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白月光与我男主何干》 第1页 《反派白月光与我男主何干》 作者:仓鼠浅【完结】 文案 穿成男主第一天,许辞生惨遭魔尊表白。 #boss太好看一时竟无法拒绝# #把男主当白月光,这boss是魔怔了???# · 结果却发现,魔怔的不只是boss,还有整个修真界。 不然好好一个男主,怎么就混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最初,许辞生只想挽回声誉,摆平烂桃花。谁知声名还未洗干净,就被魔尊师弟抱回了家。 · 魔尊有个小目标,每天说一遍喜欢师兄qwq · 许辞生凑近:你可以贴着我的耳朵再说一次。 项阡陌:?!! 邪魅魔尊,在线当机。 · 邪魅爱撒娇师弟攻x暖宝宝正道师兄受 ky退散 内容标籤: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辞生,项阡陌 ┃ 配角:燕舟,沉烟,…… ┃ 其它: ================== ☆、一眼惊鸿(修) 红蓝灯闪烁,几个朋友正急着将许归送往医院。 他发烧几天了,却没有与旁人说。街边的诊所根本没有对他的病起到任何作用,等到救护车到的时候,许归已经昏了过去。 许归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即将死去。 耳边有一个声音在说:「许辞生早已死了。」 他模糊地辨认出,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却一点也想不起来,「许辞生」是谁。 那声音还在说些什么,但许归已经听不清了。 他的意识全然迈入了黑暗。 他再度醒来,正是天光微晞,东方薄云散弥时。 略显空旷的大堂之中,一个人在慌乱地来回踱步。他偶尔驻足片刻,心烦意乱地皱起眉头。在他身后,一个侍童眼观鼻鼻观心,全当看不见主人的慌乱。 屋外传来的细微破裂声,让这人心中一惊。他伸手试图起势,但手还没提到身前,从天而降的剑锋就已刺入了他的胸膛。 剑光大作,映出来人的一袭青衫。 一旁给那人做陪侍的少年瞪大眼睛,后退半步。 从破开禁制,到将人杀死,来人只用了短短一息时间。这一息内,少年的手才刚摸到刀柄,没有来得及将刀抽出。 这一剎那没有人动,大堂内寂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许归刚回过神,僵硬地举着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放下。 他的面前是一张惊骇的脸。视线向下游离去,只见剑尖直直捅入此人的心脏,一击致命。 而剑柄正握在许归手中,上面的雕花清晰可感。 他的惊骇不亚于这个已死的人。 许归终于看清了这人的古装,也看见了自己的一袭青衫。 昏迷以前他还躺在救护车上,再睁眼时就变成了杀人凶手。 他大约是烧昏头了……许归如此判断,可不管他如何在心中挣扎,面前的景象也没有如同以前的梦一样消失。 这逞凶之人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一击成功便消失无踪。少年拾回了一些胆气,想,来都来了,空手而归岂不是太丢人?还亏了他这些时日忍辱负重,陪侍这个在许辞生剑下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的人。 于是他抽出刀,往还没反应过来的许归噼去。 「贼人纳命来!」 身体的本能救了他一命,刀光擦着许归的身体,噼上了大殿的柱子。外表的雕刻泛起轻微的白光,柱体却毫发无损。 许归蹭着地面停下步伐,下意识想向少年解释自己的清白。但身体的行动先于意识,还没来得及张口,手中的剑便微微一甩,把冲来的少年弹了回去。 剑招未完,转眼间又是几道剑光闪过,将少年的前路封死。 少年的嵴背已经快要抵到墙壁,眼见退无可退,便将长刀一横,格挡在身前。 直到一抹暗色出现在他身前,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剑招。 来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神色却庄重肃穆。他虽然没有皱眉,却不怒自威。 来势汹涌的剑光与刀光相逢,连空气都震了三震。 他归刀入鞘,朝着身后的少年喝道:「十三,谁给你的胆子擅作主张!」 少年没吱声,在燕舟身后撇了撇嘴。 来人又道:「回去领罚。」 少年软声应下。 解决完「家事」,这人才正眼看向许归。 许归真希望他们能多说几句,好让他偷偷摸摸地逃走。 这娃娃脸看着就不好惹。一言不合打起来,后果难以预料。恐怕不是他死,就是他亡。 「许辞生,念在你没有对小辈出手的份上,我不叫魏清池来。」娃娃脸将传讯符扔在一旁,手臂屈起,重新抚上了刀柄,「我们来打一场。」 许归捕捉到的,却是他话中的头几个字。 许辞生。 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名字他之前也听到过,是看到的一本升级流小说中的男主。 这是一本无敌流爽文。许辞生出身名门正派,从小便被誉为修真奇才。宗门被魔修覆灭后,便一直以消除人间界中的魔修为己任,集结了几位修为凤毛麟角的配角,经过一系列的打脸与奋斗后,成功将所有在人间界兴风作浪的魔修赶回魔界。 在这些配角中,有一个样貌稚嫩,性格暴躁,许归还记得他的名字是……
第2页 「燕舟。」许归喃喃道。 「事已至此,你我再没有什么好说!」一句话已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怒号裹扎在刀光之中,震荡人的心神。 比之前强烈许多的威胁,让许归的冷汗浸润了嵴背。他不得不蹬地而起,向上寻求生路。 脚下白光大作,刀光与禁制相撞,柱体飞屑四溅。许归紧张不已,却自觉地踏着迸射的柱块,身形翻飞,好险未被刀光追上。 燕十三忽然大叫一声:「不好,他要走!」 同样看破了许归的意图,燕舟拧起眉头,怒道:「许辞生,你有本事与我一战!」 许归走得更急,刀光换了方向斜切上来,几乎就要贴到他的身上。 许归心一横,脚下用力,直直往上顶去。 顶破屋顶,也是出路一条。 刀光将房梁出几道凹痕,许归瞅准了薄弱的一处飞身过去。这一跃他心中没有底气,下意识半闭上眼睛。 微弱的阳光从外面射入,许归在空中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房顶离自己远去。 开始只是露开一条缝隙,最终整个房顶都被掀开。 在大堂外,一人施施然跃上墙头,在他的手中,跳动着萤火虫一般的光芒。 将堂内的场景收入眼中后,他停稳脚步,将手轻轻握住。光芒霎时消失,屋顶像是失去了支撑,忽的砸了下去。 坍塌的屋顶下,几道刀光闪过。尘埃落定后,燕舟与燕十三安稳地站在废墟中,怒视来人。 许归堪堪踩着崩裂的屋顶,落在未被殃及的墙头上,心跳的快要受不了。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赶紧走…… 许归纵身一跃,消失在剩余几人的视野中——本应如此的。 如果他没有作死去看那个同样站在墙头上的人的话。 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魂,微勾的眼眸邪魅无比。一道细长银链从他的脖颈绕过,穿入层层叠叠的紫衣中间,又绕着手臂垂下,仿若一条盘桓在身上的长蛇。 虽然是个男人,但是很好看。许归被这人的样貌晃了一下神,又见他薄唇微启,语气中还带着一点笑意:「师兄今晚要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师兄?许归心中一动,倒吸一口冷气。又听燕舟道:「项阡陌,此事与你魔修毫无干系,你不要插手!」 大boss项阡陌。许归欲哭无泪。男主,男主的好兄弟,就连反派都来了,怕不是可以直接开始最后决战。 自嘲归自嘲,发麻的嵴背提醒着许归,他现在处在一个何等复杂难解的局势中。 原书中许辞生与项阡陌原本是同门师兄弟,却因为项阡陌的入魔而反目成仇。书的前半部分项阡陌假死,最后却作为魔尊出现,与男主斗的天昏地暗。 男主的好兄弟凶神恶煞,嚷嚷着「与我一战」,也不知反派会不会按照原剧本走。 不要插手?项阡陌冷笑:「你沧浪宗全宗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考虑考虑。」 「魔修杂种,做梦!」燕舟手起刀落,两道刀光已经交错着朝项阡陌的方向砸去。 项阡陌施施然躲开,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又是毫无印象的设定。许归还在为燕舟口中的「魔修杂种」感到不解,忽觉一阵清风自下往上地拂来。 微微低头,便能看见项阡陌的头顶。 许归试图往旁边挪一步,退路却被窜上来的项阡陌堵了个严严实实。 许归一惊,身子失去平衡往一旁歪去,却被人一把捞起,好险没有失足落地。 项阡陌将他勾回,气息喷洒在他面上:「惊寒还在我那儿,师兄准备何时去取?」 惊寒剑是许辞生惯用的法器。许归朝后小跳半步稳住身形,反口问:「我不去取,你就不能给我送来?」 此话一出,两人俱是一惊。 许归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仿佛自然而然,本该如此。 项阡陌反应快些,笑道:「可惜我这次不知师兄在此,否则肯定会带着惊寒来的。」 靠的太近了,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感受到。许归偏开头,沉默着后退几步,与项阡陌拉开距离。 燕舟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没好气道:「许辞生,你又与这魔修勾结在一起了?」 这个「又」字用的,让人心情复杂啊……许归还没作声,项阡陌就道:「师兄不与我一道,难不成还要与你这没脑子乱吠的野犬一道?」 「一派胡言!」 项阡陌手中忽然出现了一张阵符:「你若是有脑子,怎么没发现我在过来时,还布了一个阵?」 项阡陌松手,阵符飘浮在半空中,与埋藏在废墟之中的十数张阵符起了呼应,连成一个复杂的法阵。 阵法杀意凛然,若是心理脆弱的人,光是看着都要腿软。许归一时也被摄入其中。 刀光道道激射出来,却被阵法的光芒湮没。 「此阵七分形似杀阵,等他弄明白这只不过是个困阵,半天都过去了。」 项阡陌欺身向前,将张目结舌的许归抱起:「师兄聪慧,一点就通,可惜知道的太晚。」 他不知何时布下了第二个阵法,许归刚刚察觉就被困入其中,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带走。 方才行云流水的动作像镜花水月,任许归如何挣扎,也没能从项阡陌怀中挣脱。灵力也不再为他所用,许归一番尝试后只能选择放弃。
第3页 猎猎风声灌入耳中,夹杂着擂鼓般的心跳声。 这心跳声并不属于自己,许归疑惑。 没过多久,他就看见一抹殷红爬上了项阡陌的耳尖。 许归:「……」 事情和他想像的,好像有些出入? 作者有话要说:  小阡陌帅不过三秒系列。 项阡陌:这不是害羞,是攻气的凝积。 新文大吉,今天留评的小天使又好看又攻,还有红包领哦。 ☆、不忍拒绝(修) 死在他手中的人叫解落叶。 许辞生三日前朝解落叶发出战书,于今夜决一死战。解落叶未曾现身决斗台,许辞生竟然就这么追到了他躲藏的地方,将人斩于剑下。 「师兄突然追杀解落叶,我也吃了一惊。」项阡陌道,「还以为师兄已经放过他了。」 许辞生没说话,他也不知道原身为什么要杀解落叶。 在原作中,解落叶与魔修勾结,与主角作对,才被清除了净化世界。 许辞生问:「你上一次见解落叶是什么时候?」 项阡陌愣了一下:「记不得了。他不与魔界打交道。」 耳边的风声忽然停下,是项阡陌落到了地上:「到了,师兄。」 面前是一家铺子,看起来阴森森的,前台什么也没摆。等到走到内间后,许辞生发现墙上挂着一张张人脸。 许辞生讨厌这种地方,但他被项阡陌施了阵法,一点儿也动不了。就算他能动,也走不了。 项阡陌对柜檯里面佝偻着身形的人道:「帮他造一张人皮面具。」 然后俯下身,贴着许辞生的耳朵道:「师兄且忍耐一会儿。」 许辞生心生疑惑,不知道项阡陌想要做什么,却也没有露出挣扎的神色,任由他轻轻将自己放在椅子上。 项阡陌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陪在许辞生身边。做事的是铺子那边的人。 令人窒息的魔气覆盖在脸上,许辞生有些喘不过气来。 过了一会儿,魔气消退。项阡陌从柜檯接过人皮面具,贴在许辞生脸上,自己也带了一张,然后抱着他出了铺子。 许辞生大吸一口气,想要荡涤一下被魔气压抑的身心,却忽然感觉项阡陌的手指在他腮边留连。他抬起眼,正撞见项阡陌满眼笑意。 许辞生偏开视线,看向天边。 进去时日头在东边,出来时日已西斜。 怪不得说修真无岁月,他还以为只过了一会儿。 项阡陌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 翠竹成丛,闹中取静,是个好地方。 项阡陌解开许辞生身上的禁制,将他放下:「师兄可要用饭?」 许辞生点点头。不知道主角的修为有没有到能够辟谷的金丹期,但就算是出于习惯,一日三餐也不能马虎。 「久未见师兄了,不知师兄口味变了没。」项阡陌选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报了几个菜名,许辞生听得稀里糊涂,也不敢贸然评价。 没想到的是,菜上桌来,竟然正合他的胃口。 吃着吃着却发现不对。 项阡陌一直在往他碗里夹菜,他碗里的饭是越吃越多了。 许辞生抬头看项阡陌,想看看这人究竟有没有在吃饭。 项阡陌与他对视:「师兄吃的满意就好。」 「吃你的。」许辞生垂下眼睫,用筷子拦住了项阡陌夹来的菜,而后动作自若地继续用饭。 心中却在念叨: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即使带了面具,却仍能想像到原本那张妖孽的面庞。美色恐怖如斯。 「师兄喝酒吗?」项阡陌突然问。 许辞生下意识摇摇头,身体也僵硬了片刻。他从前滴酒不沾,只是不知许辞生原身如何。若是就此露馅,就只能怪他自己蠢了。 项阡陌不以为怪,给自己要了一小坛酒来。 封泥不期然被拍开,酒香四溢之中,许辞生皱了皱眉,轻咳了两下。 项阡陌笑道:「师兄怎么吃得这么急。」 许辞生平复了呼吸,装作赌气没有理他,继续吃下去。 他从前便受不了酒味儿,毛病竟然带到了这儿。 幸好没被怀疑,不然……许辞生无奈,这boss他可打不过啊。 穿越的第一天,与boss气氛融洽地吃饭。 项阡陌拿着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肚子里送,眼睛却直盯着许辞生。 许辞生偶尔抬头,他便收回目光,给许辞生碗里添菜。 一人喝酒,一人吃菜,心中却是同一个感想。 世界真奇妙。 原以为项阡陌只是带他来吃饭,随着项阡陌上了楼,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订好了房。 「我与魏清池今夜有约,便来了人界。」项阡陌道,「好巧遇上了师兄。」 不巧,你的师兄已经不在了。许辞生勉强笑了笑:「人生无处不相逢。」 许辞生盯上了房间内光滑的水镜。 镜中的自己面容寻常,人皮面具与面庞紧贴,毫无不协调之处。即使伸手触摸,也找不到贴合的缝隙。 项阡陌凑过来:「师兄想将这面具取下来?」 许辞生承认。 「这面具戴着也没什么不好。」 许辞生摇头:「这种东西戴着,没有什么好处。」
第4页 项阡陌捏起许辞生的手,用他的指尖在自己脸上划了一下:「师兄便像这样,运灵力于面上,便可将面具摘下。」 丹田升起一股热流,汇聚在指尖,而后释放。项阡陌面上那人皮面具寸寸剥落。 精緻如瓷娃娃般的面庞,毫无遮拦地展现在许辞生面前。 许辞生的心咯噔一跳。 察觉项阡陌松了劲,他赶忙收回手。手背擦过项阡陌的立领,闪现出来一条绕过脖颈的银链。 银链的尽头在项阡陌手腕旁。 boss的怪癖倒是和小说中一样,喜欢用锁灵链将自己的一半修为封锁,修为却仍旧可以与主角那方匹敌。 名为为从前赎罪,实则狂妄,无法无天。 许辞生瞟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这样的人,或许活该狂妄。 许辞生将人皮面具剥下,水镜中显现出的,是一张和他前世一模一样的面庞。 项阡陌将人皮面具的保存给他演示了一遍:「师兄不喜欢这样的东西,可留着总归是个助力。」 许辞生按住他,心下犹疑:「你不用费这么多心思。」 项阡陌充耳不闻,继续道:「师兄不必忧心燕舟,沧澜境将开,他连个法器都压在族里,一时半会没时间来找师兄的麻烦。」 又道:「师兄收好,我这便走了。」 而后起身离去。 许辞生在身后叫住他:「你交代的这么事无巨细,是觉得我肯定会趁你离开时走脱?」 「师兄本可以不必说出来。」项阡陌笑得苦涩,「能与师兄重逢,我已经很开心,不敢奢求更多。」 许辞生忽然笑了:「你不想我走,才用这种方式留我?我若是走了,才显得无情无义,不识人心。」 「师兄言重,我没立场让师兄留下,就只能为师兄做些打算。惊寒不在人界,晚些再原物奉还。师兄,我走了。」 项阡陌的背影忽然变得有些萧索。 许辞生叫住他:「你回来以前,我不走。」 项阡陌回眸一笑:「师兄从来太心软。」 许辞生愣住,回过神时,面前早无项阡陌影踪。 似乎被摆了一道……许辞生苦笑。不过,便是没有答应项阡陌留在这里等他,他也无处可去。 「师兄。」脑海中又浮现出项阡陌的音容,那双桃花眼专注盯着人时,仿佛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 许辞生笑念道:「许归啊许归,那可是大boss……」 他闭上眼睛,面前项阡陌的容貌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杂乱的身影。许辞生认真下来,将脑海中的东西调出。 术法,剑招一一在许辞生眼前闪过。 许辞生闭上眼睛,慢慢消化这些突如其来的功法。 繁杂的招式,寂静的演练。 万籁俱寂中忽然出现了一丝声响。许辞生睁开双眼,只见房门处空间金光闪烁。 轻微的爆裂声后,门内乍然出现一个人影。 他身着大氅,双手纷飞,将数条金线收入袖中。面容苍白,冬衣加身。许辞生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可项阡陌分明说,他与魏清池今夜有约,这人为何会现身于此? 「许辞生,燕舟与我说,你同魔修勾结在了一起。」魏清池勾起唇角,开口就是一句质问,「你说是不是?」 许辞生摇头。 「我猜也是,否则你那一套诛邪卫道的说辞,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许辞生苦笑:「占星阁的阁主,怎么有闲心关心起我来?」 「得知仗义除魔的许大侠,被魔尊挟制,我怎敢坐视不理?」魏清池看着他道,「许辞生,你跟不跟我走?」 我凭什么——许辞生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同时,一声轻嗤传入两人二中,几十条冰刃拔地而起,将魏清池牢牢困住。 项阡陌的身影出现在房门边,很快又闪到许辞生身前。 含怒的声音响起:「魏清池,你这条舌头这么活泛,今日就留下来吧。」 ☆、心悦于你 许辞生试着发出声音,却没有办法做到。 更麻烦的不是这个。他试着抬了抬手,感受到了比平常更强的压力。那两人中不知是谁在他身上动了手脚,将他困在原地。 他暂时放弃了挣扎,直直站在原地,准备静观其变。 冰锥构成了坚实的牢笼,然而丝丝金光闪过,不消片刻,冰牢便四分五裂。 魏清池的脸色依旧惨白,唇角勾起的笑显得脆弱无比:「拔人舌头算什么本事?把全世界人的舌头都拔了,就能让你得到许辞生?」 「闭嘴。」项阡陌低吼一声,手势翻飞,却牢牢将许辞生护在身后。 许辞生只能间或见到魏清池的身影,项阡陌挡在他面前,让他产生了被保护的错觉。 ——确实是错觉。 身体周围强大的压力告诉他,这两人显然也将他的身周作为了斗法场。金线屡次缠绕,又极快被击溃。 这两人都想要将他带走,却都分不清是敌是友。许辞生暗下了决心,在记忆中搜索刚接触到的一门瞬移术法。 「两界交隙?你装得一往情深,不是不愿忤逆许辞生的意愿,带他去魔界吗?终于反悔了?」一阵巨大的能量波动从项阡陌身后传来,让魏清池眯了眯眼,很快又恍然大悟,「怪不得许辞生今日这么乖顺,魔尊怕不是早就在自己亲爱的师兄身上动了手脚吧?」
第5页 话刚说完,暴起的魔气就覆盖了他刚才所站的地方。 魏清池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另一边,讽道:「许辞生这么乖顺,你不是最开心了吗?」 「我让你闭嘴!」项阡陌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极致的怒意,手中的变招快的让人看不清,「魏清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魏清池完全置若罔闻,在他的怒火上又浇了一盆油:「可惜啊,现在壳子里的许辞生,还是真正的许辞生吗?」 项阡陌怒不可遏,身形终于移动,下一瞬间就出现在魏清池身旁,握掌成爪,堪堪擦过他的脖颈,在惨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艷丽的血痕。 二人打得不可开交,许辞生却恍惚了一下,虚惊了一场。 魏清池说的其实没错,他确实不是原先的许辞生了。 项阡陌所珍惜的是原主,他这个鸠占鹊巢的,真是难以自处。 项阡陌猝然回首,见他神色落寞,急道:「我心悦师兄,必不会蓄意让师兄伤心——」 低沉而快速的话音戛然而止,只有项阡陌的一声闷哼无比清晰。 「师兄信我。」 震开缚在身上的金线,项阡陌交代完这一句以后,便无暇他顾,只一心想将碍事的魏清池解决。 他的这两句话如同泰山压下来,许辞生头脑一空。下一秒环伺在他身边的两股力量趁虚而入,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身边的空间在膨胀,扭曲,挤压,仿佛很快就要炸裂开。 缠斗的两人时时关注着这边的状况,却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两股力量的碰撞,只要稍微出了一点错,就会酿成严重的后果。 战况胶着时,这个不和谐的音符突然出现,卒起不意,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扼制。 项阡陌察觉到不对的同时,扭过头去,却被巨大的灵压掀开。 两界交隙,魔气,灵力,顷刻间消失不见。 同时消失的,还有许辞生的身影。 两界交隙没有完全打开,师兄不会去魔界。也没有殒身于此,他去了哪里? 即使站在许辞生刚才站立的位置,也没有任何头绪。 不对……他皱了一下眉头,若有所感。 魏清池狠狠喘了几大口气,也慢慢站直了身体。 项阡陌回望他,一双桃花眼几乎要冒出火,语气却是冰冷无比:「魏清池,你三番两次挑拨我与师兄的关系,这仇我先记着……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时间去慢慢清算。」 「再怎么清算,下一次不还是被耍。」魏清池笑道,「偷师不到家,就不要想着胜过我占星阁。」 「若非师兄,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项阡陌不欲与他多言,回身便走,「你最好祈祷我师兄平安无事。」 「天哲山一脉被许辞生断的干干净净,也就你这个魔修头子还喊他一声师兄。」 身后忽然传来了魏清池的低笑声,项阡陌脚步顿了顿,终究没有回头。 他走后,魏清池也自觉无趣,慢慢地消失在了许辞生的视野中。 ——许辞生并没有走。 在那两人激战时,他偷偷发出一点灵力,将力量的平衡破坏。 在身形的束缚被解开的同时,他使用了瞬移与隐匿术法,躲在房梁之上。 一直大气也不敢喘,等到一点也感觉不到那两人的气息以后,他才现了身。 他的脸有些红,脑海中回荡的全是项阡陌那句「我心悦师兄」。 那张脸说这种话,杀伤力太大了。 许辞生用指尖轻触自己的唇。 项阡陌说出那句表白的语气,急切而悲伤。许辞生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没发出声,最后只做了几个口型。 别伤心啊,许辞生说。 想说这句话的,究竟是他,还是原主呢? 许辞生,项阡陌,燕舟,魏清池,这几人的关系就像一团麻,让许辞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值得注意的,却是解落叶。总得替原主把解落叶的罪行公之于众才行。 再乱如麻的关系,也有化解的方法。有些事情不去说,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月满如盘,月色如瀑。 许辞生跳出客栈,落地时脚下一软,身子偏了一下。 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转身低头,只见他方才踩到的石头下,斜压着一颗黑不熘秋的蛋。蛋壳已经被压塌一块,里面极不安分,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而后,蛋壳破出一个洞,一个毛茸茸的生物从蛋中探出头,懒懒地张开了嘴。 喵—— 这个世界的猫是卵生动物? 许辞生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蛋壳经受不住石头的重压轰然坍塌。 他探手抵挡,却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见石头滚落下去。 交叠的石头动了动,从缝隙之中斜出来一只猫头。 许辞生忽然想到一句话。 众所周知,猫是液体。 猫头上还沾着些蛋里的湿气,蓬松而湿润。微微闪出绿光的湿润眼睛眨了眨,又张开嘴,打了个露出虎牙的哈欠。 许辞生将上面的石头拨开,把它抱了出来。石头下只有小猫与破碎的乳白色蛋壳,没有任何母猫的踪迹。 手一碰到小猫,就被它四爪并用给抱了住。又软软地叫了一声,仿佛在对许辞生示好。
第6页 小猫很瘦,托起来没有什么重量。全身都是黑色,没有一点杂毛。 许辞生顺着它的嵴背轻轻抚过,抱着它转过身,心中盘算着如何给这小东西找个避风所,再去调查解落叶的事。 夜已深,路上灯火稀疏。在这时候想给猫找个好归宿,可不是很容易。 许辞生走过几个转角,忽然见一个更夫举着梆子与火把,往他这边跑来。 见着许辞生,他停下脚步:「这位公子啊,城南宅子被魔修袭击了,现在全城戒严,快别在外面乱逛了,当心着了魔修的道!」 手臂上的猫拿下巴蹭了蹭他的手臂,许辞生安抚住小猫,问:「城南哪处宅子?」 「这……我也说不准,那里多时没人居住了,」更夫犹疑道,「宅子的主人好像是位仙师,叫解……」 「解落叶?」许辞生皱眉。 「好似是这个,叫解落什么的,公子认识?」 「宅子现在怎样了?」 「好像快塌了,有几位仙师去看过,不过没管,说是魔修的阵法,伤不到人,但宅子肯定保不住了。」 解落叶作恶的线索,可有相当一部分在他平时的居所。 许辞生拎起小猫的后脖,将它提起对更夫道:「请您帮我照看这猫一晚,明日午时还在这里,我来取猫。」他另一只手从干坤袋中摸出一块灵石,一同递给更夫:「这个先放在你这里抵押,明日我来取猫时,会给你银钱。」 灵石流光溢彩,将更夫吓得面色发白:「仙师,这我可不敢收,您明日来这里取猫就是!」 许辞生笑了笑,将灵石与猫都给了他,自己则转过身去,上下跳跃几下,往更夫所指的宅子方向赶去。 小黑猫奋力挣扎了许久,却被更夫抱得死死的。光凭他瘦弱娇小的身躯,毫无挣脱的余地。 这不是他想要的……化成猫的第一天,项阡陌看着师兄的背影,默默郁卒。 作者有话要说:  项阡陌:我要变成雄狮,让师兄不能轻易将我丢下qaq 许辞生:项阡陌,过来。 项阡陌:喵~ ———— 关于为什么能变动物,之前说过小阡陌的血脉问题,其实不是人魔,是人妖魔,说不定是每种血脉各占三分之一那种2333 为什么要变动物,因为想要围着师兄打转qwq ☆、曾经如此 更夫拿着梆子,手忙脚乱地压制住怀中的小猫,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的家。他刚打开门,松了些力气,那猫就从他怀中跳入了屋子。 屋内的人问他:「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急?」 「娘子啊,可别提了。城南出事了。」他将对许辞生的说辞又讲了一遍,「方才路上遇见位仙师,让我帮他照看他的猫,押了块灵石……乖乖,中品灵石,我连摸都没摸过。」 更夫娘子听得心惊胆战,听完以后,不可思议道:「听你描述,那仙师还挺和气?」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些仙师里,有的也不愿摆着一张臭脸对人,惹上一身因果。」他将火把熄灭,梆子放下,喃喃道,「不过这么客气的仙师,真是见所未见。」 他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脑门:「对了,那猫呢!」 更夫的娘子语气惶然:「我没看见猫啊!」 「快找,若是交不出猫,你我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这边更夫夫妻在翻天覆地地找猫,那边许辞生对着趴在他肩上的黑猫犯愁。 「你是刚才那只小猫?是的话就叫一声。」 「喵嗷——」小黑猫仰起头,叫得柔软而得意。 许辞生刚进入城南的范围,就感到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魔气。他正往一处魔气最重的宅子走去,就觉肩头一重,那被他安排好的小黑猫,竟然偷偷跟了上来。 「你可不该来这里,」许辞生想将它从肩头上拿下来,「太危险了。」 可当他的手摸上去时,却觉肩膀一轻,扑了个空。把手放下,又能感受到那重量。反覆几次,许辞生放弃将猫送回去,无奈道:「那你就来我怀中,我好看顾你。」 小黑猫一熘烟地跳下去,颇为兴奋地叫了两声。 看来今晚不能往太深处去了。刚穿越来时拿的剑被许辞生拨落在大堂的墙边,许辞生得把剑拾回来,不然手无寸铁的,纵有一身灵力也不好办。 许辞生很快到了魔气最重的那所宅子。 四周似有法阵封印,让魔气不至于过分溢散。 许辞生咬咬牙,抱紧了黑猫,推开了大门。 魔气扑面而来,却没有伤到许辞生分毫,仿佛有天然的屏障将他与魔气隔开。 在他怀中,始作俑者项阡陌吃魔气吃的不亦乐乎。 原本打算用阵法将这座宅子给腐蚀殆尽,一知道师兄要来,他就将所有的法阵停下了,现在这里留着的,就只有一些魔气了。 以及解家那噁心的机关。 项阡陌担心着许辞生不要落入机关,他师兄本人却揉了揉眼睛,眼中透露出迷茫。 这个地方,他好像来过。 他往前迈了几步,一步比一步慢。 随着他的动作,项阡陌的心也揪着,生怕哪里冒出来个机关。 大堂的机关被解落叶拆了,可不代表他会好心把外面也给拆掉。 许辞生终于在某一步停下。
第7页 如果没有记错,这里应该是有一个机关。 他鬼使神差地迈出步子,迈下半步。 咻—— 两排飞箭从屋檐的机关上弹出,气势如虹,仿佛要将来人戳成个筛子。 许辞生擦身躲过,贴着地挪向机关的死角。 还未来得及喘息,身后石柱就轰然爆开,他身形一矮,蹬起柱子冲上天空,却见四周阵旗受了扰动,即将结出一个小阵来。 许辞生下意识挥剑,却惊觉自己手中空无一物。 而此时,金色符文寸寸联结,法阵已经几近完成。 阳光明媚,枝头添新绿。正是一年春好时。 惊寒出,阵符湮灭,困局解。 许辞生小心翼翼地落下地,朝着刚从大门边走进的人道:「还有吗?」 那人抬起头,笑着指了指他身后。 许辞生登时往上跳去,堪堪躲开从暗处射出的一根银针。 「这次没了,彻底没了。」 许辞生看向那人:「可惜废了你这么多机关。」他笑了笑:「不过,你猜错了,我能躲开。」 许辞生猛然回过神来。 他方才好像陷入了一段回忆之中。回忆最后出现的那人,长相赫然与之前死在他手中的解落叶别无二致。 眼前一片金光,将许辞生拉回现实。 金光大作之中,娇小的黑猫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张口撕下一张阵符,衔住吞掉,还颇为自得地吐了吐小舌头。 符文顿时缺了一块,黑猫从中跳出,许辞生也跟着它逃出生天。 许辞生先落地,一把抓住黑猫,连人带猫往一旁闪去。 同时,一根银针从柱子中射出。 笃—— 银针插在对面的石柱上,针尾还在微微颤动。 一人一猫同时扫了那根银针一眼。 许辞生想,看来那段记忆是真的。 项阡陌想,差点被机关做了针灸。 过了片刻,又想,解家人都不是好东西。 许辞生轻轻拍着黑猫的后背,言语带笑:「原以为要保护你,没想到被你给救了,多谢多谢。」 项阡陌舔舔许辞生伸过来的手,叫了一声,忽然觉得解家人还算做了件好事。 许辞生凭着记忆,走到正堂的高墙外。 经受了白天项阡陌那一番折腾,再加上晚上的法阵侵蚀,正堂已经土崩瓦解。许辞生绕着废墟转了半圈,才在一众瓦砾之中看到了一点银光。 他将剑旁的砖瓦拂去,拾起剑细细擦拭。怀中的小猫颇通人意地跃上他的肩膀,扒拉着许辞生的肩头,甩着尾巴看他动作轻柔地擦拭这剑。 剑锋熠熠生辉,许辞生这才点点头。将剑收起的一瞬间,他有些诧异。 擦剑,收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可他在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从来没有碰过开刃的剑。 看来,原身的记忆果然还在。 许辞生试着勾起身体的回忆,仿佛是在照应他的意愿,眼前的景象再次发生变化。 此番首先出现的,却非解落叶,而是一个让许辞生有些诧异的人。 一个小孩儿。 准确来说,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小孩儿。 桃花眼还未长开,身量也不足如今的一半,却能看出长大后的风采。他正抱着一堆被褥一类的东西,一步步沿石阶往上走。 那时的许辞生愣了愣神,便觉一阵劲风袭来,一个拳头直晃晃朝他打来。 他后退几步,却见那人化拳为掌,一根银针不知从何处被他甩出,直朝许辞生眉心射来。 躲无可躲。 许辞生闭上眼睛,便觉威压陡然消退。再睁开眼,就见银针恰恰停在他面前一寸,悬在半空丝毫不动。 对面那人将银针召回:「怎么分神了?」 看着那人的面目,许辞生不再觉得惊讶。 许辞生与解落叶二人关系如此融洽,他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原身丝毫不留情面的,想要将解落叶置于死地。 但那时的许辞生显然不知道日后两人将反目成仇,只将剑收了,笑嘆道:「解兄家技果然厉害,是我输一筹。」 「哪有什么厉害的,耗用精气养这骨针,死后骨头上全是条条状状的裂痕。不管现在多体面,死了都难看的很。」那人不以为然,转而勾唇一笑,追问道,「刚才看见了什么,让你分了神?」 「未曾。」许辞生极快地回答,反倒显得心虚。 那人瞭然,不顾许辞生阻拦,转身往峰下看去。 「真人爱清静,怎么放了个小孩进来?」那人转回来,看着许辞生,「你平日里多专注,今儿怎么被一个小孩晃了神?」 许辞生歉然一笑,没有说太多。 不是一个小孩,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小孩。 换成是他,他也会愣神的。了解这段记忆后,许辞生非常没出息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多少次,看小阡陌都会看呆系列。 许辞生羞耻度upup。 ☆、尸身成迷 许辞生抬步朝破碎的大堂中央走去,解落叶的尸体就在那里。 他死的还算巧,正巧在屋顶的破洞下面,没有被,砸的粉碎。只是在经过了项阡陌的法阵以后,尸体上的血肉已经被腐蚀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几根骨头连接着被腐化的红肉,许辞生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8页 他从瓦砾之间往前掠了两步,停留在尸体正前。 许辞生又吸了一口气。 因为这具尸体的骨头,并不像解落叶所说的那样千穿百孔。 难不成解落叶没有死? 那么这具尸体是谁? 下了战帖,全世界都知道许辞生要杀解落叶,但如果这只是个幌子呢?如果解落叶与许辞生共同演了一齣戏,引某个人出洞……不对,这样项阡陌的反应说不通。 周身萦绕的魔气,让许辞生感到心悸。他才刚刚离开,这个地方就被魔修轰塌,难不成是想掩盖痕迹? 许辞生心中一紧。 他站在一面平淡无奇的墙面前。 他又接收到一段记忆。在记忆中,解落叶将关于这个宅子的一切机关都告诉了他。许辞生得亲眼看看,这宅子中究竟隐藏了什么真相。 许辞生伸出手,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将从地上捡的一根银针插入。 暗门缓缓挪动起来,许辞生迅速拿开暗门后报警的烛台,将它放在正确的位置上。 他的心在狂跳,但手还很稳。银针,烛台,机关……一连串操作后,地上的一块砖缓缓挪动,许辞生抱着黑猫迈了进去。黑猫舔了舔他的手,便一直安分趴在他怀中,只有一对冒着绿光的眼睛不停往外瞅。 许辞生将黑猫探出的头按回去,又揉了几把算作安抚,才按照记忆中的路径,准备仔细探一探这其中的隐秘。 解落叶交代的很坦诚,许辞生没有费多大工夫就转了大半个宅子的暗宫。 可惜一无所获。虽然与原作剧情差了十万八千里,许辞生还是将这里的解落叶与原作的习惯做了些对比。 原作中的解落叶,性情阴晴不定,狠心多疑,做事大胆而谨慎,会将能够致命的东西藏在最贴近自己的地方,这也是许辞生想要来他宅子中一探究竟的原因。 只是原主记忆中的解落叶,性格与阴晴不定差得远,习惯也与原作不同。许辞生所到之处,最浓重的痕迹就是积攒的满满灰尘。 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通道,在一个地方变了样。 许辞生看着面前的三叉路口,路的那头同样是一片黑暗,只有左边那条路有一条亮线。 「这里要怎么走?」记忆中,许辞生问。 「你看中间。」 「这线明显的像是引诱人的陷阱。」 「是的,可那偏偏是正确的路。」那人笑的狡黠,「我有时候,还是很坦诚的。」 相似的场景,只是这一次,亮线出现在了左边。 许辞生往左走去。 解落叶曾经说过,左边是刺山刺海,右面是幻阵无穷,只有中间,是一条生路。 许辞生很快就触动了机关,抱着黑猫在一排排铁刺的夹击之中穿梭。 虽然遇见了机关,但他相信解落叶的坦诚。 这可苦了项阡陌。 刚度过了银针的针灸,又要迎接铁刺的按摩,不仅得关注着师兄,还提心弔胆自己的原形别被伤及了要害,过得是心酸辛苦,只能将这帐算在解家身上,待到来日问他们讨要。 师兄也难逃其咎,来日定要多撒撒娇,磨到些好处来。在旁人面前不可一世的魔尊大人,就这样负气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给许辞生记下了一笔。 解落叶没有告诉他,刺的尽头是什么。 可许辞生现在看到了。 路的尽头是一片空地,空地之中放着一具棺椁。 身旁不再有铁刺带来的劲风,许辞生落地,近前查看那具棺椁。 棺椁没有盖上,里面的人死了太久,只剩下一具积了灰的白骨。 一具伤痕累累的骸骨。 那伤痕很有特点,仿佛是因为长期嵌入了一些长而尖的东西造成的孔洞与长形条纹。除此以外,其他的地方很光滑。 许辞生用手去摸了一下白骨,手下的骨头还很坚硬,不想是被岁月侵蚀过的样子。 见师兄伸手去摸那骷髅,项阡陌不满地叫了一声。 许辞生收回手,揉了揉手指。 这具尸体更像解落叶的描述。 莫非解落叶早已死去—— 迷雾团团,还未待许辞生仔细梳理,就听身后传来轰隆一声。 回身看时,只见刚才来的路已经被一堵巨大的,绘着法阵的门的挡住。 法阵与石壁上的灯火呼应,构成了一个覆盖整块空地的大阵。 许辞生不认得,但项阡陌知道,这是一个杀阵。一个能够衍生出三百二十四种变化的杀阵。 这不算多,但他分不清阵眼在何处,就无法像之前那样将阵符吞掉了事。 许辞生几道剑光出去,却反被阵法吞噬了来对付他。许辞生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阵法就已经进行了八种变化。 项阡陌心急如焚。光凭师兄,破不了这阵。光凭他的本体,也没有办法。 许辞生仿佛察觉了他的焦躁,在挥出一招的当口,轻拍了一下他的头。 手指的余温让人心酥,项阡陌认了。只要恢复人形,这点阵法想要他的命,还是早了些。 他轻轻舔了一下许辞生的手,算作最后的亲昵。 一阵猛烈的轰击传来,许辞生被逼的后退几步。 黑猫从他的怀中跳出,一跃至半空。许辞生伸手想要将它抓回,却又听得巨大轰鸣,是阵法被破除的声音。
