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温曦》 第1页 《重生之温曦》作者:浠浠 晋江2018-01-06完结 温曦从未想过城墙上的那一眼会成为永远 出征前的那场误会每每午夜梦回时总会凌迟着他的心脏 玄昭,如果有来生,我定会好好爱你、宠你、护你 如果有来生,我定不会让你一人黄泉孤苦 作者性子慢热,文脉情感发展也慢热,看官们慢慢看 内容标籤:重生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曦,李玄昭(李晏清)┃ 配角:罗成、程晋、罗豫 ┃ 其它:重生互宠深爱 ☆、第一章 第一章: 兴和十二年,秋。 漆黑的夜晚,万家灯火早归于一片寂静之中,空气中是连续几天始终挥之不去的闷热,远方阵阵不断的闷雷。倏忽,伴随着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一名穿着深褐色士兵骑着快马,右手举着令牌飞快越过城门,向长明宫飞驰而去。 阶前下马疾步踏上九重台阶,递与御前陈公公“战报,八百里加急”。陈公公心头一跳,接过后立马转身拿至宫内,未待出声,就已被人夺了过去,来人一席月白锦衣,面如冠玉,只是眉间的焦虑、苦痛掩盖不住。展开信件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圣上平梁坡遇刺,心脉受损,太医治疗无效,驾崩!”“这!”手中的信件落地,温曦身体往后一晃,几欲倾倒。“温大人!”陈公公忙上前护住他的身体,弯下身捡起地上的信件,看到上面的内容一惊,跪下大呼“陛下!”。温曦倒地坐在长明宫御座的阶前,双手下垂,目光呆滞,“怎么会,前两天已经派御医快马赶过去了,竟也赶不及吗?”听到温曦的低语,陈公公膝行过去,“温大人?温大人!您一定要振作啊,现如今还需要您来主持大局呢!”温曦双手撑着头,前襟沾湿了一片。 “轰!”一声雷鸣,沉积多日的雨终于下了,厚重的雨幕与黑夜融为一体,模糊了天地的界限,将大明王朝笼罩在一片哀痛之中。 温曦身着白色丧服,头仅以素冠束发,出广阳宫自西行往太极殿。自发讣告发丧后,大明宫内都置换上白色的丧事饰物,宫道两旁的门廊上白色的灯笼在秋风中飘荡,伫立的宫人一片寡言肃穆。一旁随侍的陈公公偷偷看着身旁的温曦,平日静默淡然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平静,看不出悲喜,仿若那晚哀痛无措的神情只是幻象。 自这位主子入住广阳宫起陈公公便应昭侍奉,至今已有七年。陈公公是宫里的元老,李玄昭之母宛纯皇后未逝世前一直侍奉在殿前,后来李玄昭登基后又随侍左右,直到温曦入住广阳宫后才被李玄昭安排调离给温曦。主子的事情做奴才的本不该有所置喙,只是为了身旁这位,自家主子严惩堂前宫后散布流言蜚语的人,无视三朝元老御前的纳妃谏言,将后位空置十二年。诸多这般,该是顽石怕也该焐热了吧,只是,唉 “你们先下去吧。”行至太极殿,温曦制止陈公公等随从,独自一人走进了暂存李玄昭遗体的大殿。隶体的“奠”正对着大门,饰以白花,左右两边高挂輓联,灵堂前的供桌上供着长明灯,灵柩置于供桌前。此时尚未盖棺,温曦步步行至灵柩前,双手搭上灵柩的边缘看此刻躺在棺里的李玄昭,眼睛里闪着明明灭灭的光芒。 温曦左手扶着灵柩边缘,右手探至棺内,隔空描着李玄昭的轮廓,一片沉寂哀容。“你为何总不愿多解释些,那样我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误会。依你的遗诏,玄恪择日登基,尚书令、兵部尚书和我共同辅佐。我会尽我全力成就你的江山,只求你黄泉路上慢些走,等等我。” 兴和二十年,在当今皇上的英明领导、三位辅臣的竭力辅导下,终于击溃西北戎蛮,迫其远遁,以西起陇西、东至辽东为界,互不侵犯,并归附大明朝,每年向大明朝进攻牲畜、珍贵皮毛等事物。 “你们都下去吧。”温曦扶着头穿过庭院,回到自己的宅邸。方才的庆宴上,抵不了众将士的劝解多喝了几杯酒,现在头有些昏涨。回到房内,温曦倒了一杯冷茶来喝,便行至内室,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一枚莹白的玉佩,这枚油脂光泽的和田玉式样普通,仅在中间穿了个小孔,中间串着一根红色的带子。 这是温曦二十岁行冠礼时李玄昭送的,当时以为只是一枚名贵的玉饰,却不料是宛纯皇后为他求来的。想起自己当时听到陈公公说玉的来历时自己惶恐的神情,温曦勾了勾嘴角。左手细细摩挲着玉石,脑海中慢慢勾勒李玄昭的模样,“西北已定,玄恪也能独当一面了,晏清,我承诺你的都做到了。你呢,黄泉路上可有等我?”说罢,温曦右手执起一柄匕首刺入了左胸。 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剧痛让温曦站不住脚跌倒在床上。将玉石至在胸口,温曦双目放空的看着床顶,眼角划下泪水,朦胧中他看到了十五岁的晏清,在宜州,在那漫天的梨花下,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第二章 第二章: “嗯!”温曦皱眉睁开了眼,手不自主地放在胸口想平复那经过这么多年依旧挥之不去的哀痛。好久没有梦到上一世的事情了,昨晚不知道为什么,竟梦到了自己庆宴夜后自刎的事情。 温曦掀开被子,从衣柜里取出衣物换上,看着衣柜里内嵌的穿衣镜前的自己,深棕的短发带着刚刚触及眉毛的刘海,白皙的肤色,以及此刻流露出的不同于这个年龄段的男生深沉复杂的神情。镜子里的温曦,除了发饰,都和上一世十七岁的温曦一样。是的,温曦他重生,还是带着上辈子记忆的完全重生。 温曦依旧记得当时自己自刎又重生困惑、无措的心情,那时自己刚刚重生过来的时候还是个婴儿,看着面前不断逗着自己的女性和被女性举到面前亲吻的自己带着婴儿肥的手臂,温曦疑惑地想表达自己的困惑,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后来,因着婴儿体质的影响,温曦忍不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发现情况依旧,就料想到自己可能是借尸还魂什么的。上一世的他自幼喜好读书,各种正统儒学、偏门杂学都有涉猎,自己的现在情况极有可能是借尸还魂了,只是不知道现如今的自己在何时何地,那位应该是自身母亲的女性的穿着服饰和自己所在的朝代有极大的出入,且每日带来餵养自己的东西皆是自己闻所未闻的。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温曦慢慢适应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也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了解到这不是自己所在的大明朝,而是历史延续了两千年后的二十一世纪,自己的情况不是借尸还魂,而是重生,带有上世记忆的重生。 温曦不知道当了解到真实情况时自己该摆什么表情,这遭遇不可思议却又无人可诉说,当他满心凄哀却又解脱般地想自刎到黄泉路上寻李玄昭时,上天给他摆了这么一道,不知是福是祸。然而,现如今的自己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慢慢适应跨越了两千年的现代生活。
第2页 上一世的温曦在世四十四年接受的都是儒家思想,尊崇的是天地君亲师,要他接受社会主义民主还真是一下子接受不了,好在他重生的时间早,可以像婴幼儿牙牙学语般一点一点学习现代的语言、文字、思想和生活方式,慢慢将自己两千多年的精髓糟粕与现代相融合。这过程中的艰辛不言而喻。 在现代成长的过程中,温曦也有想过去寻找李玄昭,毕竟自己可以重生,那李玄昭也有重生的可能,尽管这概率极低。温曦在每一个和李玄昭相似的人身上找相同点,不断地试探不断地失望,却从未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有什么意义,若是没有这种奇妙的意外,上一世的自己自刎后奈何桥旁喝过孟婆汤便会将一切遗忘,这一世的自己现在该是全新的人生。只是,一想到那个寡言强势却独对自己温柔的男人,温曦就知道自己捨不得,哪怕是当初自己真的经过奈何桥,孟婆的那碗汤自己万万是不会接的。温曦这么一找就找了十七年,此刻十七岁的自己也即将离开a省到b市去上大学。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饭桌上,温母边给温曦添饭边问。“都收拾好了。妈,放心吧。”“到学校后给妈妈打个电话,大学毕竟和初高中不一样,你要多交些朋友,不要一头闷着只读书知道吗?”“知道了。”温曦吃饱后放下手中的碗跟着温母收拾饭桌,“对了妈,爸呢?”“你爸他今天有课,我送你到机场吧。”“好。”温曦将洗好的碗筷收进碗柜后就回到房间拿行李去了。 说来温曦这一世的父母和他上一世的父母容貌不尽相同,可也依稀能看出与上一世相似的眉目。母亲的性子还是那么的温婉贤淑,而父亲,却比上一世多了温情和学识。想到上一世那无情残忍的父亲,温曦心里泛起一声冷笑。当年若不是他,他和李玄昭之间又怎会有这么多的误会,一记秋后斩首倒真是便宜了他。 机场安检处,温曦挥别了母亲,独自拖着行李登上了飞机。两个小时后,温曦到达b市国际机场,跟着前来欢迎新生的学长学姐,温曦到了b大。作为一名伪现代人,温曦的理科成绩一直不好,文理分科时果断选择了文科,并一直以b大为目标努力。高考时,在攻克了语言关、文综之后,语文以近乎满分的成绩考入了b大历史系。其实就历史这门学科而言,离家较近的f大的历史学科在全国高校一直都是排名第一。但是,再没有比b市更接近大明朝的地方了,那曾经是大明朝政治文化的中心,亦是他和李玄昭纠葛二十年的地方。关于曾经的点滴越来越模糊了,他只能从曾经的明都现如今的故都寻找记忆。 ☆、第三章 第三章: b大距今有一百多年的建校历史,主校园占地约3平方千米,由三个校区组成,温曦的专业所在的校区是雁园校区,宿舍楼位于校区的南部,教学楼在西部。在学长学姐的帮助指引下,温曦拿着办理完的入学手续资料和行李寻找自己的宿舍。 温曦的宿舍在三楼302,楼梯拐角第二间,是四人间的宿舍,上床下桌。推开门,温曦发现其他三个舍友已经到了并在整理自己的生活用品。近门右边的男生看见温曦推门进来的时候转过了头,朝温曦爽朗地一笑:“我们宿舍都到齐了。”其他两名闻声转头。 温曦朝他们点头微笑,“你们好,我叫温曦。”与近门右边相邻的男生走过来,将温曦手上的包接过拿到他对面空置的床位,“我叫张建明。你来晚了,只剩这个位置了。”“没事,谢谢!”温曦微笑地放稳行李箱,随着张建明转身面对其他两名男生,听张建明给他介绍。“罗成。”和温曦临床的男生。“陈平。”近门右边床的男生。 “你是哪里的啊?长得好白。”罗成给温曦递了瓶水,温曦接过道了声谢,说道“a省的”。“南方水乡真养人,我和陈平是b省本地人,张建明是l省。你快些收拾吧,晚上7点二教一阶开班级新生欢迎会。”“好。” 温曦将自己带来的行李收拾好,又在罗成的陪同下到学校超市购买需要补充的生活必需品,晚饭后和舍友一起去参加班级新生欢迎会。欢迎会上,在班主任给新生做完简单的学校、专业介绍后,每个新生都到讲台上做自我的个人介绍,莘莘学子自是一派自信飞扬、朝气蓬勃。 看着讲台上对自我兴趣、个人经历做简单介绍的同班同学,温曦不自然地想到自己上一世登科进士后参加的琼林宴,彼时红紫趁春阑、绿幄宴群真,当年的新科进士才真真是一派风流桀骜,觥筹交错间诗词歌赋往来不断,竞将展示自己十年寒窗苦读的成果。当年的那场琼林宴,是自李玄昭砀山起兵后三年来的第一次恩科,亦是李玄昭登基后第一次主持科举。 温曦为当年的探花,授翰林院编修,是一份闲职,却也适合温曦安静沉稳的性子。温曦小酌面前的琼花液,不经意看向亭中央的李玄昭,彼时的他已经换下朝服,着赭黄色常服,镂空雕花鎏金冠,黄色盘领官袖袍,前后两肩各有金织盘龙纹饰,衬得人愈发丰神俊逸、不言而威。自宜州一别,三年未见,如今的他们却隔了一层君臣之仪,淡了少年时的相识之谊。 “温曦,发愣呢?走了!”旁边的罗成推了推温曦,温曦自遥远的思绪中回神,朝罗成歉意地笑了笑,起身和舍友一块离开教室。“我们班女生真多,看刚才在台上自我介绍的还有好几个美女呢。”“兄弟,□□收收,看到没?肌肉!现在的女生都喜欢像哥这种孔武有力的。”“滚粗!”张建明和陈平在前面嬉笑打闹,引来过往学生不时的关注。 温曦安静地跟在他们的后面,一旁的罗成不时地在手机上划来划去,突然手机屏幕界面一转,铃声刚响了一下就被罗成接起,“喂,哥……我刚走到图书馆前,你在哪呀?好,我现在过去。”罗成挂掉手机,跟温曦他们打了声招呼就独自往食堂方向离去。“罗成他哥也在我们学校读吗?”陈平疑惑道。“是啊,比我们大两届,现在大三,念金融,今天早上过来帮罗成收拾整理。”张建明道。“真好,我也想有个哥哥或者姐姐同校,这样就有人罩着了。”陈平不无羡慕,温曦不置可否。 三人交谈间回到了宿舍,陈平开机玩网游,张建明到隔壁宿舍串门,温曦洗漱完毕后在桌前看书。将近11点的时候罗成回到宿舍,“都在呀!有个好消息,我哥说明天请我们和他们宿舍一块吃饭!”“欧~~~免费大餐!”张建明和陈平欢呼雀跃,温曦从书中抬头,“明天吗?我们在大礼堂有个开学讲座。”“那放心,我哥说等我们讲座完之后再去。” ☆、第四章 第四章 b市的天空除了雾霾和下雨天,都是一片晴空万里。温曦他们听完开学讲座已将近下午五点半,出礼堂抬头是一片被晚霞映红了的天空,橘红色的天幕衬得层层叠叠的捲积云有别样的风情。 借着导航,温曦四人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到达罗成他哥指定的地点。那是一家火锅店,小两层仿古建筑,位于学校南门同学街后的小巷里。走进店门,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上二楼,找到了坐在靠窗的罗成的哥哥和他的舍友。
第3页 “这边!”罗豫招手喊道,“他们在那边呢!”罗成边笑着转头跟温曦他们说边往前走。温曦跟着走过去,看见方向正对他们的卡座坐着三个人,罗豫靠边坐,靠里坐的两个人正低头对着菜单研究,听到罗豫招呼的声音,中间的男生抬起头笑着跟温曦他们打招呼。 温曦一一向罗豫和坐中间的男生微笑致意,目光顺势看向最靠里坐的男生。男生临窗而坐,西斜的日光柔柔地给他的侧脸打上了一层橘黄色的光芒,柔和男生略显凌厉的面部线条。仿佛镜头慢放似的,温曦看着缓缓抬头的男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随着男生完整的面容一点点地显露在灯光下,倏忽间,温曦感到仿佛有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心脏,面前的容颜模糊了又清晰,熟悉了又陌生。 辗转两世,在他以为曾经不过是黄粱一梦的时候,在他以为一切即将随风而逝的时候,他回到了他的世界,以如此让人猝不及防的方式。突然间一股酸楚冲上了温曦的胸腔,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好在他们站在背光处,黑暗掩盖了他的不知所措。 李玄昭,原来你在这里。 “温曦,愣什么呢,往里坐啊。”陈平疑惑地推了推温曦,“不好意思。”温曦微低下头曲腿挪了进去。一个卡座坐三个男生已是很勉强,所以罗成叫服务员多拿了一个椅子过来坐在了过道边上。“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罗成边挪椅子边问。“早你们半个小时,来,看一下你们要吃什么。”罗豫将菜单移到了温曦他们面前。 “学长,张建明,陈平,温曦。我宿舍的哥们。”罗成笑着将温曦他们一一介绍给罗豫他们。“学弟们好呀,我叫程晋。日程的程,西晋王朝的晋。”坐中间的程晋笑嘻嘻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李晏清,海晏河清的晏清。”李晏清淡淡扫了一圈对面的学弟们,最后将视线放在坐在他对面的温曦身上,不经意间对上了温曦来不及收回的目光,温曦心里咯噔了一下,看到李晏清略带疑惑地皱了皱眉,温曦歉意地笑笑,低头摆弄面前的餐具。 “你是名叫晏清吗?还是字?”温曦抬头小心翼翼地问。“名。我没有字。”李晏清的声音很有磁性,只是容易被他淡漠的神情所掩盖。“噗!”陈平忍不住笑道,“温曦,现在还有谁给自家孩子起名又起字的,多大的讲究呀!” “不好意思,说笑了。”温曦提了提嘴角,那微低下的头掩住眼底深沉的思念。是忘记了吗?还是只是披着一张同样的面皮?可若不是,又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快些点菜吧,我们的另一个舍友何光有事不来,你们看着点。”罗豫手指在陈平面前的菜单上点了点。那晚他们聊了很多,活跃跳脱的罗成和陈平不会让场面冷场,而张建明则问了许多和大学相关的话题,程晋积极地做回答,一副很乐意为学弟学妹解惑的派头,尤其是听说他们班只有他们几个男生其余都是女生之后。 “温曦你是哪里人?”罗豫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从进门来就安安静静吃饭的学弟,柔和的眉目让人不自觉间生出亲近感。“a市的。”“a市哪里?我去年暑假去过a市宜州玩过。”罗豫身体往前倾。“巧了,正是宜州。你去的时间不对,若是三四月份去,会看到满天的梨花。”温曦微微笑,眼角处瞥见李晏清投过来的目光。 “砀山(dang第四声)梨花。”李晏清淡淡道。“学长也知道?”温曦一冲动问完就有些羞赧,稍微有些常识的人也该懂,自己这般问得倒有些显得突兀了。“在《明史》上看到过。”李晏清直直地看着温曦,白炽灯下对面少年的耳尖似乎有些泛红。 《明史》,便是记载大明朝两百五十四年历史的纪实性史籍。曾经温曦也找来看过,细细密密地看了好几遍,看着那些曾经真真切切发生的事化作铅字为人所传阅,或真实或虚构都已不重要。李玄昭之后的大明朝又存在了一百二十年之久,李玄恪在温曦和辅佐大臣的进言建议下推行的元光之治被史官褒扬了洋洋洒洒的数十页字,而关于李玄昭的生平却寥寥数言,毕竟,分桃断袖之癖于帝王名声的冲击是灭顶的,李玄昭的家国大义到底被他温曦给抹杀了。呵,这便是真实,这便是伦理。 ☆、第五章 众人吃完结帐后已将近十点,还有一个小时便是门禁。罗豫他们几个开了一打啤酒,陈平和程晋脚步虚浮,瘫在了张建明和罗豫的身上,温曦只喝了一听,但有些上脸,双颊微红。李晏清没有喝,气定神闲地和温曦、罗成走在后面。 温曦侧头看李晏清坚毅的下巴轻声问:“学长是b市人吗?”李晏清目不斜视,视线越过前方的树顶看向远方的上弦月微微颔首,“是。”行走间路过一片茂密的树荫处,细密的树叶遮住了月光和路灯的光芒,只有偶尔几丝光亮透光缝隙漏下来,斑斑驳驳。 “啊!”温曦轻呼出声,身体不自觉往前倾,慌乱之下他抓上了身旁李晏清的手。“小心点。”李晏清看向身旁,与虚晃间抬头的少年目光相遇。“好。”温曦站定后默默地收回了手,尽管贪恋那人手心的温度,但害怕太突兀吓到这一世的他,手往回伸的过程中碰到了那人微曲的指尖,温曦的心头颤了颤。 金融系和历史系都在西校区,宿舍楼也临近,温曦他们在7栋,李晏清他们在10栋,隔了半个操场。到温曦宿舍楼底下,李晏清挥别他们自行离去,温曦看着和少年时期的李玄昭相似的背影,慢慢转身上楼。 洗漱完躺在床上,温曦慢慢梳理今天和李晏清相识的点滴,意识渐渐模糊,这一次,他梦回了大明朝,梦回了他和李玄昭最初相遇的宜州砀山太守府,那时梨花纷扬,青石满地,初春的季节带着深秋的寒峭,油纸伞下有着烟雨江南的轻声细语。 彼年,温曦14,李玄昭15。 方至卯时温曦便被侍僕唤起,睡眼朦胧中温曦刚忆起昨晚父亲的嘱咐,今日要去宜州太守府给范太守祝寿,据说届时某个都里的大人物也会参与,赶上去好生拜见一下。一阵梳洗后温曦拜别母亲和侍僕来到堂前,父亲温阑随后而至,大约过了一刻钟西厢的温翰才在孟氏的陪同下上桌。 “好睏啊,爹,起的也太早了吧。”温翰左手托着腮打了个哈欠,“犯困昨晚干什么去了,不是有嘱咐过你早睡的吗?”温阑睨了他一眼。温翰不满的撇撇嘴,“不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吗,看给你稀罕的,坊间传他这次定是回不了都了呢。” “你懂什么,你知道那位背后的母家吗?若是结识了,你来年的恩科多少也有助些力。”温阑没好气地堵他,这大儿子虽然是自己的心尖,但脑子总有些不开窍,温阑转头看向一旁的温曦,沉默寡言的性子十足十的像极了杜氏,讨不得人喜欢。 偏旁的孟氏听出了温阑的不耐,马上拐了温翰一肘,抚上温阑的手臂甜笑道“翰儿年少看不出这些弯道,老爷您就多上点心提点提点,前些日子还听先生夸了翰儿的文章,若是结识了都里的这位大人这一层关系,来年的恩科也好有个好名次光宗耀祖呢。”
第4页 温阑眉头稍敛,“虽然过了乡试,但学业方面也不可放松。”视线扫过温曦和温翰。“是,”温曦颔首点头,温阑瞥了一眼温曦,带了个鼻声。安静地用完早饭,温曦父子三人便上了马车,借着熹微晨光从砀山出发行往宜州太守府。 马车上,温曦独自坐一侧,轻掀开窗帘,初春的晨风徐徐而来,泛起阵阵凉意。想起今早去给母亲请安拜别的时候母亲刻意压下的咳嗽,尽管是沉珂多年但每次有机会到州市温曦总会跑一次回春堂,打听些偏方或是取些舒缓的药材。每次想到母亲这病是因为当年生产自己带下的,温曦总难心安。 母亲曾是县里绸缎坊的千金,当年的杜家绸缎坊在县里曾今一家独大,母亲方及就被媒婆踏破了门槛,却偏偏看上因准备乡试而借住在她邻居家的温阑。在母亲的恳求下外公出钱资助了温阑考科举,然而温阑会试落榜,以举人之名和杜家帮助下买了个县官之职,同时下聘迎娶杜氏。 婚后倒是恩爱过一段日子,只是温阑每回想着自己县官的源来以及恩科的不得志,心里总膈应的慌。杜氏自小体弱,两人成亲将近一年了肚子都没有消息,再对上杜氏内敛恬淡的性子,温阑对杜氏也就渐渐淡了情致。经人介绍结实了因饥荒逃难至砀山县的孟氏,柔媚的孟氏有着杜氏没有的知情趣、识人心,温阑将其养在别院中,倒是自得乐趣。 来年秋,杜家绸缎坊夜里起火,一夜之间温曦外祖父几十年的心血付之一炷,从此一病不起,杜氏回去细心侍奉却无力回天,最终撒手离去。办完温曦外祖父的丧礼,杜氏也病了一场,缠绵病榻的时候诊出已有孕三个月,感受着腹中胎儿的脉动,杜氏重新振作,将刚丧父的悲痛转移。 温阑看着院里躺在塌上读书的杜氏,有些开不了口,早在杜氏传出有孕的不久前孟氏也被诊出了喜脉,本想询个时间跟杜氏和盘托出让孟氏进门,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无奈孟氏的软磨硬泡,温阑咬咬牙鼓起勇气上前,边细观杜氏的神色边托出。 杜氏微垂下眼眸,面上无悲无喜,“明日让她入西厢吧。”她将书放到榻旁的桌子上,在侍女的服侍下回了房间。她沉静寡言却非无知无感,丈夫这一年多的所作所为又怎会察觉不出分毫,到底意难平,只是父亲已逝,失了娘家依託的她今后只会愈加难过,借着旧情,借着父亲尚存的威势,借着伦理人言,她最后一次的任性便是让孟氏明日无名无分地入住西厢。轻抚腹中正在成形的胎儿,至少现如今的她还有腹中的孩儿作为依託念想。 孟氏在西厢诞产温翰后温阑将她扶为妾室。一个多月后杜氏生产期至,在阵痛了一个晚上和失了大量血后于晨熹微时分产下温曦,在得知自己的儿子平安无恙后,杜氏瘫软在床,无力地抓了抓婴儿温曦的小手说道:“曦儿,日曦的曦。”之后便陷入沉睡。至此后,杜氏的体虚之症愈加严重,即便盛夏之季也做春秋装扮,小风寒稍不慎就易缠绵病榻。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第一次写文,加上平时要上班不得空,只能每天一更,保证不断更,看文的小仙女们可以放心追== ☆、第六章 “老爷,太守老爷府邸到了。”门外侍僕的招呼换回了温曦游走的神思,俯身随在温阑身后下了马车,巳时的正阳街道行人游织,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太守府在十字街和正阳街的交汇处,门前亦是熙熙攘攘,管家在门前招待登记,侍僕引领通报。 “温县令您到啦,你快带温县令进去!”管家接过温家侍僕递上的祝寿礼,对温阑谄媚一笑便吩咐一旁的侍僕给温阑一行人做通报。这温阑逢年过节都会往来太守府一番,今日还是太守寿辰那就更是少不得,倒也是个通透之人。 “那就不打扰范管家了。”温阑拱手便随侍僕往府内走去。温阑以往来拜访范太守时都有带着温翰,而温曦这是第一次来宜州太守府,太守府是常见的徽州庭院设计,不过比寻常人家多了些讲究和官派。 行至大堂,宜州太守范柯立在堂中央跟前来祝寿的来宾攀谈。温阑带领温曦和温翰上前跟范柯打招呼,一番恭维祝词过后便被安排入座,温阑坐在正右排,温曦和温翰坐在温阑身后临时添置的后排出。温阑左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把玩手上的杯盏,温曦坐直端起桌上的茶细细品起来。雨前的六安瓜片沖泡后汤色清澈晶亮,品起来清香高爽,鲜醇回甘,是母亲最爱的茶,只是近年因为身体原因少喝了许多。 正当温曦将将品完放下茶盏的时候,就看到一名侍僕疾步行至范柯身前做通报,范柯听完立马停下和旁人的攀谈起身走出大堂,不久就见他随在一名少年身旁进门,一派谦卑恭维的神色。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一席流云纹饰袖摆玄色常服,嵌龙形纹翡翠束发冠,金色蛛纹的腰带坠上一枚玉佩,剑眉星目冷俊容颜,不苟言笑的姿态让人不敢直视。他身边还跟着两名随侍模样的人,皆配以兵器。进门后被范太守引至上座,在受到示意后范太守才在另一旁的位子上坐下。 “孤初到宜州受到范太守的诸多照顾,今日适逢范太守生辰,特意前来拜访祝贺,但愿不会给范太守带来不便。”少年品了一口茶水款款道。“殿下的到来让微臣这府邸蓬荜生辉,惶恐都来不及又怎会不便,招待不到之处还请殿下见谅。”范太守殷勤一笑。 少年缓缓放下杯盏,转头扫视一圈大堂坐着的来宾,范太守在一旁做介绍,都是各乡县的一把手和州内的有名有势的商贾。“拜见大皇子殿下!”大堂众人起立施礼,跟初次见面的大明朝大皇子李玄昭行礼。“诸位多礼了。”李玄昭起身受礼,摆手示意众人坐下。 “孤初到宜州三日有余,观宜州风土民情和明都有极大的不同,水域纵横,人情往来间多以舟代步,甚是惊奇。”李玄昭看向范柯道。“水乡之都确是与我朝明都地域风情有极大差异。殿下初来乍到,待殿下整顿好后微臣便陪同殿下好好逛逛宜州,深入体验了解南国风情。”范柯殷勤笑道。 “这是极好。现如今是四月,据报导以往每年一到七八月份宜州河道总会洪水泛滥。此次父皇派孤前来正是为了整顿河道堤坝,保障百姓耕种时节不收影响。届时还希望在座诸位多多给予便利,共同保全宜州安宁。”李玄昭面向大堂正面,平淡的语调却带有不容拒绝的威严。“殿下请放心,为了宜州的百姓,我等定尽心尽力,不负陛下厚望!”众人齐声道。 “殿下,侍僕已将宴席摆好,请随微臣至衡芜苑入座。”范柯摆手做“请”势,李玄昭先起身,范柯陪同在侧,两名侍卫在后先出了大堂前往开宴的院落,温阑等宾客随后。“这大皇子威势挺大啊,宜州水患多年,工程测试建设改造多回,钦差不知道来了多少,太守都换了两名也没见有什么成色,他一个未加冠的少年能做什么。”某一商贾悄声同身旁的人道。“小声些,好歹是皇族,小心被听到了加罪。”旁人提醒着。
第5页 “怕什么。现如今圣上独宠谢惠妃,二皇子恩宠在身。这大皇子虽是皇后所生,但宛纯皇后逝世多年,母家恩宠不复当年,在二皇子面前失势不少。我听说,大皇子此次是因为得罪了谢惠妃而被圣上贬至宜州的。若不是太子立长的古训和安尚书反对,圣上早立二皇子为太子了。大皇子此次下宜州,怕是有下无回了。”一人感嘆道。“这皇室的是非我们还是别评论了,被有心人听去我们可遭罪。”闲聊的那一小圈子人听到马上禁了声,往旁边移动位置做观赏园林状,刚才的那一番高谈阔论现在倒是鸦雀无声了。 温曦默默走在后头,眼神越过重重身影落在走在最前边的玄衣少年身上,挺拔的身姿内敛的气势,掩不住与生俱来的尊贵非凡。母亲是大明朝前宛纯皇后,逝世后被封“贤后”,母家外祖是上任安尚书,曾统管六部,尽管现已势微,曾经的显赫却无人能及。本该是天之骄子,现如今却遭遇这般的磨难,真真是可怜可嘆。 穿过圆形雕花拱门便是衡芜苑,衡芜苑南北两侧是抄手游廊,高出平地三台阶,苑落西面游廊中央是一面宽阔的平台,平台正对着戏台,此时的戏台上有戏子正在演绎黄梅戏曲《祝寿》。楼台上置了三桌宴席,楼台下另置四桌。 李玄昭和范柯、宜州各县乡官绅在楼台入座,温曦等亲属和商贾人士则在楼台下入席,期间琴声戏语、觥筹交错不绝于耳。温曦在一一品尝了宴席各色菜品后已有果腹之感,抬眼四顾,发现温翰早已到别桌和相熟的人热烈攀谈开来,楼台上的人正品菜看戏,想来也无人会关注自己的动向,便悄悄离了坐席,往庭院后花园方向走去。 ☆、第七章 太守府的后花园是玲珑精緻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榭隐约在纷飞桃李之间,倒也相映成趣,值得一游。这后花园倾历任太守之力雕琢至今,可惜宜州水患难除,历任太守还未能好好品赏就被罢官离去。轮及范柯,许是前人经验,上任这一年里倒是没怎么雕琢整治过。 温曦行至临湖而设的怀渊亭,湖里的观赏锦鱼在日光下泛起各色涟漪,霎是得趣。正低头观赏间,温曦听到亭边的石阶上传来脚步声,转头看去竟是李玄昭,一时间温曦一阵拘谨感上涌,慌忙鞠了个礼,“草民拜见大皇子殿下。” 李玄昭看着面前这个气质温和的少年,月白素色长袍,衣摆处兰花纹饰,长发仅饰一枚白玉簪,自有一份宁静淡泊的气质。舒服,是李玄昭对温曦最初的印象,亦是最初的心动。“你可是范太守的公子?”李玄昭询问道。“回大皇子殿下,家父乃砀山县县令温阑。”温曦微微低头,视线不自然地落在李玄昭的衣领处。 “如此。不必拘礼,陪孤坐坐。”说罢,李玄昭甩手坐在了亭中央的石凳上,温曦闻言僵了一下,亦随着坐在李玄昭对面。李玄昭坐下后便静静将目光投向湖面,似在出神,又似在沉思,温曦侧目看着李玄昭侧面的轮廓,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樑、轻抿的薄唇、流畅的面部线条,春日温暖的阳光给他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多了几分亲和,少了几分疏离。 温曦一开始的不自在被慢慢治癒,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亦顺着李玄昭的目光看向园中湖。“以何为名?”李玄昭突然出声道,可视线仍旧望远。“回殿下,草民单名一个”曦”字。”温曦轻声回复。“”曦”字作何解。”“”东曦既驾”的”曦”,取”清晨的阳光”之意。”温曦看见李玄昭放在石桌上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五指自然弯曲置在桌面上,身体左侧虚靠着边沿,此刻的他,仿佛少了方才在大堂的肃然感,多了份闲适自然。 “清晨的阳光?令尊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李玄昭侧头看着温曦,微微赞许道。“这是我母亲取的。”温曦错过目光,望向李玄昭侧身后的花园入口。竟是母亲取名,李玄昭略带惊异的神情,在看到温曦一闪而过的落寞后心下瞭然,便默默静了音。 “范大人他们来了。” 范柯及几名县令出现在圆形拱门之后,温阑也在其中,想来是寻李玄昭的。温曦看见他们过来后便起身作揖,“学生见过范大人,各位大人。”“没想到竟是温侄子。”范柯笑着免了温曦的礼,斜眼看向一旁坐着的李玄昭,一时竟搞不懂李玄昭的意思,这是偶然遇到,还是温阑的有意为之?若是有心之举,身旁冷心冷情却心思通透的这位又怎会看不出其间的刻意?可方才在入口处看时却发现两人貌似相处的还不错。 “范大人这后花园整饰的真是不错,孤方才在园中小转了一会,这布置倒是相得益彰。”李玄昭轻笑出声。“殿下见笑了,这小庭小院的不敢入殿下的眼,只是我们宜州这的徽派建筑倒是值得一赏,殿下若是喜欢微臣便陪同您和温侄子到青石街上一观,那有我们宜州最原汁原味的古建筑。”范柯弯腰笑道。 “这到不必了,莫因孤扰了青石街的清净。想来宴席也入了尾声,孤也该回去了。”李玄昭说罢起身,众人分立两旁,做恭请状,随在李玄昭身后出亭回衡芜苑。温阑特意落在后面,走到温曦身旁质问道:“你怎和殿下在亭间相谈?”“儿子方才酒后胸闷,便想寻一处清静的地方醒酒。寻至这后花园瞧见湖中亭雅意便坐下歇息,片刻后殿下也入了亭,他询问了我些宜州的风土人情,我便将我所知的告知与他。”温曦回答。 “如此便好,你今日做的不错,只是在殿下面前要多注意言辞,勿冲撞了殿下连累家人。”温阑警告道。“儿子知道。”温曦答应道。想着昨日和今晨父亲的多次叮嘱,温曦不知道为何便对父亲撒了谎,不愿让父亲知道他和李玄昭之间真实的谈话内容。温阑听到温曦的回答后就加快步伐跟上范柯等人,温曦抬头看身旁如雪高洁的梨花,微风吹落的花瓣飘落在肩头,温曦抬手轻拂,摆袖亦随众人离去。 回宴席后不久席便散了,谢绝了范柯的挽留,李玄昭和随侍驾马车离去。送走了李玄昭,范柯回身向众人表达谢意后亦安排众人或离去、或留宿。温曦瞧见方申时,便跟父亲告了话,到医馆去寻药。温阑应了声,允了他一刻钟的时间后就回身和范柯闲谈。温翰瞥了温曦一眼,鼻子一哼转身入太守府。 ☆、第八章 温曦在回春堂取了几包药材,并将大夫的叮嘱细细记下后回到太守府,和温阑等人一块坐马车回了砀山。请辞了温阑,温曦就直奔杜氏的院落,“少爷您回来啦!”杜氏的贴身侍女正端着一碗药从院落小厨房的方向出来,往厢房走去。“可是母亲的药?给我,我来端进去吧。”温曦接过杜鹃手中的托盘,将手中的药包递给杜鹃,“这是我在回春堂新取的药,药性和煮法与往日的相同,你仔细收好。”“好的少爷。”杜鹃接过药包,往小厨房方向离去。 温曦端着药刚进跨进厢房的门槛,就听到杜氏略带压抑的咳嗽声。“母亲,快把药喝了。”温曦将药汤小心平放在桌子上,上前扶着杜氏轻轻给她拍背顺气。过了一会,杜氏摆摆手:“好了,曦儿。”温曦收手,转身坐到杜氏对面的椅子上,拿起勺子轻轻搅拌药汤散热气,过了一会,将药碗端至杜氏面前道:“母亲,趁热喝,小心烫。”
第6页 “好。”杜氏接过温曦递过来的勺子,勺起一勺汤药吹了吹,浅皱眉头喝了下去。在将汤药用勺子喝到将近一半的时候,把剩下的端起一次性喝完,末了,用手帕轻拭嘴角。“今日去太守府可有什么得趣的事?”杜氏将帕子整理后放回衣兜,抬眼端视对面的温曦。 “没什么得趣的事,宾客到齐后便开席,申时左右散席我们就回来了。不过太守府的后花园倒是挺别致的,想来历任的太守在整饰的时候都上了心。”温曦回答道。“都里的大人可有见到?”杜氏不喜理会这些事务,只是今日杜鹃在路过西厢房时听到孟氏的闲言回来说与她听。许是温曦外祖身故的事给她造成的影响太大,她从不要求温曦这一辈子要达到什么成就,只盼着他一生平安顺遂。 “瞧见了,是当朝大皇子殿下。不知因何原因被皇上安排到宜州治理水患,瞧着没多大年岁,只是那通身的气质倒是让人难忘。”温曦不自觉回想起今日与李玄昭在后花园的浅谈,年岁相近的少年,尽管不苟言笑,却似乎没有那么让人难以亲近。“毕竟都城皇室。但是曦儿,莫与这些人太过亲近,娘亲不希望你染上太多的是非,你父亲的要求莫放在心上,他那人一生为仕途所累,娘亲不希望你也成为这样的人。人活一世,不要太过痴迷于身外物。” “孩儿知道,母亲不必担心。”温曦点头称是。“娘亲有些乏了,这药易使人身子沉重。你也奔波了一日,回房歇息吧。”说罢,杜氏手撑着椅子把柄起身,温曦将她一路扶着送到床上,掖好被角后转身离去。回到墨庭轩,食了些饭食,洗漱沐浴后借着烛光在床上看了会书便熄灯,一夜安眠。 这样,便平淡地过了几日。 这日午后,因夫子休课,温曦独自到临近县城的一片林子去温书。林子旁有一条河流,绕县城而过,清澈见底,水质优异,是县里人主要的水源地,被砀山县先人称作“砀水河”。砀水河旁的这片林地不知是谁所栽,因其清幽雅致的环境而成为温曦最喜爱的读书之地。温暖宜人的春日午后,阳光从林叶间细细地洒下,耳边流转着潺潺的流水声,不知不觉间,一日的时光便悄然而逝。 温曦这日依旧坐在一颗大圆石上,头上的阳光被圆石旁的大树遮挡,落在书页上斑斑点点。黄昏将至,温曦耳边隐约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听着像从河水上游而来。温曦疑惑地起身,越过遮挡视线的林木,看见李玄昭等人牵着马正从上游而来的。 这次的李玄昭身边,除了先前在太守府随同的两位侍卫,还另有两位陪同。一位约莫二十有余,俊朗的五官,似笑非笑的慵懒神情,着青竹纹墨蓝外褂,银白织锦长衫,腰间别一把纸墨摺扇,近来的他偏爱这名士风流的装扮,倒有些玉树临风的滋味。此人姓安名文江,乃李玄昭的远表亲,昔日宛纯皇后的表姑姐远嫁江宁,又因某些原因移居,最后定居宜州。安文江从小生长在宜州,深刻了解宜州的风土民情。 另一大约已过而立,身形高大,古铜肤色,硬朗的五官,着素袍麻衣,牵着的马背上挂着个工具箱。此人姓林单名一个“峰”字。父亲林知曾任工部侍郎,专擅土木水利制图之事。曾作为明都远郊高峰村圭河桥的图纸测绘师,不料在桥竣工正式投入使用后不久,一个大雨滂泼河水泛滥的夜晚桥被水冲垮了,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孝宗帝震怒,正要将林峰一家满门抄斩时,安尚书助力吏部尚书严查,发现设计图纸合理无误,只是工部相关人员进行工程建设时偷工减料、中饱私囊,待事发时又将林知推出来顶事背锅。孝宗帝最后严惩涉事相关人员,赏丝软金银安抚林知。但林知经此一事,发现性子严谨耿直的自己不适合官场,便不顾安尚书的挽留辞官归乡,在乡野之间做一名教书先生。 为了不让自己祖上的手艺失传,林知还是将水利、土木的技艺传与林峰,并将当年之事一併告知,让林峰牢记安尚书知遇救命之恩。林峰传承了林知的技艺,偶尔应乡人之託从事相关事务。在李玄昭被派至宜州治水患前安尚书曾书信请求林知出山相助,考虑到父亲年事已高,林峰主动要求前往帮忙,待李玄昭到达宜州后与其汇合,近日已随着李玄昭等人顺着宜州主河道做了许多勘探测试的事宜。 ☆、第九章 温曦原地犹疑,不知道是该转身躲入林子自行离去,还是上前打声招呼。正徘徊间,一个不经意的抬头却发现李玄昭目光正直直落在他身上。好吧,想来是被发现了,温曦提起一口气上前行礼:“草民拜见大皇子殿下。”“不必多礼,起身吧。”李玄昭伸手虚抬了一下温曦,一旁的安文江略显诧异地看着李玄昭的动作,而后好奇地打量身前的少年。 身前的少年眉目清秀,肤色白皙,言谈举止适宜,让人易生亲近之感,听口音该是宜州本地人,这大皇子殿下什么时候认识的,方才还道他直直看向林子方向是为哪般,现如今这般亲民的做派倒是不同于往日。 李玄昭看着身前依旧一席月白素色长袍,他似乎偏爱这种颜色,距离当日太守府初识已过了几日,眼前这人温和的眉目倒像是刻在脑海似的,如今再见,竟毫无陌生疏离之感。李玄昭为自己此刻的心绪感到慌张,又有丝丝不易察觉的欣愉,似梨花初语,似雨后新叶。 温曦站定后抬眼看向李玄昭身旁这两位初次见面的男人,安文江看了一眼李玄昭,朝温曦微笑施礼:“在下宜州安文江。”林峰面无表情地朝温曦点了下头:“林峰。”温曦赶忙回礼,“晚生温曦,”东曦既驾”的”曦”。”“温曦?温公子家父可是砀山县令温阑?”安文江疑问道。“正是家父。”温曦微笑回答。 “你方才在林子做什么?”李玄昭看着旁边说话的两人,朝温曦问话道。“草民方才在林子看书。”温曦将放置在衣袖的书籍取出来给李玄昭示意,又禁不住问道:“殿下可是在勘探砀水河?”“这河名曰”砀水”?”李玄昭问。“正是。砀水河对岸便是砀山”温曦转头指向河对岸的县城。 李玄昭这次来治理的主河道名曰“红水河”,音同”洪”,暗示多洪水泛滥的意思。红水河发源于川蜀岷山南麓,穿过山脉至川蜀境内分南北两支,至宜州百里处复合为一,向东流入海。砀水河是红水河南向的一支分流,绕城郭而行,砀山地势较平坦,多林木,是宜州四县八乡受灾影响最小的区域。 “殿下和我们这几日从距宜州百里处红水河交汇的地点出发探察,今日方行至这砀水河处。温公子既是砀山本地人,是否能带我们看看这砀水河,顺便观赏一下闻名的砀山梨花美景?”安文江笑嘻嘻地建议到,取出摺扇自诩倜傥地扇了两扇。若是没差错,该是投对了大皇子的心思,只是这心思是欣赏、贊慕还是别的却不得而知。 温曦心头一跳,不由回想起母亲的叮嘱,但在看到李玄昭直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似倒映着砀水明净的水面,让温曦不自觉答应了,“若是殿下不嫌弃,草民可陪同稍作介绍。”“好。”李玄昭微微上扬了嘴角,扬袖往前走去。温曦心里诧异了一下,方才李玄昭的笑是真实还是错觉?“温公子,发愣那?走吧!”安文江笑着用摺扇点了点温曦的头,这小孩年岁约莫十四、五岁,心思纯净却是个表情藏不住心思的,倒挺有意思。
第7页 安文江笑着回头间却看到李玄昭转头回来,对上李玄昭的目光时安文江不自觉心虚,手上摆扇的动作滞了一下。温曦回神有些羞恼的往前加快脚步跟上李玄昭,安文江看着在前快他们几步的李玄昭和温曦的背影,这莫名感到和谐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还有,刚才我莫名心虚什么?铁定是今天走路走昏了头!安文江用扇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快步跟上。 温曦带着李玄昭等人从林子出发顺着砀水河绕着砀山转了一圈,砀山人临水而居,水陆较为便利,常用货船从砀水河驶入红水河,到与红水河相通的各县市进行贸易往来。最后温曦他们来到了砀水码头,码头上零零散散停泊着几艘船,小一点的可做货船用,也有公子哥一掷金银做游船观赏用。 “这砀水河的船贸业倒是做的不错,看着管理挺完善的。”安文江一开扇子,边摇边道。“我们砀山以梨为主,果园均是成片种植,每至中秋前后,砀水码头船只来来往往,各色人员熙熙攘攘,均是来採摘贩卖砀山梨的。而且除了梨,我们每年的稻米产量也可观,是砀山人主要的经济来源。”温曦笑着道。 李玄昭看着温曦与有荣焉地介绍砀山的风土人情,点头道:“确实不错。”听到李玄昭的点头贊同,温曦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的欣喜愈发地加深,脸上的笑容不住地扩大。几人正说话间,突然听到后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几人转头过去,发现温阑正带着衙役过来。 温阑行到李玄昭面前,正要带着衙役向李玄昭行礼,李玄昭身后的侍卫就上前示意,温阑疑惑看向李玄昭,继而醒悟点头,仅立着施了一礼道:“微臣不知大皇子殿下前来,有失远迎。现天色将晚,殿下若是暂无落脚之处,可委身到微臣的府邸歇息。给殿下的洗风宴微臣已准备好了,还望殿下赏光。” 安文江抬头看了看天,“一时没注意,竟到了酉时。”说罢转头看向拿主意的李玄昭。李玄昭低头看了一眼突然沉默的温曦,朝温阑点头:“如此,温县令,那便打扰了。”温阑欣喜抬头,赶忙转身在旁侍立,右手坐恭请状,衙役立马分立两旁,待李玄昭一行人过去后紧跟在后护卫,一路护送至温府。 作者有话要说:  小透明突然发现自己回复不了评论,怎么回事? ☆、第十章 温阑将李玄昭等人请至温府,送入安排好的厢房,笑着对站在主厢房的李玄昭道:“殿下在房内稍微休息一下,微臣先离去安排宴席。”“好。”李玄昭视线环绕一圈,转身朝温阑点头。温阑笑着躬身离去,离去前用眼神示意温曦跟上。温曦看见温阑的示意,心里嘆了口气,亦对李玄昭道:“殿下,草民也先行离去。”李玄昭点头不语。温曦默默转身离去。 出了院门,温阑便质问起温曦与李玄昭等人相遇的经过,并询问了另外两位陪同人的身份,安文江他自是识得,只是另一位布衣装扮的却是第一次见。温曦一一将自己所知的告知,听完温曦的言词,温阑点头道:“此番相遇倒是运气,只是,你既然应邀陪同殿下探察砀水河,就应该稍人给我带个口信,并且邀请殿下到府里一叙。若不是衙内有人回来跟我通报,我还不知道殿下到了我们砀山。殿下途径县府,当地的县令却不迎接招待,你让殿下怎么想?” 当温阑得知李玄昭到砀山县时,内心先是惊喜,后来另外得知温曦陪同在侧时,内心惊讶之后便是恼怒,先前的叮嘱他温曦想来都未放在心上,今日这好好的机会险先就错过了,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温阑迁怒地看着温曦,温曦低下头错过温阑的视线,对温阑的恼怒只当做不知。 “你!”“老爷!”管家的声音打断了温阑的话,温阑语气有些重地转身应答:“怎么?”管家疾步行至温阑面前,斜眼看了看一旁的温曦,低头行礼道:“禀老爷,宴席已经摆好,您可要亲自过去过目一下?”“这就去。”温阑甩袖往前,同时对温曦说:“听到没?回房洗漱一下,然后到厢房请殿下到大堂入席。”“是,父亲。”温曦应答,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温曦换了套衣物稍作洗漱后和侍僕一同来到李玄昭住的厢房,此时的李玄昭也已洗漱完毕,安文江和林峰同在。温曦行了个礼道:“殿下,安公子,林公子,宴席已经准备好,请随草民一同前往大堂入席。”“正好,肚子也饿了。”安文江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好。”李玄昭觉得温曦似乎有意无意在避开他的目光,眉头微微皱起。温曦侧了个身子做“请”势,“请随草民往这边走。”李玄昭一行人在温曦的带引下到了大堂。 温府的大堂自是不能与太守府相比,但为了迎接李玄昭,温阑还是找人特意给整饬了一番,也看出花了点心思,宴饮亦是温府从未有过的讲究。此时温阑和温翰正坐在大堂,看见李玄昭等人来了,赶忙上前相迎,将李玄昭迎至主座,随后是安文江、林峰,另一侧依次坐着温阑、温翰、温曦。安文江看一眼坐在末尾的温曦,心里疑惑,据他所知温曦该是温家嫡子,尽管比温翰晚出生一个月左右。这温府倒是有趣。 “有些仓促,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殿下、安公子、林公子见谅。”温阑拿起一壶酒,边给李玄昭斟酒便客套道,温翰在一旁示意身后的侍俾给其他人斟酒。“温大人多虑了,孤还得感谢温大人的款待呢。”李玄昭举起酒杯朝温阑示意,众人也跟着举杯,一饮而尽。这开篇客套话讲完,待侍俾们布完菜后众人就开始举箸。 宴席期间温阑的各种亲近暗示都被李玄昭沉默应对过去,或者被安文江四两拔千斤地糊弄过去,虽然目的没达到心中有些不满,但温阑到底不敢表现出来,依旧对李玄昭等人赔笑。如此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后,宴席接近尾声,李玄昭摆手告辞,宴席便散了,临走前安文江将温曦捎上,说是不熟悉温府需人带路。温阑张张嘴,到底还是同意了,尽管方才想着宴席过后再好好训诫一下温曦,让温阑送李玄昭等人回厢房的。 “温小曦,你的院落在何处?”安文江自认熟稔道。被安文江的称号惊吓到的温曦呆了一下,才有些羞赧开口道:“在花园东面。额,安公子,您怎么这般称呼在下?”“叫我安大哥就好,我年岁本来就长于你,叫你小曦也不为过。”安文江笑得一派云淡风轻,同时右手大拇指往后翘起指指一旁的林峰道:“你就叫他林大叔吧,他这岁数做你叔也是够格的。”被点名的林峰睨了一眼安文江不语,温曦摸摸鼻子笑笑不语。 说话间行到李玄昭等人住的院子,温曦在门口跟李玄昭等人道别后自行离去,回到自己的房间,沐浴洗漱完照旧看会书后才睡下了。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突然惊醒后竟然一直无法入睡,温曦披衣起身倒了杯茶水润润喉,便走到屋外,不知不觉间走出院门进了花园。还以为是错觉,待定睛仔细一瞧,发现临湖假石旁真站着一个人。待看清那人的侧面,温曦发现竟是李玄昭。
第8页 ☆、第十一章 “这么晚了,殿下是睡不着吗?”温曦走上前,发现李玄昭大麾下是单薄的里衣。“你怎么也起来了?”李玄昭看着沐浴在月光下的少年,今日是十五月圆,天上也没有什么云雾遮挡,月光倒显得比往日明亮许多。此时的温曦被光而立,面容笼罩在一片阴影下,但李玄昭就是能在脑海里描绘出温曦的五官,甚至能想像出此时他作答的表情。回想起方才宴席前后他躲闪自己的样子,还以为他打算从此远离自己呢。 “草民方才惊醒后一直无法入睡,就出来散散心。”温曦轻声答道。“惊醒?做噩梦了?”李玄昭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担心。“没有,就是突然从睡梦中醒过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温曦手抓了抓披风垂下的带子,李玄昭似乎看到温曦回答这话时脸上憨憨的笑容,心里不自觉软了一下。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一阵,温曦停下把玩带子的动作,抬头正要把心里思索的话题跟李玄昭说,却对上李玄昭的目光,这目光似乎一直放在自己身上从未离开,温曦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李玄昭看着温曦的动作,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你很怕我?”“嗯?”温曦不自觉应了一声,待明白李玄昭话里的意思后赶忙摇摇头轻声道:“没有。” “既然不怕,那就不必对着我自称”草民”了。”李玄昭说这话时直直看着温曦的眼睛,那双眼睛如一汪清静的潭水,只是这汪潭水此刻却被他的这番话扰了平静,潭水清且涟漪。仿佛是这月色撩人,亦或者李玄昭那幽深双眸的诱惑,温曦轻轻点了点头,嘴角扬起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微笑。 许是温曦平常缺乏运动的原因,尽管和李玄昭年岁相仿,但温曦还是比李玄昭矮了一个头。此时的温曦因为要与李玄昭对话,头微微扬起,方才一直隐在月光阴影下的脸露了出来,白净的小脸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泽,脸颊两旁似乎还有两抹淡淡的红晕。李玄昭自上而下看着温曦,右手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握拳微侧过脸,看向幽静的湖面。 “方才殿下还没有回答……额,我的问题呢。”不知是这夜色给了他勇气还是李玄昭今晚带给他特别的亲近之感,温曦说话间少了白日的那层顾忌,显得自在亲近些。“我方才……”李玄昭微微沉思了一下,开口道:“我今晚一直未曾入睡。”“殿下是因为思虑宜州水患的事情吗?”温曦看着李玄昭微抿的薄唇。 “一半是因为思虑水患,一半,是因为回想起我母后。”李玄昭低声道。“宛纯皇后吗?我没有见过,关于宛纯皇后很多的事情都是从坊间听说的。他们都说宛纯皇后是一位温婉贤淑的女子。”温曦在心里过了一遍措辞才缓缓道。“我也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若不是宫里还留存着她的画像。她喜欢着妃色宫装,喜欢读《山门小记》,喜欢赏雪间梅色,最喜欢亲手给我做点心,但每次又担心我积食过多,一遍餵食一遍细细叮嘱。” 此时的李玄昭眼里闪着隐隐的水光,温曦静静看着心里却泛起丝丝酸涩的感觉,手往前悄悄试着触碰李玄昭的手,见他没拒绝,身子就大胆往前倾握上了那只冰凉的手。感受到从手心里传来的温热感,李玄昭心里有些羞恼,今日是母后的生辰,今夜的自己借月伤怀,思及母后的早逝,思及皇帝的薄情寡义,思及自己多舛的命途,竟有些失态了。 李玄昭有些懊恼地按了按太阳穴,似乎每次遇到身旁的少年自己的言行总会与平时相异,这种想亲近却又踟蹰不前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温曦略带疑惑地看着突然沉默的李玄昭,眼睛里盛满困惑不解。李玄昭错过眼,调整了一下情绪,低声道:“见笑。我刚才失态了。”“不,我……”“听温阑说你准备参加今年的乡试?准备的怎么样了?”李玄昭打断温曦的话,生硬地转了话题。 突然被打断话头,尤其是在自己正准备开始一番安慰的话术时,温曦略带不满地看向李玄昭,鼻子微皱,嘴巴微微堵起,看着温曦这幅可爱的小模样,李玄昭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微笑,眉眼上扬,一时间倒有种春风化雨的闲适感。初次看见李玄昭发自内心的笑容,温曦心里小小的不满慢慢散去,傻傻地也跟着笑了。 “问你话呢!”看着温曦傻乎乎的表情,李玄昭不自觉地手指轻点温曦的额头。温曦摸了摸被李玄昭点过的地方,丝丝凉意透过指尖传到温曦的心口上,“夫子说若无意外,我该是能过的的。”小小的自豪在说话间在不经意地透露出来,扬起的小下巴仿佛在等人夸奖。李玄昭笑笑,“过了下旬便是乡试,应试最忌心浮气躁,过两天我让安文江给你找些书籍来,好好准备。” “好。”温曦点点头,而后又抬起头小心翼翼问道:“那殿下,你是明天要离开吗?”“对,这几日搜集了不少红水河相关的资料,需要趁机好好整理。现在已是三月中旬,再过两三个月宜州的雨季将至,若是不能在雨季前想出对策,宜州百姓又要受水患的困扰。” 听李玄昭说完,温曦开始懊恼自己怎么不研究一下水利工程,不然自己也能帮忙出一份力,减轻李玄昭的困扰。突然又想到乡试之后自己就有时间了,到时候再好好专研说不准能帮得上忙,如此一想心里又释怀了,朝李玄昭微笑点头:“我相信殿下!等我结束乡试,我就去给殿下帮忙。”看着温曦单纯不加修饰的笑容,李玄昭始终覆着冰雪的内心逐渐融化,阵阵暖意缓缓由心底向四肢蔓延。 “好。”李玄昭轻轻揉了揉温曦的小脑袋瓜。看着夜色渐深,李玄昭便将温曦打发回房,自己也借着月色走回厢房,借着厢房的烛火点燃一直被握在左手手心的字条,看着字条被火舌慢慢吞没最后化成一片灰烬,李玄昭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果然在确定自己走后谢慧妃便放松了,许多以前不曾挖掘到的消息都有了回应。谢慧妃,李玄理,总有一天孤会让你们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十二章 次日清晨,李玄昭等人在温府用过早饭后就告辞离去,温曦站在门口目送他们驾马远去,转身回了自己的院落,走进书房潜心看书。如此过了一段时间,待温曦偶然发现他书房窗台前曾经仅是含苞的梨花开始绽放时,他收到了安文江送来的书籍,还附上一封来信,信上是一些备考的技巧以及对今年乡试试题的预测,最后信末的落款是李玄昭。 轻抚着信上的字迹,温曦仿佛能想像出李玄昭伏案写字的模样。还当他当初只是一句戏言,没想到却落到了实处,这番被人惦记的感觉,除却母亲,好像就只有李玄昭了。温曦止不住内心的欣喜笑弯了眉梢,细心将来信收好,翻开送来的书籍细细研读,再依据信上的预测做文章,内心些许的不安和浮躁慢慢被抚平。 当砀山街头巷尾的梨花都盛放时,乡试也如期举行。今晨温曦起床后就开始和侍僕收拾乡试期间要用到的物品,杜氏也早早起来陪温曦一块收拾,边收拾边嘱託,让温曦不要紧张,静下心来慢慢做。温曦一边点头一边加快收拾的步伐,等会还要和众学子在学堂前汇合,由夫子带领一块出发。
第9页 待收拾完毕拜别母亲后,温曦来到大堂,大堂内温阑、温翰和谢氏正在用早饭,谢氏一边给温翰布菜一边嘱咐,温翰不耐心地应和着。看见进门的温曦,温阑开口道:“来啦?坐。”“是。”温曦回应,坐下开始吃早饭。“东西可准备妥当了?”“回父亲,都已准备妥当。”“那就快些好去学堂和夫子汇合。”“是。” 待温曦、温翰两人都用完早饭后便一块出发去学堂,此时学堂门前已伫立了好些学子,待所有待考学子都来齐后,夫子再次重申相关的注意事项,最后所有人一起到考点报导。乡试是在县里举行,每三年一次,按四书五经、策问和诗赋分三场进行考试,每场考三天,共九天。中途不能出考场,吃喝拉撒一切俱在小小的考室中进行,倒是场精力、体力和脑力的综合考核。 待考场门前的衙役检查完毕温曦的证件后示意温曦可以进去,温曦按着指引找到自己的考室,稍微收拾一下,开考的钟声响起,接过考官发到手上的考卷,温曦将试题浏览了一遍后,便提起笔认真答了起来。 往后的几天均是这般情形,温曦作答时发现回答考题所需要引的经、据的典都可以在安文江给的参考书籍中找到,待第四天拿到策问的考卷时,更是发现内容竟然和李玄昭信中猜测相差无几!温曦内心小小地震撼了一下,高兴的同时又感谢万分,想着待考完出去后定要好好谢谢他。九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期间生活的不便和答题带来的压力不言而喻,温曦所在的考场就有两名学子因为各种原因而被衙役请了出去。 温曦写完最后一份考卷后,将笔搁在笔架上,舒了一口气,总算都写完了。温曦将考卷封好后,在第九天随着众学子离开考场。在考场门口,温曦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身心感到无比的顺畅。“温小曦!”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温曦仿佛听到有人在叫他,循声看去,发现李玄昭和安文江正在考场对面的街道上,温曦惊喜地疾步走过去,笑着问:“殿下,安公子,你们为何在这?” “当然是为等你啊!这什么记性,叫安大哥!”安文江敲了一记温曦佯怒道。温曦呆呆地笑了笑,看向一旁沉默的李玄昭。“饿了吗?安文江在醉香楼订了席位。”李玄昭道。温曦估摸一下时辰,尽管已至申末,但只要在温府落钥之前回到就行了。想到这,温曦笑着朝李玄昭点点头:“好!”说罢,三人便往醉香楼走去。 到了醉香楼,安文江向迎上来的小二报上名号,便被引领至二楼包厢。菜品都已提前订好,直接等他们上菜即可。三人入座后,小二给三人一一斟茶后便离开。温曦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吃了九天冷干粮的胃慢慢感到暖意。“温小曦,考的怎么样啊?”安文江边把玩杯盖边问道。“多谢安大哥提供的书籍,我从中获益许多。”温曦放下茶盏,真诚地向安文江道谢。 “好说好说,这也不费我多大的功夫。”安文江笑嘻嘻道,用眼神示意李玄昭,道:“那殿下呢?我交与你的包袱中还顺带了一封某人坚决放进来的信。”温曦顺着安文江的眼神看向李玄昭,眼里有些羞意:“也多谢殿下在信中的指点,策问这一科的考卷题目和殿下在信中所预测的不尽相同。”李玄昭微微点头不语。安文江略带惊讶地看向李玄昭,当时自己搜集好书籍正要打包,李玄昭的侍僕突然奉命拿了一封书信过来说殿下要求顺带捎上,尽管好奇书信的内容,但还是老实地夹在书页中,没想到信件内容竟是关于考题的预测,李玄昭对这温曦的事倒是上心。 三人正聊着天,门口传来小二的敲门声,应答过后小二就端着菜进来,摆放整齐后躬身离去。温曦看着桌面的八道菜,最中间的放着一盘无论是制作工艺还是摆盘都考究的菜,看向一旁的安文江。安文江扬起下巴示意道:“醉香楼的招牌醉香鸡。” 醉香楼最负盛名的就是它特制的醉香鸡,十八道工序制作的鸡肉绵软嫩滑,汤汁鲜香诱人,温曦鲜少出门,醉香楼亦不曾来过,尽管对这招牌名菜有耳闻,今日却是第一次品尝。看着温曦在品尝美食时舒展的眉目,小小白白的牙齿细细啃食,李玄昭第一次觉出菜品的美味。似乎此刻的温曦比在温府时自在的多,忆起在温府的温曦,举止投足间似乎总多了层顾忌,相比之下,那个温翰就张扬跋扈的多。 而自己,似乎未曾问过温曦的过往。 作者有话要说:  重读前面是发现有个bug,在第五章温阑说“虽然过了乡试,但xxx。”其实温曦和温翰在此之前都没有参加过乡试,四月份的那次都是第一次参加。 还有就是,乡试都在秋天举行,又称秋闱,但为了剧情需要改到春天梨花开之季,大家不要被误导= = ! 毕竟架空,哈哈^_^ ☆、第十三章 “温小曦,看见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考场里饿了九天呢。”安文江安静不过半刻又忍不住调侃道。听到安文江调侃的口吻,温曦有些羞惭,自己似乎失了仪态,还是在殿下面前,进食的动作滞了一下。“明天你去给林峰帮忙。”李玄昭一边给温曦夹菜,用筷子敲敲温曦的示意温曦安心吃,一边朝安文江冷冷道。 闻罢,安文江就想抽自己一巴掌,自己怎么老管不住自己这张嘴!林峰这会还不知在川蜀的哪个深山老林里游荡呢,跟过去帮忙那不是要命吗?林峰苦拉下脸朝温曦道:“温小曦,哥这张嘴有时就是管不住,方才哥说的你都当放屁,吃个饭还讲究那么多那纯粹是找虐。放开了吃,要不够咱再加!”边说还边观察李玄昭的表情。 “噗!”看着安文江这前后变脸的样子,温曦忍不住笑起来,强压下笑意后问安文江:“安大哥,林大哥到川蜀去做什么?”“确切来说是川蜀岷江,探访红水河的源头。”感觉到李玄昭身上的冷意淡了之后,安文江放心地回答温曦的问题。“岷江?路程好远!”温曦惊嘆道:“走的是水路吧?这样至少剩一半的时间。”“可不是,前几天来信说是到了。若走陆路,十天半月的可走不完。”安文江夹起一块豆腐边吃边道。“去的时候逆流,回来的时候就好多了。但我听说红水河靠近岷山有一段河道特别险。”温曦不无担心。“放心吧,那傢伙没那么蠢,那段路自然是弃舟上马了。” 谈笑间,桌上的菜几近吃完,三人饱腹感满满。稍坐了会,饮用过茶水后三人就结帐离开。此时天已经黑了,除却醉香楼和附近的几家酒楼外,所有店铺都已关门,街道上一片漆黑。一直在暗处的两名护卫现身,一人提着一把灯笼在前边照路。微风袭来,阵阵凉意袭来,路过其他酒楼时还听到学子嬉闹的声音,惊扰了池间的鸣虫,打碎了岸边垂柳的美梦。 “何时放榜?”李玄昭问道。“四月中旬吧。”温曦看着李玄昭的侧脸问道:“殿下现在是暂居宜州吗?”“是。”李玄昭应道。“嘻嘻,不才,殿下现正居住在鄙人府邸。”安文江一手背至身后,一手在身前摇扇道。“哦。”温曦看向漆黑的前方苦恼,殿下在宜州,那自己要怎样才能去宜州呢?
