,专心把玩着手中的簪子。 君无衣的一头墨发很快被挽起,他偷偷打量着一旁的青年,心中的惊疑仍然不减。 他与此人同处了七日,七日的气息相连,本以为他定是撑不住的,可此人的内息,就如同燎原之火,冰山融雪,每一次在他以为将尽之时,却又绵延不断,生息流转起来,根本就触不到底。 手中摩挲着熟悉的扇沿,君无衣暗自运气一周,自己的内力已然不可同日而语,粗略算来,几乎已到了七甲之上,可惜无相诀中的奥妙,他始终未曾参透。 自己这样,真的能对付李鸿英么? 转眼又想到单司渺几乎将一身刚恢复不久的功力传给了自己,也不知他究竟还剩下多少。 一抬眼,却见对方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像是发现了自己在偷量于他,心虚地瞥开了眼去。 “你在担心我?”对方陡然凑近的身子让他呼吸一窒,他惊讶地发现他已经十分熟悉对方身上的气息。 “……别自作多情。” “那是在愧疚,还是感激?” “单门主似乎忘了,我可从来不是什么善类。”君无衣眼波一转,嗤笑了一声,将怀中的狗蛋交予身后简雨带了下去。 “……倒是我忘了,时辰也差不多了,该出发了。”单司渺说着,手中递过去一个瓷瓶,君无衣就算不看,也知道那是什么。 美人醉…看来,是时候与滕王阁做个了断了。 “备车吧。”君无衣吩咐了一句,理了理发后缨带。 “那么,单某就以茶代酒,先预祝君公子马到功成。”单司渺沖他举了举杯,将手中之茶一饮而尽。 “事成之后,单某定会在城外举旗相迎。” “慢着。”单司渺喝完了茶,抬腿欲走,却被熟悉的一把摺扇挡住了去路。 “在下似乎,还少样贺礼。” “哦?我倒觉得你早就备好了才是。”单司渺上下打量着他,直到感觉到了他手中的威胁,才收起了目光。 君无衣懒得跟他耍嘴皮子,伸手一掏,便从他怀中又掏出了那本无相诀来。 “……我似乎记得,这本书是我的。” “恩,不过现在……是我的了。”君无衣展颜一笑,晃了晃手中的秘籍。 单司渺如今打不过他,也拿他没办法,嘆了口气,刚又往外迈了一步,却见君无衣摺扇一抖,扇沿上的薄刃差点割入自己喉咙。 看来…对方也没打算放自己走。 “好,我明白了,现在我也是你的了。”单司渺举了举手,表示投降。 嚓—— 尖锐的扇沿贴着他的鬓角而过,生生割下了一小撮青丝来。君无衣顺手接过,递给了一旁的白楚楚,“告诉钱哲,把凌霄仙子一併交出来,不然,下一次送去的,可就不是头发了。”
第92页 “……” 这厮…还真是记仇的很啊。 “你打算如何入城?”城门外,单司渺无奈地抖了抖手上的锁链,瞧着前方执扇风流的君大公子。 洪洲城内外守卫森严,比他们出城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别说想进滕王阁,怕是在他们踏入洪州城门的那一刻,便会惊动那阁内的主人。 君无衣不答,可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望着城外来来往往的车马,似是在等着什么人路过一般。 不多一会儿,便见来了个车队,瞧了端的怪异。说它怪异,是因为那车队中男男女女,形色各异,却均被锁链串成一串,如同囚犯一般被压往城内。可说他们是囚犯,却又个个衣衫讲究,整齐划一,甚至还有很多童男童女,被抱在手中。 “这些人是……”单司渺很快注意到了领头的二人,可不正是他见过的将离和皇甫祈。 君无衣手中摺扇一收,沉声道,“是祭品。” “祭品?”单司渺面上一惊,心中生出些不好的感觉来。 将离与皇甫见到君无衣并不吃惊,由此可见,这二人确实是君无衣的人。君无衣挥手免了二人的礼,很快将自己的人尽数安□□了这奇怪的车队之中。 而单司渺同他,则大大方方地坐进了马车之中,似乎并不怕入城的盘查一般。 “祭品是什么意思?”单司渺皱眉问道。 “你说呢。”君无衣面无表情的挑了挑眉梢,指着外头的人道,“那些额心之中画了红线的,叫人卯,意思就是从当中噼成两半,再晒成人干,另一些点了硃砂的叫人烹,煮熟了再放入供台上,都是用来祭天的,加上地,玄,人,黄,少说也有上千。” 君无衣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可单司渺仍然有些接受无能。以活人大批为祭,这种残忍至极的古法应该早止于商周之时,秦皇殉葬,也不过是以陶俑代之,更别提后世君王。没想到这李鸿英竟然妄为至此,当真是人神共愤,死不足惜。 君无衣见他神色,也不再言语,他第一次见到修罗殿中的东西时,又何止震惊百倍。如果他今日败了,怕是整个相思门,连同凌云凌霄,都会被供上祭台。 车队缓缓驶入了城内,持有令牌的皇甫与将离带着他们安然度过了守卫森严的关卡。祭品乃是神用,又有何人敢染指。 君无衣掀开车帘,瞧着那斜入云霄的九天殿阁,微微眯起了眼。 