第9页 许辞生落回地面,微微惊愕。 项阡陌还在空中,无比尴尬。 一人一猫一起看向那破除法阵的人。 那人一袭黑衣,面容生的清俊,却瘦骨嶙峋,颧骨凸得很高,让人望而生畏。 许辞生小跳一步,将黑猫抱回,颔首道:「多谢阁下相助。」 那人身上的魔气不加收敛,许辞生一时半会也搞不清他是敌是友。或许就是想要清理现场的魔修也说不定。 「我名戚羽。」黑衣魔修道,「今日奉尊主之命,来为许仙师送剑。」 他从干坤袋中取出一个玉盒,将它放在空中。 玉盒如同有自己的思想,慢慢下坠,最终停在许辞生面前。 「可惜我这次不知师兄在此,否则肯定会带着惊寒来的。」 项阡陌这句话,许辞生原以为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他真让人给送来了。 没准备在不明立场的人面前试剑,许辞生先将玉盒收起,淡淡笑道:「替我谢谢你们尊主。」 「不敢,」戚羽话中显露出来一点笑意,「我来的如此晚,还差点让仙师遭受横难,实在不妥。」 熟知自己手下个性的项阡陌,下意识觉得戚羽要耍什么么蛾子,赶紧睁大眼睛瞪他,让他不要坏了自己的事。 戚羽完全无视了自己尊主的不满,继续道:「作为补偿,之前已经送了仙师一个礼物,相信仙师已经收到了。还望仙师海涵,帮我在尊主面前美言几句。」 许辞生客套一句,联想到之前在宅子外受魔气干扰,进来以后却行动自如之事,便觉是他帮自己抵御了魔气,还为此道了谢。 项阡陌盯着自己的手下,双目几乎要冒出火来。 抵御魔气哪有这人半分功劳,那些靠近师兄的魔气,可全都是进了他的肚子。 无奈他不能变回人形去邀功,只能怀抱着无比的悲愤看手下领了自己的功。 戚羽再次无视自己的上司,与许辞生客套几句以后便道:「此方阵破,我带仙师回城吧。」 许辞生思量片刻,点头道:「有劳。」 魔修已经到了,留下来也未必能找到什么线索,不如先全身而退。 「不过,我要将这具棺椁带走。」 没有遭到任何抵抗,许辞生将这具疑似解落叶的尸体带了出去。 若是棺椁里的人是解落叶,而许辞生要追杀的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货的话,那一切就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就连项阡陌那句「他不与魔界打交道」都有了证实。 许辞生发现端倪,为死去的旧友报仇,项阡陌也没有欺骗他的师兄。 如果原主不回来,那么他将以许归的方式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许辞生或许会变成过去时。 现在,就只剩最后一件事要做了。 让更夫帮忙照看猫,猫却自己跑了,不知道他会急成什么样子,还是得去与他讲明白才行。 项阡陌还在生自己属下骗取师兄好感的气时,却不知许辞生早已将归隐的主意拿定。 如果他没有选择在一个茶楼等待更夫出现的话。 他去的不巧,在他进门时,茶馆里的说书人,正在唾沫横飞地讲述着「许辞生杀师毁道」的故事。 ☆、解落三秋叶 修真界四山十八宗,沧浪为首,最神奇的却是天哲山。 天哲山没有长老,门人稀疏,却几乎全是天纵奇才,门槛极高。能被宗主元和真人收入门下的,更是万里挑一的奇才。 而许辞生,当年就是元和真人的第二个弟子。 许辞生自小被元和真人收养,在剑道上的天分极高,十五岁第一次出山时,就以一己之力将修为比自己高了一个大境界的魔修毙于剑下,从此扬名。 在曾经的百年内,人们提起天哲山,都会说起许辞生少年时大败魔修的事迹。 谁也猜不到,天哲山这一奇异的存在,会毁在许辞生一人手中。 元和真人自觉绝命劫数将近,便将所有弟子召回天哲山,另请了旁宗许多人为他护法,动用上古大阵,想要与天劫对抗。 可他恐怕到死都没想到,自己的劫数不是天劫,而是这个平时备受他宠爱的徒弟。 没人知道那天天哲山内发生了什么,各宗门只见那些自己派去天哲山的人,本命玉牌纷纷破碎,没有一点挽回的机会。 各宗派去天哲山兴师问罪,却发现天哲山的封山大阵正在启动,许辞生从山中走出,神色冷淡,浑身是血。 许辞生平日为人温和,各宗人便问他,山中发生了什么事。 「都死了。」许辞生淡淡道,「我杀的。」 「你这故事编的也太奇怪,」茶馆内,有人不屑道,「若是他从前为人那么好,为什么突然会将所有人给杀了?你别给他说好话,谁不知道许辞生就是个疯子?」 说书的拍案道:「正是如此!那些人听他这样说,也不信他,忙问他杀人的缘由,你们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众人都问。 许辞生将茶杯贴在唇边,抿了一口,准备听说书人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那许辞生一脸不耐,没有回答。最后被纠缠得烦了啊,就说了一句话——」 「有罪,罪无可赦,该杀。」 简单的几个词,在许辞生心头激荡起苦涩的涟漪。他将杯中的茶喝光,走到临近说书人的地方:「那许辞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杀了人,怎么跑得掉?」
第10页 「这我哪能知道——」 说书人还没说完,许辞生就打断了他:「当日那些与他打了照面的人,是否还活着?」 「应当是活着——」 「必定活着,否则这杀案不会不为人知。」许辞生道。分明杀了一山的人,却又放过了山外兴师问罪的,真是太过奇怪,「为何许辞生屠山一事如此少为人知,还需你来宣说?」 他这么一说,旁的人回过神来,一拍大腿道:「对啊,你这要是真的,各宗还不得将许辞生追杀到天涯海角,哪能像现在这么安静?还放任许辞生为非作歹。」 「几百年前的事了,哪能知道那么详细?我有机缘,一个仙长亲口告诉我这些事,否则哪能传到这来?」说书人一敲桌子,满面得意。 「你还知道些什么?」许辞生问。 说书人又一拍桌子,叙说起来。 许辞生刚听了几句,就皱起眉头。 说书人口中,从前的许辞生为人和善,天资出众,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但每当他说到许辞生的好话时,围观众人就会发出嘘声,任他怎么说也不肯相信。 许辞生的名声有很大的问题。 可原作之中,许辞生性格坚毅,却又铁面无私,与这两种说法都大相迳庭。 说书人说了半晌,也累了,就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许辞生插空问道:「你透露了这么多,不怕被人找上?」 说书人面色一点都没有变,依旧淡然自若。 许辞生这就明白了:「莫非有高人坐镇?」 此话一出,全场譁然。项阡陌被许辞生抱在怀里,颇为无聊地甩了甩脑袋。 「果然瞒不过你。」从二楼包厢内,忽然传出一个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显然是一位高人。 许辞生有些诧异。他认出了这声音。是昨夜刚见过的魏清池。 魏清池对他,不像对于项阡陌那般嘴毒,只问他:「要不要上来吃些茶点?」 许辞生犹豫片刻:「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知道的信息太少,但魏清池与许辞生关系密切,即使可能会丢掉马甲,他也想知道原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种抓耳挠心的好奇感,他从前还没有体会过。 到了二楼,许辞生落座,将怀中的猫放在了旁边的座椅上。见猫从上楼就开始用喉咙发出嘶嘶声,许辞生以为它不舒服,还用手顺了顺它的嵴背,这才抬头向魏清池示意。 「你安排这齣,有何用意?」即使是质问,许辞生的态度也很温和,让人听不出他是喜是怒。 魏清池道:「帮你洗白名声,你不想要?看来许大侠已经宠辱不惊,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了。」 他这两句话,许辞生一句都不同意,却没有一点反驳的办法。 「洗白?」许辞生想从魏清池口中套出一些话,「我有什么需要洗白的?」 魏清池笑了笑,倒没揶揄他,坦诚道:「背叛师门,滥杀无辜,神出鬼没取人性命,却不说明缘由。知道的以为你行侠仗义,不知道的,以为你失心疯。」 原来是位不爱留名而被世人误解的大侠?许辞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魏清池,你这话有意思。我又无错,何须洗白?」 「除了你,世间恐怕没有别的人这样以为。」魏清池笑着抿了口茶,「燕舟若是听到了,得第一个扑过来。」 许辞生与燕舟之间的关系是一团乱麻。他跳出这个话题,只笑了笑,没有回答。 魏清池看出他不欲多言,便指着桌上的一道菜道:「这家的丸子不错,尝一个?」 许辞生倒不怕他在菜中做什么手脚,便夹起一个丸子,尝了一口。 谁知这一口下去,酒气盈满了整个口腔。许辞生忍耐不住,连咳了几声,只得将丸子放下。 旁边的黑猫闻到浓重酒气,就明白方才魏清池在丸子上使了些伎俩,把酒气盖住,让许辞生吃了下去。项阡陌的目光登时锐利起来,跳到桌子上与项阡陌对视。 「魏清池,你明知师兄不能吃酒,还这么试他!」 魏清池同样用传音回答他:「你师兄不能吃酒?吃一口又死不了。」 项阡陌尾巴拍着桌面,正在思量能不能跳过去把这个人的嘴脸撕烂,就听许辞生沙哑着嗓子道:「抱歉,这丸子我生受不了。」 他也没说为什么受不了,只是看了魏清池一眼。 魏清池回了他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完全无视了黑猫的敌意。 许辞生心中惴惴,他想起了原作中的魏清池。 占星阁阁主,与天道沟通,获得预示与徵兆。简单来说,就是预言者。 他能够在某种程度上预知未来,极有可能已经得知了他不是原主的线索。 不过天道要保持平衡,他现在未必能确定自己的身份。许辞生面上不动,抱歉地朝魏清池笑了笑。 「许辞生,我约你后日在此见面。」魏清池推过来一块东西,许辞生一看,竟然是一锭银子。 许辞生笑了笑:「无功不受禄。」 「许辞生啊,」魏清池道,「你怕什么?」 许辞生愣了片刻,魏清池便将银子推了过来,他只得收下。 「期期艾艾,磨磨蹭蹭,这不是你。」魏清池面色泛出病态的绯红,不知是何时透支了自己的能力。他摊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你可以问问下面的说书人。他或许不知道你,但他知道一些关于解落秋的事情。」
第11页 解落秋? 许辞生的印象中没有这个人。 难不成是解落叶的同胞兄弟?许辞生不知道该不该露出疑惑的神色,只能强装淡定道:「多谢。」 然后拱手告辞,下了楼。 魏清池留的时间很巧妙,他下楼时正好看见更夫抱着一只黑猫过来。 许辞生这才发现,他下楼时黑猫并没有跟上了。可他一眼就能看出,这只黑猫与他的,不是同一只。 看来更夫是吓得狠了,便抓了只黑猫过来顶包。 许辞生不由得失笑,将魏清池给他的银子递给更夫:「我的猫太淘神,昨日自己跑回来了。这是说好给你的钱,里面有一份给你怀里这只猫……好好待他。」 说完后,不愿再多为难更夫,便装作没有看见他的大红脸,走回了茶馆。 ☆、旧事重提 走回二楼,他叩开包厢。这次尴尬的换成了许辞生:「我似乎把猫忘在了这里……」 正说着,却见一团黑色影子往他扑过来,四肢并用地缠住了他的胳膊。 许辞生抚摸黑猫,只听它委屈地「喵呜喵呜」起来。可许辞生目光所及之处,包厢内一片狼藉,魏清池更是额角渗出汗珠,想来是为猫伤了不少神。 许辞生只能又向魏清池赔了罪,在他似有若无的笑容中走出了包厢。 项阡陌撒了半天的娇,许辞生却只关注魏清池,不由得愤愤起来,觉得师兄光看人不看猫,实在太没有爱心。 他一生气,原形就发出「咕噜咕噜」的气声。 但这气声被许辞生的一只手给抚平了。 许辞生搔着黑猫的下巴,无奈笑道:「下次不会再将你单独丢下,原谅我好不好?」 项阡陌还想装作没有原谅他,藉以获得更多的安慰,可无奈原形一点都不争气,被许辞生一摸,整只猫都软了,只能想着下次再找一个机会,朝师兄撒撒娇。 许辞生安抚好了小猫,又下楼去找了说书人。 说书人这时候已经讲到了别的事情,见了许辞生,却立马把嘴给闭上,就等着他问询。 许辞生想了想,做了个「请」的动作:「我有些事,想和你单独谈。」 说书人好像对魏清池很是信服,对于许辞生的态度也很好。 许辞生将他延请到了二楼的另一个包厢,开口问他:「你可知道『解落秋』?」 「这你就问对人了,」说书人得意洋洋道,「这个人啊,在现在的凡世间,你很少听见他。但据说在几百年前,那可是叱咤一时的人物。」 「那解落叶呢?」 「解落秋与解落叶是同胞兄弟。」说书人娓娓道来,「两人同是解家嫡子。嫡长子解落秋性格温润,进退有度,做事也有方有度,是解家内定的下一任家主。」 许辞生模模糊糊地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但是还没抓住关窍。 「解落叶原本并不经常出现于人前,只是他兄长解落秋在继任家主之前暴毙,这才让他做上了这个家主,这一做,就做到了今天……」 许辞生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开。 说书人的面庞在他眼前变得模糊,他后面说了一大堆关于解落叶的话,许辞生一句都没听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阵符的闪光。 许辞生将阵符收起,吐出一口浊气。身体内灵力充盈,此次闭关极为成功。 他睁开双眼,急匆匆走了出去,好像在赶去什么地方。 他一出房门,就见了一直等候在门前的项阡陌。 他对着小师弟一笑,项阡陌也笑得眉眼弯弯:「师兄这次闭关还顺利?」 许辞生点点头:「解家的家主继任大典可开始了?」 项阡陌没有答话,代替他说出回答的,是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一个人。 魏清池。 魏清池语气很好,说的话却不怎么样:「见我在此,都不问一句为何,心里全想着解落秋了?」 「别取笑我了,」许辞生苦笑,「解兄与魏兄哪能分个高低?只是这几日他就该继任解家家主了,解兄的大事,我替他高兴,也就急躁了点。」 项阡陌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了,魏清池的表情也不是很轻松。许辞生见状,大感不妙道:「难不成解家出了什么事?」 「解家没有出事,」魏清池道,「但解落秋出事了。」 「什么?」 「解落秋死了。」 许辞生面色煞白,往后退了一步。 项阡陌上前扶住他,手心的温度让许辞生回过了神。他看向魏清池,魏清池的面上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味。 项阡陌闭上眼睛,唤了一声:「项阡陌,是真的?」 「嗯。」项阡陌低低应了一声,「师兄不要太伤心……」 「何时的事?」 「近来的事……」 项阡陌含糊其辞,魏清池却直白道:「在你闭关前,解落秋就失踪了。我来找你时,没见着人,才知道你已经闭关。现在人已经死了,放在解家还没下葬。」 许辞生轻轻嘆了口气,要往前走,却被项阡陌拉住:「师兄要去哪里?」 「去解家。」 「师兄还是先平静一下,意气用事恐不好。」项阡陌说的依然委婉。 下一刻,他的台就被魏清池给拆了:「今日是解家的家主继任大典,别人去贺喜,你去奔丧,成何体统?」
第12页 「话虽如此,但我必须得去。」许辞生坚持,「总得亲眼见到,我才能信。」 魏清池见他坚持,也不多说,只让开了路:「有事就问你的好师弟,他知道的不比我少。」 许辞生似是没想到:「你不去?」 「我去,不过不与你一道。」魏清池唇角勾出一点惨白的笑意,「占星阁阁主亲自道喜,可算是给了解家脸面了。」 在前往解家的途中,许辞生问了项阡陌几句话。 「解落秋怎么死的?」 「解家没说。」 许辞生皱眉:「解家现任家主是谁?」 「解落叶。」 「……不过解落叶此人啊,性情阴晴不定,虽然做事还算正派,但总让人憷得慌。」说书人说的绘声绘色,就像自己亲眼见过他一样。 许辞生回过神来,说书人还在自顾自地讲着。 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原主要杀解落叶,会不会只是因为迁怒? 许辞生已经弄明白,他记忆中的那个「解落叶」,其实应当是他的兄长。两人关系如此融洽,解落秋却在继任家主前忽然死了,利益既得的解落叶,确实可疑。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可疑了。许辞生心中五味杂陈。 城南那座宅子,主人是解落秋,后来被解落叶占了罢了。 那日被原主杀死在正堂的人,骨头上没有伤痕。而在暗宫之中出现的那具尸体却有,那人应当就是死去多年的解落秋。 可这里并非解家主宅,为何解落秋的尸首在此,并且久久不腐? 而且,因为骨头上没有伤痕,死在正堂的人,究竟是不是解落叶,还有待分说。 许辞生辞别了说书人,在此地寻了个客栈住下。 他将所有的窗子关起来,然后将目光投向安放在桌上的一面水镜。 不管这些陈年旧事如何,他还有一点别的要确认。 手中的黑猫一直在扭动着身体,仿佛想让许辞生陪它玩。 许辞生将它安抚了一阵,便安置在了一边。 他沉默了一会儿,对着镜子做了个有些傻气的动作。 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 他记得前世自己在快死时,牙齿已经被烧的焦黑,现在这具身体唇红齿白,让他最后确认了自己魂穿的事实。 许辞生又注意到,自己的衣冠好像不太整齐,便伸手整了整。 却发现了一道浮在锁骨处的暗色银纹。 他这厮在好好的思量事情,项阡陌却看直了眼。 满脑子都是「师兄笑得好温柔」,紧接着又在想,师兄为什么突然笑了,他想起了谁,才笑得这么开心? 如果这时候他还只是轻微不爽,许辞生接下来的举动,就让项阡陌大吃一惊,又眼前一亮了。 许辞生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先是外面的素式斗篷,然后是单衣。 解完了上衣,连下衣也没有放过。 项阡陌把头捂在两个爪子间,又抑制不住地悄悄去看,身后尾巴甩的正欢。 许辞生的心情却不是那么美妙。 作者有话要说:  看小说入迷了,抱歉今天好晚哦。蠢作者这几天在沉迷小说,更新改到晚上九点叭。鞠躬感谢小天使。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想反攻的小受不是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急转 一条浅淡的银纹,从他的颈下穿过。 随着衣裳的解开,许辞生发现,这东西根本不能称之为一条银纹,而像是一条将他整个身体束缚住包缠住的长蛇。 想到长蛇,便想起项阡陌身上挂着的那条银链。 许辞生将所有衣裳都解开,发现那银纹从他的颈下开始,圈圈向下,连脚踝上都系了两道。 这是个什么东西? 许辞生嘆了口气,将衣裳重新一件件穿上。 既然平常在身上都没有感觉,那么暂且放着,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与魏清池约定了两日后相见,在这两日间,许辞生准备出去逛逛,顺便解了心中的一个疑惑。 他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黑猫。 黑猫赶忙将尾巴拍下,战战兢兢地坐着,装得一派无辜,仿佛刚才从来没有注意过许辞生。 许辞生将它抱起,顺了顺毛。 这小东西来的蹊跷,也不知是个什么。是灵兽还是妖,还有待商榷。 许辞生摸索了片刻,便在附近找到了典籍铺子。 这里的世界观,与书中的倒是很相似。魔界人界与妖界三足并立,只是妖界受过其余两界共同的征伐,因而势力极微小,封闭了界域,不与其他两界来往。 而偶尔误入人界与魔界的妖兽,也会被视为全民公敌。正是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许辞生正怀疑,手中的这个小傢伙,会不会是个年纪比他还大的妖修。 不过妖必定有妖丹。有了这一认识以后,许辞生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出了探测妖丹的法子。 他抱起黑猫,运起灵力。 黑猫好似一点都不怕他,只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反抗的意思。 许辞生弯唇笑了笑,只希望这法子不要让小猫感到难受才好。
第13页 一番探测完了,许辞生松了口气。 他并没有在这只猫的体内感受到妖丹,也就是说,这只是只灵兽罢了。 小猫之前的表现太过灵性,让他怀疑这是个妖修;现在看来,却只是一个稍微开了灵智的猫罢了。 小猫不是妖修,让许辞生发自内心地感到轻松。 倒不是说怕妖修对他做什么,而是一个流落人间的妖修,很难全身而退回到妖界。 在原作中,燕舟的心上人就是妖修,两人差点殉情,最后还是在男主的帮助下,才找了个地方安顿下来。 如今事事都与他想像的不同,倒不知如今燕舟的心上人如何了。许辞生安下心,手指若有若无地缠绕着,逗弄小猫。 项阡陌感受到了许辞生对他的探查,却没有任何担心。 他又不是妖修,现在也没有妖丹。曾经有过,不过被毁了而已。 现在看来,妖丹被毁也是件好事,至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亲近师兄。 他两爪用力,抱住许辞生的手指,用小舌头在上面舔了舔,把流氓耍的一派无辜。 许辞生毫无察觉,只当它是在像自己表示亲昵,一如往常地逗弄着小猫。 项阡陌以为,虽然解落叶惹了一堆的事情,但好歹魏清池这次做了件人事,让他能和师兄多多相处一会儿。 这种想法的破灭,就在当天晚上。 当天晚上,一个少年敲开了许辞生的门。 他开口便唤:「许恩公。」 许辞生不明所以,稍反应了一下,发觉可能是从前原主认识的人。 这孩子叫许辞生「恩公」,倒让许辞生感到有些触动。 来了几日,听到的都是关于许辞生哪里哪里不好的言辞。对他最友善的项阡陌,又偏偏是个魔界尊主,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现在突然来了个小孩,对许辞生仿佛很是感激,实在是大出所料。 少年进了房间,还没等许辞生开口问,就介绍起了自己:「恩公可能不记得,我叫谭宏。之前流落在街头时,恩公曾经带我吃过一顿饱饭。」 许辞生有些意外。那个别人口中杀生成性的「许辞生」,怎么也有善心大发的时候? 少年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吃惊:「我那时偷了恩公的干坤袋,恩公抓住了,也没与我计较……从那时我便想,若是有一天能够逃出来,还是要投奔恩公。」 这少年的意思,是他被威胁着才偷了许辞生的干坤袋?许辞生点破:「你话里有话。」 谭宏点点头:「我本不是流落街头,而是被人逼着装作乞儿;也不是为生计所迫偷了恩公的干坤袋,而是我的任务本就是偷恩公的干坤袋。」 「你知道里面有什么?」 「我不知道……解落叶不会告诉我这些。」少年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很轻,落到许辞生耳中,却如一枚炸弹。 「你是说,指使你的人是解落叶?」许辞生问。 谭宏肯定:「正是如此。」 「你是他的属下?」 「我算不得他的属下,只是被他要挟利用的人。」谭宏神色落寞,「我替他办了许多事,本没想要取得许恩公的原谅……他虽然没告诉我干坤袋中有什么,但告诉了我,你的身份。我前几日逃出来时,就见过恩公,可是没敢来找你。」 为什么不敢来找?恐怕不是因为怕麻烦他,而是怕来找了自己,就因为帮解落叶做过事而被冠上个「罪恶」的名号,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有什么事情,就被一剑杀了吧。许辞生哭笑不得。但同时更好奇,有什么事情,能让这孩子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也要来找他。 谭宏果然愤愤道:「可不论如何,我也不能让解落秋一个人将所有人都给骗了!」 「他是如何骗的?」 「解落秋他……没有死。」少年说话时,还有些胆怯的模样,仿佛害怕解落叶下一秒出来将他给吃了。 因为见过了正堂内蹊跷的尸体,心中有些预料,所以对「解落叶并未身死」的消息,许辞生没有过多反应。但落在少年眼里,就变成了他处变不惊的象徵。于是更加言辞恳切道:「恳请恩公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这词用的有些尴尬,然而少年在谈到解落叶时,眼中的怨恨不似作伪。 许辞生便问:「他做了什么有害苍生的事情?」 「他欺世盗名!」少年仿佛早已想好了说辞,只待许辞生发问。 原来解落叶现如今已经将解家家主之位传了下去,否则若是许辞生一剑杀了一家之主,解家早已来找他拼命了,哪能像现在这么风平浪静? 然而如果少年的话是真的,那么这个解家所谓的新家主,只是解落叶为了在暗中操控解家,而设下的一个幌子罢了。 解家如今的家主,明面上是解落叶的儿子,实际上另有其人。 「解家如今的家主是谁?」 少年语气轻蔑道:「他叫谭青,是我的同胞兄长。是个小人。」 解家如今的家主,竟然不是个解家人,而是解落叶的手下。若是传出去,恐怕解家的声名将土崩瓦解。 解落叶将家主之位让出去,而自己却要做什么呢? 问了少年,少年也只做不知。许辞生便又想起原作中解落叶投奔魔修一事。可项阡陌口口声声说解落叶与魔界没有联繫。许辞生也不知应该相信谁。
第14页 许辞生将旁的事情都先放了放:「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将解落叶给杀了?」 「正是如此!我知道解落叶的老巢,请恩公为民除害,在那以后,恩公若是想要我的命,我定当提头来见!」 少年义愤填膺,许辞生也没有推辞的理由。况且就是没有少年这一茬,因为解落秋蹊跷的死法,原主若是知道了解落叶还活着的消息,也不会放过他。 许辞生打定了主意,用这事将自己与原主做个了结。 原主在这世上活了不知多少年,关系千丝万缕;可他许归却是初来乍到,只想重新开始。若是接手了许辞生的一切,不管他是不是迷惑,会不会露馅,原主定然是不会满意的。 许辞生在从前的世界中,连鸡都没杀过,这初来乍到却要杀人,心中不由有些惴惴。黑猫不知何时跳到他的肩上,许辞生用手安抚了一下它,也平静了自己。 用了旁人的身体,总得付出点代价啊。 于是便打定了主意要随着少年去杀解落叶。只是在此之前,许辞生还有件事要处理。 便是与魏清池的约定。 可当许辞生提出要晚两天再去时,少年却急了:「解落叶这几天正好在老巢中走不开,若是他得了空,恐怕就找不见踪影了!」 许辞生知道他其实是怕解落叶来抓他,所有的目的也只是将解落叶置于死地,与天下众生无关,口中那句「恩公」也没有什么诚意,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他与解落叶的私仇罢了。 可许辞生何尝不是,只是求自己一个心安罢了。 两人心思南辕北辙,目的倒是相同。目的相同了,做事上又产生了分歧,让许辞生不由得嘆了口气,只准备交代那位茶馆的说书人,让他朝魏清池转达自己的歉意。 只是当他去茶馆时,却没见着那位说书人。 听旁人说,他在那一日与许辞生交谈完后便走了,仿佛早有预谋。 ☆、地宫 没有见着说书人,反倒见到了魏清池本人。 他依旧在二楼的那个包厢里,仿佛知道许辞生要提前来。 许辞生站在包厢门口,对他将事情给讲了,却没有进去。 似笑非笑的表情最让人心生犹疑,魏清池现在就这么看着许辞生。 许辞生还没什么感觉,魏清池炸了毛,跳出许辞生的怀抱,什么也不管了,直直扑向魏清池。 一阵拉力从尾巴根传来,他没有扑到魏清池,反而被拽了回去。 许辞生对自己的下意识举动感到歉意,顺了顺黑猫的毛,却还得代它朝魏清池致歉。 魏清池却摆足了大度的架子,让项阡陌看得牙痒痒。 「你的宠物不喜欢我,我就不过去了。」魏清池凭空摸出一样东西,扔给了许辞生。 接下来一看,却是一个锦囊:「有人让我将这锦囊包转交给你,你先不要打开,在危险时再看。」 再危险也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不知从谁而来的锦囊上。许辞生笑了笑,谢魏清池的好意。 面对他的感谢,魏清池连个笑颜色都没有,许辞生却没有感到诧异,仿佛已经很能接受他的冷脸,就像魏清池知道他会提前来一样。 将事情交代完毕,两人一猫一起往谭宏所说的地方去。 出城时,许辞生不自觉地往后看了一眼。 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在出城时都不会回头看哪怕一眼。早已司空见惯,见惯不怪了。 可是对于许辞生来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城的外围。 黑猫安静地舔着自己的毛,谭宏却以为他又想起了什么:「恩公,还有什么事情未办吗?」 许辞生笑了笑,转过头去。 项阡陌恶狠狠地瞪了谭宏一眼。 他感觉得到,刚才师兄在出神。为了旁的事打扰师兄,不论是为什么,都不可原谅。 只是在许辞生身边,他不好动太多手脚,不然这不识时务的小子哪还能活到现在。 解落叶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是善茬?也就师兄能凭三言两语就决定帮他。 谭宏带着他们一路往西疾驰,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黄沙瀰漫,天与地的交界变得模糊。这是一片荒芜的大漠,入眼的除了沙子,只有干瘪的枯木。 许辞生问:「解落叶为何要将老巢定在此处?」 谭宏摇摇头,只道自己接近了解落叶,自然不知道他的用意。 许辞生没有再问,态度也没有任何改变。 项阡陌越发怀疑起来。从前试图偷师兄干坤袋的是这小子,现在来找师兄「求助」的还是他,恐怕不是背叛了解落叶,而是被派了什么任务,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师兄往这里引吧? 但就算怀疑,他也没有阻挡许辞生前进的步伐。他也想看看,这个小鬼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谭宏带他们深入大漠,拔起几根枯木,好似随意般堆积,过了一会儿,一个传送法阵竟然隐隐成型。 面前的黄沙卷杂起来,流过几人的脚踝。过了一会儿,面前却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再仔细看看,还能见到许多黑色的阶梯。 谭宏像是怕这里怕得紧了:「恩公,我不敢……」 不敢进去?是怕解落叶,还是怕进去就出不来了?项阡陌冷笑,却仍然慢条斯理地舔着毛。反正不管遇到什么,他都有信心带师兄出来。
第15页 许辞生看了谭宏一会儿,没头没脑道:「谭宏,你说解落叶暗地里做不人道之事,是出自内心的吗?」 谭宏没预料到他会提起这茬,下意识地「嗯」了声,回过神来的时候,连眼眶都红了:「解落叶残暴无人道,这几个字若有一个虚假,便叫我天打雷噼!」 许辞生并不知道这誓言有没有效力,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看起来却让人如沐春风。他的声音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我知道了,我会替你报仇的。」 谭宏一路上表情都很阴郁,像是在害怕解落叶忽然冒出来将他给杀了。听见许辞生的话,忽然背过身去,肩膀颤抖,支支吾吾道:「求恩公……替天行道。」 许辞生不多安慰他,放谭宏自己去思索,自己则转身,走进了那个地道。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地道口合拢,谭宏却颤抖地更厉害,咬着嘴唇,魂不守舍地将所有枯木摆回原来的位置。然后,他的脚似乎有自己的想法般,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 他回过神来,停住脚步,站了一会儿。而后转过身,好像想向别的地方走去。可是踏出半步后,他又将脚步收回来,朝着原先的方向继续走,只在黄沙上留下了一个不和谐的脚步。 许辞生不知道谭宏的挣扎,他在地宫中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倒不是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他的猫丢了。 在他没有留意到时,猫就与他分隔到了两处。 项阡陌也感觉到,不知为何,他与师兄被间隔开了。 他化回人形,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发现,顺着面前的阶梯往下走。 大漠上干的要命,越往下走却越湿润,再往下还有积水。项阡陌觉得不妙,这场景,竟然像是进了什么妖兽的肚子。 他刚意识到这一点,就觉天崩地裂的一阵摇动。 他不担心自己,只是师兄现在状态不佳,必须赶紧找到他。 脑海中闪过魏清池那句「他变得乖顺,不正是你想要的吗」,项阡陌将这个想法赶出去,赶忙沿着来时的路寻找回去的关口。 太托大了,在脚下土地崩塌的瞬间,许辞生想。 他在潜意识中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中的许辞生是同一类人,同样有着理性无法理解的奇怪坚持。比如,就算明知那少年嘴里说的没有几句实话,他还是决定以身涉险。 就因为他相信,就算旁的都是假的,但少年对于解落叶的恨意不假,他说的解落叶有罪也不假。 原以为许辞生能这么凶名在外,力量定然不菲。自己拥有了他一部分记忆,就算不能完全使用,自保应当问题不大。 可事到临头时,他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感觉到深深的不悦。 他轻巧落到地面,躲过砸下来的石头,四下里看了一圈。 没有那只黑猫的踪影。 人出去了,猫丢了,也不能算是全身而退。 更何况,他还不一定能出去。 许辞生看着面前的解落叶,觉得需要重新估算一下原主与解落叶的实力对比。 否则,面前这个解落叶,哪来的自信,如此从容地出现在他面前? 解落叶和解落秋长得很像,他刚出现时,许辞生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与解落秋一同出游的时候。 可只是一晃神,他就回到了现实。 面前这个解落叶不说凶神恶煞,面目阴沉是有了,全然没有他兄长解落秋那样的气质。 许辞生按住自己的剑,假意轻蔑道:「你还敢现身?」 解落叶笑了笑:「许大侠这么正直,知道被我骗了,还不天上地下的找?与其费了你的力气,不如我亲自来找你,也算给我死去的兄长几分面子。」 听他提起解落秋,许辞生便有了追问的由头:「解落秋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解落叶笑得毫无温度,「他不死,我怎么当上解家家主呢?」 得到了回答,许辞生不多说一句,拔剑便砍。 原主想要杀解落叶报仇,谭宏也对解落叶恨之入骨。不管是为了什么,许辞生都要杀他。 解落叶后退几步,似是闪躲,几根晶亮的骨针却朝着许辞生的额心与胸腹射出。 许辞生依旧前沖,侧身躲过,回身间顺势挥出一道剑光。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项阡陌却越发觉得这里蹊跷。 他在这里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与解落叶不熟,若说这里是解落叶的老巢,项阡陌怎么都不会相信。 他转来转去,心下一动,用自己属于妖修的那部分感知了一下。 感受到微弱的回应,他挣扎片刻,便往那回应的方向赶去。 将面前的几道障碍打断,他进入了一个小小的房间。 那里面没有什么东西,只有半块已经石化了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的东西,静静躺在几圈泛起的光环正中。 向项阡陌发出回应的,正是那东西。 项阡陌向前挪动步子,每走一步,都要向那东西发出一次感应。 那些白光仿佛有灵识一样,为他闪开了一条道路。 项阡陌用许久没有用过的妖力,将那块看起来没有什么奇特的石头包裹住,拿在手中,感受了一会儿。 然后嘆息一声道:「是你啊……」 将情绪收拾干净,项阡陌开始纠结起来。看今天这阵势,如果不对这地宫做些破坏,恐怕是出不去;但若是破坏了,师兄日后知道这是谁的残骸,会不会生气呢?