第10页 如果直接说与父亲,他定是乐意至极,但先前自己部分隐瞒的话述就会遭到质疑,而且到时父亲定会要求自己对李玄昭表顺从亲近之意,而温曦并不愿这般。母亲必定极力反对,先前的叮嘱还隐隐萦绕耳边。到底如何才能找到两全其美的法子,在父母亲都不曾察觉的情况下到宜州,为李玄昭治理水患出一份力呢? 正苦恼着,抬眼处已是温府府邸。“进去吧。”李玄昭示意温府侧门。温曦看了看李玄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好。殿下和安大哥行夜路时要当心。”“嗯。”李玄昭点点头,安文江笑道:“这就不用温小曦操心啦,行夜路对于我来说可是家常便饭。”温曦朝两人笑笑,转身轻敲侧门,不多久,温曦的侍僕打开门,因为事前先打发侍僕的时候叮嘱过他记得守门。 待侧门关闭后,李玄昭和安文江转身离去,行了大约百步远处,护卫牵着两匹马在一旁恭候,飞身上马,几人疾驰在黑夜中。 “父亲、母亲都歇下了吗?”温曦问身旁的侍僕。“大人还在书房,夫人已经歇下了。”侍僕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道:“奴才回来时按照公子的吩咐告知大人和夫人,大人说今日是乡试结束之日,众学子和夫子定有宴饮酒会,公子晚归也无妨。温翰公子至今都尚未回来。”温曦点点头,继而行至温阑书房前,侍僕上前扣门。“进来。”里面传来温阑低沉的声音。 温曦推门而入,立在温阑的案桌前请安:“父亲,孩儿回来了。”“嗯。聚会散了?温翰呢?”温阑并未抬头,依旧借着烛火看桌上的文案。“孩儿并未与兄长一处,并不知晓。”温曦低眉作答,心若擂鼓。“莫不是又与他人瞎玩闹去了?罢了,时辰不早了,你也去歇息吧。”昏黄烛光下,温曦看不清温阑的表情,应答过后转身离去,回到自己的院落整顿歇息自是不提。 在温曦离去后,温翰从书房的暗角处走出来,对温阑笑道:“如此,父亲可信了?”温阑看向门口目光阴沉:“当初倒是错信了他,还道他性子寡言沉静不会编谎,如今倒是小瞧了他。方才可都看见了?真是大皇子和安文江送他回来的?”“千真万确,他身边的侍僕亲口所说。我今日出考场时就看见他和大皇子、安文江一同离去,他和大皇子、安文江的关系绝非泛泛之交。”温翰坚定道。 “父亲,温曦不理会您的嘱咐,私下多次谋划与大皇子的相遇,现如今看来与大皇子私交甚笃已成事实。他定是打算搭上大皇子这条船,然后带着他的娘远离我们温家,我们可不能让温曦一人这般快活。”温翰看着温阑恶狠狠道。“他倒是打的如意算盘。”温阑冷笑道,“他既是想搭上大皇子,那我便如他所愿。只要他娘还在温府,料想他也不会轻举妄动,届时就只能听从我们的安排。”听到温阑的话温翰心道,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转而点头贊道:“父亲英明。”父子两人对视一眼,应对之策已在胸中生成,不言而喻。 ☆、第十四章 次日清晨,温曦准备出门到书斋寻些农田水利的书籍时,在大堂看到温阑正在训斥温翰不仅晚归还带着满身脂粉味回府,听到温曦告知出门的缘由,摆摆手让温曦自行离去,温曦转身经过温翰身旁时,感受到温翰投到自己身上那意味不明的目光,尽管疑惑,但温曦还是径直离去,不愿参入西厢的是非。 如此过了十日有余,这十日间温曦日日流连在砀山的各大书斋。今日依旧如此。在去往书斋的途中,径过砀山码头时发现码头上聚着许多人,一群人围着几名官差打扮的人在询问,那几名官差则高声作答,隐约间温曦似乎听到“拦堤坝”、“防洪”、“水患”等字眼。禁不住好奇,温曦走上前询问一名站在圈外的汉子。那汉子跟他解释说这是汛期将至,宜州太守派人来徵召围建堤坝的苦力。 “这徵召每年都有,说是自愿其实都是强制,除了有功名在身的能免除之外,家中凡是有多名壮劳动力的,要求必须出一名去修建堤坝。你说这正直春耕时节,谁家愿意出人呢?而且工作苦累不说,还没有工钱。只是今年貌似从都里来了个大官,不仅不强制征人,还发文书说凡是参与修建堤坝的,官府提供伙食,修好后每人一两银子!乖乖,这可相当于我们一年的一人的收成了。” 那汉子正高兴地向温曦解释着,突然斜眼发现先前还围做一团的人已经散开,并争先恐后排队应召修堤坝。汉子赶忙结束和温曦的交谈,奔向排队的众人挤入队伍中,排队的壮丁们挤挤攘攘,但脸上都是一副欣喜期待的神情。温曦微笑地看向眼前这一幕,想来这是李玄昭或安文江的主意,倒是为官府赢得一片好名声。自己也该努力了,对水利一窍不通的自己还需要多找些书籍来看才能也为水患治理出一份力呢。 从码头往东到上梨街,砀山最大的书斋——“品墨轩”就在上梨街右侧。入斋后温曦在掌柜的指引下找到了一些相关的书籍,只是书的内容较为浅显,质量低劣,不过作为初级入门倒是可以。温曦拿着书到书斋二楼要了个茶位边品茶边阅读,不知不觉间到了晚饭的时辰。温曦捧着书到楼下付书费后匆匆离去,可算赶在温府饭点前到达。 先行回到房中放置好书籍,之后再前往大堂。进入大堂时温曦发现堂内还另坐着三位官差,细看时发现竟是今晨在砀山码头主持征丁的几人!温阑向刚进门的温曦点了一下头,对其中一位官差说:“这便是我的小儿子温曦,明天就由他和你们一起将新征的壮丁运送至宜州。”闻言,温曦内心一番惊喜,正愁找不到上宜州的机会,现如今父亲这番安排自己就不用再找藉口了。 思及这,温曦压下内心的欣喜,对官差说:“请问官差大哥,现如今已有多少新丁报名了?”“已有两百一十三名。”一名官差答道。两百一十三名,宜州有四县十二乡,因常年水患总人口不及万人,砀山多山地丘陵,居民人口是宜州四县中最少的,不过两千。以此为基数,四县的全部新丁人数再加上各县乡衙役约为千人。只是按往年惯例受患县乡多达三县八乡,想来这千人新丁定是不足,到时怕是还要临时徵集。 “温曦,今晚你收拾一下,明日卯时一道上宜州。”温阑道。“是,父亲。”温曦点头。用了晚饭,温曦照例到杜氏院里请安。“听杜鹃说你父亲派你明天和官差一道运送新丁至宜州?”在杜氏院落的亭子里,杜氏让杜鹃端上一碟梨花糕,这是她今日闲着无事在厨娘的指导下试做的。 每年梨花之际,明顺斋就会推出梨花糕,温曦总喜欢买来吃。后来温曦入住广阳宫后,李玄昭每年都会派人至砀山取最新鲜的梨花现场制成梨花糕,密封送往广阳宫。只是每次都是借安文江之手,温曦便一直误认为是安文江念及宜州,每年都让人送些宜州特产至明都,而自己的这点小嗜好,不过占了安文江的便宜。殊不知每年安文江接到这差事时各种的无奈,总是匆匆交付匆匆离去,因为他担心自己待的时间长了就会控制不住说出事实,毕竟这种心里有话却不能说的感受太让人难受了。
第11页 “是,总计两百一十三名新丁,加上我们约莫两百二十人左右,官差们估算了一下需要五条大船方能一次性载完。”温曦拿起一枚梨花糕轻咬了一口,口内充盈着一股新鲜清淡的梨花香,糕体绵软,入口即化,温曦朝母亲赞嘆一笑,眉眼弯弯,手不自觉地又拿起一枚来吃。杜氏笑着给温曦擦擦粘在嘴角的糕沫,叮嘱道:“那你要多加小心,船上人多,莫要与人打闹落水。” 温曦无奈一笑:“母亲,您当我还是孩童呢,怎会在船上打闹?”杜氏也浅浅一笑,温曦性子随自己,不喜挑事端争一时之气,但船上人多往来不经意间总易发生意外,她也就忍不住叮嘱了。“可有说何时归来?”“这到没说,看宜州太守那边的安排。”温曦今天问温阑是温阑就是这么回答的,模稜两可的答案倒随了温曦的心思。 “明儿要早起,你也早些回房歇下吧。方用了晚饭,就不要吃太多糕点,小心涨了胃。”说罢,杜氏让杜鹃收起还剩几块的梨花糕,温曦看着糕点被收走,眼巴巴的模样让杜氏笑弯了眉角起来:“蒸屉里还有些,待会让杜鹃一起打包好带到路上吃。但是,今晚可不能偷吃。”“好。”听到能打包,温曦眼睛一亮,起身朝杜氏行礼:“母亲也早些歇息罢,孩儿先回房了。”“嗯,去吧。”杜氏摆手,温曦转身回房,略微收拾了一下就熄灯歇下。 ☆、第十五章 次日卯时,温曦带着一名侍僕跟随那几位官差一起在码头集合,将众人都安排好后开船出发。从砀山到宜州的水路需要行船约一个时辰,四月的清晨微凉,尤其是昨夜还下了场雨,如今尽管风停雨住,天依旧灰濛濛一片。温曦坐在船舱内,扯了扯身上的衣物,看着舱沿上随流水摇摆的灯笼,意识有些模糊,身子不自觉靠着舱壁小睡。 朦胧间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船夫的吆喝,身旁的侍僕将温曦唤醒说是到岸了。睁开朦胧的双眼,亮澄澄的阳光映入眼帘,走到甲板上发现此时天已大亮,日光从东面的云层中透出来,暖暖地照在身上。温曦舒展了一下身体,随众人下船,看到此时正在码头等候的宜州师爷。见到温曦师爷上前施礼笑道:“温公子,一路辛苦了。” 温曦回礼:“不辛苦,师爷多虑。这是新丁的户籍信息,砀山统计招收了两百一十三名新丁,您过目一下。”宜州师爷双手接过,将第一页上的总计信息仔细看过一遍,又略微地翻看了几页新丁的个人详情后将新丁簿合上,笑着对温曦道:“多亏温大人的鼎力支持砀山才征的这许多新丁,具体情况还待温公子稍后告知与太守。”温曦点头微笑。 宜州师爷转而向众新丁大声宣话:“大家一路行船辛苦了,太守已经在校练场准备好丰盛的早饭,大家随我前往。”众人齐声应好。师爷转而对温曦道:“温公子等人请随我至太守府。”温曦点点头。于是众人分成两路,温曦和官差随师爷前往太守府,新丁随太守衙役前往校练场,想来待安置好新丁后就要立马投入修建堤坝防洪的工作中。 方才来的时候光顾着在船舱内休息,没能及时观察河岸两旁的工程进展,温曦在跟随师爷前往太守府的途中禁不住问起。师爷回答道:“距离宜州百里处的红水河段是治理防范的重点,只是殿下和太守目前尚未想出合理的解决办法,只能先顺着河段的两岸修建堤坝。从各乡县征来的新丁主要投入到重点河段的治理。其他受波及的乡县则由当地县令另外号召乡人围建堤坝。”温曦点点头,轻重有序,堤坝易建,但耐不住洪水的激流沖刷,抓紧时间想对策治理重点河段才是紧要。 正思索间众人到了太守府府邸,想着上次随温阑前来给范太守祝寿,如今对这地倒不感陌生。踏脚进入会客厅,会客厅内的人听到传报后抬头,温曦一抬眼便看到坐在主位上的李玄昭,对上李玄昭的视线,温曦仿佛看到那双眼里闪过一道光。“温公子,一路辛苦了。”范柯起身寒暄道。温曦先朝李玄昭行礼:“温曦拜见殿下。”后对范柯行礼道:“学生拜见范太守。”范柯笑着摆摆手,虚扶着温曦看向一侧的李玄昭。“不必多礼。”李玄昭淡淡的声音传来,仿若今晨偶尔落在梨树新叶上的雨滴,淡雅清新。 温曦笑着应声起身,坐到了安文江的边上。“温小曦,怎么是你过来?”安文江禁不住问。“是父亲叫我过来的。”温曦边答边不自觉看向主座,此时范太守已回座和李玄昭继续攀谈。“我还以为温阑会叫温翰过来。”“我也不清楚父亲的想法。安大哥,殿下和太守在谈什么呢?”温曦回头看向安文江。“现如今,宜州四县十二乡的新丁都已徵集完毕,殿下他们正在商量相关的安排事宜。”安文江小饮了一口茶水道。 “后勤供应、前方施工等大致方面先前已经商讨过,现正在商讨其中的细节。殿下把后勤补给方面的事宜一股脑丢给我,最近为了操心这些事,我都好多天没睡好觉了。”安文江对温曦摆了个苦恼的表情。温曦笑了笑,略微安慰一下便转头专心听李玄昭和范柯的谈话。 “校练场的范围大,可以将新丁的住宿安排在那。仓库里还有好些军用帐篷,搭建好后可以直接入住。膳食方面可以考虑让宜州各大酒楼承包,准时保证伙食供应。”安文江照事先准备好的一一说与李玄昭,李玄昭抬手点点桌上校练场的位置道:“我们自己招揽厨娘,这样菜品原料的购买、消耗可以自己把控。”范柯听后表情凝了一下,随即带上笑容点头。 而后李玄昭又拿起一份地图,在图上圈了几个点,“这几处先建堤坝。因为临近交汇河段,无论最后提出怎样的治理方案,这几处的堤坝总是少不了。这处是一片山地,正式开工后你让人从这里取材,石头泥沙就不用从别处运来。”范柯点头贊同:“殿下英明。如此便省了许多精力。” 李玄昭继续道:“就先动工这几处,确切的治理方案等林峰回来后再商讨。范太守,你记得敦促各县的县长,早些做好途径河道的堤坝防护工作,相关的财政报费要有官方证明材料。”范柯点头:“殿下请放心,治理水患的文书微臣已经下发,也会派人加紧敦促的。”“好。”李玄昭点头,继而不语继续观察地图。 范柯看见师爷的示意后对李玄昭道:“殿下,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用过早膳后再继续商讨?”李玄昭点点头,范柯继而转头吩咐师爷,师爷得到示意后出会客厅吩咐管家上早膳。侍僕有序地将早膳摆好后留下两名侍立一旁其余都退下,李玄昭等人依次上桌。李玄昭坐主座,太守右下,师爷依次,温曦正要往师爷对面坐去的时候被安文江虚推一把,坐到李玄昭左边,抬头尴尬地看了一眼安文江,安文江笑嘻嘻地坐在师爷对面,指着摆在面前的玉容汤道:“我最爱的玉容汤,可不能让温小曦你给强喽。”
第12页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人写文好寂寞啊,来个人聊聊天那 ☆、第十六章 范柯瞧着这边的热闹,心里有些好奇安文江和温曦这两人的相识,笑着道:“安公子既是喜欢喝,那我让厨房多备几份。”安文江一拱手:“范太守客气了,只是这口腹之慾到底要量少方能品出其美味,若是再多几份,难免有些牛嚼牡丹了。”“安公子真是性情中人,这番独到的见解颇有一番美食大家的风范。”范柯不动声色地恭维道。 当初初到宜州时就让手下人将宜州有名号的人都调查了解一番,也曾摆过宴席宴请这些人物。初了解到安文江与都里有这么一丝关系时,亲情拉拢之意没少表达过,这人却是油盐不进百般推脱,着实让范柯恼怒记恨了一段时间,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当宜州没这号人物。 随后自己在宜州当政的这两年,既没发现都里有人来看望安文江,也没发现安文江主动联繫都里的人,想来这层关系怕是淡漠了,便越发不待见安文江了。却不料,李玄昭这次到宜州,拒绝入住自己的别院,却到安文江府上去。瞧着这段时日和安文江近乎同出同进,着实让范柯心慌了一阵,于是凡遇安文江,无论心里多么的不情愿,但面子上的恭维赞赏之意均表达的淋漓尽致。 安文江如何不懂这些官吏的心思,每每遇到时,总能四两拔千斤地圆过去。李玄昭不理会那两人的言不由衷棉里藏针,迳自夹了个包子到温曦面前示意他快吃,温曦小声道谢后慢慢嚼起来。可怜范柯光顾昧着心思去搭理安文江,倒是错过了这一幕,不然他恭维赏析的对象就要换成温曦了。 约莫一刻钟时辰,众人都用完早膳,残羹撤下去后范柯便遵照李玄昭先前的吩咐去安排新丁食宿的问题。正要转身离去,瞥见一旁的温曦,开口问:“那温公子?”安文江看着他道:“温小曦等会随殿下和我一同去视察重点河段。”范柯看见李玄昭没有异议,点头朝温曦道:“既是如此,那温公子今日就在宜州宿一晚,明日再回砀山。等会下官便让人去给温公子在双飨楼定一间上房。” 温曦摆手正要回绝,安文江抢先回答:“这就不劳烦范太守了,我已让下人给温小曦在准备好客房,今晚温小曦便宿在安府。”听到安文江一口不客气地回绝,范柯胸口堵了一口气,却找不到发作的地方。温曦瞧见范柯的神色,立马打圆场道:“学生多谢太守美意,只是今日前来时已与安大哥约好在他府上借宿一宿,就不劳烦太守了。”范柯使了一把劲才把胸中那口郁气压下,摆手示意温曦无需多虑,又嘱咐几句场面话后朝李玄昭施礼离开,他担心再晚走几步,能让安文江生生气死,师爷赶忙跟在自家太守身后。 待范柯走后,温曦等人也出了太守府。在去往重点河段的途中,安文江朝温曦道:“温小曦不乖啊,都会编谎了。我何时与你鸿雁传书来着,还借宿一宿。”温曦脸泛红争辩道:“我还不是看范太守被你气到了才帮你圆的话头。”安文江笑着道:“那我还真要多谢温小曦你的拔刀相助了。说来你今晨的不告而至才是惊到我和殿下,说说看,怎么这般突然。” 温曦看向李玄昭,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深潭般的黑眸中仿若倒影着自己小小的身影。“我亦是昨日被父亲突然告知要随同新丁一同上宜州的,事发突然,也没来得及告知殿下和安大哥。”“温阑?”李玄昭似乎无意识地念了一下。“这等差事他不是最先该考虑你大哥吗?”安文江作疑虑道。“我也不知道。”温曦摇摇头,继而想到乡试结束的第二日清晨在堂前看见的那一幕,到底家丑,还是不要肆意宣扬的好。 李玄昭看着沉默的温曦,没有深入探究,自己若是想知道定是有方式能了解到,但只要温阑等人没有伤害温曦的举止,他还是想尊重温曦的意思,他并不需他事事都坦言。可是李玄昭日后每每想起这日的情形,总会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进一步细问,若是坚持问下去,想来温曦也会告知与他,而他也不会没有发现温阑想要利用温曦的心思正是从这时候开始显露的,而温曦日后亦不会受多般苦难。 闲谈间三人来到红水河往年受灾最严重的河段。两条支流在此处汇合,隔着几里远都能听到河流流动沖刷的声音,越临近河岸,扑面而来的水汽越发的凝重,夹带着泥土的腥气。温曦这是第一次这般靠近红水河,一直生长在安静温和的砀水河旁,还道所有的河流都如砀水河这般温和沉静,如今见到这天来之水,被这磅礴狂放的气势深深震撼的同时也羞愧自己曾经的井底之蛙。 瞧见温曦一副惊呆的模样,安文江出声调笑道:“温小曦,被吓到了吧。”温曦隐隐感到身旁的安文江在对自己说话,转过头疑惑看向他,安文江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无奈河水流动带起的涛声重重掩盖了他的声音。到底忍不住又提高声调重复一遍,结果依旧雁过无痕,不免吃瘪。温曦看着安文江瘪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只不过他的笑声亦淹没在流水声中。 尽管听不到温曦的笑声,但是看见温曦笑得一副见牙不见眼的傻样子,安文江就忍不住要扳回一成,用手不住地戳温曦的痒痒点,温曦躲闪间不小心被石子绊住脚,身体不受控地往前倾。慌乱间,一只手及时地拉住温曦的手臂,那人略一使力温曦身子便随着力道往后倒,身体回旋正面扑向那人,李玄昭微微使力控制住温曦前倾的趋势,左臂自然而然地搭上温曦的腰侧。 一股似有若无的冷香穿透清冽的水汽漫上温曦的鼻尖,萦绕包围着他。对方温热的体温透过层层衣衫传递过来,同样传递过来的还有那人胸腔下一颗心脏的跳动感。剎那间,温曦感觉自己的思维似乎停止运转,满心满眼皆是眼前这人深潭般静寂的黑眸,那里面仿佛还有一闪而过的慌乱。 安文江在一旁看着相拥的这两人,就想扇自己一巴掌,总是不长记性,在李玄昭面前也敢明着欺负温曦,玉容汤都喝进脑子了吧。想归想,安文江还是赶忙走到那两人身边,边摸着鼻樑边道:“那个温曦啊,没事吧。” ☆、第十七章 安文江的靠近让温曦的思维逐渐归位,思及现下和李玄昭相拥的怪异?姿势,慌乱地错开李玄昭的视线,不自然地动了动身体。李玄昭看着怀里的少年,侧过去的脸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身体也带上了僵硬,便顺着温曦的动作松开了手,往后退一步,隔开两人的距离。 隔开的距离让温曦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淡淡的失落。略微调整情绪后看向身旁的安文江,一开一合的嘴唇应该是在关怀和道歉,思及这场意外不过因自己不慎而起,就朝安文江安抚一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瞧见温曦并没有怪自己的意思,安文江悬着的心略微放下,却仍然不敢看向一旁的李玄昭,想来此时这位殿下看自己的眼神定是无法与友善沾上边的。 嬉戏打闹过后该回归正题了。两条支流交汇之处的涛声喧天,往宜州方向远去几里后水声稍寂,彼此间也能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站定在李玄昭今晨于太守府中谈及的山地脚下,这山地距离红水河约莫十丈之远,到时直接借山填河,倒省了许多从别处运泥沙石块的功夫。温曦环视一圈山地后将视线落回到红水河上,看着那滚滚流水,似乎有什么想法即将破土而出,却又总差根弦接不上。
第13页 “前人和今人治理水患皆是修堤坝防护,想来是盼着人定胜天,可天道的力量孰人能与之抗衡。智人言”因势利导,事半功倍”,若是能找到什么法子,让红水河河水往农田处流,使曾经让农田受灾的祸患成为灌溉的利器,岂不是比片面防护来的更好?”不知不觉间温曦道出了心中所思,听到温曦这番与前人相异的言论,李玄昭和安文江两人暗暗称异。 “温小曦不受常态所拘,反其道而行另闢蹊径,这番话倒是出乎人意料啊!”安文江摇起手上的摺扇称赞道。“安大哥,我只是借着防护的思路反向琢磨,这仅是个浅薄的拙见。”温曦微红着脸,自己竟将心中所思不经意间说出来,真是……“温小曦莫过谦,你这想法与殿下的可是不谋而合了。”安文江笑道,余光看向一旁默言的李玄昭。 “真的?”温曦闻言,惊喜中夹着疑问看向李玄昭。李玄昭朝他点点头道:“思及前人均只知一昧加固防护却从不见成效,我与林峰商议时提及疏导一法,开闢疏通河道,引导河水流向,解决水患的同时又能灌溉农田。”听及李玄昭一言,思及自己竟误打误撞间与他的想法一致,温曦心中泛起不可言语的满足感,看着李玄昭的眼里似乎承着一块剔透的晶石,让李玄昭一下子乱了心神。 沉默须臾,终是抵不过内心的真意,将手心搭在温曦的头顶,揉揉手下的小脑袋瓜:“这段日子可是用功的紧了。”温曦笑着任由李玄昭动作不语。一旁的安文江默默地看着这两人这番温情的模样,总觉得此刻的自己似乎有些多余。略微思索一番,决定刷一下个人的存在感,朝那两人出言道:“殿下,昨日我收到林峰的来信。” 听到有关林峰的消息,李玄昭收回按揉温曦脑袋的手,看着安文江示意他继续道。“他在信中说已经启程,想来此刻正在回宜州的路上。”安文江公正严肃道。“顺河而下不出十日便可到宜州。”温曦道。“嗯。”李玄昭点头,“具体操作事宜还需林峰回来方能商议,这几日就先打好基础工程。”“是!”安文江应答。 温曦瞧瞧天色,估摸已至晌午,便对李玄昭和安文江道:“殿下,安大哥,午时以至,我们先回城内用膳歇息吧。”李玄昭点点头,三人一同踏上回程。出于观察河道的考虑,三人来时并未骑马或坐轿子,而是边走边看,百里路程也就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可回程若是继续以足代步,未免遥远劳累了些,所以待三人行至河水旁的一片林子时,李玄昭的护卫正牵着三匹马候在一旁。 安文江笑着朝一匹棕色马走去,亲密地摸着棕色马的鬃毛:“我的绝影今天还是这么有精神啊!”绝影在安文江的安抚下舒适地甩甩强壮的躯体,绝影是一匹大宛马,背为虎纹龙翼骨,嘶青云,振绿发,乃安文江当年从一名西域商人的手里花重金够买,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将其驯化,是一匹能日行千里的良驹。 待李玄昭靠近,护卫恭敬地将正牵着的纯黑毛色马的缰绳给李玄昭,李玄昭接过马的缰绳,拍拍马的头,马亲昵地蹭着李玄昭的手心。李玄昭的马亦是大宛马,此马高约六尺,股有旋毛如日月之状,乃当年安尚书的挚友游吉云之地时所得,传闻这是一匹神马,毛色随四时之变,奔跑时足不践吐,野行万里。 安尚书刚获得时这马不过是一匹月余的小马驹,适逢李玄昭十岁生辰,便将其转送给李玄昭。李玄昭念及出生之地,命名为“步景”,自小悉心照料,感情深厚,待这马成年后观其体态、疾行的速度,竟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且这马只忠诚于李玄昭一人,从不让他人上身。 温曦看着护卫递过来的另一匹马的缰绳,有些犯难地接过。他从未骑过马,连怎么上马都不会,可怎么办呢?安文江转身看见温曦一脸犯难地站在马匹前,瞭然地笑道:“温小曦,别发愣呀?快上马,我已让人回府提前准备午饭,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温曦踟蹰马前不语,那马见温曦久久不曾动作,不满喷了口气。 “温曦,过来。”李玄昭对温曦道。温曦略带困惑地走到李玄昭面前,李玄昭拍拍步景,一个使力将温曦抱起安置在马鞍上。温曦着实被吓了一跳,天旋地转间自己就到了马背上,腿部搭在马腹处,强烈地感受到马因呼吸而带动起来的肌肉活动,温曦一时间不知所措。转头想去寻李玄昭,就看见李玄昭利落翻身上马,双臂穿过温曦身体两侧握住缰绳,脚一蹬步景便开始往前行进。 ☆、第十八章 身后的安文江瞧见也翻身上马,驭着绝影与步景同步前行。后边的一名护卫驾着原先给温曦准备的马随同身后,另一名则隐入林间。 “温小曦,骑马的感觉怎样?”安文江一派悠然道。温曦并未答覆安文江的问话,仅扯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作回应。马静立不动时尚未觉出有何不适,待马前行时,马摆动的躯体让温曦一下子无法很好地平衡自己,只能微伏低上身,双手抓住马鞍边沿,委实有些难受。 李玄昭低头瞧见温曦的动作,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脚下使力,一声“驾”沉着有力,步景听从李玄昭的示意向前飞蹄御行。温曦被步景这突然的加速一惊,身体由于惯性向后仰,李玄昭顺势揽住温曦的腰将这人纳入怀中,用单手驭缰绳。温曦后背感受到那人透过衣物传来的体温,侧眼处是李玄昭修长的脖颈,还有微微凸起的形状美好的喉结。 温曦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慌乱间唤着李玄昭:“殿下。”李玄昭应了一声,柔声安抚道:“别怕,下次教你骑马。”“嗯。”温曦轻不可闻地回应。落后边的安文江不明白李玄昭为何突然疾行,但也驾着绝影加快速度赶上去,却郁闷地发现他与这两人之间总差那么一段距离,看着前边那两人的身影,安文江心里纳闷道:难道是侍僕今日忘记给绝影餵食了? 步景和绝影非同一般良驹,半个时辰未至就到安府门前,安管家看见李玄昭身前的温曦,唤来侍僕在步景右侧置一脚凳,温曦借着李玄昭的力道顺着脚凳下了马,瞧着眼前的安府,粉墙青瓦,大门前是两个汉白玉石狮作驱邪镇宅之用,高低错落的马头墙,附上造型各异的石雕、砖雕,纵是院落占地不及官宦府邸,但细微处均可见主人家的精緻讲究。倒真应那句徽派小诗:“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 “殿下,少爷,温公子,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请移步至大堂用膳。”安文江应声“好”,将绝影的缰绳交给侍僕,招呼温曦进门。温曦转头去寻李玄昭,李玄昭正将步景交给随后而至的护卫,和温曦一同入安府。三人步入堂内就坐,侍僕端来皂荚水和面巾,稍加洗漱后便开始用餐。 “温小曦,温大人可有要求你何时回砀山?”安文江夹菜的间隙朝温曦问道。“父亲不曾给出确切的回程期限。”温曦答道。“那正好,在安大哥这多住些时日,今晨我已让侍僕收拾出西苑的翠语轩,这段日子你就宿在那。”“好,多谢安大哥。”温曦笑道。“安大哥居室在何处?”“我居在东苑。殿下宿在西苑的蓼风院,与你临近。”安文江笑道。温曦点点头,继而专心用膳。
第14页 午膳过后,安文江陪同温曦到翠语轩,顺道大致介绍了一下安府的格局,让温曦有初步的了解,途径蓼风院时,李玄昭先行离去处理些公务。绕过一个庭院即是翠语轩,曲径两旁栽着许多挺拔的翠竹,风起时的声响倒似翠语一般,一派清幽雅致。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直通至房门前,房门右侧有一固定石桌,四个石凳,石桌上散落几片竹叶。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落在石桌石凳上,散了些幽凉之意。 此时房门正开着,温曦随安文江进门环视一周,甚是欢喜这清幽之所。“你瞧着还有哪些制备不齐的就说与管家,他会给你安置好的。另外这院子还配有两名侍僕,有什么需要你使唤一声即可。”安文江道。“劳安大哥费心了,温曦日常所需都已备妥,已无需再添置。”温曦笑道。“如此我便不打扰你歇息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告知管家。”“好。”安文江点头转身回东苑。 温曦将安文江送走后与侍僕稍加收拾便歇下,今晨随新丁早起,为探察红水河又走了一早间的路,到此时温曦实在有些睏倦,躺在柔软的被褥里缓缓入睡。侍在一旁的侍僕悄悄放下隔间的珠帘,点燃宁神香放入香炉中,看见轻烟从莲花褐釉香炉中裊裊升起,侍僕轻声退了出去。 蓼风院内,李玄昭对隐在黑暗处的人问道:“可确认了?”那人道:“回殿下,已证实清楚,正是宁远道之女宁遥。”“她可同意?”“她表示只要殿下遵守承诺,她愿遵照殿下旨意。”“好。派人教习她宫中礼仪规范,明年以青州太守之女的身份参加秀女大选。”李玄昭冷然地说道。“属下明白。殿下还有何吩咐?”“没有,你先下去吧。”“是。”言毕,那人隐隐消失在黑暗处。 安文江静默在一旁,接过李玄昭递过的信件,快速浏览一遍后取来火折将其焚毁。“如今这谢太师的动静越发大了。”安文江看着李玄昭凝重的面目。“尽管他和谢惠妃已联手将我驱逐,但只要皇帝一日不立太子,他们便一日不能心安。”“近段时日这般地大肆敛财,怕是他们正暗自谋划些什么。”安文江沉思道。“暗月阁传来消息,称翼州平原一带时有军队出没的迹象。”李玄昭道。 “看来二皇子有些耐不住了。”安文江将灰洒入香炉中,取来帕子拭手。“若没些动作才是可疑。”李玄昭凝思片刻,缕清思路后朝安文江问道:“温曦可安置妥当?”“自是安置妥当了,方才侍僕来报,他此时正在午睡。”安文江笑道。李玄昭点点头,思及那人,眼底泛起旁人不易察觉的柔光。 “殿下,我能冒昧地问一句吗?您为何这般在意那孩子?”安文江收起脸上的笑意正经问道。他是在陪同李玄昭探察砀水河之时初遇的温曦,并非特别出众的容貌,仅胜在温和得体,少不更事的少年带着一份纯粹的真挚,却也并非独一无二,是什么让李玄昭这般特别对待? 仔细想来,这两人该是在范太守生辰宴上初识的,当时自己本该陪同,却因要去接应林峰而没有随同在李玄昭身侧,倒是生生错过了。如今李玄昭待温曦,总带着与面对他人时所没有的温情,这是将温曦当成弟弟来宠溺了吗?传闻宛纯皇后是因为生育第二胎时血崩而亡,生下来的死胎还是个男胎,若是能存活,该是比温曦小上两岁。只是,自古以来上位者的恩宠虚无缥缈,实在担心李玄昭此刻的一时兴起将来会对那纯粹的少年带来伤害。 “他很好。注意些,莫让谢太师那边的人伤害到他。”李玄昭直视安文江。安文江惊讶于李玄昭眼里的坚定决绝,点头郑重道:“殿下请放心,我定护好温曦。”也许,不止移情。 ☆、第十九章 温曦是在婉转的画眉声中悠悠转醒,西侧翠竹的剪影落在五彩鸟祥云屏风上,随风摇曳,此时香炉里的宁神香已焚尽,清且蜜的缕缕沉香香气仍飘散在空气中。温曦唤来侍僕,就着侍僕端来的水和面巾洗漱,“现在何时了?”温曦接过侍僕递过来的面巾擦拭脸和双手。“回少爷,申时了。” “申时?”温曦一惊,自己竟睡了这么长时间?不知殿下和安大哥在何处,初到安大哥府邸,歇个午觉竟歇了这么长时间,真是!温曦有些羞恼,换上衣裳稍加整饰后就出翠语轩,往蓼风院寻李玄昭。 相对于翠语轩,蓼风院占地大了许多。跨过隶书书写的“蓼风”二字拱门,曲径两旁栽种了海棠、梨棠六七株,此时正值花期,繁卉妖艷,嫣红欲滴,随风扶疏摇曳。一株垂丝海棠旁有一亭子,名曰“棠亭”,棠亭旁是锦鲤池,饰以假山怪石,锦鲤池对面是蓼风院主室,主室两旁各有一间侧室。此时的李玄昭正和安文江在棠亭里下棋。 “殿下,少爷,温公子过来了。”一旁的侍僕道。安文江转身朝温曦笑道:“可起来啦,过来,明顺斋刚送来的糕点。”温曦微笑着走到亭内,坐在另一石凳上:“本欲小睡一下,不料竟到这个时辰。殿下,安大哥,你们可歇息好了?”“你当谁都如你这般嗜睡啊。”安文江笑着打趣温曦,但眼睛却始终不离棋盘。 李玄昭将一旁的明顺斋糕点推至温曦面前,温曦拿起一块红豆酥品尝,松香的酥皮,绵软的红豆内陷,滋味香醇甜美。温曦微微眯起眼睛,细细品味。“喝点茶水,别噎着。”李玄昭执起手中的黑棋略加思索后置入棋盘内,安文江观此刻棋盘上的局势,仍不甘就这般认输,依旧执着白棋冥思着。 温曦端起茶杯边喝边看棋局,此时已呈现黑子对白子包围蚕食的局势,安文江纵有天道之能也无力回天,瞧着安文江此时纠结郁闷的神情,温曦忍不住笑道:“安大哥,似乎大局已定。”安文江不满地看了温曦一眼,稍加思索过后弃白子告输:“殿下才学,我认输。”李玄昭淡然将手中黑子放回陶瓮中道:“你急躁冒进了。” 安文江性子急躁,初始时便以雷霆之势布局,却后力不足,细微之处考虑欠缺的同时也缺乏前瞻的防范意识。李玄昭初始时看似随意,却精心布局,边下边在脑中思考安文江的行进策略,在安文江不经意间黑子慢慢封固白子。闻言,安文江再细观棋局,由心钦佩李玄昭的不疾不徐,在镇定中循序渐进布局,这帝王之术李玄昭将其学了个一等一,追随这等人物,想必将来定不可限量。 “将棋盘撤下吧。”安文江吩咐一旁的侍僕。侍僕将棋盘撤下去后又重新沏上新茶,另外将温曦吩咐从翠语轩拿来的梨花糕装碟置在桌上。温曦微微羞涩道:“这是昨天我母亲做的梨花糕,虽比不上明顺斋的精緻,但味道也是极好的。殿下,安大哥,你们尝一下。” 闻言,李玄昭和安文江各执起一块品尝。“温夫人好手艺。”安文江笑道。温曦微微一笑,另看向李玄昭,李玄昭点头表示贊同,温曦的笑容愈发的明媚。“母亲知我欢喜这梨花糕,托小厨房的厨娘寻来方子跟着制,虽是第一次,味道却也不差,用的梨花还是院里今年新开的第一簇梨花。”言罢,温曦也执起一块放入口中。“莫吃太多,过会便是晚膳了。”李玄昭提醒道。温曦边含着梨花糕边点点头。
第15页 “温小曦,听说后日即是乡试放榜之日。”安文江用帕子拭去指尖沾上的糕点碎屑,端起茶水饮用。“是啊,到时我需回砀山一趟。”温曦思及中榜之后族里定有庆宴,自己不得不参加,只是又该如何才能来宜州?来宜州后又该宿在何处?安大哥的府邸到底不是久居之处,温曦有些苦恼。李玄昭看向温曦静默不语。 三人在棠亭聊了一会,安文江便去处理自己的杂务。李玄昭和温曦依旧坐在棠亭,一人执一本书端看起来。春日的午后阳光总带着些懒洋洋的意味,风舞梨棠,令人陶醉的清香袭面而来,温曦看着一旁沉静看书的李玄昭,微长细密的睫毛,低垂的眼眸,如此这般岁月静好。多年后,温曦每每思及在宜州这三年时光,总是怀念万分。 那时的他们,曾共饮一壶茶,闲看庭前花看花落;曾同处一座亭,静看天外云捲云舒。无需言语,但彼此间的默契却浑然天成。后来发生的许多事,堂前宫后的人心叵测,诸多的误会矛盾,温曦都不知道是该怪他太过笃信企图凭一己之力解决诸事,还是怪自己被他所制造的平和迷了眼,看不到他怀抱之外的波涛暗涌、世事艰难。 晚膳时分安文江过来,三人用过晚膳后各自回了自己的院落歇息,这一日便这般过去。清晨时分温曦醒来时,安府管家道安文江已和殿下出门,温曦可在府内随意。温曦知道他们定有许多事情要忙,便不再细问。用过早膳后,谢绝管家增派侍僕的提议,在管家指引下带着自己的侍僕去寻宜州的书斋。 往日来宜州总是匆匆,如今有这闲时温曦便慢慢闲逛,过了安阳桥便是十字街,十字街乃宜州的商贸中心,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书斋设在十字街尾拐角处,在闹市中取一清静之所,书斋掌柜是个有大智慧之人。温曦在里面选购了几本书籍后离去,这书斋两层楼皆置满书籍,并未如砀山品墨轩那般有可用来阅读的茶室。方才来时发现离书斋不远处有一茶室,倒是可以去那里找个位置作消遣。 茶室名曰“逸茗居”,方进门即被淡淡的茶香萦绕,悠然的琴声款款入耳,不同于酒馆的喧嚣,这逸茗居独有一派宁静。温曦找小二在大堂要了个不显眼的角落,点了壶六安瓜片,边品茶边阅读方才新购置的书籍。 ☆、第二十章 逸茗居大堂处用镂空雕花隔板隔开每一桌室,形成一个个半开放半私密的空间。温曦落座的右侧是另一桌室,温曦落座半盏茶的功夫隔壁便传小二招呼的声音,似乎有两人入座,温曦并未留意,仍专心看书。待小二将那两人点的茶水、糕点端上离去后,两人便开始谈话。饮茶水的间隙温曦似乎听到那两人谈及李玄昭,纵是于礼不合,温曦也忍不住宁神细听。 只听一男子道:“听说,大皇子正在我们宜州。”“当真?换了几届太守,现如今倒是派了个皇子过来,看来我们的水患治理有望了。”另一人兴奋道。“方束发的小娃娃能做什么?他这是被皇上贬罚至宜州的。”“为何贬罚?”“听说是因为毒害静怡公主。”“静怡公主?那可是谢惠妃之女。如今谢惠妃这般得宠,得罪她的下场都不好过。”“可不是呢。宁远道可曾听说。”“可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正是。前几日在都城满门抄斩,包括侍僕在内三十八口人无一幸免,听说斩首的鲜血都染红刑场,那腥气让周围的住户三日不想食肉味。” “监察御史,那可是个司督察监理的官职。宁远道知法犯法了?”“淌入这官场中哪有不湿脚的道理,只是我听说,宁远道这次似乎是因为得罪了谢太师。”“谢太师也敢得罪,那可是谢惠妃之父,安尚书被削权后就开始由他把持朝政了,现如今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这些不过道听途说,真假与否尚待查证,不过想来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是不会知道当权者内在的真实的。”“这些事情你只当闲话来说,我也只当消遣一乐,还是莫要肆加宣扬的好。”“这个自然。”两人一笑,便开始转入另一话头。 温曦在一旁听及这两人的这番话,尽管真假仍需商榷,但多少还是入了心。李玄昭是否毒害静怡公主不得而知,但他在都城中的艰难局势却是坊间有闻,现如今更是被贬至宜州,尽管名曰治水,怕是皇帝对他生了离异之心,静怡公主之事倒是个好藉口。想到满腹经纶惊才艷艷的当朝大皇子要遭受这般非议、这般苦楚,温曦心生许多不平,心疼那个孤独倔强的少年本该在更广阔的天空翱翔,却因母家失势、父皇离心身陷囹圄。 初见李玄昭,尽管同是年岁相近的少年,李玄昭身上有着让人心折的气质,那是种能让人甘心臣服的威示,却又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太守府怀渊亭的偶遇让温曦对少年少了份距离多了份亲近之意,本以为那场相遇该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不料砀水河一遇有了相交的可能。温府月下交谈让温曦对少年有更深入的了解,那掩藏在坚强外衣之下的脆弱,不曾在人前表露的对母后深切的思念,每每思及总让温曦想倾尽所有只为让这骄傲孤独的少年能真心展颜一笑。 多日相处下来温曦能感受到李玄昭对他的温柔亲近,那是对他人少有的,即便是安文江、林峰等人。母亲当初的叮嘱仍历历在目,但温曦贪恋李玄昭对他特有的温情,那是他不曾从温阑、温翰身上体会到的,父亲的关爱、兄长的关怀。李玄昭寡言,但对他的关怀却细微透致,温曦感念他的珍重,明知自己力微,却也总想寻到能回报李玄昭的时机。 尽管李玄昭从未跟他说与都城之事,但温曦明白他并非池中之物,待他羽翼丰满之时便是他返都之日,届时,他将夺回所有本该属于他的。那时的自己,能否为他出一份力,是否依旧在他身边?温曦不敢想,也不想想,他只想尽可能地充实自己,期盼在李玄昭需要他时能为他尽绵薄之力。 温曦考功名,最初的目的是为给母亲争一份荣耀,巩固母亲在温家的地位,不让西厢的人肆意欺辱。现如今多了一份心思,李玄昭便是这份心思的根源。 思及这温曦将心思放回书籍中,不知不觉间黄昏已至。午时便派侍僕回安府告知自己不回府用膳,同时侍僕还带回李玄昭、安文江等人并未回府的消息,想来那两人不是在重点河段处就是在校练场。温曦将书籍收拾好,付清茶费后离开逸茗居。此刻的十字街似乎比先前安静不少,许多临时流动的摊子早已收摊,固定商铺有些已关门有些仍旧开门营业,但商铺里的伙计比先时多了份懒散,少了份积极活跃。 温曦和侍僕沿着今晨的路线往返,方至安府门前,堪堪与刚回来的李玄昭和安文江相遇。李玄昭驾着步景,安文江骑着绝影,驭马飞奔间如翩翩少年郎,引得过往行人纷纷驻足眺目。“驭~~~~~”两人行至安府门前,拉紧缰绳制止骏马继续往前的步伐,待马停稳后飞身下马,动作肆意流淌,洒脱不羁。 “殿下,安大哥。”温曦笑着朝两人打招呼。“刚回来?听管家说你午时并未回府。”安文江将缰绳递与侍僕,拍拍绝影的脑袋安抚。“是,今日在书斋购置了几本书籍,便寻了个茶馆阅览。”温曦对上李玄昭的视线,那里依旧如一汪深潭般沉静,视线再往下时,却发现李玄昭右手缠着白带,温曦一惊,赶忙上前道:“殿下,您的手怎么了?”
第16页 “今日在重点河段监督工程时不慎被石块划到,并无大碍。”李玄昭沉声说道。“石块?”是怎样的石块才能将手划伤?伤处被白带缠绑着,并无血透出,温曦无法判断伤口是否严重,尽管李玄昭说无大碍,温曦还是想确认一下:“殿下,今晚能由我为您换药吗?我这里有些效用很好的外伤药。”温曦直视李玄昭的眼里透着恳求和丝丝心疼。李玄昭喉头微动,正待出言就被安文江抢先了话头:“殿下这伤并未伤到筋骨,不过普通的皮外伤,包扎前已敷了金疮药,现在也该结痂了,你莫担心啊。” ☆、第二十一章 说完,悄悄观察李玄昭的神色,见其并未不满,想来自己该是做对了。其实这并非什么石块划出的伤口,而是与刺客交锋时被剑划伤。如此平整的伤口自是不能圆先前的谎,就只能拒绝温曦换药的请求,没有伤及筋骨是真,但伤口有些深,若是力道再大些就危险了。 说来这还是李玄昭到达宜州后第一次遇到刺客,无需多想,定是二皇子李玄理那一拨人派来的。当时他们正前往重点河段,路过那片竹林时七名黑衣刺客从天而降,从身手看应该是在江湖花重金买来的杀手,出手招招致命。李玄昭那隐在暗处的两名护卫立马现身,边打斗边伺机发信号。 安文江自从李玄昭来宜州后,也暗中招募护卫队,平日作普通护院装扮,当安文江外出时则一部分留守安府一部分跟随在后,如今正派上用场。此刻加上安文江的五名护卫,李玄昭一方总计九名,双方互相缠斗。李玄昭自幼习防护术,擅使剑,剑式流转间重伤一名刺客。他的那两名护卫归属于影卫队,这影卫队是李玄昭暗自培养的人马,总计十三人,主要作探察消息、人身护卫之用,皆武艺超群。 相较之下,安文江这边稍处于劣势,他招募的护卫不敌高强的敌人,频频落在下风,有两名护卫受伤。李玄昭一个利落的招式,刺中与他缠斗的刺客的胸口,快速拔剑去支援安文江等人。打斗间,安文江听到竹叶“沙沙”的响声,闻声望去,是李玄昭的影卫队,安文江大喜,分神间被一名刺客钻了漏洞,剑直击安文江要害欲取其性命,千钧一发之际李玄昭从右侧格挡那名刺客的剑,右手却不慎被划伤。 安文江反应过来,立即将李玄昭护至身后,格挡那名刺客捲土重来的招式。影卫队飞身到李玄昭和安文江身旁,呈半弧状将两人护住,并迅速加入战斗中。不出片刻便将所有刺客制服,正待留一活口查明幕后之人时,尚存的刺客趁其不备咬破口内的□□身亡。“属下救驾来迟,求殿下责罚。”确认并无活口后影卫队队长曜日带领所有影卫队队员下跪请罪。 “无妨,起来吧。”李玄昭淡淡道。“你们谁带有伤药?给殿下包扎一下。”安文江在一旁愧疚道,若非自己分神,李玄昭也不会因为救自己被伤。看见李玄昭流血的右手,安文江有些慌乱地取出帕子,从护卫手中接过水袋浸湿后轻拭除伤口外其他被鲜血染红的位置。曜日躬身上前,用白帕将伤口附近的血稍加清理,观其并未伤及筋脉心下松了口气,告一句:“殿下,得罪了。”将金疮药涂抹在伤口处后迅速用白带包扎,自行退至一旁。 “承蒙殿下相救,臣有愧于殿下。”安文江跪地请罪,庆幸并未伤及筋脉,若非如此,自己万死难辞其咎。“如此情形不可再发生第二次。”李玄昭沉声道。“是!”安文江掷地有声。“起来吧。”安文江闻言起身,“谢殿下。”李玄昭点头,转身看向那七具刺客尸体下令道:“都清理干净。”“是。”曜日领命去安排任务。先前一直跟随李玄昭身后两名影卫中有一名受了伤,曜日将其替换,另安排一名未受伤的继续隐身保护李玄昭,其余的将尸体处理好后离去。 安文江亦安排受伤的护卫回安府疗伤,其余未受伤的则继续跟随,经此一番,众护卫愈发提高警惕。李玄昭拒绝安文江回安府的提议,要求继续前往重点河段。安文江一路谨慎随同,生怕再有意外发生,直到回到安府才将悬了一日的心放下。现如今被温曦询问,猜想李玄昭并不希望温曦知晓这其中的龌龊,便替李玄昭圆了慌。 温曦瞧见李玄昭并无反对安文江之意,失望地低下头,视线仍徘徊在李玄昭伤口处。“放心,并无大碍。”李玄昭抬起左手轻抚温曦的头微笑道。温曦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尽管与李玄昭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久,但温曦也知道他是说一不二的人,他不需要自己帮忙换药那么即便自己再怎么坚持也无济于事,只是抵不过内心的担忧。 “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吧。”安文江道。言罢,众人都进了安府,用过晚膳后三人回了各自的院落。温曦估摸着李玄昭沐浴换药的时辰,起身带上常备的伤药到蓼风院。踏上海棠小径,此刻李玄昭正在垂丝海棠下对月独饮。 “殿下。”温曦站在棠亭外唤道。“过来。”李玄昭对温曦示意道。“您怎么不在屋内歇着。”温曦坐下后目光不自觉地寻着李玄昭的右手,此时的他仅着白色中衣,外披素色锦袍,黑发披肩而下,正是刚沐浴后的模样,右手上的白带亦是新换上的。“屋外舒适些。”李玄昭看着温曦道。 “您小心莫着凉。”温曦微微蹙眉,想搭过李玄昭的右手观其伤处,又担心僭越,终究还是压下内心的翻涌,从袖中取出一物道:“这是生肌愈骨膏,虽用的是寻常的方子而制,却是我们砀山赤脚大夫世代相传的治伤良药,每回出门娘亲总会嘱咐我随身携带,您可一试。” 李玄昭接过,那是个长颈莲纹蓝釉白瓷瓶,揭开瓶盖是淡淡的药草清香。李玄昭合上后将白瓷瓶握在手心,指尖缓缓摩挲瓶身那微凸的莲纹。“多谢。”李玄昭淡淡道。温曦微笑摇头,“往后工程建设力度加大,总有许多不可预测的隐患,您多加留心,切莫再伤到。”“好。”李玄昭颔首,暗自握紧手中的瓷瓶。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出差频繁,更新的速度有些跟不上,跟追文的姑娘道个歉。明天又要连续出差三天,可能要等到周末才能更新π__π 平日里看文的时候不喜欢看连载的文章,不能一口气看完太难受了。姑娘也可以等养肥了再看,用我伟岸的人品保证不会弃文 ☆、第二十二章 “你母亲,能否与我说说。”李玄昭在内心斟酌一番,终是抵不过内心的真实出言询问关于温曦的点滴。温曦闻言错开李玄昭的视线,看向亭边那立在黑暗中的垂丝海棠剪影,须臾开口道:“我母亲曾是县里绸缎坊的千金,当年不顾外公的反对执意嫁给我父亲,我父亲当时会试落榜,失意回了砀山。外公给父亲捐了官,同时要求父亲迎娶母亲,父亲答应了。” “听我阿姆说,父亲和母亲婚后亦是恩爱过一段日子,只是母亲自幼体弱不易受孕,成亲将近一年都未有所处。父亲或是失望或是别的,终究还是在外边养了个外室。后来外公的绸缎坊走水,外公几十年心血付之一炷,悲痛之余外公撒手人寰。母亲在痛失至亲之时却被诊出怀了我,而此时,外室也已有孕。父亲想给外室一个名分,在母亲强硬要求下外室终是无名无分的入住西厢,不多时温翰出生,一个月后,我亦出世。”
第17页 “父亲一生喜好功名,对当年的落榜始终耿耿于怀,便将这份心思倾注到我和温阑身上。娘亲不喜官场的弯道,不曾苛求我的学业,亦不盼我在功名上有何造诣。不过看我喜好读书习字,只求我将来能寻一份教书先生的事业安稳度日。”思及母亲的心愿,温曦泛起微笑。 “令堂是个聪慧的女子。”李玄昭凝视温曦的双眼,似乎能透过那清澈透亮的瞳眸,看到掩在谦和守礼外表下那颗脆弱敏感的心。李玄昭自幼生长在深宫,看惯了妃嫔间为争宠耍的各种手段,谢惠妃更是个中翘首,他又怎会听不出温曦和他母亲在温府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宁静淡泊、不喜官场纷扰的少年每晚秉烛温习,违背真心执着科举怕是不只为了那份虚名。 闻及李玄昭的称赞,温曦与有荣焉地回以李玄昭微笑。似乎,他和李玄昭在亲情方面都不曾如意。尽管父亲不喜母亲偏宠西厢,但至少他双亲俱在。可李玄昭却年幼丧母,还与父皇离心,这般磨难却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感嘆于李玄昭内心的坚毅,温曦依此为表范,内心升起的诸多不平之意慢慢飘散。适逢惠风袭来,西斜月色下院中的海棠疏影摇曳,空气中暗香浮动。 “明日何时回砀山?”两人静坐一会后,李玄昭问道。“约莫巳时这般。”温曦静静看向李玄昭。“中榜后在何处继续学业?”温曦闻言静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若是无意外,自己该是继续在砀山书院就读,亦或回家中自请夫子相授。只是如此,怕是再难寻到机会到宜州了。李玄昭安静地看着温曦,良久道:“宜州书院可好?” 温曦闻言惊抬起头,对上李玄昭含笑的眼眸:“昨日安文江拿到宜州书院的帖子,但凡乡试中榜的学子带上此贴均可入学就读。”温曦看着李玄昭递过来的两张宜州书院名帖,一时间竟呆愣默言。他知道,另外一张名帖是给温翰的,他若是没中榜,这帖子便无需现身;若是中了榜,这帖子便能堵住西厢的闲言碎语。 “殿下,您为何待我这般好。”朦胧夜色下,少年的眼角微红,眼里似乎泛了层水光,小心翼翼地求证着心底的不解。李玄昭向前倾身,轻抚温曦温热的眼角微笑道:“因为你值得。”闻言,温曦似乎感觉到双颊泛起丝丝热意,透过那近在眼前幽如深潭般的黑眸,温曦似乎触碰到深处那层缥缈的云雾,也许等哪天云雾拨散后,就会见到世间罕见的光华。 竖日清晨,温曦收拾好东西后与侍僕告辞离去,安文江本欲让温曦轻装回砀山,毕竟过些时日还是要来宜州入学,行李往回这般折腾可是繁琐的很,但耐不住温曦的执意,只好安排温曦走水路回砀山。温曦瞧着李玄昭的神色,忧心道:“殿下可要记得按时换药,平日洗漱莫让伤口沾了水。”李玄昭点点头,示意他回程小心。温曦笑着答应,转身上船离去。 顺水到达砀山码头,温曦与侍僕方行至砀山衙门处,就瞧见衙门前放榜处挤满了看榜的学子和书童,看过榜的学子或喜极而泣、或失意沮丧而归,实乃榜前众生相。“公子您稍等,奴婢给您看榜去。”身旁的侍僕正待挤入人群中看榜,温曦一同窗瞧见人群外的温曦喜笑上前道:“莫看啦,恭喜温同门乡试榜上第三。” 第三?温曦心中惊喜,亦笑道:“同门面带喜色,想来亦是榜上有名了。”“不及温同门才学,方排在第三十五名。”那同窗笑道。本次有两百多名学子参加乡试,最后榜上共取五十八名,名次位于第三十五名居中偏后,却也说明此人实有才学。待侍僕到榜前再次做确认后,温曦和那同窗互相恭维一番,做了相聚的应承后温曦先行道别回温府。 路上,温曦问及温翰的名次,“大少爷榜上第十一名。”侍僕道。温曦点点头,心忖待各式庆宴结束后即可拿出名帖,只是这温翰自幼便喜在各方面与自己一较高下,如今自己在乡试上赢了他一筹,不知他该作何感想。但不管如何,此番能中举,自己定要硬起胸膛护住母亲,不可让西厢欺侮。 回至温府,路遇的管家侍僕皆对温曦道喜,温曦亦不计较,在回温府路上已让侍僕备好铜钱,途经道喜的都赐予赏银讨个吉利。经过大堂时,闻及温阑正在会客,想来是报喜的官差,温曦进门给温阑请安。“回来啦,这是报喜的官差,你乡试榜第三,争了个好名次。”温阑难得地笑道。此番大儿子乡试十一,小儿子乡试第三,尽管不是自己偏宠的大儿子得了高名次,但到底都是他温阑的儿子,面子里子的荣耀都是自己的。 “恭喜温二公子,取的了乡试第三的好名次。到底是温县令的公子,门第才学都是顶好的。”报喜官差笑着称赞道。温曦谦笑称过奖,身旁的侍僕将喜银递上,报喜官差笑眯眯地接过又一番恭维称赞后才离去。温翰正坐在一旁,尽管高兴自己能中榜,但思及与温曦在名次上的差距,内心一阵翻涌。瞧着方才温曦和官差的互动委实的碍眼,不满地撇过眼。 作者有话要说:  出发前的最后一发 ☆、第二十三章 温阑缓缓饮了口茶水,开口谈及几日后族里的宴饮祭祀事宜。今年乡试族里除却温曦和温翰两人中榜外另有两名族人也榜上有名,族人都道此乃祖宗显灵保佑,需择个日子好好感谢祖宗。待温阑言罢,温曦又小坐一会向温阑请示离去,往杜氏院落而去。 “母亲今日身体可好?”温曦踏入杜氏院门,瞧见杜氏正持一把剪子在廊上修建雪松,杜鹃侍在一旁。紫砂陶盆里的雪松主干耸立挺直,侧枝平展,自然向上宛如崖上傲雪,姿态朴实美观,枝叶婆娑,别有韵味。闻及温曦的到来,杜氏放下手中剪子微笑看着拾阶而上的温曦,“近日天渐暖,身子舒坦许多。” 温曦踏上长廊,扶着杜氏入了厢房。杜鹃给温曦奉茶后随侍一旁,温曦仔细观杜氏的面容神色,瞧着确是比冬日时红润精神不少,“母亲可开始服用我前些日子带回来的药?”“昨日开始服用了,这药剂服用后嗓子清润许多。”杜氏微笑道。温曦放心点头,又叮嘱道:“您可记着要按时服用,缺了短了我再给您取来。”杜氏微微颔首,杜鹃一旁出言道:“少爷请放心,杜鹃定会每日按时煎好给夫人服用的。”温曦朝杜鹃点头微笑:“如此便有劳你了。” 杜氏看着面前带着喜色的温曦,微笑道:“杜鹃道方才报喜官差来府里,报你乡试榜上第三?”温曦有些羞赧道:“今晨从宜州回来,先去衙门看榜,确是中了榜。”“恭喜少爷,少爷如今可是举人老爷了。”杜鹃恭贺道。温曦微笑看向杜氏,只见杜氏亦是一脸喜色:“不枉我曦儿日日苦读。” “方才堂里都谈了些什么?”杜氏问道。“报喜官差离去后父亲说了些族内宴席和祭祀的事宜。”温曦端起茶盏饮了一小口润喉道。“据说今年族里除却你和温翰,另有两名族人中了榜,确是族中大喜事,该好好拜祭一番。”杜氏执帕子轻拭温曦鬓角,那里沾了些柳絮。温曦摸摸鬓角憨憨一笑。