咚———— 晚宴的钟声终是响了起来,滕王阁中,依照名望地位,从内阁排到外阁的宴席,共计一千六百余桌。光是宾客,便有上万人。 象徵着尊贵与吉祥的四十二声钟声过后,李鸿英已换上了一身玄麟金襄蛟纹袍,大袖一挥,走向了门外的主宴场。 钟声余音渐歇,歌舞乐伶鱼贯而入,一旁的万财神拿着长达阶下的礼单,开始宣读众人贺寿之礼。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此场面之壮观,怕是京中万国朝拜,也不过如此。 先是颂歌祭天,再是雅乐初起,祝词从武林翘楚而起,继而名门世族,辖地从属,最后到平民百姓,才子青衣,光是能入这礼单之人的势力,怕是就要占了小半个江山。 这样的人,又怎能不权倾一方。 “卿——相思门君无衣,献,献……献……”念到此处,万财神清了清嗓子,忽然停了下来。 “这……王爷……”礼单之中,似乎多了些不速之客。 “继续念。”李鸿英淡淡道,目光寻视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宾客。 万财神缓了缓心神,又咳嗽了一声,终是大着胆子继续念,“相思门君无衣,一献武林佳人,凌霄仙子,以贺滕王大寿!” 这话扬扬荡荡,从殿里传到了殿外,瞬间就冻住了原本欢庆的气氛。 “王爷,还要不要念?”万财神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李鸿英身旁,问道。 “念。”李鸿英虽面上没什么表情,可手上的扳指却是被习惯性地捏住了。万财神见他眼色一转,心领神会地回到了一旁,继续念起了礼单。 “相思门君无衣,二献武林秘籍…无…无相诀一本,为滕王贺寿!” 若说刚刚是鸦雀无声,那么伴着万财神吐出的无相诀三字,整个大殿都沸腾了起来,这三个字,是多少武林人的梦想,哪怕此时不知真假,光是听到这三个字,便能让堂下大部分人做个拼死一搏的决定。 “王爷…这……”万财神此时也慌了神,这要是在寿宴上控住不住场面,让这群江湖狼虎打了起来,那还得了。 “继续念。”李鸿英嘴边勾起一丝冷笑,远远地便瞧见君无衣领着一男一女,捧着一个匣子,晃晃悠悠地往里走来,所过之处,无不蠢蠢欲动。 而他身后的单司渺同凌霄,分明是阶下之囚,锁链铃铛。 “相思门君无衣…三献长生门门主,以贺滕王寿!”万财神念到最后已有些麻木,他几乎已经看到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前兆。 好在,李鸿英的心情似乎不错,万财神偷偷瞄了眼座上的男人,心中稍稍缓出一口气来。 可一旁的楚修,却是再也冷静不下来。死死握住椅把的手微微颤抖着,终是在君无衣走上大殿之前,猛然站起身来。 “义父不如先瞧瞧楚修的大礼,如何。” 第99章 第四十五章 话音落下,还未得李鸿英首肯,第一声礼炮便响彻天际。 可伴随着第一声礼炮炸裂的,不止是那烟花漫天,还有腥风血雨。 杀戮自外阁而起,身着红色铠甲的侍卫,如秋色中的枫林,火红如血,混着漫天而来的箭雨,气势如虹地喊杀着往内阁冲去,显然早有预谋。 砰——又一支烟花在空中炸裂开来,掩了外面的厮杀声,但很快,浴血来报的亲信,闯了进来,却未撼动主上之人的一丝表情。 座下的宾客已安奈不住各自的私慾站起身来,眼瞧着一场寿宴将乱,只座上主人魏然不动。 “修儿,你这份大礼,倒是特别。”话虽是对楚修说的,李鸿英放下了酒杯却瞥向了座下的李长升。 李长升此时连手都在发抖,酒杯中的酒被撒了一半,埋着头去瞄一旁的楚修。 咻—— 第一支箭she向座上之人时,楚修也同一时间跃身而起,却是朝着大殿中央的君无衣而去。 君无衣人未动,却见李鸿英眼一眯,手一抬,一掌拍在了座下的扶手上,只听见轰地一声,那玉质的王座整个陷下去足足一尺,而李鸿英则整个人拔身而起,收掌为爪,生生将到面前的楚修逼开了三分。 楚修一击不成,反手搭起身侧弓箭,只见那弓箭本藏于他腹侧间,小巧珑玲,肉眼打量,约莫不足二尺,可随手拉来,却是铿锵有声,气力非凡。 箭势如虹间,李鸿英仍瞥见那尖上的暗黑色,明显是淬了剧毒的。 “来人吶,上!”伴着李长升一声带着颤音的叫喊,百余蛰伏的叛军沖将出来,将大殿中央的李鸿英团团围住。 屋上影卫见势欲护主,却是寡不敌众。 “好好好,这份大礼,倒是让本王大开眼界!”李鸿英朗声笑道,带着内力的声音足足传出几百米远。 周身武功不济者,立即被这一声震伤了内腑,蹲下身去咳出一口血来。 楚修捂耳平退二步,瞬间又she出一支玲珑箭来,君无衣避之不及,只觉掌中一轻,匣子随着箭势脱手而出,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来。 