第16页 思来想去,还是先将师兄找到才行。因为知道了这里是故人的残骸,项阡陌的心情也松快了很多,觉得许辞生不会有太多问题。 可是他全猜错了。 他怕损伤了地宫,许辞生生气,却不知许辞生几道剑光过去,那一方石室已经几近坍塌。 他觉得许辞生不会出事,更不知他师兄已经被骨针大阵逼得连连退后,堪堪没有受伤。 这恐怕就是危险了。许辞生想起了那个锦囊,却没有打开。 预言者的锦囊,总得留到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再用。 他现在,离山穷水尽可还远着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有点晚,但是也稍微肥些哦。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卡卡 1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去而复返 解落叶的骨刺来势实在猛烈,有一根擦着他的手腕过去,震得他直接将手中的剑给丢掉了。 解落叶见状,餮餮怪笑起来,许辞生后退几步,面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他跃至半空,这行为在如今仿佛是自杀。可是他的手上一闪,就出现了一把剑。 那是许辞生原本的佩剑,惊寒。 将惊寒拿在手中,许辞生只觉得心潮澎湃。 仿佛是做过无数次一般,拔剑,出招,毫无修饰的朴素招式,让人无暇迎接的速度。 转瞬之间,他的剑就已经到了解落叶的胸前。 但许辞生停住了。 在拔出剑的一瞬间,许辞生的眼前被染上了一层白雾。 这层白雾之中出现了一个长相严肃的人。但他虽然长得严肃,却是笑着的,笑着看向许辞生,笑容之中是显而易见的慈祥。 「辞生,你为何用剑?」 许辞生听见自己说了一句话。 「想要行侠仗义。」奶声奶气的,显然还没多大年纪。 那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行侠仗义,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师父,我知道,」小许辞生见那人没有提出认同的言论,便稍微有些焦急道,「如果我不强,那我什么都做不了。想要做什么,都不容易的。」 那人笑着看他,许辞生得到了鼓励,继续道:「就算是作恶,也是经历了许多挫折磨难的……我只是不想变成那样罢了。」 「那辞生就要记得,日后这剑要为什么而拔啊。」 师父的笑靥还留在记忆之中,许辞生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剑距离解落叶的胸膛只有一线之差。 他稍微愣神,就在这愣神的剎那,解落叶往后躲去。许辞生变招,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最终,解落叶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贴上一点冰凉的时候,再也不敢动了。 许辞生将惊寒剑尖抵在解落叶额头上,却没有斩下去。 项阡陌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他在很远的时候就感觉到惊寒出鞘了,心中五味杂陈。 这种感觉他已经体验过很多次。 一开始,是跟在许辞生身后对敌时。 后来,惊寒出鞘,每一次出鞘都是指着他。对付旁的人,许辞生不知为何总会换成旁的剑,仿佛怕玷污了惊寒一般。也正是因为他不常将惊寒拿在手中,项阡陌才能有机会将这把剑偷过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抱着些微的希望以为,没了用来指着他的剑,师兄就不会再那样难过地看着他了。虽然后来许辞生的态度并没有半分变化就是了。 他记得每一次,许辞生将剑抵在他胸口,看着他,咬牙切齿道:「你该死。」 项阡陌从来不挣扎,因为面前的人是许辞生。 可许辞生一次都没有真正下过手。 直到这一次,惊寒出鞘,终于不是再对着他。 项阡陌确信,现在的师兄,已经和那时候全然不同了。 可他没想到,这惊寒就算不是为了他出鞘,还是指向了他。 感觉到有异样的气息,许辞生一道剑气往后面甩去,好险没将项阡陌的黑猫尾巴给削掉。 黑猫敏捷地躲开,在地上弹了两下,准确地跳上许辞生的肩膀。它的身体很轻,好像没有任何的质量。黑猫伸出舌头来,在许辞生运动的同时,慢条斯理地舔着自己的毛。 在刚才许辞生轻易被吸引注意时,解落叶仿佛是不相信面前的场景,愣了一下才出手偷袭。这偷袭自然被许辞生化解。 许辞生的剑,依旧顶住了他的命脉。 解落叶面无表情道:「你杀了我吧。」 许辞生抿了抿唇:「我不杀你,我只问你一些问题,你若是能真心回答出来,我就放你走。」 「放我走?」解落叶不可思议地问,而后后知后觉地狂笑起来,「许辞生,你不为你的解落秋报仇了?你不怕他泉下有知,气得魂飞魄散?」 许辞生道:「我自然不怕。可你就不一样了,你怕死。」 解落叶知道自己的状态瞒不过他,便道:「问吧,但愿你能信守承诺。」 许辞生又确认了一遍:「解落秋是你杀得?」 「我说过了,」解落叶不屑道,「解落秋,是解落叶杀的。」 许辞生点点头:「谭宏与你有什么恩怨?」
第17页 「恩怨?拿爱人要挟他一下,算得上是恩怨?」解落叶笑起来,「那是他傻。」 「如果解落叶只是犯了这些事情,那我不应当杀他。」许辞生沉吟片刻,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他面前的人听到这句话,却愣住了:「你发现我不是解落叶了?」 「有一便有二,我不觉得解落叶会这么简单的就被我制住。」许辞生仍旧举着剑,他肩上的黑猫却朝那人吐了吐舌头,仿佛在嘲笑他演技拙劣,「说吧,你是谁?不过在此之前,我更想看看你本来的容貌。」 见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这人的面貌渐渐变化,仿佛褪去了一层妆容,他同时道:「我名谭青。」 许辞生想起了谭宏的言辞:「你是谭宏的兄长?」 「你这样说,他怕是会找你拼命。」谭青笑了笑,「虽然有血缘,我们两个的关系还不如陌生人。」 许辞生微微皱眉,似是不解。 「我前些年有把柄落在解落叶的手中,便听命于他。一时不慎让他知道了谭宏爱人有恶疾,他便装作好人,去帮姑娘治了几次病。姑娘的病见好,但却离不开解落叶的药了。」谭青说起这话时,低下头去,不想直视许辞生,「久而久之,谭宏也被解落叶掌控。他一直觉得,自己做了这么多的恶事,都是我引起的。所以对我的敌意很大,解落叶也经常用他来监视我。」 谭青说话时,语气寡淡,许辞生却能想像到他是经历了多么巨大的痛苦后才沉静下来,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他源源不断说出的这些话,正像死水之中咕嘟咕嘟冒出的腐臭气泡。 许辞生又问,他们兄弟都帮解落叶做了什么,谭青一一答了,许辞生却依旧没有将剑放下:「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谭青轻微地摇了摇头:「没有了。」 许辞生轻嘆:「你不想说,你或许有能够用命来换的东西。我不逼你,你走吧。」 他将剑收起,谭青却仿佛出乎意料:「你说什么?」 项阡陌不屑地瞪着他,觉得这人是傻了,竟然还敢装聋作哑。 许辞生的脾气却比项阡陌要好上许多,语气依旧不变:「我不杀你,你可以走……如果这里有出口的话。」 谭青以为许辞生是想让他带路出去,便暗自打起了在出口处做手脚逃跑的主意,然后主动提出:「我知道出口,若是不介意的话……」 许辞生嘆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只要告诉我,这里短时间内会不会有危险,能不能强行出去便好。」 「不会有危险,只是有几个幻阵,是困阵。只是这里是一具妖的残躯,今晚正是妖躯重塑的时候,解落叶给我下的命令就是,将你拖到今晚,让妖躯将你杀死。如果我拖不到,就让我死在你手下,让你以为死的是解落叶自己。」即使褪去了妆容,谭青的面容也已经被改造的很像解落叶了,他这样说话时,许辞生不知为何心中并不好受。 他将所有的幻阵与出口所在的位置都报出来,许辞生点点头:「那你便走吧。」 谭青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要留下,却也没有继续待着的理由,慢慢地走了。 等神识之中再也找不到谭青的气息以后,许辞生手抚摩着惊寒剑,两行泪毫无预兆地流下。 项阡陌不知道他是触动了什么,吓得尾巴直了起来。 许辞生缓缓跪在沙土地上,阖上眼睛,呜咽道:「师父……」 项阡陌原本六神无主,听见他这话,一颗心全然凉了下去。 许辞生沉溺在感情的海洋之中,挣脱不出,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在外面的黑猫,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句他绝对不想听到的话。 「这样说来,你们全都该死……」 许辞生被颈部的刺痛唤醒。 他摸摸颈部,手上没有沾到血,却摸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用手指轻触,能够感觉到浅浅的牙印。 眼前一片朦胧,许辞生将眼泪擦去,又闭上眼睛,将汹涌的情绪收拾好,然后才对黑猫笑了笑:「吓到你了吧?抱歉抱歉了,我们这就走。」 他站起身来,手摸到了惊寒剑,迟疑片刻,将剑挂在了腰间,并没有放回干坤袋内。 他兜兜转转的,最终找到了地宫的出口。 出口之处,有一个矮小的身影。 许辞生看着他,有些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去而复返:「你的任务应当已经完成了才对,怎么又回来了?解落叶不会对你的心上人做什么吗?」 在光投射进来的地方,站着的正是去而复返的谭宏。 听见他说这些,谭宏的身体又开始有些颤抖。 他问:「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许辞生笑了笑:「下不去手,他犯了什么错,必须得死?」 「我想杀他,想杀解落叶很久了。」谭宏道,「你不杀他,但你肯定想要杀解落叶。」 许辞生摇摇头:「你说错了。杀害兄长,拿捏旁人,都不是致死的原因。」 谭宏认真地看着他,冷冷道:「那若是屠戮无辜,炼造邪阵呢?」 ☆、锦囊 「我若带你去,你还愿意吗?」谭宏将这话说出时,不肯直视许辞生的眼睛,仿佛已经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 当一个骗过你一次的人,再次提出同样的请求时,你还会选择相信他吗?
第18页 俗话总说,被骗第二次的是傻子。 许辞生不介意当这样的傻子。 「如果你想清楚了,我可以跟你去。」他下了决定。 面前的谭宏被许辞生爽快的答覆震惊,而肩上的黑猫,却对此显得兴致缺缺。 自家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早已经了解清楚了,对于这样的决定,他毫不意外。 谭宏沉默片刻:「真正的解落叶,可能就在那里。」 许辞生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不介意会会解落叶。 而项阡陌,听到这个信息以后,起了些别样的心思。 他想,或许这是一个好机会。 宰了解落叶的好机会。 据谭宏所说,解落叶做出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他也承担不起泄露的后果,所以确实是将自己的老巢选在了这片大漠之中。 此处上空几日后便要有一场修真界的盛事,据说解落叶也要去,这几天他应当不会乱跑。 如果是骗术,未免也太拙劣了。许辞生想。 谭宏这一次没有躲避,集齐阵符以后,带着他进入了另一个地宫。 这里与方才的地方全然不同,里面灯火明明灭灭,潮湿味道中掺杂着微不可闻的腐臭与血腥味儿,让许辞生一闻就皱起眉头。 谭宏进入地宫后便心事重重,许辞生忽然道:「若是我见过之后,依旧不打算与解落叶为敌,你会怎样?」 谭宏没说话,只是身体有些颤抖。 「会死?」 「不,」谭宏摇摇头,「如果你见过,不会宽恕他的。除非你没有良知了。」 许辞生拭目以待,心头疑云重重。 谭宏对地宫很熟悉,巧妙地避开了许多微不可见的机关。许辞生想起解落秋,他的机关也总爱设立在让人意料不到的地方,让人躲无可躲。 不过有些机关不用去猜它在那里,等到它启动的时候,再去思索对策就好。 因为机关猜得到,情形却永远猜不对。 就像现在。 脚下的土地崩塌,许辞生足尖点地,跃起几下,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了下去,只能先落在地上,再做打算。 在下落时,肩上的黑猫与许辞生分离。许辞生探出手去抓它,却没能摸到黑猫的一根毛。 项阡陌在石块中假装自己没有办法好好平衡身体,被砸落着与许辞生分离。事实上,他在石块之中旋转腾挪,很快就找到了一条旁的路。 项阡陌感觉得到解落叶的气息,这个人的气息,早在几十年前他就见过。 他恢复人形,一路奔走,很快就找到了解落叶所在的地方。一路上引发了不少的机关,他全都不在乎,只避开了缠人的大阵。 解落叶侧躺着,似在小憩。 见有人来,他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在感觉到来人一身魔气,并非意料中的那人时,他的表情明显的僵硬了。 「魔尊项阡陌?」解落叶扯了扯嘴角,「大驾光临,鄙人这儿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蓬荜生辉就不必了,想迎接我,拿你的人头来就行。」项阡陌毫不客气。他手中随意地把玩着缠在身上的银链,眼神却锐利的很,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面前的解落叶斩杀。 「你要杀我,总得给个缘由,」解落叶似是十分苦恼,「不然我死的不明不白,会死不瞑目。」 项阡陌笑了笑:「几十年前,在我魔道宫里转了一圈,偷走了几卷典籍的,应当是你吧。」 「几十年前的事情,怎么拿到现在来说?你想算的难道是这笔帐?」解落叶笑得阴冷,「你们魔修什么时候也学会遮遮掩掩了?你这么急着来杀我,是与许辞生重新勾搭上了?」 「你管的也太宽了,」项阡陌道,「本尊杀个人,什么时候还需要理由了?」 「你这么嚣张,不就是因为它吗,」他将银链掂了一下,将解落叶上下扫视了一圈:「看来你们已经忘了,就算有了锁灵链,我想杀你们,也不费什么力气……」 两人交谈时,都在寻找着对方身上的破绽。 项阡陌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将手中的银链掷出:「你这么喜欢它,就让它来送你一程吧……不用客气。」 解落叶不甘示弱,几根骨刺激射而出,远远比方才谭青手中的更快,也更凶险。 项阡陌身形腾挪,信手拈来,仿佛在耍着解落叶玩耍。 解落叶面上也没有太大的惧色。项阡陌毕竟被封印了一半的修为,况且,第一击没有致胜,拉锯一旦展开,想要短时间内获得胜利,就十分困难了。 两人激战正酣,却几乎同时回防。 因为一道白色的影子,忽然从石壁的阴影之中弹出。 解落叶的面门之前,剑尖闪着寒光,那正是许辞生的佩剑惊寒。 却说方才,许辞生与项阡陌分离,谭宏也在下坠时与他失散。 他倒不是太担心那个少年。他看得出,方才的机关是谭宏催动,就算他可能有事,这个老手也不会出事。 许辞生在地上轻跳了两下,看了看头上的峭壁,选择沿着面前的路走下去。 在一栋石门前,他停住了脚步。 那里面的血腥味儿浓的让人想要屏住呼吸,许辞生皱着眉头,推开石门。 里面扑出一个骨瘦如柴的人,许辞生往旁边一躲,那人便虚弱地倒在了地上。
第19页 那个人全身上下穿着破旧且腐臭的衣裳。而紧随着他,又有一群人从里面沖了出来。 许辞生在躲开攻击的同时,觉得这个世界的画风忽然变了。 说好的修□□,怎么冒出了丧尸? 那些人一个个地冲出来,发出难听的嘶嚎,仿佛想要将许辞生撕成千万段。 许辞生躲过他们的攻击,却没有办法反击。那些人力大无比,却着实虚弱,没有太大行动力,而且看上去只要一击就能致命。 方才与谭青对战时,许辞生没有觉得处境多么艰难。 现在,对着这一堆虚弱而丧失理智的人,他却束手束脚。 他想到了魏清池的锦囊。 现在这情形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危险……许辞生在心中苦笑着,拆开那个锦囊。 只见锦囊中放着一张字条。 上面用一种独特的字体写着五个字:猫是项阡陌。 可真是直白无比。许辞生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项阡陌: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招致命 许辞生侧身躲开一个人的抓挠,拿剑柄轻轻一敲,再次觉得这事实在太难办了。 他方才只是轻轻敲击了一下那人的肩膀,他就痛得满地打滚。许辞生听见了他骨头碎裂的声音。不过片刻,那点轻微的声音,就在周围人沙哑而狰狞的叫喊中湮灭了。 一边应付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人群,许辞生另一边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那张字条。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解落叶去处,找燕舟寻。 依旧是简单利落的一句话,许辞生不由得失笑。 说什么替别人将锦囊交给他,这字迹他看着熟悉的很,虽然不记得,但他可以确定,这字条就是魏清池亲自写的。 这不牵涉到天谕,因而他可以随意说出。只是为什么要故弄玄虚…… 许辞生想起了黑猫与魏清池的不对盘。 轻轻嘆了一声,觉得这锦囊着实没解他的燃眉之急,对日后倒是有些用处。 现在的窘境,还是得自己破除。 就这样一番尝试,许辞生感觉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 他向那处看去,只见谭宏躲在石缝中朝他招手。 许辞生跳过去,谭宏就转过身,主动给自己解释道:「我还是更想解落叶死。」 「不论如何,」许辞生将惊寒归鞘,「多谢你了。」 谭宏别扭地「嗯」了一声:「我带你去找解落叶……第三次了。」 「事不过三。」许辞生调笑道,「除了解落叶,有一事要与你说。」 谭宏支起耳朵往后听,许辞生便继续道:「你要治爱人的病,有没有想过找白云宇的安药师?」 谭宏嘆了一声:「如果找得到,就算他想要我的命,我也会拿去换的。」 「不用你的命。」许辞生笑了笑,他看得那本小说,在现在终于有了点用处。在正文中,作者提过,那个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安药师,其实隐姓埋名在凡人的城镇之中。许辞生当时还想,大隐隐于世,说的便是他这样的人吧。 他将安药师所在的地方告诉了谭宏:「我也不能确定,他究竟还在不在那里。但你不妨一试。」除却信手一帮的好意以外,许辞生还有一个打算。不论解落叶死不死,他都绝对不可能帮谭宏的爱人医治,因而为他们提供了解路,无论真假,总能让他们有个希望。 谭宏停住身体,转过身来:「许仙师大恩,谭宏无以为报。」对他作了三个揖,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又对许辞生道:「解落叶便在此处了。」 许辞生不受他这个礼。方才两人在狭缝中绕了绕,中途有一段宽敞路径,现在谭宏停住的地方,却是一条死路。不等许辞生发问,谭宏便发力将一块石头推开半分,便见烛火辉映,投入缝隙之中。 光线明明灭灭,许辞生看出去,只见一紫一黑两个身影正在交手。 地面上几个小阵放出光辉,见到那手法,又听见骨针飞出的破空之声,许辞生就没来由地确认了那两人的身份。 果然,谭宏向他摊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谭宏小心翼翼地将石块挪开,因为禁制的关系,里面的两人暂且还没发现这边的动静。许辞生静候了一会儿,在项阡陌的阵法全然消退,解落叶一击刚刚发出时,身影消失在原地。 洞内只听得一声铮鸣,是惊寒出鞘的凛然之声。 许辞生的剑很邪乎,燕舟曾经这么说过。 不是说他走了歪路,反而是走的是太正派的路子,却使出了入魔般的威力,才让人觉得惊讶。 许辞生自觉剑道输给师父一大截,每次燕舟这样说他,都只是笑笑,并不承认。 如今,不知自己有何斤两的许辞生,在屏息静气发出那一剑后,才发觉这招剑究竟有多么大的威力。 方才还在石缝之中,一转眼却已经到了解落叶面前。而他拿剑的手一点也没有颤抖,仿佛这样的动作已经做过了千万遍。 他的剑,正正好好地刺入了解落叶的胸膛。 解落叶已经使出了招数,想要逼退突然而来的许辞生,却没料到许辞生不闪不避,一心只想杀了他。 却不知是许辞生控制不住剑招,更是压根没感觉到他的反击。
第20页 那几根骨针并没有伤到许辞生,全被不知何处冒出的法阵击落。解落叶眼神放空,往许辞生身后看去,果然看到项阡陌略显得意的表情。 「原来如此……」解落叶笑了开,脸色却逐渐阴沉,最终闭上了眼睛。 这场景,与许辞生刚穿越过来时,有太大的相似。 在他还没能回过神来时,与当时场景不相同的事情就发生了。 他听见了骨头破碎的声音,与方才在地宫中见到的那群虚弱而暴戾的人,身上时不时发出的声音完全相同。 许辞生将剑收回,却见「解落叶」如同断了线的玩偶,栽倒在地上。只看着那一团,几乎没有人能认出来,这是一个人的尸体。 「替身术,他找了个人来代他死。」估量着许辞生不知道这法术的由来,项阡陌便给他介绍道,「是魔修的法术……他曾经潜入魔道宫,替身术正是他偷走的典籍之一。」 许辞生还举着剑,仿佛被解落叶的罪行震惊住,没有回过神来。 事实上他只是在纠结。 毕竟,那只缠人的黑猫,他还很喜欢。 现在,听见项阡陌的声音,他就想到魏清池给他的锦囊。 猫是项阡陌,这便不能留在身边了。 项阡陌只见许辞生仿佛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转身往他这边冲过来,惊寒剑的剑尖,再一次指向了他。 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原以为师兄性情大变,自己与惊寒的「孽缘」也该结束了,谁成想惊寒每次出鞘,还是得拿他试剑。 然而被明晃晃的剑尖指着,项阡陌还是有些心虚。 许辞生的剑就顶在他胸口前两寸,轻轻一捅就能要了他的命。 项阡陌连躲都没有躲。 许辞生在心中嘆了口气,面上却冷冰冰的:「我说,你回答。」 项阡陌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见过写好了忘记发稿的作者吗?是我qaq ———— 然后关于本文,因为是跟着小辞生的视角走,所以有些事情没法写的很清楚。 关于许辞生,他与魏清池,燕舟,解落秋是朋友,魏清池对他的态度在正文里能看出来,燕舟现在对他喊打喊杀,两个人有仇,解落秋被解落叶给杀了。项阡陌曾经是许辞生的师弟,是个好几种血脉的混血,后来回归魔道成了魔尊。 现在在旁人眼中:许辞生失忆,在许辞生自己眼里:穿书。这些设定文里不太能讲得清,带上设定看文可能会好些。 这篇文蠢作者想好好讲个故事,会有奇怪的纠结。从上篇文来看,可能会有小天使对剧情发展感到担心之类,害怕不会he或者剧情有毒,这个可以相信一下蠢作者啦,如果自己都觉得毒的话,是不会写下这样的剧情的,最后肯定是甜甜的he啦,这个作者最会写两个人在一起后的甜甜日常了(大雾) ☆、对峙 他点头时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忽然勾唇道:「只要是师兄想知道的,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辞生顿了片刻才问:「你知道解落叶做了什么?」 项阡陌点头:「他曾经偷用魔修术法。最主要偷走的那一项便是将活人炼制为傀儡,为他替命,或是从中汲取生命力。」 许辞生沉吟片刻,视线落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一不说话,项阡陌就开始紧张,刚才还在旁人面前嚣张的魔尊,现在乖乖地站着,一动也不敢动。 许辞生察觉到他的紧张,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熟悉。 眼前一花,便又在一片白茫茫之中看到了解落秋的脸。 解落秋身后是天哲山的山景,他正倚靠在凉亭的柱子上,神情不算严肃,话语不算嬉笑:「你很喜欢真人最近收的那个徒弟?」 许辞生的回答避重就轻:「他是我师弟,得照顾一下。」 「师弟也分很多种。」 「他是入室弟子,」许辞生不紧不慢地回他,「和我一样。」 「你们不一样,」解落秋认真了些,「你是真人真心实意收下的徒弟,而他未必。」 「解兄,莫空言啊。」 解落秋无奈地笑了笑:「不打算劝动你,除了真人,没人能管你了。你怎么这么照顾那小孩子?不仅仅是因为是师弟吧。」 「你知我啊,」许辞生手指敲打着桌案,怡然道,「他看我练剑,站了一下午。」 解落秋不以为意:「或许是想好的计谋,防人之心不可无。」 许辞生只当他开玩笑,摇摇头道:「我觉得,他在剑道上有天赋。」 「就算有天赋,也别报太多期望,」解落秋实在对他没办法,「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一天挥个几千次剑。」 许辞生笑了笑:「说不定就有一个,被我给碰见了呢?」 画面一转,便到了许辞生教项阡陌练剑的场面。 项阡陌那时身量还很低,练剑时太过劳累,一个不稳,将手中的剑给甩了开。 许辞生的语气与平常相差甚远,冷冰冰的听不出什么感情:「捡起来。」 项阡陌像是有些委屈,但又不敢不听,不情不愿地将剑给拿在手中。 「在对敌时,这就是你的命,你连自己的命都拿不稳?」 项阡陌听见这话,眼神瞬间变了:「不会。」
第21页 「那继续。」 一串回忆接收完,许辞生不由得感嘆,项阡陌小时候是真的惨。 每天接受的训练强度,换做普通的孩子,早就撒泼耍赖不练了,但每次许辞生板起脸来,他不管多么劳累,都要坚持着继续下去。 许辞生偶尔也会打他,但项阡陌只是紧紧抿着嘴,不吭一声,也不让眼泪流出来。 这一切看起来不可理喻,但当看到项阡陌的眼神的时候,一切就都能理解了。 许辞生回过神来,忽然明白了项阡陌为什么见他拿剑指着自己时,会那么紧张了。 原来是小时候的习惯,没能改的过来。 有点可爱。 许辞生很快又想起一件事。 自他穿越过来以后,他就没见过项阡陌手上拿剑。 那他从前与他师兄学的那么多剑法,都丢到那里去了? 想到这里,许辞生好歹维持住了自己的冷淡:「这叫『他不与魔界打交道』?」 项阡陌委屈:「那不算打交道,魔界也不想理他,魔道宫也是受害者。」 他还有理起来了?许辞生失笑,他本没打算在这问题上花费太多的时间。不论怎样,那都是与他没有关系的事情。 许辞生没来得及接话,项阡陌接着这个机会,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师兄,能不能把惊寒收一下?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许辞生看他装可怜的样子,忽然笑了出来:「你这个魔尊,怎么这么没眼色?」 如果能用符号来代表心情的话,项阡陌的头上现在一定写满了问号。 许辞生慢条斯理地给他解释:「我如此敌视你,你为何不跑?」 「跑?」项阡陌无法理解他的意思,「就算师兄要杀我,我也不会跑的。」 「你若是跑了,才是真的给我省心。」许辞生淡淡道。 一个修士,对着一个魔修,是让魔修跑了丢人,还是没下的去手杀魔修更丢人?答案显而易见。 项阡陌恍然大悟。 那从前师兄拿惊寒指着他,心中不会也是想让他跑掉,双方好愉快收场吧? 一面在想着师兄的小心思真可爱,另一方面,项阡陌的后背快被冷汗浸透。 如果是这样,那他是错过了师兄多少次心意?被惊寒指着的惊惧,又加深一层。 许辞生不想为难他,就不去继续这个话题:「既然你不想走,那便来谈些旁的吧。」 项阡陌听他不准备追究,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听许辞生下一句道:「魔尊变得猫很可爱,只是你应当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才对,怎么把时间都花在陪我玩上了?」 项阡陌:!!! 怎么忽然掉马的! 魏清池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中,项阡陌仿佛看见了他略带嘲讽的微笑。 有种宰了魏清池的想法在心中滋生,面上却只能装作不懂地问:「师兄在说什么?」 许辞生笑了笑:「戏过了。」 项阡陌:「……」 难受。 他却不知,许辞生口中的「戏过了」,指的不仅仅是项阡陌装模作样的不懂,还有他对「师兄」过于热切的态度。 被这么无微不至地关照着,不论是谁都会怀疑的。 不过毕竟项阡陌关注的也不是他许归。许辞生这样想着,又想起谭宏的话,便开口问了自己身边这个现成的劳动力:「三日后,此处是否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许辞生现在不心虚自己是冒牌货的事情被项阡陌发现了,因为他发现,项阡陌只要被他拿着惊寒剑一指,就会变得很乖,乖巧程度甚至超过而来前几日整日缠着他的那只小黑猫。 果不其然,项阡陌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沧澜境的入口,便在此地上空。」 许辞生应了一声,收起惊寒剑,身形往后闪去,很快没了踪影。 那日在解落秋的宅子里见到师兄时,师兄还一身破绽;这才过了几天,就戒备心这么强了。项阡陌稍稍感到了些沧桑。 他其实并不想让许辞生去沧澜境。因为燕舟在,另一个「人」也在沧澜境。 不过既然师兄问了,他也得跟着师兄进去看看。 想到这么多事情,大多跟魏清池相关,他就恨得牙痒痒。 不就是小时候偷学了他占星阁点阵法吗,至于追着坑了他几百年? ☆、碰面 项阡陌这边寻思着有机会多找点魏清池的麻烦,却不知魏清池给的信息,对许辞生来说,是个更大的麻烦。 想要知道解落叶的信息,去找燕舟。 简洁,没头没脑,又让人发愁。 许辞生在谭宏的带领下出了地宫,将项阡陌丢在原地,任由他自己去试出路,算作他欺骗自己的惩罚。 他向谭宏打听了一下解落叶现在的位分,果然发现了端倪。 原来解落叶是沧浪宗的一位长老,既然如此,沧浪宗应当有能够确定他位置的东西。 如果按照书中的设定,那样东西就是放在本宗内的本命玉牌了。 沧浪宗中禁制繁多,去偷玉牌几乎是痴心妄想。 这样一来,作为沧浪宗宗主之子的燕舟,无疑是最好的突破口。 但一想到燕舟与原主那势如水火的关系,许辞生就感觉头疼。 燕舟被收了法器,宗中不准他去找许辞生,他在外面晃荡的无聊,最终随意逛着,走近一家酒馆。
第22页 他随意点了些东西,看见门外飘扬的酒旗,忽然想起,这家酒馆他从前来过。 就是第一次见到许辞生的那天。 他无聊地四处去玩,随意包了一家酒馆大堂中的桌子,却被人给先占了。 那个人好巧不巧的正是许辞生。 那时是解落叶继任解家家主的大典,所有人都来贺喜,许辞生来了,笑容中却带着一些忧虑。 项阡陌陪着他,对解家的副手要求知道解落秋现在的情况。 得到的回应是,家族中已经确定解落秋死了,但他是在出行与旁家交涉时忽然消失,解家怀疑是那家人下的手,却没有证据,也不知道解落秋的尸身在何处。 许辞生的心情很不好。 解落秋对他,有如兄长,他看待解落秋亦是如此。他觉得解落秋是个能做大事的人,虽然自己与他有意见相悖的地方,但他一直觉得,解落秋的眼光很长远,有他在,解家很快就能壮大起来。 他还想过解家日后会不会取燕家而代之,也曾问过解落秋。 解落秋听了,只笑着:「这么多弯弯道道的事,哪有你掺和的分?你且等着我来分你喜酒就是。」 许辞生只能苦笑:「喜到了便是,酒我是消受不得。」 想到这些,心中更是难受,正巧当面出现了个酒馆,也没多想,带着项阡陌走了进去。 他不是很少去酒馆,只是进去坐着,并不喝酒。 而项阡陌嗜酒,常常能喝得迷迷瞪瞪的,看着许辞生,经常就将头埋起来,无声无息地哭。 许辞生知道他是魔修与正道修士所生的孩子,但即使如此,即使被师父敲打过,他对项阡陌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或许是觉得小孩子长得太俊俏,就忍不住多看几眼,觉得项阡陌连喝酒都耐看。 许辞生心情不好,项阡陌不敢提喝酒,却被强拉着找张桌子坐了下,许辞生转头便要替他叫酒。 自己不能喝,却想借旁人的酒浇愁。 是真的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可酒刚上来,就有人一掌拍上了他们的桌子。 项阡陌抬头一看,是个长相稚嫩,恍如孩童,身量却不矮的男人。 「这儿的位置被我包了,要坐去旁边坐去。」说话间,已经抄起桌上的酒罈,往另一张桌子上扔去。 平常这样的事情,许辞生不会计较,怪就怪燕舟撞上了枪口:「我师兄弟来时,你可没坐在这桌前,怎么现在你一张口,这里就被你包了?」 他说话时看了一眼项阡陌,项阡陌理解他的意思,身形一闪,伸手一捞,就将那坛酒取了回来,分毫不差地放在了原来的位置。 燕舟再次拍案,运起灵力将那坛酒拍上半空。 项阡陌也想使灵力,却被许辞生叫住:「回来,你不是他的对手。」然后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燕公子慢用。」 他起身往酒馆外走,项阡陌赶忙跟上去,仿佛并不将燕舟放在眼里。 燕舟却不乐意,大喝一声:「站住!」 许辞生果然站住,却不是因为燕舟的叫喊,他停在柜檯前,对酒家说:「今日燕公子那桌上的花费,我来结。」说着,便取出随身携带的银两。 燕舟见许辞生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怒从心起,一道刀光朝着许辞生的后心噼出。 项阡陌上前,拔剑格挡。小退了两步,他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许辞生说他不是这人的对手。 师兄说的是实话。项阡陌扁扁嘴,退回许辞生身边。 许辞生见他委屈,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话却是对燕舟说:「我师兄弟二人偶经此处,扰了燕公子的兴致,还请见谅。」 燕舟冷笑一声:「你一口一个见谅,可曾将我放在我眼中!你知道我是谁,我却不知道你的身份。就凭这一点,你以为我今日会轻易放你走?」 许辞生不欲多事,自报家门:「天哲山许辞生。」然后又拍了拍项阡陌的肩膀:「项阡陌。」 围观的人听见天哲山的名头,又听他报出自己是许辞生,不由得大吃一惊。这里是沧浪宗地界,却不是仙家的地方,在这里遇见许辞生,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燕舟听见这个姓名,却笑了起来:「原来是天哲山人,那这事便不用大费周章了。」 项阡陌听他的语气,便知道他有后文。果然又听燕舟道:「只是今天这事有些伤了两家的感情,你得给我个交代。」 许辞生笑了笑:「什么交代?」 燕舟道:「我与莫成渊曾经在一起喝酒,他酒量不错,你如何?」莫成渊是许辞生的大师兄。 听见「喝酒」二字,项阡陌跳出来道:「你别欺人太甚!」 许辞生伸手拦了他,随手拿起旁边的酒盅:「莫成渊的师弟,也能喝一点。」话罢,还没等项阡陌阻止,就将那种酒冲着喉咙倒了下去。 「师兄!」 项阡陌赶紧把他手中的酒盅抢下来摔到地上,可许辞生已经喝了些,正不住地咳嗽,眼角沁出点湿润,脸色也红润的可怕。 项阡陌急了,一个劲地问许辞生有没有事情。 许辞生没余力说话,项阡陌眼里只有他,燕舟再次被冷落,火气却也褪的差不多。 这才想起,天哲山的二弟子许辞生,平素不爱喝酒。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是真的不能喝。
第23页 燕舟与莫成渊喝过几场酒,知道他和这位师弟感情向来不错,现在惹了祸,自己也有些惴惴,只是还拉不下脸,只是没好气地问:「你不能喝酒?」 许辞生恢复了些,拂开项阡陌,哑着嗓子道:「谁说不能喝?方才那便不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项阡陌以为他是故意逼许辞生喝酒,一面心疼,另一面又将怒火都对准了燕舟:「你不是要能喝的吗?我陪你喝!」 也不管什么前因后果了,将酒罈子往桌子上一掼,对着燕舟恶狠狠道:「你那么能喝,可别倒在我前面了!」 这场闹剧,即使是后来,感觉也很可笑。在与许辞生关系好些以后,再想起来,燕舟还没什么感觉,倒是有另一个人觉得很尴尬,每次听到时,都要捂住他的嘴,不能忍受般道:「你还有没有点羞耻了,许公子那么好的人,你怎么那么混蛋!」 当时觉得生气,现在想起来,心中五味杂陈,也说不出个什么感觉。 已经是深夜,店家准备打烊,见燕舟进来便拍给他们一锭银子,便也不打烊了,将店内最好的酒带上来给他喝。 昏黄的灯,孤单的身影。燕舟拍开封泥,动作利落地倒了一杯酒,却没将杯子给放在自己面前,而是推向了桌子的另一边。 然后,他淡淡道:「你最好在我还没拔刀之前出来。」 一袭白色的身影出现,坐在燕舟对面,神色难明。 燕舟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横眉看许辞生:「想开了?」 许辞生摇摇头。他可不敢替原主随便「想开」什么。 「那你来找我干嘛?」燕舟又问,「找死?」 许辞生有点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顾及到原主与燕舟关系复杂,他原本决定威胁一下燕舟,见机将本命玉牌套出来。 但一是他不相信自己的口才,二是他发现燕舟时,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这么卑鄙地朝他出剑,便打算先盯着他,从长计议。 燕舟开口唤他时,许辞生的心沉了下去。 不是因为燕舟发现了他,二是因为燕舟给他摆了一杯酒。 项阡陌的酒,魏清池的酒槽丸子,现在是燕舟的酒。他这几天是和酒犯沖吗?燕舟见他多瞟了那酒几眼,笑了笑:「我又不逼你喝酒,就摆着怎么了?还要放项阡陌出来咬我?」 他说这话时语气还算平静,但当看见许辞生腰间的惊寒剑后,燕舟冷哼一声:「项阡陌倒是守信守诺,把惊寒还给你了。莫非你还打算和他混在一起?真是可喜可贺。」 燕舟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砸下,死盯着许辞生,一字一句道:「那我就可以将你们两个一併给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斗鸡燕舟准备!斗鸡项阡陌准备!菜鸡互啄开始! 许辞生:??? ☆、交涉 许辞生看着他,没说话。 燕舟又将酒盅拿起,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酒。然后一杯接着一杯地往肚子里灌。等一壶酒都喝光以后,他将许辞生面前的杯子拿过来,一饮而尽,这才道:「不过,我不信你还能和他有什么好交集。」 许辞生见他这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听燕舟道:「你不说话,是在想什么?我猜你在想我,你在想,我这么伤心,你要不要做些什么来安慰我一下,是不是?」 许辞生没敢承认,尽管他心中模模糊糊是有这个想法。 「许辞生啊许辞生,」燕舟忽然咳了一声,「你不愧是许辞生啊。」 许辞生只能等着。就算不知道从前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燕舟与他绝对不是单纯的仇恨。不是仇恨,比两个仇人相见,要更加难解。 只是燕舟也沉得住气,没有问许辞生来做什么。他只好自己轻咳一声道:「我知道,我原本不该来见你。但此次前来,确实有要事相求。」 「什么要事?」 「我想借解落叶的本命玉牌。」 话音刚落,燕舟手中的酒碗就飞向许辞生。 许辞生没有躲,被碗中的酒水溅了一脸,赶忙捂住口鼻,胸中一片憋闷。 但酒碗没有砸在他身上,而是被另一道突然出现的黑影给拦截住了。 许辞生将酒水蒸干,虽然还有些难受,但好歹可以忍受了。这才有余力去看燕舟。 但出现在他面前的,出了燕舟,还有一条娇小的黑猫。 项阡陌。他来做什么? 黑猫好似全然没有经过之前的决断,用身体顶了酒碗以后,落回桌上,轻轻点了两步,又一跃想要回到许辞生的肩膀上。 许辞生没有出手阻拦,就任由它跳到了自己的肩上。 黑猫讨好地朝许辞生叫了一声,还带着些奶音。 燕舟见这猫将酒碗撞走,冷哼一声:「你要解落叶的本命玉牌作甚?他不是早被你给杀了?」 「若是如你所说,」许辞生对肩上的黑猫没有办法,只能放任它待着,「他的本命玉牌早就不复存在。」 「你还是要杀他。」 「不是我要杀他,是他该死。」话刚出口,许辞生就觉这语气不太对劲,却只能一直说下去,「他偷来魔功,用无辜人的性命做自己的替身。并且……」他顿了顿,终究没有将地宫之中那些人的形状详细描绘出来,只道:「偷练魔功,即使我不出手,他也应当被制裁。」