第18页 拭净后,杜氏收起帕子,状似不经意道:“怎的在宜州待了许多时日?这些时日你宿在何处?”温曦闻言心下一惊,知终会遭此一问,暗下思忖一番,终是不愿扯谎于杜氏,缓缓措辞道:“孩儿这几日都宿在安大哥府上,同大皇子殿下一起。” 杜氏惊诧看向温曦,痛心道:“娘亲不是曾叮嘱过你莫与他们相交,你怎的不将娘亲的话放在心上?” 温曦错过杜氏的视线,落在手边的茶盏上忐忑道:“孩儿时刻将娘亲的叮嘱置在心头,只是孩儿与殿下和安大哥之间的相交因心性相投而起,并未有何逾距之举。” “娘亲从未要求你在仕途上有何作为,若是你厌倦考科举,亦可寻一处清静淳朴的乡间做一名寻常夫子,娶个贤惠妻子,生几个孩儿,一生平安喜乐。可如今你却与大皇子等人相交,你让娘亲如何安心?”杜氏蹙眉看着温曦,自己孩子的性子自己最了解,温曦性至纯,不喜与人相争,那官场的弯弯道道稍不留神就会败官丧命其中,是万万不适合他的! 闻及杜氏的言词,温曦低头默言。母亲对他今后生活的描述何尝是不他心中所想,只是自己一生平和顺遂了,可母亲呢?没有母家扶持、失了丈夫欢心的母亲又该如何在温府自处?思及此,温曦抬头看向杜氏道:“母亲,孩儿要参加秋后的会试,若是有幸过了会试,还要参加殿试。孩儿并非执着于功名,可只有功名才能护住母亲。” 杜氏看着温曦眼里的坚定,嘆气道:“到底是娘亲拖累了你。你外祖父早逝,又没有母家妻舅扶持,处境实在是比他人艰苦些。”温曦见杜氏眉头稍缓,继续道:“与殿下和安大哥的相交实在孩儿意料之外,孩儿亦并非存着从中谋利的心思。孩儿自幼习读圣贤书,并未有能交心的好友。与殿下和安大哥的相识相交是孩儿所不愿割捨的,娘亲莫担心孩儿有逾距之举,孩儿会把握好相处的尺度。况且他们忙于治理水患,除了到宜州当日孩儿跟随探察红水河外,其余几日孩儿都是独自流连书斋。” 杜氏闻及静默,心下一嘆:“娘亲自是信任你,只是你与大皇子和安文江的相识相交切勿道与你父亲和温翰他们,莫让有心人钻空子,徒惹许多是非。”温曦闻言放下心来,想来得到母亲的谅解今后便不会过多阻碍,而自己亦无需有过多顾虑。“母亲请放心,孩儿会多加顾忌自己的言行。” 杜氏点点头,思及温曦今后的学业又出言道:“现如今距离会试尚有一段时日,在何处学业你可有考虑?”温曦小心翼翼观杜氏的神色道:“孩儿想去宜州书院继续学业。”杜氏看着温曦嘆气道:“宜州书院确是上选,只是听闻这书院素来苛刻,每年只招收三十名学生,除却乡试成绩,还要有人作保引荐,他们的名帖实在难得。如今你的乡试成绩自是无碍,可若想得到他们的名帖,恐怕仍需求你父亲出面。” 温曦心下斟酌一番,从怀中取出李玄昭给的名帖道:“娘亲莫担忧,宜州书院的名帖孩儿已有。”接过温曦递过来的名帖,杜氏惊诧道:“你这是从何处得来?”“安大哥昨日便知晓乡试结果,特此给我寻来的。”知晓杜氏的顾虑,温曦到底不敢提及李玄昭。杜氏摩挲名帖上的烫金字迹嘆气道:“也罢,如此就不必操心你的入学事宜了。”温曦点头,将杜氏归还的名帖收放好,在杜氏这用过午膳后离去。 往后连续几日皆是各种名目的宴席,谢师宴、族内宴席、家族祭祀、温府家宴,温曦无奈奔忙,往来于众人或真心或假意的称赞恭维中,如此奔忙了七日有余后终于沉寂,温曦松口气的同时去宜州书院继续学业的事宜亦该提上日程。 ☆、第二十四章 这日早膳,杜氏少有的在堂前与温曦他们一起用膳。她坐在温曦身旁,面前摆着她院落小厨房自制的清淡菜式。用完早膳吩咐侍僕将其撤下后,温阑坐在堂前右座,杜氏坐在左座,温曦坐在杜氏一侧的侧座,谢氏和温翰坐在温阑一侧的侧座。 众人皆入座后,温阑开口道:“难得我们一家人齐聚,如今来共同商讨一下翰儿、曦儿的学业问题。”温阑饮了口茶水继续道:“昨日与族长商讨了书院的事宜,宜州书院是我们宜州最好的书院,自是不二选择。可宜州书院素来看重乡试成绩,榜上前十的方能做入门踏板,除此之外仍需有引荐的名帖,着实让人头疼。” 谢氏闻言有些忧心地看着温阑,翰儿乡试排名十一,几日来这一名之差始终困扰着她,她手头上自是有些私房,可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有什么门路识得宜州书院的主事,即使有钱也无法寻来名帖。温阑一直以来就偏宠温翰,这几日亦在为宜州书院入学事宜奔忙,她晓得现今温阑手头已经有一份名帖,尽管直觉温阑把名帖给温翰的可能性更大些,又担心杜氏从中作梗。从方才看见杜氏一同入席那刻起谢氏便一直悬着心,不时隐晦地注视着杜氏的举止。 杜氏冷眼看谢氏一人焦虑,须臾开口道:“老爷不必忧心曦儿入学宜州书院的事,我已为曦儿寻来一份名帖,择日即可前往入学。”谢氏等人闻言皆惊诧,温阑静默片刻正眼看向左侧的杜氏出言道:“如此甚好,既是如此我就不必担忧曦儿了。昨日托人寻来一份名贴,既然曦儿已有,那这份就给翰儿。” 杜氏心下哂笑,冷然道:“好。”谢氏因温翰有名帖入学心中欢喜,可思及杜氏竟有方式途径为温曦寻来名帖,心下又愤愤然,一直以来因门第出身而生的妒意泛起,不自觉撕扯着手中的帕子,“姐姐好生厉害,竟寻来了名帖。若是妹妹没有记错,曦儿可是没有那些个侄儿舅舅的。” 温曦闻言正要出言驳斥,便听杜氏应答道:“不及妹妹侄舅多,可若是想寻些能办事的亦是寻得到。”谢氏闻言一阵羞恼,本想引着众人疑心杜氏寻名帖的法子,却被杜氏倒打一耙,被明着讽刺自己娘家人时常为着些蝇头小事央自己求上温阑,又是这种仿佛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当年因她一句话,自己便无名无分地住进西厢,这些年来一直是温氏族里的笑柄。生了温翰后,期盼着温翰能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一雪自己多年来的耻辱,却不料此次乡试名次竟落在温曦后头,实在是让人愤恨! “好了!如今翰儿和曦儿皆有入学的名帖,正是皆大欢喜的事,何必为了些小事伤和气!既然这事已经解决,那我去衙门,你们也散了吧。”当年杜氏母家在宜州的显赫温阑印象至深,并未质疑杜氏获取名帖的可能。当年的他,一面在仕途上依赖杜氏母家的资金支持,一面嫉恨杜氏母家,这矛盾的心态渐渐磨灭了他对杜氏的那点情感,会选择谢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谢氏的出身能让他从中寻到些慰藉。言罢,温阑放下茶盏起身离去,温曦亦扶着杜氏回了杜氏的院落。 院落亭里,杜氏询问温曦:“宜州书院何时入学?”“约莫月底。”温曦回道。“并未剩多少时日,你抓紧些时日处理在砀山的事务,收拾好自己的用品。”温曦点头,思忖一番道:“母亲,往后孩儿不在砀山的时日,您照顾好自己,莫与西厢有过多纠葛。待孩儿有能力在外建府时,寻个由头接您过去,远离这些是非。”
第19页 杜氏闻言一笑:“你当娘亲是这般沉不住气的?方才不过是谢氏主动挑事,若非如此我又何必与他们计较。”温曦点头,他自是知晓其中关键,只不过实在忧心杜氏在温府的处境。他这一去宜州入学,再过两三个月就要出发前往都里参加会试,无论会试是否能过,最早也要年前方能回来。自自己出生到今,尚未与母亲分隔过这般长久,自己不在砀山的这些时日,杜氏的境况委实让人担忧。 杜氏看着温曦蹙起的眉头,伸手轻抚:“莫担忧你娘亲,你独自一人在外才是要好好照顾自己,莫受了委屈。”温曦细细感受额头处传来的温暖,轻声道:“曦儿会每隔五日给娘亲寄一封家书,娘亲回信时莫要嫌繁琐,多叙述些,若是发生了何事,千万莫要欺瞒曦儿。”“好。”杜氏微笑道。 此去经年,今日额上那抹来自母亲指尖的温暖始终是温曦梦中追寻的白月光,每每思及“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诗词时,胸腔的酸涩总会充盈眼眶。从未想过蓦然回首间,母亲竟埋葬在荒凉的黄土之下,而作为儿子的自己竟然连看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来不及。世间种种,果然最怕不过“来不及”。 温曦听从杜氏的建议一一处理好砀山的杂务,仔细收拾了行李后便与温翰一同出发前往宜州。船伐摇摆间荡起水花阵阵,水花落入水中漾着丝丝涟漪。温曦站在船头,看着随船渐行渐远的砀山码头,和码头上母亲清隽的身影,心湖似乎亦被谁人投下的石子漾起丝丝涟漪。儿行千里,不止母担忧儿,儿亦牵挂母亲,盼望母亲能福寿康全。 约莫一个时辰便到宜州,上岸后温曦和温阑两人彼此间沉默着乘坐轿子来到宜州书院。宜州书院坐落在宜州近郊,榜山而建,高低错落的院落格局,分授课区和房舍区。要求每位入学的学子均要宿在房舍内,只有休课时方可自由出入书院。 温曦将自己乡试的成绩凭证和名帖交给书院内的负责管事,待管事核实后方被允许进入杏坛,向夫子奉上准备好的束脩,恭敬地行了拜师礼后温曦照夫子的指示落座。观坛内学子,落座人数十有八九。温曦并不担心温翰的入学事宜,相信温阑和谢氏会替他打理好。果不其然,不过片刻温阑亦入门行礼。 温曦低头专心看书,并不过多理会身外之事。坛外碧绿的柳条随风摇曳,绵绵的柳絮轻舞纷飞,繁梨春雨是最美好的读书时节,少年请珍惜美好韶华,莫辜负这醉人春光。 ☆、第二十五章 这日休课,温曦着便装带着侍僕前往安府。此时距离入学已过去七日有余,而距离他最后一次见李玄昭已过去将近半月。不知道重点河道整治的如何?林大哥想来该是回宜州了,上回说具体的整治法子等林大哥回来一同商议,不知道他们可否商讨出处理的方法?温曦一边思索一边从近郊前往宜州城区。 此刻方至辰时,仲夏时节的朝阳总是比春日来的早,空旷辽远的穹顶东方是橘红色的朝霞,温暖的阳光碟机散清晨的凝露,萋萋芳草沐浴在初阳下,空气清新淡雅。温曦和侍僕随进城的行人一同前行,往来行人或挑着扁担,扁担里装着新鲜果蔬亟待售卖;或乘坐轿子马车,从别处来宜州或做买卖或游玩;也有三两学子同他一般休课进城寻亲访友。 过宜州城门进入城内,温曦带侍僕直接前往安府。温曦不清楚李玄昭和安文江的行程,特特起了个早,想赶在他们前往重点河段前到达安府,与他们一同前往。温曦拐过街口,正要往安府所在的街道走去时,忽闻前方马蹄声,抬头望去正是李玄昭等人踏马前行。温曦一喜,唤道:“殿下!安大哥!” 行在正前方的是李玄昭,闻言拉紧缰绳喝停步景,低头看着马下的温曦。“殿下,你们可是要前往重点河段?我可否一同前往?”温曦微笑仰头看着马上的少年。“温小曦,怎得你每次的出现都这般出人意料?”安文江随后而至,呼停绝影后笑道。“今日休课,想来拜访殿下和安大哥,却不知你们何时离去,只能起早进城想碰个巧,好在赶上了。” 李玄昭看着沐浴在初阳下稚气笑颜的少年,这段时日因牵挂而生的烦闷尽数散去。“上来。”李玄昭朝温曦伸出手,温曦笑着将右手置于那人手掌中,须臾间温曦已坐在李玄昭身前。温曦低头嘱咐侍僕无需跟随,可自行前去安府等候。待温曦安排完毕,李玄昭示意温曦坐好,脚下一蹬步景便听令踏步前行。 前往红水河重点河段的方向与他进城的方向相反,路上行人不及温曦来时,不过三三两两,少了层顾虑,步景的速度也就快了许多。温曦迎着风感受初夏清晨丝丝的凉意,鼻间萦绕着李玄昭身上隐约的檀香,多日来因着诸多烦心事宜困扰的心绪渐渐得到平缓。 “殿下,林大哥可回宜州了?”温曦侧头看向李玄昭。“六七日前已至。”李玄昭淡淡道。“倒是与我入学的时日相近。”温曦笑道。“是。”前方右侧有一低垂的枝干,李玄昭压低两人的身体,堪堪躲过那枝条。待两人直起身体后,温曦问道:“殿下知晓宜州书院入学的时日?”方问罢,温曦便羞赧自己这没头没脑的问话,先不说宜州书院在宜州的名声,稍有些心思的人即可轻易知晓,更别说自己这名帖还是李玄昭寻来的,他又如何不知晓。 李玄昭看着身前那人微红的耳尖,微笑道:“自是知晓。”言罢,瞧着那人的耳尖似乎更红了。“嗯。”温曦低头喏喏地作应答。片刻后,温曦缓过心绪道:“先前殿下给的名帖,温曦只用了一张。”“剩余的那张你就收好罢。”李玄昭淡然道。对于李玄昭来说,他只要知道温曦能在宜州书院入学即可,另一张是否排上用途他并不在意。 他知晓温曦入学的时日,亦晓得温曦平安到达宜州书院的经过,温曦想追寻的,他愿意尽自己的能力用这般不着痕迹的方式助其实现,他比谁都了解少年看似软糯的外表下那颗坚守自我的心。在静寂无人的时刻他也曾询问过自己,为何唯独对少年这般在意,这般倾注自己罕有的热情执着。静心思索,约莫除了那恰恰合着自己心意的容颜外,更多的是这少有的自我坚守,仿若遗世独立般的魏晋风骨。 温曦闻言点头,静默不再叨扰李玄昭。约莫过了两刻时辰,温曦三人到达重点河段区域。区域附近搭建了许多帐篷,帐篷周围有许多清理河道的工具,新丁有序往来于河道和帐篷之间,部分新丁已在河道内清理作业。温曦三人下马,随后步景、绝影便被人牵至阴凉处餵粮草。温曦随着李玄昭和安文江进入正中的一顶帐篷,此时帐篷内正候着数位谋士,看见李玄昭步入皆行礼恭候。 李玄昭并未走向帐篷内的主座,而是走向摆在帐篷正中的方桌,桌上放置着河道的绘图。温曦本意在众人间寻个空子看图,却被李玄昭带着走到方桌的右侧正对绘图,在他旁边站着的便是林峰,安文江则站在李玄昭的左侧。 “方才商讨到何处?”李玄昭出言道。“回禀殿下,尔等方才正商议着如何将从这片山地凿来的沙石安置到河道中。”其中一名谋士道。李玄昭看着绘图静默不语,当初李玄昭提及利用山地的沙石做护堤的材料,现如今防洪堤坝已沿着河段围了起来,可如何做到所谓的因势利导,让农田受灾的水患成为灌溉的利器却着实让人费解。众谋士按着李玄昭的提议寻思了些日子,却始终寻不出处理的好法子,面对这静默的李玄昭,一时间众人皆敛息不敢轻易出言。
第20页 “殿下看这处。”一旁静默的林峰指着绘图上的山地位置出言道:“这山地向西处凸伸,导致此处的红水河水流偏西且湍急,造成下游西涝东旱。微臣这几日仔细观察这处,寻思出了一个法子,或可将其化弊为利。”林峰言罢,从袖中另取出一张图纸,图纸所绘是重点河段的简易手绘图,少了周围地形干扰,更显简洁明了。李玄昭看着简易图纸的绘线,示意林峰继续。 ☆、第二十六章 “这处凸伸的山尾,我们可以人力开凿岩石,从此处拦腰截断山体,如此便形成一个向东的分水口。留在江心的这块山体,可用石块砌成石埂加固,因其从山地离体,微臣故称其为离土。如此,便可利用开出的这分水口将红水河一分为二,这样一部分的河水可向东灌溉此处农田。”林峰边做讲解边用笔在图纸上描绘,看着图纸上被从中截断的山体,顺势设想实现后的境况,众人不经暗暗称奇,从来只道在河上做文章,却不曾想过要利用河道周围的事物,到底是昔日工部侍郎之子,术业有专攻。 “因这山地才使此处河段的地势西高东低,假使如你这般将山体截断,在冬春时节枯水时西面的田地依旧无水可灌溉。”其中一名谋士出言质疑道。“这便是我要提出的第二项工程建设方案。我们可沿着江心的离土往上游方向修筑一个长堤,这长堤可称其为红水堤。”林峰在图纸上粗略勾划出长堤的大致形状,顺水处的长堤呈梭尖状,中部略粗,尾部顺着河道形势弯曲回收,整体并不规整。 “如此,这红水堤可继续将红水河一分为二,西面的红水河原河道称之为外河,东面的河道称其为内河。若是冬春枯水期将至,我们仍可组织人力掏挖内河的河沙,致使内河的底部低于外河,让河水顺势流入内河灌溉西面农田。”李玄昭看着图纸,赞许道:“若是丰水季节,河水的表层清水会自然抢进内河,河水的底层浊水则流入较高的外江,如此我们倒是不必担心河沙淤塞河道。”林峰点头道:“正如殿下所言。” “你设想的这个方案仅有效于流量正常的年份,若遇上某个流量极大的年份又该如何?这内河河道这般狭隘,河水怕是依旧会泛滥祸害西面田地。”李玄昭看向林峰正言道。“殿下无需担忧,微臣还有第三个建设工程,正是解决这内河河道狭隘问题的。”林峰继续直言道。 “我们可在红水堤最接近离土的位置,特意留出一段凹槽。这凹槽和堤的相似之处在于拦水,不同之处在于堤是做防护之用,可防止外河河水肆意漫过内河河水。而凹槽既做防护拦水之用,还能让河水漫过来。依据微臣的设想,这分水口极为狭窄,丰水时节,内河的水势必会涨高。而这涨高的水即可从凹槽处漫过,流到外江,这便使丰水时节的河水不至于会祸及西面农田。” 林峰稍顿,舒缓一下嗓子继续道:“这凹槽还有一妙用。诸位看分水口上游内河东岸的这处形状。”众人顺着林峰在图纸上的比划看去,“还是个曲形。”安文江笑道。“确是曲形。若是河水冲击到此处,便会顺势触及半挡着的山体岩壁,届时河水翻涌,底下泥沙朝上翻,翻过凹槽处,到达外河。这般便可处理内河泥沙淤积的问题。”至此,林峰将手中的笔放置在图纸一旁,静待李玄昭和众人的评议。 伴随林峰音落的是众人一时间的静默,待众人将林峰所言细细琢磨并在脑中一番排演后,李玄昭率先拍手称赞:“确是个好计策。”众人闻言,皆随李玄昭拍手,一时间称赞无数。“依你的计策,现如今我们最先要做的即是将山尾截断形成分水口。”李玄昭沉声道。“是。这分水口约莫竖宽六十尺,纵深一百二十尺,横长二百四十尺,可使河水能畅通流向东侧,减少西侧的河水流量。” “第二个工程项目即是红水堤。为减缓河水对红水堤的侵蚀,除却加固外,仍需将其制成梭形,顺河道形势而行,首尾两处细狭,中间粗宽,做二次分流之用。第三项工程项目即是凹槽掏挖,既做调洪又做清淤之用。”林峰在图纸上将工程次序先后标好,并标上每项工程的项目规格。 李玄昭拿过完整的地形图对照林峰的简易图纸,又和众谋士商议三个项目的具体操作细节,将现有的人力、资源一一清点,每个项目安排有直接负责人,并根据项目的难易、急缓程度分配人力物力,任命林峰和安文江做督导,负责整个工程的监管。待工程事宜安排妥当后,李玄昭放下图纸和笔墨,正言道:“现如今已是五月,红水河的防洪治理工程迫在眉睫,望诸位仔细依据方才制定的方案进行工程建设,万事以百姓为先,共同守护宜州!”“我等谨遵殿下旨意!” 众人言罢皆领命离去,帐篷内徒留李玄昭、温曦、安文江和林峰四人。温曦看向林峰由衷贊道:“林大哥,你的治理方案集前人之大成后人之先河,堪称匠心独运!”“可不是,待工程完全建设完毕后,宜州一年之际均可进行农事灌溉,相信今后宜州百姓将不知饥馑。”安文江执扇笑道。 “若是能顺利建成自然是好,可现今我担忧因着汛期将近,工程无法顺利完成,届时宜州百姓仍需受水患困扰一年。”林峰忧心道。“依据《宜州县志》,宜州往年的汛期大致在六、七、八月间,主要是在六七月份,七月初旬乃汛期峰值。”安文江看向一旁静默的李玄昭出言道。“依据目前境况,势必无法完全实现三个项目的建设,我们只能先行开凿分水口,并要牢固分水口,使其不至遭河水过度沖毁。”李玄昭看着简易图纸上的分水口沉声道。 “那今年仍旧会有些田地会遭受水患侵害。”温曦皱眉道。“工程建设最讲究的就是循序渐进,如今已是五月,我们缺乏充裕的时间,部分田地受侵害无可避免,我们能做的就是届时让范太守安排官府的人与百姓一同多开通农田沟渠,将泛滥的河水往别处引流。”林峰言道。温曦点头不语。 “商讨了许久,殿下,不如我们到外边瞧瞧实况。”安文江建议道。“好。”李玄昭颔首,与温曦三人一同走出帐篷往河道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水患的处理事宜具体参照都江堰,大家切莫考证,随意看看即可o(∩_∩)o哈! ☆、第二十七章 四人走出帐篷看见一派忙碌的景象,部分新丁在营地和河道之间搬运作业工具,部分新丁在拦起水的河道内作业,温曦往山地凸伸的方向看起,已有新丁持着工具在开凿,谋士们则或手执今晨初步定下的操作方案进行实地验查可行性,或在现场指挥作业。正督查间,一谋士走过来询问林峰相关的事宜,林峰向李玄昭示意先行离开,待李玄昭颔首即随着谋士往作业地方离去。 “殿下,红水河流经的其他河段可有加固堤防?”温曦关心道。“已下令要求涉及流经河段的县令安排人手加固,未涉及县乡出力协助,范太守负责具体的事宜。”李玄昭沉声道。温曦点点头:“相信今年汛期百姓受到的损害会比往年小许多。”他总是相信李玄昭的。
第21页 “温小曦,在宜州书院念书念的可好?”安文江侧对温曦笑问道。“宜州书院的夫子满腹经纶,温曦受益良多。陈夫子还在堂上提过安大哥,说安大哥是他教过的最古灵精怪的学生!”温曦微笑。“咳咳,陈夫子好记性,都好些年了。”安文江尴尬地摸摸鼻子,当年他亦是在宜州书院入的学,以他的性子,从未能安分地坐在桌前温书超过一刻钟的,总是寻着些许由头往外跑,每位教过他的夫子都忍不住对他吹眉瞪眼,一瞧着他,孔圣人所言的什么仪态、端姿均摆不出。 温曦笑看安文江窘迫的样子,倒没有将陈夫子在堂上所提及的许多他的趣事道出来。安文江颇有些无奈,倒是没想到会遭遇这一茬,索性跟李玄昭道个事,匆匆往林峰那处离去。温曦笑着看向安文江离去的方向,“走了。”李玄昭出言道。温曦点头跟随李玄昭绕着河道巡视一圈后回到帐篷内,李玄昭在上桌处理公文,温曦为李玄昭磨好墨后坐在一旁帮忙誊写些文案,如此,一日时光悄然而逝。 “温小曦,这次休课多久时日?”约莫酉时,晚霞漫天之际,李玄昭四人即将上马回宜州城内。“休两日。”温曦道。“那正好,今日可宿在翠语轩,我们今晚可以一聚。”安文轩悄然看一眼李玄昭笑道。“温曦正有此意,如此便叨扰安大哥了。”“再这般客套,我可就不高兴啦。”安文江佯怒道。温曦嘴角上扬,安大哥总是这般逗趣。 侍僕牵出马后,温曦随李玄昭坐上步景,安文江坐上绝影和林峰告别,为保证作业的顺利进行,林峰自回宜州后皆同新丁宿在营地内,李玄昭和安文江偶尔会同宿营地,但更多时候是会安府。林峰瞧见温曦竟与李玄昭同乘步景不禁心下一阵惊异,对上安文江嬉笑的神色后暗自压下心中的讶异,不动声色地拜别李玄昭。李玄昭点头驾着步景离去,安文江随后。 温曦这一日经历,除却钦佩于林峰在水利方面的造诣外,还看到安文江面对正事时那副与他平日嬉闹姿态截然不同的态度,更进一步了解李玄昭。以皇子身份派至宜州治理水患的他,平日要处理的公务极多,除却要处理治理水患的事宜外,仍需协调好宜州各方势力关系,保证治理事宜的有序进行。今日他随侍一旁帮忙誊写琐碎的文案,即便侍僕已端来了饭食,李玄昭仍专注于公文,被温曦提醒后方醒悟午时已至,看着李玄昭眼底的疲态,温曦心里疼惜确无可奈何,只能数次为李玄昭布菜,劝诫他多顾惜些自己的身体。 入城门即将到达安府之时,温曦在远处瞧见安府门前似乎徘徊着两人,其中一人的身影还有些熟悉,随着步景的逐步靠近,温曦发现那人竟是温翰!闻及马蹄声,温翰亦转头发现了温曦等人,瞧见温曦与李玄昭同乘一匹马时,温翰面露讶色,他知晓温曦此次休课是要来寻李玄昭等人,故此特意来安府,借着拜访的名义事实是想要趁机了解温曦与李玄昭等人的亲近程度。 他今晨并未尾随在温曦身后,担心时间掐的太紧显得有些刻意,特特午时寻来,不料安府管家道少爷和贵客并未在府内,于是只好在附近寻了个酒楼消遣时日。申时方至,便和侍僕一同再次寻来安府,因着没有拜访的帖子只能候在门口,如此这般候了一个多时辰方见李玄昭等人驾马而归,意外瞧见这幕。倒是没想到温曦这般好手段,竟与大皇子和安文江这般亲近,如今还同乘一匹马! 温翰强压下内心的翻涌,上前佯笑着双手合十行礼对李玄昭道:“学生拜见大皇子殿下。”李玄昭淡淡看了他一眼,调转马头喝停步景,与温曦一同下马。温曦委实惊讶于温翰的不告而至,他知晓温翰来访的缘由,被他瞧见他与殿下共骑一匹马实在是太糟糕了。“温大公子初来到访所谓何事?”随后的安文江安置好绝影后执扇笑问。 “学生今日休课,昨日听闻温曦今日要到安公子府邸一游,因素日听闻安府好风景,便欲与温曦一同来拜访安公子。不料温曦今晨早的急,学生未能随同,此时方候到殿下和安公子。”温翰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既让人挑不出差错,也寻不出拒绝的由头。 安文江看向一旁静默的李玄昭和温曦,心下嘆气,这两位祖宗皆不言不语,倒是把这烂摊子推给他收拾。其实温曦委实寻不到话头,先不说因着彼此母亲的关系两人从小关系就不亲近,温翰自小就表现出一副不喜温曦的模样,私底下亦常常甩脸色,这长久时日的,温曦也就不知该如何与温翰相处,常常是碰着面亦做不识、不亲不近的模样。现如今他为着些彼此心照不宣的目的寻来安府,温曦更是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随之沉默,让安文江这安府的少爷来应对作答。 ☆、第二十八章 安文江无奈只能顺着温翰的话头邀他入府一聚,温翰心下志得意满笑道:“那便叨扰殿下和安公子了。”言罢,侧眼欲悄悄观察李玄昭的神色,不料却撞入一双深沉黑亮的眼眸,在那双眼的直视下,似乎自己的心思无所遁形,温翰赶忙压下心里的慌乱,回以李玄昭得体的笑容。 李玄昭看着身前这与温曦有着些微相似眉眼的少年,心中泛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还有些许莫名的不安。“殿下?”温曦觉察李玄昭的视线,疑惑看了一眼温翰,出言唤道。“无事。”李玄昭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回复,抬步走入安府。众人亦随在李玄昭身后,一同入安府。 温翰随同安文江身侧,看着前面温曦和李玄昭同行的身影,心下哂笑,嘴上却不断赞嘆安府的景色和构造,从前院门庭拱门题字贊道堂前花卉草木,饶是安文江这等嘴上缺个门把的亦无法一一回复,最后只能矜持一笑,连到“过奖”。 众人步入堂内,堂桌上已摆好晚膳,即便是温翰亦有他的一副碗筷。用膳期间,温翰边暗自观察李玄昭和温曦的互动边与安文江搭话,他知晓这几人近段时间在忙水患治理的事宜,因着身旁这位皇子的命令,砀山即便受水患影响最小,亦需要协助附近受影响的县乡进行相关治理事宜,他看得出温阑内心的诸多不满。 用过晚膳后,温曦和李玄昭、安文江道别,与温翰坐上安府管家准备的马车回书院。安文江送走温曦两人后回到堂内,此时李玄昭正端坐品茶。不知李玄昭心里怎得想,安文江倒是挺可惜温曦无法留宿,尽管自在门前见到温翰的那刻他便预料到,他还盘算着今晚与温曦对弈一番呢。真是造化弄人。 正如当初他疑惑李玄昭为何会对温曦这般在意时李玄昭应答“他很好”那般,他亦觉得与温曦相处能让人不自觉歇下心房,是与他人少有的轻松闲适。自协助李玄昭治理水患以来,为协调繁杂的关系网每天周旋在各色人间,心绪不免烦杂劳累,到盼着能有个人陪着他消遣一番,当然,这个人不可能是李玄昭,而林峰那个呆子,又只醉心于他的河道。 “这人来的倒是有些意思。”安文江坐下,端起手边的茶盏看向李玄昭缓缓道。李玄昭不语,他约莫能猜测处温翰和温阑的心思,实际上这亦是诸多宜州权贵的心思,若是讨了本朝皇子的心思,总能从中获些利益,即便今后江山易主,大皇子败落二皇子上位,这天高地远的新帝亦不会多加计较。人心、权益平衡这些皇室课程他总是学的极好。
第22页 今日温翰这般作为,无论是温阑的示意还是他自己的心思,只要并未有伤害温曦的举措,他不会过多干涉,妻妾之争、嫡庶之隙自古便是高门大户内不可调和的矛盾,即便温曦不曾表示过,他亦晓得温曦内心对温阑的敬重,只要温阑和温翰两人安守本分,他不愿毁了温阑在温曦心中父亲的形象。安文江并不在意李玄昭的沉默,他明晓李玄昭对于温曦的事内心自有一份计较。饮了一口茶水后,他转了话头和李玄昭商议河道治理事宜,半刻钟后两人回了各自的院落歇息。 马车内温曦和温翰两人皆静默。出了城门,温翰看向一旁的温曦出言道:“你倒是把父亲和我欺瞒的利害,若是我今日并未出现在安府门前,你可是打算宿在安府了?仔细想来,上次你随新丁到宜州耽搁的那些时日想必亦是宿在安府吧。”温曦撩开车帘看向车窗外的天空,繁星密布,想来明日亦如今日这般晴朗,很是利于工程的建设,期盼分水口能在汛期前开好,今年宜州百姓便能少受些损害。 “平日倒是摆出一副高洁的姿态,却不知私下这般谄媚的姿态。”见温曦并不理会自己方才的问话,温翰心下恼怒禁不住恶语相向。温翰如何评价自己温曦不在意,他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他知晓自己与李玄昭和安文江的相熟定会招来许多恶意非议,只是他无法接受温翰将他和李玄昭之间的关系说的这般虚浮。“那你今日这般作态又是如何?你昨日如何知晓我今日的行程?我又何时与你相约去安府?这般满嘴谎言!” “你!”温翰怒目而视,他晓得自己今日冲动了,不该知晓温曦来安府后又候在安府和李玄昭等人碰面,没得把自己的行踪暴露,若是这些人往深处想,恐会猜测出父亲和自己的心思,若是被父亲知晓今日自己所为,想来少不了一顿责骂。思及此,温翰强压下心中的怒意,不愿再刺激温曦以免他在温阑面前告自己一状,毕竟现如今他在温阑面前的用处比自己大许多。 温翰想起身离去,掀起车帘看见车外一片漆黑寂籁,又不甘地坐回车内,在内心一阵暗骂温曦。温曦并不理会温翰,轻轻靠在车壁假寐,待马车行至书院,起身掀帘回了自己的房舍,洗漱后便歇下。 竖日清晨,温曦比昨日稍早到达安府,与李玄昭等人一起用过早饭后出发前往河道。昨日用过晚膳后就和温翰先行离去,并未寻到时机向李玄昭解释温翰突然造访的缘由,此时观李玄昭神色似乎并不介怀昨日的意外,温曦也就没有多言,安静坐在马前,恍惚间似乎有温热的触感流连在自己的颈间。 到达营地后,如同昨日一般,现场巡视河道稍做指点后,安文江随同林峰继续留在现场督导,温曦陪同李玄昭留在帐篷内,李玄昭处理公文,温曦帮忙誊写。期间有侍僕端了些茶水点心进来,温曦将茶盏放置在李玄昭手边,提醒李玄昭稍做歇息。李玄昭饮用后继续专注公文,温曦在一旁看着李玄昭低垂专注的神态,既钦佩于少年的处事能力,又心疼少年需要担负的职责,众人在面对他时,似乎都忘了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背负着与这年龄段不符的重担踽踽独行。 ☆、第二十九章 时光流转间七月悄然而至。温曦每逢休课,除却偶尔几次回温府看望杜氏,更多时候是前往河道营地,每回发现河道工程有新的进展,分水口一日日逐渐成型,温曦总会很欢喜,盼着第一项工程完全竣工那日。除却分水口,其他河道的堤坝修筑工程均已完成。 入夏以来已来,断断续续有过好些雨水,红水河的水位亦逐日上涨,着实给工程建设带来许多困难,以林峰为首的众位谋士殚精竭虑,不时思虑突发情况的应对对策,在众人努力下,工程逐渐步入尾声。 近日连着好些时日均晴空高照,空气却闷热难捱,仅是静坐屋内亦是热汗盈盈,有经验的人皆道这是暴雨的前奏。在农田劳作的老农瞧着当头的烈日,纷纷忧虑不久之后的暴雨,尽管听闻都里来的大皇子殿下和范太守已派人在各河段修筑防御工事,重点河段亦进行着与历任太守不同的工程建设,仍是经不住担忧,毕竟依往年的情形,诸多农田低洼处的房屋、均被无情大水沖毁,人若是不慎更是被大水沖走。 面对此种情形,地势低的人家已经收拾好家当前往别处避难,不愿离开留守的人家则依据官府的指示纷纷疏通自家农田的灌溉水道,若是壮丁不足的农户官府还会安排官兵前来支援。面对着官府与往年不同的行径,百姓纷纷称赞。 这日,一直仿若处在天边的沉云飘至宜州上空,霎时乌云密布,闷雷声阵阵,大风迭起,城区街道的商铺、街边的摊位纷纷关门停业,路上行人步履匆匆,郊外农田劳作的农户亦收拾好工具回村。倏忽间,一阵响雷过后雨开始下起来,雨势由小及大,豆大的雨珠滴落在屋棚上,沿着屋檐划落;滴落在农田里,压弯了稻禾;滴落在河道内,泛起阵阵水雾;滴落在行人身上,晕湿衣裳。从远处看,整个宜州似乎笼罩在一层雨雾中,城里的人出不来,城外的人进不去。 温曦蹙眉看向窗外的雨势,不知现在宜州城内如何一番情境,听说分水口掐着日子堪堪落成,如今这般事态是否应对的过去,李玄昭众人又在何处,若是在营地面对上涨的河水可有危险。堂上的夫子似乎察觉到众学子心不在焉的思绪,亦放下课本,与众学子谈起宜州水患。“瞧着态势,这场雨怕是要连下好几日。”夫子看着窗外嘆气。 “夫子,书院可否会休课让我们回去?”一学子问道。“应是不会,我们书院地势高,洪水轻易漫不上。”“若是雨一直不停,那我们岂不是要被困在书院里?”一学子惊呼,众人闻声纷纷担忧起来。“切勿危言耸听,这许多年来还未遭遇这等事!”夫子严肃出声。一时间,众人皆静默,只余屋外淅沥的雨声阵阵和担忧萦绕在众人之间。 却说李玄昭这边,此刻他们正在河道岸边营地,前两日分水口竣工之时已安排好些新丁回自己的村落,这些新丁家里的农田灌溉水道官府亦安排人帮忙疏通,众新丁拿着发下的一部分银钱纷纷赶回家中。 除却必要事宜,李玄昭吩咐众人莫要轻易出帐篷,他则和安文江、林峰等人不时到河道边上查看。所幸正如先前沙盘所示,分水口将河水一分为二,避免单侧河岸过分遭受河水侵蚀,而分水口因先前的加固,尚未出现侵蚀损毁的情况,众人皆舒了口气,盼着这场雨过后能继续后续的工程建设。 不料雨连下三日依旧没有停缓的迹象,雨势甚至日渐增强,看着河道逐日不断上涨的水位,李玄昭紧急下令撤退,营地留守的众人纷纷收拾打包,依据安文江的安排有序离去。倾盆大雨瓢泼而下,众人推着马车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上,大雨当前雨雾迷濛似乎连前路都无法瞧不清。李玄昭等人下马前行,尽管披着雨帘,内里依旧被雨渗入,愈发地步履维艰。所幸并未遇到什么山崩流石,均安全回到城区。 到达太守府后,众人将身上的湿物除去,热水沐浴后方觉舒畅。安文江持伞行至太守府议事大堂,落座后饮了一口热茶,舒适地嘆了口气。不多时,李玄昭等人亦行至堂内落座,一旁的范柯赶忙同李玄昭回报近日宜州城内外的情形。因着先前的良好准备,据各县乡长官报来的情况看,乡下农田目前排水良好,尚未出现农田淹没的情况,只零星有几处农家房屋被毁,所幸无人伤亡,房屋被损毁的人家已得到妥善安置。
第23页 李玄昭点头,又问及城内情况。范柯道目前城内排水状况良好,只有城区内一两处因低洼而被淹没的情况,城内河道水位尚处于预期范围内,城内百姓均留守在自己家中。李玄昭静默片刻出言道:“宜州书院如何?”“微臣已派人前往查看,殿下勿需担忧,宜州书院因地势的缘由历年来从未被淹。”“让派出的人回来立马向孤汇报。”李玄昭沉声道。“殿下放心。” 如此过了两日,雨水依旧未有减弱的势头,甚至据派去分水口处查探的人回来汇报河道附近的堤坝已决堤,河水正漫上两岸。城区内的河道水位亦漫上街道,城区防洪排涝系统已崩溃,大水已漫至人小腿二分之一处,地势低的人家纷纷弃屋逃至城区地势高的人家处。而派往宜州书院查看的人自那日离去后一直未见回来,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慌乱。 李玄昭询问范柯城区附近的高地,一旁的师爷道出城西有一处宽阔高地,可容纳千人。李玄昭派人前去探察证实后即刻下令全城迁至城西高地,官府负责维持搬迁秩序。正商议相关细节间,有侍僕前来汇报宜州书院管事前来求援。安文江心一惊,慌忙看向李玄昭,李玄昭沉声道:“让他进来。” 进来的人着着象徵宜州书院的服饰,此时均已被大雨淋湿,那人身上亦是泥迹斑斑,衣物下摆甚至还划破了好几处,一派慌乱匆忙的形象。入堂后正要行礼出言,李玄昭率先道:“宜州书院现下如何?求援是何意?”那人嘶哑的嗓音响起:“殿下、太守,求您派人前往救援宜州书院,宜州书院现已被流石封院,众位夫子、学子皆被困在书院多日!” ☆、第三十章 “什么!”安文江在一旁惊呼,林峰示意他莫着急,待殿下问完。李玄沉声询问那人:“具体情况如何,你给孤仔细道来。”那人慑于李玄昭此时的神色,哑声道:“回殿下,宜州书院临山而建,这回雨势不同往日,山体无法承受,有几处均出现崩塌陷落的情形。因着往年亦出现过这般情形书院并无太大在意,不料大雨第三日竟出现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流石,沖毁了几处房舍和杏坛,还将下山的路封堵,书院众人正被围困在书院内!” “前日不是派人前去探查了,你们没遇上?”安文江质问道。“这几日均未见官府来人。”那人疑惑。众人心下嘆然,派去的那人怕是途中遭遇了不幸,若非如此,宜州书院亦不会遭围困三日之久。“书院可有人员伤亡?”林峰问道。“回大人,因流石是白日流泻而下,书院并无人遭遇不测,只是有几名学子因崩塌的院墙所伤。只是书院被围困多日,存储的物资日将耗尽,还望诸位大人快些派人前去救援!”那人红着眼眶磕头恳求。 “路途劳顿,你且先下去做修整,我们官府自会派人前去营救宜州书院。”范柯吩咐侍僕带领那人下去,那人连连称谢跟随在范府侍僕身后离去。范柯转头看见李玄昭紧蹙的眉头,“殿下请放心,微臣即刻派人前去宜州书院,定将诸位夫子、学子安全带至城西高地。”“你负责留守宜州安排搬迁事宜,孤点些人马一同前去宜州书院,事不宜迟,搬迁事宜务必在日落前完成。安文江和林峰到各乡县了解具体情况,适时安排搬迁!”“是!”众人应声领任务离去。 待众人离开后,李玄昭起身对处在暗处的影卫道:“召集所有影卫一同前往!”“是!”众人兵分三路各自前往目的地,李玄昭的影卫着宜州官兵服混在其中,与李玄昭一同前往宜州书院。 宜州书院内,房舍区部分房舍被山上滚落的山石砸毁屋顶,大雨从损毁处瓢泼而下。因房舍均临山而建,为避免事故管事将众位学子和夫子均安排在书院中央的两处杏坛内,三十名学子三名夫子八名管事均在一处。山石滚落之时众学子正在杏坛温课,突然一阵轰鸣,紧接便是房瓦破碎落地的声音,众人慌忙赶至事发地点,入目一片狼藉,如若山石滚落是在夜间众人熟睡之时,思及此,众人不免后背发凉心有余悸,遭山石损毁的学子皆生出劫后余生之感,温曦的房舍不幸亦遭受损毁。 担心被损毁的房屋房梁异样,顾虑此时依旧瓢泼的大雨,温曦并没有贸然进入房内收拾,日常用品均暂用书院的。夫子宣布今日起书院暂时停课,当晚众人皆宿杏坛内。在本以为这已是最大的遭遇,毕竟这是书院开院以来首次遭受山石侵毁,不料竖日赫然发现书院院门处被流石封堵,几处院墙还被流石侵倒,一时间众人忧思重重。 其间有人试图下山,越过封堵院门的砂砾碎岩后,方行至半柱香的路程赫然发现入城之路已被跌落的山体垒起的土堆封住了去路,那土堆有三人之高。无奈之下只能回返等待救援。往日书院里的日用补给均有城内固定的商铺隔日派人送来,可如今过了三日依旧不见有人前来,而书院里的物资一日日在减少,书院众人慌张下一管事挺身而出,借着晨时雨小之势翻越土堆,背负书院的期望前往城中府衙寻求救援。 尽管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面对此种情形亦无法干等外界救援,在夫子、管事带领下,众人一齐努力清除挡在院门的砂砾碎岩,无奈这连日暴雨,碎石砂砾有增无减。在清理过程中,一面院墙突然崩塌,温曦为救一名正处在院墙下的学子手臂被碎石砸伤。“温……温曦,你的手臂!”看着温曦鲜血淋漓的手臂,那名学子惊呼。 “快些回书院内!”温曦扶着伤处忍痛回杏坛,夫子赶忙给温曦做简易的处理包扎,被围困多日,院落内伤药俞渐减少,而伤员却俞渐增多,若是城内在不派人前来,他们可就要活活被围困至死! 温曦包扎好后坐回自己在杏坛的临时落脚处,方才救下的学子不停地跟他致谢,温曦强撑着精神安慰他勿需多虑。看着窗外大雨不禁想念远在砀山的母亲,和不知身在何处的李玄昭。殿下,现如今你身在何处?书院山体都落石了,红水河怕是也决堤了吧,您千万不要依旧留守在营地,不知宜州城内现如今是何状况,若您知晓温曦此刻正被围困书院内,您可会派人前来救援?大约是受伤所致,又遭遇连日暴雨,强撑多日的温曦此刻泛起脆弱无助的心绪,思及城中少年,眼角渐渐湿润,意识逐渐模糊,陷入黑暗睡梦中。 睡梦朦胧间,温曦似乎听到有人欢呼城内来人,援救人员已至。禁不住吵杂人声的困扰,温曦从睡梦中惊醒,起身时牵动到手臂的伤口,额上泛起冷汗。在侍僕的扶持下温曦起身穿衣,昨日相救的学子高兴地过来同他说着他沉睡时发生的事。原来派下山的管事已寻至太守府,表明书院正遭围困的事情,范太守已派人前来,现在正在清理土堆,来人似乎还不少,土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逐步缩小。 现如今大雨依旧,可抵挡不住连续被围困多日的学子欣喜激动的心情,未受伤的人皆手持工具前往土堆处冒雨与援救人员一同清理路面。来人正是李玄昭众人,除却他的影卫和衙役,另有部分学子家中的僕役,来来往往集结了百来号人,一同前往援救。众人一同清理了三个多时辰,终于将土堆清理完毕,众人在雨中齐声欢呼,学子急忙往来书院间欲将自己的东西稍作收拾随同官府的人一同回城。
第24页 而此时的温曦已从昨日昏睡至此刻申时末,尽管仍有些昏沉,温曦亦难掩激动的心绪,赶忙换好药后披上蓑衣欲出书院。方行至院门,就见前方正有一群人浩荡而来,为首的是欢喜的诸位学子,行在后边的该是官府的人。 温曦往门侧一旁相让而立,望向人群中,仿若瞧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待定睛细看,却又不在其中,想来是自己错眼,心下失落之意泛起。正欲转身回书院之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攀上温曦的肩,微使力将温曦扳转。回转间温曦撞入一个满是凉意的身体,浓重的水汽扑面而来,抬眸看去,却是心念着的李玄昭。温曦眼眶泛着热意,轻呼:“殿下!” ☆、第三十一章 一路上比往常多花费了半个时辰才行至宜州城区,所幸并未发生任何意外。学子们掀帘往外看去,整个城区近乎淹没在水中,水已至下车拉马衙役的腿弯处,街道上的商铺、宅子均不见人烟,除却雨声,便是他们马车行进滑动的水声,倒像是误入一座死城。瞧见此番景象,众人面容一片煞白,尽管方才在书院时官府的人已将城区的情况告知,他们亦知晓此时是前往城西高地,待真实见到这番情境是依旧禁不住一番惊骇,在宜州这般年岁,倒是初次遭遇此种情形。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众人终于来到那片高地。此时高地上已聚满宜州城区的人,平时看起来偌大的高地此刻却显得格外狭小,帐篷林立,全城的人在其间比肩接踵,人声鼎沸。有学子在宜州书院入学的人家瞧见马车前来,纷纷聚到马车前,看见自己的孩子平安无事皆欢喜相拥,一时间各种关怀问候、喜极而泣的声音此起彼伏。 待车上的那三名学子下去后,温曦才轻轻推了推李玄昭。李玄昭缓缓睁眼,闻温曦轻笑道:“殿下,我们到城西高地了。”李玄昭直起身,轻轻揉捏温曦的肩胛:“怎得不早些唤醒我?”“想着让您多歇会,您定是连着奔忙多日。”“我们下去吧。”“好。” 两人下了马车后便被人带至已准备好的帐篷处,洗漱完毕后夜幕早已降临,帐篷外的人声渐渐消散,只余淅淅沥沥的雨声回荡在空旷的林间。用完晚膳,温曦困扰看向帐篷内唯一的一处简易床架,启唇道:“殿下,别处帐篷可有多余的床位,我……”李玄昭看着烛光下少年困扰的神色开口道:“你先行歇息,我还要处理些公文。” 温曦闻言担忧道:“舟车劳顿了一日,殿下还是早些歇息吧,公文可以留到明日再处理。”“无事,方才已在马车上歇了一阵。”李玄昭微笑安抚温曦,用帐子隔开书桌和床,遮挡住幽幽烛光便伏台作案。温曦无奈看着李玄昭的身影,从架子上取出一件披肩披在李玄昭身上:“殿下,那您记得早些歇息,莫着凉。”李玄昭安抚地拍拍温曦的脑袋。 温曦躺在简易的床架上,许是舟车劳顿,亦或方才饮用的汤药起了药效,温曦渐渐沉入梦乡中。模糊间,似乎有人躺在自己身旁,许是感受到那人身上的暖意,温曦禁不住钻入那人的怀中,一夜好眠。 次日醒来,温曦未见李玄昭,看痕迹昨晚该是歇在此处,温曦微微放下心来。在侍僕的服侍下梳洗完毕,掀起帐子,书桌上并未见李玄昭,朝侍僕疑惑道:“殿下去了何处?”“回少爷,大皇子殿下在议事帐篷处。”温曦点点头,尽管想前去,可思及自己的状况还是决定安静留在此处,莫胡乱前去添扰。“今日雨势如何?”“还是如同昨日那般。”温曦掀起帐篷,“哗哗”雨声依旧,雨滴落在前方泥泞凹坑处,溅起阵阵水花。温曦忧虑地看着这雨势,现如今已过去七日,上天何时才能放晴? 如此又过了两日,即便当时迁至高地时官府和个人皆备了不少粮食,可在要供应全城食用了三日后亦是强弩之末,幸得李玄昭和范柯已预见此番情形,搬迁当日便已派人向宜州邻近的州县求援,官府亦动用赋税採购,终于在第四日清晨将粮食运至高地,暂缓粮食不足之忧。这日午时,温曦和李玄昭正用膳之际忽闻侍僕来报安文江和林峰两人归来求见,李玄昭吩咐应见。 温曦欣喜看向帐篷入口处,安文江和林峰两人进来后脱下湿淋淋的雨披,两人的模样比平日狼狈许多。“安大哥,林大哥,你们可有用过午膳?”“哪能呢,一早便从县乡下赶回来。”两人接过侍僕递上的手巾,将□□在外的被雨水淋湿的皮肤一一擦净。走到饭桌旁坐下,侍僕早已配好两份碗筷,桌上的菜已多添了几道。 “如何?”李玄昭沉声问道。“殿下放心,我和林峰一一将各县乡巡视,农田因沟渠开挖得当,且分水口分流了许多河水,农田排水状况目前良好,乡下除却个别老旧房屋坍塌外,农户并无太大损失。只是并未料到,城区的状况竟比各县乡严重许多。”林峰蹙眉道:“宜州城区是老城区,且多年未曾做过修整,易排水不畅引起内涝。往年的降雨量还在城区可承受范围内,今年异常,一时承受不住倒把问题显了出来。” “砀山如何?”温曦在一旁关切道。“砀山你就莫担忧了,我去那里查看时可好着呢。”安文江笑看温曦一眼。温曦放下心来,虽晓得历年砀山均是宜州四县十二乡受灾影响最小的区域,可看到今年这异常的降雨量,还是禁不住担心。 “待这场雨过后,林峰你再协同范柯一起重新修整宜州的排水系统。”现如今的情形委实给宜州的百姓带来许多困难,况且,整个州范围内的其他县乡区均无事,反倒州城里的百姓被雨水逼至郊外高地,州府衙门这般失职,待雨势退去,除却要重新修整城区,还要好好修整官府那帮干拿俸禄之人! 约莫有十日之余,一直徘徊在宜州上空的沉云终于开始消散,雨势渐小,云层间亦透出缕缕光芒,宜州百姓按耐着心中的喜悦之情,期待雨完全停之日。竖日清晨,云开雨住,一直将他们围困的水势有了退散的迹象,午时之际,众人可走下高地。多日不见的阳光普照大地,宜州城区的百姓高兴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回城区,此时城区内依旧有积水,但只要稍作处理便无甚大碍。被围困多日的百姓个个志高意满,纷纷回到自己家中卖力清理雨水退去留下的狼藉。 温曦跟随李玄昭等人回了安府,温翰则宿在他相熟的学子府上,待城区一切恢复正常后两人先后回了一趟温府,约莫有七日之余收到书院的复课通知,便一同回书院入学。宜州百姓终是度过了这一场天灾。 ☆、第三十二章 待水势完全退散后,李玄昭和安文江等人一一探访了各县乡的农田,除却低洼处的农田被淹无法复甦外,其他农田经排涝后均能复甦,农户皆道所幸雨势停的及时,若是再多下几日,即便是神农再世亦无望。 将农田巡视完毕后,李玄昭等人来到重点河段处探察分水口情况,红水河水位先已降回正常位置,水流流速平缓许多,被湍急流水沖刷了许多时日的分水口大致完好,两岸的堤坝受到一定程度的损毁,在接下来的建设中均需先行修复。
第25页 看到分水口并未受到太过的损坏,安文江着实是松了口气,除却证明林峰设计的正确、可靠性外,至少能平缓身旁这位殿下因宜州城区内涝带起的怒气,为着这事,近日来有不少宜州官府的人受到惩戒,直接相关者甚至遭革职,范柯亦受到警告,官府众人均一副战战兢兢的姿态,对李玄昭安排下是事宜无不竭尽所能倾力完成,唯恐祸及自身。一时间,整个宜州官府的办事能力有了质的提升。 待农田的事宜处理妥当后,范柯重新召集新丁前来继续修整河道,后续的两项工程亦排上日程。自那次十多日的连续降雨后,宜州仍有过多次降雨,最长两日有余,最短不过片刻,类似的水患未曾再出现过,这作美的天公让众人松了口气。 且说温曦重回宜州书院入学,专心准备会试。左臂的伤口正慢慢癒合,那日包扎换药的人每隔一段时日都会带着重新配好的药剂前来,经过询问温曦知晓那人是李玄昭身边的人,名曰白苏,专擅各种疑难病症。复学后的温曦即便是休课亦极少出书院,关于李玄昭的诸般事宜均是经由白苏知晓,知晓分水口并无大碍,另外的两项后续工程亦逐步进行时,温曦着实为李玄昭等人高兴,累日的心血并未白费。 白驹过隙,中秋将至,夫子在课上提醒众学子中秋过后即可启程前往明都,每三年一次的会试均在十月举行,会试地点在明都贡院,共分三场,三日一场,第一场在初九日,第二场在十二日,第三场在十五日,亦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三场所试项目,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与乡试同。从今日起书院正式停课,众学子可以留在书院继续自习,亦可回到家中准备前往明都的事宜。从宜州前往明都,多则两月有余,少则约莫一个半月,诸位可依据自身的实际情况安排,依往年学子的经历,中秋过后走水路前往亦能按时到达。 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一朝金榜题名。众学子听闻夫子一席话,或忧虑或欣喜,纷纷回到各自房舍收拾行李准备回家,毕竟此时距离中秋亦不剩几日,还是早些做准备的好。温曦坐船回到温府,杜氏早已在院落内等候。自书院重新复课后杜氏鲜少能与温曦相见,好不容易盼来中秋,却不想仅相处几日后处温曦就要离开宜州前去明都,中秋一别,恐要来年春方能相聚。 思及此,杜氏不免伤怀,细细瞧着温曦感嘆道:“今年你的生辰娘亲不能陪同你一起过了。”温曦的生辰是隆冬的腊月十八,宜州每年的冬雪鲜少成气候,偏偏温曦出生那日未央花漫天,皑皑白雪在初阳的照耀下泛着莹莹光泽,杜氏瞧着欣喜,定了个“曦”字,呼应着那番情致。一切仿若昨日,转瞬间曾经的小婴儿即将离家远游。 “母亲,孩儿都多大了还过生辰。”温曦为杜氏捶背舒缓筋骨笑道。“这生辰无论大的小的都过!”杜氏佯装嗔怪道。“独自出门在外,千万仔细,身外之物莫要轻易示人,即便丢失亦无妨,休书一封娘亲即给你捎去,莫要强行争执,护住自身要紧。”“娘亲放心吧,来年春定回您一个平平安安的温曦。”纵是不舍,依旧要佯装坚强,只有自己努力强大方能护住自己想要护住的人。 因顾虑时日,杜氏并未强求温曦陪同自己过中秋,中秋当日亦是温曦临行之日,杜氏替他将银钱细软、衣帽服饰一一收拾妥当,还提前送了温曦今年的生辰礼——一枚玛瑙饰物,温曦将其挂在脖颈处,笑着阻止杜氏前往码头相送的意图,和侍僕一同前往砀山码头离去。 途径宜州,温曦下船前往安府,与要好的学子约定十六号在宜州码头出发,会提前一日过来是打算同李玄昭等人道别。行至安府门前,安府管家笑着将温曦引领至堂内,这节庆日安府来了许多拜访道贺的人,厅内亦聚了三三两两的人在闲聊,安文江和林峰正在其中,并未见李玄昭身影。 “安大哥,林大哥!”温曦笑着同安文江林峰两人打招呼。“温小曦来啦,听闻宜州书院已停课,你何时准备出发前往明都?”“明日便与学友一同前往。”“明日?这时间掐的倒是挺紧,那今日可是前来道别?”“正是。却不料安大哥正在会客。”“无妨,既是明日才出发,那今日便宿在这,今晚我们也好好好给你饯别。”“好。” 温曦笑着相应,环顾四周,正要开口询问,安文江便笑着凑近他低声道:“殿下不在此处,你若要寻他,可自行前往蓼风院。”温曦微红着面颊点头,谦和地与众人道别离去。勿需安府侍僕带领,温曦独自穿过几处门庭行至蓼风院,踏上海棠小径,远远便见着李玄昭正在棠亭处与范柯攀谈。 听到身旁侍僕的通报,李玄昭转头看向亭外的温曦,出言道:“过来。”闻言,温曦步入亭内,施礼道:“学生拜见殿下,范太守!”瞧见来人是温曦,范柯似是要笑出褶子般招呼道:“不想竟是温侄子,来尝尝这新出炉的月饼。”城西高地那几日两人近乎同吃同睡的举止,让范柯惊嘆李玄昭和温曦的关系竟不知何时这般熟络亲近,暗自悔恨自己发现的这般迟缓。若是早日发现,亦可从温曦这处多套些近乎。 ☆、第三十三章 温曦应声坐下,拿起切好的月饼尝了一口,绵软的面皮,软糯的莲蓉嵌层,内里是特制的蛋黄,温曦微笑称赞。“温侄子即是喜欢,等会我便让侍僕装几盒好让你随身带在明都路上吃。”言罢,范柯即可欲招呼侍僕前来,温曦赶忙阻止道:“多谢范大人美意,只是今日临行前家中母亲已备至好些个在包袱中,太多学生反而无福消受,范大人勿需再费心。” 看着温曦坚定的回绝之意,范柯心下遗憾:“家中母亲的心意自是好,这月饼乃烘烤之物,确实不宜多吃。”转而关切道:“温侄子计划何日前往明都参加会试?”“明日与同窗一同前往。”“那我便提前预祝温侄子来年金榜题名,荣归宜州。”“学生谢大人吉言。” 范柯藉此又传授了些应试经验与温曦,并关切温曦抵达明都后的落脚之处,道他在明都有一好友,他可修书一封让明都的好友给温曦安排一院子。温曦婉言相聚,言明自己同去的同窗已安排好住处,届时自己可以与其一同居住,多谢大人美意。范柯笑着摆手道:“已有安排自是极好,若是有何处不妥帖之处,温侄子可前往我那好友处。”温曦微笑不语。范柯又多言几句,观之李玄昭神色,加之在温曦来之前已将公事谈妥,便恭敬与李玄昭告辞,温曦起身道别,与侍僕一同离开蓼风院。 目送范柯离去后,温曦回身坐下,未曾前来之时心中仿佛攒着许多话,如今面对着少年,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一时间竟是两厢沉默。“殿下……”温曦抬眸看向李玄昭正欲出言,却被李玄昭先了一步,“明日何时?”少年平静的嗓音轻轻地划过温曦的心头,“约莫辰时。”“行李可备齐了?”“临行前已备至好。”“等会你顺带上些白苏配制的伤药,以备不时之需。”“好。”
第26页 看着面前清秀的少年,黑亮的瞳仁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那是心有所向并倾力前行之人方有的神采。“到了明都后,切莫亲近谢太师和安尚书一派之人。”尽管此时他身在宜州,如今朝中局势如何他却一一知晓,让温曦勿亲近朝中任何一派别是担忧他不明这一池浑水,背地遭受有心之人设局。这三年间他无召不可出宜州,暗下亦有谢太师一派的人在监视,处理宜州事务时倍感掣肘,不想那人藏的极深,不漏一丝马脚,十日汛灾之时方让他察觉点滴,如今影卫队正着力暗查,着实是个心头之患。如今温曦独自前往明都,委实让他放心不下。 “温曦晓得。”他感谢李玄昭的忠告,亦明白他的顾虑和母亲的如出一辙,这历朝历代的党派之争素来是至死方休,除却李玄昭,他并不愿与朝中权贵有牵扯,若是有幸得一官半职,他只愿留守一方水土,为一方百姓谋福祉。 夜幕降临,旷远的天幕中央悬挂一轮明亮的圆月,常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月缺”,棠亭内,李玄昭四人正对月共饮,为温曦即将的远游践行。安文江和林峰实意表达对温曦的祝福,温曦微笑一一回谢。顾虑到温曦,四人并未闲聊太久,相约待温曦荣归之日再不醉不归,至戌时中旬便散去。温曦在翠语轩内看着李玄昭等人派人送来的各种物品,既无奈又真心感谢,待来年春回处,再聚首。 竖日,温曦和侍僕一同按着约定的时辰抵达宜州码头,同行的学子名曰冯庭,乃当日温曦相救使其免于遭受院墙坍塌之难的人,听闻温曦并不打算与温翰同行,便欣喜前来相邀温曦一同组队,温曦欣然应允。码头前,温曦拜别李玄昭等人后上船离去。 出宜州的船均是大船,货物往来是此类船出船的主要目的,上层亦可载人,每逢会试时年,舱位供不应求,所幸冯庭府上与船上管事相熟,方提前订了两个舱位。起锚、扬帆,大船顺着江流远处。前方是未知的行程,少年带着或欣喜、或忐忑、或不安的心情,驶向此刻心下预定的未来。 行船多日,大部分时间均是在船上,只有遇到某个既定的码头船方驶近靠岸卸货,短则半日,多则一两日。若是半日,温曦则与冯庭在码头附近的街市随意逛逛,若是有一两日之久,两人则上岸游览停靠的州城,若是当日天色晚来不及回到船上,便在当地寻一落脚之处。如此,两人倒是藉机体味了一番沿岸州城的山光水色、风土人情。 这日亦是船靠岸之日,询问船上管事知晓船后日方起锚时,温曦和冯庭协同侍僕一起下船,寻思能好好探访一番这陌生的州城。这日他们停靠的州城名曰陵州,临海而立,盛产各式海产品,吸引各地客商前来购置。未靠岸时就闻船上老道的水手言及陵州的各座名山,陵州由来已久,是当朝诸多流派的发源地,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大明王朝的四大名山之一——岱宗山即在陵州近郊,本朝明开宗——李玄昭的始祖开朝之时曾亲登岱宗山封禅,奠定了岱宗山万岱之宗的地位。 温曦自是要登山一观,而冯庭与他不谋而合,借着契机游览一番这一代名山。两人下船后经当地人指点,雇了辆马车前往岱宗山。陵州州境东西一百四十里,南北三百一十里,岱宗山位于陵州城东偏南之处,从码头处坐马车前往约莫两个时辰,待马车抵达岱宗山山脚处时黄昏已至,如此时辰实在是不易上山,付了车马钱后他们在山脚下的镇子寻了个客栈落脚,打算明日晨时再登山。 在客栈小二的推荐下两人点了些客栈的招牌菜,品尝后温曦发现尽管此处偏离城区,菜品制作却精细考究,味鲜咸脆嫩,风味独特,不同宜州当地菜色。冯庭亦连连称赞,言明日下山后再来此处一尝。 ☆、第三十四章 此时客栈大堂只有三两桌人,许是他们言谈的口音与当地有异,或是他们的桌席与柜檯临近,客栈掌柜笑着朝他们走来道:“两位公子,我们的饭食可合心意?”“你们的菜品味道极好。”冯庭笑道。“两位公子满意即好。你们可是要前往明都赶考的学子?”“正是,坐的船途径此地靠岸,好奇本地的风俗,特此前来造访。” “我们这的岱宗山可是千古名山,许多文人墨客皆闻名特此前来游历,赶明儿您从面朝我们镇子的那面登山,仔细沿途会瞧见历朝历代文人骚客留下的墨笔。”掌柜自豪道。“既是如此,那确实要仔细做一番游历。”温曦笑着,尽管明白掌柜话里的夸大意味,却忍不住心嚮往之。 “岱宗山上有一道观,若是两位公子明日能登顶,千万要进道观做一番参观。”言及此,掌柜稍作停顿卖了个关子,冯庭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追问:“那道观有何奇特?”“那道观名曰正一道,当世真人关刈子真人曾在其中布道,亦是悟道之处。《道经论》乃关刈子真人所着。”温曦心下一惊,他好老庄,曾寻来许多道家学说研读,《道经论》即是其中一本。无奈书籍并非全本,故而不曾知晓着书之人,还道是先前朝代的真人所着,不料竟是本朝之人。 “莫非这位公子读过?”掌柜看向温曦,温曦微笑点头:“只是当时并不知晓这着书之人。”“公子博学。”掌柜笑贊。“只是这关刈子真人不喜虚名,极少出正一道,传世的《道经论》亦因其悟道而成为绝唱。所幸他有一衣钵传承之人,得以在他悟道之后继续布道众生。”“这衣钵传承之人是谁?”冯庭好奇问道。 “他这衣钵传承之人道号玉耶,我们皆称他为玉耶居士,乃关刈子真人的亲传子弟,每逢三清寿诞,均开坛布道,每每听传道人少则百人,多则上千。每逢开坛之时,我们镇上均有众多信徒慕名往来。”“这么厉害?”冯庭惊嘆。“公子莫以为我在道假,您若不信,可随意到我们镇上一问,真假自辨。”“我并非不信。那玉耶居士何时再布道,届时我们亦来聆听清音。” “可惜公子来迟了。玉耶居士已经有一年未曾现世于人,去年寿诞之日所有照例前往听讲之人尚未爬至山顶即被道观的道士给劝了下来,闻及缘由他们只说玉耶居士闭观修道,从今往后不再现世布道。有人传他是去远游了,亦有人传他还俗了,众口纷纭。”掌柜嘆道。“那还真是可惜了,若是能得玉耶居士真言就好了。”冯庭看向一旁静默的温曦嘆道。 “玉耶居士是如何布道?亦是如寻常道士一般在坛内做讲会吗?”温曦好奇那玉耶居士是如何这般受人敬仰,竟引来许多信徒道众。“我并非信徒,却也曾因好奇而随信众前往。当时玉耶居士在坛内设一帷幕,他在帷幕之后传的道。”“在帷幕后布道?”冯庭和温曦两人惊奇对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般布道方式。” “我亦是诸般称奇,待布道开始后,便无人在意这奇异之处了,皆沉迷于玉耶居士关乎道的精妙宣讲。”“他每次布道都是这般做派?”“据虔诚信徒所言,每次均是。”“如若这般,那岂非无人识得玉耶居士的真实面目?即便他此刻就在此处亦无人识得?换句话说,他是男是女,高矮胖瘦除却道观的道士亦无人知晓!”