楚修见一击得手,欲上前去夺,却觉身侧一股邪力透息而来,回头想躲,却已是来不及了。 下意识的拉弓而出,却因距离过近,被李鸿英双指夹住了弓弦。 大殿之内,众多宾客见此一变,又还哪里忍得住,趁机纷纷出手,盯着那匣子而去,不多片刻便打做一团,先前还肃穆端庄的大殿此时已彻底乱了个透。 君无衣拉着身后二人退在一旁,身后单司渺对他使了个眼色,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先瞧着。 李鸿英也不理会周围乱局,手中一个用力,断了楚修的弓,复而一掌拍出,未留余地,只见那楚修刚飞出去三米远,又在空中身形一顿,继而被吸将回来。 “义父,没用的,就算杀了我,滕王阁,今日也定会倾覆。”楚修满嘴是血,依然大笑起来。 二十年前,魏王作乱,李鸿英趁机陷害,血洗他楚家满门,并将年幼的自己纳入手中□□,今日,他终是,终是可以替满门冤魂血洗此仇,还有…还有那个纯净如水的女子。 “你们…你们上啊。”李长升见李鸿英势如猛虎,赶紧催人上前。 李鸿英手握楚修,一回头,那眼中厉色瞧的李长升差点膝盖一软,跪下身来。 周身所围者大约三四十人,李鸿英扯开嘴角,丢了手中楚修,负手立在当中,似是在等他们上来送死。 “父…父王…只要你能退位让贤,我……” “蠢货。”冷冷吐出二字,只见李鸿英大袖一挥,犹如大鹏展翅,冲着李长升而来。 周围叛军挡他不住,更多的人围了上来。李长升吓地躲进了众人身后,却依旧能瞧见远处那个宛若修罗的男人一路过关斩将,首级轻取。一想到这样的男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李长升心中阴影更加挥之不去。 他知道自己从小就未曾入过他的眼,从外貌到心智,从权谋到武学,他没有遗传到对方任何的优点,他在那人眼中,从来都只是个废物。 可当对方一把捏住他脖子时,他仍然抱有一丝期望,自己,毕竟是他亲生的。 “修儿,义父教过你,无论是何种境地,切莫轻敌,看来,你是忘了。”李鸿英根本没有正眼去瞧李长升,手中一松,一声长啸之后,滕王阁中,忽地又变了天。 清一色的黑色重甲倾盖而下,不分敌我,杀出了一条血路。正为了抢夺秘籍而打的热火朝天的一众人,瞬间就被埋在了这森森铁骑之下。 君无衣足尖一点,带着凌霄与单司渺掠至高处,粗略瞧去,埋伏的铁甲,至少也有五千余人。 叛军很快就被击溃,楚修伏在地上瞧着这一切,目眦欲裂。 待到一切已成定局,李鸿英终是负手走上了长长的阶梯,回了王座之上,带着那被血所浸透的木匣子。 意料之中的结局,却有着意料之外的收穫。
第93页 “父…父…父王,我错了……父王……”擦身而过时,李长升刚刚伸出手去,想抱住他的腿,却被对方随手甩出的一把利刃穿背而过,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拖着苟延残喘的身躯往前挪了几步,却见李鸿英再未瞧过自己一眼,直至死不瞑目。 原来,亲生的,也没用。 此时的殿外,箭雨如蝗,刀剑铿鸣,狰狞的面孔,带血的盔甲,低沉的嘶吼,硝烟瀰漫了平日里巍峨宝华的宫殿,火海之中,尚走进一如玉公子。 单司渺望着缓缓而去的君无衣,面上神色有些看不清。作为俘虏的自己,很快便被带到了一旁。 李鸿英抬起头来,见了面前笑靥嫣嫣的君无衣,终是放下了手中的无相诀。 面前之人换下了平时的一身白衣,此时着一袭紫玉箭袖长袍,腰间束月纹宽带,外头笼一件烟雨轻纱薄衫,一头黑发用一顶简式玉冠全部系成了马尾,瞧来英姿勃勃,只左耳上的蝴蝶耳坠,未曾取下,潇洒之中又生生透出几分媚意来。 “君儿回来了。”李鸿英打手一挥,命人赐座于其右,那口气,似乎只是个见到自家孩子顽劣归来的父亲。 “是,义父。”君无衣在他面前叩了一首,坐于其旁。 “出去这么些天,倒是懂事了不少。” “亏得义父教诲。” “可惜,送来的礼物虽好,却似乎独独少了一样。” 君无衣闻言手中酒杯一顿,继而又轻轻嘆了一口气,“只要是义父想要的,君儿一定会给。” 李鸿英手中书册一合,笑了开来,“开席。” 简单的两句话,让大殿重新恢复了寂静,如果不是瀰漫着的血腥味,一切似乎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堆得高高的尸体,被一批批运出了内阁,地上留下的血迹很快被沖洗干净,薰香,菜餚,歌舞,就如同一个寿宴该有的一般,重新归于始初。 就连单司渺这样的囚下之徒,也意外地分得了一杯薄酒。 单司渺在侍卫的压制下落下座来,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啜了一口,清甜可口,上等之物。周围颤颤巍巍的宾客,都如劫后重生一般,脸上还带着死人的灰白。