第24页 「滚。」 许辞生没想到,在他将一切都说清楚以后,燕舟的反应竟然是让他滚。 许辞生不由得疑惑,唤他:「燕舟——」 「我让你滚!」燕舟怒道,「你口口声声说着此人该杀,真正该杀的人,你杀了吗!你现在去将项阡陌给杀了,我什么都给你!」 许辞生默然。 这场不愉快的谈话应当结束了。他在燕舟身上看到了无尽的怨愤与暴怒,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许辞生转身便要走,没有再说什么话来火上浇油。 没想到,他刚转身,燕舟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你给我滚回来!」 许辞生停下脚步,转过身:「怎么?」 燕舟将刀拎在手里,站了起来,语气强硬:「我说了不给你了吗!」 许辞生:??? 项阡陌:…… 切,谁稀罕你给了啊,你放师兄走更好。 许辞生见到他手中的刀,便知这事没有这么简单:「你有什么条件?」 「跟我打一场。」燕舟冷冷道。 许辞生想到第一次见面时,燕舟也是口口声声地让许辞生与他打一场。在零乱的回忆之中,燕舟好像也经常问许辞生类似的事情,他一直在向许辞生约战。 不过根据记忆中的模样来看,对战拿着惊寒剑的许辞生,燕舟一次都没赢过。 何必呢。他有心一战,许辞生却不是那个应当与他对战的许辞生了。只能先搪塞道:「事不宜迟,待我将解落叶斩于剑下,就与你一战。」 「好。」燕舟异常爽快,「到时候记得将你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卸了,我不想欺负你。不过……如果你再推三阻四,我便去将你天哲山剩下的地方全给烧了。」 拿到玉牌,与燕舟分别以后,许辞生便沿着玉牌的指引,前去找了解落叶。 夜色浓重,在不断的疾行中,他却仿佛见到了光芒。 是一对漂亮的眼睛里透出来的光。 项阡陌睁开眼睛,朦胧地眨了眨,才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样:「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你之前昏倒了,」许辞生将想要起身的他按回去,「怎么回事?现在还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项阡陌眼中一片迷茫,摇摇头:「我不知道,之前修炼时好像有些异样,但我不记得了。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 许辞生苦笑着看着他:「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你体质特殊,我查探不出来病灶。若是师父在就好了……」 「就算真人在,他也不会给这小子看的。」门被推开,从后面走进来的赫然是魏清池。他眯着眼睛看向项阡陌,那种居上临下的感觉让项阡陌感觉很不好。 许辞生笑笑:「怎么来了?」 「燕舟让我来的,」魏清池挑了挑眉,「你今天与他约战了?他等了你半个时辰,见不着人,就让我来看看。」 许辞生还没说话,项阡陌就惊道:「师兄没有去找燕舟?他若是因此迁怒于师兄……」 许辞生笑笑,拍拍项阡陌的头,转头对魏清池道:「你出现的时机可真好。」 「还有更好的,」魏清池道,「你若是不方便走,我可以帮你转达一下。」 「你能把好话说成坏话,我不敢让你转达。」许辞生笑着嘆了口气。 「确实如此,」魏清池一点也没否认,「不过话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魏清池,你打的什么心思!」项阡陌急了。 「什么心思都与你无干。」魏清池道,「我问的是你师兄。」 「无妨,你想要什么直说就好。」许辞生想了想,「你转达他,今日有事耽搁了,让他定个时间,我们两人再切磋切磋。」 「需要我说你是因为这小子才耽搁的吗?」 许辞生苦笑:「你就讲原话告诉他就好了,不然他恐怕能杀过来。」 回过神来,许辞生不由自主地轻轻抚摸了一下肩上黑猫的嵴背。 解落秋,魏清池,燕舟全都不喜欢他,而他偏偏喜欢许辞生,稍微想想就能知道他从前处于怎样尴尬的景况。 真是辛苦了。 黑猫全然不知许辞生的想法,见他伸手过来,就放松了身体享受,喉咙里发出好受的咕哝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光如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线索 虽然有了玉牌,能够感应到解落叶的位置,可是眼下还有一件事情亟待解决。 解落叶用了替身术,就算找到了他,许辞生也无法将他击毙。 不过这事,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许辞生将肩上的小黑猫拖下,盯着他看。 项阡陌也看着他,不适喵呜两声,两人之间气氛极好。 直到许辞生说了一句:「先变回来吧,我有事问你。」 黑猫喵呜几声,像是很不情愿。 许辞生笑了笑:「你不变,我就拿惊寒给你褪毛。」 他难道要成为世界上第一只没有毛的黑猫?项阡陌一惊,往后跳了几步。 许辞生见状,心中笑嘆,这哪里像个魔尊啊,分明就是记忆中的那个小孩子。
第25页 拉锯片刻,项阡陌还是按照许辞生的话变回了原样。 猫的形态固然容易引起师兄欢心,不过变成人形,倒是有更方便的地方。 项阡陌搂住许辞生,把下巴枕在他的肩窝里。声音闷闷的传来:「师兄想要我做什么?」 「想问问你,如何破解解落叶的替身术。」许辞生本想将他推开,却一时没有下得去手,回过神来想想,算了,就这样吧。 「这很简单,」项阡陌笑得一脸无辜,「他那些替身炼制极其困难,将他所有的替身杀死,就万事大吉了。」 许辞生敛眉,轻轻问:「还有别的方法吗?」 「师兄想救那些替身?」项阡陌一语点破。 许辞生应了一声。 项阡陌陷入了沉默,仿佛在思考解法。 许辞生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太为难他。 谁知自己的紧张情态全收入项阡陌眼底,还被在心头赏评了一番。 项阡陌看够了他的紧张,这才缓缓开口:「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项阡陌的语气里带着笑意:「我要师兄亲我一下。」 许辞生:「……」 这有些越俎代庖。 项阡陌还在诱惑着他:「只要亲我一下,那些人就能得救,师兄还在犹豫什么?」 许辞生将项阡陌的头从自己肩上掰下来,看着他怡然自得的样子,内心复杂。 最终,还是身体前倾,微微踮起脚尖,将一吻印上了项阡陌的额头。 他又听到了。许辞生想。 项阡陌的心跳声犹如擂鼓,激烈的让许辞生都替他担心。 轻轻一贴便分开,许辞生擦了擦嘴角,感觉到脸在无意识的发烫,看来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对于项阡陌并非那么无动于衷。 那他的擅自主张,也不算太过分吧。许辞生的心也跳的很快,只是与项阡陌的心跳,又是不同的原因导致了。 项阡陌的脸色也很红润,又勾唇一笑:「师兄没法下手,但我可以。」 许辞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直到项阡陌解释道:「我是魔尊,知道的功法,与师兄还是有些不同的。我能切断他与替身的联繫后再杀了他。」 许辞生明白了他的意思,稍微偏过头去,点点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项阡陌敛眉,言语之中全是欣悦,「只要能让我陪在师兄身边,就算做事也好,就算是单纯看着也好……怎么样都是好的。」 低沉的声音在心上勾了一下,许辞生面上还很淡然,除却双颊的绯红:「那便如此,你变回去吧。」 项阡陌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很不乐意地变回了黑猫。 许辞生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动人,项阡陌会对他这等态度,全都是原主许辞生的功劳,与他许归何干呢?他这样想着,便将方才项阡陌的所有模样抛之脑后,只想着如何给原主解决了解落叶这个仇敌。 许辞生按照本命玉牌的指引找了几个地方,可全都是在快要找到的时候,玉牌的光辉就凌乱起来,分出几个不同的光点。许辞生赶到时,往往只见得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被藏在犄角旮旯里,混淆他的视线。 询问了项阡陌,得知那人还有救,他就将那人救出安置好。这时候再去找解落叶,耽搁了时间不说,难度也更大了。甚至找到他以后,仍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项阡陌一点都不乐意,随便一看就能看出,解落叶这是在戏弄他们。 许辞生却没有丝毫的懈怠,依旧奔走在寻找解落叶的路上。 项阡陌不知道,支撑他找到解落叶的信念,除了对于那些无辜人的交待以外,还有一点便是,在解决解落叶的事情以后,他便要告别许辞生这个身份,去做他的闲云野鹤。 这一次,玉牌上的光点只分成了两部分。一个指向人多的闹市口,另一团,则指向了城外的荒漠。 那片荒漠,许辞生前两日刚从那里回来,知道解落叶的替身大多被关在那里。 从前追踪时,光点总会零零散散地分布,而最多的那一团,永远指向在荒漠。许辞生也去那里看过,只是没有任何发现。现在除去荒漠只剩下最后一个光点,项阡陌有些意动起来。 再看许辞生,脚步也快了些,让黑猫趴在自己肩上,脚步几点,就往闹市口赶去。 当看见闹市口的人山人海时,许辞生放慢了脚步,尽量不打扰他们的日常生活。 如果解落叶真的在这里,许辞生也不敢放开手脚与他大打出手。 有了这样的障碍,却也意味着解落叶在这处上了心,或许他本人就躲在这里。 找到他以后如何还是另说,许辞生现在只想赶快将这个该死的人给揪出来。 光点攒动,仿佛发现了许辞生两人的到来。 许辞生跟着光点移动,在人山人海中弥散开神识,仔细辨认着每一个人的气息。 忽然,肩上的黑猫叫了一声,而后一跃而起,顺着路边的棚子顶往一个小巷窜去。 许辞生心中一紧,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iedescovery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6页 ☆、曾经 黑猫的步子很快,极其迅速地穿过几条小巷,许辞生跟在它身后一路追赶,好险没有将它追丢。 手中的玉牌闪烁着越来越强的光泽,说明它的主人就在附近。 并且越来越近。 项阡陌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那是一条死胡同。 他停在原地,喉咙里发出不爽的叫声。 许辞生便觉事情不对。 抬眼一看,死角中赫然趴着一条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许辞生走近了那兔子,玉牌上发出的光芒越来越清晰,却在触及兔子的一瞬间,骤然消失了。 许辞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解落叶会跑得如此刁钻。 原来不是解落叶,而是一个替身啊。 也就是说,他们再一次被耍了。 许辞生上前去,将那只被项阡陌吓得腿软的兔子抱在怀里,转身走了回去。 项阡陌还趴在原地,发出不愉快的声音。 许辞生抓住它的后颈,将它放在了自己肩上。 小兔子见它被放过来,又往许辞生怀里钻了钻。 许辞生安抚完了兔子,又要去安抚魔尊大人。 「没事儿嘛,」许辞生的笑中听不出任何的挫败,「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从头再来。 项阡陌以为许辞生只是在安慰他,没想到许辞生是真的不太挂心。 抱着兔子,肩上趴着一只猫,如果放在从前的世界中,也算得上是某种意义上的人生赢家了。 许辞生这样想。 接下来,还是得去荒漠那边看一看。他之前应当遗漏了什么。 当他走出小巷时,却在转角看见了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 燕舟的刀已经挂在腰间,杀气腾腾的,仿佛是要来找许辞生算帐。 许辞生微讶:「燕公子怎么在此?」 燕舟看了他一眼,陈述道:「我去大漠看了一眼,把你说的那些替身救了。」 项阡陌听他这话,腹诽地想,他们捉了这么久的替身,不会全是你放出来的吧? 不过想也知道燕舟不会做这种蠢事。许辞生看了一眼玉牌,上面的光点果然在缓慢地移动着,应当是从地宫里出来了。 「多谢你。」许辞生笑了笑。面对燕舟时,他总是有种不自觉的心虚。 燕舟见他态度疏离,也不说太多,直入主题道:「我来告诉你,沧澜境将开,解落叶会进去。」 沧澜境的入口,就在那片大漠之上,许辞生听项阡陌讲过。他点点头,又道了声:「多谢。」 燕舟看着许辞生,不说话,却又好似有许多话想对他说。 许辞生不明其然,疑惑道:「燕公子还有什么事?」 燕舟想了想,将视线移开,故作冷漠道:「你进得去沧澜境吗?」 好像是进不了的。许辞生想了想原作中关于各大秘境的描述,发现无一不是需要一定的信物或是身份才能进去。他无门无派,又无信物,能进得去才奇怪。 还有一桩奇怪的事,这沧澜境在原作中并未出现过,许辞生对那里几乎是一无所知。 许辞生尴尬地笑了笑,燕舟这才没好气道:「我带你进去。」 「啊,」许辞生感嘆道,「多谢燕公子仗义相助!」 燕舟像是十分受不了,转过头来,叫了他一声:「许辞生。」 许辞生装傻:「怎么了?」 「魏清池跟我说你傻了,我还不信,」燕舟磨牙道,「现在看来,是真的傻。」 「这话说的有些问题,」许辞生笑道,「我从前便是如此。你现在觉得我傻了,是你聪明了才对。」 燕舟想了想,居然颇认真地贊同了他:「确实如此。不会喝酒的人,一直不会喝。」 许辞生感觉到肩上的黑猫已经弓起了腰,随时想要跳出去抓花燕舟的脸,于是赶忙安抚它。 黑猫不爽地咕噜了几声,而后心安理得地继续享受许辞生的抚摩。 沧澜境的开放就在不久之后,在这不长的一段时间里,燕舟与许辞生之间相处竟然还算融洽。 许辞生按照自己「印象」中应当对待燕舟的态度来对他,竟然感到了轻松。看来除了让燕舟对许辞生彻底破灭的那件事以外,两人的相处还算非常愉快的。 这就让许辞生愈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这样两个相处起来十分融洽的朋友,变成了喊打喊杀的敌人。 他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他在梦中看见了从前的片段。 燕舟带着一只白狐狸。 白狐狸变成了人。 白狐狸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那哀求的眼神,将许辞生惊得瞬间醒来。 但最后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还回荡在许辞生的脑海之中。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许辞生的心惊跳着,让他不得安生。 平复了许久以后,他才试图回想刚才的记忆。 不过他想起的不是那个梦,而是他穿越过来之前,看到的那本小说。 在小说中,燕舟的爱人,便是一条白狐狸。 只是在原作中,许辞生与白狐狸相处的还算融洽,不知为何,这个世界的许辞生,要将那狐狸斩于剑下。 零星的几个画面闪过,许辞生觉得,原主与燕舟两人相处的应该都还不错才对,最后怎么就将白狐狸给斩杀了呢。
第27页 难不成真的仅仅因为白狐狸的血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许辞生细细咀嚼着这八个字,只觉得头痛无比。 他无意识地抚摸着旁边睡得迷迷瞪瞪的黑猫,过了一会儿才惊觉,项阡陌也不是纯正的人修。 他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了燕舟为什么对他说,杀了项阡陌,就什么都可以帮他。 原主杀了白狐狸,却没有杀掉身为人与魔修混血的项阡陌。 许辞生啊,他想,你的心是偏的。 一个偏心的人,哪还有什么大义呢? 许辞生被所有人仇视,原因就这样明了了。追逐执念,与追求大义,哪里能一样?在做出杀害同门事端之后的许辞生,早已远离了他的初心。 许辞生这样想着,最终深深嘆了口气。 他想,已经弄明白了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他又怎么能顶着许辞生的身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跟燕舟继续如同以往那般相处呢? 又想,燕舟确实已经义尽人慈了,否则,许辞生现如今早已成了他刀下冤魂。 他就这么想了一夜,第二天再次见到燕舟时,仍旧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与他相处。 好在进入沧澜境后,两人就可以分开了。 许辞生打定了主意,果然一进了沧澜境,二话不说就走了,全然忘了问燕舟进入这一秘境的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有修文,主要修语感别扭的句子,不用回去看,爱你们w ☆、沧澜境 说起来,这还是自己穿越后第一次进秘境。许辞生有些新奇感,便多看了几眼。 四周鸟语花香,也没有如同想像中漫天遍野的危机,随意走了几步,还感觉花香扑鼻。随地生长的灵花葯草,更是让人神清气爽。周围充溢的灵气,让许辞生不由得感嘆,怪不得那么多人挤破了头要进秘境,内外相差真的很大。 真想在这样的地方住上一段时间,养养鸟,逗逗猫也好。 项阡陌见许辞生会心一笑,便猜出了他的想法。 从前师兄就与他说,这世间景色赏心悦目,很想去探赏个遍。 项阡陌那时候觉得师兄是在说笑,因为那时的许辞生,虽然口中这样说着,却不经常出天哲山,每日除了练剑,便很少有娱乐与休息。 现在才知道,他是真心嚮往着安宁生活。 黑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眼中闪过一道弧光。 驻足只是片刻,许辞生很快就掏出玉牌,探查解落叶的方位。 这一次,玉牌上仍旧出现了两个光点。 项阡陌变回了人形,给许辞生提出建议:「我们可以分头行动。我给师兄印个符,若是发现了解落叶,师兄叫我就好。」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许辞生便应了项阡陌的提议,自选了个方向,准备走。 走之前,让项阡陌将那符印交给他。 没成想,项阡陌提出的要求有些奇怪:「师兄将衣领掀开些。」 许辞生:??? 项阡陌见他没动,便道:「师兄不动也可,我自己来。」 话罢,便变回了小黑猫的模样,窜到许辞生肩上,一颗毛茸茸的头往他衣领里钻。 一头绒毛在锁骨处磨蹭,软绵绵的触感很好,好似穿了件羊绒大衣。可是这大衣带着热度,还有温热的吐息,就让人有些不适了。 更何况,许辞生还感觉到锁骨之下一点的地方,有些湿热,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应当是项阡陌伸了舌头。 小猫的舌头有些粗粝,偶尔会碰到牙齿。只是这磕磕碰碰也不随意,运行的轨迹与许辞生所知的符阵有些相似,便知这是项阡陌在画符了。 等到项阡陌一切完工,再次窜到许辞生肩上,并准备跳下去变回人形时,许辞生一把拽住了他的尾巴。 项阡陌这时候正想变回人形,被许辞生一牵扯,便模样难看地摔在了地上。 看着脸朝地的项阡陌,许辞生有些心疼。只是口中还在诘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项阡陌爬起来,可怜兮兮地看着许辞生,特别是让他注意到自己脸上那块被摔的淤青:「我在给师兄画符咒。」 「为什么画在那里?」 「因为不能再往下画,」项阡陌理直气壮道,「不然师兄不同意。」 他现在就同意了吗?许辞生没法理解,又想了想,项阡陌画符印的地方,正是他身上那条银线的起点。莫非是原主修炼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功法,那条银线是灵力的聚集处之类? 这些事情项阡陌定然比他了解,许辞生便不再追问,只黑着脸道:「下次不许这么做。」 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项阡陌,在心中为了自己成功矇骗师兄一事欢呼雀跃。 项阡陌与他说了符印的用法,然后将许辞生手上的本命玉牌临时刻印了一份,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许辞生一路追究,没有遇到太多妖兽之类,却险些被修士捕捉妖兽的陷阱给搞花了眼。 本命玉牌显示着,解落叶在一个山脉之中。可许辞生转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这山脉的入口。 他顺着山势走走停停,不知究竟哪里才是进山的办法。 当他转了第三次时,才终于在被林木遮掩的缝隙之中,看见了一个只容得下一人进入的小洞。
第28页 许辞生这时候在想,为什么不让项阡陌来走这条路呢,他变成猫,很容易就钻过去了。而他要过去,就费劲的多。 不过想归想,许辞生还是瞅着没人的时候,从那小洞之中钻了进去。 他总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怕不是原主又经历过。 对于原主这时不时喜欢冒出来吓他一下的记忆,许辞生已经习惯了。 果然,很快他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场景。 不过这一次,被凿了个洞的,是许辞生生活的天哲山。 许辞生守在洞口,对着那一条毛茸茸的白尾巴坐了很久。 白狐狸转过头来,偷偷瞟了一眼许辞生,见他还没走,于是又缩回头,还将尾巴缩了缩,好像很不想让人发现。 可无论它怎么缩,那条尾巴都在外面晃悠着,一眼就能看到。 它偷看了几次,见许辞生都没有走,于是终于忍不住了,窜出来问许辞生:「你怎么发现我的呀。」 许辞生笑出声,指了指它露在外面的大尾巴。 白狐狸变成了粉红色的狐狸,受不了一般道:「许公子看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辞生将它抱起来,微笑道:「等你不生气了,再带你走呀。」 「我不!项阡陌太过分了,我不喜欢他!」白狐狸非常委屈,「他把我的耳朵都烫坏了。」 「他不是有意的,我帮你教训他。」许辞生笑盈盈的将白狐狸按回怀里。 「我不信,你偏心项阡陌,你不会教训他的……」白狐狸气愤道。片刻,又扭扭捏捏地将自己缩成了一团,「不过看在许公子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他了,不会有下次的!」 「嗯,不会有下次。」 原本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原主这时候却并不开心。 许辞生察觉到了原主的心绪,却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缘故。 不过与他关系也不大,现在还是找到解落叶为先。 许辞生抬头查探四周,却险些被一团强烈的白光刺痛双眼。 终于能够直视时,却发现那团白光变得暗淡,最终在他面前,幻化出一副图景。 他看得清楚,那里站着两个人。一个姑娘,另一个是燕舟。 许辞生瞟了一眼手中的玉牌。 光点变得闪亮,而后一瞬即逝。 这是又找错地方了,许辞生在心中苦笑。 在他查探玉牌的这个当口,他面前的两道虚影,却自发的动了起来。 ☆、白芊芊 「项阡陌还活着?」开口的是燕舟。 姑娘嘟起嘴,不开心道:「活着呢,一点都不开心。」 「芊芊。」燕舟的声音带上了些警告。 「你还想凶我啊,我就是不开心,他一出事,许公子全心全意都在他身上,没了魂儿一样。我是狐狸,他才是狐狸精,专门迷惑许公子的心思。」白芊芊瞟了一眼燕舟,「怪不得气味那么难闻,原来身上还流着妖族的血。不过以后也别想修炼,他那妖丹根本不可能化形。」 说完以后,她就化为一只白狐狸,消失在燕舟面前,仿佛受不了他的婆婆妈妈。 许辞生全然看愣了。 他已经知道项阡陌是魔修与人修的混血,没想到还有妖族这一重身份。 不过,这也可以解释项阡陌为何没有妖丹了。 而且,这只白狐狸,与之前在许辞生记忆中看到的,好似是同一只。 在他思量的当口,面前的幻影再次开始动作。 这一次出现的依旧是燕舟,他的怀中抱着一只白狐狸。 他走过来,对着许辞生道:「你先帮我照管一下这只狐狸。」 许辞生愣了愣,不知道幻影中的燕舟是不是在朝他说话。 燕舟顿了顿,好像听到了回应,继续道:「路边捡的狐狸,是只流落的妖。我那里近日不甚安全,不知道还会有谁会收下他……只有你了,许辞生。」 白狐狸从燕舟怀里探出头来,对着许辞生歪了歪头。 这一幕结束,面前的幻影消散,再度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曾经在梦中见过的一幕。 这一次,他在幻影之中,看见了「自己」。 白狐狸急促地窜来窜去,步伐焦急,四处打转,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人。 她终于确定了一个方向,赶忙赶过去,踏了两步变回人形。 这时候,许辞生在她面前出现。 许辞生浑身是血,强烈的血腥味刺激地白芊芊想要后退,但她还是闷住一口气,踏步前去询问许辞生:「许公子,他们说你屠戮师门,是假的吧——」 许辞生的眼中原本没有焦距,像是被她的话惊扰了一样,抬头看向她。 接下来,便是一剑使出。 白芊芊一点也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出现在她面前。 这一剑,并没有置她于死地。 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替她挡住了这一击。 这是许辞生穿越后,第一次看见燕舟的刀。 那是一把极其素净的刀,显得很普通。 但在燕舟手中,仿佛发挥出了千钧之力。 许辞生的惊寒剑,与燕舟的刀撞在一起,光是看着那威势,都让人心惊胆战。 燕舟终究没有赢过许辞生,如同千百次两人的切磋一样。 只是从前,燕舟输了,会大笑两声,跟许辞生约定下次再战。
第29页 这一次,他被逼的退后两步,对许辞生大喝道:「许辞生,你敢杀她?」 「有何不敢?」许辞生看着他们,却仿佛在透过他们看旁的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惊寒剑最终穿透了白芊芊的胸膛。 在场的许辞生,面上没有一丝波动,仿佛一潭死水。 旁观的许辞生,却如同被惊雷噼中,跪倒在地。 他张着嘴,没有发出声音,不知是抑制住了叫出声的冲动,还是在无声地尖叫。 他看见,白芊芊直到最后,都没有对原主有任何的怨怼。 她的脸上,只有哀求与不可置信。 幻影消失,许辞生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 原本只是模糊的印象,现在记忆却如同泄洪般冲击而来。 他浑浑噩噩地走着,不断接受着杂乱的记忆。 白芊芊很喜欢他,讨厌项阡陌,却止于嘴上说说,甚至在项阡陌遇到危险时,还是她提供了妖族的秘方,将项阡陌救活。 燕舟喜欢白芊芊,两人在一起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就算是拌嘴,也会很快和好。 当得上一声神仙眷侣。 然后,这样一对眷侣,就被他亲手给拆散了。 许辞生扶着墙壁,茫然地抬起头。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丑陋的怪物。它仿佛整个被岁月侵蚀了,身上到处都是创痕,空洞的身体里,流出的是黄沙。 这个怪物的身上,有着他异常熟悉的气息。 许辞生开口唤她的名字:「白芊芊。」 怪物没有回应他,而是张口一吐,试图用狂沙将他吞没。 许辞生在这些黄沙中感受到了许多气息。 解落叶的,谭宏的,谭青的,他的,甚至还有项阡陌的。 太奇怪了。 许辞生没法理解这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面前的这个怪物,已经算不得活着了。 他感受到了它的悽苦。 就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它一遍又一遍重温着那个悲剧。 那个他亲手酿造的悲剧。 他想给这悲剧一个最后的结局。 许辞生再次抚上了惊寒剑。 惊寒出鞘的同时,他锁骨下的那条银线,闪出了暗淡的白光。 项阡陌皱了下眉。 在他面前,解落叶被卸下两条臂膀,跌在地上,再没了反抗的力气。 「先放过你。」项阡陌冷笑一声,「等着吧,若是运气好了,说不定还能痛快地死。」 方才战斗时,将身上的银链写了下来,现在项阡陌将那银链再次带上,身形一闪,往感应到许辞生的方向冲去。 许辞生仿佛找到了曾经。 曾经的挥剑姿势,曾经的气势,曾经无数次拔出惊寒剑时的情景。 曾经将敌人击溃的模样。 在他面前,那个小山一样的怪物,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只是一剑,它甚至还没来得及哀嚎,就已经丧失了仅存的生命力。 「许辞生!」 一声怒喝将许辞生从恍惚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见着熟悉的刀光,许辞生忽然明白,其实燕舟是知道白芊芊这个模样的。 就算这样,他也没能将这世上仅存的「白芊芊」杀掉。 刀光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将许辞生的身子给撞了出去。 惊寒还未归鞘,但许辞生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念头。 燕舟招招凌厉,仿佛要将那日没能施加在许辞生身上的招数,尽数使完。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撸老攻上瘾[快穿]》准备周六开,两本一起更,写点开心的调剂一下心情,小天使们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3_ヽ)_ ☆、带你走呀 背撞在石壁上,被硌得生疼,许辞生却仿佛没有知觉,落下地后,向前走了两步,继续用身体迎接接连不断的刀光。 原本已经做好了就这么一直下去的准备,却没想到一个紫色的身影将他挡了个完全。 魔气喷涌而出,将许辞生与燕舟两人都逼得喘不过气来。 「燕舟,你想伤师兄,问过我了吗!」项阡陌迅速画了几个阵符,与方才来时布在燕舟身旁的阵法引发。 燕舟只能反攻为守,身子在阵中几次腾挪以后,稳稳落在了阵旁。 他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却归刀入鞘,不打算再与项阡陌打下去。 项阡陌见状,转过身去看许辞生。 一瞬间,所有的气势全都收敛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叫许辞生:「师兄……」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知道,不说的话,事情永远不会变的更好。 许辞生看着他,目光中是迷茫。 许辞生在机械地想一些事情。 他想,这里是一本书。面前的是boss。燕舟时主角的兄弟。而他是书外的人。 这一切与他本无关。 可现在,他要怎么面对着白芊芊的尸体,面对着成为仇敌的燕舟,面对着是他师弟的魔尊,问心无愧地对自己说,许归,虽然你占了许辞生的身体,但是你没必要管他做过的任何事。 他不能。 刚刚在出剑时,他甚至以为自己就是许辞生。 可他不是啊。 见许辞生不再说话,项阡陌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在他耳边轻轻道:「是我的错,我不应当让师兄见到这样的事情……师兄,我带你去魔界好不好?」
第30页 好不好?答案必定是「不好」。许辞生怎么能接受自己抛弃人界的一切,去到一个近乎敌对的势力,当一个无足轻重的废人? 项阡陌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没想到许辞生嗓音沙哑地,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好。」 他想逃离这里。 并不只是想逃离杀害白芊芊的事实,还因为他方才见到了一段记忆。 面前的人,他十分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 那人微微笑着问他:「辞生,你将这串糖葫芦给师兄,师兄明日给你带两串好不好?」 许辞生那时似乎还很小,说话奶声奶气的:「不好。」 「为什么啊,你觉得师兄会骗你吗?」 许辞生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莫成渊也没有生气,拍拍他的头继续问:「那你有没有什么一定会相信的人?」 「有,」许辞生笑得开心,「我相信师父。」 画面一闪,换到了另一幅场面。 问他的人依旧是莫成渊,问的依旧是那个问题。 「这世间,有几人能让你交出后背?」 许辞生这次连迟疑都没有:「三人。」 「哪三人?」 「师父,燕舟,」许辞生又笑了笑,「还有项阡陌。」 莫成渊苦笑着看他:「白养了你那么多年,连师兄都不相信。」 许辞生摇摇头:「这三人,我信任他们绝不会做害我之事。但还有一些人,即使我明知他们可能会害我,也会不遗余力相帮的。」 「你这说法有些新奇。」莫成渊若有所思。 许辞生也若有所思。 原主曾经说,自己最信任的人,有三个。 而如今看,第一个,被他杀了;第二个,与他结下了血海深仇。 只有第三个。许辞生看着项阡陌,看着他伸出的手,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第三个人说,要带他走。 那便走吧,许辞生想,如果原主在,做出的决定,也不会有不同吧。 直到很久以后,许辞生才知道,原来他这时候的想法,全然是个谬误。 燕舟站在一边,双眼含着怒意。 许辞生知道现在不应当开口刺激他,却仍旧忍不住道:「她早已死了。你供着的,是一段死了的回忆。」 他进来时看见的那段幻影,燕舟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多少次爱人被杀的痛苦,多少次被兄弟背叛的愤怒。 还没等燕舟说话,项阡陌就将许辞生一把扯过来,防止他说更多的话。然后转头对燕舟道:「你之前阻止师兄杀解落叶,你可知,解落叶炼制的替身之一,便是你心心爱爱的小狐狸?连死了都遭人惦记,倒不如尘归尘土归土。」 话虽如此,但若是同样的事情放在他身上,项阡陌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就算大杀四方,就算用一切献祭,也要将心爱的人救回。至于算了……那是什么屁话,安慰伤心的单身汉罢了。 燕舟听了项阡陌的话,眼睛瞬间睁大,握住刀柄的手上青筋暴起。 项阡陌报了个位置:「给你留着没杀。」 燕舟最后又看了许辞生一眼,冷哼一声:「来日再找你们算个清楚!」而后转身便走,脚步快的好像身后有团火在追。 燕舟走了,白芊芊死了,这里就只剩下许辞生与项阡陌。 项阡陌紧紧抱着许辞生,召唤出了两界的交隙。 「师兄,我带你走。」 却不想,怀中的人闷闷地说出了一句话:「我现在反悔行吗?」 他一直在去魔界与不去魔界之间游离不定,一会儿觉得这样原主也不会反对,另一边又觉得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做,不应当就这么走了……心中一团乱麻。 项阡陌先是一愣,而后恶意地笑了笑,将许辞生搂得更紧:「不行 ,师兄教过我,不能言而无信。」 许辞生心说,那你也没遵守过啊。 项阡陌小时候天天说,要永远跟在师兄身后。 后来不但成了魔尊,还开始打起自己师兄的主意了。想到这一点,许辞生就觉得头大如斗。 为了不欺骗这个「师弟」的感情,他原本应该离项阡陌远些的,怎么又越俎代庖了呢?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就被启动过的两界交隙,在这个时候终于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 许辞生被项阡陌抱着,两人一同被吸入那个看似黑洞的地方。 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了呢?他想,怕是难了吧。 仿佛走入了龙潭虎穴啊。 不过,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得去闯啊。许辞生在项阡陌怀中勾出一个苦笑。 ☆、魔宫行 魔界的景象,与人界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只是与许辞生从前的世界,也是完全不同就是了。 许辞生之前想要反悔,除了因为原主身上的事情没处理完不好逃避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知道,即使到了魔界,他的处境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善。 在人界被原主的一系列事情缠身不得自由,在魔界,就是真的被限制了自由了。 事情与他所想像的也没有差太多,他自从到了魔界以后,项阡陌出于种种考虑,并没有让他自由行动。许辞生无心游山玩水,因而只在魔道宫待着,没出去过几次。
第31页 项阡陌也看出他心情不好,但每次来询问时,都会被许辞生轻飘飘给打发回去。 有时候项阡陌不在身边,许辞生会在魔道宫神出鬼没地转悠,想要将内心的烦闷晃荡出去。 不过事情往往是,他转悠着转悠着,就更郁闷了。 因为他在魔道宫中常能听见原主的名字。 下人们好像对这个人很熟悉,并且一点都不喜欢他。 「听说我出去的这几天,尊上将他那个心心念念的师兄带回来了?你们见过了吗?」 「见过是见过,不过也就那样,一副窝囊样,搞不懂尊上怎么那么重视他。」 「这你就不懂了嘛,患难见真情呗。」 许辞生从这群下人旁边无声地走过,甚至摒起气息,刻意没有惊动他们。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就算项阡陌没说,许辞生也已经从下人口中了解到。自从项阡陌入主魔道宫,对于原主的思念就没有断绝过。 就连下人都能看出来,可他在面对真正的「师兄」的时候,却仿佛并非如此执念深重,许辞生不自觉地有些心惊胆战,害怕再不脱逃,项阡陌不知会做出些什么。 可是逃走了,也不知去往何方。原主的麻烦事,他也了解不多。从前极其排斥原主的记忆,可到了这时候,他却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原主的事情,好将这乱子给解决掉。 项阡陌对许辞生的想法,隐隐有所察觉。 但师兄向来念头通达,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项阡陌便不太担心。 他更挂心的是从中作梗的旁人。 他回到魔道宫的第一天,就问过下人,戚羽去了哪里。 戚羽算是他的小叔叔,是带他重回魔界的人。项阡陌不信他,却一直在用他。 他对于项阡陌的事情,知道的也最多。 那日他在解落叶那处与师兄相见时,师兄显然没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可陪伴师兄的这段时间里,他却能注意到许辞生几次陷入过去无可自拔。要说是谁做的手脚,可疑的人其实很少。 所以他刚回魔道宫,就去找了他心中最有嫌疑的人。 戚羽并没有回到魔道宫。项阡陌在心中冷笑,支开许辞生,找了个偏殿,启动法阵联繫戚羽。 戚羽并没有逃得不见踪影,他的印像很快出现在项阡陌眼前。 「怎么不回魔道宫?」项阡陌似笑非笑。 黑衣的魔修语气淡然:「怕被你给杀了。你这个魔尊杀兄杀父杀得勤得很,脾气上来了未必会放过我这个叔叔。」 项阡陌:「你这么怕,是做了亏心事?」 「亏心事算不上,」戚羽笑了笑,「也就是给你心尖上的阵法做了些手脚。」 项阡陌的脸色阴沉下来:「戚羽,你的打算是对的。如果你现在在我面前,我会把你的头给拧掉。」 「那我还真是英明。」戚羽道,「不过你也别太紧张……一个小缺口,你那上古大阵,恐怕早就癒合了。」 项阡陌淡淡道:「你最好永远都别回来。」 「来日方长,说不定哪天你就回心转意了。」 「弃明投暗?让我放弃师兄?」项阡陌干笑两声,「多久了,这么不切实际的念头,你都打了多久了。」 「有时候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戚羽看着项阡陌越来越无法忍耐的模样,决定结束这次谈话,「算了,我走了。魔尊大人,可别光顾着追求什么师兄……有福也得有命享才行。」 他说完以后,身影就消失在了项阡陌眼前。项阡陌失去了在他面前那副狠厉的模样,颓然跌坐在座位上。 片刻,几道灵光闪过,项阡陌狠狠一圈擂在宫殿的墙壁上,将整个宫墙打得震了三震。 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淡然走出了此殿。 项阡陌可能真的是将许辞生当做宝物供着。 在魔道宫住了一段时间以后,许辞生得出了这个结论。 若是说想要得到许辞生,那「许辞生」现在被他圈在魔道宫内,如果想要做什么,伸伸手就好,就算许辞生反抗,他也闹不出多大的风浪。 如果说对于许辞生不重视……从项阡陌的眼神就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 知道许辞生对于自己本来的形态有些牴触,时不时变成小猫的形态逗他玩。也不会做出多少过分的事情,最多只是撒娇要个亲亲,加上之前一定要许辞生首肯才带他来魔道宫,项阡陌这个追求者,可以说做的很乖了。 可他越乖,许辞生心中越不是滋味。 因为心知项阡陌的这些努力用错了人身上,便有些心疼。 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许辞生之前怎么就忍心对他用剑呢? 灯火依稀,星辉灿烂。 原本应当是睡觉的时间,许辞生却没来由的睡不着,便出了殿,准备随便走走。 项阡陌身为魔尊,自然住在主殿。若是主殿亮着灯火,为了避开项阡陌,许辞生不会去;可这时候主殿也暗了,许辞生才丢掉了那些烦恼,往平日很少去的主殿走去。 可当他走到主殿外围,却仿佛听见主殿内部传来了一些声音。 许辞生心生犹疑,便悄然往主殿内看去。 虽然没有灯火,却有着一个人。 一个醉倒的人。 在许辞生看见他的当口,两人身周的灯乍然亮了。