第27页 即便有些不逊,冯庭却道出真相。掌柜似是在脑中探寻一番,最终耸肩:“却是无人晓得。”“还真是神秘啊!”适逢有其他客人招呼结帐,掌柜朝他们歉然一笑离去。温曦两人怀着对玉耶居士的好奇继而继续用膳,用完膳结帐后随小二前往他们的客房,约定好次日出发的时刻后两人各自步入自己的客房歇息。 次日辰时,两人同侍僕用过早饭后携了些干粮便前往岱宗山。远观岱宗山似黑苍无边,屹立挺拔于天地间,粲然四季,垂范千古。待进山沿着山道而行,丝丝缕缕的晨光透过树缝,引来无数光斑摇曳在地面上。四周绿意盎然,参天古树林立,树下伴着许多茂密的次生灌木,和繁盛的鲜花美玉。林间鸟鸣不断,行至幽静处,真如诗中所言“云深不知处。” 行至午时,四人寻了处溪涧,取出备好的干粮啃食起来。温曦将鞋袜除去,将脚置在溪水中,山间溪流清凉透润,置身此处,勿需再为儒学君子典范所缚,随心所欲方是亲近天地之道。冯庭瞧着温曦舒适熨帖的模样,亦随着温曦除去鞋袜置脚水中,透凉的溪水慰藉了他半日的登山之累。 “温兄,我曾将你视作是个不易相处之人。”冯庭看着温曦温润的侧脸道。“为何?”温曦委实困惑,倒是从未有人这般评价过自己。“你一直给人的感觉是淡泊平和,仿若诸多人事皆无法介入你的心,尽管你与人相处时温和守礼。初见你时你正在杏坛内读书,无论身旁之人如何吵闹,仿若均无法惊扰你,且你行事均孤身一人,不曾见你与书院何人深交。若非那次意外,我亦不会寻到与你相识的契机。”正午阳光明媚,温曦清秀的面容散发着莹白的光泽,冯庭奇异内心竟有想轻抚温曦侧脸的骚动。 “我性喜静,并非不易相处。”温曦微笑道。“我猜想你性情淡泊,情感亦寡淡,轻易不让人亲近。可若是有人得到你发自内心的认可,那人便再难从你心中离开,你认为我分析的如何?”冯庭笑道。闻冯庭这一言,温曦不知为何心中思及李玄昭,这月余无定所,不好寄往书信,不知他可否安好?“可若是有人得到你发自内心的认可,那人便再难从你心中离开。”冯庭方才的一席话骤然在脑中回想,再回想自己方才所思,温曦竟觉面红心跳。 “温兄?”冯庭奇怪温曦突然的沉默。“方才恍神了,冯兄见笑了。”温曦歉然一笑。“温曦只是不易与人相熟,并非不易相处,冯兄多虑了。”看着温曦未及眼底的笑容,冯庭心下一嘆,一时不知该做何应答。两人静坐片刻后,冯庭终是道出心中一直悬着的疑问:“温兄,你如何与大皇子殿下等人这般亲近?” ☆、第三十五章 书院遭围困之时官府派人前来相救,当时一直陪同在温曦身旁气质卓然的少年还只当做是温曦的好友,不料待回到城西高地时听人闲谈,赫然发现那人竟是当朝大皇子李玄昭!前先时段坊间就传闻都里派来一人治理红水河,当时还道是朝中某一大臣,后来竟有消息称来人并非朝中大臣,而是大皇子殿下。其实对于宜州百姓来说,来人无论是谁,只要能治理好红水河即可,但听闻来人是年仅十五岁的皇子时,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失望,毕竟这水患并非朝夕,前几任太守都无能为力的事,一个不识得民间疾苦的皇子能有何作为? 在众人皆捧着看戏的心情等待李玄昭无功而返时,宜州四县十二乡却开始轰轰烈烈的有偿徵集新丁事宜。历来为修整河道堤坝而徵集的新丁未曾有过官府给付银钱的说法,说是自愿实是强制,偏偏每逢水患之时正是农忙之日,百姓自是百般不愿,可纵是不愿,一思及水患为祸四方的态势,又只得不情不愿地加入,偏生这些拿朝廷俸禄、食百姓血汗的官僚又拿不出有成效的治理法子,让百姓每年均遭受水患之苦。如今李玄昭出这么一招,先不说是否治理有成效,至少提高了百姓应召的积极性。待新丁随官兵前往河道开始进行整治时,观李玄昭等人的架势,竟也生出今年可能会治理成功的想法。而事实确是,仅一个分水口即使今年众多农田免受洪水侵蚀。听闻还有后续两项工程,建成之时还有灌溉调洪之效,这李玄昭着实是让人刮目相看。 自分水口被证实分洪卓有成效后,坊间皆转变对李玄昭的看法,发自内心钦佩他的处事为人,纷纷赞嘆他的大义之举,一时间收穫民心无数。在宜州城区内涝之前,极少有人识得李玄昭的真面目,幸得那将近十日的城西高地共处,宜州城区的百姓有幸得与李玄昭近距离相处,一睹当朝大皇子的风采。 只是他人虽未识得,还当与李玄昭同进同出的温曦乃李玄昭的侍僕,可同是一书院的宜州书院学子却心下暗忖无数,委实好奇这两人的关系。待安文江和林峰这两个水患治理项目功臣回来后,温曦亦是一副相熟的模样,路过李玄昭的帐篷时皆闻期间谈笑风生。引来一些好事学子的恶意揣测,竟有人道温曦在以色侍君,不明意味的笑意时常出现在温曦身后。每每遇见此番情形,冯庭总心生鄙夷,可又耐不住心下的好奇,无奈未曾与温曦相熟。如今藉由这番契机,实在是想得一定论,聊以慰藉。 听闻冯庭这番发问,温曦不免一顿,关系?除却挚友关系,还能有何关系?温曦清明的目光看向冯庭,里面竟似承着一汪如身旁这溪流澄澈的波光,在那坦荡澄明的目光下,冯庭心生惭愧。温曦这般清正严明之人,自己竟踟蹰于好事之人的恶意揣测,暗下揣测温曦和李玄昭,实在是!冯庭微垂下头,错过温曦的目光佯笑道:“冯庭误言,还望温兄莫要见怪。” 若说温曦方才不明冯庭之言,现如今瞧见冯庭这番作态,心下倒是明了几分,一时黯然。学子虽习读圣贤书,亦有许多学子言行并非谨遵圣贤之言。宜州书院某些风言风语他偶然间亦有所耳闻,明面亦是如此,不知暗下又该如何,怪只怪当时他与李玄昭同住一帐篷委实招人耳目。他自问平时为人处事皆温和有礼,同窗所求之事亦尽己所能相助,却因与李玄昭等人的相熟招来妒意。只嘆这人心真是世上最难测之物。 “无妨。”温曦淡然作了回应。冯庭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续接,脑中思索了一番可打破眼前这微妙氛围的话题,最后还是无疾而终。两人相坐无言,约莫半个时辰得冯庭侍僕的提示,四人开始未完的行程。 靠近山体而行,温曦细看一面面山墙,愈往上所见的文墨愈多,或即兴而起的诗词,或有感而发的字句,或各人的名字、虚号等,鳞次栉比。遇上好的诗词、抒怀字句,温曦稍作停顿细细品鑑,其余的,温曦便一笑而过。冯庭在一旁偶尔会插上一两句自己的赏析,对上心的温曦亦会应和或辨析,瞧着温曦舒缓的眉眼,冯庭渐渐放下心来,着实担忧午时的过失会招致温曦的不快,继而断了自己费了番心思才拉近的关系。 如此走走停停,幸而能在日落前到达山顶。爬上岱宗山顶峰举目四望,一览众山小。远观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此时日挂西南,天云一线霞色漫天,远山下日照城郭,条带汉水绕城郭而行,似蝼蚁。此山多石,少土,石呈苍黑色,多平方,少圜。观四周多松,生于石罅间,苍劲翠郁,凌冽山风下自巍然不动,傲骨峥嵘。
第28页 温曦沉醉于此间美景,胸中顿生豪情万丈,顿生不枉此行之感。冯庭亦为岱宗山山顶的景色震撼。两人静静地观赏了一番峰顶,待胸中激情缓缓沉淀后,方借着霞辉去寻正一道。山顶有一被人修整好的山道,四人顺着山道不多时即寻到那道观。此时道观观门微敞,侍僕上前敲了敲门,稍等一会不见有人应门,即推门而入。 那道观观院之中有古松四株,挺拔屹立,相衬覆盖庭院。观院正中摆放着一香炉,缕缕轻烟自炉中升腾。香炉前乃正一道大殿——三清殿,三清殿内供奉着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的塑像。神情肃穆,悲悯众生。四人正观赏间,忽闻门外传来人声:“几位善人此番前来所谓何事?”温曦四人转身,看见门外侍立着一名道士,手边放置着一把扫帚。 ☆、第三十六章 “这位道长,我们四人今晨自岱宗山下而来,方才登至山顶时天色已晚,不宜下山。寻至这道观,想来借宿一宿,不知道长可否行个方便?”冯庭上前微笑施礼道。“借宿一宿自是无妨,几位请随我来吧。”言罢,那道士拿起扫帚在前引路,温曦四人道谢后跟随身后。只见那道士引领他们穿过三清殿旁的侧门来到后院,瑟瑟秋风席捲着落叶,纷纷扬扬,右前方打扫好的落叶堆随山风四散。 “道长方才可是在此处打扫院落?”冯庭问道。“正是,听闻前院有人声,循声而去时发现你们。你们可是前往明都赶考的学子?”那道士观温曦和冯庭两人装扮气质肯定道。“正是。途经此处时听闻岱宗山乃千古名山,故而慕名前来。”温曦微笑。“往年每逢这时日,我们这岱宗山均有许多学子前来,只是今年少了许多。”行至一屋前,那道士推开房门,伸手示意温曦四人进入,“此处专为旅人留宿而用,前几日方打扫,四位今晚可在此处将就。” 残余的霞光借着敞开的房门映入屋内,常见的布局结构,中间摆放着供闲谈议事的桌椅,左右两旁各设一屏风,屏风后各有一张床可供住宿。“多谢道长。请问道长道名?”“木青,草木皆青的木青。”“在下温曦。”“在下冯庭。”“温公子、冯公子,你们可稍作歇息,两位小公子过会可随我前去取晚饭。” “如此便有劳木青道长。”冯庭和温曦施礼道谢。“不妨事。”木青还礼后拿着扫帚离去。温曦和冯庭两人稍作整顿后,侍僕带回了道观的饭食。道士并无佛家弟子那边清心寡欲,平日饮用的饭食亦如平常人家般搭着肉食,只是没有镇上那般讲究,倒是极好地还原了食材的原汁原味。食用完毕,两人洗漱过后各自歇下,毕竟走了一日的山路,睏倦非常。 竖日清晨,温曦在山中低于平地许多的气温中转醒。温曦醒时天蒙蒙亮,起身坐在床上,喉咙有些干痒,脑子还有些昏沉,约莫是昨日登山劳累,亦或不适这山上气候,温曦并不在意。换好衣物后推门而出,一股透着初秋寒意的山风迎面而来,温曦拢了拢身上的衣袍,踏着满地落叶出了他们落脚的院落。 不远处隐约传来“沙沙”的扫地声,温曦循声而去,走过几处院门,温曦来到那处院落。一着青衣的老道正执着扫帚在打扫,温曦瞧这院落与自己所居之处并无太大不同,走向那打扫的老道施礼道:“道长安好。”“公子这天日尚早,如何这般起早?”老道停下打扫的动作,将扫帚立起。“醒来便不易入睡。”温曦微笑,“道长不也这般早起?”“老道这是习惯了。” 温曦侧身指向身后的屋子:“这可是您的住处?”老道顺着温曦的指示看过去,沉声道:“非也,这是关刈子真人的故居。”“关刈子真人?”温曦轻喃道,自己竟误打误撞间来到真人故居。“距离关刈子真人悟道已有十来个年头,果真山中无岁月。”老道满怀感慨,他曾是关刈子真人的侍道,关刈子真人悟道后这院落便空置下来,偶有慕名前来的信徒前来参观,他每日如今晨这般打扫,不让真人昔日所居蒙尘。 “冒昧询问道长,在下可否一观?”老道看着面前容貌清秀,气质温和的少年,“公子亦识得关刈子真人?”“曾有幸拜读过真人的《道经论》,只是当时并未知晓此乃真人所着。”“屋内有《道经论》的手稿,公子请随我来。”言罢,老道走向那屋子,将扫帚放置在门边,取出钥匙开锁后推开门:“公子,请。”温曦点头微笑步入。 老道随在温曦身后步入,打开四周的窗户,晨光自敞开的窗门而入,柔和的日光缓和了屋子的庄重。温曦环顾这故居,正对门的位置放置了一张方桌,方桌上是一套紫砂茶具,方桌两边各摆放一张蒲垫。屋子右边有一排书架,上面摆放着许多经书,左边是日常起居室。屋内并无多余摆饰。 温曦走向那排书架观摩架上的经书,《道德经》、《清戒》、、《百字碑》、《大道论》等经典论着均在其中,温曦在中间一排架上末尾寻到《道经论》,小心取出翻阅,是关刈子真人的手稿。“这是真人唯一的传世之作。”老道细细摩挲书架上的纹理,昔日与真人论道的情形历历在目。 《道经论》扉页手书“道者,一人用之,不闻有余,天下行之,不闻不足,此谓道矣”,这是温曦最有感触的一句真言,心中有道者自可修道,道并非修道者所独有,其间的许多真言亦做警世之用。因着先前已阅读过,温曦只稍做浏览即放回书稿。 “这便是真人日常所居之处?”“正是。只是真人更喜流连藏经阁,那是他参道悟道之处。”温曦浏览下层的架子,不经意间瞧见一经书内封露出书籤一角,温曦拿出那本经书翻开,取出书籤,上面用小篆书写道:“无形无状,无所不包,无处不在,是为道也。”温曦细细品鑑这字体,还有这句关于道的领悟。 “此乃玉耶居士制来赠与真人的书籤。”“前日至岱宗山下的镇子,闻玉耶居士开坛盛况非常,信者众多。”“确是如此,只是玉耶居士以封坛一年有余。”“听闻玉耶居士乃真人的亲传弟子?”“正是。当年关刈子真人下山游历,回来时身边跟随着玉耶居士。玉耶居士自幼随在真人身边习道,加之悟性非常,于道有独到的见解。”“玉耶居士何故封坛?”老道但笑不语,温曦见老道不愿坦言,亦不强求,心中只到可惜,细细观那行小篆。 瞧那笔法字体,娟秀灵气,倒似一女子所作。“公子若是喜欢,可将这书籤留作纪念。”温曦微讶:“如此可好?”“无碍,公子可自行拿去。”老道微笑。“我可否与居士当面求个应允?”“玉耶居士早年下山,此时并不在观中。”“居士下山游历了?无怪乎要封坛。”温曦将书籤取出,他确是欢喜那书籤,既得了应允亦不作态,恭谢后将书籤收置好。
第29页 在真人故居逗留片刻后温曦离去,站在院落内与老道再次致谢,并问询老道的名号,“不过虚名,公子不必在意。”老道一派淡然,温曦点头转身离去。 ☆、第三十七章 温曦沿着来时的路回到居住院落,此时天方亮,东升旭日从蛰伏的地平线下升起,东方的朵朵祥云染上一层橘黄色。温曦在屋前瞧见自己正往外走的侍僕,看见温曦回来,侍僕眼前一亮:“公子,您方才去了何处?”“随意走走。”温曦微笑入内,此时冯庭正在洗漱,温曦走到椅子上坐下,端起侍僕方沏的新茶饮用。 “温兄今晨起的真早。”洗漱完毕的冯庭坐在温曦一旁,亦端起茶水饮用。温曦微笑,正欲出言,忽然喉咙一阵瘙痒,止不住咳嗽起来。“温兄可是着凉了?”冯庭瞧着温曦咳得难受的样子担忧道。“约莫是,这山上气候多变。”缓过一阵后,温曦饮了口茶水润喉。“公子,奴才去找道观的道士寻些药来。”温曦摆手制止了侍僕的动作,“不必,我们今日下山后再去镇上的药店抓些即可。”侍僕听后只好作罢,将端来的早饭拜放在桌上后侍立一旁。 “此时已入秋,山上辰时寒凉,温兄今晨露气正重时出门,实在是不妥善。”“劳冯兄忧心了,温曦并无大碍。”冯庭看着温曦因方才一阵急咳而晕红的双颊,心中微微嘆气,正如自己昨日午时在溪涧所述那般,怕是只有被他放在心上的人方能劝的动他。随后,两人不再言语,只静默用早饭。 早饭过后,昨日与他们方便的木青道士前来,应冯庭的要求带他们游览了一轮正一道道观。除却颇有些传奇色彩的关刈子真人和玉耶居士,正一道与寻常的道观并无过多异处,游览途中,身旁经过三三两两的弟子,皆是往观门方向而去。冯庭好奇询问,木青道他们是要前往观外的一平地出练剑。温曦细细思索来时的路,估摸那平地即是他们昨日观云海之处,实在是个日常修炼的好去处。路过玉耶居士所居的庭院,发现庭院已从外边落钥,木青亦道居士所居不对外开放,两人只能道罢。 约莫半个时辰后,温曦四人在道观观门处与木青道别,“多谢招待,我们就此道别。”温曦四人施礼道谢。“四位善人慢走,有缘再会。”木青微笑拱手回礼,目送他们离去后亦回观内,同众位师兄弟一起开始今日的早课。 温曦四人沿着昨日的路下山,秋日当头,林间的雾气消散殆尽,只一两处阴湿处仍有露气。晨间的林子比午时热闹许多,不时传来连片的鸟鸣,起飞时带起阵阵树叶的“沙沙”响声。温曦四人行走在山林间,混合着青草、花卉的清香萦绕鼻,间,吸入顿感通体舒畅。“山间精气养人,若是如陶潜那边做一‘採菊东篱下’的农夫,想来也是极好的。”冯庭含笑道。 温曦不置可否,有人天性不喜世间纷扰,亦无过多俗念,出世入世只凭随心。而许多人则因怀才不遇方生的出世念头,如此便有些郁郁不得志了。“修身养性未必需远离人烟,有心之人闹市亦可安逸自处。”“不如温兄见解独到,冯庭惭愧。”“不过个人看法,冯兄不必在意。”冯庭微微一笑。两人偶尔闲谈几句,脚程却不落下,借着下山比上山的便利加紧回程,终于在未时三刻抵达码头。 “还当你们回不来了。”船管事站在码头边指挥工人搬运货物边笑道。“怎会。何时启程?”冯庭道。“搬完这趟就可以走了。”“好,那我们先上船了。”“去吧。”温曦四人随在搬运的工人身后上船,一早上紧赶慢赶着实耗了些体力,所幸他们下到镇上时赶上一辆即将回城的马车,若非如此,只怕此时他们仍在路上。 回到船舱,冯庭站在温曦的舱门前担忧道:“可惜方才来不及下车寻药,过会让侍僕去寻管事要些药物,他那里应是准备了些的。”方才在马车上时,温曦咳嗽频繁许多,怕是不止着凉这般简单。温曦强压下喉咙再次升起的瘙痒感,点头道好,他亦不愿逞强,除却咳嗽,此时脑袋还感到有些昏沉,似比辰时严重许多。还有半个多月即到明都,方才听闻管事道此番开船,即是直达明都了,途中除却补给不再停船。自己的身体可不能在此时出了岔子。 听闻船起锚的号角,船体开始摇晃,温曦此时经不住这般晃悠,放下手中的书本躺回船上。片刻后听闻开门声,循声望去,是侍僕寻来了船管事,后边还跟着冯庭主僕两人。“温公子有何不适?”管事常年漂泊水上,学了些把脉看病的本事,寻常的风寒体热还是看的好。温曦伸出右手搭在脉枕上,管事查探了下脉象,“受了风寒,我开些药服用两日即可。”这脉象与平常风寒的脉象无异,管事便照常开方子,让温曦侍僕到他那里取药。 “多谢管事。”温曦微哑着嗓子道。“无事,温公子多多修养,不日即可痊癒。”言罢,管事便告辞离去,温曦侍僕一同前往取药。“温兄莫忧心,这管事颇通些药理,船上的人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皆是向他寻的药。”冯庭站在床前低头朝温曦道。“劳冯兄费心了。”温曦真心感谢感谢,若非冯庭,他亦不会寻到这便利。瞧着温曦精神倦乏的模样,硬撑着微恙的身体强行了一早晨的路,此时怕是劳累非常,冯庭温声嘱咐温曦安心养病后告辞离去。 温曦目送冯庭离去后闭目入睡,意识模糊间听闻侍僕的呼唤,温曦撑着身体靠在床沿喝汤药,皱眉喝去最后一口,温曦将碗递还侍僕,药力起效后沉沉入睡。睡梦中,他仿若置身于一片火热中,缥缈梦境似走马观花般不时转换,一时是父亲的冷眼呵斥,一时是母亲的悲情哭泣,一时是温翰的嬉笑嘲讽,一时是李玄昭恍若对待路人的无心一瞥。温曦已多年未曾梦到这般沉重的境像,已至醒来时那满心的哀伤亦挥之不去。 ☆、第三十八章 温曦皱眉睁眼后看着黑暗的四周,一时间恍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脑袋的昏涨感似乎没有减缓反而加重,右侧还伴着隐隐的疼痛。缓了一阵,温曦掀开帐子一角,四周除却河水漂泊的声响外一片万籁俱寂,舱门外隐隐透出些光亮。温曦有些不安地呼唤侍僕,惊然发现自己此刻的嗓音嘶哑如耄耋老妪! 许是被温曦唤醒,亦或原本就并未睡熟,侍僕擦划火石点亮手边的灯盏,套上灯罩后提着来到温曦床边:“公子醒了?”“嗯。”温曦咽了下应道。“如今约莫寅时,公子从上船喝药后便睡到此时。公子可好些了?”侍僕轻声道。“似乎比先时加重了。”温曦艰难启声。听到温曦嘶哑的嗓音,侍僕慌忙将手上灯盏放在脚凳上,将帐子完全掀起挂好,凑近温曦床头用手感受温曦额上的温度:“身体只比寻常热些,可公子怎么嗓音这般嘶哑?” 温曦无措地晃了晃头:“我亦不知,方才醒来时就成这般。”“公子可还有何不适?”“头比今晨昏沉许多。”“奴才这就前去寻船管事来,让他再给您看看。”侍僕正欲转身,温曦制止道:“等天明了些吧,这般打扰不好。”“可是公子你……”侍僕皱眉看着温曦。“你先给我端些水来。”喉咙干涩难受得仿若吸入大量烟尘,侍僕闻言即往桌上走去,倒了些壶里储着的水到茶杯中,端来温曦床前。
第30页 温曦借着侍僕的力道坐起,背靠床头,连续饮了三杯水后方觉的好受些。慢慢顺着胸腔里的气,侍僕在一旁问道:“公子可需要用些饭食?”“现在可还有?”“奴才备了些放在厨房温着。”温曦从昨日上船后到如今粒米未进,此时腹中空空无也,便点头应允。侍僕得到示意后出了舱门,提着灯盏到船上的厨房端来饭食。 温曦在侍僕的扶持下走到桌前坐下,随船的伙食向来将就,若是平时温曦自是不计较,可如今摊上这般身子,闻着略带油腻的菜香,温曦皱眉偏头。强压下反胃的不适,温曦执起筷子强意用了些,只是吃下的多是米饭。看着温曦只沾了几筷子的菜品,侍僕道:“公子怎不多吃些?”咽下嘴里的米饭,温曦将碗筷放回桌上,“吃不下,撤下吧。”侍僕无奈地将碗筷和剩下的菜放回托盘内,“公子先到床上歇息,奴才去给您煎药。”温曦点点头,谢绝侍僕的扶持,自己攀扶着舱壁回到床上。 侍僕端回煎好的汤药,温曦饮用完毕后借着药效又沉入睡梦中,再次醒来时已是巳时,床边坐着冯庭。看见温曦睁眼,冯庭惊喜道:“温兄,你醒啦?”“嗯。”不久前饮下的汤药似乎无甚功效,喉咙的干涩灼热感依旧。“今晨来看望你时听闻你的病情并未好转,如今感觉如何?”冯庭手心贴上温曦放在被子外的手,上边热度偏高。“怎的发热了?我让侍僕去寻船管事来。”温曦点头不语。 不出片刻管事即来到温曦床前,三指搭上温曦的手脉,边探察脉象边疑惑:“昨日给温公子把出的脉象确是风寒,开的亦是祛风寒的药方,该是好转才是,怎会发热加重?”冯庭接过管事昨日开的药方查看,确是普通治疗风寒的药材,莫非温曦得到并非风寒?温曦躺在床上并不言语,暗自压下想咳嗽的欲望,却禁不住透出几声压抑的闷咳。 “我并非专职大夫,平日里只会看些小病。如今我再给温公子加上几味散热的药材,看看效果如何。”管事将脉枕收回,拿过冯庭手上的药方多添了桂枝五钱、厚朴三钱、北杏仁五钱。冯庭有些不满管事推卸的话术,但又无可奈何。凭着自己平日对医理的浅薄了解,晓得管事新添的药材亦是对着温曦此刻的症状,只盼温曦只是寻常疾病,服用几日即可无碍。 温曦向管事道谢,示意侍僕寻些银子做诊金。管事并不推脱,接过后又嘱咐几句病中禁忌离去,侍僕拿着新开的药方去煎药。尽管身子有些沉重,但睡了多时的温曦并无睡意,看向坐在床沿的冯庭真诚道谢:“不想还是麻烦冯兄。”看着温曦有些潮红的双颊,前两日仍好好的人此刻却躺在床上,冯庭宽解道:“温兄只需好好养病,其他事宜勿需担忧。”温曦微笑点头,只是那笑容里多少掺了些勉强。 往后两日,尽管药方多添了几味药,温曦的病情却并未好转,甚至有加重的迹象。原先温曦尚能起身用些饭食,后来身子瘫软只能在床上饮用汤水和汤药,身子发热的程度俞渐加深,虽有意识却常在昏睡。管事瞧着温曦虚弱的状态,担心是自己开的药方有误,恐背上一条人命,赶忙寻了个镇子招呼靠岸停船,与冯庭一同将温曦送至镇上的医馆治疗。 听闻冯庭两人对温曦病情的叙述,医馆大夫亦深感疑惑,管事开的药方确是无误,照常理这位公子饮用后不出两日即可痊癒,如今怎得反而加重。再细细瞧温曦此刻的症状,身子热度虽异于常人,却未至高热,嗓子干涩难咽,脑袋昏沉但意识清醒,只是昏睡的时日偏多,倒似慢性症,不致命却无从医治。 大夫无奈,只好依据温曦此刻的症状开药,挑了些药性偏重的药材。温曦用了两日,亦无痊癒迹象,管事有些担忧若是再这般耗下去,就无法按时到达明都码头,耽搁与明都商户的贸易往来。冯庭尽管不动声色,可心里亦担忧会试。这日温曦从昏睡中转醒,出言让管事与冯庭先行离去,待自己痊癒后自行前往,莫再因为自己耽搁行程。 冯庭为难地看着温曦,最后无奈与温曦告别,“温兄痊癒后记得来明都寻我,届时我与温兄一同参加会试。”温曦躺在床上微笑点头,管事退还温曦余下行程的费用,嘱咐温曦安心养病,与冯庭一同离去。温曦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强忍着胸口的酸涩,此时距离会试已不满半月,自己能否在及时痊癒?若是错过了这次,可就要再等三年,届时如何向娘亲交代? ☆、第三十九章 温曦躺在床上,出神地看着床帐上的流苏,此时他和侍僕宿在离医馆相近的客栈,这镇子不大不小,往来客商不多,他们所居的客房远离街道,安静中又透着些寂寥。侍僕端着新熬好的汤药进来,将托盘放在床边脚凳上,轻唤温曦:“公子,药熬好了,趁热喝吧。”须臾温曦方侧头看着床边的侍僕。 这侍僕随侍了他三年,与他同年岁,平日处事虽算不上伶俐却也无差错,只性子沉静这一点甚和温曦心意。“公子?”侍僕疑惑道。温曦收回自己飘忽的心思,在侍僕的扶持下缓缓起身,端起汤药饮用。汤药这东西,若是喝的多了,似乎苦味也感受不出,无怪乎娘亲喝了这么多年,从未见她在喝完后吃蜜饯这等消除口中苦味的果脯。 喝完后温曦将剩了些残渣的药碗递给侍僕,启唇道:“阿禾,我们出来多久了?”“一个月零四天。”“竟有这么久了?”温曦轻嘆,在心里微微计数,当初出门时与母亲约好船每到一停靠处,温曦即寻驿站送回一封书信,此时距离他送出的最近一封信已过去五六日。如今自己亦属靠岸,只是这信却不知该如何送出。 如此这般又过了几日,温曦的病情依旧不见好转,大夫将药方增添删改了多回亦不见效,只能换些温补的方子续着。温曦从最初的慌张不安,到着急恼怒,再到如今的淡漠,会试的日子在逐渐逼近,而自己却只能躺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镇,身患大夫无法确诊治癒的病症,自己可会就这般死去,甚至无法同至亲至爱之人道一声别。 客栈的掌柜瞧着那角落里的客房,每日均有镇上大夫前来,终日不见屋里头的公子,只见那公子的侍僕时常出入客栈的厨房煎药,莫不是患了什么不治之症?若是不幸身亡在自己的客栈,那影响可不好。掌柜琢磨观察了两日,最后还是派小二委婉劝离温曦两人。温曦看着床前暗下戳手、脸上带着歉意的小二,让小二回复掌柜宽限两日,待自己寻到去处自会离去。小二瞧见委派的任务得以完成,朝温曦行礼后匆匆离去,瞧着那公子的面色,怕是患了无法治癒顽疾,可千万不要会传染上人。 看着小二匆忙离去的身影,温曦偏头翻身朝里,对侍僕闷声道:“你若是也想离去,自行从包袱里取跑路的银子。”“公子莫要这般丧气,奴才是不会离公子而去的。”侍僕有些着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曦既感到安心又感到悽惶,微微平复胸中的沉闷道:“既是如此,那你到镇上去寻一寻可有合适宅子,这客栈是住不下的了。”“是。”侍僕轻声离去。听到身后的关门声响起,温曦抹去眼角的湿意。
第31页 寻了两日,在距离客栈两条街巷的后尾处寻到一处宅子,付了租金后两人即搬了过去。宅子很小,只有温曦在温府的院落那般大小,入门院落的右侧栽了一株银杏,此时扇形的银杏叶呈现入秋的金黄色,树下平地落叶满地,平添一抹萧瑟之意。 搬来前侍僕已让租让的主人家稍作打扫,被扶至屋内,床上换了新的被褥,温曦缓缓躺上去,这种四肢无力皆靠人扶持的情境真不让人好受。处处患病那会温曦亦思索过自己为何回患这种病症,细细思索患病前几日自己所为,实在是无甚不妥之处,初时的症状瞧着亦是寻常的风寒,怎就成了这般无法确证治癒之症?扪心自问自己从未做过愧于天地伦理之事,上天怎会降下这般苦楚让自己遭受?多日的病痛折磨逐渐消磨温曦的内心,负面的情绪常常浮现在心头,温曦已经尽力克制了,却时常抑制不住,夜间萧索的秋风让温曦不禁悲从中来。 这日清晨下了场小雨,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雨过后,空气中的温度确是降了几分,温曦此时的身子比平日虚弱许多,受不住着降下的气温,于寒凉中悠悠转醒。侧头看去,屋内并无侍僕的身影,呼唤了几声亦不闻有回应,耐不住晨起喉咙中的干涩,温曦勉力撑起身子探向床旁的脚凳,那有侍僕事前放好的茶水。 温曦右手手肘撑着,左手伸向茶壶,那茶壶似乎储了许多茶水,温曦单手拿起颇有些吃力,淅淅沥沥的茶水从壶口落入茶杯中。温曦的视线被床帐干扰,看不大清茶杯是否已满,心下估摸着放下茶壶,正欲将手伸向茶杯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不似侍僕,且似乎还不止一人。温曦心下慌乱,不知来着何人,僵硬地维持着原先的动作定定看向房门处。 “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屋外的光亮趁机而入,大多却被来人遮挡,温曦就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剪影,带着莫名的熟悉。那人步入房内,温曦在慢慢适应屋内的光线后亦逐渐看清那人的面容。剎那间,手中的茶杯跌落回脚凳托盘内,温曦不可置信地看着缓缓坐到他床边的那人,嘶哑的嗓音带着隐隐的喜色:“殿下!” 李玄昭将温曦的身子扶好,取出一方帕子擦拭温曦有些沾湿的手,再拿起那茶杯倾身将杯沿放在温曦唇边,示意温曦开口喝下。温曦边喝边直直看着李玄昭,似乎担心眨眼过后面前这人便如梦中幻境那般消逝而去。 待温曦饮完这杯后,李玄昭又如法炮制地餵了温曦一杯,温曦微微咽下口中茶水,摇头表示自己不再需要,李玄昭方放下茶杯。“殿下,你怎么会在此处?”温曦轻声出言。李玄昭并未回答他,只将手心贴在温曦的额头试探体温,依旧有些热度。轻轻捏了一下温曦的手心:“我让白苏给你看看。”言罢,一直站在李玄昭身后的白苏上前,放下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脉诊示意温曦将手放上去,往三指中添加了些内力细细探察温曦的脉象。 ☆、第四十章 温曦只静静看着李玄昭低垂的眉目,现在的他依旧有着深切的不真实感,远在宜州的李玄昭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是途径还是专到此处?他是如何得知自己身患疾病?待看到李玄昭凝神端看白苏给自己把脉的动作是,温曦的种种疑惑均消融在那双略带倦意的黑眸中。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是他就没什么好忧虑的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白苏才将手撤回,恭声道:“殿下,温公子的病症并非无法治癒,只是时间俞拖得长久俞不易根治。请容属下前去配制药方。”李玄昭并未问及白苏温曦的病况,只沉声应允白苏离去,白苏应声出了房门。温曦本想了解自己这病症的始末,看见李玄昭并没有询问的意思亦作罢。对于李玄昭,他总是有种莫名的信任。 李玄昭此番前来似乎只带了白苏一人,温曦巡视他身后并未见到平日时常护卫在他身后的那两名暗卫,“殿下只带了白苏来吗?”“嗯。”依旧只是沉声应答。温曦记得坊间的传言,李玄昭无召不能出宜州,现下他的此番行径温曦委实担忧,心中有许多言语,临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呆愣地无言看着李玄昭。 李玄昭看着面前苍白羸弱的少年,当初乘船驶离宜州时的意气风发仅在这月间便被消磨殆尽,内心不可说不疼惜。心下轻嘆,伸手抚平温曦微翘的额发温声问道:“肚子饿了吗?”温曦摇摇头,如今躺在床上的时日多,加之患疾,胃口比往日小许多。“殿下若是饿了,我让侍僕给您带些早点回来。”说到侍僕,温曦想起方才久唤却无人应答,不知去了何处,又有些羞赧道:“侍僕一大早不知去了何处,我去看看厨房可还有吃食。” 言罢,正欲掀被起身,被李玄昭制止,“他去街上买食材了。”“您方才见到他了?”李玄昭点点头,还疑惑他们如何进的来,原来如此。温曦收回前探的身子,李玄昭细细给温曦掖被角。“殿下如何得知我在此处?”“询问医馆的大夫。”这不大的镇子算得上规模的医馆只得两间,先前给温曦看病的大夫三不五时即会前来,一一询问确是不难得知,只是,李玄昭所答与温曦所问不一。正待继续表明心中的疑惑时,屋外传来侍僕的呼唤,温曦只得应声,侍僕推门而入,手上端了些早点。 “奴才拜见大皇子殿下!”今晨出门在巷头处瞧见李玄昭和白苏两人时着实惊吓一番,还当是认错了人。正踟蹰间,李玄昭迎面而来,直接开口询问温曦的住处,压下心中的惊惶将李玄昭两人带进了屋。正欲一同步入温曦的房门时被墨衣装扮的青年温声制止,只能按着既定的计划前往镇上街市买早点和食材。 “放在桌面。”李玄昭沉声道。“是。”恭敬将早点放在桌上,“端面盆过来。”侍僕应声出房门,端来面巾和水放在温曦床边的架上,正要服侍温曦洗漱时被李玄昭叫离,只得躬身离去,关门之际看见李玄昭起身走向面盆,不敢再窥视,轻声合上门离去。 温曦瞧着李玄昭拿起架上的面巾浸入水中,还当他是要洗漱,正欲提示他那面巾是自己的,若是他需要可要求侍僕再寻来一条干净的,不料李玄昭竟是拿来拧干水的面巾欲给自己擦脸。温曦慌张看着李玄昭的动作:“殿下……”不待他出言,李玄昭即拿着面巾细细给他擦拭。那人温热的手心按压在自己的肩侧,面巾轻柔地在脸上动作,眼角泛起阵阵潮红。 温曦并不愿表现地这般软弱,即便当初被大夫告知不知自己所患何疾无法治癒时亦未如此失态,眼泪无法自控地簌簌落下,泪眼朦胧间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后背被轻轻地拍抚。“有我在,勿需担心。”低沉的嗓音诉说着坚定的承诺,温曦的身体轻轻颤抖,略带哽咽地应答:“嗯。” 在温曦看不到的视角,李玄昭轻揉温曦的脑袋,眼底闪过一抹浓重的色彩。情绪的失控来去匆匆,一场无声的宣洩过后温曦逐渐缓了过来,看见李玄昭肩上濡湿的衣裳羞赧地挣开他的怀抱,低垂目光不言语。李玄昭微笑不语,到床边换洗面巾,细细擦拭温曦□□在衣裳外的皮肤后端来桌上的早点,让温曦多少吃些。
第32页 温曦不愿回绝李玄昭的好意,即便此时口中寡淡无味,亦端起米粥慢慢喝。李玄昭看见温曦能小口吞咽粥食,亦随意拿起其他的早点来食用。两人用完早饭,又闲聊了片刻,白苏随即端来新熬好的汤药。温曦看着那比平日所喝还要黑浓的汤汁,心下有些发憷,再怎么习惯,想来也无人喜欢喝汤药。 李玄昭端起汤药,用勺子勺起一勺,轻拭热气后放到温曦嘴边,温曦略带尴尬地看着李玄昭的动作:“殿下,我可以自己喝。”李玄昭并未言语,不变的动作表示了他的执意,温曦面带热意,侧眼观白苏神色,见白苏无甚神态方低头喝下那勺汤药。李玄昭又餵了几口,待药碗边沿热度有所降低后方将药碗给温曦,让他喝完剩下的汤药。喝完汤药,李玄昭又陪着温曦静坐闲聊,药效上来后扶着温曦躺下,掖好被角端看温曦睡颜片刻方走出房门,房门外侍立着白苏。 李玄昭走到院落银杏树下,金黄的叶片上仍残留着晨间的雨水,秋风一过,荡落起点点水滴。“如何?”“回殿下,属下方才探察温公子的脉象,发现温公子并非身患所谓不治之症,而是长期被人下慢性药物所致。”“慢性药物?”“是。”“这慢性药物并不致命,但根治不易,需要一段时期的治疗。属下目前尚未知晓是何药物,只能先对症下药,暂缓温公子的病痛。彻底的根治属下还需对温公子日常所用之物做一番探察方可下定论。” ☆、第四十一章 李玄昭颔首,两人在树下静默片刻,一着黑衣之人来到两人面前,跪地恭声道:“属下拜见殿下。”“起身。”“是。”那人直立起身,身上所佩戴的环饰乃李玄昭十三影卫队的标志。“赤木,你这段时日暗中跟随温公子,可有发现他相交之人有何异常?”白苏问道。 名唤赤木的影卫乃李玄昭暗中安排给温曦作随护,自温曦乘船离开宜州至这镇上这段时日皆暗中随护,温曦此番遭受的横难,亦是其禀告给李玄昭,李玄昭知晓后方自宜州前来。赤木随护温曦多日,均未在温曦跟前现身,温曦自始至终从未发觉,方才他现身前已将温曦的侍僕用药物迷晕在房内。 “禀告殿下,除却温公子的同窗学子冯庭,温公子在船上并未与他人相交甚笃。行船期间,温公子均在自己的船舱内看书,停船靠岸时方出舱下船游玩停靠的村镇。”“把温公子患病的始末一一道来。”“温公子最初是在游玩陵州岱宗山回来后出现类似风寒的徵状,全身乏累,咳嗽,晕眩。冯庭寻来船上的颇通病理的管事看病下药,那药方属下看过,确是治疗寻常风寒的方子,侍僕煎好的汤药属下亦未检测出毒性。” “温公子服用后即睡去,醒来时病情似乎有所加重,听温公子叙述,晕眩症状有增无减,身体发热,那管事寻思是药方的剂量不足,调整了药方后发现仍旧无效,随即停船将温公子送至这镇上的医馆,治疗三日不见起效,担忧行船时日,温公子将二人劝离,近日均服用镇上医馆大夫开的药方,亦无甚成效。”赤木汇报完毕,静立一旁。 据赤木所言,温公子初初显示出来的确是风寒之症,按寻常风寒方子治疗非但无效反而加重?确是让人匪夷所思。白苏思索一番,无法妄下定论,只恭声道:“殿下,属下即去探察温公子平日所用之物,看是否能寻到那慢性药物。明日再为温公子施针排毒。”李玄昭颔首不语。白苏和赤木对视一眼,赤木斟酌道:“殿下可是怀疑谢太师?”那隐匿在宜州做监视的谢太师手下怕是看出温曦在李玄昭心中的份量,故而挑这时日给温曦下毒,阻止温曦前去参加会试,只是为何下的只是□□,而非致命□□?致死温曦不就能更好地阻止殿下的人回到明都,介入朝堂之争?白苏有些想不透。 “既是慢性药物,想必需要引子方可生效。”李玄昭出言。“引子?”白苏低喃,脑中思索赤木方才所言,忽而醒悟:“莫非是风寒方子?”服用了治疗风寒的方子病情却愈发加重,这根源不在风寒上,而在治疗风寒的药方上!恐怕温公子最初所患之症确是风寒,治疗风寒的方子中某一寻常药物却是触发温公子体内□□的引子,从而加重温公子的病情。风寒之症愈加突显,大夫愈会加重方子中的某一药剂分量,如此一来,温公子的病症愈加久治不愈。 思及此,白苏激动道:“殿下,请容属下离去专研药方,那引子恐怕就在治疗风寒的方子中。”李玄昭颔首应允,白苏躬身离去。赤木已将屋子空置的另一房间收拾好,李玄昭和白苏连日从宜州快马加鞭,生生仅花费半月之余即到达此处,一路舟车劳顿不言而喻。李玄昭行至温曦房门,推门瞧见温曦此刻正熟睡,方离去歇息。 温曦晚间醒来瞧见李玄昭正坐在床边,询问李玄昭所宿之处乃这院落空置的房屋,温曦唯恐李玄昭因不适无法安心歇息,想让侍僕到镇上寻一干净舒适的客栈,被李玄昭制止,看李玄昭神色,温曦只好作罢,若非如今自己这房间因自己久居沾染了许多病气,该让李玄昭宿在此处,毕竟那空置的房间委实窄小非常。 晚间白苏煎好的汤药里摒弃柴胡、茯苓、桔梗等药材,那味做引子的药材需待明日施针方可知,今日熬煎的汤药只做温补功效。温曦一饮而尽,李玄昭看着温曦略带豪爽的饮用方式,含笑递上一小碟果脯,“明日让白苏给你施针,好对症下药。”温曦拿起其中一枚,边含边点头。对于李玄昭他总是莫名地信任,仿若只要他在身旁,便诸事不惧。 次日清晨,侍僕服侍温曦洗漱,温曦又勉力食用了些粥食,白苏方开始施针。李玄昭在一旁候着,白苏在温曦的相关穴位上施针完毕后,静待片刻,针下渗出黑浓血。白苏用一白瓷小碟集了些,约莫二刻钟,白苏轻缓将银针取出,李玄昭用干净的面巾一一拭净方才施针之处,再将温曦□□在外的手臂收回被子下。施针前李玄昭点了温曦的百会穴,温曦此刻正昏睡。白苏收拾完毕轻声道:“殿下,温公子此后仍需日日施针,及至将体内毒血逼尽方可。有了这毒血,属下立即前去研制药方。”李玄昭颔首,白苏躬身离去。 李玄昭静静看着温曦的睡颜,伸手轻拨额边鬓发。无论是双颊还是身形,都比往常瘦弱许多,即便万分小心,还是将他捲入着旋涡中。是什么时候起了这般心思,初识之时亦或宜州点滴相处中?皇室之人,无论男女,于情爱之事上无不早早知晓。而李玄昭却因不受关注缺人教导,且心思寡淡,在明都并无通房教习宫女。初初意识到自己不寻常的心思时李玄昭慌乱了一段时日,却又无法抑制想要亲近的欲望。 这分桃断袖之事历来为人所诟病,《汉书》特列佞幸一章警戒后世,为这本不融于世间的情感更添一抹沉重。李玄昭不愿温曦背负佞幸骂名,他的温曦谦和温润,值得世间所有的美好。且如今前程晦涩,不明生死,又如何护得温曦周全?即便如此,可自己却无法放手,温曦于自己,是久旱所逢的甘露,是暗夜的明灯,世间可有两全法?心下轻嘆,静寂无言。
第33页 ☆、第四十二章 温曦缓缓自昏睡中清醒,眨眨眼睛,发现昏眩感减轻许多,想来是白苏施针起的效用。温曦心下高兴,自己应该能治癒吧。“要喝水吗?”李玄昭出言道。温曦点点头,李玄昭从桌上端来一杯水给温曦,温曦接过喝下,“殿下这般离开宜州可好?”李玄昭把温曦空了的茶杯放在一旁,“无事,有安文江和林峰在。” “另外两项工程进展的如何?”“红水堤正在建设。”“这段时间可有下过雨?”“下过几回,都不碍事。”“那便好,所幸工程能顺利进行。年底前能建完吗?”“不出意外应该是可以。”“既能防洪又能灌溉,殿下为宜州做了件造福百姓的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温曦真心称赞。“但求问心无愧罢了。”他又何尝不有私心,盼着能藉此收复一方民心,向孝宗帝证明自己的能力。旁人的称赞总带着恭维谋利的私心,只有面前这傻小子的称赞能舒他的心。 “殿下,我何时能病癒?”静默须臾,温曦看着被子上自己相交的双手问道。“据白苏所言,你所患的是慢性疾病,需耐心治疗方能起效。前些时日替你看病的大夫无法确诊,耽误了治疗的时日。确切的时日无法给出,但一定会治癒!”李玄昭坚定道。“嗯。”温曦点头,依旧沉默看着自己的双手。 须臾,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上温曦略显青白的手,手心的温热丝丝入体。“莫忧心,错过这一次,还可以参加下一次。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温曦如何不知,患病的这段时日亦是这般在心里宽慰自己,只是仍抵不住心生怅然。“殿下,待我能下床后我们即回宜州吧。”毕竟时日长久,被人发现您不在宜州恐生事端。后面这句温曦并未说出,只抬头直直看向李玄昭。李玄昭伸手轻抚他的脑袋:“好。” 两日后,白苏研究出那□□的引子乃桔梗,后续开的方子均剔除桔梗这味药材,温曦服用后,配以每日的施针治疗,病情渐缓,脸色褪去了先时的青白,精神比往日好了许多。白苏一一探察温曦日常所用之物,并未发现有何不妥,这下药之人的手法着实隐蔽,不仅想到下□□,还想到用引子来诱发。即便温曦一路上均未受风寒,亦会从别处入手让温曦服用桔梗。所幸温曦受了风寒,倒是省去许多麻烦。可对于他们来说则愈加无从下手追查下毒之人。白苏不动声色地观察正在整理物件的侍僕,若非人本无辜,则是深谙城府之人,言行举止皆滴水不漏,让人查不出错处。 待为温曦施针时针口处不再流出黑浓血时,即表明温曦体内的毒血已清除完毕,细细算来,他们亦忙活了十来日。温曦前两日已能下床走动,李玄昭搀扶着他,似幼儿学步般,久病卧床之人四肢恢复如常亦需一段时日,不可久动,需有规律地每隔一段时辰活动四肢。温曦卧床多日,能起身活动着实高兴,窗台偶有秋风捎来的银杏叶,李玄昭与他一同缓缓行至那株银杏树下,秋日映衬下那金黄愈发透亮,温曦瞧着甚是欢喜。偏头看向一旁的李玄昭,温曦不自觉握紧李玄昭的手腕。似是感受到温曦心中的喜悦,李玄昭亦侧头微微一笑。 瞧着温曦这几日恢复地不错,李玄昭定下明日启程回宜州。温曦当初租下这院落时除却被褥并未置办何物,不需作何收拾。次日清晨,用完早饭后众人上了提前买下的马车,步步驶离镇子。温曦掀开窗帘,不多时即出了市镇,官道两旁枯黄衰败之色随着秋意渐浓,车辙行进的声响渐行渐远。当初自己劝离冯庭时还抱着痊癒后赶往明都一同参加会试的念头,如今会试之期将至,自己却行进在回宜州的路上,委实造化弄人。常言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三年后一切再重来! “坐好,当心颠簸磕着。”李玄昭拉正温曦的身子,温曦放下窗帘顺着李玄昭的动作坐好,白苏开的方子所用的药材有助眠的功效,温曦身子随着马车摇摆,睏倦之意阵阵袭来。迷糊间被置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个怀抱有着淡淡的檀香。 再次踏入宜州的土地是在十一月初,将近一个月的车马行程,再次看见熟悉的人事,温曦心中五味陈杂。马车行至安府,温曦下车时身上披着轻裘。安文江早早受到消息候在门前,看见温曦下马车后微笑上前:“温小曦。”“安大哥。”温曦微笑,离开的时日不长不短,自己生死边缘上一番行走,还当物是人非,回首不过人事依旧,果然人如蚍蜉轻易无法撼树。 “比走之前瘦了,脸上的肉都少了许多,安大哥得给你好好补补。”安文江趁着李玄昭回身之际捏了一下温曦的小脸。温曦微鼓腮帮,不满安文江这将他当小孩耍的举动,安文江将其无视,恭声问候李玄昭,李玄昭颔首,同温曦一道入府。温曦的病在回程期间已痊癒,剩下的只要稍作调养即可,只是今后的饮食、用药均要忌讳桔梗。 下药之人仍无头绪,赤木猜测那人潜伏在行船上,可能是其中任何一人,只是那船上的人除却温曦和侍僕均不在宜州。影卫队只能将重点放在查找谢太守安置在宜州的暗线上,若是能查找出来,下药之人想必也能追问出。这一切李玄昭并未向温曦透露,温曦只当自己与桔梗相性不和,日常饮食多了层关注。 温曦在安府宿了几日,在心里反覆斟酌了一番措辞方回砀山。温府内,温阑听闻温曦因病错失会试,掩不住心底的失落,这不讨喜的儿子素来比温翰沉稳,当初乡试第三,着实让他报了许多希望,不想如今生出这事端,三年后再参加会试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温阑心下摇头,面上还是做了一番宽慰。温曦并不在意,瞧着解释清楚后即来到杜氏的院落。 ☆、第四十三章 见到杜氏,温曦挑着委婉的措辞将此番遭遇言之杜氏,杜氏瞧着温曦比未离去前消瘦不少的模样,眼泪簌簌落下。温曦执着帕子给杜氏擦拭,宽声安慰:“母亲莫哭,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杜氏哽咽道:“出这么大的事你也不书信告知我,若是有何意外,你让娘亲怎么办?”温曦心下嘆气,当时情形即便告知又如何,山遥水远的,况且杜氏身体本来就不好,还让她这番忧心,病情加重更不好。温曦轻拍杜氏后背,轻声宽慰一阵杜氏方缓和下来。 杜氏接过温曦递来的新帕子,边拭自己脸上的泪痕边道:“这段时日你好生在家歇着,娘亲给你好好调理身子。”言罢,又转头朝杜鹃道:“杜鹃,今后这家里莫再出现桔梗这物,少爷的饮食多注意些。”“是,夫人。”杜鹃点头应下,出房门去传达杜氏的话。“我竟不知你对桔梗不适,从小到大,你的身体算不上顶好,可亦无甚大病。不想如今却因小小桔梗遭这番横祸。”言罢,思及温曦缠绵病榻的场景,心中又袭来阵阵酸涩。 “孩儿亦不知,只那神医医术高明,他所言想来不会有错。”温曦端起茶水饮用,他并未道出实情,只言在那镇上偶遇一名赤脚神医,治癒后会试之期已临近,即便自己有通天之能亦无法赶上,遂待病情有所好转后乘马车回宜州。
第34页 “这会试每三年一次,即便错过这次亦无妨,你切莫忧心。娘亲只盼着你一切安好。”杜氏深知温曦对会试的重视,忧心他会郁结于心。温曦微笑道:“孩儿自是晓得,娘亲莫忧心。”“你能这般想娘亲便放心了。老天保佑,感谢你还我一个健全的孩儿。”杜氏双手合十,头抵在双手上,面朝门口感谢神灵。温曦微笑不语。 转眼年关将至,温曦自当初回到砀山后即被杜氏严加看管起来,日日饮食无不仔细精緻,将养了一段时日面色渐渐红润甚过往日,温曦知晓杜氏心思,只听话顺从。不久前传来温翰会试中榜,榜上一百三十名的消息,温阑和谢氏喜出望外,只待温翰参加完来年的殿试后好好庆贺一番。似乎温翰有了贡士的名头,谢氏在温府的行径比往日招摇许多,偶尔与温曦碰面时的那番神态,倒是把杜鹃气得险些烧了心肝脾肺。温曦笑着宽慰一番。 这日温曦应杜氏要求同杜鹃和三两侍僕一同上街置办年货,途径砀山码头时发现来往船只载了许多人,观其言谈竟是治理河道的新丁,拿到官府应允的银钱皆满脸喜色。温曦停下询问其中一位大汉工程的进展,那大汉爽朗笑道:“红水堤已经建好啦,来年开春农忙过后就可以开展第三项工程了。”温曦闻言亦宽慰一笑。思及宜州那人,估摸着分别的时日,期间亦有想过置封书信,提笔却不知该从何处落笔,只好作罢。过年那段时日若是寻到机会定要去拜访一番。 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除陈布新;腊月二十五推磨做豆腐,接玉皇;腊月二十六杀猪割肉;腊月二十七洗疚疾,去晦气;腊月二十八宰鸡赶大集;腊月二十九上供请祖;腊月三十除夕日,守岁迎新春;正月初一开门炮仗,满堂红;正月初二祭财神,求财运;正月初三烧门神纸,个人寻生理;正月初四三阳开泰,迎灶神;正月初五破五,迎财神;正月初六送穷日;正月初七戴人胜,庆“人日”。 温曦很欢喜这过年的种种习俗,满街满巷喜气洋洋的气氛总会很能感染人。按着祖宗定下的时日做年前准备,置换一新的人事总是预示着来年的好兆头。杜氏早早吩咐杜鹃到镇上有名的绣娘那为温曦订制了几套新衣,温曦生辰腊月十八过后已满十五,过了年即虚岁十六,杜氏不知道自己这残破的身子能撑到何时,自温曦回来后就一直惦记着给温曦寻一门亲事,过年人情往来间多了些心眼留心各家女儿。温曦并不知晓杜氏心思,只盼着初三能寻个由头上宜州探访李玄昭等人。 除夕当晚,温府众人照例在大堂用团圆饭,温阑说了些场面话后众人静默地用完了饭。温曦陪同杜氏回到院落,杜氏的身子熬不了夜,温曦早早劝杜氏回房歇息,只和杜鹃及三两侍僕一同守岁。午夜正点时分,鞭炮声四起,街头巷尾一片火光。温曦裹着袄子与侍僕一同到温府门前点燃了炮火,并向欢喜的侍僕一一派发了压岁钱,凌冽寒风吹不散百姓喜迎新春的热闹喜气。 初一只待在家中闲聊,初二访族中亲友,初三随温阑一同上宜州拜访范太守和李玄昭。温曦委婉跟杜氏说明行程,杜氏心下嘆气,只好生嘱咐温曦诸事小心。温曦应承后高兴离去,宜州冬日水运不畅,温阑和温曦一同坐车前往,车上除了温阑备好的贺礼,温曦还私下准备自己的贺礼。 午时前行至安府门前,此时安府门前熙熙攘攘一片,停留了许多车马,占据大半的街道,众多显贵、侍僕川流其间。温曦等人安置好马车后拿着贺礼步入安府大门,管家瞧见温曦一行人喜笑相迎,吩咐侍僕上前引领。行至堂前,大堂内亦坐满了来人,却比门庭清静许多,李玄昭和安文江端坐正坐,左右两旁是宜州显贵和其他三县的县令,范太守在左边上位。 “下官拜见大皇子殿下,这是下官准备的新春贺礼。”温阑着温曦一同下跪请安,并奉上贺礼。“温县令有心了,起身吧。”温曦两人闻言起身,温阑坐到范柯下首,温曦坐在温阑身后。温阑笑着给一旁的范柯拜年,范柯官笑回礼。温曦坐在温阑身后静静看李玄昭与众人间的往来,不知是否错觉,李玄昭的人情处事似乎比初来时成熟许多,而在座的权贵言谈间多了份敬畏和实意的恭维。 ☆、第四十四章 期间往来许多人,不时掀动的门帘让门外的寒风伺机而入,靠门而坐的人不自觉地将身子往屋里靠。将近午时时分,除却范柯和仅为县令,其他显贵均告辞离去。管家在厅侧指挥侍僕准备午膳。 温曦坐到温阑身旁,范柯朝温曦道:“听闻温侄子前段时日病了一场,如今可是好些了?”其他几位县令心下瞭然,方才见这温家二公子进门时正惊奇,本该在明都参加会试的人却出现在这里,即便此时会试成绩已出,也实在不该啊?原来还有这般隐情。温曦拱手微笑:“谢太守关心,学生已无大碍。”“如此便好,倒是可惜错过了会试。不过亦无妨,温侄子年少,相信以温侄子的才学三年后定能夺魁。”温曦拱手道过誉。 “温公子如何计划这三年?”温曦循声望去,安文江摩挲手上的杯盖笑问道。平日私下里都被唤作“温小曦”,如今听闻这端方的称呼倒是有些不适应。“温曦实诚地摇头:“尚未想好。”回宜州前自己做了一番思考,若是将这三年的时间均花在备考会试上着实有些不妥,于自己而言,若是能寻到一份夫子的活计自是极好,可有哪个书院愿意聘用这般年龄的夫子? “我那衙门正缺一名文书,温侄子若是有意可前来任职。”范柯微笑,温阑和温曦闻言皆惊异。这突来的示好之举是为哪般,温阑忙拱手谦虚道:“蒙太守抬举,只是我这儿子学识浅薄,恐无法担此重任。”“温县令莫谦虚,温侄子乡试第三的学识可不浅薄,我相信温侄子的才学。”温曦心下思忖着回绝的措辞,无论范柯真心诚意与否,都不是他所属意。 “啊呀,倒是被范太守抢先了,安某亦想聘请温公子来担当安某的文书。只是安某这比不得太守府的闲适,往来于城区和河道之间,少不得车马奔波。不过安某的诚意是绝对的,温公子可思虑一番。”安文江用杯盖轻轻拨开茶叶,小抿一口。 边上的三位县令乐得看好戏,这安文江和范柯的恩怨他们略有耳闻,只可惜极少有机会瞧见这两人针锋相对的场景,如今倒是讨了个好巧。当着李玄昭的面范柯不好表现的太过,只似笑非笑道:“安公子身边这么多的能人巧匠,还寻不出一个来充当文书的?”“有是有,可不合心意呀。初识温公子时安某便有了这番心思,只苦于温公子当时要专心备考。如今少了这层顾虑,自是要盛情邀约一番。” 看着安文江这笑嘻嘻的模样范柯便气不打一处来,知晓温曦着李玄昭看重,本想伺机讨李玄昭的欢心,不料被这安文江插一脚。正待出言,忽闻温曦道:“承蒙太守错爱,只学生资历浅薄,恐不能胜任一门府衙的文书,还望太守另觅能人。”一番措辞,既委婉地回绝范柯,又顾了他的面子,范柯瞧着温曦不作伪的神色,心下嘆气,所幸他并未报何希望,更多的是心血来潮。“既然温侄子这般作想,我亦不便强求。”温曦回以微笑:“谢太守体谅。”