有些人在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出手,而有些人,则在心中默默祈祷自己能活着走出这场鸿门宴。 叛军伏法,主谋被擒,楚修此时跪在大殿一旁,锁骨被两个铁爪所穿,死死地扣在一旁的玉柱上,浑身占满了血污。 而座上那人,似乎对一切都充耳未闻,轻叩着手指面带微笑地欣赏着座下的歌舞,偶尔夹起一片鱼唇放入口中,悠闲自得。 君无衣此时定定地坐在他的身旁,目不斜视,直到对方似乎是享用完了桌上的佳肴,终是记起了身旁的这个尤物,伸手将自己揽了过去。 “跟你的小情人闹翻了?”李鸿英并未转过头来,但耳畔的轻语依旧让君无衣浑身一僵。 “我与他,本就不是情人。”半响后,君无衣终是吐出这一句。 “知道本王为何从不勉强于你么?”李鸿英内力轻吐,感觉到对方因为痛苦而微微弯下的腰,满意地收了力。 “因为,本王就想要看你这幅样子,这幅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主动爬上本王之榻的下贱样子。” 寿宴刚到一半,座上的人便提前离开了,座下的人着实都松了一口浊气,可依旧没人敢动。单司渺瞥了眼阶上那人跟着离去的背影,薄唇抿得有些紧。 第100章 第四十六章 入了内室,李鸿英率先坐上了那张宽大无比的床榻。君无衣并不是第一次站在这榻前,可这一次,却是最难忍。 “怎么,后悔了?”李鸿英见他颔首不动,也不着急,转身倒了两杯酒,递给君无衣一杯。 君无衣抬手接过那杯酒,微微一顿,仰头尽数饮下,白皙的脸颊瞬间被酒气染上了媚色。 “若我让义父满意,义父可能答应无衣两个要求?” “你该知道,本王最讨厌别人同我讨价还价。”李鸿英虎眼一眯,带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那么,不如义父先听听我的条件。” 君无衣陡然笑了开来,莹白的指尖在腰间一勾,长衫自肩头滑落。款款走近的美人儿伸手揽住了面前男人的脖子,将自己尽数送入了对方怀中。 “第一,放了凌云和相思门的人。”修长的大腿从衣摆间露了出来,摩挲在男人腰跨上。 “第二,单司渺的命,归我。”嘴中狠狠吐出的话语却在轻咬到男人耳廓的一瞬间被□□声代替了去。 李鸿英翻身将人压下,伸手在他腰间狠狠地一拧,继而带着薄茧的手掌,游离到了他大腿内侧。 “在本王的床上,还敢提其他男人的名字,胆子倒是不小。”李鸿英说着,埋下首来,自他脖颈间蜿蜒而下,不放过每一寸肌肤。 “嗯……”君无衣被弄痛了敏感处,不禁闷哼了一声,却觉得身上的男人,更加兴奋了起来。 衣衫被一层一层剥下,李鸿英并没有太过着急,反而缓下了动作,仿佛将他视作多年珍藏的美酒一般,自上而下,细细品尝。 君无衣顺从地吐露出诱人的喘息,指尖的针芒,也跟着露了出来。 还差一点,再忍一点…… 被涂在肌肤上的美人醉已然起了作用,他身下早已起了反应,可神智却是异常的清醒,他知道这是单司渺给自己的内力所致,心中更加多了几分沉着。 此时,外头的滕王阁再一次乱了起来。不同的是,这最后的骚乱,似乎来自整个洪州城的百姓。 数万人的闯入仅凭五千铁甲根本拦之不住,慌张沖入内阁想去禀告的万财神,前脚刚踏入睥睨殿内,就被身后之人一掌击毙。回头瞧去,闯入阁中的人大多是百姓打扮,可仔细瞧去,却也能依稀辨别出一些身着劲装的武林弟子。 滕王阁欺压百姓数十载,稍有挑动,引起□□易如反掌,可正主儿,这会儿怕是没机会瞧见了。 九殿十二阁的杀手与侍卫大部分都被派了出去,阁中一时间,竟是无人去传消息。 轻而易举解决了身旁的看守,单司渺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粗略瞧了瞧,见杨家的人到了,长生门和相思门的人也被从城楼上救了下来,便安心地端了一壶酒,一盘葡萄,跳上了屋顶。 “单司渺!” 孟筠庭一眼便瞧见了倚在屋顶上喝酒的男人,眼中映着的月光,明亮而从容。 “狼崽子,下来!” 多日不见友人,孟筠庭现在特想上去给他一拳,却因为轻功不济,只能在下面蹦跶着沖他挥手。 单司渺嘴角一弯,掠身而下,站定在他跟前。 “你搞什么鬼,这也搞太大了吧,怎么这么多人,你都哪儿搞来的?”孟筠庭担有些莫名其妙,除了认识的二门中人,平民百姓之中似乎还有一些不知来路的武功高手。 “我可没这本事,李鸿英作茧自缚罢了。”单司渺说着,别有深意地瞥了眼内殿。 “哈?”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如今缺的是什么吗?”单司渺悠然转身,搭上孟筠庭的肩膀问道。 “……你说,于杨家,缺的是名气,于长生门,缺的是威望。”孟筠庭细细回想了一会儿,缓缓道。 “那你觉得,滕王阁算不算有名气?” “……” “李鸿英,又算不算有威望?” “……这……” “端了滕王阁,我就一下得了这两样,怎么算,都不亏。”单司渺沖他举了举手中的酒壶,自己先饮了一口。 原来,他从头到尾,打的都是李鸿英主意……孟筠庭总算明白,他当初为何要来洪州了,敢情,他是一早就想冲着滕王阁来的。 “那些相思门的女人怎么办?一进门,就嚷嚷着要进去救什么少主。”孟筠庭见他抬步往阶上走,赶紧跟了上去。 “随她们去吧,滕王阁根深蒂固,一时间她们也闯不进去。” “那你呢?”孟筠庭问道。 “再去捡个便宜。” “哈?”孟筠庭还想再问,眼前却已没了他的踪影,白眼一翻,默默骂了一声狼崽子。 睥睨殿外的楚修,好不容易翻身躲过了身旁乱刀乱剑,寻了个机会斩断了肩上的枷锁。 满眼的混乱让他一时间大脑停顿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民乱?不可能,若无人煽动,单凭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又怎么可能轻易攻入滕王阁?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楚修微一皱眉,一瞬间脑中闪过一个人来。单司渺,莫不是他…… 不对,他不过是个江湖人,百姓不会为他所驱,那么会是谁?楚修想不明白。 刀光剑影中,眼前忽的闪过一把金刀,楚修心中一凛,无意间瞥见了那刀上的虎纹,那是大内禁军专用的符号。 是京中的人出手了!一墙倒而众人推,看来,滕王阁气数已尽…… 从袖中撕下两块衣料,咬着牙塞入了肩上的血洞内,楚修刚抬脚打算往殿内走,却又见一个身影从身旁窜入了内殿,快的根本来不及瞧清样貌。 可楚修的直觉告诉他,是那人没错,是那个姓单的诡异小子。那小子身怀无相诀,怪不得刚如此嚣张…… 正思量着还要不要跟进去,却见一只雪雕周旋而下,嗷嗷叫唤了几声,似乎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眼一眯,抬腿便往殿外撤去。 香菸缭绕的内室中,正到旖旎处。 “啊——”平时本就慵懒的声线此时已带上了□□的嘶哑,君无衣仰着脖子,衣衫不整地躺在男人身下,随着对方舌尖的吮吸,狠狠地在对方背上多添了一条抓痕。 男人还没有进入他,或者说男人根本不急着进入。胸前的两点被反覆舔舐,已露出鲜红的艷色,白玉般的身子如同从水中捞起的一般,香汗淋漓,可每每到巅峰处,却又被对方按压下欲望,不得纾解。 对方习惯了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可就在下一秒打算长驱直入时,却感觉到了背部几乎微不可觉的刺痛感。 李鸿英反应迅速,几乎在针尖触到肌肤的那一瞬间便一掌将人拂下床去,可站起的身躯,却仍是不受控制地晃了一晃。 君无衣伏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根本没有停歇的空隙,拔身攻向面前之人。他知道对方已然受了美人醉的影响,可玄天大法至刚至烈,他不知道对方会有几个弹指的恍惚,他的机会,或许只有这一瞬而已。
第94页 孤注一掷的一招,使出了他全部功力,李鸿英失神之下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掌,一屁股坐在了榻上。 君无衣心中一喜,几乎扯开了嘴角,只是忽然被吸住的内力告诉他还高兴的太早了。 天旋地转之后,君无衣再一次被反身压在了榻上,指尖中的藏针在对方的紧握下狠狠刺入了血肉,指甲的断裂使得他的指尖一片狼藉,而身后的人,正在兴趣盎然地舔着他背部的肌肤。 “阁里的孩子中,本以为你是最聪明的一个,却没想还是如此愚蠢,当真扫兴。”李鸿英冷笑了一声,一把扯开对方仅剩无几的下摆,贴身而上。 君无衣挣扎无用,对方手臂如同铁钳一般,他几乎已经感觉到窒息的噁心。 噁心,漫天的噁心铺面而来,君无衣一咬牙,反身踹出一脚,李鸿英猝不及防被踹中了鼻尖,伸手一摸,竟是流出血来。 “贱人!”盛怒之下,李鸿英甩出一掌,将人扇倒在榻,这一掌出手甚重,君无衣只听见脑后砰地一声,被撞得眼前一黑。 对方的手掌这一次直接执住了自己的脚腕,君无衣下意识往榻下爬,却又被硬生生拽了回去。 双腿很快被掰开,君无衣有那么一瞬间,心头涌过绝望。 第101章 第四十七章 云姨……小水儿……金姐……一张张面孔从眼前闪过,熟悉的,模糊的,直至最后停留在一副云淡风轻的俊脸上。 不能输…不能输……不能输给那人…… 单!司!渺! 事后君无衣已不记得自己究竟有没有喊出那人的名字,反正咬牙切齿吼出声的时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瞬间便挣脱了身后的束缚。