第32页 许辞生有些尴尬,正想着要不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先撤了再说。 项阡陌却不给他机会,带着醉意,唤了声:「师兄,你来了……」 ☆、魔道宫的一夜 许辞生低声应了句:「嗯……」 「师兄进来呀。」项阡陌忽然笑了,「你教我的那套剑法,我已经练熟了,我舞给你看。」 被他这么一说,许辞生也不好走,只能进去看看他所说的剑法。 又忽然想起,他好像还从来没有见过项阡陌使剑。 许辞生原以为,许辞生会从干坤袋中取出一把剑来。 没想到,他的主殿,墙壁上还挂着一把剑。项阡陌将那剑取下来,亮给许辞生看。 许辞生看不出什么名堂,却仿佛出自本能般赞赏了一句:「好剑。」 「师兄送的段生剑,自然好。」项阡陌说着说着,仿佛骄傲了一般,脸上带了些红晕与光泽。 许辞生失笑,也不管殿中浓重的酒气,开始认真专注于项阡陌的剑。 拔出剑的一剎那,殿中的气氛陡然一变。 正殿还是那个正殿,人却不是那样的人了。 抽出剑来,项阡陌便像是与那剑有了心灵的感应一样,动作行云流水。如果从旁观的角度来看,很难分开自己在看的是项阡陌还是他的剑法。 许辞生便是如此。剑动起来的一瞬,他便没空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满心满眼都是项阡陌在舞的剑法。 一招一式,都无比熟悉。项阡陌在做一招,许辞生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下一招。项阡陌还没将两招比划完,他却已经知道了项阡陌应当演化整套剑法。 广袖猎猎作响,带着一点杂音。许辞生欺身上去,在剑招的间隙将项阡陌制住,顺着他的力度,将缠绕在他身上的银链抽了出来:「带着这种东西,练的算是什么剑?」 项阡陌愣了片刻,也没有阻止他,任由银链掉在地上,发出一串丁零噹啷的声音。 再听不见银链碰击的声音,许辞生像是松了一口气,然后顺着项阡陌刚才的进度演示下去。将下一个动作进行完以后,他微微顿了一下:「再向下去,不要收着力气。」 「上抬。」 「放松。」 「别用力。」 在每一个动作做出时,许辞生自然而然地对项阡陌动作走样的地方进行校正。 这只是这招剑法的起手式。许辞生又扳着项阡陌往下连了两式,两人的动作行云流水,直到项阡陌的动作变得僵硬起来。 许辞生皱眉道:「调动灵力——」说到这里,却戛然而止。 他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怀中的人是谁。 「对不起,师兄。」项阡陌手一松,「我错了,我永远也练不成这套剑法……」 断声剑落到地上,但谁也没有去管它。 许辞生知道,项阡陌说的是真的。 这是灵修的剑法,一个魔修,怎么可能练成呢? 「没关系,你可以练别的……」许辞生想要笑一笑,却没有这个心情,只做出来一个嘴角上拉的表情。 「那样师兄就不能教我了。」项阡陌反过身来,抱住许辞生。 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许辞生咽了口口水,控制住不要让自己咳出来。 缓过来以后,他慢慢地安抚项阡陌:「没事,这种事不值得你伤心。剑招只是一个样子而已,用的是什么派数,都没有关系……」 项阡陌的气息喷在他身上,许辞生满心无奈,只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对待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见项阡陌仍旧不肯抬起头,许辞生只好开玩笑道:「这剑法就算了,若是你连旁的,也练成这个样子,我会打你手板的。」 听见打手板,项阡陌下意识地缩了缩,想来从前是没少挨过打。 「我不练剑了,」项阡陌忽然闷闷道,「师兄没法教我,剑对我毫无意义。」 「话不能这么说……」 「那是对师兄,」项阡陌抬起头,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中噙着泪,像是要将许辞生整个吸进去,「对我来说,师兄就是我练剑的意义,没了师兄,就没必要用剑了。」 大殿之中静的只有灯火燃烧的声音。 许辞生终于明白,项阡陌为什么不使剑了。 他有剑道的天赋,却未必喜欢用剑。只是为了原主,才顺着师兄的意,去刻苦练剑。 他又得意忘形了,现在才想起,许归与原主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许辞生好像被什么蒙住了口鼻,说不出话,也喘不过气来。 项阡陌却没有意识到许辞生的不妥,双臂勾住了许辞生的脖颈,脚下用力,将许辞生按在地上,自己则跨坐在他的身上。 「除了剑法,还有好多好多,都是为了师兄……师兄都不知道吧,」项阡陌的语气中有着笑意,却又带着哭腔,「师兄也不知道,我有多想要你……」 许辞生听见这句话,寒毛都竖了起来,生怕项阡陌一个忍不住,对他做些什么。 更怕的是,项阡陌对他做些什么的是,他硬不起心肠来拒绝他。 让他松了口气的是,项阡陌在说出这句惊雷般的话后,只是伏在他的身上,没有别的反应。 等到全身僵硬的许辞生反应过来去看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感觉就是个小孩啊……许辞生哭笑不得地想。
第33页 第二天,当项阡陌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跨坐在许辞生身上。而他亲爱的师兄,还没从睡梦中醒过来。 师兄的睡颜好好看。项阡陌眨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昨天做了什么。 然后吓得从许辞生身上蹦了起来。 他一动,许辞生就转醒过来,朦胧地看着项阡陌。 脸都红透了,比昨天喝了酒还红。许辞生有些好笑。 项阡陌在对上许辞生眼神的当口,猛地转过身去,胳膊挡在脸前,发出低低的声音:「我昨晚身上的酒气,有没有熏到师兄?」 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许辞生哭笑不得,却还是老实道:「有点。」 「那我离师兄远些……」项阡陌一下子失落了起来。 「不过没事。」许辞生犹豫了一下,「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与我说。毕竟,我姑且是你师兄。」 说完后,自嘲地想,自己这个冒牌货,管的可真多。 许辞生从地上起来,拍拍项阡陌的头:「变猫吗?」 话音刚落,一只乖巧可爱的小黑猫,就蹲在地上,眨巴着绿色的眼睛,无辜看向许辞生。 许辞生弯身将黑猫抱起,顺了顺毛。 既然没法不见项阡陌,就只能想出这么个坏点子了。看着人形尴尬,对着动物倒是好些。 许辞生对这个解决尴尬的方法感到十分满意。 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渐渐动摇。 即使两人心照不宣地不提那晚发生的事情,心中却都还是有些难言的心思,不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多了些。 就在项阡陌不在身旁时,许辞生再次见到了项阡陌的那个手下。 「许仙师可还记得我?」黑衣魔修笑了笑。 「我认得你,」许辞生也露出温和的笑容,「你叫戚羽。」 戚羽笑了笑:「我给仙师的礼物,仙师可还满意?」 若是说之前清除魔气,那这时候又刻意提起,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许辞生思考了片刻,回忆了一下他说「送礼」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戚羽见他没反应过来,提醒他道:「仙师的记忆恢复多少了?」 许辞生惊讶地抬头看他。 这就有些意思了,为什么他获知原身的记忆,竟然与一个魔修有关?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这些我不能告诉你。」戚羽道,「否则项阡陌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不过还有一些别的,我可以告诉你。」 「比如?」 「比如,你要知道,项阡陌对你,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黑衣魔修顿了一下,「他这个人,也不像你见到的那么单纯。前一届魔尊曾有十几个孩子,他们共同争夺魔尊之位,最后上位的,却是流落人间的项阡陌。如果你觉得这些不算直观,那么许仙师可以猜猜,魔尊和他的那些儿子,现在都去了哪里?」 许辞生笑得依旧温和,好像戚羽只是在与他闲话家常:「多谢提醒了。」 「不用客气,」戚羽也笑了笑,「你现在可以出魔道宫看看,项阡陌正在做些什么。」又给许辞生报了个坐标。 说完以后,他道了句「我先告辞了」,连看都没有再看许辞生一眼,就转身走了。 许辞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也走了开。 他的目的地,正是戚羽口中的那个坐标。 说实话,他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将要看到的,是怎样一副光景。 脑中有一片血腥的场景浮现,许辞生只能祈祷,事情不要是他所想的那样。 事情还真的与他想像的不同。 甚至可以说,比他所预想的,要好上太多。 许辞生这时候还不知道,戚羽的这席话,竟然给他提供了一个提供魔界的机会。 ☆、离去 「我只是来问你一个问题。」燕舟站在项阡陌面前,手上握着他引以为傲的那把长刀。 项阡陌方才察觉魔道宫旁有异样的气息出现,出于谨慎,便出来看了一下。没想到来人竟然是燕舟。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我还是那句话,你想问可以,让你沧浪宗给我跪地磕头。」项阡陌冷笑道,「妖丹之仇,我可没那么容易忘。」 「杀妻之仇,也很难忘。」燕舟反口道。 项阡陌听了这话,只道:「她活该。」 若是平常,燕舟听了这话,早该暴跳如雷了。没想到燕舟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之前,魏清池告诉我,如果我这样对你说,你为许辞生辩护,那事情便很简单;如果你没有……项阡陌,那日天哲山上的事情,是不是与你有关?」 「你沧浪宗的大公子,怎么关心起来天哲山的故事?」项阡陌讽刺道。 「我只问你,是不是与你有关。」燕舟的语气还很平稳,但握刀的手已经开始有些颤抖。 项阡陌相信,如果他现在回答了一个「是」字,燕舟会毫不犹豫地向他拔刀。 其实对阵燕舟没有什么大不了了,项阡陌自信绝不会输给这个一向讨厌的傢伙。 只是他问的问题,实在是说来话长。 项阡陌忽然大笑起来:「是!天哲山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师兄变成这样也是我做的!师兄就该干干净净,他的手上哪能染那么多脏血!」 他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坦白,倒像是负气。
第34页 许辞生刚刚赶到,就听见了他这一句,心中一阵酸楚。 可燕舟不管项阡陌是什么语气,光是听见了他承认,长刀就已出鞘。 之前他与许辞生对战时,并没有使用这把长刀。这时候亮出来,反倒让许辞生眼前一亮。 「不自量力!」项阡陌看他来战,竟然笑得更开心。 一身紫袍在风中猎猎浮动,他抬起手,没有使用自己擅长的阵法,而是准备用肉体与燕舟硬拼。 许辞生再也待不住,闪身出来,横在项阡陌面前。 惊寒出鞘,呼啸的剑风让人感到极其重大的威压。 燕舟见许辞生出来,慌乱之下收了些力道,许辞生一剑也没有用上太多力量,于是两人各退几步,都收起了兵刃。 项阡陌像是不嫌事大一样,嘲讽道:「嘴上对我师兄喊打喊杀,心里还不是想替他找个替罪羊?燕小公子对我师兄可真是一往情深啊。」 「项阡陌,你闭嘴。」许辞生皱眉道。 项阡陌见他出言,下意识闭上了嘴,不再多说。 这时候,从隐蔽的山石后,忽然传出了一阵掌声。 「不愧是许辞生,一出手,就将祸事化解。」魏清池抚掌从山石后走了出来。 对于项阡陌可以训斥,但在本性如此的魏清池面前,许辞生就只能感觉到头疼了:「好久不见了,魏清池。」 魏清池点点头:「挺久了。」 项阡陌在心中不屑,他宁愿师兄一辈子也不和魏清池相见。 许辞生还在与魏清池交谈:「你们来魔界,想必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大事,我还是那句话,」魏清池老神在在道,「许辞生,你跟不跟我走?」 上一次魏清池这么说,是许辞生穿越来以后第一次与他相见的时候。 那时候许辞生对他全然不了解,便没有随他走的心思。 但现在,在自己也在挣扎痛苦的当口,魏清池这个提议,实在很有吸引力。 只是想到项阡陌,许辞生只能苦笑。 「你别急着拒绝我,」魏清池见许辞生的神色,也笑了,「你的意见没有任何意义。无论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我今日都非得带你走。」 注意到身后的项阡陌又有出手的徵兆,许辞生伸手拦住他:「说说理由。」 魏清池抿抿嘴,笑道:「不可说。」 不可说。也就是说,这是他从星象之中得到的结果? 「星象不会指示与世界走向无关之人的命途。」燕舟刻意将话说的十分响亮,就是为了气一气项阡陌。 「师兄走不走,我管不了。」项阡陌冷不丁道,「你们这世界走向,是什么荒谬的幌子?又与我何干?你占星阁内那些垃圾,当年没被我砸完啊?」 听见他这么说,魏清池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轻咳了两声,压低声音道:「项阡陌,你就是个祸害。」 「多谢夸奖,不然怎么称得上魔尊。」项阡陌冷笑道。 许辞生捏捏眉心。如果是星象的指引,那他正好有了名正言顺离开魔界的理由。 项阡陌心中其实也知道,魔界不是许辞生的归宿。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等着许辞生一句,自己想要离开魔界。 但是是燕舟与魏清池要求师兄离开,这么想着,就不太想放人走了。项阡陌不无任性地想。 许辞生静默片刻:「那便如你们所说。」 在场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同时松了口气。但口上的功夫还是得做。 「师兄……」项阡陌委屈道。 「项阡陌啊,」许辞生回头拍拍他的肩膀,「我不想养猫了。」 项阡陌:「……」 连原形都被师兄嫌弃了。 「项阡陌,听见许辞生说什么了吧?」 「不用你提醒一遍。」 魏清池微笑:「我不是提醒你这个,我是说,还不快把两界交隙打开?」 项阡陌:??? 不仅从他手里抢人,而且还想要让他做苦力?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但许辞生回头看向了项阡陌,对着他笑了笑。 好吧,他现在知道,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好的事情了。这件事俗称「赔了夫人又折兵」。 借用项阡陌的力量,三人一同回到了人界。 返回的节点,正是沧澜境下的那片大漠。 燕舟在项阡陌面前还有一些话,在许辞生面前,却像是无话可说,回到人界以后就告辞走了,甚至没专门对许辞生说上一句话。 许辞生只能苦笑。谁让他把人爱人最后的念想都给弄没了呢,想要修复与燕舟的关系的话……路漫漫其修远兮。 不过走了一个,还剩下一个。 许辞生将目光转向了魏清池。 魏清池注意到他的视线,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色潮红。 作者有话要说:  许辞生:???什么意思,针对我??? ☆、横生枝节 许辞生忽然想起原书之中关于魏清池的一个设定。 因为占卜星象需要耗费生命力,所以魏清池在多数时候,身体不是很好。 「之前前往魔界的通道,是你开启的?」许辞生问。 魏清池点点头,骂了一句:「废身子。」 「你这话说的,」许辞生摇摇头,「若是废身子,我从你身上随便割下什么东西,你乐意吗?」
第35页 「这时候还有心情说教,」魏清池揶揄道,「不愧是你。」说完以后,又咳了一阵子,便也开口与许辞生告辞。 许辞生没有什么理由留下他,只能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魏清池于是也与许辞生分道扬镳,走之前留下了几句话:「如果你想查什么,那就去查,去你最在意的地方寻找……真相未必是你我看到的那样。」 许辞生笑着嘆了口气:「你还是操心我。」 若是放在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许辞生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他在原主的记忆中感觉得到魏清池对他的关心,说话不由得也带上了些感情。 魏清池少见地露出了真心的微笑:「我怕你因为犹豫错过许多东西。我或许还会人生苦短,你的生命却还很长,别浪费在犹豫上。」 「魏清池,你比我更擅长说教。」许辞生笑道。 不过魏清池的几句话,倒也坚定了他的想法。 许辞生对于原主的经历,已经从漠不关心,到了想要了解真相的地步。 他想知道原主过去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后来人们口中不问善恶滥杀无辜的人。 想必是从前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他无法想像的经历。许辞生笑了笑,却也没有太多畏惧。 挂心项阡陌与原主的关系,挂心原主的转变,也不想让燕舟与「许辞生」一直这么下去。挂心的事情多了,反倒不担心后果了。 许辞生将自己的目标,首先定在了一切发生转折的地方。 原主的师门,天哲山。 他刚才想要与燕舟和魏清池攀谈,正是为了了解天哲山的更多信息。 在原作之中,天哲山只是作为一个背景板出现,里面男主的师父师兄弟对他都很好。没有矛盾的地方没被作者着重描写,许辞生甚至不知道天哲山具体在哪个方位。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许辞生进入城池,找人打听了天哲山的方位。 可是本地人,竟然很少有知道天哲山的。可能过去的时间太久了,这事在凡人中才没有多少流传度吧。许辞生这样想。 最后,终于遇到一个走南闯北的货郎,当许辞生问起天哲山时,诧异地看着他:「你去那座死山做什么?那里没有人能进去。」 「是太危险了吗?」许辞生疑惑。 「不是,」货郎摇摇头,「那里有一个很强大的阵法,一般人进不去……连仙师们都进不去,据说已经有几百年了。」 之前似乎听过,许辞生开启了天哲山的封山大阵,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在却成了大麻烦。 不过即使进不去,也要回去看看,指不定能触物生情,得知原主更多的记忆。 抱着这样的想法,许辞生依旧问了那货郎天哲山的方位,准备先去天哲山周边看看。 「那里现在已经很荒凉了……」货郎有些犹豫,还是将天哲山的大致方位给了许辞生。 许辞生御剑飞行了一天一夜,还是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不是身体撑不住,是多年来养成的意识不允许他一点都不停歇地飞行。 而且,灵力也快消磨尽了。 许辞生降落在一个稍大的城池中,走了一段时间,却迎面撞上了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慌张地朝他道了歉,然后就抢路而去。 许辞生忽的想起了谭宏与原主的相识,摸了一把身上的干坤袋,反身将那小孩子抓了住。 小孩却反手朝他身上撒了一把夹杂灵力的暗器。 许辞生一一闪过,反应了一下又将所有暗器击落,这时候仍旧抓着小孩子。 「我还有好多暗器,你快放开我!」小孩子见他不松手,撒起泼来。 许辞生觉得好笑:「你将偷我的东西还我。」 小孩子一干坤袋往他这边砸过来:「谁要你的破东西!」 许辞生将干坤袋接住,笑了笑,仍旧抓着小孩子的肩膀:「你还这么小,不应噹噹街偷窃的。」 「你再不放开我,我打你!」小孩子气的面红耳赤。 或许是仗着自己有点灵巧,第一次被人抓住,才恼羞成怒吧。许辞生无奈道:「我放开你,你答应我,不要再行偷窃之事。」 「我答应你答应你,你快松手!」 许辞生依言松手,却在小孩子身体内打入一道细微的灵力,使他灵力堵塞,近些日子无法使用暗器。 小孩子见他真的松了手,还以为他好糊弄,在许辞生身后狠狠做了个鬼脸,才拍拍屁股扬长而去。当晚还在与旁人说,自己今天遇见了个傻子。 结束这场风波后,许辞生找了个客栈住下,睡了饱饱的一觉,才出门准备重新出发。 他下到客栈一楼,却在吵吵嚷嚷的人声中,捕捉到了「许辞生」这三个字。 「这许辞生简直是丧尽天良,那么小的弟子,他也忍心杀!」 许辞生今天丧尽天良了吗?丧了。 淡定自若地吐槽了自己的名声以后,许辞生终究还是不能放下这件事。 毕竟,原主自己作死是一回事,有人借他的名头胡作非为,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许辞生没有想到,这个死去的小弟子,竟然和他还有些关系。 「要说那弟子也活该,」有人倒了杯酒,醉醺醺道,「成天在街上碰瓷,被别人捉住了还凶人,指不定就是撞上了许辞生,才被人给杀了的。」
第36页 许辞生近前去,将昨天撞到自己的小孩子的相貌描述了一遍,问他们在说的是不是这个人。 「就是他,怎么,也撞过你?」 许辞生苦笑着,点了点头。 ☆、调查 与那一伙人告别,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人人都说,这小弟子是他杀的了。 毕竟他的灵力还留在别人体内,一探查就能看出来。 惊天一口大锅砸在他身上,竟然把他砸的百口莫辩。许辞生心想,看来近日不宜出行啊,不是被卷进原主的纠纷,就是把原主卷尽纠纷。 不过既然这么快就认出来了他的灵力,想必验尸的,必定有原主之前遇到过的人了。许辞生这样想着,决定去那小弟子的门派亲眼看看。 不过怎么去呢……许辞生犯起了愁。 不能暴露身份,也没有一个合适的託词,许辞生只能选择偷偷潜入。 想来他穿越过来以后,不是在与对他态度不好的人打交道,就是在应对项阡陌,要么就是在偷偷闯入什么地方了。 许辞生在心中苦笑,脚下步伐却不乱。 他与原主的功法已经融合的差不多,能够查探到附近没有修为高于他的人。只是还要谨慎为上,在门派外蹲了许久,才跟在回门派的小弟子身后熘了进去。 那死去的小弟子,正被安放在灵堂之中。许辞生进去时,却正好感觉到了一阵未来得及消散的魔气。 此事与魔界有关?许辞生赶忙顺着魔修的气息追了过去,那魔气却在灵堂外忽然消失,再也找不到踪影。 若是魔修逃出了门派,许辞生还不会这么紧张;可魔气在灵堂外就凭空消失,是不是说,这门派中现在还有魔修化身成为的人? 那个检验出他灵力的人,是不是有可能还在这里?许辞生忍不住将这两者联繫起来。 不过只是个猜测,也没有更直接的线索,不能怀疑任何人。 许辞生返回灵堂,想要从那小弟子的尸体上看出些什么。 或许是他不精于此道,检验的结果让许辞生只能苦笑出来。 他导入小弟子体内的那股灵力爆发,将他的灵力寸寸噼断,下手利落,像极了许辞生本人的剑法。 小弟子浑身散发出的气息,真是让他百口莫辩。许辞生越探测下去越觉得不可思议,他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导入灵力的时候犯了什么谬误,才导致了这小弟子的身死。 可方才出现在灵堂中的魔气,又让他不能不觉得,小弟子的死另有隐情。 许辞生内视一番,并没有在自己的经脉中发现任何魔气的痕迹。 松了口气后,他悄无声息地出了灵堂,在门派中又蹲了一段时间,没有再发现任何魔气的踪迹,这才又跟着採买的弟子出了这门派。 在许辞生还一头雾水,没有头绪时,却又听见了另一件事情。 不仅仅是那小弟子,那个门派中又有旁的人暴毙而亡。 这次传出的信儿,竟然还是许辞生杀的人。 第一次时,谈笑的群众还当做寻常事,第二次发生时,所有人就有些惶惶了。 许辞生杀了一个人,还有可能是与那人有私仇;若是杀了第二个,那便可能是旁的原因。有了第二个,便很有可能有第三个。 莫名其妙又背了个黑锅的许辞生,只能在心中苦笑,并为那两条性命嘆息片刻。 看来那门派之中,还隐藏着旁的秘密。 许辞生决定留下来,将这事调查清楚,再计量别的。如果这些解决不了,原主声名本来就差,再被刻意抹黑,日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过势单力薄,许辞生只能再次尝试潜入那门派。 这一次,那个门派的守卫明显加强了很多。许辞生在外面等了比之前更长的时间,才在没有被人发现的情况下熘了进去。 不过人虽多,进入的还算不上太过艰难。 大约没有人能想到,许辞生竟然会偷偷摸摸地熘进门派调查尸身吧。真是滑稽过了头。 唯一能够防备他到来的,恐怕只有隐藏在门派中的魔修了。 许辞生进入灵堂前,刻意释放了些微灵气。旁的人并不能感知到太多,那两个魔修与他交过手,定然能够感知到。 他很快锁定了目标。在那个门派的掌门身边,有一个年轻人皱起了眉头,似有若无地往许辞生的方向看了一眼,与他打了个不期然的照面。 可是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又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将头转了回去,显然不打算与许辞生纠缠。 许辞生反倒束手束脚起来。他没法轻易下去验证这人的身份,因为他本没有十成的把握,这个人就是魔修的隐藏。 只能自认倒霉了。许辞生这样想着,进入了灵堂,却与其中的魔修正对上。 这人身上的魔气隐藏的很好,可是许辞生在魔道宫待过,对魔气的灵感比常人强很多,因而能够一眼看出这人的身份。 魔修看到许辞生的眼神,也明白了自己已经暴露,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翻身便跳窗逃走。 许辞生自己也是偷熘进来,处境多有不便,因而惊寒没有出鞘,他只凭着自己的身法,试图将魔修拦截下来。 魔修疯狂地往门派外跑去,像是极其惧怕被许辞生追上。 许辞生往外追了一段,忽然感觉到不对,站稳脚步时,再回头看来时的场面,入眼的却只有茫茫雾气,看不见那些建筑。再往旁的方向看,浓雾蔓延将所有的物事给挡住,入眼的只有白茫茫一片。
第37页 是困阵。许辞生手握住惊寒,事已至此,已经没法隐藏了。 就在这时,雾气之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那影子再走近些,还能看见身后飘摇着的一根尾巴。 许辞生:「项阡陌,我说了,我不想再养猫。」 小猫停在原地,没有继续前进。片刻后,非人形之物化作人形,一步步往前走来。 许辞生面色不好,语气也不善:「项阡陌,你在做什么?」 魏清池之前提醒他说,事情的真相可能不是他看到的那样。 他看到的项阡陌,对原主爱的入骨,爱的小心。 这个表象,许辞生曾经坚信,现在却不能那样纯粹的以为了。 不是认为他对原主不在乎,而是害怕,他与原主的这些恶名,有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繫。 ☆、说出来了 项阡陌开口,与许辞生的猜想背道而驰:「那两人不是我杀的,与魔界没有任何关系。」 许辞生没有说话。 项阡陌再开口时,几乎是带了些委屈:「师兄信我……我只是担心你才派人来查的。」 许辞生似笑非笑:「那你查到了什么?」 「死的两个人,在小节上都有亏。论理来说,师兄确实有可能对他们动手。」项阡陌道,「但我知道,这事与师兄无关。」 「嗯。」答应了一声以后,许辞生看着他,似乎在估量他的话还有多少可信度。 项阡陌在他面前,仿佛变成了一个犯了错误等待长辈训斥的小孩子,紧张的那张好看的脸几乎要皱起来。 许辞生终于嘆了口气:「我终究对你没有办法。」 项阡陌眼前一亮,许辞生却避开他的视线,继续问:「那你查到凶手是谁了吗?」 项阡陌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只知道有个人很可疑。」 「谁?」 「那个验尸的人。」项阡陌道,「就是一直跟在掌门身旁的那个。他出现的很恰巧。如果师兄不相信,我可以带师兄去看。」 他如此提出,许辞生却没有立即答应。 许辞生只是轻轻叫了一声:「项阡陌。」 「师兄,我在,」项阡陌疑惑,「还有什么事嘛?」 许辞生笑了笑:「你过来。」 项阡陌没有任何怀疑地走了过去,按照许辞生的指示,走到了他的面前。 后脖颈上出现了一块温热的触感,是许辞生将胳膊探在了他的后颈。 许辞生淡淡道:「如果我想要杀你,现在你已经死了。」 「但师兄不会杀我。」项阡陌笑得毫无阴霾,「就算师兄想杀我,我也不会反抗呀。这条命原本就算是师兄给的。」 许辞生看着他,温和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你说过,你心悦师兄。」 「如果师兄想听,我可以说很多很多次。」项阡陌见缝插针道,「师兄,我心悦你。」 「我不解的正是这个地方。」许辞生淡淡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和一个明知不是自己心上人的人,毫无芥蒂地表白的呢?」 项阡陌陷入一瞬间的沉寂,而后愣愣地问:「师兄,你在说什么?」 「我想通了一点。」许辞生的手还按在项阡陌的脖子上,感受着手下那活力跳动的血脉,他自己的心跳也开始加快,「我之前一直没有怀疑你,直到被魏清池提醒……你们知道的东西,好像都要比我多得多。」 「师兄是不是受了什么幻阵的影响……」项阡陌的声音越说越小,好像生怕惊到了许辞生一样。 就算是这个时候,手下的肌肤还很放松。许辞生有瞬间的迷茫,但事已至此,破镜哪还能重圆:「我不是你师兄,你应当早就知道。」 「师兄,你在开什么玩笑!」项阡陌忽然急了,「没有,你是许辞生,是我的师兄,是天哲山元和真人的得意弟子——」 「许辞生是,而我不是。」许辞生淡淡道,「如果我是,你为何在面对我的时候,会这么心虚呢?」 他还是低估了师兄的敏.感。初来乍到,处在弱势,无论换做谁,都会下意识隐藏成原主的模样,不让人看出端倪。师兄一开始确实是这样做的,可现在为什么毫无徵兆地撕破了脸……项阡陌搞不明白。 他不想让许辞生看出这些心思,于是勉强装作不知情道:「师兄倒是说说,我怎么心虚了?」 「你那么心悦你师兄,为什么在面对我的时候,表现的不像是喜欢?」许辞生说话时皱了皱眉,脸色也发白,好像很不好受,「你就算喜欢他到卑微,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你像是在供着我,却没有任何亲近的意思。你就想把许辞生当做九天之上的神佛?」 「我敬仰师兄,有何不可?」 「你从前,可不是这么『敬仰』他的。」许辞生好像想通了很多事情,「你一直在我身边,其实是一直在看守着许辞生的身体……我对他的归来有用,对吧。」 「师兄!」项阡陌像是再也受不了,「你讲的这些,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其实都能听得懂,并且他不得不承认,在某种意义上,许辞生说的没有错。 「你不愿意承认也好,我自己去找。查清许辞生的过去以后,我便去找让他回来的方法。」许辞生面前笑了笑,「别这么伤心啊,我会还你一个全头全尾的师兄的。」
第38页 项阡陌猛地挣开许辞生的束缚,紧紧抱住了他:「师兄说的事情太荒谬了,你就在这,拿着惊寒剑。如果是前些时日的师兄,现在恐怕已经拿惊寒剑指着我了,现在师兄对我的态度好了些,却要告诉我,这不是你本意?」 「是啊,」许辞生道,「这与你有关吧?论权柄,你比魏清池、燕舟都要大。」 「师兄什么事情都怀疑我,就因为我是魔尊?」项阡陌的力气用的更多,仿佛要将许辞生揉到骨肉里,「师兄那句话是出自真心的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许辞生竟然承认了:「是啊,我猜他是这么想的。」但项阡陌对原主也有特殊的意义,这一点让他很不想承认就是了。 说出这一切以后,许辞生竟然没有很大的感情波动。 他一直知道,现在享受的这一切,甚至于包括呼吸,包括感受到的清风,嗅到的花香,全都是赖另一个人所赐。 现在只是将事情给说了出来而已。 就是不知道项阡陌能不能承受啊,还是准备将破罐破摔的他给囚禁起来,等待着他真正师兄的回归。 大不了再死一次,他不想再这样面对项阡陌了。许辞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是项阡陌仍然只是大力地抱着他,没有任何说出其他话的打算。 许辞生只能提醒一下他:「你身上的那根链子,有点硌。」 「是吗……」听见他说起锁灵链,项阡陌的心中猛然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衣服穿薄,把自己作的头疼又发烧,还是要坚持码字,我骄傲qaq ☆、接二连三 果不其然,许辞生的下一句就是:「是假货吧?我知道,这东西,整个世界上只有一件。」 项阡陌还没来得及说话,许辞生就兀自将下面的话说完了:「只有一件,而你将它用在了我……应该说,是你师兄的身上。」 他身上那奇异的银色条纹,使用灵力时诡异的瘀滞感,应当就与这锁灵链脱不开干系了。 「师兄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今天所说的一切,我都没有证据。项阡陌,你怪就怪,我得到了许辞生的一部分记忆吧,」许辞生的身体震了一下,似乎是嗤笑了一声,「因为他对你瞭若指掌,而我也能感觉到你的不对劲。」 「师兄今天说的话太奇怪了……」 「你还没回答我,锁灵链是不是被你用在了我身上?」许辞生问。 项阡陌沉默片刻:「是。」 竟然是真的。许辞生这时候才感觉到一些一揪一揪的痛心,但这件事才是与他最没有关系的。他竟然在为项阡陌与原主之间感情的不纯粹痛心,真是没救了。 「项阡陌,松开吧,我没什么需要说的了。」许辞生轻轻道,「我今天说的话,如果你还不准备承认的话,大可以一直揣着。反正你这样……我总归是对你没有办法的。」 这句话有些耳熟。项阡陌惊觉:「原来师兄之前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吗?」 「放开吧。」许辞生弯弯嘴角,拍拍项阡陌的背,引导着他将自己放开。 「师兄好好休息一下,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项阡陌最终将许辞生松开,对着他,苦涩地笑着。 「如果你有本事将我脑子里的东西给消除掉,那你大可以试试。」许辞生勾起唇角,「我等你。」 如果能那样,还算好些。 这样想着,许辞生转过身去,沿着来时的路,钻回了迷雾中。 项阡陌在他身后,不知所措的神情收起,皱着眉头,双眼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朝项阡陌坦白的心思,许辞生早就有,可是一直没敢实施。 而想要将原主找回的念头,则是在见到了燕舟与白芊芊的尸体后产生的。 在那之前,许辞生心中想着脱离这一切关系与麻烦,自己隐居起来,那么自然没有必要给自己再增添一堆的麻烦;而在那以后,许辞生就幻想着,是不是能够让原主悄无声息地回来,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过。 面对魏清池与燕舟时还好,但面对项阡陌口口声声的爱恋,从眸中闪出的光,许辞生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不朝别人说,至少不能让项阡陌这样下去。 一个是不想他一片真心错付;另一个原因,则非常自私。 他其实很喜欢项阡陌这个小孩子,特别是他在许辞生面前的样子。 一开始是觉得他好看,看到时会发一下愣,后来,当发愣变成了心跳时,许辞生就知道,他糟了。 如果是旁的,不管是什么人,许辞生都可以默默喜欢着他,可是项阡陌不行。 一个自己心动的人,天天年年在自己面前说着,喜欢你,全心都是你,所有的情绪都是因你而起,甚至于用剑的意义是你…… 这谁能扛得住啊。许辞生欲哭无泪。 心痛现在开始阵阵泛了出来。他其实应该感谢项阡陌没有在他撕破脸的当口将他给关起来,至少现在也没有对他的记忆做什么。 不然,他做的这一切就太蠢了。 许辞生念头繁杂,却还是追踪着方才在掌门身旁见到的那人的气息,见到了他的面。 这时候,他还与掌门在一起,因而不是很好出手。 许辞生便在一旁躲避着,没有暴露任何的气息。
第39页 然后,他便听见了掌门对于那人的称呼。 有些耳熟。 许辞生强迫自己从记忆的角落中找出了究竟是在哪里知道,或是看到过这个名字。 终于想起,这是原作中占星阁里,魏清池一个手下的名字。 许辞生苦笑,准备跟着那人,看看项阡陌口中的「出现的很凑巧」是有多凑巧。 他跟踪的技术有些不好,或许是因为无论是许归还是许辞生都是坦坦荡荡的人,少有跟踪别人经历的原因,很快就被人给甩开了。 就在这几次的跟踪之间,门派中又死了几个人,导致人心惶惶,许辞生潜入的难度也一次比一次打。但他终究成功摸进灵堂,查清了那些人的死因。到了后来,他几乎已经不用去看,就能猜出那些人的死因。 和最初的小弟子没有分别,都是因为他的灵力,经脉寸断而亡。许辞生几乎要怀疑自己是梦游杀了人了,否则旁人哪里弄来的这么多他的灵力? 他回忆了一下原作,想了想这人的行事风格,没有再从门派开始跟踪,而是在他常去的地方盯梢,终于成功尾随上了他。 走到一幢酒楼旁,这人停下了脚步。许辞生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他没有进入酒楼,而是从酒楼旁,消失了身影。 许辞生不肯放过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紧跟着他踏入传送法阵。 一片闪动的白色光芒之中,出现在面前的人影让许辞生哭笑不得。 这个人才提醒他,让他想通了项阡陌对他的态度奇怪在哪里,这时候,却又与陷害许辞生的嫌疑人相关。 真是乱如麻的事情。许辞生想。 魏清池安然坐着,对着那大惊失色的手下淡淡道:「办事不力,回去反省吧。」 那手下答了声「是」,身形便隐没在了旁遭的光芒之中。 「我知道你迟早会来。」魏清池看向许辞生,言辞中没有多少惊讶,「坐。」 许辞生才发现自己身后有一个座位,他坐了下来,魏清池便收起手中的金线,周边猛地暗淡了下去。 「失望吗?」魏清池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算失望,」许辞生笑着嘆了一口气,「是你比是其他人好。但我想知道,你用我的名义杀人的理由。」 「不管有什么理由,我总归是背叛你了。」魏清池提醒他。 ☆、福兮祸所伏 「我大师兄曾经问过我,这个世界上,我相信什么人,」许辞生平静地陈述,「我说,有三个。师父,燕舟,项阡陌。但还有一些人,我不相信你们绝对不会背叛我,但我能够原谅这些人的背叛。这样的人,他是一个,你也是一个。」 「如果燕舟听见这话,不知作何感想。」魏清池笑了笑。 许辞生苦笑:「别告诉他了。他心中本就不好受。」现在来说,只要是关于许辞生的消息,对于燕舟来说,听起来都不是很好受。 说完以后,他便继续追问:「我想,你还是告诉我为何这样使用我名义的好。糊弄也可以。」 魏清池神秘一笑,简洁道:「不可说。」 许辞生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果真够糊弄。」 「我只能告诉你,死的这几个人的名字。其余的便真的不可说了。」魏清池缓缓报上了几个人的名号。话罢,还问许辞生:「你认得他们吗?」 许辞生摇摇头,苦笑一下。但其实他对这几个名字还有些印象。 应当是在原作中作为炮灰出现的几人,许辞生虽然有印象,但也说不出他们究竟对男主造成了什么影响。 不过有了两方不同的说法相互印证,许辞生姑且能够相信魏清池的说法了。 魏清池他没有追究的意思,笑了一下:「许辞生,解落秋应该和你说过很多次,你这种处事方法,实在太傻了。」 许辞生无奈地笑了笑。 「但解落秋死了,你还活着……」魏清池挑起嘴角,「傻人有傻福。」 其实并没有。许辞生在心中想,你们的许辞生,也死了。 死的不明不白,没有人为他哀悼。 有些奇怪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许辞生在心里笑了笑,将它甩掉。 面上也笑了笑:「福兮祸所伏。」 「打机锋,这不像你。」魏清池勾唇,「你有事想说。」 「这你都能看得出来,」许辞生开玩笑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魏清池淡淡笑了笑:「你今天看起来很阴郁。」 「我想回天哲山一趟。」为了防止说太多,魏清池猜出太多,许辞生便将自己的目的简明扼要地说了。又轻嘆一口,「我原本已经在路上了,可你做的这事,把我绊了下来。」 「不会有下次了,已经被你发现,」魏清池道,「我这恶人做的有些失败。」 「我让你送我去天哲山,不过分吧?」 「虽然不想承认,」魏清池手中金丝再起,「你不过分,过分的是我。」 许辞生什么也没有说,只笑了笑。 原本站在原主的角度,不应该这么轻描淡写地放过魏清池的。只是这些还是先搁置着,交由原主处理吧。许辞生只想尽快搞清真相。 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许辞生对他敬爱的师父痛下杀手。又是什么让项阡陌变成了魔尊。这些人中纠缠不清的关系,让许辞生十分头疼。
