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无邪》 第1页 《子无邪》作者:纸扇留白【完结】 文案 夏帝为五殿下批字:险象劫生劫,桃花思无邪。后来,五殿下遇上了无邪...... 无邪这人自诩神医,可起死人、肉白骨,是个从不杀生的大善人。 无邪名录:我这双手是救人的手,不想杀人,我给你一把匕首,你可以自个儿抹脖子吗? 内容标籤: 强强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景闻,渡雪时(无邪) ┃ 配角:花十二,夏景桐 ┃ 其它:温顺可欺小白兔内心邪恶最爱借刀杀人的文质彬彬温柔型表里不一神医攻x高冷逗比武力值高炸毛无赖脑子不太好使的王爷(皇子)受 第1章 第一回 重逢 “这位大哥,请问柳曲街怎么走?” 金阙城外,青白长衫的青年拦住一位络腮鬍子的货郎,恭谦地垂首问路。 那货郎哈哈大笑道:“你真是问巧了,我就是柳曲街过来的。那儿远着呢,你一个人找不到路,跟我走吧。” 说着放下扁担,喊来了一个路边玩耍的孩子,大嗓门地嘱咐:“黑子,我送这个小哥儿回一趟柳曲街,你乖乖地看着,不要乱跑。” “知道啦,阿爹!”小孩子笑嘻嘻地朝青年挥手,“你长得真好看,比阿爹好看。” 青年清雅的面容微微一笑,道:“你也很可爱,比你阿爹可爱多了。” 货郎挠头:“嘿嘿,我家黑子可是最可爱的。对了,小哥儿怎么称呼?” “渡雪时” 泱泱天朝,繁华锦绣之地。 渡雪时就跟进了城的乡村野夫一般,看什么都觉得很新奇。 “渡公子不是寰朝人吧?” 渡雪时羞赧地笑:“让黑大叔见笑了。我是外地来的,听闻寰朝新帝登基,金阙城很是热闹,特地从雪国千里迢迢跑了来看热闹。” “雪国?哈哈,我才是没见识,没听过这个国家。” 繁华的街道上忽地迎面奔来一匹鬃毛墨黑的骏马,马上骑着一位金雪长袍的俊美青年,长眉斜飞、目若点漆,眼尾的余光似有似无地投射过来。 渡雪时一时间心神荡漾,道:“黑大叔,真对不住。我忽然想起一急事,必须要走了。” 便急慌慌地朝着那骏马追去了。 才追了几步远,渡雪时忽地停住脚,因为那骏马又拐回来了。马上青年惊喜地道: “真的是你!——你真的来金阙啦!” 然后伸出手,说:“上来。你去哪儿,我送你。” 渡雪时唇边漾着矜持的笑意,将手放上去,下一刻整个人被拉上马,腰间环上一条强壮有力的胳膊。 “你这看上去跟在雪国的时候可差太多了。我险些没有认出来。” “身份不一样了,我现在可是寰朝的五皇子,可不敢再蓬头垢面地惹人嫌。” “那我要喊你‘五殿下’吗?” “要的要的,哈哈你快叫一声让我听听。” 渡雪时便恭敬地喊:“五殿下。” “啧,感觉还不赖啊!” 回头看见夏景闻甚为满意的神色,还有他嘴角扬起的一丝丝淫邪的笑意,“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渡雪时心领神会地一笑,道:“好。” 先前在雪国时,他还是“买卖楼”的老闆闻五,知道收敛一点儿,现在到了寰朝,看样子是翻身做主了。 渡雪时正胡思乱想着,马蹄疾行,穿过繁华的街市,行到一处雅致的别苑。 “这是四景园,是父皇赏给上君雪的。园子里有温泉,你一路长途跋涉想必累坏了吧,走,这回我好好儿伺候你。” 夏景闻说着走到最前。 渡雪时暗自握紧了袖中的手指,想:白日宣淫,看来他这阵子过得愈发荒淫无度了。嘴里好奇地问:“这么好的地方,五殿下带多少姑娘来过?” 夏景闻回头,诚恳地道:“你是第一个,我发誓。” “那你带她们去哪里?” “嘿嘿,就地解决。” 夏景闻猥琐地笑了一下,渡雪时立即春风满面,亲切地挽起他的胳膊,道:“你的技术那么差,是该让她们调教调教你的。” “这话就不对了,自我十四岁开了荤,那些花魁南馆凡是跟我风流一夜的,再次见了我哪个不是投怀送抱?我就那么搂一下,他们先骨头酥了,嘴里一口一个‘好哥哥’‘好相公’,还从没说我技术不好。你看你也是一样的,被我睡了几次,还不是眼巴巴地千里寻夫来啦?要不要学他们,叫一声‘好哥哥’‘好相公’来听听?” 这下子渡雪时的笑容可发苦了,掰开缠在腰间的手臂就要下马,道:“既然你有那么多‘好妹妹’‘好娘子’,也不差我一个。你松手,我还要去柳曲街找花十二,不然耽误太晚的话,今晚我就要露宿街头了。” “别呀!你睡我这儿,别走。都一个多月没见了,你敢说你不想我?” 二人登时撕扯成一团,夏景闻耍无赖,直接拽开了渡雪时腰间的玉扣。渡雪时正在很投入地掰腰间的胳膊,突然觉得裤子松了,赶忙松了手提裤子,同时回头恼羞地等夏景闻:
第2页 “光天化日朗朗干坤,你这是做什么?” 他却不知这一瞪恰似一池春水荡漾、一树桃花摇曳,似嗔半怒,殷红的嘴唇微微嘟起,像是点了胭脂一般。 紧接着天旋地转,脑子悠悠荡荡,再定神,渡雪时已被推下马,身上是笑得略显猥琐的夏景闻。 夏景闻道:“我想死你了,想肏你。” 第2章 第二回 调情 渡雪时的脸颊红得要滴出血,细如蚊吶地说:“我一路风尘僕僕地赶来,累极了,想休息。” “泡温泉解乏” 下一刻,他被夏景闻抱起,走向青翠一片绿的竹林。 渡雪时抱住夏景闻的脖子,突然仰起头啃他的嘴,舌头分开两片嘴唇,以柔克刚极尽缠绵,很快便涩涩地探了进去。 夏景闻有些情难自制:“宝贝儿,你真是越来越合我的心意了。” 渡雪时气喘吁吁地分开,笑道:“我也想你,自你走后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想你,所以我找你来了。” 这番话取悦了夏景闻。 竹林里有一处烟雾氤氲的温泉,走到潭水浅处,他的双脚刚落地,手还提着裤子,夏景闻如狼似虎地压了上来,他一惊一吓,提着裤子开始倒退,抖着声音:“你,你这哪有皇子该有的尊贵矜持,分明是登徒子!” 夏景闻的全力一扑却扑了个空,整个人登时栽进泉水里,飞溅起雪白的水花。等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清透的泉水顺着那张俊美清傲的脸细细流下,薄唇殷红地咧开,勾唇邪气一笑,渡雪时立即觉得血气上涌,牙齿都开始打颤,勉强忍住飞扑上去的冲动。 夏景闻全身湿透了,干脆解下鎏金的玉冠,长发披散下来,又迫不及待地脱衣裳,嘻嘻笑着问:“你不脱吗?还是要我帮你?” 渡雪时绷住镇定从容的脸,道:“五殿下,请自重。” “自重什么?这儿又没有外人,还是说你喜欢欲拒还迎这一套儿?呀,想你在雪国的时候多乖,怎么到了金阙城就这么害羞啦?” “并不是。” 渡雪时一脸正色地道:“因为你的技术太差,每回都弄疼我。我在来金阙城的路上考虑了许久,决定不再忍让你。” “这……” “就是这样。