第35页 “既是如此,温公子即来做我的文书,相关事宜我过段时日会书信告知于你。”安文江笑嘻嘻道。非此即彼这门学问他倒是运用的炉火纯青,温曦无奈地笑笑,恭声告谢,抬眸间撞入李玄昭的瞳仁,温曦和煦一笑。用过午膳后一行人告辞离去,安文江同管家将诸位县令送至门前拜别。 过了十来日,温曦收到安文江派人送来的聘涵,略加收拾即协同侍僕一同前往安府,依旧宿在翠语轩。这日正月十五上元节,李玄昭四人正在吃汤圆,安文江提议晚间去赏灯会。砀山的灯会温曦参加过不少,宜州灯会倒是初次,闻言亦期待地望向李玄昭,李玄昭看着他颔首应允,温曦呲牙一笑。 夜幕降临,李玄昭、温曦、安文江和林峰一同出安府,四人并未带侍僕,只李玄昭的影卫在暗中跟随。来到正阳街,熙熙攘攘的人流,街巷店铺前高挂着许多灯笼,期间鼓乐传来,满城如醉。宜州的灯会自是比砀山的规模宏大数倍,穿行其间举步维艰。安文江兴奋地环顾四周,寻觅身姿曼妙的妙龄女子,寻着上眼的还侧头说与林峰,林峰只静默不言。 温曦侧头望向李玄昭:“殿下,皇宫如何过这上元节?”“宴饮群臣,赏烟花大会。”李玄昭沉静的语调穿过熙攘的人声入温曦之耳,温曦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幅画面,孤傲的少年身处奢靡华贵的宴席,众人的觥筹交错在那清冷的双眸里仿若一出布偶戏,身在其中,心在事外。 温曦环顾四周,瞧见不远处有一花灯摊子,摊子的花灯造型各异,讨巧喜人,摊前围了好些人,摊子主人喜笑晏晏。“殿下,我们去买一盏花灯吧。”李玄昭不置可否地点头,两人穿过人际间的缝隙来到摊前,温曦垂首细细挑选,后边陆续有人穿行,李玄昭后退一步,用手隔开涌动的人群。 摊子一侧有三两窈窕仕女,其中一名偶然间抬眸瞧见身姿俊逸的李玄昭,略带羞意地垂眸碰碰身旁的女伴,两人目光不时逡巡着李玄昭,间或碰头低语,摊子主人瞧着这少女怀春的场景善意地笑了笑。温曦最终挑选了两盏莲花灯,造型上有些微差异,付了银钱,转身同李玄昭离去。那两名少女不舍地看着李玄昭离去的背影。 温曦将其中一盏递给李玄昭,李玄昭眸色闪了闪,最终还是接过把在手中。温曦侧头正待寻安文江两人的身影,好向他们示意自己刚买的花灯,却寻不到他们。“安大哥他们好像同我们走散了。”温曦微微皱眉,方才去买花灯前已同安文江他们打过招呼,约莫是被嘈杂的人声淹没,安文江亦未曾留意。安文江自幼混迹在宜州街巷,温曦倒不担心那两人会迷失,只担忧他们会四处找寻他和李玄昭。 “莫担心。”李玄昭在温曦耳边安抚道,口齿间的丝丝热气萦绕在耳边,温曦不自在地点点头。温曦收回心思,同李玄昭顺着人流穿过正阳街,来到十字街的巷尾处。远离了鼎沸的人声、拥挤的人潮,温曦和李玄昭驻立在一河边,这河与城外的护城河相联通,河岸边有好些干枯的树。河面上结了一层薄冰,薄冰正泛着盈盈的光泽,抬头望去是一轮圆月,今夜十五月正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电脑硬碟故障,刚修好,没来得及知会一声,给看文的姑娘道个歉。 ☆、第四十五章 “殿下,您的生辰是何时?”温曦侧头看向身旁的李玄昭,月光照耀着他冷俊的面容,更添一份清冷之意。“三月初七。”“三月初七?万物伊始之时,殿下出生在一个好时辰。”温曦由衷笑道。李玄昭微不可查地扬扬嘴角,继而询问道:“你呢?”“我的生辰是腊月十八。”温曦微笑。“腊月十八,倒是错过了。”李玄昭低喃,温曦仅闻只字片语,询问所言,李玄昭静默不答,温曦只当作自己晃神。 静默须臾,李玄昭出言问道:“你可有字?”温曦摇头。温翰是有字的,去年他的生辰宴上族里长者赠与他“谨明”的表字,温曦当时并未在场,不久之后的生辰温阑亦未提起。李玄昭看着温曦低垂的眉目,轻声道:“温曦,字昀和。可好?”闻言,温曦讶异抬眸。“《玉篇》释,昀,日光也。与你的曦字相通。” “昀和?”温曦细细品味期间的意味,微笑看向李玄昭,那双眸中仿若承了漫天的星辰。“谢殿下。”温曦轻声道。“我名轩昭,字晏清。”李玄昭深潭般的双眸静静凝视面前的少年。“晏清。”温曦低声轻唤,待出口后莫名又有些羞赧,微微错开视线,不敢与李玄昭对视。恍惚间温曦似乎听闻李玄昭的轻笑,“昀和。”“嗯。” 温曦得到李玄昭赠予的字,心下欢喜非常,却又担心表现的太过失了仪态,只好生生压下。心里翻腾着好些话语,却不知该说哪句,只呆呆保持着原先的状态,李玄昭亦静默看着他的侧脸。 不知静立多久,身上因方才逛花灯会而升腾的热气渐渐被寒风吹散,头顶不时飘下几片枯叶。正待温曦想出言提议返程回安府,李玄昭忽然神色一凛,转身将温曦拉至身后,仰头看向那自一旁的房屋隐蔽处破空而出的黑衣刺客。拔剑出窍,昆吾剑剑身在月光下散发泠泠光泽,挥剑格开一名刺客的攻击,护着温曦往后靠。 隐在暗处的影卫伺机而动,翻身挥剑刺向袭来的刀剑。刺客有六名,皆训练有素,出剑招式不似江湖杂流门派,李玄昭的影卫有三名。温曦初次遭遇此番情境,大脑一时间无法做出正确的指令,只能随着李玄昭的动作且战且退。 李玄昭的影卫不容小觑,虽人数上不敌,对敌能力很强,死死守着不让刺客靠近李玄昭两人半分。顺着河道来到城墙底下,温曦被李玄昭护着身后和城墙之间,温曦压下自己惊惶的心神,沉默不言不干扰李玄昭半分。在影卫隔开的安全圈子愈来愈小之际,温曦瞧见众人身后疾驰而来的一行人。莫不是其他刺客?温曦屏息凝望。 安文江!是以安文江为首的一行护卫,疾行至城墙前,安文江众人快速加入战斗,形势因人数上的优势快速逆转,安文江和林峰持剑来到李玄昭和温曦跟前:“殿下可无恙?”“无事。”李玄昭将视线投放在前方的战局。“留活口。”安文江高声下令,为首的护卫应答:“是。”随后与同伴联手击落与其打斗的刺客的兵器,飞腿扫向刺客的下盘,强力逼其跪地,快速将刺客的双手扣在身后。其他护卫效法扣住亦两名刺客,另三名在打斗过程中致死。 疯狂的打斗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回荡在月夜下,场上倒了三名刺客的尸体,影卫上前补刀确定刺客完全死完,两名护卫受了轻伤。昆吾入鞘,李玄昭带着温曦上前,站立一旁的影卫领意上前扯下三名刺客的面巾,月光下,温曦赫然发现其中一名刺客竟是太守府师爷!安文江瞭然一笑:“竟是陈师爷!陈师爷为何意欲行刺殿下?” 陈师爷僵着一张脸并不回答,只唇部微动,正欲动作,被身前的影卫快速扣着下巴,用力一卸,血混着粉末状药物自唇边流下。“莫急着自尽,待你将事情和盘托出自会满足你。”安文江冷意道。温曦望向安文江,这是他所不熟悉的安文江。感觉到李玄昭握了握他的手,沉声道:“带到太守府。”“是。”
第36页 太守府府衙内,三名刺客被刑具牢牢拷住跪在堂下,李玄昭和温曦坐在堂下右侧的座椅上,安文江和林峰坐在左侧,范柯忐忑地坐在堂上。咽了口气看着堂下的陈师爷,范柯又气又恨又担忧,自己府衙的师爷行刺当朝皇子,若是皇子怀疑是自己属意怎么办?身为太守的自己如何洗脱嫌疑。 “啪!”范柯一拍惊堂木,恨声道:“陈平,你为何行刺大皇子殿下?可是受了何人指示?从实招来!”陈师爷并未回话,除却强忍的呼吸声只低头静默。范柯不安地看了看一旁的李玄昭,又厉声询问另两名刺客,见其均不语,就让两旁的衙役上刑具,意欲严刑逼供。 安文江上前,用扇柄强行抬起陈师爷的下颌,“可是受谢太师的指派?”陈师爷强力扭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声音沙哑不复往日。“倒是个硬骨头。”安文江转身对堂上的范柯道:“范大人,你手下的师爷意欲刺杀殿下,莫说你不知晓?”范柯心下一沉,赶忙来到堂下,重重跪在李玄昭面前磕头道:“殿下明鑑,微臣确是不知情。这陈师爷去年年前方来任职,微臣仔细查了他履历的真伪方任用的。他今日之举微臣皆不知晓。” “孤如何信你。”李玄昭淡淡扫了一眼下跪的范柯,范柯眼底一片灰暗,“扑通扑通”磕头表忠心。“来人,给我细细搜身。”安文江高声下令,衙役听令上前将那三名刺客的衣物剥下,细细搜了一轮身,借着通明的烛光,众人瞧见包括陈师爷在内的三名刺客后腰处有一细小纹饰,正是二皇子李玄理暗卫特有的标志。 李玄昭哂笑,常人不识得,他却是熟悉无比,曾派人查探了些李玄理暗卫的门道。近日来行动频频,性子愈发地耐不住了。“范太守,孤暂且信你,这善后之事替孤好生料理。往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你便提头来见孤。”言罢,甩袖离去,留下磕得一头血的范柯和一群战战兢兢的衙役。 ☆、第四十六章 温曦随同李玄昭等人一同走出太守府,此时已临近子时,正阳街不复先前的喧嚣,空余人去楼空的静寂。寒风吹起街道两旁的彩带,熄了烛火的檐上花灯随风摇摆。四人静默地回到安府,料想李玄昭他们有事商议,温曦先行回了翠语轩。 安文江瞧着温曦离去的身影,转身笑道:“可算抓着了,不枉我们费了这番心思。今夜假意同殿下走散,就为了引出这暗处的老鼠。”“那范太守殿下打算如何?”林峰看向座上的李玄昭。“先前让影卫查过,他与谢守并无干系。”“今晚这一出倒是给他提了个醒,莫再起些不该起的心思。”安文江哂笑,这范柯就如那墙头草,成日寻思些歪门邪道。 “那暗害温曦中毒之人,你可有知会范柯审讯陈平?”李玄昭看向安文江。“方才已经下要求,明日该知晓是何人所为。”安文江看着李玄昭沉静的面容,思忖须臾问道:“殿下不打算将真实情况告知温小曦?”当初李玄昭收到影卫的消息执意前往,期间安文江和林峰两人联手做了不少掩护方让人察觉不出,那段日子真是无一日不悬着心。待两人终于回来后,与温曦的言谈间安文江发现温曦并不曾知晓自己真实的病因,李玄昭不想让温曦掺杂这些事的心思安文江知晓,可这事关温曦自身,在他看来,还是告知温曦为好。 “我自有分寸。”闻言,安文江心下一嘆,不再纠结此事。三人又细谈了些事宜,半个时辰后方各自回房歇息。次日清晨,安文江收到范柯派人传来的消息,皱眉前往牢狱,看着牢房内冰冷的尸体,沉声道:“这是何故?”一旁的范柯擦着冷汗干声道:“这,我亦不知。昨日听从你的吩咐审讯他,各种刑具都上了就是不开口,担心他会咬舌自尽,一开始就用布塞住他的口。用刑的力度比平常减轻了不少,就担心没将殿下想问的东西问出来,结果等衙狱发现时已死去多时。” 安文江靠近陈平的尸体,上面布满刑讯的痕迹。仔细探查后示意衙狱翻转尸体,凝眸片刻,抬手拨起后脑勺的头发,借着衙狱递过的油灯灯火,发现发线末尾有一细小银针,使力将其拔出,在牢房顶部的小窗口透出的光线下散发莹莹光泽。“这……”范柯看着那银针,这是遭人灭口,而非衙狱刑讯过度致死? “昨夜我们离去后可有异常?”安文江凝视那银针道。“无任何异常!太守府上下均可作证。殿下和您走后我就吩咐衙役将他们带至牢狱呢,刑讯不到一个时辰他和另两名刺客就没了生息。”范柯就差指天发誓了。好手段,下得这般悄无声息。安文江心下哂笑,从怀中取出帕子将那银针收好,起身出了牢狱。范柯尾随身后欲言又止,见安文江径直离去的背影直跺脚。莫非自己这太守之位不曾随历任一般折在水患上,而是折在一名师爷身上? 范柯的心思如何安文江并不打算花心思深究,只径直回了安府,到寥风院向李玄昭报告。李玄昭静默地看着摊在桌上的银针,不想他却是小瞧了李玄理和谢守。“你同林峰一道,全面细緻地探查太守府上下的身份,证实后直接处死。加强安府和后山的警戒!”“是。”安文江应声离去。 这是按捺不住了,且看鹿死谁手。 开春后水道的修整事宜照常开展,在又一年的汛期前夕彻底竣工。自那年起,宜州百姓再也没有遭受过水患之苦,丰水期可调洪防洪,枯水期还可调水灌溉,宜州从此成为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天府之国。宜州百姓纷纷感念李玄昭和林峰的功德,坊间亦是一片颂扬之声,李玄昭逐渐树立起自己在民间的威望。 温曦自那日后一直跟随在李玄昭和安文江等人,担任文书一职,借着职务的便利逐渐了解官场的弯道。许多事宜李玄昭并不对他避讳,温曦或多或少了解一些,他知晓李玄昭正在做回明都的准备,历来皇子间的□□均是至死方休,他只盼着李玄昭能护好自己。课业方面他亦从未荒废,每日均抽出一两个时辰温习。殿试之后他回了一趟温府,温翰殿试二甲十一,授职评事。温翰归乡之日温阑宴请全县,流水宴摆了三日,期间还替温翰办了早前订下的亲事前前后后闹腾十来日方罢休。 温曦应召出席,无视温翰或明或暗的嘲讽,趁机安心陪伴杜氏数日。杜氏亦向温曦提了定亲之事,温曦推说功名未取、前程未定,不敢耽误好人家的女儿,无奈杜氏提议可先定亲,温曦招架不出,瞧着宴席落入尾声,寻个由头回了宜州。 八月,民间遵照往届开展採选事宜。从宫里来的花鸟使手执诏令前往各州县,从各官员家中和民间评阅十三至十七岁的女子,为皇帝採选出姿容秀丽、端庄得体的秀女,充实后宫。被委派至宜州的花鸟使在范柯的助力下挑选了十来位适宜女子安排进宫。因知晓李玄昭在宜州的缘故,这花鸟使倒是比往常安分许多,遇着订了亲的适龄女子亦不曾强取豪夺,中规中矩地进行採选。好不容易按预定挑足了可交差的秀女,赶忙恭敬地辞别回明都。
第37页 过了好些日子,坊间流传这一届的秀女有一名甚得圣宠,承宠翌日即被封为才人,乃青州太守之女,姿容艷丽,琴棋书画皆通,颇有一番才气。“得圣宠又如何?比得上谢惠妃?这后宫可不是得圣宠即能站稳脚跟的,还要看母家的势力。再说了,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圣眷不再。”“青州太守之女的身份来头可不小,青州的实力历来居我朝各州府的前列,而且我听说,这青州太守素来宠爱这唯一的女儿,深闺养至十六从未出示人前,怕是一心想培育出下一位宛纯皇后。” 温曦无奈地听着各种版本传言,这天家之事忽晴忽雨,实在是我们这些民间百姓所无法预料的,权当一饭后谈资即可,委实不该认真。看着一旁垂头沉心处理公务的李玄昭,这些闲言碎语还是莫要被他听到为好。 ☆、第四十七章 大明宫,御花园内。 谢慧妃捻起一枚糕点入口品尝,一旁的宫女弯腰用帕子将谢慧妃的手指细细抹净。“这新研制的糕点本宫尝了甚好,诸位妹妹觉得如何?”言罢,斜眼瞥过下首的青嫔,鼻息轻哼,转而细赏自己新戴上的护甲。 “姐姐宫里厨房制的糕点自是极好,入口即化,回味悠长。”谢修容恭维道,继而侧头笑问青嫔:“青妹妹觉得如何?”“人家青嫔哪还稀罕这些,前些日子只道了一句口中寡淡无味,皇上即命人到宫外文姝坊那寻来十几种糕点,如今只是怕吃多了,尝不出姐姐这味来。”昭良娣斜睨一眼哂笑道。谢慧妃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恨意。 青嫔款款一笑:“妹妹只字未言,姐姐倒是为妹妹接过这许多话。妹妹委实尝不出谢姐姐厨房所制的糕点与文姝坊的糕点有何不同,若是妹妹没记错,姐姐厨房里的糕点师傅还是当年皇上特意为姐姐从文姝坊寻来的。不过几年功夫,这味道竟有了高下论断,还是昭姐姐长了一张巧嘴给品了出来。” 昭良娣闻言心惊,看了一眼谢慧妃急怒道:“我何尝说了糕点味道有高下之分,青嫔你莫要肆意无赖。”青嫔笑而不语,执起手边的清茶小抿了一口。谢慧妃冷眼看着场上的热闹,昭良娣性急跋扈,总喜欢仗着身后氏族之势欺侮无甚背景的妃嫔。青嫔方被封为才人之时即欲登门示威,不料却被青嫔拒在门外,一句“皇上体谅,免了青才人近段时日的晨昏定省”让昭良娣嫉恨至今。 本以为这人不过是皇帝的一时兴趣,蹦跶不了几日即有人替自己处理,亦或恃宠而骄,自己断了自己的性命前程。不料短短月余时间,竟从青才人升至青嫔,皇上还为她特特辟出一方宫院!为人言谈举止分毫让人寻不出差错,昭良娣等人更是在她面前落下方阵。每每思及此,谢慧妃就恨得牙痒痒。本为了笼络皇帝的心思扶持了昭良娣、谢修容等人,如今横生出一不受控的青嫔夺了皇帝的许多恩宠,这青嫔留不得! “既是青妹妹喜欢,本宫便命宫人送一些到妹妹的绛雪轩。”谢慧妃皮笑肉不笑道。“妹妹这便多谢姐姐。”青嫔起身施礼道谢,昭良娣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冷哼。众人正坐着,忽闻太监报声:“皇上到!”众妃嫔赶忙起身,谢慧妃在宫女扶持下走上前,媚笑相迎:“皇上,您下朝了?” “正是。你们这在作甚?”皇帝虚扶一把谢慧妃,行至青嫔身旁,扶起下跪行礼的青嫔,一同步入御花园的凉亭。谢慧妃瞧见皇帝的动作,强压下心中的愤恨,佯笑上前。“回皇上,方才臣妾宫中的小厨房新研制了一款糕点,臣妾尝了心下欢喜,即端来同诸位妹妹一同品尝。”皇帝拉扯着青嫔坐下,谢慧妃不甘地坐到皇帝的另一侧。 “就是这?”皇帝示意自己面前的一盘糕点。“正是,皇上您尝一下。”谢慧妃执起一块送入皇帝口中。“味道确实不错。”皇帝点点头,继而侧头问一旁的青嫔:“瑶儿觉得如何?”“臣妾亦觉得不错。”“若是喜欢,可让人送些到绛雪轩。”“方才姐姐已应承。”皇帝闻言颔首。“如今年关将至,宫中事物繁琐,谢惠妃若是周全不到的,你可帮衬一下。” 谢慧妃有些失声道:“皇上,妹妹方入宫不久,年关宫中诸多事物兹事体大,妹妹怕是不好拿捏。况且往年皆是我同华昭仪、谢修容一道。”“那便让青嫔跟在一旁学习,青嫔年幼,你就花些心力多教导。”看着皇帝的神情,谢慧妃无奈应承。小坐一会后,皇帝推了谢慧妃的挽留,协同青嫔起身离去。众妃嫔起身恭送,青嫔的身影承载着许多人的妒意。 丑时三刻,青嫔缓缓睁开双眼,轻缓掀开被子,在不惊动枕边人的情境下赤脚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件斗篷披身出了内室。轻声打开宫门,屋外一片茫茫白雪,被厚重的雪压弯了的梅枝应声断落,候在宫门的宫人缩在角落守着一个暖炉熟睡。 青嫔仰头看着夜空的明月,她忆起幼年时同父亲一道赏雪的情形,父亲笑问她“大雪纷纷何所似?”她同谢令姜一般将雪比作柳絮,父亲言:“纷扬的白雪,如柳絮,如雾转。”如今仿若应景一般,朵朵梅花在雪雾中若隐若现。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这般美轮美奂的景象,竟透着无限寒凉。 在廊下站立片刻,转身回了屋内。走到隐在黑暗中的衣橱旁,从一暗格中取出青瓷瓶,倒出一粒丸药,就这茶水服下。万籁寂静之时,只闻白雪簌簌落下之声。内室的皇帝翻身呓语,青嫔执着剪子一一剪去灯花,闻及宫外守卫巡逻的声响,脱下身上的斗篷掀被上床。压下被子隔出一小段距离,侧身背对皇帝入睡。 这日,咸福宫内。“儿臣给母妃请安。”“起身吧。可用了早膳?”“儿臣已用过。母妃今晨怎这般迟方用早膳?”李玄理坐下,制止宫人摆碗筷的动作。谢慧妃扶了扶鬓发不语,一旁的嬷嬷回到:“娘娘昨日不舒坦,比晚睡了些时候。”昨日御花园之事李玄理有所耳闻,料想母妃的性子心里定是不舒坦,随即下了早朝即来宽慰。 “昨日御花园之事儿臣已知晓,母妃放宽慰些,不过青州太守之女,想来父皇不过一时新奇,等过些时日父皇对她淡了心思后,再料理她亦无妨。”李玄理深谙皇帝的心思,喜女色却不长久,且他早已对这次新入宫的秀女的身家背景做了全面细緻的调查,这青嫔顶多算有手段,对谢慧妃那是万万构不成威胁的。 “我何尝不晓得,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处理后宫年关事宜非同小可,她青嫔不过进宫个把月份,皇上就让她插手。平日装出一副不胜柔弱的样子,手段倒是一等一的好。勾得皇上整日流连她的床榻。”昨日本不是青嫔侍寝的日子,皇帝还是留宿在绛雪轩,委实可恨。 ☆、第四十八章 李玄理垂眼喝茶,他这母妃一嫉恨起来各种不入流的言词时常脱口而出,还需让她骂尽兴了,若是中途扰断,自己不过徒惹一身骚。谢慧妃出了一通气后缓下阵来,连同昨日,该骂的、咒的都说尽了,端起手边茶盏饮了几口茶水舒缓心中郁气。
第38页 李玄理看见谢慧妃回复状态后启言道:“母妃既是看不过,儿臣即命人寻那方子来?”“那方子需人有孕方能使出成效,青嫔虽承恩多日,肚子却不见有动静,我们也寻不到机会。”谢慧妃恨恨道。“那我们就让她再蹦跶几日,等哪天腻烦了再寻个由头处置她,给她点教训。母妃何苦为这小小的妃嫔伤了心神?”谢慧妃点头不语,心下自有一番计较。 情绪稍缓后,谢慧妃忆起前些时日听闻的传言,担忧道:“我听闻前些时日你父皇赏赐宜州那人?”“确是。宜州太守的述职中言及那所谓的工程,宜州今年上交的赋税亦是往年的好几倍,父皇看后心下高兴,便赏了些金银细软。”李玄理冷淡道。“到了那些个地方还能让他折腾出这番成绩,我们当真是小看他了。最可气的是那帮废物,那么多人竟无一人取得了他的性命。” “母妃,若是父皇一高兴,提前昭他回明都该如何?”“你父皇最忌讳外戚干政,当年我们能借着他的这份心思削了安氏一族,就不怕他会将李玄昭召回来。”当年安氏因为外戚干政的由头遭削权横祸,如今的谢氏又该如何?安氏没落后谢氏伺机崛起,近些年来皇帝对谢氏的许多作为亦能瞧出些端倪。自古天家无父子,孝宗帝如今这般年岁却不曾立下太子,谢家一派的官员不知上书过几回,均被压下,还广纳后宫,得宠的妃子母家均无甚势力,虽这些年均给谢慧妃花了番心思料理干净,如今却跑出个青嫔!思及此,李玄理忧虑地蹙着眉头。 谢慧妃看着自家年岁渐长的儿子,虽占了个二皇子的名头却无甚实权,凭着谢太守的势力确是为他笼络了不少官员,可皇帝一日诏令不下,他们就一日不得安宁,除却忧心李玄昭,还忧心不知何日降生的新皇子。为了自己和谢氏一族,孝宗帝要不立下太子诏书,要不早日退位!谢慧妃和李玄理对视一眼,心下的计较又坚定了几分。 “太医,皇上的身体如何?”绛雪轩内,孝宗帝坐在床上让太医细细把脉。太医诊断片刻,恭声回道:“皇上乃操劳过度,待微臣开几副安神的药,皇上按时服用即可。”“朕近日常感昏乏,亦是操劳过度?”“皇上日理万机,已损耗许多精气。额,恕微臣直言,房事上皇上也需多加节制。”太医垂头直言。“朕已知晓,下去吧。”“是。”太医躬身退下。 青嫔上前为孝宗帝掖了掖被角,“皇上您好好歇息,待药熬好后臣妾再服侍您喝药。”孝宗帝颔首,抬手示意窗台,青嫔了悟示意一旁的宫女,宫女领命上前将帘子放下,回眸时孝宗帝已合眼入睡。青嫔和宫女悄声退出内室,窗台的宁神香正裊裊升烟。 冬去春来,春雪消融,当御花园的第一支迎春花开时,绛雪轩传来喜讯,时隔多年孝宗帝的后宫再次传出妃嫔有孕的讯息,孝宗帝大悦,将青嫔擢升为青婕纾,各种赏赐源源不断送入绛雪轩内。“朕本想让换个好点的宫殿,利于你待产,你怎的不愿?”绛雪轩内,孝宗帝轻抚青婕纾的手柔声道。“臣妾谢皇上美意,只是臣妾已习惯了绛雪轩,若是突然换个住处,臣妾还需些时日方能适应,倒不如这小小的院子来的舒坦。”青婕纾笑道。 “既是如此朕也不勉强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提,朕命人替你寻来,莫委屈了自己和腹中的皇儿。”“臣妾晓得。”“朕还有公务要忙,晚些时候再过来看你。其他人你想见就见,不想见就闭门谢客,朕已嘱咐谢慧妃。你只管安心养胎。”“是。臣妾恭送皇上。”将孝宗帝送至门外,目送其离去后青婕纾回到屋内,遣退宫仆,手搭上自己腹中,眼底一片黯然。 谢府。李玄理在会客堂焦躁地来回踱步,听闻侍僕通报的声音赶忙起身相迎:“外祖父,您可算来了。”谢守上前行礼:“臣叩见二皇子殿下。”李玄理倾身托起谢守:“外祖父何必在意这些虚礼。绛雪轩青嫔有孕擢升为婕纾的事情外祖父可听说了?”“臣已知晓,殿下莫慌,即便她有孕又如何?能守的住方能成事。”“这女人心思缜密,母妃费了番心思还是让她有了身孕,若是再让她生出个皇子来可就麻烦了。” “臣听闻皇上前些日子依青婕纾的意思给她的宫苑重新置换了一批宫婢和守卫?”“正是,母妃现如今正苦恼该如何重新安置眼线。”谢守看着皱眉的李玄理,心下一定,做苦恼状启言道:“宫中之事还望娘娘多加费心,如今司徒遭贬,臣颇有些力不从心。”司徒与谢守私交甚密,皇帝的这轮贬罚,实则在警示谢守。 李玄理听谢守此言,再思及近日来父皇都不曾宣召自己参加内阁会议的行为,种种迹象皆在表明,若是再无作为,自己和谢氏一族及成为下一个李玄昭和安氏一族!自来皇家亲缘寡淡,既然父皇这般不顾念父子情分,那就别怪儿臣了!思及此,李玄理目视谢守,果决道:“外祖父,先前商议的可作数?”谢守眼睛一亮,沉声道:“只待殿下一声令下!”“好!” 时维暮春,天色沉沉。明都街上行人步履匆匆,启窗外探,只道明都天□□变。 ☆、第四十九章 永光二十三年,大明朝孝宗帝忽患重疾,卧病不起,诏令二皇子李玄理监国。时年九月,孝宗帝大渐,弥留之际下令传位于二皇子李玄理,遂崩,时年四十九,举国同哀。二皇子李玄理顺承天命,继位登基。 咸福宫,一只茶盏摔落在地,瓷粉、碎片散落满地。“怎会寻不到?你们这么多人竟寻不到一个小小的妃嫔?”谢慧妃端坐上首,竖眉怒对侍卫长。“娘娘息怒,微臣确是带人仔细搜寻了绛雪轩,却是寻不到青婕纾。”“那你即可带人仔细搜寻后宫各宫苑,定要给本宫寻到她!”“是!”侍卫长应声离去。 谢慧妃凝视茶盏碎迹,宫人正往来做打扫。心下越寻思,越觉着怪异。自那青婕纾有孕以来,借着有孕的由头不仅断了日常的晨昏定省,还愈发的深居简出,除却孝宗帝宣布殡天那日曾与众妃嫔跪在孝宗帝寝宫前,之后再也不曾见过她,仿若消失一般。即便如此,无论她躲藏何处,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她腹中的血脉一日不除,玄理的皇位便坐不安稳。当然,还有宜州那人。 宜州安府,蓼风院内李玄昭下令拔营启程,安文江和林峰领命离去。温曦上前:“殿下,温曦愿随同殿下一同回都!”“此行艰险,你莫要参和!”“殿下,温曦虽无甚才能,亦愿为殿下尽绵薄之力!”“此事勿容再议!你只管安心留在宜州。”言罢,李玄昭起身离去,前往宜州郊区兵营驻扎之地。 李玄昭拔营起兵的具体时日温曦不曾知晓,待温曦闻到风声之时李玄昭等人已行至百里外。行军人数达千人,乃李玄昭暗自招募,以正规军营操练三年,如今成为李玄昭夺取皇位的重要后备力量。 李玄昭正驾着步景行在军队前方,护军参领从后方驾马行至李玄昭侧后,“启禀殿下,温公子正驾马而来。”李玄昭心下一惊,转身会看,确实温曦。“温小曦?”安文江疑惑看向一旁的李玄昭。须臾,李玄昭吩咐队伍继续前行,自己则驾驭步景调头向温曦来处行去。
第39页 “吁~~~~~~”温曦驭停马儿,下马行至李玄昭跟前。他来时持着一份执着,如今真实面对冷凝表情的李玄昭,心下却有些怯意。“殿下。”温曦轻唤出声,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委屈。李玄昭静静凝视着他,不置一言,那沉如深潭的瞳仁中映出温曦小小的身影。 “回去。”低沉的嗓音响起。“不!温曦要一同追随殿下。”温曦倔强地直视李玄昭,眸中泛着星星点点。他知晓李玄昭此去会面临什么,不论前程艰险几何,他均愿随侍李玄昭身旁,与他一同面对。望着跟前少年倔强的神情,李玄昭放置身后的双手握紧,几番挣扎,最终仿若妥协般上前一步,将少年一把揽至怀中。 “昀和。”耳边响起一声嘆息。“殿下,让温曦与你一同前往,温曦不怕的。”吸取着那人特有的檀香,温曦垂下眼帘轻声道。“可我怕。”“嗯?呃!”温曦一声闷哼,身子软倒在李玄昭怀里。他点了温曦的睡穴,“曜日!”“属下在!”“带他回砀山,护好他。”“是!”曜日接过温曦置于马前,李玄昭跨步上马,转身驾马远去。 营帐内,一名身着斗篷的人掀帘而入,揭开帽子,掀衣下跪,“臣,王铎!”“叩见大皇子殿下!”“请起。”“谢殿下!”来人乃工部尚书王铎。“现宫中情况如何?”“启禀殿下,自二皇子登基以来,大肆置换朝中官员,朝堂之上大部分官员皆是谢党。谢慧妃把控宫中守卫,如今宫中守卫戒严,轻易无法进出。”“曹大人如何?”“曹大人正遭二皇子囚禁,二皇子欲逼他交出兵权。安大人也遭二皇子囚禁在府内。” 王铎停顿须臾,从胸口取出一物,上前呈与李玄昭:“这是曹大人的府僚受曹大人之命拼死交于臣之物,请殿下过目!”李玄昭接过,打开囊袋,里面装着兵符!青州是从东南面进入明都的关隘之地,从那调兵最快。李玄昭摊开地图,同王铎等人商议具体路线。“北门防守不足,届时我们在北门安插人手,里应外合从北门入皇城。”王铎指点图上北门位置提议道。“好!”李玄昭颔首。 众人具体商议了相关细节后退下,李玄昭留下安文江,将兵符交于他:“你持我的手信和兵符,前往青州调兵。”安文江跪下接过兵符和手信,铿声道:“属下定不辱命!”言罢,掀帘离去。 永光二十三年雷雨夜,大皇子李玄昭以“新帝蓄意谋害先帝,伪造圣旨”的罪名率兵自北门入宫,谢太傅中箭身亡,新帝和谢慧妃被擒,称帝不足三个月的二皇子李玄理被拉下皇位。史称“北门之变”。 “北门之变”当日,李玄昭同众士兵进入长明宫,李玄昭一方的人已将李玄理众人制住,李玄理身着朝服遭两名将士扣押在地,正双目充血狠狠盯着李玄昭。李玄昭展开士兵翻出的传位诏书:“先皇一生多疑最忌外戚干权,又怎会这般轻易将诏书传位与你?”“父皇自幼宠爱朕,这皇位本就会传给朕。”李玄理吐掉口中血沫。 “诏书上的玺印费了番心思吧。你和谢慧妃至今都尚未寻出玉玺的下落。”李玄理掩下内心惊慌,怒目李玄昭闷声不语。两人正对峙着,一人自宫外缓缓步入。李玄理循声望去,青婕纾在两名将士的护卫下而来。李玄理震惊地看着来人。 “殿下,这是先皇交于妾身的玉玺。”青婕纾躬身将装着玉玺的锦盒呈上。李玄昭打开锦盒,取出大明朝历代的传国玉玺。青婕纾跪下:“叩见吾皇!”众将士一同跪下高呼:“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玄理睁大双目看着这一幕,难怪当初母妃寻不到青婕纾,原来她是李玄昭的人!“哈哈哈,李玄昭你好手段!” “先皇素来体态安康,须臾时日就身患重疾殡天,缘由何故?”李玄昭合起锦盒沉声道。“缘由你会不懂?”李玄理冷笑地看着李玄昭。“二皇子即是承认有谋害先帝之嫌了。来人,将二皇子关入大牢,交于刑部候审!”“是!”将士领命架着李玄理。李玄理使力挣扎:“放肆!朕是皇帝,你们不得关押朕!李玄昭!” ☆、第五十章 一将士提着一物步入,“殿下,这是谢守的项上人头!”包裹人头的裹布打结处漏出人头的毛发和上额,包裹底部渗出血水,滴落在地上。青婕纾颤着双手上前接过,放在地上解开,那人头双目突增,面部青白一片,正是谢守。青婕纾喉头微颤,强压下喉中腥甜,哽声道:“宁遥谢过殿下!”李玄昭上前扶起宁遥,“你有身孕在身,切忌伤神。” 宁遥身子一僵,眸色微颤,手不自觉地搭上腹中。“莫怕,孤不会对你腹中的孩儿如何。你只管安心静养,来日出生的孩儿即是皇室血脉。”宁遥随着李玄昭的力道起身,颤声道:“谢殿下。”“将这拿去祭奠宁大人。”“好。” 昏暗的牢房内,狱卒拿着灯笼在前方照明,狱守行在李玄昭左前方小心带路,陈公公和一干护卫随侍在后。牢房隔间内,昔日的谢慧妃散乱头发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她依旧身着华丽的宫装,只是那身宫装如今粘上了污秽褶皱,边角处有诸多破裂。木板床仅铺了一床的干草,隔间中央摆放了一四方矮桌。 听闻声响,谢慧妃急忙探头出来,手搭着柱子向外张望,看见由远及近的李玄昭,面漏凶光,却心生畏惧。“玄理呢?你把玄理关哪了?”狱卒授意上前开锁,望着缓步踏入的李玄昭,谢慧妃紧张地往后退,眼里盛满惊恐。看着面前狼狈的女人,李玄昭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李玄理已伏诛,不日即于午门前斩首示众。”谢慧妃睁大双眼,水意瀰漫。“他是皇帝,你们这是犯上!”“这皇位如何得来,谢慧妃还要自欺欺人吗?不过你莫担心,孤会让你们母子团聚的。”谢慧妃控制自己止不住颤抖的身体,看着面前与安琬玥眉眼相似李玄昭,恨声道:“到处就该连同你和安琬玥一同毒死!”李玄昭瞳孔一缩,嘴角泛起冷意。“当年孤母妃如何待你,你竟要置她于死地!”“这后宫本就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终日揣着一副圣母的姿态,心底何尝不纳着龌蹉?” 当年明明是自己先入的宫,后位却让后入宫的安琬玥坐上!说什么贤良淑德、蕙质兰心,还不是因为她背后的安氏一族!可如今的自己不也是走上了同她一般的路?谢慧妃心中哂笑,先帝利用安氏一族巩固自己的皇位,之后又心生忌惮,扶持谢氏等人暗中打压,如今兔死狗烹,自己不过走了安琬玥曾走过的路。呵 不!我与安琬玥那蠢货不一样,身处后宫竟还奢望帝王的专情,她死于愚昧,而自己,至少曾经得到过自己想要的!后宫独一无二的尊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只要玄理坐上皇位,自己就是大明朝当朝最尊贵的皇太后!
第40页 谢慧妃双手插入发中,身体发颤,喉头呜咽,抬头双目放空,脑海中幻影浮现。而后逐渐聚焦于前方的李玄昭,只要这人死了,皇位就是我儿的!该死!安琬玥该死,李玄昭更该死!谢慧妃眼现狠厉,双目怒张,双手如同厉鬼般曲张向李玄昭扑过去。身后的侍卫即刻上前,飞脚踢翻谢慧妃,两人拔剑护在李玄昭身前,一人上前用剑抵住倒地的谢慧妃。谢慧妃浑身抽搐,伏在地方狠吐淤血,抑制不住的□□声回响的牢狱间。 李玄昭上前挥开侍卫,一把扯起谢慧妃胸前衣襟,恨声道:“当年,你是如何残害孤的母妃?”谢慧妃双目微张,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大皇子不是神通广大?不过一昧香,竟也查不出?”闻言,李玄昭瞳仁微张,而后附身在谢慧妃耳边沉声一字一句,在谢慧妃闻来宛若地狱罗剎:“二皇子李玄理心思狠辣,枉顾伦常,毒害先皇,受刑后即挫骨扬灰,永世不得入皇陵!”字句入耳,字字诛心,谢慧妃瞠大双目,身体颤抖愈甚,喉头发颤欲言,却遭心头血堵塞话头。 狠狠松开谢慧妃的衣襟,李玄昭转身利落离去,众人随同在后。谢慧妃倒地狠吸了一口气,厉声道:“李玄昭!你不得好死!”夹杂着恐惧和绝望的诅咒回响在阴暗的牢狱间。一生机关算尽,落了个惨死牢狱的下场,可悲可嘆! “宫中进贡的香均受严格的检控,源头上不会有问题。只能是在使用过程中被人掺杂了其他有害之物,致使宛纯皇后长久使用,毒素积于体内,生产时血崩亡故。”白苏低垂着头静立一旁。“何物有此效用?”“麝香、牵牛子、商陆、胆矾、枳实等在《本草经》中均被列作孕期禁药。”时日久远,当年宛纯皇后所用之物大部分均遭损毁,现已无从查证,白苏只能将所有可行之物列出。李玄昭颔首,示意白苏退下。 这是宛纯皇后昔日的寝宫,即便招来宫人将其复原,亦是物是人非。李玄昭随意择了一处坐下,抬眸四顾,依稀寻出当年的旧影。当年宛纯皇后有身孕时安氏一族已现没落之势,自己亦遭冷禁宫中,生产当日正值春寒,血崩时产婆恐慌,嬷嬷托人去寻李玄渊,当时的李玄渊温香软玉在怀拒见。 李玄昭被侍僕紧搂在怀中,看着一盘盘血水出入,心下惊惶打颤,拼命挣扎想入房中。屋外春寒料峭,屋内冷意入骨,从晨光熹微候到暮□□临,产房内的□□逐渐衰弱,直至衰竭。待侍僕终于松开手时,李玄昭已经没有入门的力气。那日,屋外残阳似血。 “母后,孩儿给您报仇了。”李玄昭轻喃。模糊间,仿若看到宛纯皇后带着如往日那般和煦的笑颜,吟吟轻唤:“昭儿。” “北门之变”后,大皇子李玄昭以“谋害先帝,伪造圣旨”的罪名废黜新帝,布告栏公布了涉事太医院院首、多名宫奴的口供,太医院院首的口供详细叙述了过程,百姓一片唏嘘。大皇子李玄昭德才兼备,遵大明朝“立长不立幼”的古训,大皇子李玄昭择日登基! 消息传至宜州当日,李玄昭正在天坛行册封典礼,登上九十九重天阶,李玄昭祭天封禅,礼成,文武百官下跪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呼声振聋发聩,响彻云霄!定年号“兴和”,时年为兴和元年。新帝即明武帝宣布大赦天下,时年秋开恩科! ☆、第五十一章 温曦放下手中书籍,拿起手边的水杯饮了一口,侧头看向窗外,此时夜色四合,玻璃窗上隐约映出自己的轮廓。距离开学已过去半月之余,在学习了一周的校训、校规和思想品德教育后,新生开始长达一个月的军训,按b大往届惯例,军训的最后一周要到部队里去体验真正的军旅生活。 九月的b市有了早秋的痕迹,早晚温差较大,午时晴空万里,日光正盛,军训了两周的新生苦不堪言,女生注重护肤,晒黑的没几个,男生秉承着一颗爷们的心,倒是黑的发亮。温曦亦遭晒伤,训练结束回到寝室,□□在外的皮肤发红发烫,饶是如此,和其他男生相比还是白了好几个度,没少遭罗成他们调侃。 军训一周训六天,白天训练,晚上各列队集合□□歌,周日休息。自那日聚餐后温曦就再也没见过李玄昭,他从罗成那知晓他的宿舍和班级,并从教务网上下载来他们班的课表,却一直寻不到时机。历经两世,此时的温曦已不知该用何种心态面对李玄昭。何其幸运,辗转两世,曾经梦中的少年容颜依旧;何其不幸,两人横跨了两千年的岁月,时光的鸿沟该如何填平? 又一个周日,李玄昭周末无课,除却周一至周五,温曦不知该如何去寻李玄昭,周末的他会去何处?无处可去的温曦只好来到图书馆,寻了一处角落,静静度过一日。管理员出声提示众学子闭馆时间已到,温曦随众人起身收拾出馆。这座图书馆临湖而建,温曦绕湖而行,心中思索着该如何与李玄昭碰面,偶遇最好,如若不然,亦可在他的宿舍门前蹲守,若是再孟浪些,直接冲到他的宿舍。只是这由头不大好找。温曦无意识地绕了个路来到李玄昭的宿舍楼下,临近宿舍门禁时分方离去。 直至军训结束温曦亦未能见上李玄昭,军训结束后既是十一长假,温曦回了趟家,再回校时即是众社团招新,“百团大战”即将上演。学生会和大社团已通过下班宣传的方式宣传和推广了自己的相关信息,新生们亦依据自己的兴趣爱好心下有了高下论断。温曦随意翻看手中的宣传页,李玄昭是他们学院学生会的会长,温曦无法进入,只能在各社团查看成员信息,看能否寻到他。 前世李玄昭乃一国之君,一切技能均按帝王的需要来培养,无所谓什么兴趣不兴趣。这一世得以做一平民百姓,这世的他该是过得自在洒脱些。将手中的宣传页浏览完毕后,温曦又从罗成他们手中拿过自己没有的宣传页翻阅,仍是寻不到,罢了,还是等到社团招新当日再去一一查看吧。 学生会招新先于社团,罗成等人填好简历后兴致慢慢的前往招新地点,温曦微笑挥别他们,近年来校园里的学生会官僚之风日盛,若不是为了李玄昭,温曦亦不会身处朝堂八年,与各党派虚与委蛇,这样的日子委实让人腻烦,莫不如择一静室,品茗读阅来的愉悦。 终于候来社团招新之日,罗成三人已通过他们院学生会的面试,只是往后还会继续考核,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现在的他们主要还是要寻几个自己感兴趣的社团,培养些课外兴趣爱好。“百团大战”是在大学生活动中心的广场前进行,上百顶篷子临时搭建起来,篷子底下是各社团的招新台,社团成员或在台后坐着,等待前来咨询的新生,或站在人流量大的出口处,适时向路过的新生推介自己的社团,一派欢腾热闹的景象。 “温曦,你想参加什么社团?”罗成拿着好几张宣传页随意翻看道。“没想好。”温曦依旧仔细浏览宣传页上的团员名字,“看你看的那么仔细,还以为你有想法了呢。”陈平在一旁道。“哎,跆拳道社在那边,去看看吗?”张建明两眼放光。“走啊!”罗成笑着双手搭在温曦肩上使力转了个方向,四人一起走向跆拳道社的招新处。
第41页 跆拳道社的社员笑着向四人介绍社团的概况,以及加入后日常的训练安排。张建明三人随跆拳道社的社员指示上前浏览社团的日常训练及参赛照片,温曦顺势走出那圈子,站立在跆拳道招新处一侧,等待罗成他们。不意中被人拍肩,转头看去,是一名女生。 “学弟,我是书法协会的会员,有兴趣加入我们协会吗?”面前的少年面容清秀,气质温和,透出浓浓的书卷气,即便不会书法,应该也会对书法感兴趣。温曦接过那女生递过来的宣传页,温声致谢。“我们社团已成立几十年,目前加上未退社的学长学姐共有十五名成员。我们社团由国文专业的蔡教授挂名指导。学弟对书法感不感兴趣?我们社团能为对书法感兴趣的人提供一个很好的平台。” 没在宣传页上搜寻到李玄昭的名字,温曦指着成员名单问道:“你们社团负责人的名字都在这上面了吗?”“是啊,这是换届后定下来的新的一批负责人名单。这是我的名字,陆婷婷。”温曦顺势看去,副社长——陆婷婷。自己真傻,看了好几日的宣传页,竟忘记李玄昭此时已大三,即便曾是某社团的负责人,也该换届了。温曦微笑:“你们的招新处在哪?” 陆婷婷一听有戏,赶忙为温曦作指引。温曦转身跟罗成打了声招呼后随着陆婷婷来到书法协会的招新处,招新台旁挂着好几副书法作品,温曦走进观摩,皆是往届获学院或学校奖项的学长学姐的笔墨,隶书和楷书居多。下一副,草书?温曦细看,竟觉着字迹相熟,赶忙看落款,“李晏清字”!温曦心下惊喜,正欲询问他人,转身却见李玄昭正站在书法协会招新台前,翻看招新的名单。 ☆、第五十二章 温曦恍惚了一阵,正欲上前,肩上被人拍了两拍,却是罗豫。“怎么就你一人,罗成他们呢?”“罗豫学长,罗成他们在跆拳道招新处。”温曦回道,侧头看见李玄昭闻声望过来。温曦微笑:“学长。”李玄昭颔首。 “这是李晏清大一时兴起之作,往后两届招新都拿出来摆。”罗豫笑道。“那是因为李晏清学长笔法独具一格,与我们书法协会的宗旨不谋而合,自然要不时拿出做门面。”陆婷婷一旁呛声道。“学长若是空闲麻烦往别处转转,莫杵在这。”罗豫笑而不语,这丫头倒是记仇,去年的旧帐记着到现在,回回见着都要呛几句。 “可要加入?”李晏清点点桌上的申请表。“学长也是书画协会的?”“大一的时候加入的。”温曦点头,垂眸拿起桌上的笔填写申请信息,嘴角在不经意间上扬。身旁的少年一手硬笔行楷写的端方得体、恣意流畅,都言字如其人果然不假。“学书法多久了?”不问是否学过,直接问学的时日,心中莫名的笃定连自己都诧异,就这么理所当然开来。 “三岁的时候。”温曦边写边作答,而后恍然回悟,上一世的自己确是三岁执笔认字,这一世却是七岁上小学后方执毛笔练书法,一时最快竟说漏了,这个时代的孩童即便早慧,最初学写字时用的亦是硬质笔具。“嗯?”垂头书写的温曦回复的声音有些小,周围又过于嘈杂,李晏清并未听清。“七岁。我七岁的时候开始学书法。”温曦写完最后一个字,直起腰身微笑道。 “温学弟你都学了十年的书法了?!太好了,我们社团又加入了一名强将!”陆婷婷拿起温曦的申请表高兴道。“学姐叫我温曦就好。”“温曦你是历史专业的?怪不得书法学了十年之久。”“怎么,学书法还分专业?”罗豫笑道:“李晏清是金融专业的,不也学了这么久?”“我什么时候说过学书法分专业啦?你断章取义!”陆婷婷怒嗔罗豫,罗豫耸耸肩,一副你心知肚明的姿态让陆婷婷恨得牙痒痒。 “欢迎加入书法协会。”李晏清微笑道,温曦双颊微红:“还请学长多多指教!”温曦心下思索,正欲询问李玄昭去书画协会的频率,就闻罗成由远及近的呼喊声:“哥!温曦!你们都在这呀!”罗成三人小跑过来,“加入什么协会?”罗豫询问自家弟弟。“跆拳道社和吉他协会。”“入了社就好好学,不要三分热度。”面对自己老弟,罗豫总是不自觉端起兄长的姿态,罗成撇撇嘴,胡乱应了一声。 看看自己所处的招新处,朝温曦讶异道:“温曦,你加入书法协会?”“是啊!”温曦微笑颔首。“倒是与你性子相符。转眼饭点也到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罗成提议道。温曦侧头看向李晏清,李晏清颔首,六人即浩荡的前往临近的食堂。 “学长,除了书法协会,你还加入了哪个社团?”温曦询问一旁的李晏清。“只有书法协会。”“温曦,你李晏清学长能参加一个书法协会都算不错了,当初百团大战的时候他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那些个礼仪方丈队的瞧着他的身高气质,求了数日不得一个首肯。你方才在书法协会招新处看的那副书法,还是他某日心血来潮挥墨几笔,被我瞧见,暗自偷去投了校级书法大赛,得了个一等奖,被书法协会的蔡教授看上,派来当时的协会会长求了好几日方应允加入的。”众人闻言,心下佩服,这有才华的人就是不一般。 温曦微笑不语,上一世的李玄昭在书画上颇有造诣,即便没了上一世的记忆,源自灵魂的惯性是轻易无法改变。李晏清不理会罗豫添油加醋的说辞,余光瞧见被温曦拨到一旁的胡萝蔔,轻蹙眉头,“不要挑食。”温曦知晓李晏清说的是胡萝蔔,即便辗转两世他亦无法喜爱这物,只是?!温曦讶异抬眸,这一世的李玄昭如何得知?是因为瞧见自己拨盘的动作? 温曦看着李晏清的侧脸,是你吧,容颜依旧,对温曦的关怀亦从上一世延续至这一世。即便转换了时空,刻在灵魂深处的习惯亦无法轻易更改。原谅我上一世蒙蔽了心,看不到你对我的诸多付出,这一世换我守护你,忘记了没关系,我记着便好,所有的龌龊腌臜都随风而逝,只留清风霁月萦绕你身旁。 李晏清先一步用完了饭,静坐时接了一通电话,通话音量不大,只闻李晏清应了几声后即挂了电话,同众人打了个招呼先行离去。温曦望着李晏清的背影,即便好奇,此时的自己亦无立场询问。食之无味地用完最后几口饭,待其余人用饭完毕后各自离去。自那日后温曦又是好一段时日见不着李玄昭,只能依据他们班的课表特意路过,再假装不经意地往教室里瞧。即便如此亦是甚少能见到,温曦瞧着自己在那人课表上的标记,发现只有几门重要的专业课李玄昭才会去上,其余的课甚少能见上他的身影。到底在忙些什么呢?温曦轻点课表呢喃。 温曦填了书法协会的入会申请表三日后收到负责人的面试通知,通知要求面试当日要现场书写,择优录取。书法练习并非一蹴而就,优秀的书法家皆是自幼研习,无一没有几十年的书写功底。b大的书法协会招会员,已要求有一定书法功底的,所以发展至今仍旧只是一个拥有十几人的小规模兴趣团体,和其他动则过百的团体无法在规模上抗衡。所幸蔡教授并无在意人数的众寡,只要求历届社长优中取精,重质不重量。
第42页 ☆、第五十三章 温曦有着上一世的优势,功底不可说不深厚。面试当日温曦临摹《韭花贴》,此贴乃五代太子少师杨凝式所作,此贴的字体介于行书和楷书之间,步白舒朗,清秀洒脱,字体间流露出的闲庭信步般的自得之意是温曦喜爱的缘由。全文六十三字,温曦自幼临摹上千遍,如今再次书写自是游刃有余,不多时即书写完成,将毛笔搁置台上,让笔墨随风而干。 恰逢这日蔡教授无课,听闻自己挂名指导的书法协会正在进行面试,即迈着稳健的步子来到面试地点。即便书法协会规模小,学校亦辟出一个专门的教室给他们做日常活动的场所,面试正是在书法教室进行。蔡教授推门而入时看到十余人正在现场书写,静候片刻后,规定的书写时间已到,面试的新生都停下手中笔墨,退出教室等待面试结果。 一刻钟后,会长宣布面试结果,只留下包括温曦在内的五名新生,其余未通过面试的自行离去。温曦同其余四人一同回到教室,听候蔡教授的点评。蔡教授是国家书法协会的会员,偏好行书,书法自成一体,常年混迹于全国各地的书法展、拍卖会。方才他在看新生的面试作品时,看到温曦所作的《韭花贴》委实惊艷一番,待细细观摩后,总觉着书写风格、笔触间的起承转合与自己的某件书法收藏品有异曲同工之处。 “你是温曦?”蔡教授看向面前气质淡然的少年,“是。蔡教授您好!”温曦微笑回道。“你这《韭花贴》临摹的极好,且独具一格。你练习书法多久了?”“学生练习了十年之余。”“温曦?温昀和?”蔡教授眼前一亮:“你这《韭花贴》可是临摹大明朝兴和年间的探花温曦之作?巧了,这名还恰巧相同。”温曦的《韭花贴》随大明朝那颇具传奇色彩的明武帝陵墓出土,有杨凝式《韭花贴》的真迹在前,大明朝温曦的这份《韭花贴》并未引起世人多大的注意。 并非古代书法界有名的书法大家,当年就入了拍卖的名单,蔡教授在浏览拍卖名录时,相中字迹背后书写之人恬淡的心境,拍了下来后挂在字迹的收藏室内。初见时并未觉着有多惊艷,可细品时却品出了不同的味道。因着对大明朝温曦这份《韭花贴》的喜爱,蔡教授还特意搜索大明朝温曦的生平。待浏览到关于他和明武帝间的逸闻时,心中不免唏嘘。 温曦心下一惊,当年关于大明朝明武帝陵墓的新闻报导他亦关注不少,上一世李玄昭逝世的后续事宜他均不假人手,随葬品经过仔细挑选后方置入陵墓内,自己所作的《韭花贴》亦在其中。这《韭花贴》是他赠予李玄昭为数不多的物品之一,一直被李玄昭悬挂在御书房内,伏案抬头即可见到的方位。 他不担心蔡教授会对他的身份有所疑虑,同名同姓之人自古以来不胜枚举,他只是好奇蔡教授是如何得知他曾作过《韭花贴》。“大明朝兴和年间的探花温曦?不想我还有幸与古人同名。”“你不识得也是无可厚非。他曾如你一般临摹过杨凝式的《韭花贴》,当年随明武帝李玄昭的陵墓墓葬品一同出土,被我拍下。方才瞧你的作品与他的很是相似,就来问你。” 温曦闻言后心下悔意连连,不过贪图便利,却招来这事,如今该如何自圆其说?自己连大明朝兴和年间的探花温曦都不识,如何因仰慕而特意临摹,若不曾临摹,字迹相似又如何说的过去?温曦心中翻腾万千,一时竟想不出应对之策。 正踌躇间门口传来声响,门应声而开后李晏清步入室内。“学长!”比他小一届的协会成员积极地打招呼。“教授。”李晏清朝蔡教授恭敬道。“没课吗?怎么有空过来”蔡教授看着面前俊朗的少年,当初为了让他入社费了不少心思,入社后除却自己在场的场合,甚少参加协会活动,如今却在新生面试场合见到,不得不让人讶异。 “下午有课。”言简意赅地回答后即拿起桌上的几幅面试作品来看。“都挺好。”浏览完后贊道。“学长说挺好那就是很好啦!”陆婷婷在一旁笑道:“学弟学妹们,恭喜你们通过我们协会的面试,正式欢迎你们加入我们书法协会!”众人一同鼓掌。“下面由蔡文清蔡教授说几句话!”这日负责人集齐,会长就临时决定做个简短的新老生见面会。 被这么一打岔,蔡教授倒是忘记了方才的问话,即应邀做了个简短的讲话,而后是会长、副会长和包括李晏清在内的几位学长学姐。温曦不动声色地观察蔡教授,趁其不留意就暗自将方才所作的《韭花贴》收起来,免得被教授拿回去进行字迹比对,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李晏清静默地看着温曦的小动作,尽管不明白,也没有点破,只是瞧着那得逞后的弯弯眉眼莫名觉着心喜。 新生们各自做了自我介绍,最后会长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即宣布本次面试及见面会结束,众人可自行离去。温曦本想同李晏清一块走,可回头瞧见蔡教授正同李晏清谈话,诸位负责人候在一旁,约莫是有关于协会的重要事项要商议,如今自己正藏着《韭花贴》,还是莫要凑前,免得教授忆起又来询问。尽管不舍温曦还是转身离去。都同在一个社团了,想必以后还是有见面的机会,不急于这一时。 ☆、第五十四章 回程途中温曦回想与教授先前的对话,李玄昭的陵墓位于明都远郊万寿山南麓,温曦上小学三年级时看到挖掘的相关报导。李玄昭一生勤俭,随葬品并不多,陵墓结构的设计并不复杂,仅半年时间温曦便听闻作业已进行到后期,看着新闻上镜头扫过的一件件熟悉的随葬品,以及当年被自己亲手合上的棺木,温曦才真实地感受到当年盛极一时的大明朝已湮灭在历史的洪流这一事实。 即便自己带着上世的记忆,亦无人倾诉,只能任其埋葬在脑海中。盛满心窝的那人,早已不知经历了多少轮回,一遍遍地饮下黄泉路旁的孟婆汤,怕是早已忘记温曦这人。而自己这抹异世的孤魂,又该如何自处?思及此,温曦突然定立不动,望着四周竟觉着茫然一片,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穿过来已经十七年了,可那抹不真实的感觉依然不时萦绕心间。 张开手心,阳光透过叶隙散落在纵横交错的纹路上,温曦恍若身至不明虚空,四周一片黑暗,仅自己脚下有一圆形亮斑。温曦睁着茫然的双眸四顾,却不知自己该前往何处。“你怎么了?”来自虚空外的低沉嗓音恍若往温曦的灵识中注入清明,漆黑的虚空逐渐消散,清明回复,四周的景色逐渐鲜活。 循声望去,李晏清正拉着自己的一只手低头温声询问。茫然看着靠近的李晏清,温曦一识分不清是在哪个时空,另一只手不自控地抬起,欲用指尖细细描绘眼前少年的眉眼。“陛下。”轻且浅的呢喃,短短两个字,却承载了两千年的思念。那一瞬间,温曦仿若承受不住心中满溢的情感,抬起的手微颤,眼角不自抑地泛起清泪。突如起来的情感爆发得那么强烈,温曦承受不住地蹲下身体,不,眼前的人还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说好了吗,这一世只求他平安喜乐,上一世所有好的不好的统统自己来承受!