第40页 虽然对外说是封山,但其实天哲山并没有所谓的封山大阵。 只是不被天哲山承认的人,无法进入护山大阵罢了。因为里面空无一人,也无法徵得主人的同意进入,因而许辞生当年说天哲山封山,也没有人能堪破。 这一带已经变得有些荒凉,零零散散有着几户人家,全然看不出当年此方伫立修真界一大势力的样子。 魏清池将许辞生送到天哲山附近:「再往里,我进不去,就送你到这里。」 说完后,便告辞消失了。 许辞生踏着久未有人上过的山路,感觉到身周有灵力流动。 在灵力流动最剧烈的地方,许辞生探出手去,毫发无损地进入了护山大阵的范围。 心中忽然一动。 原主被舆论排斥,自行其道地清除心中的罪孽。这天哲山一直朝他敞开着,原主却并不想看它一眼。 有些滑稽了。 入眼的景象陌生,青山绿水却仿佛在梦中出现过千百次。就算是随便走走,也不会迷路。 许辞生将视线投向半空,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却仿佛看见了原主的身影。 是他与燕舟缠斗的身影。终究还是他快了一线,将燕舟的刀挑飞。 看着燕舟气急败坏的模样,许辞生浅浅笑了起来,画面外的许辞生也被感染,唇角稍稍上勾。 信步走走,便见到了建筑群。更加浓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许辞生记得他在什么地方练过剑,这一次,回忆中多了一个身影。 是原主的大师兄莫成渊。 元和真人希望大徒弟将来能够继承他的衣钵,对二徒弟,却是宠爱多于希冀。只是元和真人常需要闭关,因而小许辞生与莫成渊也常相处,关系很不错。 如果说,方才想起燕舟时,许辞生感到的还是欢愉的话,关于元和真人与莫成渊,只要他稍微想一想,就会难以忍受。 许辞生皱了皱眉,将过去的温馨画面从自己脑海中甩出去。 接着看见的,便是解落秋。 他与解落秋一同,就行走在他现在踏足的林荫道上。 「许辞生,我不觉得你是对的。」解落秋唇边的笑意看不出温度,「不过你如果非要追求这世上的光明,我也不拦着你。」 许辞生那时候比起后来,气质还没有那么沉稳,见状,有些盛气凌然地笑了笑:「我也没有说这世界上都是光明,但你看树木,看树荫,没有光,哪来的阴影呢?或许我们总要涉足阴影,但心向阳光,也没有什么不好。」 「你还有些不同,」解落秋纠正他,「你不仅心向阳光,还想成为太阳,对吧?」 「我没有——」 「惩恶扬善,诛邪卫道,不是你说的吗?」解落秋笑了起来。 「是我说的,但我不是那个意思……」许辞生争辩着争辩着,自己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说不过你。」 「别害羞嘛,」解落秋见他心情还不错,便随口提了一句,「不管是惩恶还是诛邪,总要有个由头。你心中恶的由头是什么?」 听见这句话,许辞生忽然停了下来。 解落秋抬眼,却见他的脸色已经发白了,可他自己还没发现,还在强撑着笑。 于是拍了拍他的肩:「我问错问题了,走吧,别在路上耽搁太久。」 ☆、带到 林荫道的尽头,就是天哲山的大殿。 许辞生踏上大殿的广场,心中也在疑惑。 解落秋那句话,究竟刺激到许辞生什么了,让他反应如此剧烈? 日后若是有机会,亲口问问他好了。 许辞生往广场边缘看去。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孩子。 许辞生一见他出现,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小时候的项阡陌,那双桃花眼还没那么狭长,整张脸白白净净,十分可爱。 当他专注地看着某个地方的时候,更是让人喜欢的不得了。 不仅旁观的许辞生这样想,当初那个许辞生,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他停下剑招,看向项阡陌,带着和煦的笑意问他:「怎么了?」 「你练剑,」项阡陌认真又有些怯懦地回答他,「不要管我。」 许辞生逗他:「那我就继续了?」 见他看过来,项阡陌侷促地点了点头,全神贯注地看着。 许辞生记得,那次项阡陌是在旁边看他练剑看了一下午。 途中他偷偷瞟这个小孩子,只见他精神集中,甚至超过了正在练剑的许辞生本人。 这是许辞生想要教习项阡陌剑法的由来。 可现在的项阡陌早已不用剑了,还口口声声说着,如果没有师兄教,他用剑毫无意义。 许辞生苦笑,看来这小子当初就不是诚心学剑,而是藉此机会接近许辞生罢了。 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孩子,接近原主寻求庇佑。原主就算看穿了,也会当做看不见吧。 许辞生晃晃脑袋,把耍小聪明的项阡陌赶出脑海,推开面前那座宏伟的大门。 殿内没有一点生气,干净的让人不可思议。 许辞生走到大殿中央。 他仿佛看见一个急色的青色身影,穿过他所在的位置,往前面跑去。 他的视线跟上那身影,却在主座前看见了一具尸体。
第41页 急促的窒息感,让许辞生不得不移开视线。不过片刻,他又将视线移了回去。 面前的景象,已然染上一层红雾。 几乎不用思考,许辞生就能辨别出,死在主座前的那人,是原主的师父元和真人。 确认元和真人确实死亡以后,原主呆站在原地,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呆滞,对外界做不出任何反应。 忽然,像是转动了关节的木偶,他一步一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许辞生朝那里看去,那里也陈列着一具尸体。 横尸当场的人是……莫成渊。这个认知再次刺痛了许辞生,让他产生一阵眩晕。 眩晕之中,他依稀看见原主又动了,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是大殿正门的方向。 许辞生捂着头,往原主的方向看去。 红色的雾,旋转的画面,原主的身影也愈加模糊。 扭曲的世界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前。 好像血液凝固后的那种黑褐色,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并且愈发拉长。 原主好像在与那人说着什么话,但传到许辞生耳中时,已经辨别不出是什么音符。 许辞生踉跄着向前几步,试图听清他们的谈话,搞清那个神秘人的身份。 许辞生一人屠山,现在却出现了「同伙」,那人的身份,必将是这一切的关键点—— 像是体会到了许辞生的期待,那个身影也朝他走来。 原主的身形消失,许辞生一步步靠近那个黑色的身影,直到被人一把拥入怀中。 「没事了,师兄,一切都过去了……」熟悉的声音,将许辞生拉回了现实。 他喃喃叫出抱住他的人的名字:「项阡陌。」 「我在。」 「松开吧,」许辞生深深嘆了口气,脑袋还有些昏沉,「我不是你师兄。」 话说完后,果然被抱得更紧了。 许辞生只能换个方式:「你师兄有东西给你。」 项阡陌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他松了开。 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许辞生自顾自走出大殿,唤项阡陌跟上:「走吧。」 明明一次也没有来过,但这条路熟悉的好像走了千百次。 熟悉的感觉让许辞生自嘲,他几乎可以闭着眼睛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项阡陌也看得出,许辞生正在去往他从前的住处。 进了院落的门,许辞生却并没有往卧房去,而是带着项阡陌来到了一个地窖。 将地窖的门打开,许辞生仿佛还听见了燕舟充满活力的声音:「许辞生,你这好酒给我喝点!」 「好酒当然要给朋友喝,不过你得给我留些。」 「留给你,还是留给项阡陌?」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呢……」许辞生笑了起来。 「哼,我就知道,一遇上项阡陌,你的心就偏的没边了。」 许辞生抿起浅浅的笑,将项阡陌引入地窖中。 地窖中的温度,比外面低了些,即使过了这么长时间,降温的法阵也未曾失效。 项阡陌很快嗅到了香味儿,等到见到地窖内的场景,他还是吃了一惊。 「我认不清,不过应当都是好酒。」许辞生笑了笑,「他曾经说,如果你有一天能回来,这些酒都是你的。」 项阡陌怔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不过他知道,你回来会是很久以后的事情,所以花了不少力气来储存。」 许辞生淡淡地叙述着,胸中的欣悦与烦闷交织。 「上一次他没来得及送给你的礼物,我代他送给你。」 许辞生转过身,拍了拍项阡陌的肩膀:「东西我带到了,去外面等你。」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地窖。 还是上面的空气好些,地窖里的酒味闷的人难受。 原以为项阡陌还要处理一会儿情绪,没想到许辞生出来后没多久,他就跟了出来。 许辞生见他出来,抢先道:「你现在什么心情我不想听,我有事情与你说。首先,我不是你师兄,别叫我师兄。」 他一口气说了这些话,倒让项阡陌不好接茬,只好顺着他问:「那你想要我怎么称呼你?」 「我叫许归。」许辞生淡淡道,「不是你以为的许辞生。为了让你分清我们,我得和你说些你不一定想听的东西。」说完,眯了眯眼睛:「谅你现在也不会对我做什么。」 「师兄,你这么说,」项阡陌的笑容有些苦涩,「让我很伤心。」 许辞生垂眸,从干坤袋中摸出一方面纱:「带上。」 「怎么?」 「我不想看见你的脸,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别打断我的思路。」 「这具身体不属于我,灵魂——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说法——却是我的。原来的许辞生去了哪里,你应当比我更清楚。」见项阡陌按照自己的话做了,许辞生浅浅笑了笑,又恢复平常的泰然模样,「我疑心你对许辞生做了什么,他才会性情大变,后来又在这具躯体消失,不过这是题外话,我不关心。 「我要跟你说的是,许归曾经活过的证据。我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不存在灵力,也没有界域的分别。但是有一些旁的东西,能帮助凡人做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与这里相同的,或许是人,精密又松散的社会。不会一言不合便打打杀杀,不过死的人一点也不少。
第42页 「越中心的争斗越缜密,你应该感觉得到。而我曾经是个生活在边缘的人,所以这一切的,有关于许辞生的争斗,我看不懂。但是许辞生相信你,我相信他。所以将一切都告诉你。 「许辞生喜欢剑,而我对剑没有什么执念。比起他,我的过去非常寡淡。学习,生活,安安静静的在乡村待着,社交不多,知心的朋友有几个。有空的时候一起爬爬山,出去旅游……不会担心谁下一刻会捅我一刀。 「不过我在那个世界已经死了。」许辞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好像想要逃脱自己刚才说出口的所有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而你的师兄,我看得出,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对你也很好。燕舟一开始说他偏心,我还不理解,后来发现……他真的对你偏爱。 「一个对所有人都很温柔的人,对你有特别的感情,项阡陌,你挺幸福的——曾经。 「除了这些酒,他因为你顶撞元和真人,还对旁人说,绝对相信你。就算是在与外人起冲突的时候,他也护着你。他自己恐怕还没发现。」 许辞生说着说着,抬起头来注视项阡陌。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并没有被面纱遮住。那里面透露出来闪烁的光,昭示着主人内心极度的不安宁。 许辞生也不安宁,但他还是得继续说:「我告诉你为什么,我要将一切摊开。因为我同他一样,对你毫无办法。你靠近,我的心牵动。你不在,思考时也先想起你。或许这只是你师兄遗留下来的情感,不过……害惨我了。」 ☆、出发 「我和他都是第一次陷入爱恋。从来没有过类似的,要如何处理的经验。希望你能打击我到,让这种感情消失。」许辞生垂下眼睛,耳根染上淡淡的红,神情又仿佛在接受着极大的痛苦,他深呼吸一口,「你师兄,比我要爱你的多。」 项阡陌死死盯着他,仿佛想将他心中所有的话都掏出来。 「你大概不相信,」许辞生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因为他没有表现的很明显。这是我与他另一个不同。还有一个不同是,我是不能沾一点儿酒,许辞生却是喝过酒的。在你回到魔界以后,他喝光了一坛梨花白。洒了半坛。」 项阡陌的嘴唇动了动,好像要说些什么,许辞生继续道:「就在这个地方,里面那间屋子。我现在能看见他醉酒的样子,醉醺醺的,眯着眼睛,看着我,对我笑。」 项阡陌顺着他的目光往屋内看去,那里空无一物,更没有许辞生口中的人影。 许辞生也笑了笑:「魏清池在他旁边,撺掇他。你师兄喝一口咳几声,太可怜了。」 「别说了。」项阡陌一把将面纱扯掉,手中阵光隐隐闪动。 「你还想不想听下去?」 项阡陌顿时哑了火,偷偷摸摸地将阵法收了回去。 许辞生却笑道:「其实我说完了。接下来的话,你估计更不想听。在许辞生性情大变后,你见过他对吧?不仅仅是他追杀你的那种见面。」他扯开自己的衣领,指着锁骨下的银纹:「不然这东西是哪来的?」 项阡陌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许辞生却忽然换了话题:「你师兄是个很好的人。」 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项阡陌只能先顺着他说:「师兄本就是。」 「想让他回来吗?」 「想。」回答的毫无犹豫。 许辞生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哽住,模糊的几个音调自发跑了出来:「我帮你啊。」第一句话说出口以后,剩下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你有召回他魂魄的方法吧,只是应该还差些什么。虽然不知道你需不需要,不过我可以帮你把他找回来。」 「如果你口中的许辞生回来了,而你却魂飞魄散呢?」项阡陌冷不丁问。 「如果我没有想过这个,就不会和你摊牌了。」他的语气还很轻描淡写,「不过我也不是没有条件……如果我一直挣扎,你也很难办对吧。」 项阡陌默认了他的话:「你有什么条件?」 「我想当个明白鬼。」 项阡陌生硬地回答:「没必要。」 许辞生耍赖:「我不管,你不告诉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幽默感不是这么用的,」项阡陌强撑平静道,「一点都不好笑。」 「下次会说些更好笑的东西的,」许辞生道,「你这么好看,愁眉苦脸的,太浪费了。」 「先说些更不好笑的东西吧。关于许辞生屠山,你了解多少?」 「那时候我在魔界。」 「意思是不知道?你那么喜欢他,也不好好盯着。」许辞生弯弯唇,「怪不得追不到。」 遭遇官方吐槽的项阡陌欲哭无泪,却又不能将真相宣之于口:「我只能说,师兄所做的一切,都出自本意。不管师兄做什么,我都不会有异议……屠山,原本就不是什么无稽的戏码。」 「看来你对天哲山意见挺大。」许辞生断言,「不过天哲山上下,对你意见也蛮大的。」 项阡陌梗了半天,才勉强接上他的话:「你现在说话方式,越来越像魏清池了。」 许辞生笑了笑:「可惜打机锋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另一个问题,你身上那个链子是什么东西?」 「装饰品。」这会儿倒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第43页 「为什么要让旁人以为你功力大降?」许辞生自顾自开始了推断,「或许不是让别人以为,而是你真的灵力大损,只是需要一个避人耳目的理由。锁灵链是你的藉口。那么,让你损伤功力的究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猜与你师兄有关。看你的表情,我猜对了。」 「你今天猜对了很多事。」但是最关键的,却还被蒙在鼓里。项阡陌一方面想要告诉他真相,另一边害怕着他知道真相的后果,挣扎之间只能先敷衍,「我真怕你下一句是,我已经帮你把你师兄找回来了。」 「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许辞生被他逗笑,「所有问题都问完了,说一说,距离你师兄回来,还差些什么?」 项阡陌嘆了口气:「其实不差什么。只差一个你。」 倒是许辞生愣了:「这么简单?」 「差一件落在旁人手中的宝物。而要得到那个……需要师兄亲自去。」项阡陌脸色稍霁,「她不太爱理我。」 许辞生点点头:「关于你的人缘,我已经不抱希望了。」 项阡陌:「……」 师兄现在说话越来越像魏清池了,好想去找那个带坏师兄的人的事哦。 提到要做的事,两人就有了更多的话能谈。又因为都有心事,所以扯开话题时,聊得意外愉快。 谈到最后,定下即日便出发去借那法宝。 项阡陌提出要走,许辞生却拦了他一下:「不喝点酒再走?」 项阡陌还没来得及回应,又听他道:「别浪费了你师兄的一番心意。」 「不必了,」项阡陌看着他略带狡黠的眼神,咽了口口水,「我随时能来。」 许辞生微笑起来。 一个魔尊,能够自由出入人间界曾经的极大势力之一。这山内能够坚持为他大开这条方便之路的人,无论怎么想,都只有一个。 「走吧,去将你师兄请回来。」许辞生笑得毫无阴霾,好像全然不担心自己魂飞魄散的事。 项阡陌别扭地跟在他身后,想起的却是,在他刚返回魔界那时,曾有一次见过魏清池。 魏清池挑衅他时,夹带了一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那时不懂,现在明白了。 师兄亲口说,在那时,就已经对自己沦陷。 他曾有机会将一切变好,却永远错过了。 许辞生笑着想要将一切变好,项阡陌却只能想到,是他将一切变糟,后果却还要师兄承担。 原以为可以独当一面了,没想到,他还差得远啊。正因如此,他才会不断被师兄吸引,不论这个人有没有记忆。 「你不用担心我讨厌你。」 身后项阡陌的这一句话,让许辞生调节了半天的心情,差点崩坏。 「谢谢你啊。」轻微的呢喃,随风散到身后人的耳中。 ☆、沉烟 浮云流动,地面的景象变的有如芝麻点大小。 许辞生也在为着芝麻点大小的问题烦恼着。 刚才和项阡陌说了那么多,将自己纷杂的心虚都说出来了,却唯独漏了一句。 「项阡陌,」许辞生轻轻叫了一声,「我忘记告诉你,其实在我那个世界,也有你和许辞生……存在着的。不过不是活着。」 「那是如何的存在?」 「你们两个,存在于我看过的一本小说中。有点可笑,不过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你们对我来说,都只是书中的人物,这里则是作者幻想中的世界……不愧是幻想世界。」烟云从身旁略过,许辞生心情转好,「比我从前的世界好看很多。扯远了。在那本书里,许辞生是主角,而你是最大的反派。刚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还有些怕你会把我给杀了……现在看来,是杞人忧天了。」 他把这话当玩笑话说,项阡陌却兴起了些兴趣:「那本书写完了吗?」 「写完了,你想问结局?」 项阡陌「嗯」了一声。 「结局啊……男主把反派给杀了,大团圆结局。」许辞生的语气中不再带着笑意。 项阡陌勉强笑了笑:「那真是与现实相距甚远。」 许辞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无论如何,咒诅旁人死亡,都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而他不知道,项阡陌心中所想的是,如果按照之前的情况,许辞生口中所说的,说不定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好结局。 将这事与项阡陌说了以后,许辞生却仍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好像忘了什么,原主与他都很在意的事情。他原本打算先将事情搞明白了再去找项阡陌,没想到项阡陌自己出来了,打乱了他的计划。 这一去,好像就有可能回不去了。忽然兴起一点风萧萧兮的悲壮感。许辞生在心中暗笑自己多想。 在御剑前往目的地的途中,项阡陌朝许辞生介绍了一些关于那宝物的东西。 「魂玉青鸾,都是温养吸附灵魂的宝物。此外还有些魔界法阵,早已经失传,无法使用。我们要去找的,正是前二者之中的青鸾。」 「是只鸟?」 「准确来说,是只鸟形的浮雕。是楚沉烟她爹送给她的。」项阡陌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楚沉烟?」许辞生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师兄记得她?」项阡陌想到方才许辞生说的话,又改了口,「还是在你那本书中看到过她?」
第44页 「记是不记得了,让我想想……」许辞生下意识没有反驳项阡陌口中的「师兄」二字,「记忆回想不起来,书中还记得一点。是你们的师妹?在书中好像与许辞生结成道侣,后来归西了,男主就没再娶过。不过看现在的情况,她与你师兄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项阡陌斩钉截铁道,说话的声调也很高。 许辞生笑了笑:「这时候否认的挺快。许辞生不是屠了天哲山满门吗,她还在?」 「因为她虽然是元和的女儿,却算不上天哲山的人。」项阡陌低低道,「她自请去镇守了魔界通往人界的一个缺口。那里连接着魔界的深渊,里面的魔兽放出,连魔界都受不住。」 许辞生笑嘆一声:「是个很有勇气的女孩儿啊。」 项阡陌应了一声,许辞生又笑他:「少见你会对你师兄身边的人有好脸色,她这么特殊?」 「不要乱怀疑啊……」项阡陌有些有气无力,好气又好笑,「当初师兄也是这么怀疑我的。」 「你无心,她未必无心。」 「不可能,她喜欢的是……师兄。」项阡陌说着说着语气沉了下去,好像在生闷气。 「小姑娘把心事给你讲?」 「看来师兄时真的全都不记得了,」项阡陌苦笑一声,只能将自己不想提起的过去讲给许辞生听,「她曾经想要与师兄结成道侣,后来被师兄拒绝了,就朝元和提出要镇守空城。」 「空城?」 「嗯,那里除了她,没有别人。她也不能常常出来走动。」 听完这一切,许辞生苦笑一声:「你这是让我去做什么差事啊?我们怕不是得被喷个狗血淋头才能出来。」 「不会的。」项阡陌在这方面有着异常的自信。 许辞生只能选择相信他。路途遥远,两人无话时,就渐渐生出了些尴尬。 或许是去天哲山受到的刺激大了,在与项阡陌摊牌时还没有感觉到什么,现在项阡陌就在身侧,许辞生却觉得无地自容起来。 他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那些毫无逻辑,放在平时他听到了会一笑而过的话,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转过头去,不想让项阡陌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就算是这样,耳尖也变得滚烫起来。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羞耻,感觉自己对于这些事情的认知还是太过浅薄。如果真的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古往今来又哪有那么多痴儿怨女呢。只能希望在他控制不住以前,一切能够尘埃落定。 接受原主的记忆越多,他越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想要对项阡陌说出这些心情的感觉越剧烈。 就算是死,他也想以许归的身份死去。如果死的时候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那也太惨了吧。 许辞生将自己的脑袋整顿好,开始跟项阡陌搭话:「等你师兄回来以后,你准备与他做些什么?」 「只要师兄肯原谅我,做什么都可以。」项阡陌对着全然听不懂他话中意思的许辞生,说出了心中深埋着的话。这句话他在许辞生出事后,曾经一次又一次地,撕心裂肺地说过。只是那时候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空荡荡,没有燃灯的大殿给他回响。 「可以一起做的事情很多,未必只能沉湎在过去中。」许辞生微微笑了笑,像是在纵容一个偏执的小孩子,「你去看夕阳落下时的万丈红光,去闻新雨后泥土的清香……很多事情都值得用心去看。人情世故,也只是这世界的一部分。有些旁的生命,不是生命的东西,都比人要有活力的多。」 项阡陌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才如一阵风一般传入许辞生耳中:「这话师兄从前也说过。」 ☆、见面 许辞生只能苦笑:「既然他说过,你就更应当与他一起去看看。你从前在他身边待了多长时间?有几百年吧?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有学会去看这些,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真该打。」 项阡陌没想到,从前被师兄训就罢了,没想到就连现在,还要被失去记忆的师兄教训。不过听着这些似曾相识的话,心中却也熨帖。他放轻了声音问:「你来到这个世界前,有多大年纪?」之前听许辞生说,那个世界大部分人活不到一百岁,项阡陌还吃了一惊。那是多么短暂的寿命啊。 「嫌我像个老人一样啰嗦?」许辞生笑道,「不大,二十多岁。」 二十多岁。项阡陌惊讶了好一会儿,注意到许辞生偷看过来的目光时,才移开视线道:「那还小啊。」 「要看和谁相比了,」许辞生淡淡道,「要是和你比,有时候三岁小孩都比你成熟。」 项阡陌真的搞不懂了:「你从哪得出的结论?」 「自由心证。」许辞生开了个玩笑。 「一点都不好笑。」 「我觉得挺好笑的。」许辞生的语气中带着遗憾。 项阡陌不再与他争论,感受了一下路程,给他报备道:「快到了。」 许辞生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耳边,项阡陌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个地方,师兄会喜欢的……楚沉烟喜欢种花。」 许辞生往下仔细看去,果然有一篇色彩斑斓的花田,从豆粒大小逐渐扩大,而后变得如同一片湖泊,最终,当他们离得近了,发现那几乎是一片花海。 「人们不敢住在这附近,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烟。」
第45页 「却有花。」许辞生接上了他的话。 「要下去看看吗?」 「可以吗?」许辞生的语气中带着笑意。 项阡陌也以笑容回应他:「可以,不差这一时半会。」 许辞生便加速沖了下去,在花田上方时又放慢速度,仿佛害怕花田被他的剑风吹毁一般,缓缓地降落下去。 香气萦绕身周,让人心旷神怡。在从前的世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花田,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许辞生用手去触碰花瓣,入手一片清凉。 正当此时,却听见一声尖利的叫:「负心汉不许入内!」 又一声夹杂着咯吱咯吱声的叫喊:「除非将头留下!」 花丛中,忽然窜出了两具人偶,身上竟然闪着灵光,朝两人冲来。 来者不善,许辞生霎时间想到了楚沉烟想要与许辞生结为道侣,却被拒绝的事情。刚想笑自己一语成谶,却见那两具人偶直直朝着项阡陌冲去。 项阡陌招架着两具人偶的攻击,还有余力与许辞生讲话:「它们是楚沉烟用来种花和防卫的人偶,有点麻烦,不用管我,师兄先进去吧。」 许辞生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游刃有余地朝自己点了点头,于是转了头,御剑往面前那座高耸的城池飞去。 一路上,类似的人偶还见了不少,却对许辞生恍然不觉。许辞生回过头去看,只见项阡陌已被数个人偶包围,正想着要不要回去帮他一下,面前的城门却忽然洞开。 一个女子站在城门后,对着他笑得温柔:「许师兄来了。」 许辞生原本还害怕,自己不是原主,见到毫无印象的楚沉烟,会不会很快被识破。 可现在他知道,不会了。 因为他见到楚沉烟,恍惚间竟然有了见到亲人的感觉。他顺着心中的冲动,将真实的想法讲了出来:「师兄久未来看你,沉烟生气了吗?」 「我永远也不会生你的气。」楚沉烟挥了挥衣袖,想要将城门关上,「能够再次见到师兄,是我最开心的事。」 项阡陌还在外面。许辞生下意识想要叫住楚沉烟的动作。 楚沉烟却先他一步,吐了吐舌头,开始解释:「项师兄那个人,让他多在外面关一会儿,也没什么大问题。」 说完,又佯装不悦地嘆了口气:「你才从来都只最关心项师兄,这次这么久没见了,也不准我把他关在外面,许师兄最坏了。」 「不是我坏,」许辞生失笑,「是你太乖了。我从前就告诉过你,就算任性些也没有关系。毕竟,你是天哲山掌门唯一的女儿。」 话刚出口,许辞生与楚沉烟同时愣住了。心中有个地方在隐隐抽痛,几乎是每当提到元和真人时,这具身体都会起很大的反应。 是了,他之前去天哲山,就是想弄明白这种感觉是哪里来的,没想到项阡陌突然出现,才让他将这事给忘了。 楚沉烟见许辞生不讲话,还帮他解围:「我做过最任性的事啊,就是朝许师兄求婚……结果还被拒绝了。」她提起这些时,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伤心的感觉,只是颇为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许辞生苦笑:「是师兄的错。」 「不是师兄的错,」楚沉烟认真道,「谁也没错。」 她永远也不想告诉许辞生的是,她是与一向宠爱她的元和真人大吵了好几架以后,才贸然去与许辞生提出结为道侣的。她想着,如果那时候许辞生能够答应她,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不过那样,项阡陌估计该疯了。楚沉烟不无恶趣味地想。 与楚沉烟的谈话,非常惬意。 有的人,你与他聊天时,就像是清风拂过面庞。许辞生的语气与举动,在多数时候,都能给人以很舒服的感觉。只是这时候,却被一个姑娘安慰了,不由得在心中苦笑。 两人聊了一段时间,项阡陌才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见着楚沉烟,手中便闪出阵光:「你这小丫头太不识抬举,不如关上几天,看看还敢不敢这么大胆。」 这话说完,楚沉烟和许辞生同时笑了。项阡陌也收了手中的阵符,跟着他们一起笑。 平和的场景,蔓延无际的花海,师兄妹三人……这样快乐的时光,在记忆中也出现过。虽然是属于原主的快乐,但着实让人迷恋。 借我一点快乐吧,许辞生。以后什么都还给你。 ☆、安药师 虽然留恋,但是正事还是要说。 「青鸾?」许辞生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楚沉烟却看向了项阡陌。 「我记得曾经有个师兄跟我说,把青鸾给他用用,然后让我见到许师兄。」 「你现在见到了。」项阡陌挑眉笑了笑,桃花眼里透露出狡黠的神色。 「等一下,」许辞生赶忙叫停,「你们的语气不太对。」他转向楚沉烟,苦笑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项师兄连许师兄受伤都不告诉我。现在你们又来找我借青鸾,明显许师兄的伤没好全……项师兄是负心汉。」 许辞生这才明白,外面的「负心汉勿入」的人偶,为什么转捡着项阡陌对付了。 这样想着,他不由得失笑,看向楚沉烟:「让你担心了。」 「我确实担心,」楚沉烟毫不避讳地当着项阡陌的面说,「项师兄有的时候,不是很值得信任。除了许师兄不会有生命危险以外,其他的,他嘴里的字,我一个都不信。」
第46页 「你这么说可太伤人了。」项阡陌少见地与人开起了玩笑。 「你从什么地方,变成了什么人,自己最清楚。」楚沉烟朝他撇撇嘴,还是顺从地将青鸾召唤出来,「这次青鸾交给许师兄,不需要还了。希望许师兄能快点好起来啊。」 一阵青光闪过,楚沉烟手中出现了一块翠绿色的雕刻,原以为是玉雕,可拿到手中后重量不对,许辞生轻轻探了一下,才发现竟然是块木雕。 「沉香木最适合养神魂,许师兄随身带着吧。」楚沉烟似无意道,「这算不算定情信物呢?」 项阡陌一脸「不想与你计较」的表情,转过身去,往外走去。仿佛拿到青鸾以后,他就对楚沉烟再也没了兴趣。 许辞生苦笑了一下:「原来你也不是从来都那么乖的。」 「乖不乖要看对谁呀……」楚沉烟对着许辞生,又恢复了刚见面时的温柔,「我方才说的话,还请许师兄不要抛之脑后。如果有什么与项师兄意见相悖的地方,还请坚信自己的选择。他很擅长把本来就不好的事情搞的一团糟……像他亲手杀死的前一任魔尊,以及自己的所有兄弟们。我知道许师兄比起我们,心中更偏向他。只是他从魔界出来,还是不是从前我们认识的那个项师兄,恐怕不必我赘言了。话就说到这里,还是希望许师兄,能够早日恢复康健啊。师妹独守空城,可无聊的很。」 许辞生略过她前面的一众话,直接回答了她的最后一句:「花很好看,想必空城也不是那么无聊。」 楚沉烟笑了笑:「还是无聊的,怕耽搁师兄时间,就不留你太久了,记得常来看看我啊。」 「会的。」许辞生打趣道,「我不是项阡陌,说的话应当还有一些分量?」 「一诺千金!」 告别了楚沉烟,刚出城池,就见项阡陌贴着城墙,百无聊赖地等着,像是在吃醋般:「我上次来找她,泡了半天,才答应借给我七天。师兄一出马,她什么都不问了,直接就把东西交了出来。」 「你师兄面子大。」许辞生笑他,「拿到东西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去找一下安药师……靠我自己的力量,不能保证完全不损伤师兄的灵魂。」 安药师。这个词语勾起许辞生一点记忆:「是那个,炼药的安药师?」 「怎么,师兄知道?」 「从小说里看到过,我还让谭宏去找过他,不知道他找到没有。」许辞生想了想,「一箭双鵰,也算是全了另一件事,去看看吧。你知道他在哪里对吧?」 「嗯,跟着我走就好。」 怪不得说「缺一个你」。跟许辞生的人脉有关,项阡陌就算用再大的力气,也不如许辞生本人去走一趟来的痛快。 不过在许辞生的记忆中,与这位安药师的交集并不是很多,关系也谈不上好。倒是项阡陌,看起来与他要更加熟稔些。 楚沉烟的一席话在脑中回响,许辞生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项阡陌,敛眉不语。 许辞生直到几天后台明白项阡陌为什么要去找安药师。 倒不是因为安药师的技艺有多么高超,而是项阡陌相信他。 因为此人是项阡陌的下属。或许在项阡陌看来,一个下属要比一个朋友有用的多。 不过许辞生与安药师,也能稍微聊几句。 这次去,还有一个惊喜。 他又见到了谭宏。谭宏不仅成功带自己的爱人找到了安药师,还在他这里当了个学徒,打打下手。得知此事时,项阡陌虽然有些不满,却也没说什么。 许辞生也见到了谭青的爱人,眼底两片青黑,是命不久矣的模样,却吊着一口气活了这么久。 「过几天就带她出去走动走动,」谭宏见着许辞生,先是道了谢,然后扭扭捏捏地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我还在这里帮忙,她那里自有人照管。」 许辞生没有多问,对着那位病中的姑娘笑了笑,打了个招呼,便没有多打扰他们。 安药师与项阡陌一直在布置什么,也不让他插手,这位很闲很健康的「病人」只能与谭宏聊聊。也会问起谭青的近况。 谭宏对他的印象依旧很差,对他的景况也不甚了解,给不了许辞生想要的答案。 项阡陌有时候会看到两人在一起交谈,便不悦地看着许辞生,许辞生笑他:「怎么,还不许我与旁人说话了?」 项阡陌于是走开,只是目光冷厉的,让谭宏出了一身冷汗。 许辞生注意到,谭青在与自己交谈时,常常有些心不在焉。就算项阡陌不在时也是如此。谭宏自己不说,他也当做不知道。看谭宏坐立不安的样子,恐怕坚持不了太久。 果不其然,在一天,项阡陌与安药师同时出去时,谭青就偷偷摸摸地找到了许辞生:「许仙师,快走。」 「你将话说清楚。」 「我虽然不知道仙师得的是什么病症,但我知道,魔尊绝对不是想帮你。」谭宏斩钉截铁道。 ☆、缠斗 「此话怎讲?」又是一个来说项阡陌坏话的,许辞生只能一一听着。他实在确定不了,是那个满眼对许辞生有着爱意的项阡陌可信,还是这些接二连三的劝告可信。 「我不知道,我听见他和药师说,要先拖着。」谭宏显得非常侷促,像是在为自己不能为许辞生做什么感到焦虑,「药师问,要是你起了疑心怎么办。项阡陌的回答是,糊弄过去……我不知道你们来找安药师做什么,但是如果许仙师想要治疗的话,还是不要寄希望于项阡陌比较好。他毕竟是魔尊,杀过的人,比解落叶多了要不知凡几。」
第47页 还是魔尊惹的祸。许辞生轻轻嘆了一口。 谭宏见没有说服他,急道:「请仙师听我一言!我不是因为他是魔尊而对项阡陌有什么意见。解落叶不是魔尊,谭青也不是魔尊,他们同样不是善茬。但他的态度,不像是在积极给仙师治疗。我骗了仙师好几次,但这次,我说的绝无虚言——」 「嗯,你别急,我知道了。」许辞生浅浅笑着,轻柔的声音将谭宏安抚,「我有分寸,没关系的。不过我确实要走一段时间。」 谭宏原本更加急躁,听见许辞生最后一句话,表情忽然由阴转晴:「我可以帮仙师挡住项阡陌的脚步,只要仙师留下一点有自己气息的东西。」 许辞生很好说话地将自己腰间的玉佩扯给了他,自己则在谭宏的帮助下,从安药师的住处熘了出去。 拿到许辞生的玉佩,将他本人送走后,谭宏如同忽然失掉了所有力气,贴着墙角滑落在地,咬紧了牙关,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去死吧,魔尊。 「别以为装得像个兔子,就真的能逃脱别人的眼了……」 项阡陌回来的并不算太晚,但当他与安药师返回时,药庐已经空无一人。 谭宏只留下了一张字条。 「仙师在城西竹屋。」 字条旁放着许辞生贴身的玉佩。项阡陌一眼就能认出,因为那块玉佩,正是他偷天换日换给许辞生的。 他将玉佩收起,纸条一扬,冷冷地问安药师一句:「这就是你说的绝无威胁?」 安药师被他的威压摄的冷汗直流,无法回答。 项阡陌没有太多为难他,反身出了药庐,赶往城西去。 安药师跟在他身后,堪堪能够赶上项阡陌的速度。 项阡陌觉得自己被沖昏了头了。如果换了旁的任何一个人被这样突兀地「绑架」,他都会先确认一下,直到有了完全的肯定才下决定。 但对于许辞生,就算他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处于危险之中,项阡陌就不能放任自己坐视不理。 落日给竹叶染上了一层红色,黑影在地上交错,偶尔晃动两步,透出其中飞走的一个人影。还有个稍慢的人影,勉强跟在他身后。 竹屋安静地立在那里,里面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项阡陌手中阵符早已竖起,只等着催动内力使用。 他破开竹屋大门,看见里面只有谭宏一人时,已经意识到中了圈套,飞身后撤。 谭宏大喝一声:「哪里跑!」 身后的路,也被安药师堵住。项阡陌挑起眉来,妖魅的桃花眼霎时间灵动起来,他冷笑着质问了一声:「哦?」身子便向上弹去,极快地接受了这场背叛。 摄人的气息从身后传来,项阡陌轻描淡写地挡住,面前谭宏的攻击显然对他来说也只是小儿科,他很快就一道魔息打出,狠狠中伤了谭宏。 谭宏口中吐出一口污血来,却仍然目光熠熠地看着项阡陌。 「还有什么招数就都用了吧,免得待会儿死了还有遗憾。」项阡陌颇觉无聊地说。 听到的声音,却是安药师传出的:「尊上不必着急,不报了当年夺子之仇,怎敢让尊上先死。」 项阡陌好笑道:「当年死的人那么多,我哪知道哪个是你儿子?为了这个找到现在,挺执着的。若是你们再不将招数使出来,恐怕就永远也没有机会用了。」 「不知尊上可曾听说过,伏魔阵这一阵法?」 「听说是听说过,不过,本尊也不信你们能够布置出来。」项阡陌听他们的话,像是听到了一个玩笑。 安药师笑了笑:「能不能,还得请尊上看好了。」 项阡陌与他们浪费这许久,自然不是闲的无聊。 而是这两人虽然没有攻击他的办法,但这竹屋的禁制着实坚固,他找了几次,都没有发现其中的关窍。 如果以这等精密的布置,倒真有可能布置出他们口中的那个上古阵法。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上古阵法的人啊。伏魔阵他还是有耳闻的。 毕竟,当初他也曾经考虑过,用这个阵法去对付前一任魔尊。 后背忽然被击中,项阡陌皱起眉头。 不对劲,是幻阵。反手向那处打去,不出所料地什么都没有打中。阵法的关窍全然无法摸索,整座竹屋他都探测过,并没有发现任何关于阵眼的地方。 若非竹屋,那便是他自己。 项阡陌将那块原本属于许辞生的玉佩举起,那些攻击果然就冲着玉佩沖了过去。 项阡陌暗道难缠,却没有松开那玉佩的想法。 他挨了那几招,不痛不痒的,若是玉佩挨上了,恐怕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安药师和谭宏都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守着那块玉佩不放手。 不过,这也更加方便了他们的行动。 伏魔阵是上古阵法,光凭他们自然不能施展。但若是将之简化,变成另一种功效,即使不能稳定,却可以在瞬间迸发出可以匹敌伏魔阵的威力—— 这座竹屋本身就是一座阵。 脚下是万丈光芒,只要沾上就会受到重击。竹屋上的阵法,却在无时无刻地攫取着他的魔息。 真是烦人。项阡陌焦头烂额时,却听谭宏气力不足,却阴狠的声音传来:「你就不猜猜,许仙师现在在哪里?」