要是你实在憋不住了,可以去找别人,不过……”渡雪时话音一顿,上前搂住夏景闻的脖子,谦逊有礼道:“……我教你怎么伺候我,你可要好好儿学。” “怎么教?” 渡雪时悄然垂眸,掩住得逞的笑意,嘴唇轻轻地落到夏景闻的颈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这回换他的手不安分的拉下夏景闻的衣裳,露出古铜色的肩头,一串串噬咬的吻痕蔓延而下,他是医者,知道这种咬痕不会太疼只会麻酥酥的。 不知何时,渡雪时的手慢慢地撩拨到夏景闻的腰侧,手法极尽巧妙,不大一会儿就让夏景闻放下戒备,放松地依靠进他的怀里。 咬上半开的嘴唇,渡雪时低笑着问:“舒服吗?” 夏景闻含糊地“嗯”了一声,立即有一条火舌熘了进来,他立即张开嘴,情到深处越发心神迷乱,双手顺势抱住渡雪时的肩膀,热切地回应着。 唇舌交缠间,渡雪时的手更加放肆了。 二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温泉蒸腾的热气直浸入皮肤、骨髓,烧得脑子都变得糊涂了。 待夏景闻清醒时,身上只着了一件柳青白的外衫,内里无一物。半湿的长发随意扎成了一束,看向渡雪时的眼神是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渡雪时泡足了温泉,越发显得神清气爽,满足地道:“你可记住了,我只教你这一回。” 夏景闻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问:“这些都是谁教你的?真的太……真是……” “真是怎么?舒服么?” 夏景闻的脸又荡漾了:“很舒服,真的。以前不知道你这么会伺候人的,还有下回吗?” 看上去极其回味,餍足的模样惹得渡雪时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嘴唇。手指细细地描摹那胸前的伤疤,道:“是怎么受伤的?还疼吗?” “战场上刺伤的,后背上更多。早就不疼了,都是少年时受的伤,现在……嘻嘻,没人伤得了我的。” “你是皇子,为什么要上战场?” “因为我玩儿不来勾心斗角的那一套儿,只好早早地离开朝堂,去战场上厮杀。嗳你还别说,战场比朝堂简单多了,只要挥得动刀就还能活,好几回我被敌军追杀以为要死了,拿着一把刀从晚上杀到第二天清晨,你猜怎么着?……哈哈,他们居然全死了,直到现在那几个国家听到我的名号都吓得尿裤子。” 渡雪时勉强笑道:“你背上的伤痕……我看到了,我给你一瓶药水,你每晚涂一涂,消了它吧。” 夏景闻看上去不满:“为什么要消?这都是我的功绩,你要是嫌碍眼,下次你脱光了让我肏好不好?” “不好。你的技术太差,我可不想虐待自己。” “那你多教我几回呀!” 夏景闻伸手扶住渡雪时的后颈,压到自己的跟前,张嘴便含住了他的嘴唇,道:“张开嘴,让我进去。”
第3页 渡雪时便张开了嘴,二人侧卧在温泉旁的矮榻上,肢体交缠难分难解,一时间只听得见粗重的喘息声。 正在关键时刻,渡雪时推开了夏景闻,眼睛明亮泛着光,道:“不能继续下去了,我说了教你一回就一回。” “那下回呢?我找其他人教?教会了,你是不是就乖乖躺在我的身下了?” 渡雪时高深莫测地一笑,道:“你不要着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当务之急是送我去柳曲街,再不动身,今晚我真要睡街头了。” 夏景闻眨眼睛:“我说过了,你可以陪我睡。” “不可以,我要去柳曲街找花十二。花十二见不到我,会担心我的。” “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还会丢了?” 夏景闻懒洋洋地坐起来,外衫滑落,露出十几道狰狞的伤痕,渡雪时登时觉得眼眶酸涩,软着嗓子哄: “还是消了这些伤疤吧,我看了总觉得……唉,要是我在,怎么捨得让你受这些伤。” “你这人,”夏景闻看上去无奈极了,抬起手,朝渡雪时的脸上拍了一下,道:“还是住嘴吧!” …… 夏景闻拗不过渡雪时,只得将他送到了柳曲街。 柳曲街又称为“蛮夷街”,街上尽是金发蓝眼高鼻的异域人。渡雪时站在柳曲街的街口,看“蛮夷”街店铺林立,铺子里挂着的、地摊儿上摆着的也都是些西域异族的玩意儿,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我走了。你要是太想我了,就去锦乐坊找我。” 夏景闻挥了挥手,骑着骏马调头走了。 渡雪时扬唇笑了笑,目送夏景闻的背影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不舍地收回目光,紧接着走进了人流涌动的柳曲街。 第3章 第三回 故人来 柳曲街有一家店铺,名为“花町阁”。渡雪时走进去,清风吹响了门前的风铃,“叮铃叮铃”清脆悦耳,紧接着一个柔和热切的男音传过来,说: “那位客人请稍等一下,我先招待这几位姑娘。” 循声望去,几位莺莺燕燕正围着柜檯前叽叽喳喳个不行,一位金发碧眼的青年正言笑晏晏地说些什么,那双狐狸一般狭长的双眼跳动着狡黠奸诈的光芒。 几位姑娘被青年的一张巧嘴哄得眉开眼笑,迫不及待地掏出钱包买了不少胭脂水粉、金钗玉珠等玩意儿。 渡雪时默念:这个钱串子,如今越发会捞钱了。他甚至头疼地担心,自己会不会一不留神就被这奸商给卖了。 正想着,青年已做成了几单买卖,噼里啪啦敲动算盘,笑得狐狸眼眯成了两弯月牙儿。 “咳!咳咳!” 渡雪时虚咳几声,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不要咳了,我知道你来啦!我以为你要早几天到,哪知拖到现在,是路上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我是一路游山玩水来的,所以耽搁了几天。” “呵,你真有闲情逸緻。” 花十二埋头算帐,估计赚了不少,一张俊逸深刻的脸硬是笑出了满脸的褶子。 渡雪时看得有些失神。小时候的花十二瘦小单薄,消瘦的脸上总是带着阴沉沉的表情,性子也是沉闷的,先生多次说:十二年纪小小便吃了不少苦,你们要待他好些。他们就一直对他好,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初那个沉闷的小孩子竟长成了一个爱财如命的奸商。 果真是世事无常,非常人可以想像。 “你在想什么?这么投入的,不会是心里说我的坏话吧?”花十二凉凉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 渡雪时立马清醒了,摆手:“没有,我怎么敢说你的坏话。