第43页 “身体不舒服吗?”李晏清担忧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方才在教室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握在手中的手腕有些微凉,李晏清慌乱地跟着蹲下,搭上温曦的另一侧肩胛,想使力逼迫温曦抬起下颌,询问情况。 温曦努力平复胸口翻涌的思绪,片刻后,抬起头朝李晏清勉力一笑:“学长,我没事。”“没事怎会这样?我带你去医务室!”李晏清蹙眉望着眼前的少年,脸色不复先前的红润,眼角泛红沁着泪花,莫不是疼狠了?李晏清心中升腾莫名的愤怒和慌乱,强势中带着温柔地扶起温曦,不由分说地带他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温曦有些慌乱,方才他只是一时入了魔怔,如今唯一能救赎他走出魔怔的人已在身边,医治生理疾病的医生于他而言并无多大用处,反而显得小题大做,让人笑话。温曦使力站定,制止李晏清往前的趋势,用力挣脱被握住的手,笑着说:“学长我真的没事,刚才,刚才就是小腿有些抽筋,蹲下来缓和后就没事了!”说完,还蹦了两下,示意自己真的无事。 李晏清狐疑地看着少年的动作,腿抽筋?方才瞧着好像不是那么回事。“真的!不好意思让学长担忧了。”温曦挠挠头,一双澄澈的眼睛真诚地看着李晏清。“真的没事?”“真的!”温曦就差指天立誓了。“好吧。有事不要撑着,实在不舒服一定要去医务室。”李晏清沉声道。“一定,一定。学长这是要去哪?”“吃饭,一起吗?”“好!”温曦微笑地跟上李晏清的步伐。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现在人就在自己身边,一切都会好的! “学长,你们的课多吗?”打完饭后,温曦和李晏清择了一处清静的角落坐下。“不多,都是专业课。”“那,平时课外你都在忙些什么?”温曦卡着一口气在胸腔内,担忧李晏清会反问自己询问的缘由。“在忙公司的事。”“公司?”“嗯,和朋友开了家公司,正在起步阶段。”都创业了,怪不得老不见去上课呢。 “能问一下是关于哪方面的公司吗?”温曦希冀地看着李晏清。“金融咨询方面的。”“哦。”涉及到专业知识温曦就不便继续问下去。真好,知道李晏清的课外活动了,待关系再近先还可以询问公司的地址。不过,“学长,你又要顾及学业,还要忙公司的事宜,忙的过来吗?”温曦有些担忧李晏清的身体。“还好。”李晏清笑道。还不知少年的表情这么丰富,初见时可是带着拒人千里的谦和。 “那学长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太过劳累。”“好。”李晏清颔首,少年脸上的真诚极是熨帖心房,明明相识不久,相处间不自觉的自然熟稔仿若入骨。“入学也有一段时间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或者罗豫他们。”“好。那,学长我能记一下你的手机号吗?”“手机给我。”温曦赶忙递过去,李晏清输入一行数字后给回温曦,温曦添加保存,而后点击拨打,李晏清拿起自己的手机,挂断后也保存了温曦的手机号。 两人用饭完毕后沿着阴凉处缓步行走,温曦指尖摩挲着手机外壳,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最先经过的是李晏清的宿舍,温曦微笑挥别李晏清,看着李晏清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内方转身回到自己的宿舍。 “温曦,面试怎么样?”看见温曦推门而入后,罗成在床上探出个脑袋问道。“面试通过了。”温曦微笑。“厉害!早就听我哥说,我们学校的书法协会虽然规模小,实力却是一等一的牛,常接收到各地书法展的邀请函。其他的社团能有指导老师都算不错了,你们社团,学校直接派了个在书法界享有声誉的教授负责指导!”罗成赞嘆了两声后朝温曦竖起拇指,崇拜恭维之意尽显。 其他两人不曾了解具体情况,听罗成这么一说也咋舌,直直赞嘆温曦有本事。温曦有些尴尬,很大程度上他还是拖了上一世的福,实在受不住这三人仿若看到神一般人物的神情,温曦赶忙躲进洗漱房,稍加洗漱后上床歇息,下午还有公共课。 ☆、第五十五章 十二月初的时候b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初雪的清晨推开门,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雪照云光。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此时雪后初晴,许多来自南方的学生初次见此雪景,无不欢欣雀跃、兴奋异常,三三两两组队奔至楼下玩雪。 “今年的雪来的正好。”罗成伸着懒腰,同温曦站在走廊上凭栏远眺。“b市正常年份均是这前后时日降雪。”温曦道。“是呀!不过去年却是十一月下旬就开始下雪了,可把我冷死了。”似乎回想起去年的寒冷,罗成应景地抖了抖身体。“你们那下雪吗?”“偶尔下。”“怪不得你不惊奇,瞧下面那帮真正的南方娃子,给他们兴奋的。”温曦笑而不语。 “明天周末,要不要去大明宫?雪后的大明宫可美了!”罗成提议道。雪后的大明宫温曦何曾少见,上一世的他在大明宫生活了十五年,大明宫的四时之景早已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前几天天气预报时我哥就说要去那采点风,你没去过大明宫吧,一块去看看吧。”罗成看着温曦。“罗豫学长?那,只有他吗?他宿舍其他人呢?”“不清楚,我问问看。”言罢,罗成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须臾后抬头道:“李晏清学长也去,其他两个有事不去。”“好,一起去吧。”温曦眉眼弯弯。 天气预报说这几日都有降雪,出发当日亦带了些小雪。众人在校门口的公交站牌集合,除却温曦、罗成和罗豫、李晏清四人,另有两名摄影协会的女生,外加陆婷婷,总计七人。坐公交可以直达,中途无需换乘,周末人多,投币上车后寻不到位置,众人只好站着。到某个停靠站时坐在温曦面前的人下车,温曦让给其中一名女生坐。后来车上又上来了几人,温曦随人流一同往后移,移动过程中不小心碰到旁人,温曦不好意思地道歉,抬头时发现碰到的是李晏清。 李晏清往旁边移了一下让出点位置,温曦站定后侧头看着窗外。公交行进过程中似乎遇到横穿马路的路人突然紧急剎车,由于惯性温曦身体往前倾,公交停稳后身体后仰,李晏清伸手扶住温曦的腰身,制止他后仰的动作。待公车稳步前行后李晏清才收回手,温曦轻声道谢。李晏清不言,只将左手搭上温曦身旁的椅背上,从背后看倒像是将温曦护在怀里。 将近一个小时公交车程方抵达大明宫,下车后北方干冷的空气迎面扑来,温曦不自觉地扯高围巾,即便全身武装还是感到寒冷。此时小雪已停,只天空仍是灰濛濛一片,没了昨日的晴朗。罗豫有些失望,“过了午后可能会好些。”摄影协会的一名女生安慰道,罗豫无奈地点头。即便如此,众人依旧兴致高昂地前往售票处免票入皇城。 历经两千年风霜的洗礼,大明宫失去了往日的辉煌,大明朝末期群雄割据,战火纷飞,战乱中损毁了好几座重要的宫殿,即便经后人修复,依旧失了往日的风采。温曦边追忆边随着众人的步伐前行,余光中发现李晏清仍静立原地,转身疑惑道:“学长?”李晏清恍若惊醒一般看向温曦,“怎么了?”温曦蹙眉。“没事,走吧。”李玄昭错开温曦的视线。温曦不明其意,只好一同前行。
第44页 方才脑海闪过的大明宫城楼上模糊的影像,影像中有一少年一席白袍,披衣而立,双唇微动,仿若在说些什么。想细看少年的眉眼,却被漫天的风雪模糊双眼。不知从何时开始,梦中总有一名立在梨花树下的少年,每每想靠近,却总被心底的踟蹰所困扰,仿若制止自己前行的不是脚下的浅溪,而是来自自己内心深处的犹疑。 一直以来梦中的少年皆伫立在梨花树下,近段时日梦中的少年方活跃起来,偶尔在溪涧游玩,偶尔行走在湍急的河水边,亦或静坐在亭阁内,甚至方才站立在城楼上。是谁?那个梦中的少年?总是无法窥其容貌,每每靠近,心底就不可抑制地泛着深沉的悲哀。 李晏清将视线落到温曦身上,梦中少年的骨架似乎与身前的少年相似,且身前少年总让自己有种想靠近却又害怕踟蹰的心绪。仿若与少年相识后梦中少年的影像才开始鲜活起来,仿若其中有什么牵连。愈往深处思虑,脑海深处的那片混沌愈是不可测,李晏清按了按太阳穴,放下脑中的深思,安静随着众人行走。 “学长不舒服吗?”有李晏清在的场合,温曦总是分出一半的神思在他身上,瞧见李晏清按太阳穴的动作,温曦有些担忧。“没事。”李晏清安抚地笑笑。温曦微蹙的眉头并未舒展,只是他知道,若是李晏清有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无论如何你也是无法从他身上得到答案。上一世的他便是如此,瞒着自己许多事,自己只能从旁人的言语中推敲出细枝末节,拿去同他对峙时亦是不发一言,生出诸多误会。当年的他和李玄昭,自己怀疑他的真心是错,他李玄昭喜欢自己扛着所有的事何尝不是错?他要的从来不是金丝雀般的宠爱,而是要与他并肩而立,共同面对风雨。相识十载,是他李玄昭从来不懂温曦。思及此,温曦心中微苦。 “你们两个走的好慢啊!”罗豫回头瞧队伍的情况,不满地吼着落了一大截的温曦和李晏清。温曦收起心中的思绪,拉着李晏清加紧步伐跟上。穿过中央广场,九重台阶上即是大明宫的主殿长明宫,是大明朝和往后几个朝代历代皇帝进行日常朝会之地。长明宫里的鎏金漆云龙纹宝座李玄昭坐了七年,温曦在李玄昭尚为皇子时所居的广阳宫亦居住了七年,这成为了史书上最为人诟病之事。 ☆、第五十六章 庄严肃穆的大明宫与罗豫他们今天的拍摄主题不符,于是在前领路的摄影协会三人直接越过大明宫,穿过右侧的门廊,来到昔日皇帝和后宫嫔妃日常起居的后宫。御花园内建筑布局对称,舒展而不零散,亭台楼阁玲珑别致。院内种植着四季常青的松柏,白雪点缀其间,几株腊梅临寒而立,增添几分暖意。 摄影协会的两名女生择好取景点,脱下厚重的外套,露出美丽应景的衣裳,摆好姿势,罗豫调试好相机后便开始拍摄。陆婷婷观摩了一会拍摄过程后有些百无聊赖,她大一时来参观过大明宫,只是那时来的时间不对,撞上了旅游旺季,到处是人山人海,没看几处就没了参观的兴趣,提前打道回府了。今日因着天气原因,参观的人并不多,正好补参观之前没看过的宫殿。 回头瞧见温曦正盯着一株腊梅发呆,陆婷婷笑着上前:“温曦,走,学姐给你当导游,带你逛逛大明宫!”被陆婷婷唤回飘忽的神思,温曦不可置否地点头应允。温曦习惯性地看向一旁的李晏清,正在犹豫要不要邀他一道时,陆婷婷已上前相邀,罗成听闻,也要求一道,于是四人小分队暂别摄影组自行游览。 离御花园最近的宫殿是长明宫,大明朝历代皇帝的寝宫。长明宫为黄琉璃瓦重檐殿顶,台基是单层汉白玉石,连廊面阔九间,宫殿的正中是宝座,两头有暖阁,李玄昭常在此处理日常政务,批阅各种奏章。此时的宝座被拦护起来,游客只能凭栏而望。 “大明朝历经二十八位皇帝,除却开国皇帝,最让人称颂的就是推行元光之治的明宣帝李玄恪,那时大明朝最辉煌鼎盛的一段时期。”陆婷婷边参观长明宫边道。“如果没有前几任皇帝打下的基础,明宣帝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达到如此高度,他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罗成道。“在他之前的皇帝,比如明武帝李玄昭,就花了三年的时间平边塞之乱,最后还自己亲自上战场,只可惜遭内奸联通外敌暗算,落了个战死沙场的下场。即便如此,还是为大明朝最后的胜利奠定良好的基础。” 陆婷婷耸耸肩,在正史上关于李玄昭的功绩着墨不多,罗成之所以知晓还是因为专业原因浏览了大明朝的外史。听到罗成所言,陆婷婷感兴趣地询问明武帝的事迹,罗成在脑海中思索一番,开口道:“据《大明外史》记载,大明朝的第七位皇帝明武帝李玄昭,少而聪慧,博闻强记。其母宛纯皇后乃安尚书之女,亦是宣成太后的亲侄女,年十六入宫,诞下大皇子李玄昭后授予后位。” “宛纯皇后我知道,世人称颂她贤良淑德、品行端方,可是不长命,据说在第二次生产时大出血,胎死腹中,一尸两命。”罗成点点头,继续道:“李玄昭的父皇孝宗帝是在他母家——即安氏一族的扶持下坐上皇位的,后为巩固皇位遵从宣成太后的懿旨迎娶宛纯皇后入宫。在宛纯皇后之前谢太傅之女谢惠妃已早她一步入宫,一直深受孝宗帝的宠爱。只是因着宣成太后的原因,即便在宛纯皇后之后生下皇子,也就只得了个贵妃的称号。” 陆婷婷两眼放光,接话道:“然后谢惠妃心生妒忌,设计害死宛纯皇后。我记着高中的历史老师曾说过,在李玄昭之前,他的皇弟二皇子李玄理还当过三个月的短命皇帝,李玄昭发动北门之乱后被拉下来,貌似他老爸孝宗帝就是他害死的,还伪造传位诏书。” “你平时肯定看了不少宫斗小说。”罗成斜睨道。“呵呵。”陆婷婷扬眉哼笑。“后来呢,继续呀!”“外史上确实说是谢惠妃设计害死了宛纯皇后,不仅如此,她还亲自给她女儿静怡公主下毒,并嫁祸给李玄昭,孝宗帝并不介意事情的真伪,他只需要一个彻底打压安氏一族的由头,然后李玄昭就被下放到对于当时来说很偏远的宜州去治理水患去了。” “他在宜州花了三年的时间成功治理水患,树立自己的民间威望,并且暗地招兵买马,等候回都夺位的契机。孝宗帝在位十多年均未立太子,打压了安氏一族后,以谢太傅为首的谢氏一族又崛起,然后他又整天计划着如何打压谢氏一族。只是谢氏一族并没有安氏一族那么好打发,瞅着情况不对,赶忙使计让孝宗帝病重,推李玄理上位。不料孝宗帝还留了一手,暗自将传位的玉玺交给他后期最宠爱的妃嫔青婕纾,李玄理即便坐上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不想那青婕纾却是李玄昭的人,大明朝开朝之初明□□就立下皇位立长不立幼的古训,加上有玉玺在手,李玄昭这皇帝也就当得是名正言顺。”罗成停顿一下,继续道:“李玄昭在位期间确实有所作为,因着早年在宜州的经历,他在位时就下令修了三条重要的运河,打通了南北的贸易通道,还推行一系列俭政利民的政策。最重要的是,面对每年北方蛮夷的边塞扰民行径,他一改孝宗帝求和的态度,直接派兵平定。若非遭人暗算,他的功绩可能比明宣帝还大。”
第45页 “听你说的这么厉害,怎么正史上对他的描述就寥寥几笔?我当年高考时可是背了长长一段的元光之治的意义。”陆婷婷疑惑道。“额,大概是他在位七年后位空置,偏宠开元之初的一名探花吧。”罗成摸摸鼻子。“探花?他断袖啊!”陆婷婷惊嘆道,“后位空置七年,看来他对那名探花是真爱。”罗成不置可否。思索了一阵后再次开口道:“哦,想起来了,说起那名探花的名字,还跟温曦同名同姓呢!”罗成转头笑看温曦。 陆婷婷眼中带着笑意,看向温曦道:“也叫温曦?好巧!”温曦错开他们揶揄的目光,罗成说的八九不离十,写这本外史的人定是下了一番苦心方考据得如此切实。只是当时的自己并未知晓得这般完全,他了解完所有的真实还是在李玄昭带兵出征后,自己带着不愿承认的思绪步入长明宫,在整理李玄昭的文件时慢慢发现的。只是那时已经来不及了,所有隐藏在伪装的外表下隐秘的心事再也没有向那人倾诉的可能。 跨越千年的故地重游,听着后人对那人生平的叙述,平铺直叙的话述恍若带着泣血般的控诉,当年的自己竟将心蒙蔽的如此彻底,生生将一颗真心倾覆。那人顶着前朝重臣的施压,甚至不顾安尚书纳妃留后的让步,不仅让后位空置七年,更是让后宫空置七年。当初下令强制自己入广阳宫,也是因为担忧坊间和同僚对他带来的伤害。自己当时只一昧地指责他专断的行径,却没有深究其中的深意。若是当时的自己能敞开心扉,陪他一同应对所有的非议责难,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第五十七章 兴和二年春,明武帝李玄昭在御花园举办他继位后的第一届琼林宴。温曦为当年的探花,授翰林院编修,这门职位是李玄昭给他定的,不需要太多的交际。温曦同当年的状元、榜眼坐在一侧,上首是李玄昭,右侧是安重佑等肱骨重臣。安重佑很重视这一次的琼林宴,毕竟这是李玄昭登基后重新建立自己党派的一次重要宴会。谢氏的余党清理干净后,整个朝堂恍若重新换血一般,迫切需要注入新的血液。因此,即便身居高位,他并不端着姿态,而是放下身段,谦和地对待在场的每一位新科进士。面对年轻有魄力的新帝,众进士亦不敢轻视,忙拿十二分的谦恭清晰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场面不可谓不热闹。 宴席正式开席后,李玄昭执起酒杯对群臣道:“今日的宴席专为诸位新科进士而设,诸位十年寒窗苦读终得偿所愿,朕甚心喜。望诸位莫忘初心,共同为大明朝的黎明百姓尽心力!”众臣亦举起酒杯齐声道:“定不负圣上所望!”言罢,皆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照惯例,殿试的前三甲即状元、榜眼、探花需依次发言,立表忠心。前面两人发言完毕后,温曦站起,执起酒杯朝李玄昭道:“微臣愿尽绵薄之力,时刻急百姓之所需,共筑大明朝万世基业!”“好!”李玄昭饮尽酒水后温曦随后跟上,得到示意后坐下。有了慷慨激昂的开篇,宴会的后续开展得很是顺利。酒过三巡后众臣少了先前的拘束,在一些老臣的带头下开谈各种话题。 温曦看见不远处的安文江和林峰,思忖一番行至两人跟前。李玄昭登基后封安文江为门下侍郎,林峰为工部侍郎,两人皆为李玄昭的成功登基立下汉马功劳,作为朝政的新秀,是赤手可热的奉承结交对象。只是在李玄昭跟前,众臣热乎的劲头有所收敛。此时温曦是随同状元和探花一同上前敬酒寒暄。 安文江瞧见三甲间的温曦,眉梢一挑,依次与三人碰了碰杯,只说些场面话,表达对新人的期望后即去应酬旁人,并无熟稔亲近之举。那人不喜将少年推至风尖浪口上,不敢违背那人的意愿,只好装作不识,往后再寻机相邀府上闲谈。 温曦随大流觥筹一番后在宫人的指引下前往恭房。出了恭房后,温曦辞退侍立一旁的宫人,寻了处附近的亭子醒酒。温曦向来不胜酒力,今日为着应景强饮了数杯,如今确是有些受不住,按压了会额头后倚在亭子的栏杆上稍作休息。正闭目间听闻自不远处而来说话声,皇宫毕竟不同别处,稍有不慎易招致祸患。 温曦赶忙起身,寻声望去,发现不远处的林间隐约有人影在移动,再细看时,发现两名着宫装的女子正缓步而来,其中一名正有身孕,腹大如鼓,身旁的侍女正小心地搀扶着。无论那怀有身孕的女子是何身份,温曦作为外臣定要回避。无暇细思,温曦赶忙走出亭子,欲往来路离去。 只是不巧,那亭子临湖而建,入亭的小道只有一条,那小道一头连着亭子,一头连着那两名女子的来路,只在临近亭子的拐弯处有一岔道,通往御花园。那两名女子距离温曦还有一段路程,温曦只盼着她们莫要注意到他,两厢安好。 “大人请留步!”清脆的女声响起。温曦心里咯噔了一下,最后无奈地转身,躬身施礼道:“微臣见过娘娘。”“大人可是今年的新科进士?”这温和的女声想必是那位有身孕的妃嫔。“正是。”“大人起身吧,莫在意这些虚礼。”闻言,温曦直起腰身,只依旧垂眸,入眼处是一袭正色绮云裙。 “御花园此刻可是在举办琼林宴?”“正是。”温曦谦声道。“你这人好生无趣,问什么都是两字。”旁边的粉衣侍女笑道。“频儿,莫开大人玩笑。”“是,娘娘。”唤作频儿的侍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好笑地看着面前隔了好几步距离、始终垂着头的少年,还是新科进士呢,这般怕丑。 青太妃如今已有九个月的身孕,正值临盆之际,文姝苑里的宫人终日悬着一颗心。宁遥自助力李玄昭夺得皇位并为父报仇了却一桩心事后便被李玄昭安排在先前所居的宫苑待产,听闻今日琼林宴正在御花园开宴,便想一观当世学子的风采,恰巧遇上一名新科进士模样的少年,就想与其闲聊几句,不料这名进士倒是守礼得紧,不仅目不斜视,对自己的提问还回答得言简意赅。 宁遥正欲再寻些话头时见到一名公公正穿过拱门而来,瞧着像是御前陈公公的手下。“奴才拜见青太妃!”听闻那名公公一言,温曦心中有些讶异,面前的女子竟是太妃,还怀着身孕!先前还当做是李玄昭的妃嫔。“平身吧。”“谢太妃!”“温大人,您许久未回宴席,可是身体不适?”“是本宫拖累了温大人,正向温大人询问宴席上的事,耽搁了大人的时间。”“即使如此,大人还是随小的回宴席吧。”“好。太妃娘娘,微臣告退!”“好。” 言罢,温曦随那名公公回了宴席,宁遥站在拱门处观望一会后亦回了文姝苑。上首的李玄昭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温曦身上,陈公公得到手下的回覆后在李玄昭身旁耳语几句,李玄昭点头不语。不是有恙便好。 宴席散场后温曦随众臣一同出宫门,与状元、榜眼及新结实的几名进士寒暄几句后各自道别离去。温曦乘着轿子回到自己租赁的小院,这小院尽管不大,胜在位置极好,临近明都府衙,闹中取静,且租户为人豪爽,收取的租金不高。家具是现成的,温曦租下来后不需要做什么添置,除却同自己一同来明都的侍僕,温曦只另寻了两名小厮、一名管家。整整活动一日睏乏非常,在侍僕的服侍下洗漱后即熄灯歇下。
第46页 ☆、第五十八章 就在温曦坐轿子进门不久,在院子不远处的一暗角现出一人的身影,如同鬼魅那般,目光狠厉地盯着温曦那小院。凭藉黯淡的月色,依稀能辨别出那人的五官——温翰,温曦同父异母的哥哥。三年前温曦与温翰一同前往明都赶考,期间温曦突患恶疾,生生错过了会试,在李玄昭的帮助下黯然回了宜州。 温翰赶考期间并无波澜,顺利通过会试后继而参加殿试,最后殿试二甲十一,身中二甲的他本该入翰林院继续学习,等三年后有职位空缺了再授予官职,在温阑的努力斡旋下捐了个将仕郎的官职,从九品下,尽管是个文散官,可也总比没的好。 当时在明都,谢党把守朝政,拥护李玄理的呼声最高。温翰瞧着那形势生了心思,想着温阑在宜州亲近李玄昭,自己在明都亲近李玄理,最后不论谁当了皇帝,皆可从中获利,何乐而不为。于是费了番苦心结实谢守门下的一名门生,几番表达亲近之意,那门生深知趋利小人的心思,多一个少一个又何妨,便同温翰打起亦真亦假的太极,期间也拿了不少好处。尽管没能在李玄理和谢守等核心人物面前露面,温翰心下已将自己划做谢党一派,行事亦以谢守等人马首是瞻。 只不料这李玄理仅做了三个月的倒霉皇帝就被拉下台,谢党众人或遭清理或遭流放,那段时日当真是日日胆战心惊,唯恐下一刻即有刑部的人上门。风声鹤唳了一段时日,直到李玄昭登基下令开恩科至今日,见并无异样后方放下心。料想因是当时他仅与那名门生有过往来,谢党人识得他的并不多,自己除却收授些私利外并未参与谢党的任何一项谋划,故而在清理中逃过一劫。 本以为逃过此劫的自己能继续担任将仕郎这一闲职,不料却被新一届的进士顶替,落了个空有进士的虚名而无实职在身的闲人,因那不敢告人的心思,自己也不敢有异议。混沌了几日后听闻新一届的三甲进士正在游街,场面好不热闹,协同一小厮到那街巷处寻热闹。 官差排成一列将人群隔开,中间的空道留给鲜衣怒马的三甲进士,那境况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推搡间温翰挤到最前头,正得意时赫然看见状元左侧的温曦,那是探花之位!前段时日忙着忧心刑部那边的动静,竟忘记关注这一届的进士名单!当年他虽进二甲,却没有骑马游街的荣耀,不料落后他三年的温曦如今却是荣耀加身。温翰恨恨地看着马上那人,面对人群和煦的微笑宛若对自己最大的嘲讽!叫他如何不嫉恨。 回到家中,温翰细细思虑一番,没有人脉的自己难以在明都立足,与其终日在明都街巷闲逛寻求机遇,不如回砀山,至少在那自己还是地方县令之子,再顶着进士的名头,不愁在宜州找不到出路。只是,在那之前,自己还要再做一件事!计上心头,温翰眼中闪过狠厉的光芒。 琼林宴后温曦开始到翰林院报导,正式开始他翰林院编修的工作。翰林院编制主要是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筳侍讲,鑑于温曦初来乍到,上一级的官僚只安排他编纂文书。温曦在宜州时曾随侍李玄昭身旁担任文书,处理这些事宜自是得心应手,不多日就开始独立操作。 一日午时,翰林院众人或回自己府中用膳歇息,或择一清静处食用侍僕从家中带来的饭食。温曦收拾好桌上的物品后起身正欲前往自己惯常用的隔间,拐过转角却被人止住,竟是宫里头的公公!“温大人,陛下有请!”那公公恭声道。温曦心生讶异,不明白为何李玄昭会在此。压下心头困惑,随在那名公公后头绕过一个回廊,来到翰林院深处的一间房门前。 那名公公推门躬身而入,坐在房中央的正是李玄昭。“陛下,温大人到了。”“好,退下吧。”那名公公连同原先屋里的两名宫人一同退下,阖起温曦身后的门。温曦上前施礼:“微臣参见陛下。”“就我们两个人,莫讲究那些虚礼。过来坐。”李玄昭温声道。温曦应声上前,桌上摆了好几道饭食。 相隔近一年的少年容貌上并无多大变化,呆板庄重的朝服着在少年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相合。这是自宜州一别温曦初次与李玄昭的独自会面,温曦思绪万千,一时却寻不到话头。李玄昭看着身前少年思虑的神情,眉梢带了点笑意:“昀和。”温曦心房一颤,抬眸对上那人带着笑意的双眸,莫名的隔阂荡然无存,身前的人依旧是宜州那个关护自己的大皇子。 “陛下怎会在此?”有了李玄昭的起头,温曦自在多了。“过来看看你。”直白的话语让温曦的脸上不自觉地升腾起一股热气,“这几日过得怎么?顺心吗?”李玄昭执起筷着,给温曦的碗里添菜。温曦微笑点头:“院里的大人都很好,微臣手头的事务并不繁杂,做的挺顺心的。”“如此便好。快动筷吧,不然就凉了。” 温曦依言执起碗筷与李玄昭一同用膳。两人用膳时均秉承“食不言”的古训,用膳期间静寂无言却不觉得尴尬。用完膳后那名公公协宫人进来收拾,李玄昭和温曦洗漱后闲聊了一会便离去。李玄昭制止温曦相送的步伐,他来时并不惊动何人,走时也不想被人知晓。轻拍温曦的肩膀示意他回去歇息,温曦立在门前目送李玄昭远去。皇位加身,无形的约束随之而来,当皇子时的随心所欲日渐远去。少年肩负一国的重担,砥砺前行。 ☆、第五十九章 每年开春,为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大明朝定都明都后,按《周礼》中“左祖右社”的规定前往社稷坛祭祀“社神”和“稷神”。社稷坛位于皇城的西侧,坛上按五行方位覆盖五色土(中黄、东青、南红、西白、北黑),社神居东、北向,稷神居西、北向。 李玄昭身着祭祀朝服,倾身参拜社神和稷神。礼成,礼部尚书代替李玄昭宣读祭祀祝文:朕敢昭告于太社之神、太稷之神:惟神贊辅皇祇。发生嘉谷、粒我烝民。万世永赖。时当仲春、秋、礼严告祀、报谢、谨以玉帛牲齐粢盛庶品。备兹瘗祭。尚享。 祭祀仪式完毕后协同众臣回宫设宴。这是温曦参加的第一次宫宴,宴席规格不及春节诸属国朝贺时的规格,李玄昭继位后更是下令要求俭政,以自身为表率缩减日常用度的品格,往日各色名目的宫宴、晚宴能少则少,仔细算来,除却李玄昭初次登基时举办的那次宫宴,这是李玄昭继任后举办的第二次宴会。 司仪奏乐,美人舞袖,一曲罢后美人退场。李玄昭执盏恭祝今年的大明朝风调雨顺,率先饮尽杯中酒水。群臣齐声恭贺,随后亦仰头一饮而尽。开宴。宫人整齐出入诸臣的席位间,为在做大臣添碗加筷。温曦身后的宫人给温曦空置的酒盏添置酒水,身旁的臣子笑道:“我敬温大人一杯。”温曦赶忙执起杯盏,以略低于那人杯盏的位置碰了碰对方的酒杯后饮尽酒水,又寒暄了几句。 宴席兴至之时,温曦不晓得是宫中酒酿易醉人还是自身原因,仅仅饮了三盏便觉着脑袋有些昏沉。在太阳穴处按压两下清明不出须臾昏沉感更甚,温曦紧蹙眉头,用手支着下颌,想稳住脑中的昏眩,莫在这失了体统。
第47页 “温大人?”温曦依稀感觉耳边有人在唤自己,寻声望去,貌似先前琼林宴上来寻自己的那位公公。“公公有何事?”“温大人若是身体不适,可随小的往别处歇息一会。”那公公悄声道。闻言,温曦抬头看向上首的李玄昭,烛光摇曳间那人看过来的双眸中仿若含着担忧。温曦强撑不住,应声后悄然起身,旁人只当他是去出恭方便。 “公公如何称呼?”温曦跟在那公公后侧问道。“小的叫福宝,在陈公公手下任职。”福宝看着年岁不大,约莫十四、五的年纪,许是瞧着温曦是个好相与的,言辞间没那么多的估计,表情亦丰富许多。温曦微微一笑,他知晓陈公公乃李玄昭跟前的近侍。“我们这是前往何处?”福宝不语,带着温曦穿过一个回廊后来到一座宫殿前,殿内燃着烛火,夜色不明,温曦瞧不仔细殿上的牌匾书写的是何字,加之身体确是有异样,只一心寻一清静处靠歇会。 福宝将温曦领至一软塌前,想服侍温曦除去鞋袜,温曦慌乱回绝,他只要靠着椅背歇会即可,不必去除鞋袜。福宝无法只好作罢:“这是醒酒茶,温大人若是有何需要只需唤一声,小的现行告退。”“好。”温曦摆手,福宝掩上房门离去。温曦喝了半盏的醒酒茶便靠着椅背歇息。耳边隐约传来大殿的丝竹声,温曦思忖片刻之后要再回到宴会上,识海却逐渐混沌,恍若陷入沉睡。 “他如何了?”陈公公行走在李玄昭左前方,听闻问话后回道:“温大人正在长明宫歇息。”“醒酒茶可给他喝了?”“给了,福宝看着温大人喝了半盏。”行至长明宫前,陈公公制止其余人的步伐,只他一人陪同李玄昭步入殿内。 临近温曦的那几盏烛火已被后来进来查看温曦情况的宫人吹熄,塌上的那人伏在塌上的矮几上,似在沉睡。陈公公正欲点燃熄灭的烛火被李玄昭制止,于是退立到外室的帷帐前。李玄昭悄声靠近,本以为温曦正在熟睡,虽疑惑他这异样的状况,思及今日社稷台祭祀除却安重佑等年迈老臣,其余众臣包括温曦在内皆是徒步来回,许是身体乏累,他又不胜酒力,宴席上见他露出疲乏之态便遣人将他安置到长明宫中。 不料靠近时却听见少年略带粗重的呼吸声,唤了两声后不见有回应,李玄昭伸手扶起温曦上身,却见少年双目半阖,口唇微张,面色泛着异样的潮红!李玄昭心一惊,沉声唤道:“昀和?”沉声入耳,温曦撑着最后一抹清明的灵台看向身前之人,“陛下?”软绵绵的声调挑动李玄昭的心弦。带着水雾的双眸直直看向李玄昭,须臾,仿若确定眼前之人后软倒在李玄昭怀中:“陛下,我难受。” 久居深宫的李玄昭自是知晓温曦此番境况为何,只是一想到竟有人在他的眼皮下对他放在心上的人使这番手段就止不住眼底的杀意。温曦额上的汗并不多,可见药效方起不久,此时正值宴席散场,让温曦吃下起效时间缓慢的药物是何居心! “曜日!”李玄昭沉声对虚空道。“属下在!”“给朕去探明缘由!”“是。”曜日领命,原地踌躇须臾,而后道:“陛下,可需寻来白苏?”李玄昭看着怀里的少年,“不必。”“是,属下告退。”“来人!”“奴才在。”陈公公闻声上前。“拿些干净的面巾,再取些水来。”“是。”陈公公转身时偷瞧那塌上的情形,看见李玄昭竟伏身托起那温大人的膝弯,抱起温大人往内殿走去!仿若看到了不该看的,陈公公赶忙回头,心头直跳,只不断加快离开的步伐。 “陛下,水和面巾给您取来了。”因着先前那惊人的一幕,为着李玄昭着想,陈公公只让手持面盆和毛巾的宫人候在外殿,自己亲自来回将面盆和毛巾拿到内殿。“退下吧。”“是。”再不敢瞧一眼,陈公公始终垂眸离去。 ☆、第六十章 李玄昭将面巾浸湿,拧干后慢慢擦拭温曦泛红的双颊。温曦身体正发热,不断扯着领口想凉快些,冷不丁的有一热物贴着自己的脸,温曦不耐地伸手拂开。李玄昭将温曦的双手固定在他身前,继续擦拭他冒汗的额头。宫人端来的水是温热的,温曦身子发软无法挣开李玄昭的钳制,口中呜咽出声:“热!”头左右晃动,想躲开那正泛着热气的物体。 晃动间脸颊触碰到李玄昭的手腕处,温曦欢喜那凉凉的触感,不自觉地凑近,脸颊磨蹭着李玄昭的手腕,发出舒服的喟嘆。李玄昭眸色渐深,今夜的宫宴上他亦饮了不少酒,如今面对此番情境,即便是酒量一向顶好的他亦开始觉得有些酒意上涌。嘆了口气,欲将面巾放回面盆,钳制温曦的手力度放缓,温曦似察觉到李玄昭的动作,不满那凉凉的物体离开,双手使力挣脱李玄昭的钳制,抓回李玄昭的手放回自己的脸上轻蹭。 李玄昭喉头微动,眼前是一直被他放在心上的少年,叫他如何不心动。只是他一直未曾对少年倾诉过自己的心意,先前是担忧自己的前程,如今是两人隔着深重的君臣之仪,他知晓眼前的少年最为看重礼仪戒规,若今日趁机僭越,明日该如何应对?只是,错过了今夜,又到何时方能得偿所愿?少年今年已满十七,放在民间怕是早已娶妻生子,若是哪日温曦看上某位官家女儿,微笑着来求自己赐婚,届时又该如何自处? 李玄昭眼底盛满苦痛和茫然。随着自己的动作抚动的手突然静止,温曦勉力挣开双眼,眼前是李玄昭朦胧的影像。“陛下?”口唇微动间触及李玄昭的手心,李玄昭的心尖一颤。低头望去,少年樱红的双唇泛着水色,手心下的肌肤滚烫,不过轻触便带起少年无法自制的颤慄。 李玄昭深吸一口气,手顺着少年衣襟而下来到腿间,一触上腿间那物少年的身体便跟着一颤,轻哼出声。李玄昭压低身体,吻上那微阖的双唇,舌尖沿着唇缝探入,使力扯下床帐,掩去一室旖旎。 翌日清晨,李玄昭自睡梦中醒来,入目是少年的发旋,空气中仍留散着旖旎的气息。怀中的少年仍在沉睡,眼底有浓重的青色。李玄昭在少年额间落下一吻,而后悄然起身,只让陈公公一人进来服侍,不动声色地梳洗完毕。“让福宝看着他,不要让其他人进来打扰。”李玄昭低声道。“是。”陈公公垂眸。 正欲离开之际,李玄昭忽而停下步伐,蹙眉沉思须臾后又返回内殿,陈公公站在原地等候。李玄昭出来时拿了件衣物交个陈公公:“把这个拿去给白苏,让他辨一下衣物上的薰香。”陈公公心下疑惑万千,却不敢有异议,接过后交给得力的手下拿到太医院。 温曦仿若在一片绯色的梦境中浮沉,当体内的燥热无法抑制时温曦知道自己怕是饮用了某些不该饮用之物。神识尚清明时温曦在脑海中细细思忖了一番周遭之人,他实在料想不出何人会对他下次毒手。李玄昭唤他的时候他仍保持着一抹清明的神识,年轻帝王身上特有的檀香他不会辨不出,也是知晓身旁之人是李玄昭时他才放任自己坠入无边绯色的梦境,只要李玄昭在他身边他就心安。只是,他没有料到最后会演变成这般模样。
第48页 李玄昭离开半个时辰后温曦便醒了,不是他不想睡,只是身上传来的不适感总是不断叨扰他的睡梦。睁开双眼,入目处是明黄的帐顶,腿间无法忽略的不适在提醒他昨夜并非只是他的一场幻梦。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玄昭,只想在李玄昭下朝前离去。温曦掀开床帐,欲起身穿衣,帘外的福宝察觉里边的动静,欲掀帘进来。温曦看见帘外有人影晃动,赶忙出声制止,只是声音嘶哑不同往日。 “温大人可需小的进来服侍?”这一声“温大人”宛若一声重锤击打着温曦,他眼角泛红,却强硬道:“不需要,任何人都不要进来!”福宝闻言只好作罢。温曦强撑着身体的不适换好衣裳,他原先的衣裳少了一件外衣,一番搜寻无果后只好换上架子上的。简略地梳洗一番,温曦垂眸出了内殿。 “温大人,已为您备好早膳,您……”福宝尚未说完就被温曦打断:“不必了,我先回府。”言罢,迳自往外走去。“这……”福宝一时没反应过来,回神时温曦已临近殿门,福宝赶忙上前:“温大人若是要回府,请需稍等片刻,奴才给您寻一轿撵来!”温曦本想开口拒绝,可一思及自己现下这般境况只好作罢。福宝瞧着温曦没有拒绝之意,便手脚麻利地寻来一顶轿撵安排温曦乘坐,从大明宫的偏门离去。 温曦回府半个时辰后李玄昭方下朝,在前往长明宫途中陈公公向他说明情况,“平安回去便好。”陈公公偷瞧李玄昭的神色并未发现异样,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这种情况也是意料之中,那人需要一段时日来料理思绪,他不愿过于逼迫。“让白苏到长明宫。”“是。” “属下参见陛下!”白苏协同一名太医院的药童来到长明宫,那药童手中拿着托盘,托盘放着衣物和一小碟粉末状的物品。“平身。”李玄昭放下奏摺。“谢陛下!”“可有何发现?”李玄昭沉声道。“回陛下,属下仔细辨认了这衣物上的薰香,发现里面掺杂着一昧郁金。郁金乃姜科植物温郁金的干燥块根,可入药,有活血止痛、行气解郁等功效。此物辛香不烈,气虚失血和孕期禁用。” 白苏观李玄昭神色,继而言道:“如今这郁金被磨成末添入薰香中,常人不易察觉,使用者若是身体康健尚无妨,若是偶患疾病招致气虚失血,极易转为重疾久治不愈。”言及此,白苏思及三年前那名少年的症状,突然领悟陛下今日所为,那衣物想来怕是少年所有。李玄昭上前,执起衣物深嗅一番,再拿起那一小碟粉末做比对,量虽微少,但仔细一比对却无可辩驳。 ☆、第六十一章 “与之前给你的那个香囊如何?”“回陛下,香囊中也掺杂了郁金。”白苏不敢直面李玄昭,那香囊是宛纯皇后留下之物,当日在牢狱内问出宛纯皇后的死因与香有关时,李玄昭便命人搜寻宛纯皇后寝宫中所有可能放香的物品。衣物中的薰香早已消散,谢惠妃为掩藏罪行,怕是在李玄昭被流放宜州时早已派人销毁所有证据。最后这香囊还是被李玄昭在广阳宫中寻出,是当初宛纯皇后亲手为李玄昭所制。 即便当初为外祖家之事忧心亦不至于产时大出血,一尸两命,谢惠妃当真是好手段!若非被她先一步自杀狱中,李玄昭绝不会让她死得这般安然!经此一事,李玄昭对香愈发地在意,昨日与温曦亲近时闻到温曦衣物上的薰香有异,今晨便让陈公公将衣物交给白苏辨别。三年前温曦便因此致祸,到底是谁想到如此阴险的法子来毒害温曦?思及温曦身旁竟藏有这一隐患,李玄昭便胆战心惊。 能行事这般隐蔽且让人不易察觉的,只能是身旁亲近之人,最有可能的就是日常照顾温曦起居之人!一直以来,温曦身旁便只跟着一名侍僕,据温曦所述,那名侍僕在他十四岁时方随侍身侧,感情谈不上深厚。一直以来,李玄昭想着只要不让与他敌对之人察觉到温曦的存在便是对温曦最好的保护,如今看来自己实在是太过天真。既然先前的做法已被证实有误,他便只能将温曦放到身边,时时护着方能安心! 谈话间忽闻殿外有喧譁声,李玄昭蹙眉,陈公公赶忙走出去查看。未行到殿门就见福宝急沖沖地从外边进来。“何故喧譁?不知道殿下正在处理事务?”陈公公大声喝道。“回公公,青太妃临盆了!”福宝“扑通”一声跪在地方,声响很大,李玄昭等人已然听闻。陈公公回头看向李玄昭,就见李玄昭抬步往殿外走。“摆驾文姝苑!”陈公公高喊,而后疾步跟上,今日怎的这般多事? 文姝苑内,宫人、产婆、几位太医都有条不紊地助力青太妃生产。青太妃的寝宫不时传来痛苦的□□,李玄昭免除众人的跪拜,“现下情况如何?”“回陛下,青太妃是巳时三刻破的水,方才检查时发现胎儿顺位,只要青太妃勉力配合,皇子顺利生产无碍。”李玄昭颔首:“去熬些参汤过来。”“微臣已命宫人前往熬制。”“好。” 李玄昭在殿外守着,熬制好的参汤被送至寝宫内,隐约传来稳婆安抚的声音。另一名稳婆自产房内出来,跟守在外面的太医详细叙述青太妃的情况,太医指点稳婆接下来的催产事宜。两个时辰后,寝宫内传来婴儿的哭声,门外的太医和宫人皆松了口气,面露喜色。产婆将清理干净的婴儿抱出,跪在李玄昭面前:“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青太妃诞下一名皇子!” 李玄昭接过那婴儿,婴儿双目紧闭,眉目间依稀看出孝宗帝的影子。太医们面面相觑,方处死一名皇子,如今又来一名皇子,这婴孩只怕……李玄昭伸手轻触那婴孩双颊,微笑道:“即日昭告天下,朕的三皇弟,赐名李玄恪!”圣言一出,众人跪地高呼:“恭喜陛下!”寝宫内的青太妃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拖着疲乏的身体沉沉睡去。 诏书一出,民间议论纷纷,或贊李玄昭孝仁,不仅善待先帝太妃,还赐封太妃诞下的皇子。或质疑李玄昭这一做法,猜测三皇子李玄恪活不过成年。甚至有人怀疑三皇子乃李玄昭与青太妃所生,只是这些说法只能深藏心底,毕竟祸从口出。 就在关于三皇子的话题还在热论期时,坊间又爆出一桩秘闻,这桩秘闻竟将李玄昭和一名新科进士牵扯到一处!不知从何处而起的传言,竟有人谣传那名进士以色侍君,与李玄昭有不轨之实!谣言一出,世人皆惊!董贤、弥子瑕之流只在书中所见,如今那新科进士竟学佞幸行事,蛊惑当朝皇帝!坊间议论纷纷。有人想知道那名进士姓甚名谁,有人好奇那进士的相貌是否如古来佞幸那般姿容昳丽,有人好奇他是如何勾搭上的明武帝,甚至有人想探查那进士的府邸,藉机一览尊荣! 温曦自那日后便请向翰林院请了三日的假,身体上的修整是一回事,主要是心理上的修整。修整的翌日他在院子里看书,阳光散落在书页上,只那一页却许久不久翻动。院门开启,两名侍僕说笑着进门,许是说到兴头处,声调比往日提了不少,温曦依稀听到“进士”“圣上”的字眼。“你们在聊什么?”温曦唤来那两人到跟前,询问他们方才的谈话内容。
第49页 那两人笑着上前:“大人,我们在聊最近都里坊间的新传言。”“什么传言?”温曦困惑。“不知是谁传出的,说当今陛下和一名新科进士有染,今晨坊间都传遍了。”那两人笑嘻嘻道。温曦闻言,仿若当头棒喝,直被打得头晕目眩,身体瘫软。“大人?”那两人瞧着温曦神色不对,还当是自家大人初次听闻这些轶事,震惊得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古皇室多龌蹉,这些事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没少提及,大人莫要被吓到。”一人好意宽慰道。 良久不见温曦有反应,另一人有些担忧,碰了碰身旁之人使个离去的眼色,那人抿抿唇悄声离去。却说温曦经此一吓,脑中混沌非常,他不明白这谣言从何处而起,那晚的事除却他和李玄昭,就只有李玄昭身旁近侍知晓,李玄昭定不会让人外传,如此说来,那就是给他下药的人散布的谣言!究竟那人是针对他还是针对李玄昭,亦或是二者有之?竟用这般狠毒的法子! ☆、第六十二章 温曦困惑迷茫的情绪涌上心头,即便时至今日,他第一个想到的求助对象依然是李玄昭,只是两人如下这般境地,见面只怕更尴尬。温曦第一次觉着春日的阳光这般耀眼,眨眨泛涩的双眼,温曦拿起手中的书籍欲回房内。 忽而听闻门外传来敲门声,侍僕前往应门,却是安文江。“温小曦。”安文江笑着朝那站在廊前的少年打招呼。温曦心下有些惶恐,不知安文江此番前来所为何故,但愿只是寻常的探亲访友。“安大哥。”温曦微笑,招呼侍僕奉茶。安文江随同温曦步入堂内,侍僕给安文江沏茶后恭敬地退下。 “昨日去翰林院寻你,却被告知你告了三日的假,可是身体不适。”安文江抿了抿茶水道。闻言,温曦感觉有些热气上头,忙垂眸道:“偶感风寒,歇几日便好。”“春日乍暖还寒之际最易患风寒,你身子向来弱,可要多加小心。”“温曦知晓。”安文江望向垂眸的温曦,屋内设了地暖,温曦却竖起领子,借着日光细瞧却也能瞧见脖颈处因着温曦侧头的动作而露出痕迹。安文江心下一嘆。 “可有请大夫来瞧过?”“瞧过了,开了几剂药,再过两日便可痊癒。”温曦不擅谎言,只一昧垂眸说出心中的腹稿,双手不自觉地紧握。瞧见温曦身体并无恙后就可以回去给那人汇报了,想必自己再待下去只会让温曦更加不自在。“我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就先回府了。这几日都内有谢党余孽出没,你莫要轻易出门。”将那人嘱咐自己的话复述一遍,温曦闻言微笑点头:“安大哥也要小心。”“好。”温曦将安文江送至门口,安文江摆手让他回去,坐上轿撵出了巷子。“都安排好了?”安文江掀帘对轿旁的人道。“回大人,已按照先前的安排部署好温大人府上的守卫。”“好。” 长明宫内,“如何?”“回陛下,已抓到下药之人,乃御膳房的一名宫人,对其逼供后说是受前任将仕郎温翰指使!”曜日跪地汇报调查的成果。“是他?”“正是,先前在清理谢党余孽时发现他曾与谢守的一名门生来往过密,陛下当时说不追究,只撤下了他的官职。”确是有这一回事,李玄昭查看影卫罗列出的名单时看到温翰的名字,同他父亲一般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但思及温曦便想留他性命,仅撤了他的官职,不想这人心思狠毒,处处与温曦过不去! “他如今在何处?”“在牢狱内,我们是在都城南部的郊外抓到他的,许是担心败露逃跑。”“逼供他。他不可能有这么缜密的策划。”李玄昭沉声道。“是。”曜日应声退下。不说他一个小小的、连上朝资格都没有的将仕郎如何混入御膳房指使御膳房的人下药,甚至广布谣言掀起坊间议论,这么大的手笔不可能出自他手,他最有可能的就是将他对温曦的特别告知背后之人,由背后之人策划这一场闹剧。而那背后之人极有可能就是谢党余孽。这次,他要将这些漏网之鱼一网打尽。 “公公何意?”温曦疑惑地看向面前的陈公公。“青太妃宣您进宫觐见。”温曦有些迟钝,无法理解陈公公所言为何故。侍僕通报御前陈公公前来时温曦还以为他是奉了李玄昭的旨意,不料确是青太妃!想当初他只是在琼林宴时同青太妃有过简短的谈话,甚至自己连青太妃的模样都没瞧见,如今竟宣自己入宫觐见?太过匪夷所思,只是身为臣子,君上所言不得不从,只能压下心中的困惑随同陈公公入宫。 陈公公带领温曦穿过御花园,直接来到文姝苑。这是温曦初次踏入后宫,实在是拘谨得紧。宫人通报后温曦步入外殿,青太妃正坐在上座,怀中抱着三皇子李玄恪。“微臣拜见青太妃!”温曦跪下行礼。“温大人无需多礼,平身吧。”温和悦耳的声音如同那日,温曦应声而起,在宫人示意下坐到一侧。 “不知青太妃宣微臣前来所为何事?”温曦垂眸。“温大人无需紧张,当日本宫在御花园见你进退有礼、谈吐不凡,便想请大人做我孩儿的太傅。事出唐突,还望大人莫见怪。”这一番言词委实让温曦震惊不已,先不说他的学识如何做得了一名皇子的太傅,再就是三皇子方出世不过几日,如何就要给襁褓中的皇子选太傅? “这,青太妃莫抬举微臣,微臣学识浅薄,实在担不起太傅之职。且皇子尚年幼,青太妃可待皇子长些年岁后再考虑。”温曦尴尬地推辞道。“温大人莫要谦虚,温大人的学识有目共睹,太傅一职自是担得。实不相瞒,为诞下三皇子,我已耗了许多心力。我只想在最后亲自为皇子选一名称心的太傅,如此方能心安。” 温曦惊异抬眸,只见面前女子面色苍白,眉目青灰,搭在皇子身上的手血色淡薄,确是产后体虚之症。温曦心头突然有些泛酸,不知为何,尽管只与青太妃见过两面,却不自觉地心生亲近之意,仿若在很久之前便已识得。温曦艰难启唇道:“太妃吉人天相,只要悉心调养好转并非难事。”青太妃轻笑:“你这般实诚我竟不知该如何说,只是我的身子我自是知晓,能坚持到顺利产下恪儿已是上天对我最好的恩赐,我只求在我不在的日子,恪儿能收到良好的教导,莫走上他二哥的歧路。” 青太妃垂眸慈爱地看着身前沉睡的婴孩,继而含泪道:“温大人,求您应允了我这不情之请,宁遥相信您的为人定会给恪儿树立一个好榜样,您一日为恪儿的太傅,恪儿便终生尊您为太傅!求您了!”“微臣何德何能!”温曦有些哽咽。青太妃抱着婴孩起身,身旁的宫人赶忙上前扶持。“您抱一抱恪儿,他是个乖孩子,您一定会喜欢他的。”温曦起身,紧张地接过青太妃手中的婴孩,那婴孩褪去初生时淡青色的印记,逐渐显现出健康的粉嫩颜色。双眸紧闭尚在沉睡中。 看着身前的婴孩,温曦的心软成一片。抬眸看见青太妃希冀的神色,点头道:“既是青太妃不嫌弃,微臣便应允了太妃的要求做三皇子的太傅。”闻言,青太妃眸中带笑:“如此,宁遥便代恪儿谢过温大人,待恪儿正式入学后再行拜师礼!”“好。”
第50页 ☆、第六十三章 应了青太妃的请求后,温曦又同青太妃闲聊片刻后方告辞离去。陈公公领着温曦依照来时的路往返,途径御花园时碰巧遇上刚下朝回来的李玄昭,温曦有些拘谨无措地立在原地,待李玄昭一行人行至跟前时方忆起面君要行礼。“微臣参见陛下。”温曦垂眸跪下。须臾,李玄昭方出言道:“平身。”“谢陛下。”温曦起身后依旧垂眸。 李玄昭看着身前低眉垂目的温曦,放在身后的双手握了握,想询问他的身体情况,又担心惹恼了他,最后只能启言道:“近日都中不太平,你好生留在府上,轻易莫要出门。”“谨遵陛下所言。”听着比往日生疏许多的话语,李玄昭心下一番苦涩,平日表示亲近的小动作轻易不敢再做。静静地看了少年一会,只能称有要事现行离去,温曦在身后行礼:“微臣恭送陛下。” 陈公公看着陛下此番作为,心下思忖自家陛下怕是对这位温大人动了感情。据消息称温大人乃同安大人、林大人一道,是陛下在宜州时结识的,那几年陛下对温大人一直照顾有加。不知因何故,本该三年前即参加会试的温大人推迟到今年,温大人初初来明都之时陛下还特意让自己在府衙附近寻一处院子,不需有多大的讲究,只要舒心、治安得当即可。初时自己未料到这层,只当是陛下的某位故人之子,应故人的要求多加照顾。如今看来,陛下怕是倾付了一腔情意。 因顾虑到温曦,侍僕们极少在府内闲聊那谣言,可温曦知晓那谣言并未遭禁断,依旧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温曦逼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糟心事,一心放到书籍中寻求慰藉。自那日入宫见青太妃后又过了两日,温曦再次在自家堂前见到陈公公,只是这一次陈公公还带了份诏书过来。 “温大人接旨!”温曦跪下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编修温曦品行高洁,德才双备,特擢升为三皇子李玄恪太傅,赐住广阳宫,钦此!”前面那些诏言温曦能理解,只是后头那个“赐住广阳宫”是何意?温曦疑惑地徵询陈公公。“奴才亦不知,这是陛下的旨意,奴才不过依旨行事。”陈公公微笑,只是那个微笑里带了几分牵强。 “不行,我要进宫,这份诏书不妥。”温曦欲将诏书还与陈公公回房换衣入宫。陈公公急忙制止:“温大人!求您莫要为难老奴,这确是陛下的旨意,昨日便拟好的诏书,陛下来回确认了好几回,不会出错的。您还是收拾一下,随同老奴进宫吧!”陈公公颇有种声泪俱下的态势,温曦有些招架不住,只心中疑惑更甚。 陈公公瞧见温曦处于呆滞中,赶忙招呼手下的人去收拾温曦的东西。陈公公手下的人手脚麻利,加之温曦东西并不多,不多时便收拾了大半。温曦的侍僕在一旁面面相觑,不知温曦会如何处置他们。陈公公面朝身旁温曦那几名侍僕道:“你们这段时日尽心服侍温大人,陛下感念你们的辛劳,特赏赐你们每人十两银子,拿好银子后可自行寻去处。” 众侍僕闻言心惊,本以为自己能一同入宫,但细想宫中招宫人素来严苛,宫中并不缺服侍的人,且他们随侍温曦不过几月,谈不上主僕感情深厚,只是温曦素来待人谦和,是他们服侍过的最好相处的主子罢了。拿到是他们一年好几倍工钱的赏银,侍僕们感恩叩谢。只阿禾站立一旁,看着温曦不知该如何。 “拿着吧,再往别处寻生计。”阿禾不语,温曦上前道:“公公,这侍僕已侍奉我多年,还是随我一同入宫吧。”陈公公笑道:“温大人有所不知,宫人的任选最是严苛,毕竟关系到陛下和娘娘的安危,温大人莫让老奴为难!” 温曦无法,只好放弃,私下又给阿禾添置了些银钱:“这些银钱你拿着回砀山好生过日子,你我主僕情分就到此为止。”“少爷!”阿禾欲言又止,最后只点头应下。东西收拾完毕后温曦便坐上随陈公公一同驶来的轿撵入宫,几名侍僕目送温曦远去后便各自回房收拾东西离去,这院子最后归于沉寂。 阿禾收拾好东西后来不及打招呼便赶忙前往驿站购置车辆,欲快速离开明都。不知为何,自谣言四起时阿禾便一直悬着心,总担忧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且大少爷已有好些时日不曾与自己联繫了,阿禾担心事情败露累及自身,砀山是暂时不敢回,还是另寻他路。驾着马车行驶在官道上,不知为何总是熙攘的明都官道今日会这般寂寥,是自己思虑过甚还是别的原因?阿禾不敢细想,只得加快驶离的速度。 一直隐匿在暗处的影卫悄然落到马车顶上,出其不意地一个手刀噼在阿禾的后颈处,阿禾没来得及反应便陷入无边的黑暗。那影卫将阿禾一通捆绑后丢到车厢内,驾马返程。当真是一点悬念也没有,影卫耸耸肩。 阿禾自昏睡中醒来,揉揉酸疼的后颈,茫然四顾时赫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牢狱内!阿禾心跳加剧,还未待他明白自己的处境便听到一声低沉的声音:“醒了?”阿禾寻声望去,门外有两人如同鬼魅般正打算开门进来。阿禾的心跳提至嗓口,结巴道:“你,你们是谁?为何抓我?” 曜日不欲与他多言,直接摆手示意手下将他拖到刑房。阿禾使力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身上的钳制,不出片刻便被带到刑房。“你在温大人身边多年,每日是如何给温大人下毒的?又是何人指使你?一一招来。”阿禾被绑在刑架上,一名手下执鞭而立。阿禾手脚发软,心头打颤,恐惧说出后会遭到更大的刑罚,一时缄默不语。 曜日使了个眼色,手下立马上前挥鞭,阿禾惨叫声不觉于耳。曜日不悦地偏过头,另一名手下用布塞住阿禾嚎叫的嘴。狠挥了几鞭后,曜日示意人停下,这人瞧着就不是受得住的硬骨头,打昏了还要等他醒来,浪费时间。被扯下布条的阿禾抽气□□,身上多了几条血淋淋的鞭痕,额头布满汗水,嘴角处渗出因剧痛而咬破的内唇的血。“怎样,现在可以说了吗?如果还不能,我们可以招呼到你能说为止。” ☆、第六十四章 见那侍僕仍未有反应,曜日亲手执鞭甩下一鞭子,阿禾惨痛大叫:“大人,大人,别打了,小的招,招。”曜日放下鞭子,一名手下拿出纸笔记录。“小的是由二夫人买下,使计放到二少爷房内。小的跟了二少爷三年,二夫人让小的在二少爷日常用的薰香和安神香内多添一昧香,二夫人每月定时给小的香和赏银。”阿禾□□着说出真相。 “可是这昧香?”一名手下上前,将装着褐色粉末的碟子递到阿禾跟前。“正是。”“这昧香是何物?有何效用?”“小的不知!”又一鞭子抽下去,阿禾嚎道:“这香名叫郁金,气虚亏血的人禁用!”阿禾含泪道出实情,虽然加注在他身上的疼痛有所减少,但他知道,事情败露的他怕是死罪难逃。口供记录完毕后曜日当着阿禾的面念了一遍,阿禾点头确认无误,而后被强制按押,罪名成立。
第51页 李玄昭狠狠甩下曜日呈上来的口供记录,三年,温曦竟然受那香影响了三年!这般心狠手辣的妾室,温阑是瞎了眼、蒙了心吗!“温翰如何?”“他也已招供。他将陛下和温大人的往来说与谢兴,即谢守子侄,曾任廷尉正。北门一役不在都内,逃过一劫,如今私下纠集谢党余孽,近日都内的谣言也是他们一伙人散布的。”“以温翰为饵,将他们一网打尽!”李玄昭一声令下。“是!”曜日躬身退下前去部署具体事宜。李玄昭凝视那供词,沉声道:“宣白苏。”“是。”福宝领命前往太医院。 温曦随陈公公一同进宫,步入广阳宫时发现殿内已布置妥当,许多细节处瞧出宜州安府翠语轩的影子。温曦一时无言,李玄昭拿出帝王之尊来逼迫他,他不得已只能先暂时随同来这广阳宫,却始终寻思着一个面圣问明缘由的时机。“陛下在何处?”“陛下正在长明宫处理政务。”“翰林院那边……”“大人放心,奴才已派人向翰林院院首说明缘由,您便安心地留在广阳宫教导三皇子。”陈公公偷偷抹额,这温大人实在不易应对。 “若是陛下得了空,麻烦公公托人只会我一声,我有事要同陛下说。”“大人放心。大人劳累了半日,奴才就不打扰大人休息。宫中配了宫人和护卫,大人只需传唤一声。若是有何不称心之处,托人告知老奴一声,老奴即可给您安排好。”温曦点头,陈公公微笑道:“那老奴现行告退了。”言罢,便离开广阳宫前往长明宫汇报。 温曦小歇了一会,醒来后便思索如何担任一名皇子的太傅,温曦苦思一番不得,觉着自己有必要嚮往任的太傅取经。正待前往文姝苑看望三皇子时,一名宫人托着一小碗汤药奉到温曦跟前,“这是何物?”温曦蹙眉道。“回大人,这是陛下命白太医给您熬制的疗养汤药。”“疗养汤药?我的身体无恙,何须疗养?”李玄昭这般行径,让温曦不自觉想起那日的情行。已过去多日,即便再有何不妥,如今也好该全了。现下又何故? “不喝,你端走!”温曦欲绕开那人,往殿门外走去。“大人,若您不喝奴才便长跪不起!”那人膝行到温曦面前,来之前已受到陈公公的万般嘱託,务必让温大人喝下。即便如温曦这般好脾气的人面对今日种种心中亦不免恼火,陈公公让他不要为难他,广阳宫的宫人用长跪来逼迫他,李玄昭到底想怎样! 温曦撇下那宫人,直接前往长明宫,来时他特特将两宫之间的路线记下,此时并不需宫人指引,那宫人赶忙端着汤药跟上温曦。“这位公公,麻烦通传一声,就说温曦有事要求面圣。”“温大人,陛下正在会见安尚书,请您稍候。”长明宫外的宫人恭敬道。温曦无妨,只能等候在殿外。 约莫半个时辰方有人从长明宫中走出,“下官参见安大人!”温曦恭敬施礼。安重佑见到立在一旁的温曦,蹙眉道:“温大人怎会在此?”若是他记得不错,这探花不过翰林院编修,他会有何事需来到长明宫?“下官有事与陛下通报。”安重佑只当是李玄昭私下派给温曦事务,温曦此番是为了述职前来,便不再询问。“陛下现下得空,进去吧。”“是。”恭送了安重佑后,温曦得到宫人的通报后步入长明宫。 安重佑走至殿外,回头看着温曦的背影思忖一番,对身旁的人道:“你去调查一下他。”李玄昭目前膝下无子,自他登基后安重佑便一直张罗着要给他纳妃,他却总是百般推辞,方才事后他不过又提及了一次,李玄昭便拿出尚处孝期作推辞的藉口。孝宗帝与他的关系如何众人皆晓,且如今距离孝宗帝逝世已满一年,实在是没有继续守孝的必要。如今这番作态是为何?近日都内坊间的谣言让他心生惶恐,不得不防。 况且,现下青太妃还产下一名皇子!当初他便授意李玄昭处死青太妃,若是无孕尚可留她一命,怀了身孕的始终是个隐患。不想李玄昭非但拒绝他的提议,还护着青太妃直至她顺利诞下皇子!他的外孙到底作何想法,他实在不得而知,如今他只能尽力维护他的皇位,替他那苦命的女儿保护她唯一的血脉。 温曦凭着一腔热血来到长明宫前,如今在门外待了将近半个时辰,情绪逐渐平复,莫名的紧张感开始翻涌。面前是一袭明黄、丰神俊朗的年轻帝王,温曦垂眸行礼:“微臣参见陛下。”“免礼。”“谢陛下。”“来见朕所为何事?”李玄昭直直看向身前温润的少年。 ☆、第六十五章 “陛下晋升微臣为皇子太傅,臣甚感恩宠,只是,为何要臣入住广阳宫?这实在不妥。”“三皇子年幼,青太妃身体欠佳,你住近些方便教导。”即便有诸多不合理之处,李玄昭亦只能强词夺理。“翰林院那边会安排好,你只需安心留在广阳宫教导三皇子。”温曦抬眸看着略显陌生的少年,自相识以来,从未逼迫过自己的少年如今这般作态,温曦委实有些寒心。“那汤药又是怎么一回事?”有些难以启齿,但温曦还是问出来了。 “我让白苏给你检查过身体,你身体欠佳,这是给你作调养的汤药,往后每日一回。”前往送汤药的宫人已将情况告知陈公公,收到陈公公的回覆,温曦的反应亦在意料之中,看似温和的少年总有他人难以打破的坚持。“我的身体有何不妥,需要每日饮用汤药。”温曦凝眉看着李玄昭,他不给自己一个确切的回覆,就别想他会老实喝那汤药,尽管心底明白李玄昭不会害自己。 良久,李玄昭转身拿起桌上的供词递给温曦,嘆气道:“你看了便知。”一昧瞒着他未必是好事,他有知晓的权利。温曦疑惑地接过,阅览完毕后心头震惊万千,“这……这都是真的?”跟了他三年的侍僕竟然是西厢有意安排的,三年,自己不仅时时处于他们的监视下,甚至还被暗自下毒毒害了三年!三年的主僕情分,说不上有多深厚,可自己亦从未亏待过他,何以这般戕害自己。 李玄昭走到温曦身旁,“上回宫宴你遭下药之事亦与温翰有关,如今我已将他和那侍僕关入狱中,该如何处置由你决定。”温曦尚处于遭贴身侍僕背叛、同父异母的兄长谋害的震惊中,感到痛心的同时更是心寒,父亲呢?温阑他可曾知晓?母亲还待在温府,谢氏既然能对自己下手,自然也会对母亲下手!思及此,温曦一阵心慌。抓上身前李玄昭的手臂:“陛下,求您给我允个假,我想即刻回砀山,我不放心母亲,我要将母亲接出来。” “你莫着急,你的身体尚需调养,受不住舟车劳顿。我安排影卫前去探查,若是有异样,便将你母亲接到明都。”李玄昭安抚道,白苏说温曦在饮药调养期间不宜情绪起伏过大,他有些后悔将这些事告与温曦,如今只能尽力先安抚他的心绪。是了,李玄昭影卫的脚力总会比自己快些,如今的他,能信任的亦只有李玄昭。
第52页 温曦含着水光的双眸直直看向李玄昭:“陛下,求您,救救我母亲!”李玄昭心痛地将温曦揽入怀中:“莫怕,有我在,总会护你和你的母亲无恙。”怀中的少年身体僵硬,面容呆滞,仍旧陷于深深的忧虑中,一时也顾不上现下同李玄昭的处境。待温曦情绪平复后,李玄昭悄无声息地放开温曦,唤来曜日,让他安排人前往砀山。此番前往砀山,来回最快亦需三个月,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曜日领命退下,温曦平复心情后亦欲告退,李玄昭示意身旁宫人,宫人端着重新温好的汤药上前,温曦双颊微红,李玄昭不予拒绝地盯着他将汤药喝完。“今后每日一副,那毒素在你体内积的太久,需长久调理方可清除。”温曦点头,行礼告退。李玄昭颔首:“你先回去,我处理完奏摺后与你一同用晚膳。”于情于理温曦都不能拒绝,只能略加点头后转身离去。 晚膳时分李玄昭应约前来,宫人有序地摆好御膳。陈公公挥退其余宫人,自己亦退至一旁,李玄昭用膳一贯不需人在旁侍候,如今同那人一道,陈公公觉着自己更该识趣。“坐。”李玄昭招呼一直站立着温曦,温曦仿若突然醒悟般,而后抬脚上塌,在宜州时亦同过李玄昭用膳,却每一次如这般拘谨介怀的。 李玄昭夹了块肉到温曦的碗里,温曦略带惶恐地执起筷着,思忖一番后亦为李玄昭布了些菜,李玄昭唇角不漏痕迹地上扬。两厢静默地用完晚膳后,陈公公招呼宫人入殿收拾,收拾完毕后李玄昭着人摆上棋盘,温曦不明李玄昭之意,只能硬着头皮陪同。 下了两盘后陈公公上前提醒时辰,李玄昭看着面前少年颔首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你好生歇息。”温曦随同起身,将李玄昭送至殿外。李玄昭不讲究排场,身后仅跟随着三两宫人和两名侍卫,福宝在前持灯照明。少年帝王的身影逐渐隐没在暗夜中,思及李玄昭近日所为,温曦竟一时料不出李玄昭所为何意,只那心头被熨帖的热意久久不散。 坊间关于当朝陛下的传闻逐渐平息,随着一干谢党余孽的落网,众人明白先前的谣言不过谢党为抹黑李玄昭的作为,慢慢也就淡了兴致。偶尔有一两个不死心的想要知晓那名进士的身份,亦被其他官员的桃花轶事转移了视线。只是这些对居于广阳宫的温曦已不再产生影响。入住一段时日后温曦渐渐与青太妃熟稔,鑑于青太妃的身体,多是温曦前往文姝苑,两人攀谈亦不避讳宫人,敞着宫门,轻易不让人寻出差处。 在与青太妃的交谈中温曦逐渐了解青太妃与李玄昭的关系,青太妃并非青州太守之女,而是宁远道曾官至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原名宁遥。宁远道手中掌握着许多谢守作奸犯科的证据,没待他将整理好的证据呈给孝宗帝就遭谢守的暗算,惨遭灭门,青太妃自幼体弱多病,一直养在他处,旁人并不晓得宁府有这么一人。 宁遥听闻宁府的噩耗后慌忙赶回,途中遭遇不测被李玄昭的人相救,她空有复仇的心,却无复仇的门径,无措之下求李玄昭相助,李玄昭给她一个新的身份,安排她入宫做孝宗帝的妃嫔,本意是取得孝宗帝的信任好获知玉玺的所在地,不料李玄理会耐不住生了歹意,孝宗帝深感自己的处境危在旦夕,慌乱中竟将玉玺交于青太妃,使得李玄昭能顺利登基。 ☆、第六十六章 温曦听闻后心生喟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李玄昭竟布了这么多的棋,在宜州他所知的不过冰山一角。“温大人可有想过为何陛下会安排您入住广阳宫?”宁遥微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年轻帝王的心思或许她可一窥究竟。闻言,温曦面颊不自觉微红,摇头只道不知。宁遥并未直接坦言自己的猜测,反而启唇言道:“其实,安排你担任恪儿的太傅最初是陛下的意思,在他将你所作的文章拿来与我看过后我方打消了疑虑。” 青太妃当日的请求实在突兀,如今经她这么一说温曦方明白其中的缘由。“陛下为何会这么做?”温曦有些艰难道。“陛下的心思如何晓得。”宁遥轻笑,“你若亲自去问他或许他会告知。”温曦听不出宁遥言下之意,但言语见到揶揄还是能听出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静默。 “娘娘,该喝药了。”宫人端来一碗汤药,即便快入夏,青太妃怀中仍抱着暖炉,产后调理了好些时日仍旧不见有起色。宁遥朝温曦笑笑,而后用帕子小遮,缓缓饮完那碗褐色汤药。温曦偏过头,无意间看到被青太妃摆在一旁的蓝底黑色书籍,温曦拿起来,却是《南华经》。青太妃用帕子轻拭唇角,温和笑道:“让温大人见笑了。”宫人撤下空碗恭敬退出。 温曦摇头,拿起《南华经》问道:“娘娘也看道家典籍?”青太妃拿过那本经书,经书底部装订的线已有些松弛,看出常被翻阅,有了年代的痕迹。“自幼受道学薰陶,不时翻阅已成为一种习惯。道学常言虚其心,如今的我只有读阅道家经书时方能暂时做到。”师傅常言她的道心不稳,虽于道上的领悟百年无人出其右,只她内心深处割捨不断的俗念会阻碍她的修行。在岱宗山时尚不觉得,自下山后愈发觉着师傅所言非虚,自己的修行亦只能止于此。 “娘娘这般倒是让微臣忆起一个人。三年前微臣来明都赶考时曾途径陵州,那有一名山曰岱宗,山上有一道观,观内的关刈子真人和玉耶居士备受人推崇。”青太妃面露惊异,不想她和这位少年还有这般渊源。温曦仿若陷入追思中,并未注意到青太妃的异常。“只可惜微臣去的不巧,慕名前去拜访时关刈子真人已仙逝,玉耶居士亦下山云游。” 云游吗?师兄竟是这么对外宣称的,也好。岱宗山上的那段时日是自己过得最率性的时光,日升日落,云生云涌,或听师傅授道,或与师兄弟谈经论道,或择一静处悟道,四时无分,春秋无异。青太妃轻轻摩挲手中的《南华经》,担忧会祸及师兄弟他们,下山时她只带了初入道时师傅赠与的《南华经》,上面有师傅的笔迹,心绪翻涌久不能平静时便拿出一阅。本以为自己会将那段时日深藏心底,如今被少年这么一提,所有种种恍似打翻的陈年酿那般涌上心头。 “娘娘?”温曦见青太妃良久不曾出言,疑惑出声。宁遥回神:“抱歉温大人,我方才有些恍神了。不想温大人对道学有兴致。”“我年少时曾读过几部典籍,崇尚道家所寻求的道法自然。”宁遥颔首,与温曦讨论了些道家之言,经宁遥一点拨,温曦恍若醍醐灌顶,心中赞嘆青太妃于道学之上的领悟深究。 两人攀谈许久,温曦不经意瞧见青太妃略显疲乏的神态,告罪道:“叨扰娘娘许久,耽误娘娘的歇息,微臣罪该万死。”“我很高兴你能来陪我闲聊,反倒是我耽误了大人的正事,大人若有事要忙,就先离去。”“那微臣便不再打扰娘娘的休息,现行告退。”“好。”宁遥目送温曦离去,在宫人的扶持下回到寝殿,细看了奶娘怀中熟睡的婴孩,便摆手让奶娘将皇子抱下去,莫沾染上她的病气。