李鸿英显是没想到他竟还能挣扎,略微顿了顿,就在这停顿的一瞬间,君无衣反手抄起一旁的烛台,狠狠地反身刺入对方腹中。 一下…又一下,直到猩热的鲜血染红了他整个□□的身子,他也没敢停下片刻。 “够了,已经死了。”从背后传来的声音里,透着他熟悉的气息。 半壁江山,一代枭雄,李鸿英大约从未想过,自己会是这么个死法,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他瞪大的虎眼中,依旧带着一贯的霸道与阴枭。 “呼……呼……哈,我赢了,我赢了,单司渺…”瞬间抽离的力气让怀中之人再也撑不住倒了下来,单司渺单手将人扛起,不忘替他裹上衣袍。 “……换一个姿势。”君无衣此时已经有些有气无力。 单司渺嘴角一勾,依言将他翻了个身,打横抱在了身前。 君无衣还想再骂,却实在是没了力气,只得闭了眼,倚在了他的怀中。 阁外,局势已定。李鸿英一死,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滕王阁。主上死,军心乱,九宫十二殿的人很快就如溃蚁之穴,四散开来。屹立百年的滕王阁,就在这一场寿宴之中寿终正寝了。 此时,白楚楚携相思门众人,和素颜雅香一起站在阶下,对里头的情形翘首以盼。 过了片刻,见孟筠庭带着凌云三姐妹走了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门主!前辈!” 凌云和玉蝉子互相瞥了一眼,相视一笑,只有凌霄一人,尚且低眉不语,眼中一片担忧。 “放心,虎毒尚不食子,玉洛成不会无故伤害梓欣的。”凌云自是知道她担心什么,出声安慰道。 凌霄闻言抬眼,瞧向这个多年未见的师妹,只是话未出口,却偶然瞥见她鬓角的几缕白发,眼眶一红。 “我当年如此对你,你却还处处替我着想,你当真不怪我?” “还记得小时候,我被人欺负时,你对我说过什么吗?”凌云笑问,“你说,只要有大师姐在的一日,就不容得任何人伤我一根头发。” “如今,我亦是如此。” 凌霄被她这话说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玉蝉子见她们误会终消,心中终是松下一口气来。 “仙子,我们门主呢?” 素颜一开口,白楚楚也跟着看了过来,“还有我们家公子。” 孟筠庭无奈的耸了耸肩,对她们指了指身后。 众人抬头瞧去,只见单司渺抱着一个近乎昏迷的男人,悠闲地往外踱着,似乎这场血雨腥风,均与他无关一般。 白楚楚仔细一瞧,才认出了他怀中的君无衣,心中亦是一沉。 “君儿!”凌云见他伤势不轻,赶紧上前查看。 “没事,只是被李鸿英伤了几根筋骨。”单司渺安慰她道。 “那老贼,早知道,就该把他千刀万剐!”凌霄不解恨地一掌拍在站在一旁的秦渊肩上,疼的他哎哟了一声,赶紧往自家门主身后凑了凑。 “这里就交给玉长老了,杜先生带着杨家的人,在外面接应你们。”单司渺交代了一声,便抱着人,一熘烟的跑了。 刚走出滕王阁,君无衣便睁开了眼来。 “想去哪儿?”单司渺低头问道。 “姑she山。” “……好。” “你不问我去做什么?” “做什么都行。” “……”君无衣没有再多说什么,过度的疲惫让他沉沉地睡了去。 再睁眼时,已身处熟悉的茅屋里。 劣质的糙席让他膈的有些难受,撑起手来缓缓翻了个身,只瞧见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长长的睫毛几乎贴到了自己的鼻尖上。 君无衣动了动手肘,发现伤到的地方都被细细包扎好了,再一摸腰间,扇子还在。 只是,此时体内,还燃着让他无法忽视的灼热感。残余的美人醉让他每一处肌肤敏感的如同初生一般,稍有摩擦,便抑不住口中□□。 为了不惊动榻上的人,他接下来的动作十分慢。只见他手指一屈,撑住了床沿缓缓爬起身来,抬起一条腿跨在对方腰间,小心翼翼地去褪他身下的长裤。 只是人正伏在对方身上,却见对方陡然睁开了眼。 漆黑如夜的眸子,让胸膛中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君无衣就这么呼吸急促地停在了对方身上,一手还好死不死地放在了人家的裤腰带上,像极了要行为不轨的流氓。 “我……” “……”单司渺一眼便瞧见了他脸上不自然的cháo红,自然地伸出手去,在他头上摸了摸。 君无衣下意识抬手去挡,单司渺反手想压制住他,却见他膝盖一曲,翻身而上,二人竟是习惯性地在榻上缠斗了起来。 嘶—— 缠斗间,单司渺不小心扯破了他身上粗粗裹着的衣袍,露出里面如玉的肌肤来。 “……”二人一时无言,可呼吸相闻间,二人的喘息却同时重了起来。 “该死!”