在金阙城的这段日子我还要仰仗你的帮忙,不然我一个人……可活不下来的。” “你知道就好。以后我管你的衣食住行,你帮我看店,你有一手好医术,等我得了空闲就去找几单治病的生意,你得到的报酬要分我一半。” 渡雪时愣愣地道:“……我是无邪,与你一同长大的好友。” 花十二诚恳地笑:“孩子,‘好友’不能当饭吃。金阙城寸土寸金,干什么都要花钱的,我一个人守着‘花町阁’已是不易,再养一个闲人,难道要去喝西北风?” 寄人篱下的苦楚,渡雪时尝到了,并心痛地表示:“好,我都听你的。” 人生地不熟的,他真的别无选择。 花十二笑得越发得意了,道:“你这么听话,我很满意。” 便在这时,一条细长的四爪鳞虫熘进门,像一道墨色的影子不知不觉地蹿向了埋头拨算盘的花十二。 渡雪时站在门口,故看得清楚,忙喊花十二: “小心!——那是什么东西?!” 花十二却从容地伸出手,那四爪爬虫立即沿着手指爬上手臂,然后盘踞在他的肩膀上,在他的耳边嘶嘶吐信子。 渡雪时又惊又疑:“它是你养的宠物?” 看上去像蛇,可又生了四只爪子,古古怪怪的模样,他一时竟认不出是什么东西。 花十二含糊地道:“……算是吧。我要打烊了,咱们回家去吧。”
第4页 “这……” 看外面日头正盛,行人纷扰,渡雪时感到奇怪:“你不做生意啦?” 花十二却摇头:“不做了。小桐回家了,我得赶回去做饭。” “这个‘小桐’是谁?” 花十二忽地抬头,灿烂一笑,眼如翡翠、金发若流光,渡雪时竟一时被晃了眼,听他道: “是我家娘子。” 登时觉得不可思议,急急追问:“你成亲啦?什么时候?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花十二害羞:“小桐脸皮薄,不想让你们知道。” “这样啊” ——竟是这样子的!怪不得! 渡雪时终于明白花十二为何迟迟不回春陵私塾了,原来是外头藏了美娇娘。 “倒是稀奇了,是哪位姑娘有这么大的本事栓住了你这颗四处漂泊的心?” 花十二笑得洋洋得意,神色间竟有一抹孩子气的天真与纯粹:“你回去见了他,就知道了。” 渡雪时心里抓心挠肝地好奇,便搭把手一同收拾,想快些回去。 在这打烊的空隙,竟又有两位公子上门了。 花十二像是认得的,忙拱手作揖:“不好意思,小店打烊,亦小公子想买什么东西,等明日再来吧。” 锦衣公子的脸色霎时阴沉,道:“这才未时刚过,花老闆就要打烊,是不是太早了些?” “实在不凑巧,我有急事儿,赶时间回——” 亦小公子却森然打断:“——我只是挑个珠钗送顾小姐,费不了多少工夫,花老闆就不能通融一二?” 花十二面上带笑,可态度十分坚决:“不能。” 亦小公子当即要发火,被身后的另一名少年。那少年看上去是个讲理的,态度诚恳地说:“花老闆,你是生意人,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你要是赶时间,我保证亦真很快挑完,绝不耽误你的急事儿。” “——哼?!什么急事儿,不就是钱么!” 亦真鄙夷地勾起嘴角,从袖中掏出了一叠银票,轻飘飘地扔到了花十二的跟前。 这一叠银票的面额很大,渡雪时粗略地看了一眼,至少有两千多两,登时眼皮一跳,替花十二动摇了。 可意料之外的是,花十二不耐烦地甩出一句: “我都说了打烊,想什么买东西请明儿再来,你们是听不懂还是怎么?!” 然后伸手一推,将那亦真、少年二人推出门外,再关门落锁,扯住渡雪时的衣袖翩翩然走了。 …… 渡雪时走了许久才回神,替他惋惜:“那可都是钱吶!那么厚的一叠钱啊!” “没关系,明儿他们会再来的。” “为何?” “因为我家的东西好呀!长公主的薰香胭脂等物都是我亲手调配的,嘻嘻有‘长公主’这块金字招牌,他们怎么不来?!” 渡雪时似懂非懂地道:“要是你猜错了,明儿他们不来呢?” “不来就不来呗,倒是你,啰哩啰嗦想说些什么?” 渡雪时想说:“你到底有什么急事儿?”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要回家给娘子做饭。” “这、这算什么急事?” 那可是两千多两的银票啊! 花十二却一脸正色地道:“我家娘子不比寻常人,要更娇气、更难伺候,所以我要花十倍百倍的心思在娘子身上。你觉得这是一顿无关紧要的饭,可要是娘子吃得不开心,吃伤了身子,最后难过的是我。” “你家娘子到底是哪家姑娘,这么金贵……” 花十二道:“是寰朝的七皇子,夏景桐。” 语不惊人死不休 第4章 第四回 娘子 青衣巷口夕阳斜,花十二拎着河里叉来的鱼、林子里猎来的山鸡兔子、后院田间摘的青蔬进了厨房,不忘切了新鲜的水果摆在篱笆院里的桌子上待客。 一根竹籤子叉起一块儿鲜红多汁的西瓜,殷红的嘴唇轻轻张开,舌尖一卷,西瓜便进了嘴里。如此吃了几块儿,解了乏,倚靠在藤椅上的年轻公子撩起眼皮,高傲的凤眼微挑,道: “你就是五哥心心念念的无邪?” 这位长发如墨、肌肤胜雪,一身清俊气质的七殿下,看上去实在不像个好相与的。不过么,渡雪时谨慎地想,眼前这位是夏景闻的七弟,说不定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现在可千万不能得罪。 于是,他柔和款款地笑道:“十二说你是他的娘子,我原以为是一位普通人家的姑娘,不曾想竟是寰朝的七殿下,身份极其尊贵,现在看来,却是十二高攀了你。十二能娶殿下为妻,真是他几世修来的好福份。” 哪料夏景桐骤紧眉尖儿,面带愠色地呵斥:“胡言乱语!十二说我是他的娘子,你就信?我分明是他的相公,谁是夫谁是妻由我说了算。” 吓得渡雪时忙不迭求饶:“是我失言了,殿下息怒。” “——哼!你有什么好的,出身清贫姿色平庸,无权势无钱财,看上去毫无过人之处,反观我家五哥出身皇室战功显赫,相貌得父皇的真传乃上上等之姿,你究竟哪一点配得上他。”