第53页 当初请求温曦任恪儿的太傅那番说辞并非虚言,她自幼体弱多病,家中亲人寻来许多方子却不曾见效,正愁眉不展之际遇上云游的师傅,师傅说她这体弱是从娘胎中带出的,仅靠寻常药物无法治癒,需屏心静气,身入道家清规断却尘缘方可长生。纵是万般不舍,家中人还是亲自抱着她随师傅一同上岱宗山,抱着尚在襁褓的她行了拜师礼,正式踏入道家修行。 年幼的她不明,每每思亲之情无法排解时便偷偷下山,随船来到明都看望家中亲人。家中亲人抱着她痛哭一番后又将她送回观内,师傅从不曾指责她私自下山。久而久之,她便将思亲之情深藏心底,一心扑在道学上。直到宁家灭门的噩耗传来。 初初知晓怀上李玄恪时她并不想要这个孩子,甚至想寻机落了好嫁祸给谢惠妃。只是她后来发现,相比谋害妃嫔胎儿的罪行,谢惠妃更怕新出世的皇子对李玄理带来的威胁,于是便留着。随着胎儿在她腹中慢慢长大,她渐渐喜欢上了这在她腹中安静从不闹腾的孩子,出世后抱在怀里软软的一团,是她和宁家与这个世间最后的联繫。她的身体註定她无法长久的陪伴,她只能在她临死前为孩子寻一个靠山。 她能察觉李玄昭对温曦的在意,琼林宴时不过百步的距离却会忧心到托人来寻,特特前来让她请求温曦担任恪儿的太傅,安排他入住广阳宫,或许还有许多自己不曾知晓的种种,皆是证明。她希望自己判断无误,若是哪天李玄昭容不得她的孩儿时,温曦能护他一命。窗外的紫薇又即将花开,不知自己是否能看到花落的那一日。青太妃微阖上窗,捏在手中的丝帕露出一抹暗红。 自那日后,青太妃的病情日渐加重,开始缠绵病榻。温曦曾去看过两回,而后便被青太妃拒之门外。白苏去诊脉回来后只作摇头,让李玄昭准备后事。温曦闻言双目微红,他不明白为何那般聪慧灵动的女子命途会这么坎坷。李玄昭将温曦揽入怀中无声安慰。 紫薇花盛放的夏日,宁遥悄无声息地离去,那一日,文姝苑的紫薇落了满地。她的贴身宫女交予温曦一份她手抄的《道经论》,温曦看着那字迹,赫然发现与岱宗山道观的老道赠与他的玉耶居士的书籤字迹相同!温曦细细摩挲《道经论》上的字迹,心下思绪万千。李玄昭以皇太妃的规格将她入葬,举国哀悼三日。 最后葬入皇陵的仅是装着她衣冠的空棺,她的骨灰被温曦带到岱宗山上的道观,交于她的师兄弟。那老道沉默地接过,不问缘由,道谢后转身回了观内。天下之大,只有在这方能寻到一方安处。只嘆红颜枯骨,皆是虚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让温曦和李玄昭吵一架的,结果发现两人吵不起来,想好的狗血不知道该怎么洒。这几章两人的感情戏都比较少,是因为要将先前埋下的伏笔用到,完善支线人物。写宁遥是因为发现许多耽美文章里要不对女性描写过少,甚至没有;要不极力贬低女性,女性总是作为第三者出现在攻受之间,很不喜欢。所以就按照自己的意愿有了宁遥这么一个角色。我很喜欢她,希望各位小仙女们也会喜欢啦== ☆、第六十七章 自那之后,在李玄昭的属意下三皇子李玄恪便迁往广阳宫由温曦照料。初入陌生的环境,身旁又无生母的照料,襁褓中的李玄恪时常哭闹,乳母如何都哄不住。温曦瞧着李玄恪哭得通红的小脸一阵心疼,接过手来搂在怀中轻哄。许是哭累了,亦或喜欢温曦身上的气息,李玄恪渐渐平静下来。婴孩夜间时常闹腾,因对宁遥的承诺及对李玄恪的喜爱,温曦闻及哭闹声时总会起身探望,餵食、换衣物等琐事常亲力亲为。李玄昭看着温曦偶尔流露出的倦容,有些后悔先前的安排。 因着李玄恪的介入,温曦逐渐平复温翰等人的作为给他带来的情绪上的低沉,日常除却悉心照料李玄恪,便是静心等待影卫带回来的消息。关于先前宁遥曾问他是否知晓李玄昭对他一系列作为的缘由,温曦不知为何总强迫自己莫要深思其中的关键,仿若一旦思及,两人的关系再也回复不到重前。 李玄昭闲时常会到广阳宫,逗弄一番李玄恪,或与温曦品茗对弈,未常有何不妥之举。了解事情的始末后,温曦渐渐放下对那晚的芥蒂,只是再也无法用平常心对待李玄昭间或的亲近之举。李玄昭不动声色地看着温曦的变化,他明白温曦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从未明说的他给温曦带来一些误解,可他对他从来不只是简单的兄弟情义,温曦不能再逃避。 若说他先前还有犹疑,在经那一事后,便已下定决心要将温曦好好护在身旁,无论他坦不坦诚自己的心思,温曦遭受的伤害只多不少,既然如此,那他便光明正大地将温曦放在身旁,好好护着。思及此,李玄昭禁不住回想前段时日安尚书前来觐见的情形。 那日安尚书即便仍端着仪态,可眉宇间的忧思却挥之不去。“广阳宫先下住的是谁?”李玄昭凝眉,陈公公看着这两人的神色,知趣地挥退一旁的宫人,只余这祖孙二人。李玄昭并不隐瞒:“三皇子的太傅温曦。”“一名太傅何以住到宫中?”安重佑压制着内心的翻涌,这种事古来皇室秘闻并不少见,只多是贪图一时新奇,猎奇的心思淡了之后也就罢了。可李玄昭如今这般作为,实在是让他忧心。 “三皇子尚年幼。”安重佑看着李玄昭,眼里透着失望。“他是陛下在宜州时结识的?”“是。”“他可是陛下多次回绝纳妃进言的缘由?”李玄昭古井般的深眸闪了闪,颔首道:“是。”安重佑瞠大双目,刻画着风霜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李玄昭年幼失母,又身处深宫,身为外祖的自己即便有心亦无法事事周到。只能看着李玄昭日渐寡言,内敛深沉,可对于帝王来说这也却是一件好事。 他了解幼时的李玄昭,却不了解到宜州历练三年长大成人的李玄昭,于公于私,他都不愿看到有人影响到李玄昭的帝王之路。“陛下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安重佑沉声道。李玄昭不语,坚毅的神色却说明一切。“可他是名男子!古来断袖之癖遭人唾弃,何况您还是大明朝的君王!”厉言一出,安重佑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形。 “祖父说的我都知晓,只是对于他,我断不会放弃!”恍若一阵惊雷,安重佑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玄昭,“即便背负骂名?”“若是连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利都没有,这皇帝当的也太没意思了。”李玄昭淡淡的语气却带着一往无前的执着。“那,子嗣又如何?”李玄昭静默看着安重佑不语,安重佑心头一跳:“三皇子?这便是你留下他的原因!”李玄昭颔首。“为了那人,你竟做到这般地步。”安重佑浑浊的双眼逐渐黯淡,思及早逝的女儿,喉头哽塞。 他那苦命早逝的女儿一生为情所累,所爱非人。李玄昭对自己母妃的痛苦感同身受,即便置身皇位,却不愿让自己所爱的人重蹈覆辙。只是,掌握多大的权利,便肩负多大的职责,帝王从来身不由己。“罢了,陛下就当臣今日不曾来过。臣先行告退。”李玄昭制止安重佑行礼的动作,扶着他的双臂:“玄昭不孝,祖父莫伤了身子。来人!”陈公公应声步入,“派人送安尚书回府!”“是!”李玄昭将安重佑送至殿门,安重佑默言离去。
第54页 夏季多雷雨,李玄恪恐惧隆隆的雷响,即便睡梦中亦会惊醒。每每这时温曦便将李玄恪抱在怀里悉心安慰,李玄恪的小手搭上温曦的衣襟,温和的哄劝声让他安心。温曦看见李玄恪被哄睡了,又抱了片刻后便将他放回摇篮中,着乳母悉心照料。行至殿外,此时正值日落时分,宫墙外的天边沉云累累,风雨欲来,亭边的一池荷花被风吹得左右摇摆,池水涟漪阵阵。 “陛下还在长明宫?”“是。”温曦开口询问身旁的宫人,以往这时候李玄昭都会来到广阳宫用晚膳,此时将近晚膳时分,未闻别处用膳的通报,莫不是忙于公事忘了时辰?“同我一道去长明宫。”那宫人应声,备了些防雨用具便与温曦一同前往。 来到长明宫,温曦担心扰了李玄昭便制止宫人通报的举动独自进去。温曦悄声步入,隐隐听闻谈话声,疑惑间闻及“温府”“杜夫人”的字眼,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静听。 “可查明了?”“已查明。属下询问附近的人,据说杜夫人是在四月中旬暴毙,葬在后山。她的贴身侍女在杜夫人下葬后不知所踪,我们其他人正在寻找她的下落。”暗处的温曦呆滞在原地,那影卫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识得,只是连在一起却无法理解。他的母亲,暴毙?温曦双目无神,恍惚地从暗处出来,逐渐走进李玄昭等人。 “陛下,我母亲如何了?”温曦全身紧绷,紧盯着李玄昭的双唇,恍若等待判决的刑犯。“你先下去吧。”“是。”陈公公和那影卫一同离去,合上殿门前,陈公公不安地看了看殿内的两人。“陛下,过去都好些时日了,我母亲那边可有消息了?”温曦扯了扯唇角,直直看向李玄昭。 李玄昭上前双手扶着温曦沉声道:“温曦,你冷静些听我说。”温曦抓着李玄昭双臂的外衣,双目泛红:“我母亲如何了?”“你母亲。”李玄昭顿了一下,“你母亲病发逝世,四月中旬时已入葬。”温曦身子一软,李玄昭赶忙使力托起。“怎么会?我母亲虽素来体弱多病,却病不至暴毙!”温曦颤着嗓音:“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要回宜州!母亲说好等我回去接她出来的,她不会丢下我不管!” 温曦呢喃着,甩开李玄昭往后走去。李玄昭一把抱住温曦,温曦使劲挣扎,一直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狠狠砸落在地上,晕出深色的印记。“放开!”温曦呜咽出声,身子颤抖不止。李玄昭用力抱着温曦,双唇贴在温曦的耳边轻声安抚。温曦服药期间不宜情绪波动过大,李玄昭本欲将事情始末查明后再寻个合适的时机同他说,却不料被他偷听。如今看着温曦悲痛欲绝的样子,李玄昭亦心内如焚。 ☆、第六十八章 将李玄恪託付好温曦便启程回宜州,李玄昭安排三名影卫和五名护卫随护。一路顺水而下,回到砀山温府时已是深秋,府里一切如旧。先前并未提前告知,温阑收到管家通报时甚是震惊,温曦稍作寒暄后便开口询问杜氏下葬之地。温阑同温曦一同前往,温曦看着墓碑上的字,心里怀揣的念想全数崩塌,跪倒在碑前无声痛苦。 祭拜完杜氏后,温曦收拾好情绪回了温府,昔日的院落依旧,却物是人非。温阑应温曦要求寻来当日给杜氏诊断的大夫,那大夫直言杜氏乃食用相剋之物,致使旧疾突发,当日贴身侍女通知不及时救治不效而亡。温曦静默听完那大夫的说辞,手中拿着杜氏的遗物不语。温阑摆手让大夫离去,看着仅分别数月却陌生许多的小儿子:“你娘亲终日受宿疾困扰,如今对她而言倒也是个解脱,你莫要过于伤痛。” 温曦垂眸道:“母亲病发当日有谁在场?”“只有你母亲的贴身侍女杜鹃。”“她现今在何处?”“我们亦寻不到。”“是不曾寻过还是当真寻不到?”温曦直直看向温阑。温阑蹙眉,一向谨言的温曦竟这般质问自己,温阑受不住地厉言道:“你在质疑我?”温曦垂眸:“温曦并无此意。”“你娘亲刚去,我不计较你方才的言语失误。劳顿了一日,想必你也乏了,你早日歇息。”言罢,温阑起身离去。温曦望着温阑离去的背影,凉意从底下逐渐蔓延。“给我盯紧他。”院口转角处温阑吩咐道,管家应声。 入夜,温曦坐在书桌前,从最初的震惊和悲痛中逐渐平复后,诸多疑点慢慢滋生。温曦自进京后每月与杜氏保持一月一封书信的往来,杜氏四月中旬逝世,三月时温曦收到的书信中并未发现有何异样,字里行间不过最为朴实的家长里短,可见杜氏逝世确是事出突然,而温阑在杜氏出事后却不曾书信告知,委实让人生疑。再则杜鹃是杜氏的贴身侍女,素来感情深厚,温曦不相信杜氏逝世杜鹃不帮忙处理后事反而行踪不定下落不明。 祭拜完杜氏后温曦终日待在杜氏的院落,整理杜氏的遗物,轻易不出院门,暗地里却让李玄昭的影卫加紧找寻杜鹃。经温翰下毒一事后,温曦再也不敢轻信西厢的言词,温翰能对自己下手,谢氏肯定也会对母亲下手。只是他有些好奇,不知道李玄昭用了什么手段,温阑和谢氏似乎均不知晓温阑入狱的消息。 这日温曦收拾好杜氏的遗物后,挑了些杜氏生前的喜好前往墓地祭拜。温阑主动提议安排几名侍僕陪同,温曦谢绝,只让自己带回来的侍卫陪同。温阑蹙眉,却也只能作罢。温曦来到杜氏坟前,点燃香烛、冥纸,在坟前跪了一刻钟后前身,往林子深处走去。五里地外有一木屋,约莫是村里的猎户为打猎方便置办的,如今已荒废。温曦推门而入,屋里有两名影卫和失踪数月的杜鹃。 杜鹃形容枯藁,衣衫褴褛,却双目清明。看见温曦进门后激动上前,沙哑出声:“公子!”温曦上前扶起:“怎么把自己弄成这般样子?这几个月怎会失踪不见?”“公子,你要为夫人主持公道!夫人不是暴毙,而是遭老爷灭口的!”温曦动作一滞,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到底怎么回事?”“那日夫人因庄子的事需同老爷相商,便前往书房寻老爷,老爷当时不在,夫人便独自进了书房,我候在门外。后来夫人不知为何,突然神色慌乱地从书房内走出来,唤上我匆忙回了院子。” “夫人回到院落后,在床头的暗柜拿出一枚玉佩,竟与她拿在手中的一模一样!”温曦一惊,放在床头暗柜的玉佩?那就只能是温曦外祖交于杜氏,在杜氏外家未曾没落前用来调取财物的信物。没落后就只是一枚普通的玉佩,还不及一张田契有用,杜氏曾打算以后将其赠与温曦的妻子。这玉佩共有两枚,一枚温曦外祖自己保管,一枚交于杜氏,温曦记得杜氏曾说外祖的那枚已被她作为陪葬品一同葬入外祖的墓中,如今却在温阑书房内找到。温曦深思其意,竟不寒而慄。 “而后夫人便到老爷的书房,到了晚上老爷方回府内,我守在屋外,只听闻夫人说话的声音,忽然听到一阵物品落地的声响,我叫了两声夫人,不见应答,疑惑地走进去,却发现夫人倒在地上,老爷不知去向。上前查探夫人已没了气息,惊慌中感觉书柜后边有动静,慌乱中我急忙跑出书房,逃离温府。这几个月一直躲躲藏藏,不敢给老爷找到。”多日的惊惧终于能倾述出声,思及不幸逝世的夫人,杜鹃泣不成声。
第55页 温曦呆立一旁,他一直当杜氏是死于谢氏的毒手,不料却是温阑,她曾经结发的丈夫,自己一直虽说不上亲厚却也恭敬有佳的父亲!谈话间听闻外边有响动,温曦走出门外,一名影卫扣押着一个人上前:“温公子,这人一直跟在后边鬼鬼祟祟。”温曦细瞧,是温府管家的手下,盘问后确是受温阑之名跟踪,且自温曦回府后一直在监视。 温曦命影卫将其严加看管,带着杜鹃前往宜州安府。温曦离开明都时李玄昭曾交于他一块令牌,见令牌如见君,温曦在范柯的协助下查明了所有真相,包括当年温曦外祖偌大的绸缎庄付之一炬的真相。当年温阑同温曦外祖的一名手下勾结,盗了那块玉佩后盗取财物,为销毁证据便放火焚烧。当时的县官亦遭温阑收买,案宗上只做事故处理。 最后,范柯将温阑抄家收押,谢氏嚷着温翰,温曦笑着道予她事实,瞬间谢氏面色煞白。正值秋后,温阑背着两桩命案,往里深究时还有贪污腐败的罪证,范柯下令处斩。处斩当日,温曦站在人群中,刽子手手起刀落,血色瀰漫了整个秋日上空。 ☆、第六十九章 “温曦,走啦!”温曦回神,逛了大明宫许久众人都有些乏了,瞧着饭点临近,便出了大明宫,沿着街巷寻饭馆。温曦余光处看不到李晏清,回头看见他落在后边,便放慢脚步。“学长,你身体不舒服吗?”从进大明宫起,不曾见李晏清出言,眉头微蹙,偶尔用手按压额头,这是上一世的李玄昭头疼时的习惯动作。 李晏清侧头看向一旁的温曦,眼里盛着满满的担忧,不知道为何,李晏清很是喜欢温曦这般眼里只装着自己。他微笑地搭上温曦的肩道:“没事。”温曦握着李晏清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是头疼吗?去买点药吧,可别是感冒了。”上一世的李玄昭习惯忍耐,诸如头疼这些小病痛轻易不示人,温曦亦是与他相处久了方察觉出,病虽小,却恼人,温曦还是悉心劝解。李晏清确是有些头疼,却不是因为感冒,具体原因不明,只当是没休息好。 “不用,过会就好。”温曦依旧蹙眉,心里打算等会寻个药店。众人寻了个火锅店,寒寒冬日里吃火锅是最暖人的。罗豫张罗着点单,那两名摄影协会的女生拿着相机翻看拍了一上午的成果,罗成和陆婷婷在侃大山,这两个话痨凑到一块仿若寻到了知音。温曦翻看着菜单,凭着记忆勾选了些上一世李玄昭爱吃的,罗豫凑过来继而笑道:“你的口味与晏清的倒是一致。”罗豫与李晏清多年兄弟,彼此间鸡毛蒜皮的事倒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温曦笑道:“是吗?那学长可以省事了。”温曦又选了几样递给李晏清,李晏清随意勾选了几样,传给其他人。菜上来后一伙人热热闹闹地烫菜,等菜熟的期间摄影协会的一名女生碰了碰身旁的女生,那女生与小伙伴对视一眼,继而鼓起勇气问李晏清:“学长,你有女朋友吗?” 闻言,一旁的陆婷婷停下与罗成的闲聊,她也很好奇这个问题,她们班有好几个女生都在私下肖想李晏清,对于女朋友这种问题更是不遗余力地调查。温曦亦停下手中的动作,身体有些僵硬地等待李晏清的答案。若是面对上一世的李玄昭他或许不会担心这个问题,只是如今是李晏清,存在太多的变数。 “没有。”李晏清说道。那名女生露出不加掩饰的、开心的笑容,陆婷婷激动地点开手机聊天对话框,输入刚得来的新鲜火热的一手资料,她都能想到这消息会带来多大的骚动。温曦看着对面三名女生的表现,心中微苦。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也许这一世的李晏清喜欢的是柔软的女子。自己仅凭着所谓上一世的记忆伺机接近他,却从未考虑李玄昭是否愿意为上一世所累。轮回重生的他该有一段全新的人生,而不是像他这般,放不下前世的执念,又无法很好地融入这一世。 火锅升腾的雾气掩去了温曦神色的异样,菜熟后罗成咋咋呼呼地狂夹一通,被陆婷婷狠拍了脑袋才消停,那两名摄影协会的女生夹起自己喜欢的菜矜持地吃起来。温曦夹了几道李晏清爱吃的到他碗里,罗豫瞧见揶揄几句,温曦又给罗豫夹了些。李晏清拉着温曦坐好,凭藉初次相见时的记忆夹了些到温曦碗里,温曦微笑道谢,安静吃起来。 冬日天黑的早,尤其是在北方,众人吃完后出门天已经黑了,瞧着要转两趟公交便招呼了两辆的士回去。将女生送回去后四个男生慢慢往男生宿舍区走,温曦从包里拿出一盒治疗偏头痛的药给李晏清,那是他方才寻了个空档到药店买的。李晏清接过,看着絮絮叨叨用药指南的温曦,微微一笑,点头应好。四人分成两拨各自回了自己的宿舍。 宿舍关灯后温曦躺在床上,这一整日心绪起伏有些大,答应一同参观大明宫最初是存了点私心,盼着在参观过程中李晏清能记起点什么,却忘了并不是谁都如自己这般带着前一世的记忆轮回,只一昧将前一世李玄昭的形象强加在李晏清身上对李晏清又何成公平?从初遇至今数月,自己又是怀着何种心思接近他?是赎罪的愧疚,还是再续前缘的绮念?也许自己一开始就错了,过去的只能是过去,如今的李晏清只是李晏清。 罢了,一切顺其自然吧。当初没相遇时心仿若浮萍,对这个时代始终没有归属感和认同感。如今相遇了心才落了地,扎了根,即便他不再记得也无妨,对他好早已成为一种信念刻在灵魂深处,他想要的努力为他寻来,即便往后站在他身旁的不会是自己。这一世,温曦只求李晏清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自那日后,温曦偶尔会在校园遇见李晏清,书法协会却是不曾遇见,碰了面闲聊几句便各自离去,学习和生活圈子不同,相见的机率总是很小。温曦从罗成那了解了些关于李晏清公司的事情,罗豫也是创始人之人,註册的金融咨询服务公司规模不到十人,皆是金融专业,有三名已有两年的工作经验,註册的资金来源是李晏清和罗豫的教育基金、以及平时炒股的红利。 温曦虽然没有教育基金,但是在a市有一套房子是温曦爷爷去世后留给温曦的,温父出生时赶上国家计划生育,对教师、公务员等事业单位更是抓得紧,所以老爷子只有温父一个孩子,老爷子素来疼爱温曦,温曦年幼时温父、温母忙于工作便由老爷子来教养,爷孙两人关系亲厚非常,老爷子逝世时温曦悲伤了好久。若是哪日李晏清公司资金周转出了问题,可以将房子换成现钱。 临近期末复习备考的压力随之而来,图书馆和各个自习室均座无虚席,平日里常到各处瞎蹦跶的罗成等人亦收了心,规规矩矩地拿起书本抱佛脚,还借来温曦的课本排队补笔记。这日中午,温曦拿着书本从自习室里走出正往食堂方向走去,路过校门时不经意间看见李晏清和一名女生站在车前。那女子做时下流行的打扮,身材窈窕,即便只是一个侧脸亦能看出绝美的容颜。 温曦心头泛着苦涩,心里想着是一回事,实际又是另一回事。温曦自嘲地笑了笑,收回视线垂眸往食堂走去。“跟你说的都听到了吗?”李妍清蹙眉,顺着李晏清的视线看去,来来往往的b大学子,没啥呀,正欲动手让李晏清回神,李晏清敏捷地抓住李妍清的手,“等我把公司的事理清就会过去。”李妍清愤愤地收回手,嘟喃道:“长大了一点都不可爱。”
第56页 “还有什么事吗?”李晏清看向眼前明艷的女子,比他大五岁的胞姐。“没了。”李妍清双手一摊,她已经将远在国外的父母的旨意传达清楚,任务也完成了。许久没见,就想找个机会同自家弟弟聚聚,不想这弟弟越大越难伺候,整日瘫着一张脸。“第一次来你的学校,不带我逛逛吗?”李妍清高中出国留学,毕业后便留在国外工作,李晏清高考时便建议他出国,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最后因为李晏清的拒绝不了了之。 两年前李晏清的父母便移民出国,李晏清因为学业未完成便留在国内。这两年李晏清皆是留在国内过年,这次遇上李母的整寿,李妍清借着业务回国特意前来李晏清的学校做个提醒。李晏清指示李妍清将车停好后带着李妍清往食堂走去。 ☆、第七十章 李妍清好奇地四处打量这食堂,现在刚到饭点,许多班级都没下课,学生不是很多,显得很是空旷。温曦择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了片刻后感觉身旁有人靠近,抬头时发现是李晏清和那名女生。“学长。”温曦主动打招呼。李晏清点头,坐到温曦面前,那名女生跟着坐在李晏清旁边。“温曦,大一历史系。李妍清。”李晏清简单地为两人做了介绍。 李妍清看着面前眉目清秀、气质温和的男生微笑道:“小学弟,你好呀!我是李晏清的姐姐。”温曦心中讶异,随后释然,“学姐好。”“好久没有听到有人叫我学姐了,真开心!”温曦羞赧地笑笑,他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李妍清,只好顺着叫学姐。“你学什么专业?”“中国古代史。”“很少有男生喜欢研究历史。”温曦微微一笑。 “复习的怎么样?”李晏清看着面前的少年。“挺好的。”“你问也没用啊,你们专业都不一样。”李妍清笑道。“这个时候,老师课上划的重点和往年的真题才是最重要的。”李妍清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不想李晏清和李妍清两姐弟的性子却是相反,上一世的李玄昭亲情缘寡淡,即便是后来的三皇子李玄恪也因诸多原因而显得生分许多,反倒是与温曦更为亲近。温曦很高兴李晏清能有这样一个性格互补的胞姐,其实相较于上一世来说,这一世的李晏清少了一份孤傲,多了一份平和。 用完餐后温曦同李晏清将李妍清送至停车处,李妍清倒好车摇下车窗,“先走啦,李晏清你要记得。”李晏清不置可否,李妍清深知自家老弟的脾性,笑着对温曦摆手:“拜拜小学弟。”“学姐再见。”温曦微笑致意。车子远去后温曦和李玄昭一同往宿舍区走。“学长你们什么时候考试?”李晏清大三只用考专业课,温曦大一除了一两门专业课还有好几门的公共课,公共课是统考,会比李晏清晚上好几天离校。 “下周,1月12号考完。”“我们可能要到19号。”“我这里有些公共课的复习资料,你需要的话可以给你。”“真的吗?太好了,学长什么时候方便,我去你那拿吧。”温曦眉目弯弯。李晏清轻笑:“就现在吧,你随我到宿舍拿。”“好。”温曦内心雀跃。 宿舍区的格局大同小异,李晏清的宿舍也在三楼,温曦随李晏清走进309才发现这是两人间的宿舍,李晏清走向左边的书桌,那有一小叠的资料。温曦正打量着四周好奇李晏清的舍友,“温曦?”温曦应声回头发现是罗豫,“罗豫学长。”“怎么过来了?”“找学长要些资料。”“我还疑惑晏清怎么会突然整理大一公共课的资料,原来是因为你。” 罗豫倚靠在自己的书桌前:“我刚才好像看到妍清姐了?”“她刚过来。”李晏清清点后把资料交给温曦:“没时间的话就看我标红的部分。”“好,谢谢学长。”温曦笑着接过。“她让你今年到李叔那过年?”“恩。”“也该去了,算起来你都有两年没有跟他们一块过年了。那奶奶怎么办?奶奶的身体怕是受不住长途航行。”“她留在国内。”罗豫点点头, 李晏清的爷爷年轻时参加过革命,官至上校,在革命中不幸丧生,李奶奶独自一人将孩子抚养长大,如今年迈体衰,居住在b市郊区一个老军区大院里。李晏清父母移民出国时徵求过老人的意见,老人恋旧,想着落叶归根,便拒绝了。老军区大院配套有附属医院,住的也多是像李奶奶这样的老人,李晏清的叔叔也会定时去看望老人,倒是不见得孤独。李晏清与李奶奶的感情深厚,这两年留在国内过年也是为了陪李奶奶。 温曦根据两人的对话大致猜出点意思,估摸了下时间便告辞离去。罗豫笑道:“学弟有空常来。”那语气倒与窑姐送别恩客的语气相仿,温曦压下心头的笑意离去。罗豫回头看李晏清,似笑非笑的神情,李晏清不加理会,继续整理自己手边的事。比耐心罗豫从未有胜算,瞧着李晏清并没有回应自己的意思,罗豫倒先忍不住出声:“我们的会长大人什么时候这么有同学爱了?” 想当初自己使了万般手段也不曾拿到过他的笔记,如今到好,整理得整整齐齐地让小学弟来拿,自己好歹同他这么多年的兄弟交情!“下周要交报告。”李晏清淡淡道。报告?罗豫在脑海中思索一番,擦,灭绝师太的《国际经济学》,要交一份一万字左右的国际经济形势评估报告!罗豫嚎了一声急忙打开电脑,自己到目前为止可是一个字没动的! 温曦喜滋滋地拿着李晏清给的资料回宿舍,被罗成等人瞧见了一阵眼热,温曦也不藏私,让他们拿去复印几份。有了李晏清的资料,加上平日的积累努力,温曦顺利地通过公共课,19号上午考完最后一门就可以正式放假了,大三大四都走的差不多了,校园冷清了不少。李晏清比他们早几日结束,专心投入公司的工作中,临近年关总是比较忙,温曦自取走资料那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李晏清,想着在临走前跟他道声别也无法。罢了,待开学时再联繫吧,温曦好言宽慰自己。 今年春节比往年早,放假过后不到十天便是除夕。温曦帮着温母将家里里里外外做了一轮清扫,又上街置办了许多年货,整个喜气洋洋的。跨年的时候电视里的主持人在进行倒数计时,温曦在手机里编好祝福语,在正点一刻给李晏清发了条祝福的简讯,不到一分钟就收到李晏清的回覆简讯“你也是,新春快乐!”。温曦含笑捧着手机。 一旁的温母看见温曦这幅模样,揶揄道:“小曦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温曦回神:“没有。”“有也没什么,都大学了。要是瞧着合适可以带回来给我和你爸看看。”温曦点点头,随温父起身到外头点燃烟花爆竹。近年来政府明令禁止市区内烟花爆竹的燃放,温曦他们身处郊区,只要在规定的地方燃放也无不可。振聋发聩的爆竹声萦绕耳侧,温曦看着燃放在高空的烟花,第一次觉着圆满。 ☆、第七十一章 离开学还有十来天时温曦收到陆婷婷的消息,蔡教授所在的书法家协会要举办书法展,蔡教授作为主要负责人需要全权负责,想问温曦有没有空提前回b市协助办理。温曦算了算时日也差不多,便应允了,提前跟温父温母道别回校。下飞机时看见陆婷婷,陆婷婷裹着大花袄微笑上前:“多亏你应承了,不然都不知道该找谁。现在学校还没有开放宿舍,我找罗豫要了他校外房子的钥匙,没开学前你就先住那行吗?”
第57页 温曦点头,他倒是没料想到这一层,好在陆婷婷思虑周到。温曦和陆婷婷打的到目的地,开门发现是一个三居室,还有一个向阳的阳台,两间房关着门,一间开着。陆婷婷将温曦领到开门的那间房间,“温曦你就住这吧,平日里来了朋友他们都是安排住这的,床单被套都是干净新换的。”他们?“罗豫学长还有谁?”“还能有谁,不就是李晏清学长。他们创办了一个公司,这离他们公司近,就一块合租。”陆婷婷上前开窗通风。 温曦心头一跳,竟这般好运,阴差阳错来了这。“不过你放心,他们开学了才会回来,而且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不用拘束。”温曦点头,将带来的行李安置好。“书画展什么时候开始?”“下周三,距离现在还有五天的时间,展览到这个月月底,公益性质的展览,不收门票。展览的地点已经定下来了,我们主要是做会场的布置,和开展当日现场的协助工作。”“好,你把具体的事宜说明发给我,我熟悉一下。”“恩,明天我们就在展览地点汇合。”“好。”温曦微笑点头。 送走陆婷婷后温曦小心翼翼地打量这三居室的格局,简约风格的设计装修,沙发一侧摆放着一些运动器材,厨房干净整洁不识人烟,温曦住的那间卧室没有淋浴间,只能到外边的公共卫生间洗漱,倒也宽阔明亮。温曦站在那两间闭着门的卧室前猜测哪间是李晏清的,心里不住地嘲笑自己这般行径。 次日清晨,温曦按照约定的时间准时到达展览点,除了他和陆婷婷外另有两名b大书法协会的成员和三名温曦不认识的人,七人根据场会的情况大致制定了三个布置方案,午后蔡教授来到展览点,仔细看了他们制定的布置方案,选出其中一个,再稍加修改后就可以着手布置。陆婷婷将行动事宜分配到人,或负责联繫初展当日暖场的领导嘉宾,或负责接收清点展览作品,或负责租赁展览的相关器材,或负责宣传推广等。忙忙碌碌了三日,书画展展会终于初具雏形,宣传的单页也设计列印好,择日即可派发,还通过网际网路媒体宣传平台进行展会信息推送。 这日忙活完后温曦同陆婷婷等人告别,坐公交到站后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些菜准备回去自己煮。厨房是开放式的,温曦简单地炒了碟时菜肉片,正打算炒下一盘菜时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循声望去时发现是李晏清!温曦熄了火走出厨房,“学长,你回来啦。”李晏清点点头,看着面前一副家居打扮的少年,莫名觉得很暖心,尤其是他方才走上前的那句问候,竟有种历尽千帆不过只此一求的心动。 李晏清垂头换鞋藉此掩饰内心的悸动。温曦挠挠头:“书法协会要办个书法展,陆婷婷学姐让我过来帮忙,因为学校还没有开放宿舍,学姐就找罗豫学长要了这里的钥匙,让我暂时住着。”“我知道。”李晏清换好鞋后往里走,身后拉着个行李箱,打开与温曦相邻的房门走进去。“学长,你吃饭了吗?我正在做晚餐。”“没有。”李晏清刚下的飞机,确是没时间吃晚餐。“那学长你休息一下,晚饭等会就好。”温曦笑着转身回到厨房忙碌,方才只打算简单地做两个菜,如今多了一个李晏清,自是不能将就,琢磨着要多加一汤一菜。 李晏清收拾好后来到厨房,倚在门框上看温曦。少年围着素色的围裙在流理台间忙碌,少年给他的感觉一直是清冷的,看着为人谦和守礼,真正要入他的心却不易。他能感觉到少年对他和对其他人是不同的,这不同既让他感到欣喜,又让他感到不安。世间没有无故的爱恨,少年的眼里看的是他李晏清还是一个他人的替代? “学长,可以吃饭了。”温曦炒完最后一个菜,微笑地招呼李晏清。李晏清帮忙端到饭桌上,三菜一汤,看得出费了不少心思。温曦端了两碗米饭上来,摘下围裙洗净手后回到饭桌上,“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温曦有些紧张看着李晏清,李晏清微笑地夹起一块肉片,咸淡适中,事前腌制到位细嫩可口,李晏清赞赏地点头:“没想到你会做饭。”温曦放下心来,端起碗筷微笑道:“母亲有意培养,而且会做饭也是一项重要的技能。” 两人信奉“食不言,寝不语”,过程中只听闻咀嚼声和碗筷偶尔碰撞的声音。间或李晏清会夹些菜给温曦,温曦有些恍惚,仿若一切未曾改变,彼时他们尚在广阳宫,流年依旧岁月静好。 吃完饭后李晏清执意去洗碗,温曦拗不过他便让他去了。温曦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许是室内暖和的暖气,亦或奔忙劳累了数日,刚吃完饭的温曦有些昏昏欲睡,待李晏清洗完出来后就看见温曦侧头闭目躺在沙发上,靠近时发现正呼吸绵长,怕是已入梦。 李晏清蹙眉,刚吃饱就睡不利于消化,对身体不好。靠近欲将他唤醒,手却在即将要碰到的时候止住,不过一双眼、一鼻、一唇,寻常人都有的五官到少年这里却组合出了让他舒心的韵味。温曦给他的感觉一直是舒心,说不出的舒心,仿若只要他在身旁,一切躁动不安的情绪都会得到平复。罗豫说自己少有地这般在意一个人,细想确是如此,如若不然,为何听到他暂住在这时会下机特意前来而不是直接到老军区大院? 手不自觉地轻抚少年熟睡的侧脸,脑海里、梦境中、记忆深处,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那片浓雾逐渐消散,薄雾中少年的身影逐渐清晰。你是谁?你在唤谁?李晏清执意上前想拨开眼前的雾气一探究竟少年的眉目,不觉竟头疼欲裂,如擂鼓般在额两侧轰鸣。李晏清一手扶着额头,一手踉跄往前伸,忽而碰倒一旁茶几上的杯具,碰撞声惊醒睡梦中的温曦,温曦开眼看见李晏清坐在地上背靠沙发,一只脚曲起撑着头。 “学长?”温曦起身,看见李晏清的状态有些心慌。“学长,你怎么了?”温曦靠近,听闻李晏清粗重的呼吸声,“是头疼吗?我去给你拿药!”温曦匆匆起身,回身时被李晏清抓住手腕,温曦焦急地回头想安抚李晏清好让他放手让自己去拿药,自参观大明宫那日后温曦便一直备着偏头痛的药。 “你是谁?”李晏清轻喃出声,疼痛模糊了他的神智,他辨不清幻象与真实。温曦呆立,对啊,我是谁?是大明朝兴和年间的皇子太傅,还是二十一世纪一名普通的大学生?温曦突然觉得自己也有些理不清了。李晏清因为疼痛加大了力度,手腕处传来的痛感唤醒温曦游移的神智,无论是谁,当务之急还是先给李晏清找药。 温曦温声哄劝,李晏清慢慢松开紧抓温曦的手,温曦得了空赶忙跑进房间寻药,找到后倒了杯温水到李晏清身旁,温声劝诱着李晏清喝药。一刻钟后疼痛减缓,李晏清逐渐恢复神智,看着少年手腕上那圈红痕,李晏清垂眸:“抱歉。”温曦摇头,继而想到李晏清看不到,便轻声说:“没事。学长,你现在感觉怎样?”“好多了,多谢你的药。”李晏清挣扎起身,温曦想上前扶着被李晏清推绝,房门合上,温曦独自站在门外。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第58页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次日清晨温曦起床时看见李晏清的房门仍旧紧闭,玄关处也没有外出的痕迹。温曦放轻动作到厨房熬了粥,用小火煨着,桌面放着药品和便利贴作说明。看了看时间,温曦囫囵吃了几口就出门。到了展览点,花费一天时间做最后的确认工作,温曦帮忙将展品摆放好,忙活到下午四点多终于弄妥,又将第二天初展的事宜排演了一遍后陆婷婷宣布可以自行离去。 “温曦,这几天辛苦了。”陆婷婷边收拾东西边对一旁的温曦道。“学姐负责统筹才是辛苦。”“过几天宿舍就开放了,到时候你就可以搬回宿舍,从学校来这里也近便许多。”温曦这几天来回都要转两趟地铁,然后再步行一段路。换成从学校出发就只用坐一趟公交就可以直达,确是便利许多。温曦不置可否,思及李晏清,不知道他今天感觉好点了没,等会回去的路上要买些熬汤的食材。“听罗豫说李晏清学长回国了,温曦,他回那了吗?” “回了,昨晚刚到。”温曦收拾好后直起身,同陆婷婷一块走出展览点。“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让罗豫跟他说过了。李晏清学长虽然看起来不易相处,人却是挺好的。”温曦点头,在地铁口同陆婷婷挥手分别,转了两趟地铁后出地铁口,到附近超市买了些食材。昨晚被李晏清突然的状况吓到,过后细细思索其中细节,李晏清那句“你是谁”很是耐人寻味,莫不是他忆起了什么?可是又不是失忆,轮回重生的谈何记忆恢复? 到了门口,温曦作了一次深呼吸,打开门空气冷清、室内昏暗,显然是人已出去。温曦掩下心里的失落,换鞋后将食材放到流理台上。早上煮好的粥已经吃完,锅被洗干净放回原位,放在桌上的药也按剂量吃了两颗,便利贴还留在一旁。温曦敲了敲李晏清的房门不见应声,想来确是已出门。现在已将近六点,温曦琢磨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打电话给李晏清。 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宛若敲在心头,响了四声后被接起,李晏清低沉的声音响起:“餵?”“学长,我是温曦。你待会回来吃饭吗?我买了菜。”那头恍若迟疑了一下,继而道:“不回,我在奶奶这里。”“好,那,没事,再见。”“再见。”温曦挂了电话,眨眨眼,在沙发呆坐了一会,便走进厨房准备自己的晚餐。 这头,罗豫疑惑地问道:“谁打来的?”李晏清不回应,拿起手边的文件继续阅览。后天公司才正式上班,罗豫以为李晏清会先去一趟老军区大院,不想却来了公司还扯上自己?!“你今天一整天都好奇怪,发生什么事了?”罗豫有些八卦,一向稳如泰山的李晏清竟然也有心神不宁的时刻,别好奇他为什么会知道,开裆裤开始的交情自是妥妥的。 李晏清翻看文件的手顿了一下,清冷道:“没事。”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昨晚之后他的心绪一直处于紊乱状态,他拿捏不透自己对温曦的情感,他仿若步入一个没有出口的围城,茫然四顾除了冰冷的砖石瓦砾一无所有。他无法用这样的心情面对温曦,只能怯懦地选择逃避,这是他二十年人生历程中不曾遇到过的。 “你昨天回那时见到小学弟了吗?”罗豫于文件堆中没话找话,“恩。”“他应该过两天就搬回学校。对了,陆婷婷给了我好几张书画展的入场券,明天一起去吗?”罗豫掏出泼墨山水设计的入场券,李晏清抬头看了一眼,继而垂眸道:“我明天要去大院。”“也是,那我就自个去。他们是一直展到月底,你随时都可以去。”罗豫塞了一张入场券给李晏清,终于肯消停静下来看文件。 李晏清回到去的时候温曦已睡下,餐桌上留的便利贴提示李晏清厨房有养胃的汤,放入微波炉加热就可以喝。李晏清将便利贴扯下,到厨房喝了碗汤,驱散了所有的风寒。次日温曦醒时听闻厨房有动静,循声而去时发现李晏清正在做早餐。温曦吶吶道:“学长早。”“早,去洗漱,早餐快好了。”“恩。”温曦眉目弯弯,洗漱好后坐到餐桌前,简单的吐司面包和煎蛋,李晏清常年自己过,会的并不多。温曦也不嫌弃,一口一口地吃干净。 清理完后李晏清和温曦一同出门,李晏清让温曦在原地等,他从车库倒出车后招呼温曦上来,温曦对着车里道:“学长,我去坐地铁好了。不顺路就太麻烦了。”“顺路,上来吧。”温曦点头,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学长有书画展的入场券吗?我这里有几张,书画展一直展览到月底。”“好。”温曦微笑地从包里取出三张入场券放到左边的纳物盒里。顺利地到达展览点,温曦微笑道谢下车,李晏清看着温曦进了展览点后方掉头离去。 书画展顺利开展,因为宣传到位,加上展览的书画品位高,参展的观众络绎不绝。展会有专门的安保人员,陆婷婷他们只要在人流量大的地方提供讲解就可以了,对于他们来说,前期的准备工作已完满结束,后期的维护运营另有他人负责。结束后蔡教授高兴地让陆婷婷寻一处饭馆,好好犒劳他们。温曦随众人一同前往,期间发了个简讯告知李晏清,李晏清回复亦要留宿大院,并嘱咐温曦回程要小心,温曦开心地应和。 看到学校官网上发布宿舍开放的消息时尽管不舍,温曦还是主动收拾东西准备返校,李晏清抽空开车帮忙送到宿舍底下,温曦知道李晏清公司事务繁忙,谢绝他要送到宿舍的提议,目送李晏清开车离去。自那后,两人又有好一段时间没有碰面。 开学将近一个月,天气有了回暖的徵兆。李晏清从公司出来已是暮色四合,罗豫摊在副驾驶座,一个多月来他们都在忙一个项目,现在终于接近尾声,没日没夜加班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看看课表,明天下午有重要的专业课,现在回校就可以一觉睡到明天中午,便指挥李晏清往学校开。看着李晏清仍凝着的眉头,罗豫撇撇嘴道:“方案不是通过审核了?怎么还蹙着眉头。”李晏清摇头,只专心开车。罗豫耸耸肩,这鬼性子,活该单身到现在。 李晏清并非担忧项目的事,而是不知为何从今晨起心绪一直不宁,总觉着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李晏清将关联的人事一一排查了一遍无果,只能当做是自己忧思多虑。回到学校后两人到食堂吃饭,回到宿舍洗漱一番,罗豫打开网游准备大杀四方,李晏清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耳机里轻柔的轻音乐舒缓心脾,宿舍到点熄灯,静谧渐渐袭来,万籁俱寂。 又是那片竹林,耳边伴着潺潺的流水,李晏清夹杂着陌生的熟悉沿着石迳往竹林深处走去。石径尽头伫立着一人,白衣青衫,李晏清屏息止步,他知道只要自己上前,眼前人便会消逝不见,与其这样,不如一直站在身后。良久,四周的云雾逐渐消散,李晏清恍若听到一声嘆息,不知是错眼还是真实,李晏清竟觉得眼前衣袂轻飞,那人在回身!
第59页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恍若镜头慢放般,那人的眉目逐渐清晰。水红色的双唇轻启,李晏清仿佛听到他在轻唤:“陛下。”李晏清头疼欲裂,脚下的石径化作点点碎屑随风消散。一帧帧的画面纷至沓来,那个眉目温和的少年陪伴少年皇子度过最晦暗的三年,北门一役大捷少年皇子夺回了属于他的皇位,琼林宴上少年高声允诺长伴君侧共创大明朝宏伟基业,祭祀宴席后隐晦的窗纱破裂,少年应召入广阳宫任三皇子太傅,朝中流言四起只道秽乱宫闱,边境战火纷飞天子一怒亲征,暗箭难防沙场马革裹尸,一抔黄土掩尽生前身后事。 ☆、第七十三章 李晏清一惊而起,胸口剧烈起伏,汗浸湿额头和后背。“恩。什么?!好,我现在下去,你们在宿舍楼下等我!”罗豫着急的声音传来。李晏清循声望去,看见罗豫正掀开被子急欲下床。“怎么了?”李晏清心下莫名有些心慌。“你醒了?罗成找我借车,温曦右下腹部压痛,可能是阑尾炎!你的车钥匙在哪?我开车送他们去医院。”“等等,一起去。”“哎,好!啊?”罗豫反应过来后实在意外,不过形势也不容他多想,赶忙换好衣服下楼。 开车到时看见宿舍楼下已站着三人,陈平和罗成一左一右扶着温曦,温曦右手按着腹部,脸上的表情在黑暗中看不分明。罗豫下车帮忙将温曦扶上后座,温曦让陈平回去休息,陈平嘱咐了几句,看车开走后转身回宿舍。 李晏清从车后境看见温曦右手死死按在右腹部,侧着头弓着身子倒在后座,罗成在一旁关切地安慰。面色冷凝,脚踩油门,车辆飞速穿行在夜色中。抵达医院后被提前通知的医生快速送上抢救推车,罗成在一旁跟医生叙述病情。李晏清在推车另一侧,看见温曦双目紧阖,面色发白,顿感心如刀绞。被止步在亮着红灯的急救室外,李晏清顿感茫然无措。 “一点多的时候我还在床下玩电脑,带着耳机听不分明,后来听到不对劲,我摘下耳机看上去发现温曦侧弓着身体。我爬上去问他说右下腹很疼,之前听人说过阑尾炎的事,温曦又事发突然,猜是八九不离十了,就赶紧叫醒旁边的陈平一块扶他下床,我边下楼边打电话给你。”罗成瘫坐在过道旁的椅子上,还好大晚上的车不多,时间掐的这么紧应该是来得及。 “哥,你的车呢?”上车时看见时李晏清在开车罗成着实吓了一跳。“送去保养了,今天回来的时候坐的是晏清的车。”罗豫坐到罗成旁边,朝站在门口的李晏清道:“晏清,坐下来吧。”李晏清恍若未闻,依旧站立着。罗成疑惑地看向罗豫,罗豫耸耸肩,李晏清今晚会一块陪同过来他也敢到很奇怪,或者说从他醒来后就一直觉着不对劲。 一个小时后手术门被打开,医护人员推着仍陷在麻醉中的温曦出来,罗成和罗豫赶忙起身上前,医生摘下口罩:“送医很及时,渗出的脓液不多,没有穿孔迹象,需要留院一周观察。”“好,谢谢医生,辛苦了。”罗成真诚道谢,医生摆手离去。转身时温曦已被推至电梯前,李晏清随同在侧。 随同护士将温曦送到病房,安置妥帖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罗成知道自家大哥和学长为了公司的事忙了许久,本来也不想打扰他们,只是因为他的性子自家老爸一直没有答应买车,所以只能找罗豫求助了。罗成正想开口让两人回去休息,却听到李晏清开口:“你们先回去被,我留在这里陪他。”罗成一时间被惊到,竟不知如何言语。罗豫看向李晏清,他一直背对着他们让他看不到他的神情。良久,罗豫开口道:“好。罗成我们先回去,明天再过来。”罗成的目光在李晏清、温曦和罗豫之间逡巡一周,最后不做声地同罗豫一块离开。 病房的门被轻声阖上,门锁碰撞的声音在夜间显得格外清晰。走廊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照入病房内,李晏清借着灯光寻来凳子坐到温曦床边,握上少年的手,白净修长,很是适合执笔绘丹青。感受指尖传来心跳的脉动,一时恍惚,两世纠葛,是福是祸?是情缘未尽,还是孽缘难了?只是,即便到如今,心依然因眼前这人而跳动。不过一场睡梦却历经两世,这离奇经历怕是世间绝无仅有。思及同温曦相遇后温曦的种种作为,怕是早已想起,不知他是一直便不曾忘记还是如同自己这般。 上一世葬身沙场不知温曦遭遇如何,即便当初临行前将玉玺交于他保管,并将调用御林军的虎符和影卫的玉佩交于他,且早早立下传位玄恪的旨意,可那些口诛笔伐的卫道士岂是能轻易撼动的?记忆被埋藏时不曾在意过的史书过客,不想确是曾经最费尽心思珍藏呵护之人。李晏清以眼代手细细描绘温曦的眉眼,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闭目轻喃:“昀和。” 床上的少年睫毛微颤,双眸缓缓张开,双唇轻启:“陛下。”声音轻微,却足以传入李晏清之耳。李晏清闻声惊而抬头,撞入少年温润的眼瞳中。李晏清喉头微动,他忆起同温曦初见时温曦那声错口而出,当时不甚在意,如今却是百感交集。他带着跨越千年的记忆来到故人身旁,故人却徒有一副空壳。 看到李晏清不再言语,温曦顿时心慌,只怕这又是自己的一场幻梦,他想抬手去触碰,李晏清收紧手心,起身制住温曦的动作,沉声道:“别动。”温曦不错眼地看着他,方才挣动时触及伤口,刺痛袭来,想必是真的。他试探地再问道:“陛下?”“嗯。”李晏清应和,见他不再动作,看向一旁的营养液,还有许多,便安心坐下。 “陛下。”温曦弯着眉眼,放在李晏清手心的手微动,想抬起手触碰眼前的少年。李晏清使了点力握住,让他感受自己的真实。手心传来的感觉是温热的、真实的,温曦患得患失,小心翼翼问道:“陛下,您想起来了吗?”李晏清心疼温曦这般心态,坚定地回应:“都想起来了。”“太好了。”温曦眼角带着湿意。 方才麻醉的劲头过去,伤口痛意阵阵袭来,扰断了他的睡梦,朦胧中他依稀听到李晏清那句“昀和”,执意挣扎醒来,初初那句“陛下”只是深入骨髓的惯性回应,待回神后看清眼前的李晏清方清醒,止不住一回回地确认。“伤口疼吗?”“不疼。”温曦缓缓摇头。李晏清估摸了一下麻醉的时间,怕是早已过,这傻子是疼醒的吧。李晏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愿那伤能迁到自己身上,才能止住心头阵阵袭来的疼痛。 “陛下什么时候记起的?”温曦轻声问。“不久前。”须臾,李晏清复开口:“你呢?”“一直都记得。”“你是带着记忆轮回的?”“恩。”温曦闷闷答道。李晏清心里难受,不曾想却是他最不愿听到的答案。这些年来,他是如何在现实和记忆中寻求平衡?“知道是为什么吗?”温曦摇摇头,他也是他一直困惑的地方。他没有黄泉路上轮回往生的记忆,这十几年来接受的教育告诉他这是封建迷信,他也始终寻不出因由。
第60页 “我这一世记事以来,一直有关于你的梦境,只是之前始终看不清梦境中你的面容,直到跟你相遇后梦境才逐渐清晰,在送你来医院前才将一切回忆起。”这约莫是温曦重遇李晏清后李晏清对他说过的最长的话。温曦努力不错眼地看着李晏清,却抵不住倦意的阵阵袭来,他使劲眨了几回眼睛,最后还是抵不住缓缓阖上。李晏清看见温曦的状态后便开始静默,直到温曦最终抵不住倦意睡去时方起身给他掖了掖被子,禁不住轻抚少年恬静的面容,最后也趴在一旁闭目休息。 ☆、第七十四章 次日温曦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回神后寻不见李晏清的身影,心里顿时有些慌张,细细回忆昨晚的经历,怕又只是梦一场,难受地闭目掩下一眼落寞。忽而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循声望去发现是李晏清,面色一喜,正欲开口,发现他身后还跟着医生护士,便噤了声。 医生给温曦做了例行检查,又细细盘问了身体状况,温曦一一答覆。“伤口恢复良好,这段时间只需静养。这两天不能吃任何东西,包括水,要等肠胃功能恢复。”温曦点头应好。护士又给温曦换了瓶新的吊水。温曦目送医生和护士离开后看向李晏清,李晏清用一次性的被子倒了小半杯水,寻出一根棉签来到温曦面前,温曦疑惑地看着他。 李晏清将棉签沾湿后在温曦唇上抹开,北方天气干燥,尤其是在开着暖气的房内,经过一晚上,温曦的唇开始干燥泛白。温热的湿意在温曦唇上漫开,两人距离靠的很近,温曦抬眼都能看见李晏清低垂的睫毛,熟悉的温暖让人心悸。“陛下?”温曦试探地唤了一句,李晏清擦拭好后抬手轻抚温曦的脑袋:“不要多想,先把病养好。”“恩。” 两人静坐片刻后病房外传来敲门声,而后看到罗豫推门进来,手里拿了些吃食。“罗豫学长。”“醒了?感觉怎样?”“挺好的。”“那就好,昨晚可把我们吓坏了。”罗豫笑着将带来的东西放到病床床头的柜子上。“昨天麻烦学长了。”温曦真诚致歉。“这么客气可就生分了,你们没吃早餐吧,我带了些吃的,还热乎着。”“他这两天不能进食。”李晏清淡淡道。“啊?我倒是没想到这层。”罗豫尴尬地笑笑。“没关系,学长可以吃。”温曦微笑道。“也是,你从昨晚折腾到现在,赶紧补充些能量。”罗豫对李晏清道。 李晏清颔首,挑了些味道清淡的到旁边吃。“罗成他们去上课,他说下午再过来,假也给你请好了,不用担心。”罗豫坐到李晏清原来的位置上,床上的少年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状态确是比昨晚犯病时好上许多。“罗豫学长今天有课吗?”“下午有两节。”“那等会同晏清学长一块回去,还能休息一会。”罗豫不置可否,瞥向一旁的李晏清,发现他已经将早餐吃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空气中竟闻不到一丝食物的味道。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临近午时,罗豫看了看时间起身告辞。李晏清站在温曦床旁细细嘱咐了几句,又将自己的手机留下,昨晚出门太急温曦来不及带手机,温曦点头应和,催着李晏清回去休息。病房门被轻轻带上,温曦收回目光,醒来大半日如今有些乏了,便缩回被窝沉沉睡去。 出了医院,罗豫开车,李晏清坐在副驾驶座,罗豫一脸纠结,按捺了近一日却不知如何开口,他还重未见过李晏清对谁这么温和耐心过。李晏清按按额头:“我想问的我往后再跟你说。”罗豫看着李晏清有些疲乏的神色,还是知趣地噤声开车。 下午的时候罗成三人过来看望温曦,带了几本书和几件换洗衣物过来,温曦诚意道谢。“要不要通知阿姨,你一个人这几天也不方便照顾自己。”罗成着实担忧,他们有课无法时刻陪在一旁。温曦摇头,不想让温母担忧。罗成无奈地点头。陪到五点多的时候李晏清过来,还带了一小行李包,鼓鼓囊囊的。朝三人点头示意后走到温曦身旁询问温曦下午的状况,温曦一一答覆,听闻温曦并无不良症状后蹙着的眉头方得以平复。 罗成竟昨晚一事已波澜不惊,至少面上不显,陈平和张建明则被惊到,不明白温曦何时与金融院的风云人物关系这般好。自李晏清进来后温曦便将注意力都放在李晏清身上,倒是没有注意到三位舍友怪异的神情。有李晏清在场三人总是不习惯,瞧着时间也差不多就起身告辞,温曦微笑道别。出了医院,陈平两人赶忙审问罗成,罗成耸肩,只道温曦开学前曾在他哥和李晏清租的房子那住过几天,约莫是那段时间结下的情谊,陈平和张建明两人面面相觑。 李晏清从小行李包里取出一些日常用品,包括小件的洗护用品、一次性的换洗用具。温曦微红着脸颊,其实李晏清一直是一个细心的人,他知晓自己不愿麻烦他人的性子,便默不作声地将一切都安排妥帖。李晏清将带来的东西都安置好后坐到温曦身旁,温曦将手从被子里伸出,希冀的目光看着李晏清,李晏清伸手附上,温曦使力握住,许是刚从外边进来,手心有些凉,温曦抓到被子里暖着,嘴角带着温润的笑意。 李晏清看着温曦动作,心下触动,感念万分。他不由忆起上一世,温曦听闻杜氏的噩耗赶回砀山奔丧,又亲手将温阑送上断头台后,远在明都的自己担忧他一去不回,一日之内连发三封加急信件,赌温曦对宁遥的承诺,赌温曦对玄恪的不舍,就是不敢赌温曦对自己的感情,强制将温曦唤回明都,再入广阳宫,从此温曦再不能踏出大明宫,生生坐实佞幸的罪名。他忘记当时温曦重回广阳宫时的神情,或者说当时的他在有意忽视,那个寄情山水、心向自由的少年终是被他折断了羽翼,锁在万重琉璃红墙之内。 他同温曦在大明宫生活了七年,七年里温曦的脸上鲜少有笑容,安文江和林峰偶尔会进宫,后来流言愈演愈烈时温曦便回绝了两人见面的请求,一心扑在李玄恪的教导上。曾经被他撞见嚼舌根的宫人,他厉言下令严惩,却被温曦劝住,那时他被温曦眼里的哀痛和自嘲刺痛了心,满腔的怨愤无处发泄。那七年他同温曦的亲近次数屈指可数,床上的温曦总是不轻易发声,只有被自己折腾狠了才会□□一两声,每每这时他便如得了趣般再使狠劲。 那七年,他同温曦的局无解。可温曦于他就如同罂粟一般,是他戒不掉的瘾,放不下的执念。 “陛下?”温曦疑惑地看着出神李晏清,“是太累了吗?”李晏清回神,看着一脸关切的温曦微笑摇头:“不是。”温曦不确定地细瞧一番无果只好放弃,如同上一世的李玄昭那般,不想说的旁人轻易询问不出分毫。 ☆、第七十五章 李晏清起身到卫生间取来一盆热水,把毛巾沾湿后轻轻擦拭温曦的脖颈,温曦生□□洁,即便此刻天气冷不易出汗,基础清洁护理却是不能少。温曦红着双颊,却也没阻止李晏清的动作。李晏清看着身下乖巧配合的少年心中微动,今日他把《明史》细细翻阅了一番,却没找到上一世他身故后温曦的境遇,本寻思着当面询问,却不愿打搅此刻静谧美好的气氛。上一世的他强取豪夺,如今他只愿温曦能随心而活。
第61页 一周之后温曦伤口恢复良好,医生表示可以出院。李晏清将温曦接到他和罗豫的住处,温曦先前住的房间又添置了好些生活用品,温曦慢慢收拾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好后出房门,看见李晏清正在厨房忙活,正要去寻究竟时听到门铃声,开门后发现是送外卖的,温曦提着放到饭桌上,李晏清正好端着药汤出来。 温曦拆开外卖包装看见有三份菜,都是清淡的,与他住院时李晏清带来的相差无几。温曦从厨房里端来两碗米饭,两人安静地吃起来。期间李晏清接到一个电话,应该是罗豫打来的,吃完饭后李晏清就开车前往公司,温曦到房内休息。正在癒合的伤口有些痒,温曦努力忽视那感觉,翻开专业课书籍补进度。 李晏清到办公室后罗豫拿了好些文件过来,有好些是他已经签阅的,还有几份需要看李晏清的意思,上次谈下来的案子已经开始实施,罗豫负责跟进进度。李晏清翻开文件细细审阅,有一份要求重新修改,其余的都签下自己的名字。罗豫接过文件,在桌面上竖起来整理,问道:“温曦出院了?”“恩。”罗豫知道温曦要到他们住处休养,李晏清行事前已经知会过他,上次李晏清的解释一直欠着,这段日子老被好奇心煎熬着。 自温曦生病住院以来,李晏清事事躬亲,两人之间的相处也异常和谐,竟像是早已相识,罗豫心中困顿,与温曦初遇的情形他还有些印象,可当时他们两个并不像是旧识啊!为何一夜之间竟熟稔至此?李晏清看了一眼罗豫,罗豫斟酌道:“上次你说的解释,现在可以说了吗?”李晏清静默须臾,而后道:“还不可以。”罗豫滞了一下,恼怒道:“不就一个解释,有什么不好说的?” “因为我还不知道该说什么。”李晏清平静的语调让罗豫无语,得不到解释始终不甘心,随后又道:“你和他以前认识?”“是。”“那之前看你们怎么这么生疏?”“前段时间才认出。”罗豫无奈作罢,将文件收拾好后走出去。 晚上罗豫与李晏清一同回去,温曦问清他们的行程后到超市买了好些菜,两人回来时刚好做完最后一道,正要端上桌来。罗豫开门闻到香味眉毛一挑,冲到饭桌前看着丰盛的晚饭眉开眼笑:“温曦,想不到你会做菜,看着很不错的样子。”“不知道合不合学长的口味。”“色香俱全,就差味了。”罗豫高兴地回房换衣服准备吃饭。 “不是跟你说点外卖就好了吗?”超市距离他们的住处还有一段距离,温曦的伤口都还没有拆线。“我是坐车来回的,没事。”温曦微笑。李晏清蹙眉将温曦拉到房中,掀起衣角检查伤口,看见并无异样才放下心来。“下次不可以这样,要买什么就跟我说。”李晏清沉声道。温曦正要点头,余光就看到虚掩的房门被打开,罗豫的头探了进来,正好看到李晏清掀着温曦的衣角,温曦细白的腰腹正□□着。 李晏清捋平温曦衣角,斜睨罗豫一眼,罗豫缩缩头,嘟喃道:“谁叫你们不关好门。”哎,不对啊,为什么他们两个在房内要关好门?!“吃饭。”整理好后,李晏清同温曦一前一后离开房间。罗豫甩甩头,想把刚才脑中奇怪的想法甩出去,跟在后边上桌吃饭。夹起温曦做的回锅肉放入口中,罗豫连声赞嘆,直言以后再不愿点外卖。温曦垂眸轻笑,安静吃着面前两盘清淡的菜。 伤口可以拆线了,拆线当日李晏清陪着温曦去医院,拆线时线脱离肉的感觉不好受,温曦尽力去忽视那种感觉。拆线后的伤口慢慢癒合,痊癒后右下腹留下一条不长的疤痕。拆线后温曦便回到学校宿舍,罗成闹着要摆宴庆贺,被陆婷婷一个脑刮子,暴饮暴食要不得。温曦微笑看着众人吵吵闹闹,陆婷婷瞧着温曦如沐春风的模样笑道:“温曦,怎么觉得你住个院回来活泼开朗许多?”往日的温曦眉宇间总带着疏离和郁色,不如现在这般。 温曦但笑不语,陆婷婷玩笑道:“莫不是在医院有艷遇?”“对呀,医院里那么多漂亮的护士姐姐。”罗成凑合道。“不是。”温曦不想再理会他们,请了将近半个月的假,好在是大学,若是在高中,欠下的作业怕都要堆成山,补完笔记后与陆婷婷一同前往书法协会,碰巧蔡教授也在,蔡教授询问了温曦的病情,凭经验嘱託了几句,温曦一一记在心上。 傍晚的时候温曦收到李晏清的简讯,应约来到学校食堂,这日李晏清穿着黑色的长款外套,衬得身形愈发修长,丰神俊朗,路过的人频频侧目。韩梦洁同朋友从女生宿舍方向过来,看见李晏清站在那,高兴地上前打招呼:“李晏清!”她与李晏清同一个专业不同的班级,她有好些日子没看到李晏清了,虽然说这在大学是常事,可他们毕竟同一个专业,有几门课还是一起上的,今天好不容易瞧见了,便想多聊几句。 李晏清侧目,这个女生他记得,班级联谊时一起共过事,礼貌地应声点头。“好几次大课老师点名都不见你,你找到实习单位了?”李晏清闻言蹙眉,他不喜旁人询问干涉自己的个人生活。韩梦洁等了许久不见李晏清应答,有些尴尬,不过思及李晏清素日亦是如此便释怀,脑中飞快闪过几个话题,而后又问道:“你在等人吗?”“恩。”韩梦洁想继续问等谁,随后便看到一男生走进。心里松了口气,还担心是在等女朋友,虽然从来也没看见过李晏清同哪个女生走得近。 ☆、第七十六章 “你好,我叫韩梦洁。”韩梦洁主动打招呼,李晏清身边的朋友她都认识,面前温和的少年是第一次见。“你好,我叫温曦。”温曦微笑点头。“你们要去吃饭吗?”温曦点头,“二楼新进驻了一家店,要去试试吗?”温曦看向李晏清想询问他的意思,忽而听到罗豫的声音:“晏清,温曦。”转头看去,是罗豫和程晋。 “学长。”罗豫点头:“你们杵在这干嘛呢。”“罗豫,程晋,二楼新开了一家店,我们正在商量要不要去。”韩梦洁说道。“那家川味店?挺好吃的。”程晋说道。“没吃过,走吧,去试试。”罗豫笑着往食堂里走。韩梦洁放慢脚步,余光观察李晏清。只闻李晏清开口道:“我和温曦有事,先走了。”言罢,便直接拉着温曦离开。罗豫只来得及回头应一声,看着两人的背影嘀咕道:“原来已经吃了,还以为没吃呢。”韩梦洁不快地扭头,迳自上了二楼,罗豫和程晋两人面面相觑。 温曦随李晏清走出校门,方向是学校后边的小吃巷。温曦情绪有些低落,刚才那名女生的心思一目了然,如同上一世那般,朝中大臣、番地属国总能寻出各种名义为李玄昭献上美女佳人,甚至当他同李玄昭的关系昭然若揭时还有人特意送来貌美的少年!那时的他虽不曾看清对李玄昭的心意,每每遇到那种情形却也从未好受过。 彼时的他不相信帝王长情,李玄昭亦从未在口头上有过任何承诺。他一直用被动的姿态面对李玄昭的深情,不曾想过李玄昭于情感上,总是行动胜于言语。李晏清忆起前世已有一个多月,这段时日他们常有联繫,可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是不远不近,温曦总觉着缺了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那种无形的距离感,让人进退不得。
第62页 “要吃什么?”温曦看了一圈周围的饮食商铺,随便选了一间。在等菜的过程中李晏清道:“后天我要出差。”“出差?去哪?”“c市。”“去几天?”“三天。”温曦点头,“出门在外要小心,我,我会给你打电话。”“好。”李晏清轻笑。李晏清出差那天温曦正好没课,便送他到机场。除了李晏清,他们公司还有一名同事一同前往c市。温曦准备了些药物,早早放入李晏清的行李箱。起飞航班的播报声响起,温曦看着李晏清过安检,直到瞧不见人了方离开。 温曦回校途中受到陆婷婷的信息,再过一个星期就是b大校庆,届时各大社团、协会都会举办相应的活动,晚上还有校庆晚会。书法协会前两天出了一个协会校庆策划方案,要求各协会成员拿出一份以校庆为主题的原创作品,在校庆当天展出。除此之外,还应学生会之邀绘些校庆海报。 温曦回到学校直接前往书法协会,学生会要求普通海报57cm×84cm(宽×高)规格,手绘十张。因为是一个系列的,所以要提前定好主题风格。“你今天没课?”瞧见温曦,陆婷婷问道。“没有。”“真好,我下午还有四节连堂课。哎,人都到齐了就别浪费时间了,快些定好,还剩不到一周的时间。” “学姐,q版风格的怎样?我昨天在网上搜了一下,还挺萌的。”和温曦同一届的女生叶绾提议道,边说还边打开手机,把中意的图片截图展示给大家看。好几个女生跟着应和,萌系的q版图像最能打动女生的心。“日漫风格也不错。”一个还加入动漫社的男生提议道。“社长,学生会那边有要求或者看法吗?”陆婷婷侧头询问。“没有,会长说让我们自行发挥。” “中国水墨画风格与我们社团比较相符。”陆婷婷看向温曦:“温曦你觉得呢?”“要不我们出几个不同风格的方案效果图给学生会,让他们选。”会长低头思忖,而后道:“就照温曦的意思,思洛,你出一张q版风格的,温曦出一张水墨画风格的,小徐你出一张日漫风格的。绘好后交给我,看他们的意见。”“好。”众人异口同声。 散会后温曦择了一处位置,打算下午便耗在这齣效果图。“温曦,不回去吗?”陆婷婷疑惑道。“不回。学姐要锁门吗?”“恩。钥匙给你,走的时候锁好门。”温曦接过钥匙,“钥匙你就先拿着,下次开会再给我。”“好。”其他人陆陆续续走完,温曦关上门,回身走到画板前构思。 午后的阳光懒懒地透过窗户玻璃落在画板上,临窗的少年安静执笔,点点笔墨在纸上渲染。思洛推门而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压下心中的悸动向少年方向走去。闻及开门声,温曦抬头:“忘记拿东西了?”女生同是一届,艺术设计专业。“不是,下午没课,也来这画图。你画得怎样?”温曦错开身体,思洛走进观摩。 画面右下角绘了青松远黛,留白处烟波浩淼,一夜扁舟隐匿其间。思洛自幼因着家境看过许多珍奇画作,加上受痴迷国画的爷爷影响对国画有一定的鑑赏能力,眼前的画让她想起“致广大而尽精微”这句话。“中间留白放主体文字?”“是。”“温曦你是从小就接触书画吗?”思洛抬头看身前的少年。温曦点头,含糊道:“幼年时受家庭影响接触的较多。”“我也是,却不及你的水平。书画相通,你的书法这般好,绘画自然不差。” 女生眼中流露着思慕,可惜温曦两世情爱皆系在李晏清一人身上,无法察觉旁人的心思,仅言语鼓励女生一番。思洛逗留了一会,再寻不出话头,只能走向一旁的画板,开始自己的绘图工作。临近傍晚时温曦定稿,海报左侧居中位置是不同形状的青松远黛,松的颜色深上许多,右上角是淡墨山峦,中间留白书写宣传内容。 思洛绘了一片浅蓝的天空,下方打算绘上几个q版人物形象。温曦点开手机看时间,下午4点半,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你要走了吗?”“对啊。”“画完了?”思洛走过来,画板上墨迹未干。“画得真好。等一下,我也要走。”思洛转身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温曦将效果图留在教室晾干墨迹,把门锁好后与思洛一同走出教学楼。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无法定时,因为……我卡文啦 ☆、第七十七章 温曦同思洛道别后回到宿舍,罗成他们都不在。夕阳铺满阳台,温曦收回晒干的衣物到室内,整理好后坐在桌前,点开手机通讯录,手指游移在那人一栏。那人现在在做什么?与人商谈、应酬还是在酒店休息?思索一阵,最后还是点击拨打。“嘟,嘟,嘟……”冰冷的女声提示用户正忙,温曦取消通话,发了会呆后便到食堂用晚饭,继而前往图书馆。 在图书馆存放文学类图书楼层,温曦择了一处角落,到当代文学处选了本书。“温曦。”压低的女声响起,温曦抬头发现是思洛,手中捧着艺术赏析的书籍。“这里有人坐吗?”思洛示意温曦对面的位置,温曦摇摇头,思洛微笑坐下。温曦把带来的物品往自己一侧稍加移动,思洛坐好后从包里掏出几枚好时放到温曦面前,眼中带着潾潾微波。无法回绝女生眼中的希冀,温曦微笑道谢。 温曦目光不自觉落在那几枚巧克力上,这年代的物质的丰富程度远大于上一世,初识时委实惊嘆一番。不止一次感念上天让自己重生在婴幼时,不然自己可不会如这般轻易适应,不过,最感念的还是让他重遇李晏清,而正好,他惦记的那人也记得他。 忽而桌上手机的震动打断温曦的遐想,回神看过去,来电显示是李晏清。温曦赶忙起身,拿着手机走到图书馆楼层外的走廊。思洛蹙眉看向温曦离去的方向,温曦一向宠辱不惊,从从容容,如今这般步履匆匆,打来电话的那人是谁? “在图书馆?”熟悉的声音传来,明明只分隔一日不到,温曦发现自己竟如此想念。“恩。”“下午你打过来的时候在开会,手机静音放在包里。”“那你现在开完了吗?”“刚开完。”温曦蹙眉,低头看手錶,晚上8点45。“那你吃饭了吗?”“准备去。”想让他以后要按时吃饭,可想来这也是不可避免,只好压下心里的担忧问道:“会议顺利吗?”“顺利,问题已经解决。” 温曦放下心来,放眼望去,远处灯火点点,似真亦幻,温曦听见自己说:“校庆准备到了,会长让我们出几分不同风格的手绘宣传报效果图,我今天下午在协会教室画了一下午,中国水墨画风格的……”温曦絮絮叨叨,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并不想这么快结束和李晏清的通话。 “李总,准备过去了。”会议结束,对方公司提出晚餐邀请,与李晏清一同前来的陈晨走到李晏清身后提醒。李晏清眼神示意收到,回头对温曦道:“我们准备过去了。”“好,少喝点酒。呃,晚上回到酒店发个信息。”“好。”李晏清收了线,转身同陈晨下楼。温曦回到位置上静心看书,思洛不经意看向对面的少年,少年神色如常,轻易看不出究竟,想询问却没有立场,还是哪天问问少年的舍友少年是否有正在交往的对象。