君无衣咒骂了一声,扯了扯身上本就破烂的衣服,双颊粉霏已经染到了耳后根。 单司渺被他一双桃花眼一瞪,又低头瞧了瞧已经被解开的半截裤带,不动神色地从榻上爬了起来。 “回来!”君无衣没好气地吼了一句。 “……” 君无衣见他面露警惕,忽的笑了开来,伸出一根手指沖他勾了勾,“叫你过来就过来。” “……过去做什么?” “怎么,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君无衣见他又往后退了两步,眼角一挑,没好气地道。 单司渺犹豫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 “别告诉我,你不想要。”君无衣眉角一挑,风情四起,他自认没有男人逃得出他的勾魂意。 “你不会…又诓我吧……” “你说呢……”君无衣咬紧了牙,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美人醉可非同小可,他可不想刚从鬼门关转回来,就被□□给憋死。 “好吧,再信你一次。” 分明已是立冬之时,可姑she山中,却依旧□□不减。 第102章 第四十八章 三日后,玉蝉子同凌霄,凌云三人,率了两门众人,等在了姑she山下。 过了良久,终于瞧见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山脚下。 君无衣身上此时换了一件崭新的紫色衣袍,看起来十分合身,显然是单司渺先前就备好了的。 这让君无衣十分不慡,这厮果然是早有预谋。 “有件事,一直想问你。”见到来人,君无衣故意放慢了脚步,压低了声音。 “嗯?”单司渺随意应了一声,回头瞧他。 “那日在内阁之中,李鸿英为何会忽然停下,不是因为美人醉,对不对?”君无衣皱起眉头,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每一个情形。 “我怎么知道,人是你杀的。” “少跟我打哈哈,你为何会笃定我杀的了他?无相诀中究竟有何奥妙?”君无衣瞪了他一眼。 单司渺见他面色不善,无奈地举了举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部分人想要强练,都没有好下场,李鸿英,应该也不例外。” “在内室的时候,你当真没出手?” “没,我发誓。”单司渺知他骄傲,若是给他知道自己出手帮了他,定会跟自己闹别扭,何况,他那也算不得出手。 “……你早就算计好了?那秘籍呢?”君无衣眼一眯,紧盯着他腰间鼓起的部分。 单司渺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一把摸了去。下意识出手去抢,却才过两招,就见对方面色一白,踉跄了两步,这才忆起,对方身后还有自己昨晚折腾下的伤,没好意思再出手。 人到跟前,二人只得作罢,君无衣赶紧收了手中的册子,迎上了率先而来的凌云。 “爹爹!”简雨怀中的勾搭见到君无衣欢腾地张开了小手,连前面那个“君”字也省了去。 君无衣见到狗蛋,嘴角一勾,抱了过来。 “君儿,身上的伤,可好些了?”凌云见到他走路的姿势,笑的有些古怪,那笑中似乎瞭然一般,看的君无衣心中一阵尴尬。 “多谢云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你可要多谢单门主的照顾。”凌云说着,又别有深意地瞧了瞧一旁的单司渺。 “……那是自然。”君无衣答的咬牙切齿,却接过了身后白楚楚递出来的缰绳,抱着狗蛋翻身上了马。
第95页 “就这么走了?”单司渺问。 “不然呢?”君无衣挑眉。 “我的东西呢?”单司渺伸出手去。 君无衣闻言一笑,“你不是说过,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么?” “你拿去也没用,没有我,你撑不住的。”单司渺说着,凑过了头去,“而且,你屁股上还有伤,得多养养。” “呀,君爹爹屁股受伤了?师傅不跟我们走么?” “……闭嘴。” 话才说完,君无衣便狠狠地抽出一鞭来,单司渺堪堪伸手挡住,却还是被抽红了一道印子。君无衣懒得再与他多做口舌之争,回头去瞧众人的面色,还好除了凌云仙子,没人有什么异样。 “君儿……” “放心吧云姨,相思门的事,我会打理好的。”君无衣说着,冲着众人抱了抱拳,“在下先行一步,各位珍重!” 扬起马鞭的同一时间,复又悄声对一旁的单司渺道,“要拿秘籍,三个月后,来南阳找我!” “驾——” 望着绝尘而去的那人,单司渺微微勾起了嘴角。 “你真打算让他接手相思门?”凌霄问一旁的凌云。 “大师姐觉得不妥?”凌云笑问。 “倒也不是,不过他毕竟是男子。”凌霄微微皱眉,先前以为他是自己骨肉,可现下真相明了,她对这个漂亮的男人却多了几分疑虑。 “男子又如何?相思门内是该有个男人了。”凌云微微一笑,甩开手中拂尘, “我也是时候,回姑she山清修了。” “大师姐你呢?”玉蝉子问一旁的凌霄。 “我要去救我女儿。”凌霄说着,瞧了瞧身旁的单司渺,“单门主,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单司渺见她问道自己,却微微摇了摇头。 凌霄没想到他会拒绝,眉一横,刚打算开口,却见他道,“我看,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若有所指的一个抬头,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身着紫衫的少女,如同九天仙子一般,飘然而来。 “梓欣!”凌霄重见爱女,第一个沖了过去。 “师傅……” “怎么还叫我师傅!”凌霄一把搂过人来,急促道。 “……娘……亲……”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凌霄抱着她,上下打量着,就怕自己一个眨眼,女儿又消失了。 “我……我是被那人放走的。” “放走?”凌霄睁大了眼,一旁的陵云也微微皱起了眉。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一被放出来,我就来找你们了。” “罢了,你平安便好。” 梓欣点了点头,却感觉到另一道目光,眼一抬,果见单司渺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那眼中,说是打量,不如说是考量。 心虚地瞥过了眼,却见凌霄微微一笑,回头道,“单门主,还有一事,想问你。” “仙子请说。” “梓欣也大了,不能总呆在玉真观中,我虽想将她留在身旁,却也怕玉洛成那厮心有不甘,再做纠缠,我想……将梓欣许配于你,你意下如何?” “娘亲?”梓欣毕竟是姑娘家,当着她的面说这些,顿时脸颊一红。 单司渺又瞥了梓欣一眼,这看在凌霄眼中,分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更觉得自己这打算,最合适不过。 只是单司渺还未应下,一旁的玉蝉子却是忍不住了。 “大师姐,这事……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 “这……不瞒大师姐,单司渺,已与我家莺莺有过婚约。”玉蝉子皱起眉来,没好气地瞪了那臭小子一眼。 这都算是什么事儿,要不是为了自家闺女……她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眼瞧着两个娘亲眼瞪着眼对瞧着,一旁的孟筠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婚约?婚约又如何,这不还没成亲呢么。”凌霄挑了挑眉,明显开始甩起霸道来。 “……大师姐你……” “小子,说罢,你喜欢的究竟是谁?” 凌霄这话一问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单司渺身上,只一旁的梓欣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 她想,她是知道答案的。 “……”单司渺被几个女人围着,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刚打算开口,却忽地被身后柔夷搭上了肩。 “你们啊,可真会瞎操心。”凌云说着,摇了摇头,“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 “滕王阁已毁,单门主接下来有何打算?” “南阳,缚焰盟。”单司渺简单地答了一句,冲着孟筠庭使了个眼色,二人同时上马逃了开。 一贯跟着他的素颜雅香,也带着一票弟子跟了上去。 “单司渺!!” “单司渺!!” “我看啊,你俩的如意算盘,都要落空了。”凌云微微一笑,望着前方绝尘而去的男子,若有所思。 “喂,真要去南阳?”孟筠庭侧头问道。 “嗯,无相诀在君无衣手中,他去南阳,一定另有目的。” “无相诀?!你把那东西给他了?” “不是给,是借,要拿利息的。”单司渺嘴边扬起的弧度,让孟筠庭瞧的心头一紧。 扯了扯嘴角,习惯性地从怀中掏出一支卦签来,只见上头写着,干坤乃定,日月齐辉,江心补漏,祸不单行。 缚焰盟啊缚焰盟,但愿这叶宫明,命数大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