第5页 被数落得一无是处的渡雪时觉得有必要小露一手真功夫,于是他双眼微阖,淡淡地道: “你的脑子有病” 夏景桐闻言大怒,原地跳起一个耳刮子清清脆脆地搧了过去。 渡雪时幽幽地道:“我说得没错啊,你的脑子受过伤,记忆是不健全的。” 打疼了手的夏景桐捂住胸口,惊讶:“你怎么看出来的?是受过伤,没错,可不是有病,你说话怎这么难听。” 渡雪时傲然道:“我是神医。” “那你能治好我的病吗?” “……不是说是‘伤’么?” “啰嗦!说,能不能治好?” “这个么……” 是能治好的,但渡雪时想到花十二从未跟他提过这件事,心下觉得奇怪,一时间不敢贸然开口,便含糊地道:“兴许能吧。” 夏景桐大叫:“庸医!” 这时候花十二端着一碗清汤走过来,问:“什么庸医?十二的医术很厉害,绝不是寻常大夫。” “可他不能医治我的伤,那些记忆……还是想不起来,我觉得难受。” 他苦恼地看着花十二,花十二忙安慰: “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来,先喝了这碗汤暖身子。天凉了,以后咱们进屋吃饭吧。” 他便乖乖地喝了汤 坐下吃饭的时候,花十二忽地问:“你这半边脸怎么红啦?” 渡雪时心想:总不能说是你娘子打的,刚要找藉口瞒过去,结果夏景桐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是我打的。” 然后嘟起嘴巴,不满地抱怨:“他的脸皮真厚,打得我的手都疼了。” 花十二心疼:“下回想打人的时候叫我,我帮你打。” 这也太宠了! 渡雪时担忧地想,要是宠成了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的性子,以后可怎么办?便在这时,夏景桐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扔进了他的怀里,他登时又惊又疑:“这是……?” 玉倒是好玉,晶莹温润。 夏景桐冷傲地道:“伤药,很管用。” 他立马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看向花十二。 花十二笑得一双狐狸眼眯成了两条缝儿,神色间有几分得意:“我家小桐一向心善,你要记得他的好。” 那白玉瓷瓶还是温的,渡雪时握在手里只觉得滚烫,本来想道谢,可看到花十二那张宠溺无边的脸,他忽地什么都不想说了。 其实,对于夏景桐的伤,他很介意,可他觉得花十二的态度有些觉得不对劲儿,但又不便明说,只得憋在心里,等吃过了晚饭,花十二在厨房刷碗时,他才指明: “我可以治好七殿下的伤,可你看上去……并不想让七殿下的伤好起来。” 花十二蹲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刷碗,见渡雪时站在门口无所事事的模样,先腾出一个空位,道:“你过来,你也吃了饭的,一起刷。” 渡雪时:“……” 二人坐在小板凳上,手臂挨着手臂,渡雪时觉得很挤。可花十二不觉得,湿手在衣摆上擦了擦,神秘兮兮地说: “你说的没错,我不想小桐恢复那段记忆,所以医治一事你万万不能再提了。” 渡雪时心思转了转,当即明白:“你就是利用那段缺失的记忆,诓来了七殿下?” 话音刚落,一个巴掌拍上了他的后脑勺。 渡雪时抱头:“为什么突然打我?” 花十二正色道:“我跟小桐是两情相悦,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我不管你来金阙城是做什么的,但你要是敢打小桐的主意,我可是会生气的。” “我才不会——” “——不会最好!你这孩子小时候乖巧听话,如今大了反倒不让人省心了。” 花十二搬起一叠碗碟放进橱柜,忽地扭头,问:“这道菜合你的口味吗?” 渡雪时蹲在小板凳上认真想了想,回答:“都是我爱吃的。” “这就好。今晚这顿饭是给你接风洗尘的,明儿个可不会这么丰盛啦。” 夜晚的青衣巷月色撩人,渡雪时刚把放置杂物的房间收拾干净,正坐在床边歇息,忽地听闻娇喘浪语隔着一道墙传过来,这间简陋的屋子霎时间春风阵阵,满室盈满了荡漾的春意。 当意识到是花十二、夏景桐二人在行亲密事之后,渡雪时的脸颊跟着通红,紧接着想到了白日温泉里衣衫浸透的夏景闻。 出身皇室的夏景闻生了一副好相貌,本该像七殿下那般是娇弱金贵的,可实际上他是个几经生死磨难的铮铮铁骨的将军。很难想像这样的夏景闻,当那微湿的长发散落在古铜色的肩膀上,他痛苦拧眉的模样却是极其撩人的,是渡雪时无法抗拒的。 “夏景闻……” 他越想越痴迷,似乎由皮肤深入骨髓开始不安地躁动,渴望抚摸夏景闻的肌肤,飢渴地想品尝夏景闻的唇舌。下一刻,他捲起被子滚进床榻里侧,嘴里念着: “闻五,我想要你……” 第5章 第五回 春夜
第6页 “你这是没睡好?” 当大清早渡雪时顶着两个乌青的黑圆圈出现在饭桌前,花十二惊得丢下了手里的筷子。 渡雪时胡诌:“我认床。” 其实是昨夜春色撩人,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鸡鸣三声,才迷迷瞪瞪地睡过去了。 看花十二春风满面地摆碗筷,眉梢尽是喜气儿,他很羡慕地道:“你们真好。” 花十二恍然明白:“原来你是思春啦!这个容易,锦乐坊有位姑娘身子不舒服,你借着‘看病’的名头去看一看,说不定能挑一个中意的。” 渡雪时傲然道:“不用!——其实——” “——收的诊金别忘了分我一半。” “……” 渡雪时本想说他有意中人的,可是听到诊金分他一半,登时扯唇:“什么‘看病’、什么挑姑娘,其实这一半的诊金才是你的目的吧。” 花十二很坦然地承认了:“不能白养你,你也要赚钱的。” 于是,这一顿早饭吃得渡雪时的心窝子疼,尤其问到:“怎么不见七殿下出来?” 花十二答:“昨晚累坏了,我端进去。” 心口扎得更疼了。人家卿卿我我,他却孤家寡人一个,极大的落差让心里更思念夏景闻了。 锦乐坊的歌、仙人阁的舞并称为金阙城的“双璧”。据传锦乐坊的天音坊主与仙人阁的舞楼阁主是凤瑶皇后的弟子,身份尊贵,无人敢亵渎。 渡雪时被拖进锦乐坊,原以为身子不舒服的是一位普通姑娘,没想到竟是天音坊主。花十二还在不懈余力地撺掇: “使出你的浑身解数讨美人欢心,说不定以后你就是锦乐坊的老闆了。” 渡雪时实在很想说,他已经有意中人了。 这位天音坊主长得清冷,性子也清冷,看见渡雪时走进她的闺阁,也只是清冷地“嗯”了一声,然后伸出皓白如冰雪样儿的手腕。 渡雪时暗暗嘆了口气,道:“无大碍,歇着就好。” 哪里有病,分明是装病。 天音坊主抬起清冷的眸子,嗓音也清清冷冷地道:“有劳先生为我开一药方子,说我身体不适久矣,不便出门。” “装得不像,我能看得出来,其他大夫也能看出来。” 天音坊主那张清冷的面孔隐有一丝烦躁之意,刚收回雪白的手腕,却被渡雪时按住了。她登时拧眉看过来,问:“何意?” 渡雪时道:“我帮你,酬金两千两。” 他一直很介意“钱”,他本来就穷,若倚仗花十二分他的几两碎银子度日,以后怎么讨夏景闻的欢心? 所以,他要赚钱。 眼前这位天音坊主看上去很有钱,捞上一笔也是可以的。 天音坊主是个爽快人,当即点头同意了。渡雪时便从袖中掏出针卷,抽出一枚银针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戳点了几下,然后收针,道:“好了。” 这看上去实在像是渡雪时戏耍她,果真,下一刻,天音坊主那清冷的嗓音里憋了一股怒气,道: “你这分明是戏耍于我。好个渡雪时,今日我看你有几个脑袋能活着走出锦乐坊。” 原以为是个清冷的姑娘,性子却这么火爆的。 渡雪时正寻思着怎么解释,门外有姑娘笑嘻嘻地说: “坊主,那五殿下又来了,指名要你陪呢!” 