第63页 晚上温曦洗漱完躺床上的时候收到李晏清的简讯,“已回到酒店。”温曦在回复框中删删减减数次,最后回了个“好”。陆婷婷将收上来的手绘宣传报交到学生会宣传部处,宣传副部边跟陆婷婷唠嗑边浏览,待翻到那副水墨画风格的海报时停住。“婷婷,你们协会真是卧虎藏龙啊!”陆婷婷浅笑道:“那可不是。”“画这海报的是谁?这画工,怕是得从小练吧。”“历史系的小学弟,我们协会的镇会之宝,不轻易示人。”“瞧把你能的。我属意这个,只是还得看会长的意思。”“行,尽快给我消息吧,时间紧迫。”“好。” 温曦回到宿舍时瞧见张建明和陈平两人压着罗成打闹,嬉笑声穿破房门。“怎么了?”温曦含笑询问。罗成用力推开两人,整整被扯乱的衣裳:“来自两名单身狗的妒忌。”陈平一巴掌呼过去:“嘚瑟!说,什么时候追上的?”“就是,竟然背着我们暗度陈仓!”“ 不要乱用成语,我们可是光明正大的。”话语间,温曦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方才陈平和张建明两人撞见罗成和同班的秦绘举止亲密地同行,待罗成回来询问,才知两人正在谈恋爱。 “我们是昨天才确定关系。”罗成撇嘴。“怪不得,昨天是不是她生日?”罗成眉尾一挑,不置可否。陈平一把勾过罗成的脖子:“昨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原来是去表白了!快!跟我们说说表白过程。”罗成笑道:“想得美。”那贱兮兮的样子有招来两人的一顿打。秦绘,温曦印象中是一个挺可爱的女孩子,和罗成倒是挺般配的。约莫是上头有一个优秀的哥哥,罗成养成了这跳脱不着调的性子,如今有了女朋友,性子该会收敛些吧。 似乎闹腾累了,张建明瘫在椅子上哀嚎:“为啥连罗成这个二货都有女朋友,而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你才二货!”罗成一拳头过去。“这是看人的,像温曦这样的就不担心这问题。”温曦顿了一下,不明白为何话题会转到他身上。“温曦,你有女朋友吗?”罗成八卦问道,另两人也好奇地竖着耳朵。 “没有。” “以前呢?” “也没有。” “那,有没有暗恋的,或者暗恋你的?”罗成问道。“蠢,都说是暗恋,温曦又怎会知道?”罗成挠挠头。暗恋?李晏清算吗?温曦轻推罗成凑过来的脑袋,启唇笑道:“有。”继而转身走进盥洗室。“哎!是有暗恋的对象还是知道有人暗恋你啊?”罗成大叫,温曦前行只作不语。 不日便是李晏清先前所说的返程之日,温曦发信息问李晏清的航班信息,李晏清回信息说要延迟两日。温曦闷闷地看着简讯,应该是还有些事没处理清,温曦安慰自己,手指一动,回了个“好。” ☆、第七十八章 宣传海报定为中国水墨画风格,任务分配下去,温曦画三张,剩下的协会成员一人画一张。学生会提供宣传的内容,温曦等人根据内容绘画。温曦花费一个周末的时间绘出三张海报,其他人也在规定的期限前准时上交。这十张海报计划放在学生活动中心的展示厅内,主要介绍b大的建校历程和近些年获得的荣誉。海报张贴时温曦等人也一同去帮忙。 揭下作废的海报,在橱窗四角刷上一层浆糊,温曦接过思洛递过来的海报,对齐顶端的两个角慢慢铺展开来。“右上角捋平些。”思洛道。温曦抬眼,手掌轻缓捋平海报的右上角。“温曦,思洛。”应声望去,是陆婷婷。“学姐。”思洛笑着打招呼。“今天都没课?”“温曦没课,我有思修,逃了。”思洛吐吐舌头,陆婷婷一副过来人的表情,却还是叮嘱道:“注意一下哦,可别太猖狂。”“嗯。”思洛含糊地点点头。 “准备贴完了吗?”陆婷婷扫视四周的橱窗,他们协会的只来了三人,加上学生会组织部的就五人,协会的另一名男生在不远处也帮忙着张贴。“还有四张。”思洛清点一旁的海报。“还有三天就是校庆了,学姐,今年我们校庆都有些什么节目?”“也没啥,毕竟不是整十的庆典。白天的话主要是各大社团活动,晚上就是由学生会主办的校庆晚会。” 温曦将手头的海报贴好后,走下凳子,拿起物品走到下一个橱窗,思洛另拿起一张海报,待温曦站稳后递给他。“晚会节目单出来了吗?好好奇。”思洛两眼放光。“听说初稿已经出来了,还要等负责人修改后才能定稿吧。反正节目都已经定了,只是出场顺序的问题罢了。”陆婷婷耸耸肩。“魏学长会上台献唱吗?上一届校园十大歌手的冠军,听说他的音色很特别。”“不止音色出众,人也长得很养眼哦。”陆婷婷眨眨眼。“哇!好期待!可惜没有内场票,只能站在外围观看。”“有led大屏实况转播怕啥。”“近距离效果会更好嘛。” “贴好了。”温曦走下凳子,拍掉手上的沾灰。陆婷婷将橱窗中所有的海报都巡视一遍,确认无误后笑道:“大家辛苦啦!快去吃饭吧,趁还没到下课时间。”收拾干净现场后众人散去,温曦和思洛一同前往杂物室归还借来的物品。“东西不多,我一个人去就好。”温曦提着手上的东西再次提议道。“没关系,我现在还不饿。虽然不多,但是你一个人也不好搬。”温曦笑笑,无奈默许。 适逢初夏,抬头远望是一片湛蓝的晴空,带着暖意的阳光静静洒下。此时仍是课时时分,通往杂物室的路显得几分幽静。左侧的少年着米白色套头毛衣,下身是牛仔长裤和休闲鞋,一派闲适淡然。思洛悄悄偷看身旁的少年,良久开口道:“温曦,你后颈衣领处沾了些污秽。”“啊?是吗?没事,我回去再清理。”温曦侧头见探不出究竟,便不再理会。“粘久了就不好弄掉了,我帮你弹掉吧,应该是在贴海报的时候弄上去的。” 说罢,思洛抬手轻弹温曦后衣领。温曦有些不知所措,却又不好意思弗了女生的好意,只能呆立不动。拉着登机箱的李晏清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少女缓缓靠近少年,抬起的手似流连在少年后背,初夏的阳光为这一幕打上柔光,无端生出美好静谧之感。 “好了。”思洛收手,站定朝温曦浅笑道,温曦微垂眸真诚道谢。思洛微笑摇头,不经意间发现站立在道路一侧的李晏清,“李晏清学长!”温曦闻言望去,发现正是出差多日的李晏清,惊喜上前:“你回来啦?”“恩。”李晏清收回落在思洛身上的目光,对温曦点点头。 “学长。”思洛跟着上前打招呼,她与李晏清接触的少,每每面对这个备受赞誉的学长心中总有些犯憷。李晏清颔首,目光落在温曦手上,“拿着这些东西做什么?”“这是从杂物室借来用来张贴校庆的海报,海报刚才贴完了,现在正要去杂物室归还。”温曦回道。温曦看看手中的东西,踟蹰道:“这儿离杂物室不远,学长是……”“我等你,你先去归还。”温曦面露喜色,点头道:“好!”言罢,边同思洛快步前往杂物室。
第64页 归还物品后回到原地点,李晏清还站在原处,三人一同往回走。分岔路口,思洛同两人道别,独自往食堂方向走去,李晏清若有所思地望着女生离去的方向。“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同我说一声?”温曦抬眼望着多日不见的人,眼底带着掩不去的想念。“刚下的飞机,你上午还有课。”温曦上午有两节公共课,上完了才去帮忙贴海报。“工作都处理好了吗?”“处理好了。你的海报画完了吗?”“画完了,刚才贴的就是,再过两天就是校庆。” 两人边说边往李晏清的宿舍走,李晏清取出钥匙开宿舍门,罗豫不在期间,看样子颇有种好些日子没人居住的样子。“罗豫学长不在吗?”“他一般都回家住。”李晏清将登记箱放到一旁,开窗通风后打开登机箱取出一盒子递给温曦:“c市的特产。”温曦接过,打开别致的包装,发现是一盒糕点。“谢谢。”温曦笑着答谢,不经意间望见登机箱内压在衣物底层的物品,约莫是一本书籍,看样子还有些年头了。正欲询问,罗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晏清,你可算回来了。呦,温曦也在。” “罗豫学长。”温曦微笑打招呼。“都帮你挡了好几回的刘老太的点名了,再不回来可就要挡不下去了。”罗豫望向温曦手中的糕点盒:“这是啥?c市特产?有没有带我的?”温曦递上示意罗豫拿一块品尝,罗豫不客气地伸手欲抓起一块,被李晏清不着痕迹地格挡开:“没吃饭吧,一块。”言罢,边带着温曦走出宿舍。罗豫郁闷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气哼道:“小气。”温曦看着李晏清的背影,唇边不可抑止地上扬。 ☆、第七十九章 校庆在紧锣密鼓中到来,这日适逢周五,全校停课一天。一大早便被熙熙攘攘的声音惊扰,各大社团以学生活动中心为圆心,如同招新那般张开篷子开展具有自己社团特色的活动,拉来的贊助横幅挂满活动中心的楼面墙体,还有一些美食商家获特设开摊点进行免费试吃活动,摊子前挤满了人。 罗成三人作为学生会的成员,早早地应安排前往礼堂布置会场。温曦起床时宿舍只剩他一人,打开手机收到罗成发过来的信息,他的饭卡落在宿舍了,让温曦出门时帮忙带上。温曦到达礼堂时看到一副热火朝天的场面,布置舞台、试音响、摆台签、放置晚会节目单等,很是喧闹。 这场晚会由校学生会主办,各个院学生会从旁协助,再三斟酌后挑了这个能容纳千人左右的礼堂,礼堂分两层,一层能坐七百人,二层坐三百人,晚会设有门票,观赏晚会需凭票入场。晚会70%的门票通过学校官方微博免费获取,主要拼网速和拼手速。温曦手头有一张李晏清给的门票,晚会除了例行的歌舞表演外还有一个颁奖环节,是给上学期参加各种国家大赛获奖的学生进行颁奖。去年四月份李晏清、程晋和一名会计专业的研究生学长参加acemanager商业竞赛,获得全球季军。 温曦给罗成打了个电话,在等待的过程中取过一旁观众席上的节目单随意翻看。无意间看到主持人一栏,韩梦洁?这名字好熟悉。温曦凝眉细思,想起上次和李晏清一同站在食堂门口的女生似乎就叫这名字。“温曦!”罗成由远及近的声音响起,温曦回神,抬眼就看见罗成放大的笑脸。 “给。”温曦将饭卡递给他,罗成笑着一拍温曦的肩膀:“谢啦。”温曦微笑:“你被安排做什么?”“帮忙扛道具,那些个音响重死!”罗成埋怨着。“程晋他们呢?”“不知道,可能去接应租用的设备吧。绘!”温曦顺着罗成的视线望去,罗成的小女友秦绘正走向他们。“给你。”秦绘递上刚买来的早餐。罗成傻笑地接过,打开包装袋取出包子就开吃。“温曦你吃过没?”“吃过了,你吃吧。” “这是在二食堂打的吗?那的飞饼最好吃,知道你去那就让你给带了。”“早干嘛去了,就你要求多。”秦绘睨了罗成一眼,温曦微笑看着两人打趣。“都在这呀。”程晋同李晏清一块走来。“学长。” “我哥呢?”“不知道跑哪去了。”程晋摆摆手,四顾会场:“前年是在大礼堂举办的,今年规模小了许多。”“前年是一百一十年庆典,肯定比不上。”罗成笑道。“怎么过来了?”李晏清问温曦。“罗成忘拿饭卡了,给他送过来。”李晏清不置可否。“你呢?”“过来彩排。”“彩排?”“颁奖仪式。”温曦瞭然点头。 正说着,舞台上已调好音响,四名主持人拿着话筒上台念开场白,彩排开始。因为只是早上,彩排众人仅着便装,温曦看向舞台上的主持人,瞧见亭亭玉立其间的韩梦洁。不知是否错觉,温曦感觉韩梦洁的视线频频落到他们这边。 尽管只是彩排,众人还是尽力表演到位,开场舞,歌曲,诗歌朗诵,情景剧等节目依次进行,温曦等人在下方看得津津乐道。颁奖仪式安排在晚会中场,韩梦洁和另一名男主持念完说词后,参赛获奖的人员依次上台模拟领奖。与李晏清一同组队的学长临时有事不能前来参加彩排,只能赶晚上的颁奖仪式。李晏清同程晋一块上台,韩梦洁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李晏清的身影。温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晚上七点半晚会正式开始,考虑到晚会的安排,李晏清等获奖人员统一坐在一排。晚会门票上不规定坐席,其他人员凭票进场后可自行选择席位。温曦等人来时发现靠近舞台的位置早早地被人占定,只能坐到中间靠后的位置。温曦隔着人群寻找李晏清的身影,在罗成的指示下定位到他们坐落的排数,依次寻去瞧见李晏清坐在靠走廊的位置上,边上站着一袭红色抹胸礼服的韩梦洁,两人似乎在交谈。须臾,温曦垂眸,神色掩在半明半灭的灯光下。 晚会开场,激情的开场舞点燃观众的热情,雷鸣的掌声和欢呼的喝彩声不断,晚会还设有在线网络互动环节,学生对晚会的微博点评通过led屏幕同步呈现,机智锐利逗趣的点评往往成为学生热议的重点,现场气氛活跃。颁奖仪式是晚会的高潮,校领导发表完说辞后,获奖成员在主持人的宣读下依次上台领奖,礼仪将证书和奖品交与校领导,校领导再正式授予获奖成员。 李晏清三人率先上台,温曦在下方不错眼地瞧着台上那人,那人仅着一身休闲装,聚光灯下表情淡然,举止投足间自有一股气势,恍惚中温曦仿若看到千年前的帝王之仪。少年接过证书,颔首致谢,而后校领导立于一侧,台下闪光灯闪起。温曦瞧见led屏幕上对李晏清的匿名表白,直白而热烈,满满刷了好几页的屏幕,id号不带重复。温曦心下苦笑。 晚会在临近十一点时结束,众人依次立场,好些人兴奋地弄爆气球,爆炸声此起彼伏,似爆竹一般。温曦下意识去寻李晏清的身影,瞧见他往礼堂侧门走去,赶忙拨开人群跟上。这个礼堂前是一面花圃,左右两侧种植着乔木和低矮的灌丛。温曦寻上时瞧见李晏清正站在一棵树下,高大的树叶遮挡了一旁的路灯,只有细碎的光影投下,朦胧的光影中温曦看见李晏清身前还站着一人,是一袭盛装的韩梦洁。路过的学生假装不经意地投去好奇的目光,其间有人认出李晏清,兴奋地同身旁的同伴分享自己的发现。
第65页 温曦随人流上前,择了一处不远不近的角落。上一世“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君子礼仪抛至身后,秉着呼吸观察那一处的动静,意料之中却又无可奈何。“李晏清,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角落中的温曦听到女生热烈的告白,带着勇往直前的直率,明确而自信的声音惊得路人驻足凝望。 ☆、第八十章 站在身后的温曦看不见李晏清的表情,他的身体在等待女生表白时一直紧绷着,直到女生的那句表白出口后方瘫软靠在身后的墙上,意料之中不是吗?不可自抑地思起自李晏清想起上一世的记忆后,一直有礼有节,进退得宜,仿若上一世两人之间的纠缠都随时间掩埋,只他一厢情愿自始自终走不出过往。温曦眨眨酸涩的眼,悄声快速离开。 身后的喧响渐行渐远,温曦漫无目的,逆着方向来到一面湖畔处。今夜月朗星稀,湖面泛着一层粼粼的波光,隐约间还能听到远处的欢闹声。温曦一圈圈绕着湖岸,这是他潜意识深处的习惯,上一世每当烦忧之时总会绕着御花园的湖边行走。他依稀记得有一次同李玄昭争吵后也是走到御花园湖边,烦闷地走了两圈后发现李玄昭站在湖对岸。温曦忆不起当时他们争吵的缘由,也忆不起赶至湖边的李玄昭同他说了什么,只记得那人立在湖畔挺拔的身影和不加掩饰的关切。 也许自己该试着将上一世的过往都放下,固步自封了这些年,也该同过往做个彻底的了断。最初找寻李玄昭不也是希望能看到他平安喜乐地过完一生,贪心痴妄了许久,确是该舍断了。温曦抬起左手看表,临近门禁时间,便转身往宿舍区走去。 行道两旁路灯孤立罕见人影,灯光将温曦的影子拉得时长时短。临近宿舍区的岔路口温曦看见不远处的路灯下立着一人,那人微垂着头,面容笼在阴影处。温曦提起一口气缓步靠近,那人在走进的脚步声中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温曦。 “学长。”温曦垂眸微笑。 “去哪了?”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去散步。”“散到现在?”带着愠怒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温曦不知所措地抬头,却撞入那幽如深潭的眼中。李晏清伸手一把拉近身前的少年,低头看着少年的发旋,抬手轻碾少年温润的耳垂,被触碰的一瞬间,温曦无法自抑地轻颤,抬起的眼中带着惊惶和疑惑。 “我回绝了她。”没有头尾的一句话,温曦却听懂了,只是面容辩不出悲喜。许久,温曦听到一声嘆息,而后闻李晏清出言道:“上一世,你为何自尽于府中?”温曦身体一阵紧绷,良久未出言。 “关于你上一世的史料很是罕见,前几日我在c市父亲好友的藏书架上寻出一手稿,方看到关于你上一世的寥寥数言。”须臾,少年缓缓道:“玄恪下令删改的。”李玄恪,温曦自幼照料他,亦夫亦兄亦师亦友,感情甚笃。李晏清心下瞭然,与他的猜测不出其右。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轻揉握住的手,李晏清看到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握住的手有挣扎的迹象。李晏清加大握住的力度,半强迫抬起少年下颌:“嗯?”稍拉长的尾音昭示他的坚持。 温曦被强迫直面李晏清,内心却无限翻涌。该说什么?积累了千年的爱恋却寻不出一句词彙来表达。“昀和。”带着蛊惑的低沉声音响起,紧锁着自己的深潭的双眸中仿若闪着希冀的微光。 温曦侧过脸,目光放空:“陛下死了,我如何独活?”“所以你在助玄恪坐稳皇位,平定边境夷狄,政局稳定后自尽。”“嗯。”温曦不置可否地点头,带了些心情被发现的懊恼羞愧。李晏清禁不住轻笑,抓着少年的手转而放到少年身后,用力将少年拥入怀中:“昀和,你喜欢我。” 温热的吐息落到温曦耳后,温曦想偏头躲过,却被李晏清紧紧扣着。温曦放弃地将头搭在少年的肩上,轻轻点头:“嗯。我心仪陛下。”李晏清垂眸闭目,内心感到巨大的满足,偏头轻吻怀中少年的耳后,颈侧。“陛下?”温曦感觉到李晏清升腾的情绪波动,欲询问时忽而听到说话声,温曦赶忙用力推开李晏清,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 两名晚归的学生从旁走过,余光有些奇怪地看着路灯下站着的两人,而后走远。李晏清深深地看了一眼温曦,忽而拉着温曦的手臂往校外走去。温曦讶异李晏清的动作,却也随着他,今晚他的情绪波动颇大,思绪有些滞塞。只静默跟着李晏清走出校门,招来一辆计程车,而后被带着坐进去。 计程车在一小区停下,温曦走出车门,认得出这是李晏清同罗豫在校外租赁的房子。李晏清付了车费后带着温曦乘电梯,取出钥匙开门。温曦在一旁看着李晏清的动作疑惑道:“陛下带我来这做什么?”李晏清一乐,抬手捏捏温曦的脸:“现在才问,万一把你卖了呢?”温曦懵懂地眨眼:“陛下要把我买了?”李晏清无可奈何地看了少年一眼,转头专心开门,门开后一把将温曦拉进去抵在门后。 温曦看着面前放大的少年的脸,心跳突然加快:“陛,陛下?”李晏清低头深深地看着少年,右手抬起轻抚少年侧脸,左手搭上少年腰侧,一使力,吻上落入怀中少年的唇。 温曦呆滞地任由李晏清动作,身体紧张地绷着。李晏清含着温曦的双唇,轻咬摩挲,而后轻声道:“放松,张开。”温曦缓缓松开双唇,李晏清趁势而入,右手扶着少年后脑,左手轻抚少年后背。温曦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慢慢合上双目,感受李晏清带来的悸动和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被放开的温曦双颊红润,眼中泛着水光,胸口上下起伏。李晏清眉梢带笑:“还没学会怎么呼吸?”温曦躲开李晏清戏嚯的目光,待身体慢慢平复后方开口道:“陛下在取笑我吗?” 李晏清收起戏嚯的目光,扳回温曦的脸直视少年的双眸正色道:“不是取笑,是爱怜。昀和,我心悦你,历经两世依旧未曾变过。”温曦看着少年坚定执着的目光,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双脚终于找到落地的感觉。他上前抱住李晏清,头埋在李晏清颈侧静默不言。李晏清将双臂收紧,感受温曦额间的温度轻声嘆息。 ☆、第八十一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隙落到房内,窗外有清越的鸟鸣声。温曦自睡梦中醒来,入目是一段形状美好的颈项,腰间横搭着一只手臂,透过薄款的睡衣还能感受到彼此流转的体温。 温曦双颊微热,忆起昨晚彼此互述衷情后便留宿在这,准备洗浴时发现匆忙间自己并未携带换洗的衣物,李晏清便到衣柜中寻来他的衣物,待两人皆洗漱完毕后自然而然地拉着温曦一同睡在他的房间。 温曦抬头看着李晏清沉睡的侧脸,忍不住伸手轻触,沿着轮廓轻轻描绘,心中溢着满满的幸福。忆起上一世,两人罕见这般的静谧和谐。神思中忽而手被抓住,温曦惊了一下,看见李晏清正缓缓睁开眼。“陛下。”温曦喃喃道。
第66页 “醒的这般早,不多睡会?”晨起的李晏清嗓音低沉宛若深林的暮鼓,声声敲入温曦的心房。“睡足了。我吵醒了你?要不你再睡会?”李晏清垂眸看着身边的少年,鼻尖萦绕着少年特有的体香,慢慢收紧手臂,抬高少年的下颌倾身吻下去。温曦初始料不到李晏清的动作,回过神后慢慢回应,温情在两人紧贴的胸间传递。 两人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将近九点,李晏清的衣服相对于温曦来说有些宽大,温曦挽了一层裤脚,挤了牙膏准备洗漱时发现双唇些微发红,下唇还有被咬的痕迹,温曦赶忙低下头专心洗漱,镜子上露出一双微红的耳尖。 洗漱完毕温曦来到客厅,看见在开放式的厨房内忙碌的李晏清,上前凑近发现李晏清正在煎蛋,一旁的电饭锅中有正在沸腾白粥。“原来陛下也会做饭。”温曦微笑道。“会做一些简单的,你爱吃的那些以后学来再做给你。”李晏清拉过温曦,在少年脸颊印上一吻。 温曦搓搓面颊,眼神飘忽,总觉得自家陛下一夜之间患上了亲吻饥渴症,让人招架不住。李晏清唇角上扬,少年历经两世面子依旧这么薄,假装不曾发现少年的小动作,转头专心做早餐。 十分钟左右早餐上桌,有白粥、荷包蛋、培根和配粥的小菜。李晏清给温曦盛了一碗白粥,微笑道:“试试看。”温曦接过,用勺子勺起吹去热度放入口中,软糯适宜、米香可口,温曦微笑赞扬。李晏清将小菜推到温曦跟前,小菜配白粥是南方人喜爱的早餐餐点,温曦也不例外。少年不喜独吃蛋黄,李晏清便将蛋清和蛋黄混合做成煎蛋,自己的那份就做成荷包蛋。上一世早已将少年的喜好刻画入灵魂,轻易不曾忘却。 吃完早餐后温曦抢先一步收拾碗筷拿到盥洗池,李晏清跟在身后看他清洗。“我们等会去超市吧,冰箱都空了。”温曦提议道。将头搭在他肩上的李晏清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接过温曦洗净的碗筷,用干净的抹布擦净后放入消毒柜。 换衣物出门时温曦有些苦恼,在李晏清柜子里寻半天寻不出一件合适的衣物。李晏清看着一旁的温曦,从另一旁的衣柜中找出一件早年的白色衬衣和浅色牛仔裤,温曦束上腰带勉强能出门。李晏清也换上与温曦类似的衣物,只是牛仔裤是深色的,温曦的目光徘徊在自己和李晏清身上,这样看着倒像是情侣装,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羞到,温曦赶忙收回目光,李晏清恍若不知。 小区的超市不过百米远,两人徒步走去。小区进驻的超市是本地连锁品牌,周末加上上午,来超市的人不可谓不多。在入口处找了个推车,李晏清推着车,温曦走在右侧。靠近入口处摆着日用品、护肤品的货架,某品牌洗衣液正在搞促销活动,做兼职的小女生积极上前宣传,目光不时落到一旁沉默的李晏清身上。温曦趁着身旁感兴趣的阿姨咨询促销信息时带着李晏清走出人群,快步往生鲜区走去。 “中午想吃什么?”温曦看着肉类食品询问李晏清,李晏清指指新处理好的鸡肉,温曦让工作人员切上半只装好。走到鲜蔬区,两人又挑了好些新鲜果蔬。付完帐两人提着买好的菜往回走,途径一糕点店,外置的推介板上写着“本日推荐:梨花糕”。 “现在正是梨花的季节。”李晏清看着温曦。“是啊,家里院子的那株想来正在盛放。”温曦笑着将李晏清带进糕点店,让店家称了半斤梨花糕。回去后温曦将买来的菜收拾好,洗净一个盘子放上梨花糕,走到沙发处坐在李晏清身旁,递上:“尝尝。” 李晏清取了一块放到温曦唇边,温曦咬了一口,李晏清吃下另一半。“有些甜。”温曦点评道。“不及明顺斋的梨花糕。”李晏清贊同道。温曦看向李晏清:“那时,陛下为何让安大哥转手将梨花糕带给我?我一直以为是安大哥托家里人捎来的。”李晏清握上温曦的手:“那时怕惹恼了你反不要。”少年眼底有着不加掩饰的深沉的爱恋。 其实上一世的自己,只要能多分一份心神在少年身上,又如何透不过浅薄表象看到少年真挚的内心?可悲的自己竟一度怀疑少年的真心,生生错过千年岁月。温曦执起李晏清的手贴在自己脸侧,抬眸看着李晏清轻喃:“陛下,我……”道歉的话梗在喉头,李玄昭曾经说过,他们两人之间不需要道谢和致歉,可这是他最想向李晏清表达的心情。 李晏清将温曦拉入怀中:“没关系,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温曦闭目感受李晏清的安抚,不愿再深思上一世,尤其是那个雷雨夜。李晏清拥紧怀中的少年,上一世的种种,追究孰对孰错已无太大意义,这一世只要握紧彼此才对得起上苍赐予的重逢的机会。 ☆、第八十二章 正餐时刻的饭还是由温曦煮,李晏清在一旁打下手,将菜洗净切好后便立在一旁看温曦煮,仔细记下流程和注意事项,电脑里还下了几份电子版做菜指南。温曦往鸡丁里加入调味料后夹起一块放至李晏清唇边:“试试味道。”李晏清张口咬过,咀嚼后咽下:“刚刚好。”温曦眉眼带笑,再翻炒两下收盘。 下午两人午睡过后便窝在沙发休闲,一人执上一本书,温曦头倚李晏清的肩,桌上放着一碟果盘、一壶茗茶,偶尔听闻翻阅声,一方每每读到精彩处便邀一方一同赏析,只嘆时光恬淡,岁月静好。 傍晚时分,夕阳照在桌上的透明玻璃插花瓶上,温曦抬头瞧电视机上的挂钟,临近饭点,可以准备晚饭了。温曦侧头看向一旁的李晏清,少年专注的模样总让他心动不已,止不住地想亲近,待即将触上那俊朗的侧脸时被少年扣住腰拉近,鼻尖相对:“抓住你了。” 温曦耳尖微红,不愿在这方面一直处于下方,便主动上前亲吻少年额头、鼻樑、鼻尖、唇瓣,带着浓重的珍视。李晏清闭眼享受这少年少有的主动亲近,环在少年腰间的手越收越紧,待他想夺回主动权更深入时忽然听闻钥匙插孔的声音!温曦慌忙收回动作坐直身体,视线往玄关望去,门应声而开时看到罗豫正提着东西进门。 “晏清你在啊,早知道让你开门了。嗯?温曦也在?”掩饰不住的惊讶,罗豫边换鞋边好奇问道。“罗豫学长。”温曦错开罗豫的视线。“你怎么来了?”李晏清收回视线,淡淡问道。“不想在家听我妈叨叨。哎!你这语气不对呀,什么叫‘我怎么来了’?”罗豫不满道。 “罗豫学长吃饭了吗?晏清学长和我正准备做饭。”温曦调和道。“冯做饭了,罗成女朋友今天生日,开了个包厢,一块去吧。哎,罗成没跟你说?!”温曦心一惊,他好像把这事给忘了。“六点半开始,收拾收拾就可以出发了,在朝阳区。”罗豫换好鞋后便进了自己的房间,而后将门留一条门缝,透过缝隙偷瞧沙发处那两人。 “我们去换衣服?”温曦这般对李晏清道。“好。”两人一同起身,温曦先进了李晏清的房门,李晏清到阳台收晾干的衣物,趁李晏清背对的时候罗豫悄声将自己的房门合上。不对劲!罗豫摸着脑袋,温曦不擅掩藏情绪,方才自己初进门那一剎的慌乱很明显。而且,为什么温曦会同李晏清在一处?!这两人有猫腻。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罗豫决定要伺机探出两人的究竟。
第67页 李晏清将阳台上的衣物收好,目光恍若不经意地掠过罗豫房门,而后开门走进自己房间。 收拾好后三人一道出门,路过精品店时下车,各挑一礼物带上。乘地铁到朝阳区的新世纪广场下车,罗豫依照罗成发过来的定位带着温曦他们到某商场乘电梯到六楼,弯弯绕绕走了一圈后在“绿茶”餐厅门前停下。“就这了。”三人走进去,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来到包厢。 包厢坐了七人,罗成和的好友都有在。“哥!”罗成高兴地看向门口,看见李晏清也一同进门时很是惊讶。“秦绘,生日快乐!”罗豫递上礼物给精心打扮好的女生。“谢谢学长!”秦绘浅笑接过。温曦连同李晏清的一起递上,罗成看着温曦佯怒道:“还当你忘了,电话也打不通。”温曦不好意思地笑笑,坐到李晏清右侧。 罗豫坐在罗成一侧,罗成悄悄凑到罗豫耳边道:“哥,你竟然能叫来晏清哥!”“运气好。”罗豫不动声色地看着身边说话的两人。“嗯?”罗成欲再问,被进门上菜的服务员打断。菜上齐后还另上几瓶啤酒和果汁,男生一人倒一杯啤酒,女生则用果汁代替,由罗成带头祝贺:“小绘,生日快乐!”秦绘笑着与罗成碰杯,而后又被众人起闹地当众亲吻了一下方开席。 吃完后众人移步到更高一楼层的ktv,推门进去时就看见摆好的蛋糕,包厢也经过了布置。罗成将秦绘带到蛋糕前,一好友打开包厢的音响,“生日快乐”歌曲的旋律环绕包厢,其他人将二人围在中间,边鼓掌边唱歌,气氛活跃。 “我怎么觉得我弟比我会把妹多了。”罗豫侧头同李晏清道。李晏清似笑非笑地看了罗豫一眼,不语。罗豫吃瘪地转回头,心中哼哼道:自己还不是一样单身到现在。 秦绘脸红扑扑地切分好蛋糕,一一递给在场的人。罗成搂着自己的小女友肉麻兮兮地唱了好几首情歌方将话筒放下,众人皆悄悄送了口气,感嘆终于结束了魔音贯耳的折磨。 气氛渐入高潮,张建明提议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喝空的酒瓶放中间,转到谁谁就接受惩罚,真心话或大冒险,二选一。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温曦和李晏清坐的位置,温曦看向李晏清,李晏清无所谓地点头,游戏开始。 游戏初始由张建明来转酒瓶,箇中好手的他在众人不约而合的属意下将酒瓶转向罗成。“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张建明不怀好意地笑道。“真心话。”罗成斟酌一番惶恐道。“请问,你和秦绘第一次接吻的感受!”一女生笑嘻嘻道。罗成尴尬地看向秦绘,秦绘害羞地躲到罗成身后,避开众人揶揄的目光。 “很美好。”罗成不好意思地挠头。“不算不算,要具体的。”众人起闹,罗成不理会,抢过酒瓶开始转。他意在转到张建明好报复回来,却转到了其他人,随意折腾一下后酒瓶又开始转。其他人仿若商量好的,只要不是罗成和秦绘转酒瓶,酒瓶都会指到两人其中一个。初恋是否是对方?喜欢对方哪点?表白时谁主动?请背着女生做三个伏地挺身……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旦快乐,2018心想事成(∩_∩) ☆、第八十三章 “你们就是故意的!”罗成气哼哼地站起,秦绘用纸巾帮他擦去额上的薄汗。罗成坐回桌前,抢过啤酒瓶使劲一转,啤酒瓶在桌上呼呼转着,众人秉着呼吸,看见啤酒瓶缓缓地停到他自己面前。“哈哈哈……”张建明带头笑翻,温曦也笑眯了眼。“罗成,这可不能怪我们啦,是你自己运气不好!”张建明边笑边道。 “不算!重新来过!”罗成再一次重新开始转酒瓶。“咚!”众人顺着瓶口的方向看去,是罗豫。罗豫耸耸肩,选了个大冒险,被无良的弟弟指使到隔壁包厢找女生要电话号码。罗豫顺利拿到后朝凑到包厢门口的众人扬扬眉,罗成瘪瘪嘴。 落座后,罗豫拿起酒瓶随意一转,瓶口朝着温曦方向。“呃,真心话吧。”害怕遭恶整,温曦选了真心话。罗豫扬眉一笑:“学弟有喜欢的人吗?”“有。”温曦老实回答。“喜欢的人现在在何处?”温曦顿住,而后答道:“在学校。”罗豫手一滑,没想到还有这种回答。 其他人本来也想听个八卦,听到温曦这样的回答就不乐意了。罗成起闹道:“哎,这算什么答案,不能这么滑头,温曦好好回答。”“对,温曦,你再不好好回答可就要受惩罚了。”张建明推大半瓶的啤酒到温曦面前。 温曦握了握双手,正欲拒绝,就听闻李晏清在一旁道:“一次只问一个问题。”罗成和张建明无奈作罢,罗豫看向李晏清,视线不期然同好友对上。“是我忘记了规则。”言罢,拿起手边的啤酒一饮而尽,酒杯口朝下看向李晏清。李晏清点点头。其他人一副懵逼的模样,待插曲过后又重新嗨起来。 其间李晏清手机响起,他向温曦示意后走到包厢外的走廊。罗豫坐了会,笑道:“你们先玩,我去个洗手间。”说罢,也起身出了包厢。走到走廊尽头,看见李晏清正临窗而立接电话,看动作该是结束通话了。罗豫走过去:“公司的事?”“不是。”罗豫识趣地不再询问,而后走到窗的一侧,看向窗外灯火点点。 “问吧。”李晏清清冷的声音响起。“你跟温曦……嗯?”罗豫转身面对李晏清。“你不是都猜到了?”李晏清直面罗豫。罗豫一口气卡在喉头,努力消化确认的信息,深吸一口气:“靠!什么时候开始的?温曦阑尾炎的时候?!” “前世。”李晏清回答得风轻云淡,罗豫却哽了一口老血。 “你在开玩笑吗?”“我不开玩笑。”罗豫定定看着李晏清,眼底的认真坚持是他一贯所熟悉的。十几年的兄弟情谊,罗豫敢说他了解李晏清比了解自己更甚,亏自己还忧心他这棵铁树何时开花,不想这不开则已,一开惊人啊! 努力平复纷飞的思绪,罗豫走上前将手搭在李晏清肩上:“行!只要你开心,兄弟都支持你!”李晏清拿下罗豫的手,对碰了下拳头:“多谢!”“是该谢的,你这一记雷可把我惊到了。那……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罗豫晃晃头:“对了,小学弟是自愿的吧,别是被你蛊惑坑害了?”李晏清瞥了他一眼,迳自离开。 罗豫挠挠头,吹了会风后也回了包厢。 临近十一点时罗豫发话散伙,众人虽意犹未尽却也听话地收拾东西离去。有一两个不胜酒力的歪歪扭扭被人搀扶着上了计程车,温曦帮忙将罗成扶进车后走回李晏清身旁,李晏清示意他上车,温曦看向不远处的罗豫问道:“罗豫学长不一道吗?”“他回家。” 嗯?不是今天才刚从家里出来吗?虽然疑惑,却也没再问。低头与李晏清一起坐进计程车离开。
第68页 转眼临近期末,这日班导兼专业课老师上完本学期最后一节《中国通史》后让温曦留下。“王老师。”温曦走到讲台前。“温曦啊,准备放暑假了,假期有什么安排吗?”临近两个月的长假,温曦想了想后道:“暂时还没有。”“是这样,我七月份同另一位老师要带几个研究生去省外考察,如果你假期没有安排的话可以考虑来当我的助手,是一个很好的锻鍊机会,有助于加深你对本专业的认知。” “去哪里?”“陕西西安,暂定一周。”温曦思虑一会道:“王老师,我过两天再回复您行吗?”“好,现在我课上完了,你不方便找到我,回复的信息就发我邮箱吧。”“好。” 王老师微笑,轻拍温曦的肩道:“先回去吧,期末考好好准备。”“嗯,老师再见。” 温曦拿着书本走出教室,楼梯拐角处看到等在那的李晏清。温曦含笑走近轻声道:“陛下。”李晏清拿过少年手中的书,两人走去教学楼:“怎么了?”“我们班导王老师问我假期要不要同他一块去敦煌考察。”“还有谁同行?”“他带的几个研究生,让我当他助手。” “你想去吗?”李晏清看着少年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愈发的白皙剔透。“嗯。时间不长,而且是一个很好的锻鍊机会。”“什么时候去?”“七月份吧,具体时间王老师还没说,让我考虑好后邮件回复他。” “好。” “陛下呢?假期有什么打算?”“公司慢慢步入正轨,暑假打算增添些人手。”温曦点点头,李晏清为那家公司投入很多的心力,他不懂这方面的东西,不能在专业上给予帮助,只能在他加班忙项目时煮些滋补的菜品带去。 记得有一回周末李晏清在加班,温曦熬了锅汤带去。那是他第一回去李晏清的公司,出了地铁口照着罗成提供的地址导航过去。不知道是导航失误还是罗成提供的地址不够准确,明明到达目的地附近了左右四顾却找不到公司所在的写字楼。温曦点击重新导航数次依旧无果,华灯初上人流如潮间颇有种茫然四顾的感觉。 ☆、第八十四章 “温曦?”温曦闻言转身,看见罗豫一身西装站在身后。温曦一喜:“罗豫学长!”“来找晏清?”罗豫看着温曦手中提的保温壶笑问道。不知为何温曦莫名觉得罗豫的笑别有深意,“嗯。”“找不着路?”温曦点点头。“走吧,带你去。”温曦跟上罗豫,发现他们所在的写字楼在后边,因为低矮了两层而被前边的挡住。 “11楼。”罗豫笑着按下电梯,温曦看着那数字点点头。电梯到达后两人左拐走进1102,约莫有一百平方,分隔成四个分区:职员办公区、会议室、两间办公室,卫生间在写字楼的公区。 此时其他职员已经下班,只有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晏清,看谁来了?”罗豫敲门。李晏清抬头便看见站在罗豫身边的少年。“怎么来了?”李晏清起身。“知道你在加班,熬了些汤给你。”温曦把保温壶放到左边的会客桌上,打开,浓郁的骨汤香气四溢。 “好香,没想到小学弟有这么好的手艺。”罗豫笑嘻嘻道。“学长这有碗筷吗?这个保温壶只配置了一个碗。”温曦有些不好意思,熬煮的时候没考虑到罗豫。“有啊。”罗豫无视李晏清看过来的视线,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拿了一副碗筷过来,笑眯眯递过去。 温曦一一给盛好,罗豫端起喝了一口贊道:“味道真不错,晏清有福了。”温曦微笑垂眸。“财务报表看了吗?”李晏清淡淡道。“民以食为天,再怎样也要先满足口腹之慾,不能白白埋没了学弟的心意。”罗豫贫道。李晏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罗豫渐渐败下阵来,囫囵喝完后赶忙回了自己办公室。 “陛下……”温曦蹙眉看着李晏清,欲言又止。“放心,他已经知道了。”李晏清垂眸专注看着少年,温曦面露惊讶,而后瞭然,这一世的李晏清同罗豫交情匪浅,知道是迟早的事,只是……温曦担忧地看着李晏清。“别担心。”李晏清轻抚温曦侧脸,温热的指尖传递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嗯。快喝吧,凉了就不好了。”温曦端起汤,李晏清缓缓喝下,滋润心脾。 自那之后温曦总会在李晏清加班时抽空给他带饭,带之前也询问罗豫的情况,若是他在便也多带一份。“吃人嘴软”这句话对罗豫大抵是不通用的,李晏清在的时候还好,若是碰上他不在,总少不了调侃温曦两句,温曦只能尽量挑他不在的时候去。 再说温曦回去后将考察的事电话说与温母,温母很鼓励温曦在校其间多参与这些活动,多多积累些专业经验。“你邮件回复老师后把具体行程告诉妈,虽然有老师带队,但还是要注意安全。”“妈,放心吧。您和爸要多注意身体,现在天气愈发地热,要注意防暑。”“你也是,防暑防蚊的药要备着,回头我给你发个清单,你照着买。”温曦含笑应声,同温母结束通话后就邮件回复王老师,王老师回复过几日再将具体行程发与他。 过几日温曦收到王老师的考察行程邮件,邮件上温曦作为助手一同出现在考察人员名单中,七月八号出发,秦始皇陵兵马俑、古城墙、华清宫等着名的点都有涉及,为期一周,七月十五号返程。 同李晏清一块吃饭的时候温曦将邮件的内容说给他听,“你们几号考完试?”“三号。”“考完距离出发还有五天,计划回家吗?”温曦摇摇头:“时间不充分,等考察完再回去。”“好。” 考完试当天李晏清来帮温曦收拾东西,罗成等人瞧见李晏清出入已经习以为常,不再像当初那般惊得下巴都掉到地上,虽然不清楚自己舍友是如何与这传说中的学长相熟相知,却也喜闻乐见,传说中的学长的朋友的舍友,这沾亲带故的裙带关系也是极好的==【微笑】 李晏清开车载着温曦,温曦看外边的路有些陌生,转头疑惑道:“我们这是去哪?”“敦和路,那有一套我父母出国前住的房子。”不多时,车子便穿过一个公园,驶进公园旁的小区,温曦看见小区正门写着“敦和花园”几个大字。 车在地下室停好,李晏清带着温曦坐到顶楼七楼,开门进去便看见连着客厅的大阳台。房子採用复式楼形式,楼梯临着客厅的落地窗而设,上下各两个房间。李晏清从一旁的鞋架上取出一双棉质拖鞋,温曦换上后随着人进屋。“这里离你公司远吗?”“有点。”温曦取出手机定位导航看到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李晏清抵着温曦额头:“我不希望每次独处时都被打断。”温曦感同身受,只是忍不住心疼李晏清每天起那么早去上班,而且自己带饭过去也不方便。看到温曦表情松动,李晏清含笑轻吻他的唇,贴着唇道:“这许久没人住,昨天刚让家政过来打扫,冰箱还是空的,午餐我们只能点外卖。”“好。”温曦环住李晏清:“下午我们再去买些食材。”
第69页 出发前的五日温曦便住在这,早上做好早餐送李晏清出门,之后再看王老师推荐的专业书,以及联繫同专业的学长学姐了解助手的具体工作事宜。晚上便做好饭等李晏清回来一块儿吃。 这几日罗豫瞧见李晏清准时上下班颇有些不是滋味,上午来上班时还自带午饭,让他一个点外卖吃快餐的人情何以堪。这日眼瞧着又临近下班时间,罗豫幽幽地晃到李晏清办公室门口:“准备回去了?”“嗯。”李晏清低头整手头的文件,不欲理会这个无聊的人。 “小学弟什么时候去考察?”“明天。”“明天?小学弟走了就没有人给你带午餐了,好可怜。”罗豫幸灾乐祸。李晏清静默不言,这时手机铃声响起,罗豫听出这是温曦的专属铃声,“嗯,准备回去。好。”挂上电话,李晏清拿起手提包出门:“走了。”罗豫不满地看着李晏清离去的背影,切,有男朋友了不起啊,欺负单身狗算什么好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出差三天,回来再更新啦 ☆、第八十五章 吃完饭后温曦开始收拾行李,“把这些带上。”李晏清递上按温母给的清单购置的药物。“太多了,我才去几天。”温曦看着满满一袋不知该说什么。“有备无患。”李晏清不由分说地将药品放入行李箱的隔层中。 “陛下我走后你回罗豫学长那住吧,这样近便些。”“好。”李晏清抬手轻抚温曦的脑袋,温曦靠在李晏清身在感受他身上的气息,考察结束后便直接回a市,那之后要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温曦内心满是不舍。 两人静静相靠,温曦视线不经意落到书桌左侧的分格上,那之间似乎夹着一本似曾相识的书籍。起身上前从书籍中取出一本手稿。“这是陛下上次说的手稿吗?”李晏清点头,李父好友做古文研究,c市那回的出差本应是罗豫去,先前查找大明朝兴和到元光年间的历史时了解到那名叔叔手上有一些古籍,便取代罗豫前往。 从字迹上温曦看出是出自司慎之手。司慎是元光三年的进士,初始任翰林院编修,后任太史令。年少成名,初入官场时凭着一股书生意气提出许多无法落地的建言,知道温曦曾入住广阳宫后对温曦颇有微词,被玄恪寻了个由头下放西南。 元光四年西南土司之乱温曦随军前往平叛,平叛期间为温曦提出的许多谋略所折服。平叛结束后被重新调回明都,自请任太史令,着述《大明史》的同时醉心钻研各朝代的历史。这份手稿想来该是《大明史》的部分初稿,后被李玄恪下令删改关于温曦的部分章节。 李晏清将走近的少年揽到怀里,这本手稿本该归还,因着诸事烦身给忘记了,如今被温曦找出倒是提了个醒,明日还是托个快递早日寄送回去。随意翻开泛黄的手稿,内置的书籤正放在关于温曦上一世生平的那一页。“温曦,字昀和,宜州砀山人。兴和元年恩科探花,曾任翰林院编修,官至太傅……元光八年自尽于府中,时年四十四岁。”“你和玄恪做的很好。”李晏清在温曦耳边轻声道。 “如果是陛下,会做的更好。”轻轻摩挲指尖泛黄的纸张,尘封千年的大明朝历史缓缓呈现于眼前。那粉黛相间的梨花园,逼仄的四方宫墙,步步紧逼的卫道士,融入天际线的行军队伍……还有,还有那漫天黄沙的战场,短兵相接、命悬一线。而他的陛下,为奸人所害,血染沙场,破败的身体倒在冰冷的沙石上,渐渐失去了温度。温曦的双眸渐渐染上一层血色,躬下身体,止不住地发颤。 “昀和?昀和!”李晏清摔下手稿,转过温曦的身体抵上他的额头:“昀和,都过去了。我在这里,没事。看着我,看我的眼睛!”李晏清不住地轻抚温曦的后背,温声安抚哄劝。熟悉的声音让温曦的双眼逐渐聚焦,身体缓慢平复。 看着面前完好的少年,温曦双眼蒙上一层水意:“陛下……”发颤无助的嗓音牵动心弦,李晏清将温曦抱到床上,不曾想上一世自己沙场惨死竟成了少年两世的心结,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原来上一世的自己并非一厢情愿,怪只怪造化弄人。 “陛下,你出征当日我有去,我站在城楼上,看着你……”温曦抬起朦胧的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李晏清,仿若一眨眼眼前人就会消失不见。李晏清心如刀绞,少年带着前世悲痛的记忆轮回,再相见故人却是陌路,与他重逢的那段时日少年是如何过来的?偏生自己忆起前世后还犹疑不前、若即若离。 李晏清紧紧拥着身前的少年,低头轻吻少年的眼睛,积蓄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李晏清一一吻去。“昀和,我在!”低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安抚怀中的少年,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李晏清目光坚定如炬。 在李晏清耐心的安抚中温曦渐渐平复混乱的心绪,看着李晏清胸口被濡湿的一片,温曦有些羞恼:“陛下,抱歉,我……”李晏清轻吻少年:“我说过,我们之间不必道歉。好点了吗?”“恩。”温曦轻声回答。 “陛下,上一世我便心悦你,只是那时未能看清自己的心意。”温曦侧头专注地看着李晏清,轻述迟了千年的告白。轻抚后背的手落到腰间,两具身体无限地贴近。李晏清低头亲吻,温曦轻启双唇,亲吻渐渐乱了章法。李晏清轻抚少年颈项,顺着领口往下,一一解开衬衣扣子,温曦配合着李晏清的动作直至两人衣物褪尽。 李晏清双手撑在温曦头两侧,身下少年紧闭双眸,睫毛轻颤,俯身含住少年圆润剔透的耳垂,轻唤:“昀和。”怀中的身体轻颤了一下,紧闭的双眸颤巍巍地张开,雾蒙蒙一片。“怕吗?”边轻蹭少年光滑清爽的侧脸边问道。温曦摇摇头,鼓起勇气伸手揽上身上人的脖子:“不怕,因为是陛下。” 李晏清深吸一口气,边动作边观察温曦的神情,不时停下或缓步调整动作。初始的胀痛感过去,温曦渐渐适应。抬眼,那人眼里总有一线清明为自己顾忌着,含笑抬手拥紧那人,亲吻形状美好的鬓边,无声地催促着,气氛渐渐迷乱。夜风轻轻吹动窗帘,偶尔漏进一两缕月光,只道夜色正好。 闹钟只响了一次便被李晏清按停,怀中的少年仍陷入睡梦中,低头轻吻少年额头,掀起被子一角轻声轻身。温曦是被自己的生物钟弄醒,缓缓张开眼,尚未打开窗帘的房间让温曦一时间无法判断时辰,侧头想看向床头柜的闹钟,却发现身体酸痛异常,昨夜之事如潮水般一一上涌。 门锁轻声响动,温曦一惊,赶忙缩入被子中,李晏清进门只看见一个遗留在外的后脑勺。嘴角上扬,李晏清从一旁的衣柜取出衣物走到床边,轻轻掀开被角:“不怕闷到了。”因考虑到今天要出发考察,昨晚他只做了一回便抱着少年去清洗,即便如此少年今天怕也是不好受。 少年潮红的脸渐渐从被子中显露出来,眼神却始终低垂落不到李晏清身上。“难受吗?”李晏清贴着温曦的脸问道。温曦不知该如何回答。看着少年泛红的耳尖,李晏清轻笑将少年揽入怀中,细细密密地亲吻,搭在腰间的双手力度适中地揉按着。
第70页 “几点了?”温曦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嘶哑。“将近九点。”温曦是下午两点的飞机,机场距离此处约四十分钟的车程,倒也不急。按摩了好一阵,李晏清才给温曦换上衣服,又带着人洗漱吃早餐。 中午吃的是外卖,温曦看着餐馆送来的各式粥品、浓汤有些哭笑不得。午餐过后李晏清将行李又检查一遍后就开车送温曦至机场。“到了给我发个信息。”车里,李晏清拥过副驾的温曦嘱咐道。温曦点头,抬头印上一吻微笑道别。 作者有话要说:  再有一两万字就完结啦,现代的剧情很平淡,两人向亲朋好友出柜后就可以happy ending! ☆、番外一 董雪在教职员办公室门口往里看,而后敲敲右侧的门。“请进。”温和的声音传来,董雪拿着材料进去。“温老师,这是我的申请材料。”实在是羞愧,补助申请材料在两天前就是截止提交日,自己因为家里原因延迟到现在,生生影响温老师的工作。 “好。”温曦抬头接过学生手中的材料,一一仔细检查一番,“都齐了,我等会就交给韦老师,还来得及,不用担心。”温曦温声安慰道。“谢谢温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我……”“没关系,现在交了就好。生活和学习上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老师说,老师会尽力提供帮助。” “嗯!谢谢老师。”董雪微笑。 “快去吃饭吧,等会就晚了。” “老师吃过了吗?快六点了。”董雪看着眼前温文儒雅的青年教师。 “没事,我等一下回家吃。”“好,那老师我先走了,老师再见!”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温曦整理好手头文件,拿着申请材料往另一栋办公楼走去。“韦老师,这是我们班学生的补助申请材料。”韦老师是一名约莫四十岁的女教师,温曦刚来b大任助教时便由她带。 “可算到了,再晚一天可就来不及了。”韦老师将所有补助材料放到一起,清点好后就可以进行核实工作。“给您带来麻烦了,核实方面有需要我可以帮忙。”温曦微笑。“我有说麻烦了吗?怎么养这么久还没把你养熟。”韦老师佯怒道。温曦含笑不语。 “来,拿着,生日礼物,明天周末,今天提前送!”韦老师转身将一物放到温曦手上,是一个保温杯。温曦有些受宠若惊,想推却,却被韦老师阻止。“这是我上回在商场抽奖抽到的,想着明天是你生日,就做个顺水人情了,别推却啊。” 温曦哭笑不得,抽奖能抽到这么好的保温杯?毕竟人家的一番心意,温曦只好收下:“谢谢韦老师。”“这才对。”韦老师笑道。“对了,我那侄女一直想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女孩子的心思也就那回事。你要是有意就约个时间,要是无意我就给你推了。” “韦老师,实在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温曦无奈道。 “也不知你说真的还是只是藉口,都不见你带出来过。到底是怎样的姑娘让你藏的这么严实?我们学校好多单身女老师都想着法子从我这套关于你的消息。”韦老师揶揄道。 “是真的。还麻烦韦老师帮我跟韦小姐道声歉。”青年的表情真诚不作伪,韦老师只能在心里为自家侄女无望的恋情嘆声气。“好吧,真是可惜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把你家那位带出来,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温曦无奈应声,找了个藉口道别。 走出办公楼,温曦拿着公文包往停车场走去。手机上日期显示:12月3日,这一世的生辰比上一世早了好几日。来电显示和信息栏都没有那人的消息,前两日那人出差,出差当天还有报平安和提醒自己防寒保暖的消息,今天整整一天却再没收到任何消息,自己发过去也不见回。 温曦有些失落地将手机放到汽车收纳盒内,启动车辆驶离b大。温曦是去年六月份研究生毕业,九月份竞聘到b大任助教。李晏清毕业后谢绝导师继续深造的建议,同罗豫一块专注于两人大三期间创办的公司,如今公司规模已扩大至最初的十倍。作为年轻的金融界新秀李晏清去年就受邀接受《财经周刊》的专访。 车子驶入敦和花园,李晏清大学毕业的时候李父和李母徵询他的意思,了解到他打算在国内发展后就将这房子过户到他名下。因为离市中心有一定的距离,李晏清和温曦两人只在周末休息的时候过来,工作日就住在市中心的房子。 温曦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稍作整理后就开始做晚饭。期间温曦打了个电话给李晏清,却发现对方手机关机。温曦微蹙眉,手机没电还是怎么回事?心中有隐隐的不安,立即拨了罗豫的手机号。 “温曦啊!怎么啦?”罗豫那头声音有些嘈杂。 “罗豫学长,晏清的手机关机,我联繫不上他,你能帮忙联繫吗?” “我这边有些吵,哎,你说晏清啊!他跟小吕一块呢,小吕刚还打电话过来,可能是没电了,你别担心啊!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嘟嘟嘟…… 手机忙音传来,温曦无奈地看着手边的手机,虽然是这么说,可还是禁不住担心。那人的回程日期定在明天,明天再试着联繫一下,若是还联繫不上就找罗豫要出差地点。 静谧的夜,透过窗帘没有完全拉上的落地窗只见寒星点点。蓝色的床在夜色中宛若一片深黑色的海,熟睡的青年在其间浮沉。门被轻声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缓缓步入。 李晏清悄声走到床边,敛声看床上的人,清清浅浅的呼吸牵动心神。低头轻吻光洁的额头,小心拉开背角躺下,将人拢入到怀中。“恩?”温曦微睁双眼,身体却先于意识甦醒,身体微动埋入熟悉的胸口。“陛下?”“恩。吵醒你了?没事,睡吧。”李晏清轻抚温曦的后背,低沉的嗓音声声入扣。 温热的呼吸萦绕发间,意识渐渐回笼,不是梦! 怀中身体挣动,“陛下,你回来了?”温曦惊讶地看向身前人。“恩。刚下的飞机。”李晏清低头亲吻怀中人的发梢。温曦双手抵上李晏清的胸口,拉开两人的距离:“你,你没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我很担心你!”“刚才看到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黑夜中,那双静静凝视少年的眼中微波流转。 “是手机没电了吗?”温曦靠近青年,想驱散青年身上的寒气。 李晏清手臂收拢,亲吻温曦的唇角:“登机前参加了场拍卖会,会上要求手机关机。”“拍卖会?”温曦偏头避开,疑惑看向身旁的人。李晏清含笑不语,侧身探向身后的床头柜,温曦疑惑李晏清的动作,起身坐起。 一只手慢慢伸到面前,摊开手心,是一块莹白的玉佩。 “这……”温曦眨了眨眼睛。 “别再弄不见了。”李晏清低头给温曦带上,温热的呼吸萦绕在脖颈间。温曦低头看玉佩,上一世自杀前被他牢牢握在手中的玉佩,重生后就不见了,只当是被留在上一世,不想却能再次寻回。
第71页 “你去拍卖会是为了这个?”温曦颤声问道。“恩。是一个拍卖大明朝墓葬品的拍卖会,在s市。”李晏清蹭着温曦的颈侧温声道。李晏清这一次是到y市出差,收到拍卖会的消息后昨天便订机票到s市,玉佩的拍卖次序靠后,拍下来后就辗转回b市,故没能及时回温曦的消息。 “昀和,生辰快乐!”李晏清抵着温曦的额头,眉梢带笑。温曦凑近印上一吻:“谢谢!不过,以后不许再这样,收不到你的消息我会很担心。”“好,下次不会了,给你道歉。”李晏清轻吮温曦的耳廓,慢慢往下细细舔咬小巧的耳垂。 温曦唇边溢出一声不可自抑的□□,轻轻推拒身上的人道:“陛下不累吗?”耳后被李晏清舔舐着,温曦含糊的声音带着一丝软糯,在夜间显得格外得挠人。李晏清的手自温曦衣角划入,扶上朝思暮想的温软的身体。“不累。”性感的喉结微动,那双如深潭般的眼睛染上惑人的色彩,温曦逐渐沉溺在其中。 ☆、番外一续 晨光微动,温曦从李晏清的臂弯缓缓醒来,双眼半阖未阖。搭在腰间的手微动,头顶传来低沉性感的声音:“醒了?”“恩。”温曦眨眨眼,感觉今日的晨光较之往日明亮许多,往窗隙望去,白雪点点落窗沿。“下雪了。”“怪不得,这还是今年第一场雪。”温曦含笑。 李晏清看着怀中人明媚的笑容,心下一动,掌心沿着腰线摩挲,并适时揉捏。温曦微微眯着眼,舒适地轻蹭李晏清的肩窝。怀中人猫儿一样的动作极大地愉悦了李晏清,放在腰间的手不自觉地往下。察觉到李晏清的动作,温曦如受惊的奶猫一般抬起头,看向李晏清的双眼中带上乞求之意:“陛下。” 李晏清眉梢带笑,安抚性地拍拍怀中人,压下心中上涌的慾念。“乖,再睡一会。”温曦绷着的身体渐渐放松,睡意沉沉,不多时便在李晏清温柔的安抚下睡去。 两人再次醒来已临近午时,拉开窗帘,窗外一片茫茫白雪,银装素裹。李晏清给温曦挤好牙膏,两人站在镜子前洗漱,沖洗干净泡沫后温曦拿起电动剃鬚刀给李晏清清理。李晏清看着温曦光洁的额头,伸手揽近青年的身体,镜子上映出两人相拥的身影。 “煮些粥吧,好消化。”毕竟现在接近正餐时间,温曦提议道。李晏清点头,打开冰箱取出肉末和胡萝蔔,温曦淘好米按下电压力锅煮粥的按钮。“叮铃铃……”依稀听到手机铃声的声音,温曦看了正在切胡萝蔔丁的李晏清,擦净双手后走出厨房。 来电显示是罗成,温曦点开,罗成兴奋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温曦起床了吗?我们现在准备过去了。”“起了。你们过来吧。”“好嘞!”罗成毕业前夕就同秦绘领了结婚证,这两人大学四年里虽然吵吵闹闹,但是感情一直很好,毕业时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婚礼上差不多请了全班同学,一直是班对的最佳模范。小夫妻两人经协商留在b市发展,温曦宿舍一同留在b市的还有陈平,张建明回了l省。今天是温曦生日,两人便相约着来给温曦庆祝生日。 “谁的电话?”李晏清从厨房走出,坐到温曦身旁。“罗成的,他说他等会过来,陈平也一起。”“嗯。我去趟超市。”温曦给李晏清围好围巾,挑了双厚实的手套,递上放在玄关处的雨伞:“下雪天路滑,小心些。”“好。”温曦微笑印上一吻。 冰箱里有好些昨天备好的菜,温曦拿到流理台清洗,并不时照看锅里的粥。李晏清回来的时候粥刚刚好,温曦接过他手里的菜,端上煮好的粥到饭桌前,两人各喝了两碗垫胃。 “叮铃铃……”玄关处的门铃声响起,温曦停下择菜的动作去开门。“温曦,生日快乐!”罗成大大的笑脸从礼物盒后头冒出,身边是秦绘。“谢谢!”温曦含笑接过,将两人迎进门。 “今天的雪真大,还是初雪呢。”罗成喝了口热茶,长长舒了口气。“影响交通吗?”温曦问道。“我们走的那条路没有,先前有铲雪车走过。不知道我哥那边怎样,我打个电话给他先。”“别,我出门前发信息问过了,大哥现在正在开车,接电话不安全。”秦绘阻止道。“对哦,还是你想得周到。”罗成笑嘻嘻地看向身边的小妻子。秦绘睨他一眼,不想理会这个没个正形的人。 “陈平怎么还没来,他那里你这不远啊。”罗成转头看向温曦问道。“他刚发信息过来,现在正出门,十多分钟后到。”“这小子,昨晚怕又出去吃喝了。”罗成往嘴里丢了一颗坚果含糊道。温曦笑笑:“你们先坐着,我进去煮饭。”“好。” 随后陈平、罗豫等人依次到来,罗豫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个蛋糕。“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要娃?妈一直盼着呢。”罗豫坐在自家弟弟和弟媳对面笑侃道。“还说我们,大哥先给我们找个大嫂才是正经。”罗成回道。“是啊,妈老让我们催催大哥。”秦绘抿着嘴笑道。 罗豫和陆婷婷两人折腾了这些年也没折腾出一个结果,如今一人在f国,一人在国内,他们在一旁看戏的同时也有些着急。罗豫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之后笑道:“急什么。”罗成心里给自家大哥竖个中指,看你装。 将近一点的时候开饭,十来人围着桌子坐下,中间放着老鸡汤底的火锅,四周除了下锅的菜还有几碟炒菜。“好丰盛!”陈平嘆道。“先把汤喝了,再把菜放进去烫。”温曦欲给临近的罗豫勺汤,罗豫拿起自己的碗笑道:“客气啥,我自个儿来。”温曦笑着递过汤勺,在众人一一勺过后给李晏清和自己各勺了一碗。 “温曦炒的菜就是好吃,什么时候也给小绘支些招。”罗成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说我做的菜不好吃。”秦绘佯怒。“不,不是,你们各有千秋,可以互相学习提升。”“哈哈哈,罗成,你是越来越妻管严了。”陈平不厚道地笑道。“好过你个单身狗。”“说好不许人身攻击的。”众人笑着看这几人耍宝。 其间开了两瓶红酒,李晏清举起酒杯对温曦笑道:“昀和,生日快乐。愿你一生平安喜乐,长命无忧!”其他人也举起酒杯向寿星致祝福,温曦微笑回应,饮下杯中红酒,李晏清靠近,用食指轻轻抹去他唇边的酒渍。众人直呼秀恩爱死的快,李晏清微挑眉。 罗豫看到温曦颈间的玉佩瞭然道:“我还道晏清怎么出完差后还特意转机去参加一场拍卖会,原来是为了这个。”众人顺着罗豫的视线看去,温曦大方地将玉佩取出展示给众人看。“上等的和田玉,学长真有心。”一人嘆道。“那场拍卖会拍卖的大多是大明朝其间的名品,吸引了各路专业的收藏买家。” 那消息是罗豫提供的,本只是当作一个闲时谈资说与李晏清,不想却被人上了心,还让人寻来拍卖品的名单。看着这两人日常相处的点滴,倒像是从上一世延续至今的缘分。
第72页 酒足饭饱后众人在沙发处歇息醒酒,温曦端上水果、甜点、茶水,边谈谈时事、娱乐八卦、个人的工作琐事,差不多后就起身离开,温曦和李晏清站在门口,嘱咐他们开车小心,罗豫等人点点头,挥手告离。 “婷婷学姐和罗豫学长又吵架了吗?”温曦接过李晏清洗净的碗筷边擦洗边问道。“嗯,这两人性子硬,互不妥协。”温曦蹙眉,只是这世间的爱情有千百种,作为朋友,他们只能互相宽慰,不宜插足,他们的结也只能由他们自己来解。 “好像我手机响了,我去看一下。”温曦放下手中布巾。来电显示是温母。“妈……吃了,谢谢妈!收到啦,好。通知是一月十二号,放三十二天。嗯,他在旁边……”温曦将手机放到李晏清的耳边。李晏清开口道:“妈。” “今天下了场初雪,在家里不冷……好,您也要注意身体。上回给您和爸寄的补品到了吗?您按着说明吃,益气补血的。好,我会注意提醒他的。嗯,再见!”李晏清示意温曦,温曦放下手机,温母已经关闭通话了。“我们年二十八回去吧,机票已经订好了。”李晏清清理完厨房,环着温曦走出厨房。 “那爸妈那边呢?”温曦指的是李父、李母。“初七过后再去,跟他们说好了。”“嗯。”温曦握住李晏清交叠在他身前的手,头靠后抵在他的脖颈处。晚间时分收到李母的祝福电话,李妍清在一旁嬉笑着让温曦注意快递,她寄了精心挑选的生日礼,温曦含笑道谢。 晚上两人洗漱完毕,双双坐在床上,温曦靠在李晏清肩头,两人合看一本书。到了睡觉的点,放下书关闭檯灯,静谧一片。窗外白雪点点飘落,房内暖意融融,床间两人交颈而卧,上一世欠下的白头之约,这一世不再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