第48页 项阡陌的动作顿了一息,正是这一息,方才刚刚停下的白光拔地而起,将三人的身影尽数吞没。 ☆、伤情 「还活着对吧。」 项阡陌恍惚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挪挪身子,有些费力,又有些笨重,后背还有些痛,除此以外也就没有什么了。于是回应道:「还好。」 许辞生从他的语气就能听出来,他的伤情绝对不是「还好」能够概括的。将他整个翻过来,许辞生听见了他倒吸冷气的声音,怒从中来道:「不是还好吗,不许叫。」 「师兄太严格了。」项阡陌委屈道。 关于项阡陌的话,许辞生确实不能完全相信。因而他选择了听从谭宏的话从这里逃走。他原本想去天哲山看个究竟的,可是谭宏的表现让他无法心安,于是中途折了回来,正巧看见项阡陌与安药师赶往这片竹林。 两人进了竹屋,便再没了声息。汹涌的魔气却从竹屋内涌出。听到竹屋发出不和谐的咯吱声时,许辞生忍不住,抽出惊寒将竹屋噼成两半。 这个时间,正好是那两人简略版「伏魔阵」释放出的时候。 许辞生冲进去,只被余威削了一下,气息有些乱,却没有大碍。 许辞生则不同了。许辞生将他身上那条碍事的链子抽出来,丢在一边,训他道:「奇装异服,活该。」 项阡陌的身子微微颤了颤,听从许辞生刚才的话,没有叫出声来。就那么静静地待着,仿佛在等着许辞生的下一句教训。 可将项阡陌翻过来后,许辞生却骂不出来了。这是个什么伤啊。 他在从前的世界,见过最严重的伤口,就是有人跌倒,被成块的玻璃刺入的腿,白骨森森,血淋淋。那场景他到现在还能记得。 面前项阡陌的身子,却如同一块没有被加工过的牛排。虽然没有白骨,翻出的肉却让人本能地感受到不适。 有一些地方已经被烧熟。许辞生这时候不得不感谢,这个世界的医疗技术,在某些程度上比他从前的那个世界高了太多。 从自己的干坤袋中取出了丹药,许辞生恍惚间试了试,发现有一整瓶是可以给魔修使用的。于是赶忙将内服与外用的都给项阡陌用上。 原本还应该给他度一点灵气,不过鑑于项阡陌是魔修,若是那样做了,才是在害他。项阡陌也知道他做不了什么了,于是便让他宽心:「我无大碍,师兄先让我自行调息吧。」话罢,便要从许辞生怀里挣脱出来。 许辞生只能放开他,看他从储物戒中取了一套新的衣服出来,将骇人的伤口遮住,然后慢慢地打坐调息。 他这边运行平稳,许辞生也不能去打扰他,就兀自抬头去看那刚才差点将项阡陌吞噬的竹屋。 虽然没有吞噬了项阡陌,那两人却是真的死了。 他转过头去,神色困惑,好像在问,他们与你有什么仇? 项阡陌仿佛心有灵犀般,解答了他的疑惑:「那位安药师的儿子,据说是我给杀了,不过我不记得……剩下那个我也不知道。顾及就是单纯讨厌魔修。之前解落叶用的就是魔功。」 许辞生深深地嘆了口气:「这不是杀人的理由。」 「对师兄来说不是,」项阡陌阴沉道,「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 许辞生无话可说,只能回答:「或许是的。」 没成想,项阡陌也加了一句:「对我来说,也是如此。即使如此,你也对我有好感吗。」 他现在在问的,不是「师兄」许辞生,而是面前这个躯壳里,现在正在真真实实存在着的人了。 许辞生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虽然见到是一回事,知道是一回事……不过,没办法,谁让我是个死颜狗呢?」 「颜狗?」项阡陌不是很能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颜控的悲哀,」许辞生的视线流连在项阡陌身上,「一般说来,颜即正义。如果你长得好看,那我可以在心中为你找千万条理由开脱。你师兄从前也是这样,你一开始得到他的青睐,很大程度上,应该谢谢你这张脸。」说完后,他还开玩笑道:「不过如果真的成了一对,你应该学会和自己的脸争宠。」 他解释的轻描淡写,却在项阡陌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项阡陌沉默了一会儿:「原来如此。从前便有些感觉,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许辞生总觉得他吃自己脸的醋了,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 过了一会儿,项阡陌睁开眼睛,正好与不断打量他的许辞生四目相对。 许辞生移开了视线,项阡陌却坦坦荡荡的,好像知道许辞生的颜控属性后,对他更加不避讳了。他直白地开口道:「师兄度我点灵力。」 「你要灵力做什么?」许辞生不解。 「因为知道师兄喜欢我全是因为脸,想要点灵力自爆了。」项阡陌厚脸皮道。 许辞生:「驳回。」 熊孩子,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项阡陌的语气轻快了些,仿佛心情也好了许多:「还是拜託师兄给我些灵力。那座竹屋上有压制我修为的阵法,我需要一些灵力与它抗衡。」 「这样啊……」许辞生坏笑一下,「你现在还能动吗?」 「能动,但是不能使用魔息。」项阡陌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能动就行。」许辞生轻拍两下手掌,「那就不度了。」
第49页 「我伤还没好全。」项阡陌抗议。 「一时也好不全,先忍着吧。」许辞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能起来吗?跟我去天哲山一趟。」 「师兄怎么又要去天哲山?」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求助被驳回了,项阡陌老大不乐意。 「去实现遗愿。」许辞生笑着将手伸在项阡陌身前,「你现在不能用魔息,是我的人质了,老实点哦。」 项阡陌拗不过他,只能将手递上去,顺着许辞生的力气起了身。 实现遗愿?若是师兄恢复了记忆,那实现的确实是遗愿。不过不是师兄自己的,而是项阡陌的。 「对了,」将项阡陌拽起来后,许辞生想起来一件事,「我不是你师兄,别再叫错了。」 项阡陌:「……」 哼。 ☆、重返 许辞生真的感觉奇怪。之前与项阡陌没有摊牌的时候,跟他相处,大多数时候光顾着紧张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想。偶尔有些动心的感觉,也会被自己给压制回去。甚至在这份感情酝酿成风暴前,他就决定与项阡陌摊牌了。 现在摊开了,却觉得事情变得有些奇怪。或许是因为项阡陌彻底变成了需要他保护的人,许辞生看见他时,却不像从前那样自在。 因为没法使用魔息,项阡陌瞬间从顶尖战力变成了嗷嗷待哺的战五渣,整天跟在许辞生身边,不准许辞生离开他的视线,倒是比从前有力量的时候更为磨人了。 因为没有魔息,所以项阡陌没有办法长时间进行飞行。两人只能停下来找了个地方先住下。 「吃个饭也要我给你点?」许辞生笑了,「要不要我亲自餵你?」 项阡陌经过了沉痛的思考,认真点了点头。 许辞生自认皮不过他,便不再与他计较,点了记忆中项阡陌喜欢吃的东西。见项阡陌吃的开心,许辞生原本沉重的心情也好了些。 不过到了睡觉的时候,许辞生的好心情被项阡陌给气得不翼而飞了。 「睡觉也要一起睡?」 项阡陌坦然:「我不会占你便宜的。」 「我知道你心里都是你师兄,」许辞生好气好笑道,「你总得给我一个合理的原因。」 项阡陌直白道:「分房睡我会死的。」 「从前怎么没有这毛病?」 「之前有魔息。」 「有什么联繫?」许辞生就差在头上写三个问号了。 项阡陌娓娓道来:「从前有魔息,就算有人算计也不怕;现在没了魔息,就害怕有人偷袭。如你所见,我的仇人比师兄多得多,随便遇见一个人,可能都想将我挫骨扬灰。」 「这么危险,你不如回你魔界在人间界的据点去睡。」 「那样死的更快。」 项阡陌的理由合情合理,说到最后,还总结道:「都是因为你不给我度灵力。」 许辞生苦笑了一下,对着项阡陌做了个「请进」的姿势,算作最后的让步。 许辞生奔波了一天,加之前一夜没有睡觉,几乎是倒头就睡。 项阡陌原本规规矩矩地躺在他的旁边,面朝上,睡了一会儿以后,便假装翻身,看向了许辞生那边。 许辞生正好也在面对着他睡,项阡陌感觉到温热的气息,便悄悄眯起眼睛,去偷看许辞生。 见许辞生没有发现,胆子便大了起来。睁开眼睛,桃花眼里带着笑意,去端详许辞生的睡颜。 师兄有些瘦了。这些天没有怎么,却比之前满世界奔波追杀别人更瘦。项阡陌这样想着,用嘴吹了吹许辞生的脸。许辞生感觉到不适,皱了皱眉,口中不自觉地喃喃:「项阡陌,别闹。」 从前许辞生乏得很了,项阡陌这样招惹的他的时候,许辞生也是这样对他说的。 嗯,我不闹,你慢慢睡吧,师兄。项阡陌弯了弯眼睛,心想,师兄,你若是自私一些,霸占了这具身体该多好。那样不仅没了现在的事情,还能用师兄心底的愧疚,为自己谋些福利。不像现在,能看不能碰,比之前还不如。 之前没捅破的时候,好歹还能偷几个亲。现在却真的要以礼相待了。项阡陌终究是无法忤逆许辞生,对他说的话,做不到明面上的违抗。 就连许辞生提出要回天哲山,他也没有太多阻挠。即使明知道,去了那里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过在那之前,自己的心里损失,还是要补偿一下的,对吧。 许辞生睡得不错,醒的时候却感觉异常沉重。 原本以为是俗称鬼压床的灵异现象,没想到不是鬼压床,而是一只魔修。 这人究竟是怎么睡成这种把人给绑起来的姿势的……看清项阡陌的面貌后,许辞生先是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轻轻笑了起来。这事什么鬼睡姿。 他将项阡陌给敲醒,冷淡地警告他:「下次再这么睡,就把你丢出去餵你的仇人们。」 「你忍心这么对我吗……」项阡陌朦胧地眨眨眼。 许辞生发力,将他丢下了床:「挺忍心的。」 若是伤到他分毫,自然是不忍心的。但是若只是口头吓唬吓唬小孩子,也算不得什么罪过,不是吗。 只是到了第二天晚上,又是相同的场景就是了。许辞生的话仿佛漂泊的飞蓬,没在项阡陌的行为上留下任何印迹。 许辞生真的有些怀疑,原主究竟是怎么冷着脸教导好那个心里根本没有剑法的小项阡陌的。
第50页 这孩子实在难管,他开始发自内心地佩服起原主来了。 就这样小打小闹,两人终于也是到了天哲山。 刚见到天哲山山门时,许辞生心中大呼谢天谢地,不用再晚上被「魔压床」了,可是刚踏入天哲山地界,他的心情就低落下来。 这不是出于他的意愿,而是一种本能。 原主曾在这里生活的有多开心,重新踏足时心情就有多沉重。 这一次,不去看大殿,只要去看一看元和真人的洞府就好了。 项阡陌直到现在还想阻挡他去元和真人的住处,虽然有障眼法的嫌疑,不过确实说明那里有蹊跷。 不过项阡陌也只是象徵性地挣扎一下,还是求生欲很低地跟在许辞生身后,生怕他将过去的一切尽数想起。 心中开始生起那位名义上是自己叔叔的戚羽的气。他好不容易封印起的师兄的记忆,就被他简简单单地化解了,实在让人恼火。 两人心中想着各异的事情,漫长的山路一步一步走的极其沉闷。 终于到了那座洞府,许辞生抬手将大门推开。 然而,就在这一刻,异变突生。 项阡陌从前对这座洞府做了打扫,确认这里没有元和真人那日留下的东西。 他只是害怕许辞生触目生情,想起最后那对他刺激很大的场景。 可没想到,开了门,他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更加准确来说,只见到一团黑雾钻出。 然后,便是许辞生昏倒在他身前。 ☆、击杀 那团黑气出现的极快且极其隐秘,两人谁都没有来得及反应。 只是一个照面,就将许辞生击倒。 那股气息项阡陌也没见过,却明白那是一团魔气。并且是一团不属于他的魔气。 项阡陌拖住许辞生的身体,急呼唤道:「师兄——」 许辞生眉头紧锁着,对他的呼喊没有任何反应。 项阡陌顾不得装成无害的小朋友,用自己的魔息探入许辞生的体内。 探入了一点,却不得不退出来。太乱了,几股气息在师兄体内乱窜,相互碰撞,若是再加入他的魔息,师兄的身体就不用要了。 只能等,等局势稳定下来,不管是哪方占优势。 许辞生感觉到自己忽然被从现实,拉到了识海之中。 他从前一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识海中,有两团若即若离的关团。 那团较为微弱的,大致就是原主的……神识? 一想到原主有可能在旁边围观了全程,许辞生就生出一阵尴尬的感觉。毕竟,他还和项阡陌说了两人都喜欢他不是? 不过这团光团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难缠的,是旁边一团明显不属于这具身体的黑雾。 如果能将这团黑雾赶出去,他或许就能回到现实了。这样想着,许辞生试图召出惊寒剑。 却失败了。 项阡陌在外面焦急地等着许辞生醒来。 许辞生真的睁眼时,他的心却凉了半截。 那个眼神,虽然他不认识,但绝对不会出现在师兄的身上。 「许辞生」睁开眼,对着项阡陌勾起一个笑:「怎么这种表情,我不是你最心爱的『师兄』吗?」 「想魂飞魄散就再多说一句试试。」项阡陌冷冷地警告他。 「你敢?」 项阡陌反问:「你以为我不敢?」 「真是奇了怪了,那个人也不是你的师兄,你就能好好接受,怎么一到我身上就变了个样?」 项阡陌没有心情同他再多废话,开口便问:「你就是元和口中说的另一个『魔修』?魔修何苦为难魔修。」口中还在说着话,手里却已经燃起了法阵。法阵的光焰顺着许辞生的背往上升腾,直逼近他的头部。 「许辞生」仿佛很遗憾一样:「孙子何必为难祖宗。」 「别用我师兄的身体做这种噁心的事。」 「狼崽子,你是被一只羊驯养了?」「许辞生」轻蔑地笑了笑,「不巧的是,这只羊似乎并不想要你。」 法阵将两人完全包住,这时候谁也没了多说的余力。 师兄不能自己战胜这魔头,项阡陌只能进入师兄的神识,自己去找他。 说实话,他原以为进入许辞生的神识要花上好大一份精力,甚至可能会对许辞生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没想到会这么容易。他很快就进入了许辞生的识海。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团较暗淡的光团,若隐若现的,仿佛即将消散。 项阡陌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向前想要抓住这光团。 冲进去,看到的却是一段他所不知的记忆。 从视角来看,师兄是跪着的。 他抬起头来,面前站的是元和真人。 见到元和真人的当口,项阡陌几乎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元和真人宠爱许辞生,人尽皆知。若非如此,事情恐怕还好些。 许辞生跪在地上,几乎是乞求的姿态:「师父,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你眼前就有!项阡陌盯着元和真人,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元和真人却在许辞生的注视下,缓缓摇了摇头。 虚伪!项阡陌狠狠骂了一声。 但转念想想,却愈发心惊。其实师兄在他赶到之前,就知道了一切?
第51页 这个认知,让项阡陌冷汗直流。 许辞生曾经带项阡陌到悬崖边上游玩过。 项阡陌很少被允许出天哲山,这一次到凡间玩,还是许辞生磨了元和真人一段时间才得到的许可。 许辞生将项阡陌引到悬崖边上,项阡陌那时还以为已经到了尽头,没想到在被草木遮挡的地方,出现了一条小路。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 许辞生那时是这样笑着说的。 项阡陌其实不是很认同。或许柳暗花明后,是另一个万丈深渊。 他原本以为,师兄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无法接受刺激,差点走火入魔。 没想到,他分明知道,却不逃走。他在企盼谁救他?元和真人?他有想过自己吗? 项阡陌忽然很想找许辞生问一问,哭着咆哮着问出这个问题。 可是现在他没有那个机会。项阡陌从光团中退出,整个识海中,只剩下他与那团黑雾。 「你把我师兄……弄到哪里去了?」即使是在识海中,也能感受到项阡陌声音的沙哑。 他仿佛压抑到了极致,下一秒就要将面前的黑雾吞噬殆尽。 黑雾还在不知死活地挑衅他:「这里是他的识海,却没有他的身影,许辞生去了哪呢,怕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闭嘴!」项阡陌怒吼。 「原本就缺了一块魂魄,怪不得连一秒都支撑不住,就被人夺舍了。」 「闭嘴——」项阡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黑雾像是没有想到他能够在许辞生的识海内进行分散,开始四下逃窜并破坏。 「跟我拼灵魂力,一个衰弱的老魔?」项阡陌癫狂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却听不出他有任何的愉悦,反倒是有无尽的悲伤涌入其中,让听见的人神识震荡,「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继任者是怎么相互残杀的?」 老魔很快反应过来,不再被动地支撑,渐渐与项阡陌有了分庭抗礼的趋势。 「精神力算什么,你现在还不是神识不稳?真相的滋味如何?」 「如何?」项阡陌像是在自言自语,伴随着他的言语,代表着项阡陌的紫色光团迅速膨胀,将老魔包裹起来,「都是你们的错。元和能死,你为何不能——」 可就算这老魔死了,这具身体里,也没有师兄的意识了。 尘埃落地,项阡陌睁开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 在他怀中,项阡陌呼吸匀长。 却永远不会醒来。 眼前的世界从模糊变得清晰,又很快模糊起来。 项阡陌慢慢蹲下身,抱紧了许辞生的身体,自己却颤抖起来。忽冷忽热,心脏跳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承受不住而永远停下。 双膝屈在地上,想哭的心情淹没了他。他喉咙干涩,眼眶也干的难受。 许辞生的面庞就在他面前,安安静静的,没有他不想看到的烦忧表情,也没有他所担忧的不喜。 项阡陌亲了亲他的鬓角,脑中一片嗡鸣。 他有很多想说的,从两百年前就想说,却顾忌这顾忌那,不肯对师兄说出的。 他慢慢地说,好像许辞生真的在听着一样。 「师兄的告白太小儿科了,我实在不敢相信。靠近我心被牵动……我又何尝不是。我常常以为自己还如同从前一样,陪在师兄身旁。你让我去看旁的东西,可我只能从你的眼中才能看见他们。」项阡陌笑了笑,「我曾经无数次想要抱住你,最后却只能抱抱自己。这段日子我好开心啊,只要能够感受到师兄就好。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很可爱啊。」 「我是个坏人,不告诉你真相,让你没头没脑地乱转。我等着你撞破我一切的阴谋,像那次一样,然后拿着惊寒,指着我,满眼都是我,叫着我的名字……如果你不说后面那句话该多好。」 既然如此,那你们都该死。方才在许辞生的记忆中,项阡陌又重温了这一段。无论是许辞生还是他,对于这场面都不愿多提起。 他一直在逃,其实师兄也是如此。项阡陌原以为自己伸出手了的,可不知为什么,到了最后,还是同样的结局。他感到迷茫,像许辞生不能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嗜酒一样。其实都是知道的,但不想承认。 项阡陌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怀抱中沉甸甸的,温热的,呼吸匀长的,是师兄。项阡陌把头俯下去,贴在他耳边,轻轻道:「我告诉你一切,你醒来好不好,来杀我好不好。」 「元和是我杀的,莫成渊也是,他们都该死。元和将主意打在你身上,那时候师兄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啊……莫成渊一直都知道,但是他没有阻止,还装得对你亲亲热热……元和和那老魔一样,都该死,死的干干净净。天哲山的所有人都是帮凶,我也是……楚沉烟也是,她明明也知道……你不会认同吧,那就告诉我啊,我要你亲口骂我,跟我说,项阡陌该死,他与你,与你们,本来就不应当一道。我要你亲口后悔,后悔对我那么好,养虎为患……」 项阡陌说了许多。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头抬起,看见元和真人空荡荡的洞府,才想起来,原来师兄的灵魂,像一阵烟一样,被风一吹就消失无踪了。 他将许辞生抱起,伸手探了一把腰间。 项阡陌不相信许辞生会消失。
第52页 只是前功尽弃而已,不管再过几百年,或是千年,只要他能等到,总要将师兄全头全尾地找回来。 可当他感觉不到腰间那块玉佩时,他的动作一顿。 屋漏偏逢连夜雨。 ☆、魂玉 魂玉青鸾,温魂养魄。即使许辞生真的被那老魔打得魂飞魄散,项阡陌也能依靠魂玉将他修复。其间付出的代价,也不会比上一次更加严重了。 那块魂玉一直挂在许辞生的身上,早已与他魂意相通。 可那块魂玉现在消失了。 如果没有被人好好温养,里面的灵魂永远也不会再醒过来。 究竟是什么人,敢在他面前,明目张胆地将师兄窃走…… 许辞生以为自己再也没有醒过来的机会了。 他的灵魂没有经过锻鍊,跟那老魔只是打了一个照面,就失去了意识。原主的灵魂也好不了多少,甚至比他消散的还快。 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死去。而且……好像还和原主融合了。 许辞生几百年的记忆,如同浪潮般将他拍击包裹。许辞生在里面毫无反手之力,只能被迫接受。 只是除了记忆以外,好似没有旁的了。那团光团似乎不是原主的灵魂,而是仅仅只有记忆。 将这铺天盖地的记忆吸纳以后,许辞生发现,这玩意儿,似乎并不完整。 至少他最想知道的,许辞生杀死元和真人那一段,他并没有看见。 见到的更多的是许辞生与魏清池燕舟几人的过往。他经历了一个天哲山受尽瞩目的弟子的一生。恍惚感觉到神奇,其实许辞生在几位师兄弟中,天资算是最差的。 莫成渊是元和真人钦点的下一任掌门,项阡陌自不必说,就连不感兴趣的剑法也能学的有模有样,就连楚沉烟,修为进度也很快追上了许辞生。 这个人,似乎并不以修为着称。他实战时能够依仗的,除了那把惊寒以外,就是身边的这些人。 许辞生大致明白原主为什么有那么多朋友了。不仅仅是乐于结交,还有一个有些阴谋论的原因。他需要。 许辞生觉得自己疯了。 原主怎么也算得上是光风霁月,他竟然这么揣度。 可是阴暗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全然压抑不住。 或许不是他不对劲,而是那团记忆。连个意识都没有,若是就这么被你所掌控,岂不是太丢人了吗……许辞生这样想着,努力从原主的记忆中发掘旁的方面。 因为是原主的视角,许辞生只能看见他与旁人相处时,别人对他或礼貌或亲热的态度。 那么真实的许辞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浮现在脑海中,眼前的一切消去,身体轻盈,仿佛在天上飞游。 许辞生看见了一个虚影,是他自己,或者说,是原主。 原主的记忆中,竟然会有这么一段。 他上前去,听见自己问那个虚影:「你什么时候能够消失呢?」 恍然发觉,即使到了现在,他也只能借原主的视角看这世界。 虚影笑了笑,衣袂飘然:「我是你的心魔,等你能够正视我时,我自会消失。」 许辞生实在看不出,这东西究竟有什么让原主退避三舍的。 「或许你眼里的温顺,正是曾经以为的梦魇。」那虚影又开口,这一次,是对着许辞生本人说的了。 许辞生有些惊讶,问他:「你感受得到我?」 「这里除了你我,没有旁人啦。」虚影轻轻嘆了一声。 「确实如此,」许辞生承认,「你将我叫到这里,想要说些什么吗?」 「我要消失了。」虚影坦然道,「因为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这话有些耳熟。」仿佛在许辞生的记忆中看见过。 「是啊,你为了让他安心回魔界,疏远项阡陌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听起来有些渣。」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虚影认同,「你能这么以为,我很开心。」 「你是他的心魔,应该引他入魔才对。」许辞生苦笑,「所以你现在这么说,我很害怕。」 「心魔可以是很多东西。」虚影这样为他解释,「你的心魔,师友,亲朋,项阡陌……这些全都是。因为之前你处在入魔边缘,所以我比较活跃。」 许辞生头疼道:「我对你说的这些,还是一头雾水。」 「你已经拥有了全部的自己,只是不想接受罢了。我也该走了,祝你武运昌隆。」 就这样消失了,真是好和善一心魔,和原主一个模样。许辞生这样想着,却从他话中推出了一件事。 许辞生之前,处在入魔边缘?师友,亲朋,项阡陌,这些人对许辞生都很重要,却被他一个个破坏,这就是在入魔的表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之前许辞生与项阡陌这些麻烦事,可真的算得上是滑稽了。 话虽如此,许辞生即使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也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差距。并没有如他所担心的那样,被原主同化。 甚至连一些较为激烈的情绪,他都没有感受到。 不知道算不算是一件好事,只能琢磨一下出路,从长计议了。 一缕阳光照进来,让许辞生有些反应不过来。 耳边传来略带揶揄的声音:「终于醒了?」 稍微反应了一下,许辞生才叫出那人的名字:「魏清池……好久不见了。」
第53页 「是挺久,你猜猜过了多少年了?」 许辞生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被放在一口棺材内,顿时不禁失笑着敲了敲棺材盖:「放我出去。」 盖子被打开,魏清池苍白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只有唇上还有些血色:「你如果再不醒,我就把你扔去下葬了。那块玉带着,那现在是你的本体。」 许辞生在自己身子下面发现了一块玉,开玩笑道:「怪道有些硌。」 「你没那么好的待遇,现在应当感觉不到硌才对。」 一语被拆穿,许辞生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想要起身。 却发觉自己身上的装束有些不同。不是如同魏清池般的长袍,也非之前穿着的披风,而是许久没有见过的,在从前世界中的那种短袖衣衫。许辞生愣了片刻,晃晃头,果然感觉不到那一头长发。 「这是……」 「你印象中自己的模样,我只能勉强让你化形。」 「所以我现在彻底没有身体了?」 「在项阡陌那,你想要可以自己去拿。」 「免了。」许辞生苦笑,「这是怎么回事?」 ☆、金丝缠 「你想从哪里听起?」魏清池装作困扰地问,给许辞生提出了几个选择,「是想听听项阡陌在天哲山里对你做了什么?还是我怎么把你带过来的?还是你沉睡之后这世界上发生了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许辞生与他对视,眼中带着笑意,「我什么都听。」 「那可巧了,你就算问我关于项阡陌的事情,我也回答不出来什么。谁也不知道你,他还有天哲山之间发生了什么破事。我怎么将你带过来的,也就是感觉到你的魂魄进了这玉中,然后就将你给弄过来,温养了一段时间罢了。」 他话语中有着促狭的笑意,许辞生只能苦笑着问:「我昏迷了多久?」 「不多,也就三年。」 三年,按许辞生原来的世界来说,孩子都从高一升上大学了。许辞生无奈:「挺长了。」 「你之前脑子出毛病,有一百多年的时间。这次还算少的。不过若是再多,我就将你给埋了,让项阡陌急去。」 「项阡陌怎么样了?」他既然提到了,许辞生便顺着他给的梯子问一问。 「他没了你也死不了。不过一直在找你,没大张旗鼓,自己在找。」 「你怎么知道他找的是我?」 「关于温养魂魄的东西,他还能找谁?」 许辞生轻嘆一声,问魏清池:「你救我用的也是这类法宝吧?」 「确实如此,不过用的是项阡陌的东西。他在你身上做了手脚,放了个容易吸纳魂魄的容器。不过不巧,那东西的主体在我这里。你的魂魄进入魂玉的分体时,我就将你转移了过来。项阡陌那里的魂玉应该是消失了,他才会这么急着找。」魏清池说这话时,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魂玉,有能够召回不在身体中的灵魂的功效吗?」许辞生想起项阡陌之前借青鸾时,将魂玉与青鸾相提并论。 「有,魂玉与青鸾都有,」魏清池给了他肯定的回答,「不过魂玉能够召唤的灵魂,是绝对与身体契合的,少一分一毫都不行;而青鸾则更灵性些……用青鸾甚至可以夺舍。」 所以,之前他会来到这个世界,应该就是青鸾的效果了。许辞生想着,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如果用青鸾召唤时,躯体内原本就有了灵魂呢?」 「一体不容二魂,你在想什么?」魏清池一口否决了他。 于是蹊跷更大,许辞生将之前的事情回想一番,得出了一个让他惊讶的结论。 他还是不相信,非要从魏清池那里问出个子丑寅卯来:「这一条,是人尽皆知,还是只有少数人知道?」 「要不知道,就全都不晓得;要知道,很容易便知魂玉与青鸾的区别。」 他之前还在许辞生的躯体内,也就是说,项阡陌并没有打算召回他师兄? 许辞生只感觉头大如斗。一开始用青鸾召唤自己的魂魄,后来他提出换回这一切的时候,项阡陌也是想要用青鸾,甚至可能只是在敷衍他。可是项阡陌既然能够将魂玉一直安放在许辞生身上,分明就不必将他召唤而来。项阡陌究竟在搞什么? 许辞生陷入沉思,魏清池见状笑了笑,只对他道:「看你现在对项阡陌好似很不满。」 「你又知道了,」许辞生被他打断了思绪,只能苦笑,「你从哪里看出我是对项阡陌不满的?」 「猜的,你自己认了。」魏清池老神在在,「许辞生,劝你被烦忧一些有的没的。我能够看出的事情,像燕舟,项阡陌,他们都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举个例子,燕舟一直不相信是你杀的元和真人。」 许辞生心道,还真不是他,是原主许辞生。 魏清池却像是能够看穿他的想法似的:「你不用对自己有什么怀疑,你之前脑子有问题,谁也不想去惹你,现在好不容易正常点了,还是别疑神疑鬼的……别因为一些看不懂的破事把自己绊住了。你现在这样,还像是许辞生吗?」 许辞生原本应该否认的,可是魏清池噼头盖脸的一番话,将他说的哑口无言。分明找得出反驳的地方,却想不出究竟怎么反驳。 想到最后,只能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管那么多。
第54页 「帮我做件事。」魏清池兀然开口道。 许辞生早已习惯了他这种毫不做礼节的要求方式,便问:「怎么?」 「去明心境,帮我拿卷金丝缠回来。最近有些看不清星象,法器该换了。」 「或许并非法器的事情。」他这么一提,许辞生才想起来,魏清池是个常常在生死之交徘徊的人。但因为他平常各种地方——特别是嘴上功夫——一点都不输给常人,因而常常让人忽略掉他的身体状况罢了。 以魏清池的心性,也不喜欢别人将他身体的事情常常挂在嘴边。 「是什么事我心里清楚,只是法器确实坏了,该换了。」魏清池这时候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许辞生知道他不想谈了,于是颔首应下。 「还有件事,」魏清池提醒他,「你最好去问项阡陌将你的身体要回来。你现在的本体是魂玉,明心境里有魂玉的本体,别你一进去就被吸收了,项阡陌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分明是他关心许辞生,却非要是说成项阡陌没地方哭。许辞生笑了笑,又问:「魂玉的本体有什么功效?」 「没什么用,既不能储存魂魄,也不能召唤或是补全……它唯一的功效,就是激活你魂魄中那些不活跃的部分罢了。换个说法,它对失忆的人有些作用。」 失忆的人……到头来,还是为了他。 「多谢魏兄大恩大德,辞生无以为报。」 「以身相许如何?」 「气死项阡陌?」许辞生知道他在开玩笑,便接了下去。 「正是如此。」 「不干。」许辞生也同他以开玩笑的语气告别,「既然如此,我还是来世再报吧。」 「小白眼狼。」魏清池轻骂了一声,将他赶走,「你最好快些,否则我老眼昏花,找不着星象了,你们都得遭殃。」 ☆、召回 诗酒趁年华。项阡陌进入酒楼的时候,心中便跳出了这几个字。 他对诗没有什么兴趣,却对酒有着偏执的钟爱,几乎是餐餐少不了酒。不一定要醉,却必须要辣到嗓子里。 不过今天,他闻到酒味,一点反应都没有,径直走到其中一位纨绔子弟面前,释放出威压。 满酒楼顿时安静下来,那位纨绔子弟表情僵硬地看着他:「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前些日子,得了个温魂养魄的宝物?」项阡陌勾起唇角,「我跟你买。」 「不不不不卖!」那纨绔被他的笑吓得赶忙摇头。给予他宝物的那人说,谁要都不能卖,那人自然会保他平安。 项阡陌笑得愈发阴沉:「你最好再考虑考虑……想想是你的宝物重要,还是人头重要。」 「真不是我不卖!是有人要跟你谈!」遇到危险,那纨绔子弟立刻就把跟自己合作的人给卖了。 「可以,」项阡陌的声音轻了些,「带我去见他。」 不知是何方神圣,放出长线来吊他这条鱼。 就怕他钓到的不是鱼,而是巨大的海兽。项阡陌心中没有太多感触,跟着那纨绔子弟,走进了一个清幽的亭子。 亭子中坐着一个人,虽然穿着宽袖长袍,头发却修的极短,连冠都固定不住,索性不在头上做装饰。 见他来了,便对他笑笑:「项阡陌。」 那纨绔子弟在许辞生的交待下退了出去,布下禁制,项阡陌几步冲上去:「师兄——」 「你认错人了,」许辞生依旧是笑,「还记得那个霸占了你师兄身体的许归吗?」 项阡陌心中热切,面上却被迫冷厉下来,硬生生忍着笑意,憋出两个生硬的字:「是你。」 「是我,我有召回你师兄的方法,要不要一听?」许辞生看着他,仿佛要透过他的面容,看穿他内心的想法似的。 项阡陌点点头:「想。」 「你装的好像啊……」许辞生笑着嘆了一声,「这么想,为什么魂玉一直就在你身边,你却不去用呢?之前那一次,你也不准备用青鸾对吧?你究竟想不想复活许辞生,你给我个准话。」 项阡陌听得心惊,却依旧道:「想。」 许辞生真的看不出他是不是在说谎:「我对你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再信你最后一次。」其实就算是有下次,他也没什么办法的。许辞生对项阡陌的偏爱,很好地影响了他。 他继续道:「用魂玉召唤你师兄的魂魄,将一切都与我商量好了再做,这是我最后一次信你。不管你要不要许辞生回来,我要他,明白吗?」 这么说还有点上赶着帮人的感觉。许辞生也搞不懂,他明明与这一切无关的,怎么就变成了上赶着去送死将许辞生换回的情况呢? 事已至此,他好不容易有一腔热情想做些什么,还是趁着还没心凉把事情给做了吧。 魏清池告诉许辞生,不管魂玉中有没有储存魂魄,都可以对人的魂魄进行召唤。只是如果动用了这个功用,魂玉自身会产生重组,使居住在里面的人化成它的一部分。 「我不管你想救什么人,别去送死,先回了你自己的身体再说。」 魏清池的原话这么说,许辞生却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他自己的身体已经死在了另一个世界,在这里,他就是个孤魂野鬼,就算想凭依在旁的宝物上,也做不到。魂魄一般不可移动,还没听说过一个器灵移居到另一个灵器上的。
第55页 因而出此下策,让许辞生能回来。原主解决事情,应当比他要更有效率些。 他实在不想再陷入这场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混乱中了。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项阡陌只能答应。心中也有些惴惴,师兄的魂魄不知有没有融合完全,若是不被魂玉接纳,那便是白费了功夫,竹篮打水一场空。 心中虽已有了猜测,却还是得向师兄确认一下:「不知道你口中说的魂玉,现在何处?」 「在你面前。」 项阡陌心道,果然如此。面上却装作诧异:「你是魂玉的器灵?」 「拜你所赐。」许辞生淡淡道。 拿不准,实在拿不准师兄的魂魄现在是个什么状态。若是恢复了,对他不应当是这种态度才对。只是他执拗着要做,项阡陌也无法阻止,只能在背地里做了许多准备,以防最坏的结果出现。 许辞生却翻起了阵图,要亲眼看所有的阵法布下,连灵石都要一一查验过才行。 项阡陌从来没有被他这么不信任过,委屈之余,几次想出口说「就这样吧」,却终究没有能够说出来。 许辞生看他那个憋闷的样子,只在心中笑了笑,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项阡陌生怕他把自己给作死,提心弔胆地检查着一切。到了最后,比许辞生还认真。 「把你师兄拿出来吧。」最后那天,许辞生还能笑着对项阡陌这样说。 项阡陌沉默地将掩藏在寒冰中的许辞生的身躯取出,用灵火将冰化去。他一直低着头做这一切,却忽然抬起头,看着许辞生,眼中神色难明:「你会死吗?」 「我本来就死了,」许辞生听他这么问,心里也不好受,只能笑着扯些有的没的,「在我原来的那个世界中。其实挺好的,就是死了以后,你们也还是需要我的嘛。」 「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呢?」项阡陌小时候曾经这么问过许辞生,语气委屈的好像只要许辞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的眼泪就要流下来,「没必要啊……」 「你需要我,这就是必要。」许辞生在不练剑时,对项阡陌称得上温柔,「别哭啊,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哭丑了可怎么办呢。」 到了最后,与他断绝交往的时候,说的也是那一句:「项阡陌,你不需要我了,你有自己的路,这一段我没法陪你走。」 一切都准备就绪,这阵法发动时刺眼的光芒,让项阡陌瞬间后悔,他对着已经缩回魂玉中的许辞生大喊。 「师兄——」 声音却没有传出去,仿佛被什么吞噬了一样。 ☆、回归 许辞生发誓,他真的没想到,自己又活了。 他是不是与造物主有什么约定,每当要死的时候就给他一具新身体啊。 话虽这么说,但看见面前项阡陌喜悦的脸,许辞生还是生出了一些不太好意思的感觉。 项阡陌万万没想到,许辞生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魂玉可以将不属于这具身体的灵魂送入躯体吗?」 他摇了摇头,就见他师兄沉默地垂下了头。 瞬间觉得自己在师兄那里已经失宠了。 许辞生也注意到冷落了他,笑了笑道:「没事,我需要点时间来想一想,我究竟是谁。」 话说的简单,许辞生真的不是很明白。 他……他应该是谁啊? 实在是哭笑不得,这仿佛是个哲学问题。 按感性来说,他觉得自己是许归,不可能与许辞生有什么关系。但是按照逻辑……许辞生不得不承认,按照项阡陌与魏清池的说法,只有他就是许辞生才能解释的通这一切。 现在还活在这具躯体中的人,只能是许辞生,而他还活着。 许辞生苦笑,真的搞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如果以「自己是许辞生」为前提来考虑,那么很多事情就都能说通了。 只要他是许辞生,就不存在他会在燕舟与魏清池面前暴露的问题,项阡陌一直叫他师兄也没有交错。否则几百年的交情,怎么就那么容易被一个不善于伪装的外人给骗过呢? 但如果是这样,又有许多搞不通的地方了。不过,答案似乎就在他面前。 许辞生想起了自己身上的锁灵链。在他的记忆中,没有关于这东西的任何信息。也就是说,如果有人给他种下这玩意儿,只能是在天哲山,许辞生转变的关键点。 而项阡陌被他逼问出过,这玩意儿,正是他亲自给许辞生种上的。 想到这里,许辞生抬眼看向项阡陌,眼中闪过危险的流光:「项阡陌,你最好不要再骗我。」 项阡陌软软地叫了一声:「师兄……」 「闭嘴,转过去。」 许辞生被他叫的心一颤,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严,只能眼不见为净。 背过身去,项阡陌偷偷勾出一个笑容。却听身后的许辞生怒道:「不许笑,严肃点。」 听了这话,项阡陌笑得更欢了,连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许辞生见他这样,本来的一腔严肃与问题也烟消云散了,只能随着他,微微展露笑颜。 「我真的对你一点办法都没有,项阡陌,你是我的克星吗?」 「不是。」项阡陌极快地否认,「我不会对师兄有危害的。」 许辞生哼了一声:「那倒未必。我问你,许归就是许辞生,是不是?」