这下子天音坊主的脸色变得愁苦了,道:“你没说我病了?” “说啦,可这回五殿下不信,都带着御医来啦!” 渡雪时却是窃喜的模样,忙道:“你让五殿下进来吧,无论那御医怎么诊,你的身子都是病着的。” 虽是绷着脸,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透出一股子掩不住的欢喜雀跃。 天音坊主一时间失了神,竟信了他。 待五殿下夏景闻踏进这闺阁,躲在纱帐后的渡雪时立即捂住砰砰跳的心口,两只眼睛近乎贪婪地看着那张俊美飞扬的面孔,只觉得几日不见,他越发风姿夺目了。 可惜那脸上的笑容全是冲着天音坊主去的,听他说: “天音妹妹,我想你想得紧,几次找你那些姑娘都说你病了,这不,这回我带来了宫里最好的御医,定能治好你的病。等这病大好了,你又能伺候我了,我才能安心。” 渡雪时想:这病根儿原来在你,你要是不来,天音坊主也不至于“病”着。不过,这沾花惹草也是病,渡雪时心下沉思,这病该怎么治? 夏景闻尚不知大祸临头,让那御医上前诊脉。 不一会儿,御医便忧心忡忡地嘆气:“天音坊主这病怕是有些年头了,不好治啊。” 天音坊主抬起苍白如纸的脸,有气无力地说:“我怕是不能伺候殿下了。这病来得突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日只能卧床,竟连舞楼姐姐也见不得了。” 御医露出尴尬的神色,凝视着美人憔悴的脸,又是嘆气又是怜惜。 夏景闻只得摆了摆手,道:“罢了,你要是想见舞楼,我让她来就是了。” 然后负手走了。 御医写好了药方,又仔细叮嘱了一番,才安心离去。
第7页 渡雪时走出纱帐时,天音坊主已备好了银票,神色依旧清冷地道: “是我唐突了渡先生,这是三千两,请收下。” 他便坦坦荡荡地收下了。 锦乐坊有一位雪姬姑娘,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深得夏景闻的喜爱。天音坊主病了,夏景闻便找了这雪姬姑娘伺候,奢靡的房间里衣裙扯乱了一地。 薰香裊裊,幽香弥散。 正玩儿到趣处,夏景闻忽觉得四肢乏力,摸在雪姬那白嫩嫩肌肤上的手不受控制地垂了下去,紧接着,怀里软玉温香的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夏景闻扶住花架硬撑着没有倒下去,那薰香的香味儿越来越浓,他挪动脚步想走出去,可刚迈开步子,整个人便无力地往前栽了下去。 便在这时,渡雪时推开房门,露出无辜纯真的面孔,道:“五殿下,好巧,你这是怎么啦?” 迈开步子,走到他的面前,然后盘腿坐下,伸出两根手指揪住衣领子,轻轻一扯,单薄的衣衫便滑落了下去。 渡雪时心情颇好地调戏:“你无力反抗的模样,其实……挺诱人的,你说我要不要吃了你?这样的机会,可不会有下次了。” 夏景闻仰起半边脸,勉强笑着:“可以呀!我现在动不了,可不就任由你摆弄么。不过……无邪啊,你这下的什么毒,怎么这么厉害,我竟丝毫没有察觉到。” 渡雪时便捧起他的脸,在那淡色的嘴唇上舔了舔,笑眯眯地道:“你忘了你百毒不侵,这怎会是毒呢!” “那,不是毒,又是什么?” 渡雪时答曰:“是媚香……” 第6章 第六回 媚香 “媚香,咳,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夏景闻百毒不侵,可媚香、媚药都不是毒,他完全招架不住啊。 渡雪时道:“这是十二的东西。十二总能鼓捣出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我觉得这媚香好玩儿,就拿来用了。” “十二那个坏心肠的奸商,拐跑了我家小七,还敢……咳,这么害我,给我等着!”夏景闻色厉内荏地威胁,不过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哄渡雪时: “好无邪乖无邪,你快放了我吧,太子过几日便登基了,现在宫里头乱糟糟地忙成一团,我得回去帮忙呀。” 渡雪时双手捞起他,放进怀里轻轻揉捏。 这时候夏景闻的脸颊红得跟上了胭脂一般,气息不稳,淡色的两片嘴唇分开,呼出的气息都是炽热滚烫的。 渡雪时看得心痒难耐,捧起夏景闻的脸忍不住亲了又亲,单纯地问:“要怎么放?你看你现在的样子,都站不起来,放到外面只能便宜了外人,不如今夜我伺候你,明儿再走好不好?” “不、不了,我得回去,我从不在宫外过夜的。” “那……好吧,我送你出门。” 夏景闻立即笑容满面:“你真是我的乖无邪,下回我定要好好儿宠爱你,再不弄疼你。等等……你脱我的衣服做什么?我里面什么都没有穿啊,你的手!……你的手往哪里摸?好了好了,我不回宫了,你去找个姑娘伺候我,我又热又难受,唔……再憋下去要憋出毛病了。” “非要找姑娘吗?……你是皇子,一夜风流过后,要是人家姑娘怀了身孕,赖上你了,可怎么办?”渡雪时看上去十分苦恼的样子。 “那……去南馆找个干净的少年,不要丑的,要干净漂亮细緻点儿的,来伺候我。” 这下子渡雪时不乐意了,拧着眉头凶狠地道:“你宁愿找南馆里的少爷也不愿找我,是有多嫌弃我?” 夏景闻挣扎地道:“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也可以帮你的。”双眼很快蒙上了一层忧郁的委屈,手指不知有意无意,竟探进雪白的长衫,轻轻搔刮着。 “因为,咳,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你大些声,我听不清楚。” 于是,夏景闻大声道:“因为你会肏我,他们不敢!” “哦……” 渡雪时登时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看不见里面的瞳眸。 夏景闻挫败地捂脸:“好了,你现在知道了,能去找几个少年了吗?” 渡雪时点头,笑得狡黠算计:“我知道了,可……找我也是一样的,我会伺候好你,绝不会弄疼你的。” “唔……我不想找你……” 媚香透过皮肤,侵入骨髓,烧得浑身无处不在发抖。渡雪时心疼地抱起他,手掌探进素白的长衫,抚慰每一寸轻颤的肌肤,在夏景闻的耳边轻声耳语: “闻五,你放松,会很舒服的。” “不,唔不要你……” 这时候,夏景闻已经无力推拒了。 渡雪时也在苦苦忍耐着,额上冒出津津热汗,咬上那开合不停的殷红的嘴唇,道: “你要我,你只有我。” …… 这晚,渡雪时没有回青衣巷。
第8页 花十二很开心:“有戏呀!以后就是锦乐坊的老闆啦,胭脂水粉、花簪子之类的找我买,嘻嘻都是钱钱钱吶!” 夏景桐窝在藤椅上,纤长的手指揉着眉心,烦躁地道:“你走来走去做什么?晃得我头晕,想吐。” 花十二便站定不动,捂住嘴,呜呜地摇头:“我不走了,你不要晕。” 可夏景桐看上去依然很烦躁,清丽绝尘的面容掩不住灰白倦意。 花十二登时吓得手脚冰冷,扑到藤椅上,双手捧起夏景桐的脸,慌道:“怎么回事?脸色怎这么难看,你哪里难受?是不是头痛发作?” “起开!烦,不要吵我。” 花十二委屈,这个时候想起渡雪时,恨道:“……怎么还不回来?” 翌日清晨,渡雪时心情愉悦地走回青衣巷,远远地看见花十二站在花墙下,正对着一株半身高的桃树嘀咕些什么。 渡雪时问:“你在跟谁说话?” 花十二回头,神色忧伤地道:“跟我的儿子说悄悄话。” “……谁?” “我儿子呀!” 渡雪时一脸惊诧,指向那株摇曳着几朵粉嫩桃花的矮树,问:“它是你的儿子?” 花十二爱怜地垂下眼眸,伸手抚摸一枝桃花,说:“对呀,这是我的儿子。我亲手把他埋进这土里,如今他长成了一棵桃花。” 渡雪时听得满头雾水,可看花十二认真的模样,也不像是说笑。 饭桌上依然只有他二人。 花十二神秘兮兮地打听:“那天音坊主待你如何?” 渡雪时放下咬了一口的馒头,沉吟道:“其实,我早有意中人了。”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是谁?我认得么?” “你认得的,是——”渡雪时平静地道,“——当今的五殿下,夏景闻。” “哐当”一声,花十二手里的筷子丢了。 许久,花十二才颤巍巍地惊嘆:“无邪,你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个!” “哪里哪里,远不及十二哥的手段。” “那你昨晚……?” 渡雪时轻描淡写地说:“我在锦乐坊遇到五殿下,点燃了媚香,不合眼地伺候了整夜。我觉得五殿下醒来会砍了我,所以趁他还未睡醒,我便赶回来了。” “你那媚香不会是……” 花十二忽地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真下一句,渡雪时说:“就是你调配的,我觉得好玩儿,就取了一点儿。” 话音刚落,篱笆门“吱哑”推开,走进一位嫔婷窈窕的女子。 花十二忙起身,恭敬地道:“舞楼阁主。” 舞楼阁主抿嘴娇滴滴地笑,道:“五殿下让我来的,说太子登基,诸位皇子要封王,这几日七殿下不能待在外头了。” 紧接着,几个戎装青年走进屋里,出来时,怀中抱着梦中蹙眉的夏景桐。 “花老闆节哀,妾身告辞了。” 舞楼阁主来得翩然、走得悄无声息。花十二还傻愣在饭桌前,但下一刻,他突然暴起,揪住渡雪时的衣襟就要挥拳。 渡雪时忙不迭求饶:“别别别!——冷静!淡定!” “冷静你妹,淡定个毛线啊!你还我娘子!” 王朝寰新帝登基,万国朝贺。 帝王夏延熙有六子,太子夏元靖继位为新帝,二皇子夏随锦、三皇子夏景晖、五皇子夏景闻、七皇子夏景桐、九皇子夏景鸢封王“仁贤惠宁宸”。 新帝登基当天,炮鸣三百八十一声寓意寰朝三百八十一载,天地动容,金阙城百姓为之欢呼。 花十二发傻:“嘻嘻,以后我家娘子就是宁王啦!宁王殿下,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新帝登基,紧随而来的是惠王与丞相千金顾小姐的喜讯。 花十二打趣:“你家娘子要娶亲啦?” 渡雪时坐在“花町阁”门前,听闻此事,只觉得头脑发昏,好像还在云雾中。 第7章 第七回 王爷 花十二趴在柜檯前,无精打采地哀叫:“宁王殿下,你怎么还不回来?这都半个月了……” 幽怨的眼神飘来飘去,最终落到渡雪时的身上。 渡雪时麻木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解释多次了。” “对,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我跟娘子历经多少苦难,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嘤嘤嘤你一来,我们就分开了……” “求你不要这样,是我的错,我认错了,你可以把鼻涕收回去了。” 花十二抽出一条小手绢擤了鼻涕,鼻头红彤彤的,问:“那你呢,五王爷要娶亲,可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新婚当夜,敲晕了五王爷捆回雪国?……虽说简单粗暴了些,但很有效用,你可以一试。” “不,我要他心甘情愿地跟我走。” “想得很美,做起来很难。” 渡雪时听了,端方温良的面容忽地浮现出一抹轻柔恬淡的笑意,双眼清冽如映着煦煦春风的山涧,柔柔绵绵的情意尽在其中。他开口,声音轻柔低缓,在迤逦的春光中听得极是真切,说:
第9页 “我不怕难。早在离开雪国时我便想清楚了,此行……要么我死、要么跟夏景闻相守一生,再无别的结果。” 看得花十二一时晃了神,与记忆中那张温润谦和的面容重叠,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 “先生……” 渡雪时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时,苦笑着戳醒花十二:“我不是先生,我不会留在原地毫无意义地等。我知道我爱夏景闻,所以我追来了,结果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坏的,但……有可能是好的,这就够了。” 紧接着,他跨过花町阁的门槛,道:“我去找夏景闻,今晚不要等我了。”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可该做什么?渡雪时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很想看见夏景闻的脸。 去惠王府的路上,竟遇见了七王爷夏景桐。 半个月不见,夏景桐看上去胖了一点儿,脸色红润,肌肤如羊脂玉一般更显细腻莹润,看来这半月没有了花十二,他反而养得很好。 反而整日里颓靡不振的花十二近日消瘦了不少,渡雪时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心疼他了。 夏景桐眉梢上挑,高傲地道:“是你呀!吃饭了吗?没吃的话,随我来吧。” “不了,我还有事,下回吧。” 渡雪时抬脚要走,又听夏景桐冷淡地“哼”了一声,嗤笑说: “你以为你是谁,连惠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还想找五哥?” 脚下打了个弯儿,走回夏景桐的跟前,恭谦有礼地道:“我正巧没吃饭,谢宁王殿下。” 