第56页 项阡陌安静了一瞬,连肩膀的颤动也停了。许辞生这个问题好像切中了他的要害。 半晌,项阡陌小声回答了他:「是的。」 许辞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信息。 「没有关系了,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师兄那日在天哲山……走火入魔。」说出那时的事,对于项阡陌来说也无异于一道酷刑,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可师兄怎么能入魔呢。师兄好讨厌魔修的……除了我。」 这话一出,许辞生真的不知道该纠正哪一点了。他认为许辞生不能入魔,错。许辞生讨厌魔修,只是讨厌某一些。除了他……许辞生被他气得笑了起来,调节气氛道:「你多大脸?」 项阡陌被他逗得也没有那么苦大仇深了,但还是一副郁闷的模样:「然后我就将师兄的魂魄分开,一份被寄入其他世界,另一份留在了身体里。后来师兄就性情大变了。」 他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从他嘴里讲出来,多困难的事情,都变得如同儿戏了。许辞生知道他平常就是这样「欺骗」自己的,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将他给纠正过来,只尖锐地指出了他话里的含义:「依我看,你不是因为走火入魔,而将许辞生——将我的魂魄分开,而是因为,他那时候已经快死了吧?」 走火入魔,爆体而亡。许多功法中都写着这一点,修仙的人想要入魔当个魔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许辞生修炼的功法中,自然有不少关于这一点的。 许辞生搞不清楚,将魂魄分开,怎么就不会走火入魔了,他只知道,项阡陌当时做下这个决定时,也是出于急迫。否则,他不会那么对他师兄,嗯现在是他自己了。 许辞生还是有些没法接受,看着项阡陌,嘆了口气:「辛苦你了,转过来吧。」 项阡陌顺从地转过来,不仅转过来,还如同飞燕投林般,投入了许辞生的怀抱。许辞生被他撞了个满怀,只能将他抱起来顺毛:「没事,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多大的人了都。」 项阡陌委屈的声音传出:「师兄知道我现在什么心情吗?劫后余生。刚才我真怕师兄的魂魄还没融合完全,就这么死了。我好不容易才将师兄找回来的。」 许辞生一听倒乐了:「你还怪我差点把自己给作死?之前还不是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 「不是,」项阡陌小声道,「是师兄自己不相信的。」 「我现在也不是很相信啊。」许辞生苦笑,「你们都说我是许辞生,可我对曾经的那些记忆没有什么感觉,再怎么说,也只是像是看了另一部很有代入感的小说罢了……还是第一人称,还是未完结。」 「没事啊,」项阡陌抬起头,朝着许辞生笑,「反正我心悦的是师兄这个人,又不是你的过去。」 浓黑的眼眸仿佛深潭,又倒映着一些光芒。看上一眼,几乎要连灵魂都被吸进去,更何况,这对眸子还这么专注地,带着笑意地注视着自己。许辞生强迫自己别开脑袋,将手搭上项阡陌的后脑勺,囫囵抚摩着,不再去与他对视。 「回来之后,发现你嘴甜了不少啊……从前怎么一次都没说过心悦我?」 ☆、觊觎 谈到这个话题时,许辞生的心情忽然低落下去。 他曾经跟项阡陌说过,许辞生之前也是心悦他的,只是一点没透露,到了最后,还与他渐行渐远。 那段时间,在许辞生的记忆之中,几乎算得上是黑色的。 他发现自己对项阡陌的感情时,正是项阡陌回到魔界前不久。 发现自己对养了百年的师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许辞生其实迷茫过。他不知道该找谁商量,最终兜兜转转,旁敲侧击地问了燕舟与元和真人。 燕舟当然是主张他,不要管那么多,有什么想要的就说出来。他与白芊芊两人,也是力排众议才在一起的。但是听到对象是项阡陌后,又开始激烈地反对。 许辞生知道他对项阡陌有意见,也没有将他的反对放在心上。 真正让他选择不将心思说出口的,是元和真人的话。 其实他师父没有反对,只是让他按照自己平常的思维,想想以后。 以后,如果他与项阡陌在一起了,会怎样呢?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甚至闲云野鹤乐得快活。那时候的许辞生,甚至开始想,要不要将心意告诉项阡陌。就算会被疏远或厌恶,他也想知道一下答案。 可就在这时,项阡陌不得不回到魔界。 因为血脉,因为权势,因为许多许多的问题,魔界那边坚决要求项阡陌回去。 许辞生又去找了元和真人。他每次忤逆元和真人,几乎都是为了项阡陌。只是之前他成功了,这次却碰了壁。 元和真人苦笑着告诉他,师父也不是万能的,师父时日无多了。 许辞生这时候才发现,那句「想想以后」的深意。 许辞生有点讨厌魔修,但不讨厌项阡陌,就算他修了魔。可是,项阡陌必须得回到魔界。他必须要一个人面对魔界的风雨。许辞生久居权斗之外,却明白那里的恐怖。失去的好友解落秋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而一个修仙道的道侣,明显会对项阡陌的处境起到负面影响。 有些人甚至需要牺牲自己的婚姻换取利益,许辞生不希望项阡陌变成那样,却不能否认那个可能性。他想给项阡陌留条后路。
第57页 考虑到以后,原本简单的爱意,变得复杂起来。 许辞生不得不承认,他帮不上项阡陌,除非他伪装成魔修去保护他。但这个想法,就连项阡陌本人都不会同意。 其实不止是一个人间界的道侣,就算是一个修仙的师兄,对项阡陌也有很大的害处。项阡陌越在意,就对他的危害越大。意识到不能让项阡陌那么念着自己,许辞生便自发的与他疏远了。 项阡陌这么多年过去,都还像个小孩子,三分钟热度,只要他闹过几场,就会慢慢消停下来。项阡陌果然也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后来也不再缠着他。只是他不在身边,许辞生心中还想着,越来越想。 可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去看。就连项阡陌走时他都没有去送,而是留在了自己的房间,与魏清池在一起。 魏清池拿出一坛酒来,问他:「喝点酒吧?」 别说是酒了,其他什么都行,只要让他不要再想起项阡陌。 那不是许辞生第一次喝酒,却是他第一次喝醉。 为了不能说出口的话,为了咫尺天涯的爱意。 不光是许辞生的心情低落,听见他问这个问题时,项阡陌也霎时间僵硬了。 当初为什么不与师兄表白? 项阡陌踌躇了一会儿,喃喃道:「因为不敢。师兄身边那么多人,我站在师兄身后,不会挡到师兄,可如果与你比肩了,就会遮挡你的路……师兄那么好,我看着就行,就算是不站在师兄身旁也可以的。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站在师兄身后,永远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保护师兄……所以我就想,如果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师兄,不管怎么样,得先说出口啊。」 「确实说出来了,」许辞生回想了一下,「不过除了说出来,好像也没干别的。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没有出息,」项阡陌又钻进许辞生怀里,「所有的出息,都放在重新见到师兄上了。」 他从魔界归来,在人界流离,就是想要再次见到自己心中的那个「师兄」。 魔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许辞生一瞬间想要问出口。可是没有意义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许辞生并没有开口,而是选择了另一句话:「我之前没有说出口的话,再告诉你一遍,我喜欢你啊项阡陌,想和你结成道侣,想与你共度一生,想要……你抖什么?」 项阡陌的手颤抖着,搂住许辞生的脖颈,把他压在了身下。 「我也是……」项阡陌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也是啊,师兄。」 「没什么值得哭的。」许辞生安慰他,「一切都在变好。」 「正是因此才需要哭啊,我在最绝望的时候,都没哭,现在再不补上,以后就忘了。」 听见他这么幼稚的理由,许辞生不由失笑。身子微微动了动,却感觉到了项阡陌身上的不寻常,更是笑出了声:「你注意点影响。」 「我就是要把师兄带坏,」项阡陌将两臂承载许辞生头两边,认真地看着他,「反正就算我不带,也会有坏人觊觎师兄,不如便宜了我。」 「还有谁能觊觎我?」许辞生逗他。 项阡陌竟然真的认真算了算:「元和,魏清池,燕舟,白芊芊,楚沉烟,他们都是坏人。」元和是最坏的那个。他在心中补了一句。 「师父和师妹都骂,我养了个什么样的小白眼狼啊。」许辞生将几日前魏清池用在他身上的词彙,拿来形容了项阡陌。 小白眼狼不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想要占有自己剩下的,唯一一个师兄。 「师兄,我有件事想与你说。」 「你还有什么,非要徵求我同意才能说的事?」许辞生哭笑不得。 「想要你。」项阡陌垂下头,将觊觎了很久的那两片唇含入口中。 ☆、寻仇 心在狂跳。口中的滋味其实不是很清楚,只是这样,便如同脑中炸开了烟花一样,眼泪仿佛要流出来。 他等了这个师兄一百多年。 师兄终于回来了,还带给他一个惊喜。 项阡陌将许辞生勒紧,闭上眼睛感受两人身体相贴的温暖。 恍惚中感觉到许辞生在轻拍他的后背,仿佛在给生气的小宠物顺气一样,就像是以前在抚摩他化身成的黑猫。 这样的认知让项阡陌有些侷促,他轻轻要了许辞生一口,想让他专心些。 自己却分心去将许辞生的手腕扣起。 许辞生从始至终都没有反抗。 要说余力,其实好像有一些。虽然是初吻,不过他也没头昏脑涨到不明就里的地步。可是一想到面前这人是项阡陌,就失去了反抗的想法,仿佛连平日里引以自豪的灵巧与力气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要享受这一刻就好。 就连后来,项阡陌的手不安分地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他也半推半就地,没有做出太激烈的反抗。 这种态度纵容了项阡陌,结果就是,当许辞生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开展的非常少儿不宜了。 许辞生觉得自己吃了很大的亏。他有时候不喜欢斤斤计较,否则魏清池的事情,他也不会那么轻轻地放下。更不会还存留着一点与燕舟重归于好的希望。 可是面对项阡陌,他这次想算算帐了。 「首先,并不舒服。」许辞生掰着指头,颇幼稚地与他清算,「你是不是没做过这事?」
第58页 「师兄做过?」项阡陌龇起牙,片刻又收回。 「太丑了,」许辞生拍了他一巴掌,「没做过是没做过,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看猪跑和吃猪肉是一件事吗?」项阡陌胆子大了些,回口道,「我看了师兄那么多年,又不是把师兄吃干抹净了那么久。」 得,清算的第一件事就被人给顶回来了。许辞生颇不讲理道:「不准反驳。」 项阡陌委屈地应了一声,许辞生登时好气好笑:「你还委屈,你占了多大便宜?我怎么莫名其妙就在下面了?」 项阡陌没说话,心里念着,是师兄没反抗。许辞生知道他念着刚才自己那句「不许反驳」,正在与自己置气,也就不与他多说了,直接开始说下一件事情:「你什么都知道啊,我被蒙在鼓里这么久……太不公平了。」 「是我不好。」项阡陌蹭过来,「师兄想怎么罚我?」 两人感情好起来时,所有的「清算」「惩罚」都变成了打情骂俏,如果不是打情骂俏,就是在旁人面前秀了。项阡陌虽然不精于此道,但对于一些条理还是有模糊的感觉的,于是略过中间的一大段废话,直击重点。 许辞生笑着看他,心中闪过几个草案,又很快都否决了。最后只能无奈说出一句:「罚你什么呢……捨不得。」 「师兄在那个世界,是不是与旁的人合籍了,」项阡陌的脸登时红了,不可思议道,「师兄从前从来都不会这样。」 许辞生看他瞎想,好气好笑,挥手招他过来,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问:「我从前会这样吗?」 项阡陌听懂了他的话:「不会,这是师兄只属于我的一面。」 许辞生自己也红了耳根,没反驳他。 即使被所有人告知,自己就是许辞生,许辞生的心中还是有些惶惶然,生怕哪天有个许辞生回来,怒目看他,指摘他抢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些事情却只能出现在夜晚,白天里,身为许辞生,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他总要有个能够拿得出手的名号。并且还要将那些打着「许辞生」名号的人做恶事的人,给清算干净。 在他重新回来前,那个缺了灵魂的许辞生,其实已经把事情做了个差不多,让他不至于再纠结要不要将那些已经拿到了罪证的恶人清算。许辞生在心里还是有些感谢他的。 不过也是时候与他说一声永别了。 这一日,原天哲山二弟子昭告天下,自己前些时日走火入魔,误造杀孽,愿一力承担后果,请所有与他有仇之人皆来见证。 所谓见证,就是眼见着许辞生引来天劫,确保他没有耍花招。在天劫之后,若他还能活着,就将此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这样当然不足以平民愤,于是许辞生又加了个码。在天劫之前,一切与他有仇的人,都可以上擂台与他决斗。若是许辞生输了,那要杀要剐都随那人的便。 也就是车轮战,若是来的人多了,拖也能把许辞生拖死。这个提议,若与项阡陌说了,定然不会被同意,许辞生便自作主张,在项阡陌发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拦。 看着满脸幽怨的项阡陌,许辞生苦笑着,反过去安慰他:「没事啊,我是许辞生,就得承担许辞生做过的事情……我不惨,怎么能平了他们心中的怨愤呢?」 天哲山的名声大,许辞生灭门一事,虽然在人间已经少有波澜,寿命悠久的修仙者却不会那么轻易将之忘记。 或是真的有仇,或是来看热闹,抑或只想趁此扬名,一大批与许辞生「有仇」的围观群众将会场挤得满满的。项阡陌隐藏在下面,心里恨极了这些落井下石的人,只等着许辞生什么时候若是支持不住了,就将人给带走。 许辞生站在台上,手握惊寒,看不出什么情绪。仿佛还如多年前的那位天哲山二弟子,只是站在那里,便如春风东来。 许辞生料到了这日来找他寻仇的人会有很多,也想过第一个上台来的人是谁。 其实不必多想,以那人的性子,定然会来的。 许辞生看着跳上来的燕舟,笑了笑道:「燕小公子,好久不见了。」 「礼节就不用了,你欠我的那场战,今天就在这了了吧。」燕舟抽出刀来,定定地看着许辞生。 他仿佛不是来寻仇,仿佛只是如他口中所说,来找许辞生进行他们未竟的战斗。 许辞生也没有多说,做了个「请」的动作。 ☆、擂台 这场比试其实没有什么悬念。前段时间许辞生刚和燕舟打过,知道他的实力如何。如果不是非常想要他的命,燕舟不可能打败他。 只是如今的自己,究竟能不能发挥出「曾经」的实力,倒还有待商榷。 拔出剑的这一瞬间,许辞生的这个顾虑消失了。 惊寒合为他出鞘。 惊寒出鞘,微微震鸣,非要和谁争个高下一般。 台下一阵骚动。前些年许辞生都没有用过惊寒剑,曾有传言说他这件法器已经不在手中。 没有惊寒的许辞生尚且能够暗杀众人,全身而退。有了惊寒后,他的实力更是不容小觑。 燕舟看起来没有任何惊讶,只是拔出了自己的刀。 战斗结束的意外快。 许辞生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战斗,剑招就已经行云流水地使了出来。
第59页 再注意到一阵铮鸣,是惊寒将燕舟手中的刀挑飞。 许辞生意犹未尽,却不得不收起惊寒,看向燕舟,真心实意道一声:「承让了。」 燕舟仍然是那副与他有仇的表情,捡起自己的刀,不耐烦地对着许辞生摆了摆手。 许辞生不明所以,但仍是给他让了空。燕舟走到擂台中央,懒洋洋地将刀往地上一顶:「你们都看到了,我打不过许辞生。下面上来的人,如果打不过我,也就不用跟他较量了……左右都是个输,何必自取其辱呢?」 他这话说的理所当然,却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心中炸开。 原来他上来不是寻仇,而是想帮他挡住台下的攻击。怪不得方才赢得那么轻而易举……许辞生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心中微动。 「燕舟——」 「闭嘴!」 被燕舟呵斥了一声,许辞生也不多言,只道:「多谢了。」 燕舟背对着他,生硬地丢下一个字:「滚。」 台下人面面相觑。从前追杀许辞生时,要数燕舟最积极。现在许辞生轻飘飘地将那一页揭过,也是燕舟站在他那一方。 「没人上来,就散了吧。」 燕舟此言一出,那些被许辞生所杀之人的亲友坐不住了,跳上擂台道:「请燕道友指教!」 「指教不敢,别把你们给打残了就行。」 燕舟与许辞生有一战之力,最终往往输掉,但对上旁人,他倒不是很担心。 沧浪宗宗主之子的身份在那摆着,这些人谁也不敢对他下狠手。就算打不过了,身上又不是没有法器。对这些人,可不用像对待许辞生那么客气。 几道灵光闪过,冲上来的人就被燕舟轻描淡写地击落下去:「下一个。」 许辞生看着想笑。这哪是擂台,分明是仗势欺人。 燕舟会站出来,许辞生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只是这几下就算承了他的情,接下来的事情,还是得他自己承担才行。 不过看他玩的开心,再稍等一会也没事。许辞生隐去笑容,视线往擂台下扫去,发现几个紧张的沧浪宗人,显然是怕燕舟在台上出了什么意外,便更不担忧燕舟了。 许辞生的目光在一个面容普通的少年人身上多流连了一会儿。那少年注意到他的视线,抬头粲然一笑。 许辞生转过头去不再理他,转而关注起擂台上的情势来。 又是一人被燕舟挑下台去,却没像旁人那样灰熘熘地隐入人群,而是又回到了擂台上。对着燕舟不善的脸色,他有些侷促地笑了笑:「鄙人虽然不才,但若是连鄙人都无法击败,必然更无法击败燕公子与许公子……」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那人偏过头,朝着许辞生的方向感激一笑:「许公子为我妹妹报了仇,虽然许公子或许不记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许辞生愣了片刻,对他一笑,竟然叫出了他的名字。又笑了笑:「怪不得觉得你眼熟。」 那人惊喜地对许辞生连连道谢,许辞生反过来道:「是我该谢谢你。」 开了这样的先河,以后每几个人上台,都有一个是承过许辞生恩情的。连许辞生自己都奇怪,他在记忆中分明没有帮过这么多人。 上台的理由更是千奇百怪,甚至有因为与道侣离籍试图轻生,被许辞生安慰了的。 许辞生暗嘆,原本以为是生死之战,没想到画风变得这么奇怪。不过,风和日丽总比疾风骤雨要好。 这样下去,擂台上的人聚成了堆,再厉害的人也不敢上去。原本的车轮战,已经改换了一个方向。 最终,一个少年踏上擂台,先认怂道:「我打不过各位,就是想给许公子挡挡。」 许辞生在这些人上台,没有与他搭话时,一直未曾开口,轮到他了,却问:「我怎么不认得你?」 台上传来一阵闹笑,许辞生几乎能叫出所有人的名字,这次却开口问这人的姓字,看来是在活跃气氛了。 少年看向许辞生,认真道:「许公子不认识我没事,只是我仰慕许公子风姿,故而在此献丑了。」 许辞生心道,他若是打起来,那就不是献丑了,这一堂的人都不够他一个打的。 不过事情能够这么和平地解决,也算是个好结果了。许辞生见没人上台,便朝擂台上聚集了人的那一角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各位相助,许某接下来要引动天劫,还请各位散开些,莫要被波及了。」 话音刚落,燕舟就首先纵身跳下了擂台,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手一扬,一块小巧的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许辞生稳稳接住。 高阶法器……许辞生笑了笑,对着燕舟的背影道:「多谢燕小公子倾力相助,若是还有机会,你我再打一场吧……刚才不过瘾啊。」 燕舟的步伐停了一下,言语中带着笑意:「你能活到那一天再说。」 燕舟与许辞生两人对战,从来都是燕舟说「不过瘾」,缠着许辞生再打一场。这次许辞生倒是自己提了出来,燕舟恍然有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这时候才真切地意识到,许辞生回来了。 可是白芊芊永远都不会回来。 接引天劫不是件小事,应当在大些的地方进行。只是许辞生现在散人一个,去问哪里借场地都不合适。于是只能再承魏清池一个情,让他帮自己准备地方了。
第60页 魏清池果然给他准备在了悬崖边。一眼望去,深渊见不到底,只见得到临近的山石与草木。 这样的地势,对于天劫也有些吸纳的作用,那些击入悬崖的天劫,往往就不会窜出。 许辞生调引灵力,启动法阵,很快便见到了劫云。 天道威压扑面而来,几乎要将在场的人都给挤扁。项阡陌却在心中偷偷松了口气。 正常的二九雷劫,好在老天有眼……若是给师兄招来了九九雷劫,他非得跟这修仙的天道急。 召唤出雷劫的强弱,与受劫人的因果有很大关系。若是手上染满鲜血的人,召唤来的雷劫,连一座城池都能掀开。项阡陌入魔时,六九雷劫追了他几天,直到他躲入魔界深处才慢慢消散。 只有手上未曾沾过血的人,才有可能召来一重天劫,这个结果对许辞生来说,已经是喜出望外。 他原本以为,杀了那么多的人,就算没有四九雷劫,三九雷劫总是逃不掉的。却没想到,召来的不仅是二九天劫,还极其微弱。 或许天道对他还是很不错的哦。许辞生偷偷调皮地想了一下,但还是拿出法器,认真应对将来的雷劫。 雷劫荡涤身心,许辞生在恍惚中却见到了一个虚影。那个自称是他心魔的虚影。 「你回来了?」许辞生笑着问他。 虚影看着他,也很和善:「我与你说些事情,你要记好。这具身体里,还藏着别的魂魄。」 许辞生顿时一惊。 「那是个坏人,魂玉能将他引出来,切记要将他击杀,不论他是以什么模样出现在你面前。你曾经做不到的事情,现在不能再失败。我也不是很想被你提熘出来做幌子啊。」虚影讲到最后,愈发无奈。 许辞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中有了些底,却没有那么清楚。 虚影飘摇,对着他苦笑:「你现在应当可以做到了。等你做到我的交待时,就是我彻底消失之日。你要记得,死去的人早已死了,没有必要再为他们思量。」 「你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许辞生故作淡然地问,「不怕天道找你的麻烦?」 「那也是找你的麻烦。」虚影和他开了个玩笑,「不过它一向对你很宽和,至少你自己是这么以为。」 「多谢多谢。」许辞生说出这句话时,已经不知道虚影能不能听见。它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头顶的劫云也渐渐消散。天晴了。 接下来,就是去明心境找魂玉的本体了……许辞生的视线扫过赶来的项阡陌,犹豫了片刻。 还是不要告诉他自己去明心境的真实目的了。 ☆、补足 「去明心境一趟,魏清池让我帮他取些金丝缠。」 「他自己怎么不去?」项阡陌老大不高兴。 许辞生笑笑,没将他的抗议放在心上,反而支使项阡陌去找寻进入明心境的灵帖。 于是明心境下一次开启时,两人就顺势进入。 刚进入明心境,许辞生腰间的魂玉就起了反应,在项阡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许辞生传送到了魂玉本体的位置。 空气中还飘荡着许辞生的一个音:「乖……」 项阡陌一点都不想乖,他不想师兄去找寻从前的记忆。 他生怕许辞生知道一切的那一天,就是两人决裂的时候。但他又忍不住去试试,他和元和真人,和莫成渊他们,究竟哪个在师兄心中更重要。 所以就算他知道明心境内有魂玉,也没有阻止许辞生进入。师兄这么执着于过去的事情,天天念着。这次让他试一试,或许他想得起,或许想不起,或许知道后会再也不理他,或许…… 项阡陌不想再想下去,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许辞生的旅途异常顺遂。魂玉将他传送至一片莹白的空间内,他感觉不到出路,却恍惚知道应该怎么出去,也知道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在哪里。 他的面前有一片昏暗的区域,本能阻止着许辞生不要往里面走。 不过去的话,就永远都不知道从前发生了什么了。许昌私这样想着,将所有的念头抛开,手抚上惊寒的剑柄,镇静一下以后,信步往前走去。 在这段时间内,他又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许多许多,想要回忆的,不想回忆的,生活中的细节,甚至是因为太过久远而在记忆中慢慢消失的悲伤故事,都逐一浮现。越往里面走越阴暗,所碰见的事情也更让许辞生喘不过气来。 但直到现在,他想要寻找的记忆也没有出现。许辞生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一旦有了认知,就更容易裹足不前。 浓郁的如同墨汁一般的黑暗,终于将许辞生掩埋。 在这里,他见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故事。 首先出现的,是那场放肆的屠杀。 再往前一点,是许辞生在闭关。他在这里又见到了自己的心魔,这次心魔的面目不再像他之前所见那样亲善,而是阴暗的带着传染性,想要将许辞生吞噬。 这次闭关算不得凶险,却极其磨人,许辞生与心魔的较量一时半会不会结束。 一阵灵力的纷扰打断了许辞生,他猛然睁眼,往感受到波动的地方奔去。 是天哲山的大殿,元和真人就在那里。只是除了元和真人的灵力波动以外,他还感觉到了大师兄莫成渊的灵力,以及另一个极其熟悉却许久未曾感受到的……魔息。
第61页 是项阡陌回来了。许辞生生怕他与元和真人起什么冲突,脚下灵光不停,极快闯入了大殿。 迎接他的是元和真人与莫成渊的尸体。鼻尖萦绕着血腥味儿,一点一点吞噬着许辞生未曾稳固的心境。 许辞生转过身去,看见了他曾经在记忆中见到的那一幕。 大殿门口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紫衣之人。 项阡陌的身上还沾着血,桃花眼中闪着冷厉的光彩,却在见到许辞生的那一瞬全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师兄,我没有、是他们想害你、我控制不住——」 那时的懵懂,心痛,许辞生全都重新感受了一次。 他大致能够猜出下面发生什么了。许辞生当场走火入魔,项阡陌为了救他,将他的魂魄分割。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着项阡陌身上的气息节节下撤,最终面色灰败,又是另一回事。 他真的不知道是应该怨恨项阡陌自己杀了这些人,将罪名推给自己承担。还是该心疼他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这可能是项阡陌做过的,最忤逆许辞生的一件事。 许辞生不由得疑惑,让项阡陌问也不问就杀死元和真人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许辞生又往前走,除了天哲山被灭门,自己的记忆中竟然还有更黑暗的部分。 或许这就是他最大的心魔。 睁开眼睛,就算是最不堪的记忆,许辞生也想将它弄得清清楚楚。 「师父。」许辞生的嗓音沙哑,这两个字似乎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他的手中拿着一块玉符,其中记载的,是一门魔界的禁法夺舍。 夺舍之法对夺舍双方要求都极高,不但需要被夺舍人自愿保护躯体,也要经历长达数百年的适应。 而适应的具体方法,许辞生看见了,也确确实实经历了。 他好像还带着最后一丝幻想,问元和真人:「这不是真的……」 那个虽然威严,但对许辞生一直以来称得上慈祥的人,沉默着摇了摇头。 玉符掉在地上,谁也没有去捡。 元和真人深深嘆了口气:「辞生,师父的时间不多了。」 许辞生看得出,元和真人寿元将近,平时也显出了老态。他平日里也替元和真人操心,延年益寿的东西找了一大堆……明明知道答案,可他还是颤抖着问:「为什么呢?」 「时间不多了,事还没做完。」元和真人答得含糊,走过去,将跌坐在地的许辞生扶起。 许辞生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元和真人见状,也坐在地上,将他搂入怀中,轻抚他的发顶,就像他在许辞生小时候对他做过的那样。 许辞生久久回不过神来。 夺舍之法中说,被夺舍的人百里挑一。生辰,经历……缺一不可。 比起巧合,元和真人将主意打到他身上更像是刻意安排。 「师父从一开始收我为徒,就是为了这个?」 元和真人的手顿了一下,最终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道:「辞生,你是个好孩子。」 许辞生爬出他的怀抱,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问——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许辞生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淹没了,面前的场景迅速扭曲,他被自己的意识排斥了出去。 脸上有泪珠滚落的感觉。可睁眼以后,周围一片洁白,再无黑暗之处。 ☆、解决 项阡陌大致知道魂玉本体在哪里,便决定在出口附近等待许辞生,看他的态度如何再做打算。若是师兄不想再见到自己,他也不打算再出现讨师兄的嫌。 毕竟,如果师兄还是心境不稳,抽出惊寒来把他给杀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项阡陌其实很惊诧,那日在天哲山上,许辞生最终选择放走他,而自己承担一切。 因为元和真人长时间的手脚,许辞生的灵魂与身体契合不佳,极易被夺舍,也比平常人更容易滋生心魔。 知道这一切以后,项阡陌简直要疯了。分明是极易滋生心魔的人,却比这世上其他所有的人更让项阡陌觉得温暖。当在魔界得知元和真人可能夺舍许辞生以后,项阡陌不顾一切阻拦,只想将元和真人杀了。 杀了他,师兄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种想法在路上发酵。他忽然想到,莫成渊跟着元和那么久,肯定不会不知情吧?天哲山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是帮凶。 如果不是他们营造出天哲山很安全的假象,他不论怎样也会将师兄带走的。 可当许辞生面色冰冷地,与大殿门口的他对视时,项阡陌觉得自己可能错了。 大错已经铸成,师兄从始至终都是受害者,其他人都在加害他。许辞生因为被分割走了大部分的灵魂,变得偏激极端,却一力将天哲山的一切承担了,半点没牵扯他。就算到了这时候,许辞生还在为他考虑。 只有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许辞生对这世间最大的报复。 如果项阡陌不是必定要返回魔族,他们本可以早些互通心意的。 许辞生出来时,一眼就看见了项阡陌。 他淡淡叫了一声:「项阡陌,出来。」 话音刚落,项阡陌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许辞生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只是在陈述一件事情般:「最近别来烦我。」
第62页 项阡陌低低地应了,没敢贴上去,像一只被人抛弃了的小狗。 终究是许辞生按捺不住汹涌的心潮,轻轻问他:「那时候,一定要回魔界的理由是什么?」 「戚羽要挟了元和真人。」项阡陌回忆起当时的事情,「拿夺舍法术的一些补全跟他换。而他一定要让我回魔界,是不想让魔尊的其他儿子上位……他一直把我放养在天哲山,但那时候,他发现天哲山不安全了。因为有一任魔尊在那里。」 「什么?」许辞生难以置信。别说他,整个天哲山没有人能想到,这里竟然藏了一个前任魔尊。 「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但是魂魄没有消散,元和与他做了交易,让他寄居在天哲山,为他找一具身体。魔尊的交换条件是,夺舍功法。」项阡陌似在嘲讽,勾起了唇角,「元和给他选的那具身体,是我。这是他当初收下我的另一个原因。师兄,我们一样。」 许辞生说不出话来,只木然向前走去。 项阡陌又叫住他,等许辞生转过身来,递给他一样东西:「师兄要的金丝缠……别让魏清池抓着马脚。」 那串金丝看起来极其晃眼,许辞生将它收进干坤袋中,淡淡应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脱。 许辞生确实需要一个人静静,却不是因为项阡陌。 而是识海中的一团黑雾。 他找了个山洞,布下密密麻麻的禁制,然后打坐调息,内视进入识海。 里面那团黑雾,现在已经变成了元和真人的模样。 元和真人和蔼地笑着看他:「辞生,为师就知道,不管多少次,你都放不下。」 言语中带着魔界的魅惑术,只要许辞生还有任何一点动摇,就不会反抗他。说话的人甚至可以看见那个结局。 许辞生没有应声。从感情上来说,如果元和真人与他只能活一个,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让元和真人活下去。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生死抉择,会出现在这种情况下。 看着面前的黑雾,许辞生轻蔑一笑:「我师父早死了。」 「逆徒!」 还不待那黑雾说完,许辞生就继续道:「你不是我师父,而是那个魔尊吧……这一切都拜你所赐。」 「想要夺你舍的是元和,杀了元和的是项阡陌,你这帐算得可有意思。」那黑雾见没法用魅惑术法将许辞生诱导,便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准备强行抢夺,「当初让元和将你的魂魄再削弱些,他不听。现在倒是给我惹了一堆麻烦。」 「那可真是抱歉,让您丢了命。」许辞生毫无感情道。 召出识海中的惊寒剑印,许辞生冷笑一声:「这里总归是我的识海,前辈不请自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这惊寒剑,可还是元和真人送的吧?」 两人不断过招,黑雾说出这句话想要惑乱许辞生的意志,却被紧接而来的剑风逼得无暇他顾。 反观许辞生,还有些游刃有余:「那又如何?师父便是如此宠爱我。」 许辞生与黑雾缠斗了几天,再次睁眼时,觉得腹内空空。虽然不影响什么,但是口腹之慾还是要顾……先去吃顿饭,项阡陌就先晾着,吃完饭再管他。 许辞生撤去层层禁制,在禁制外又看见了一层阵光。 见他出来,那层阵光消失,显露出外面项阡陌的身影。 项阡陌一见到他就要走,许辞生叫住他,神色淡淡:「你一直在外面守着?」 项阡陌低声应了。许辞生唤了他一声,让他转过来。 项阡陌满面忐忑地转过身去,许辞生见他这个模样,嘆了一声:「你这个样子,究竟有几分是装出来的呢?」 说归说,他还是走过去,将项阡陌拥入怀中:「算了,对你没办法……没事,没什么值得难过的,我在这里,不离开你。」 「真的吗……」项阡陌几乎是有些受宠若惊了,虽然知道这个问题很傻,但他还是问出了口。 许辞生笑了笑:「真的啊,不过先去吃点东西,不然你师兄都饿得走不动路了。」 ☆、结局 与项阡陌互相通了一下口信以后,许辞生大致明白了从始至终是怎么一回事。 那位魔尊被人灭了身体,魂魄在逃亡时遇见了寻找延长寿元之法的元和真人,两人进行了交易,便有了元和真人收许辞生为徒一事。戚羽与元和真人定下约定,让他庇佑项阡陌长大。但因为项阡陌的血脉,元和真人对他不是很待见。 后来戚羽发现天哲山中魔息的存在,便坚决要求项阡陌回归。已经拿到功法的元和真人便没有拘着项阡陌,将他放了回去。后来因为夺舍需要被夺舍人意识的参与,元和真人让许辞生在无意中得知了夺舍之法,许辞生的心魔由此爆发。他动手之前,整件事却被项阡陌撞破,自此经营了许久的计划全然破产。 许辞生串完这一切,长嘆一声,仿佛要将胸怀内郁积的气全都吐出来。他对着项阡陌笑了笑:「你挺强的……天哲山没一个能打过你。」 「那时候元和确实寿元将近了。」项阡陌试探着道,「所以才那么急迫。」 许辞生应了一声,没再讨论这件事,转而问:「点酒吗?我看你喝。」 项阡陌很快应了,便绝口不提这事。既然已经弄清了来龙去脉,再沉湎于过去也没有多大意思。
第63页 许辞生却仍然留着一点念想。 元和真人收下他的时候,实在算不上老。究竟是什么让他那么迫切地去寻找续命之法?是什么事情让他能够不惜去培养一个夺舍者,什么事情让处在人间界极高地位的他,花上几百年都做不成? 只是师父已经在许多年前就下了九泉,就算想问,也没有机会了。 被呈上来的酒呛了一下,许辞生笑笑,继续吃自己的饭,间或看项阡陌一眼,怡然自得的很。 这之后便去将金丝缠交给了魏清池,再好好谢谢他的帮助。 没想到魏清池一见他就笑了:「这么大的酒味,我说他肯定不会和项阡陌闹,你现在总该信了吧?」 许辞生这才发现,里面还坐了一个燕舟。燕舟闷了一碗茶,赌气道:「迟早有一天栽在项阡陌身上。」 「只怕已经栽了。」魏清池施施然道。 许辞生将金丝缠交给魏清池,苦笑道:「你们可别取笑我了。」 「你最好想明白我们是不是在取笑你。」与许辞生记忆中的燕舟比起来,面前这个燕舟更喜欢板着脸了,好像许辞生欠了他许多钱一样。只是许辞生知道,他欠燕舟的不是钱,而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魏清池也站在燕舟那一边:「项阡陌当初进入魔界时,引来的是六九雷劫,你应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在进入魔界之前,就已经不是天道认定的好人了。」 燕舟冷哼一声,算作应和。 许辞生坐下,浅浅笑了笑:「我最偏心,你们不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吗?」 「自己都承认了!」燕舟像一头被惹毛的狮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那种怒其不争的怒意逗乐了许辞生:「燕舟,你应当懂。那种,不管他是什么,只要他是他,我就无法割捨的感情。别说他现在没有做什么过于有悖人伦的事情,就算他做了,我也没办法与他站在对立面……好像是个傻子。」 魏清池摇摇头:「确实是个傻子。」 「魏兄多保重身体吧,这世界这么好,总得多看几眼才畅快。」许辞生举起茶杯,作势要敬他。 魏清池勾起嘴角,和他碰了个杯:「什么时候一起喝一场?」 许辞生苦笑:「只盼永远都不要了。」他又转向燕舟:「多谢了。」 「你跟魏清池有那么多话能说,对我就一句多谢?」燕舟难以置信道。 许辞生与魏清池都被他逗笑了。许辞生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你想让我和你说话啊,不早说……我陪你从晨露微晞聊到月上中天。只要你肯听,我什么时候可以陪你说。」 燕舟听了,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许辞生认真了些:「我原以为你不会想见我的。燕舟,我那句多谢,指的是这个意思。」 「谁想见你?是你自己闯过来的。」 「所以你就在许辞生从明心境出来的当天来烦我?滚滚滚,一群小白眼狼。」 东道主赶人,许辞生与燕舟只能出来。虽说是对许辞生嘴硬心软,看见项阡陌时,燕舟还是没有好脸色,跟许辞生告了别就走了。 项阡陌见他与燕舟一同出来,也有些紧张,过来检查许辞生身上上下:「燕舟没对师兄做什么吧?」 「你这担心太奇怪了。」许辞生无奈道,「刚被他们盘问一番,你可别再来一次了。」 「他们盘问师兄什么?」项阡陌听见以后,眼中迸射出了不友好的光。 许辞生赶紧将他拖走,免得与魏清池再起冲突:「他们让我考虑清楚,你是个什么人。」 「我是个大魔头,」项阡陌自信道,「任何人都不应该与我为伍。我背着师兄做了好多的坏事。」 「你也知道啊……」许辞生打趣道。 「我开玩笑的。」见势不对,项阡陌赶紧装乖。 许辞生眼中全是笑意:「没事啊,就算你是大魔头,不管你是什么都一样……是项阡陌嘛。实在没办法,你那张脸,无论第几次见,我都会沦陷。」 项阡陌这时候忽然想起许辞生那句,要提防以后那张脸成为自己的情敌。 没想到这么快就成真了。项阡陌欲哭无泪,贴近了许辞生,捂住他的眼睛:「我不准师兄只喜欢我的脸。」 「当然不会只喜欢你的脸啊,你的声音,身体,性格,一切……我都喜欢,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话刚说完,果然就听见项阡陌有力的心跳声。许辞生抚上他的胸口,带着笑意道:「还有这里,它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照例感谢能够陪伴到这里的小天使。 这篇文比较短,比预计的还短了十章左右,节奏像撒欢儿的野马。这篇文在写的时候很急躁,抱歉可能会带给小天使们不好的阅读体验。 灵感来源其实很难说出口,因为在写上一篇的那段时间,看文时不开心一些配角的结局,不喜欢人设好的炮灰攻与炮灰受得到那样的结局,就有了这个一夜之间形成的大纲。后来开了预收,改了很多遍大纲,反倒没有第一次顺,但是已经放上来了只能认真写完。 写的时候有很多想说,写完了却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很多遗憾,没把想写的写出来。最近三次也有些忙碌,没法好好适应,可能有些地方就马虎掉了,是我的过错,以后要改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