夏景桐身后跟了一位身姿挺拔、面容俊秀的青年,那一双眼睛是不沾染尘埃的澄澈清透,被它盯着,渡雪时忽觉得背上发凉。 这时候,走在前方的夏景桐回头,喝止:“长安!这位是花十二的朋友,渡雪时,没有恶意。” 少年温顺地点了点脑袋,然后捂住嘴巴,沖渡雪时腼腆地笑了一下。 霎时间眼前如一枝沾露水的桃枝绽放出明艷花朵,极是生动炫目。 渡雪时经不住贊道:“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可青年已追上夏景桐,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尽是夏景桐,只容得下夏景桐,跟一条狗崽似的忠诚地陪在夏景桐的身侧。 然后,渡雪时替花十二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危机感。 …… 三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天香楼,惊得老闆亲自迎上来,点头哈腰地左一个“宁王殿下”、右一个“七王爷”,生怕旁人不知道夏景桐的身份。 果不其然,整个楼里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夏景桐拧紧眉头,神色看上去十分烦躁,抬手便推开老闆,道:“不要碍事儿,我知道‘竹客’怎么走。” 渡雪时看着没怎么用力,可那老闆骨碌碌滚下了楼梯,像是磕着腿了,在店小二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路。楼上楼下登时嘘声一片,无数异样的眼神投过来,嘴皮子翻动不停,不知在私语着什么。 “竹客”是一间厢房,房间的摆设极其清雅别致。檀香木的圆桌子上放着几小罐腌制的青梅,渡雪时尝了一颗,酸得倒牙,忙推到一旁,不敢再吃了。 与此同时,夏景桐也尝了一颗,似是觉得味道甚好,竟捧住那罐子一颗接一颗地放进嘴里嚼着。 渡雪时惊呆了,问:“不酸吗?” “不酸,”歪头想了想,说:“还可以再酸些。” 等到饭菜上桌,夏景桐一人已吃完了几小罐青梅,然后打了个哈欠,竟是困了。他取下腰间的玉佩扔过来,渡雪时忙接下,听他说: “这是信物,有了它,惠王府没人敢拦你。你且听着,五哥这人吃软不吃硬,你要哄着他,把他哄开心了,你才能讨得便宜。我是看在花十二的份儿上才帮你的,你要是欺负五哥,或者做了对不起五哥的事情,我定不会放过你。” 刚说完,那双高傲的凤眼忍不住困意,已闭上了。 这时候,那名唤“贺长安”的青年取来毛毯,轻手轻脚地盖在他的身上,然后走到桌前,拿起筷子,开始埋头吃饭。 渡雪时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问:“七王爷这么困的吗?” 趁贺长安不注意,他飞快地摸了下夏景桐的手腕。 “……?” 这脉象,应是摸错了。 手指搭在手腕处,过了一会儿,渡雪时自言自语:“不对呀,这、这分明是……” 这分明是——喜!脉!啊! 喜!脉! 意思是七王爷夏景桐,一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怀孕了?!!!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差错了。 渡雪时浑浑噩噩地走出天香楼,这么多年来,他头一回对自己引以为傲的医术产生了质疑。 有玉佩为信物,渡雪时畅通无阻地进入惠王府,见到惠王夏景闻,双眼发直地凝视他的脸,喃喃地问: “七殿下怀孕了,你知道吗?” 夏景闻近日正因为“渡雪时”这人烦恼,左思右想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正愁苦的时候,看见渡雪时拿着七弟的玉佩踏进惠王府,本想躲开,但看他脸色惨白、神色恍惚的模样,便忍不住心疼,想着上前关心几句,哪料渡雪时噼头盖脸地一句话:七殿下怀孕了,你知道吗?
第10页 直接将夏景闻打懵了。 紧接着,渡雪时上下、左右细緻地打量,目光极其诡异,夏景闻禁不住头皮发麻。便在这时,渡雪时忽地冒出一句: “你也能怀孕吗?” 第8章 第八回 弱水三千 夏景闻悲痛地回答:“我不能。” 拔出腰间的长剑,剑锋轻轻划过游廊下灯笼的吊绳,“啪”一声,绳断,灯笼像掉脑袋似的滚到渡雪时的脚下。 渡雪时警惕:“你这做什么?” 夏景闻沉痛地道:“花十二那蛮子搞大了小七的肚子,我出给小七出气。” “等、等等!为什么是‘又’?” “——那混球儿!给我等着!” 就见夏景闻拎着长剑,手放在嘴边吹响一声响亮的哨音,紧接着一匹仰天嘶鸣的骏马飞奔而来。 夏景闻恨道:“花十二,看我不斩了你的脑袋!” 然后气势汹汹地取过缰绳,就要翻身上马。 渡雪时吓得赶忙抱住他的腰,大声道:“不可!不可呀——你想想七王爷还有那肚子里的孩子,你要让七王爷怀着身孕就失去相公吗?难道你要宝宝一出世就没有爹爹了吗?!” “这算什么?!没了花十二,我给小七找个更好的。” 夏景闻的腰极好,尤其扭动的时候,既柔韧可随意摆弄、又有力款摆,渡雪时抱了一会儿,便心神荡漾了,还要分心安抚:“没有更好的!七王爷与花十二两情相悦,情到深处难以抑制,你伤了花十二,反倒让七王爷夹在‘相公’与‘兄长’间两厢为难,何苦如此呢?你还是不要管他们啦,你管一管我。” “那好,我管一管你。” 夏景闻忽地松开缰绳,拖在后腰上的力道登时失衡,身体直直往后栽倒,然后冲撞上了渡雪时。 渡雪时来不及松手,被砸得眼冒金星,躺在青石板上“哎哟”惨叫。 “活该!让你护着花十二!” 渡雪时无辜又委屈:“就许你护着七王爷,不许我护花十二?……哪有这么霸道的。” “哼我这人护短,你不是早知道的么。石板上凉,别躺着了,快起来!”说着朝渡雪时伸出手。 渡雪时却缓缓地摇头,道:“不起来。” “你怎么啦?” “我难受呀!我一直在花町阁等你,可等不到你,只能来惠王府找你,我想问你……” “问什么?……唔,问我为什么娶顾小姐?”夏景闻挠了挠脸,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敢看渡雪时。 渡雪时心里窝火,但还要沉住气,可怜兮兮地说:“我以为是那晚弄疼你了,你生气了,所以才编出这桩婚事来气我。” 夏景闻霎时面红目赤,怒道:“胡说!那个……你的技术不错,我实话实说,那晚一开始是有点儿强迫的意思,但到后来,我是愿意的,要不然凭我的身手,你敢胡来,我早拧断你的脖子了。” “那你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娶那位顾小姐?” “这根本是两码子的事儿!我是看顾小姐人长得漂亮,惠王府恰好缺个女主人,我才有了娶她的念头,就是这样子,跟你没什么关系。” 渡雪时坐起身,伸出两条手臂抱住夏景闻,闷闷地问:“那你喜欢顾小姐吗?” “可能喜欢的吧,她长得漂亮。我喜欢漂亮的姑娘,我也喜欢你,只要你愿意,这座王府、还有惠王妃的位子都是你的。” 渡雪时将脸埋进夏景闻的胸膛,突然觉得悲凉,又是嘆气又是无奈,更抱紧了他,更不敢松手了。 “人家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你倒好,三千弱水都想要,唉夏景闻,你知道么,我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夏景闻得意地呲牙:“我知道的,从你离开雪国来到金阙城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多么喜欢我了。” “对呀!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再过个一年半载,是不是儿子都生出来了?” 渡雪时佯装愤怒地抬头,想要质问夏景闻让其觉得愧疚,哪料看见夏景闻脸上傻兮兮的笑容,不禁呆住。 这时候,夏景闻傻乎乎地捧起渡雪时愠怒的脸,亲了亲他的嘴唇,摇头颇不贊同地说: “不对不对,是你仗着我喜欢你,才敢这么胡来。要是换成其他人,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剁他一条胳膊,哪像你,肏了一位王爷还能活得好好儿的。唉我真担心有一天把你宠坏了,然后骑到我的头上耀武扬威。” 渡雪时立即被这番话安抚了,唇角上扬、两眼弯弯,笑得满足极了。 夏景闻没忍住,说:“今晚留下来。” “好呀!我伺候你。” 渡雪时想当然地答应了,意味不明地舔了舔唇,道:“七王爷怀孕了,你……?” “咳,七弟是体质异于常人,我不能。” 渡雪时遗憾地嘆气 夏景闻:“你喜欢孩子?” “喜欢又怎样,你又不能生……” “没关系,等我的王妃生了儿子,认你做‘干爹’,不就行了。”
第11页 渡雪时的笑脸没绷住,张嘴就咬住夏景闻的下唇,泄愤似的。 “嘶,你轻些……疼。” 疼就对了,我心里更疼!渡雪时落寞地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三分算计、四分阴狠。 …… 夜晚,月色朦胧分外撩人。 渡雪时托腮趴在窗台上,百无聊赖地等,忽地想到,长夜漫漫,夏景闻夜里都做些什么? 目光停留在那张宽大的床榻上,很快他的脸颊兴奋地羞红,紧接着飞奔上榻,掀开被褥开始翻找。 不多久,几本装订精美的画册从厚实绵软的床褥中掉了出来,渡雪时捡起,封面是一树锦花、一床花被,然后翻了几页,霎时间脸色涨红,一连红到了耳朵尖儿。 便在这时,听见推门声,他抬头望去,见是处理完公务的夏景闻回来了。 渡雪时举着画本,狡黠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景闻一点儿也不脸红,脱了靴子上榻,道: “你说我技术太差的时候,买来学的。” 然后盘腿而坐,专注地看着渡雪时,俊美飞扬的面容忽地笑得如漾开的春波,眸子星辰般黑亮。 渡雪时一时把持不住,倾身亲了亲他的嘴唇,觉得胸口处挤满了浓情蜜意,恨不得把眼前之人捧到自己的心尖尖上。 渡雪时问:“学了这么久,都学会了什么?” “我一个人怎么学?嘻嘻,需要找人试的。” 渡雪时又问:“怎么试?” 夏景闻便取下束发的玉冠,任长发散落,然后慢条斯理地解开腰间的玉扣,衣裳松动,松松垮垮地挂在臂弯上,看上去随意一扯就会掉落。 这一幕看得渡雪时心痒难耐,袖中的手指捏了又捏。 紧接着,夏景闻掀开一页,渡雪时看到那是两个男子一上一下叠在一起。 这画册勾勒得清晰细緻,痴缠的神态栩栩如生。 渡雪时霎时面如火烧,忙去看夏景闻的反应,却看到他笑吟吟地扑了过来,两腿跨坐在腰上,说: “这么多页,咱们可以慢慢试。” 第9章 第九回 无邪 “……唔……做什么……” 锦被翻动,梦中蹙眉似是睡得极不安稳。 诺大的寝殿,清晨的丝缕金辉照射进窗台,将二人的影子交错得缱绻柔情。 渡雪时坐在夏景闻的身侧,手拿一个瓷瓶,正往他露在外的背上伤疤涂药膏。见夏景闻梦中蹙了眉,他忙放轻擦药的力道。 渡雪时的背上也遍布着青紫交错的抓痕,都是夜里情难自制时夏景闻抓的,他不禁很认真地想:要不要把他这指甲全剪掉呢? 夏景闻的指甲不算长,可挠人的时候实在很疼。渡雪时醒来时便觉得背上火辣辣地疼,偏又够不着,涂不了药,只能强忍着。 过了辰时,夏景闻睡醒,可不想起床,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看画本。渡雪时心里有事,含糊地留下一句: “我一宿未归,十二该担心了,我得回去一趟。” 夏景闻立即捏了个兰花指,掩面啜泣:“嘤嘤嘤我就知道,男人都是下了床就翻脸的禽兽。昨晚上还亲人家的手说什么两情相悦、与子偕老,结果呢,天一亮就厌倦人家啦。讨厌,人家不想看见你了,你走开呢!” 渡雪时抽动嘴角,突然迈不动腿了:“……” 夏景闻:“你个死没良心的,怎么还不走?” 渡雪时艰难地道:“……好,我走。” 结果刚踏出门,身后迸发出哭天抢地的哭喊: “臭男人!——呜呜呜我让你走你真走啦!人家好心痛呢!” “……” “——嘁,走就走吧。” 哭声戛然而止,只见夏景闻眼皮子一耷拉,擦擦鼻涕眼泪,面无表情地道:“我想吃一品宫的酱肘子、茴香肉,要是不知道怎么走,鼻子下面一张嘴,多问路就找着了。” 渡雪时憋了半天,忍笑忍得肚子疼,应下:“好,我给你买来。” 出了惠王府,渡雪时却没有回柳曲街找花十二,而是去了丞相府。 他要先会一会那位顾小姐,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顾小姐名唤“兰嫣”,据说长得十分漂亮,有一位文状元的兄长顾清欢。渡雪时寻思着见了面该说些什么,边走到丞相府的门外,直言要找顾小姐,结果: “实不凑巧儿,我家小姐听学去了,不在府里。” 渡雪时便拿出夏景桐的玉佩,再问:“我找顾小姐,这位爷能通报一声吗?” “……呀抱歉,看我这木头脑子,我刚想起来小姐听学回来了。公子稍等。” 然后急急通报去了。 渡雪时默:看来这块儿玉佩很管用,得好好儿收着。 再出来时,天色已大晚了。 渡雪时寻人问路,总算找到了一品宫,酱肘子、茴香肉两道菜,二百两银子。 “幸好锦乐坊赚了些银子,不然……连饭钱都付不起了。” …… 如此夜夜笙歌过了几日,金阙城迎来上元佳节。
第12页 夏景闻瘫在锦榻上,动了动手指,毫无兴致地道:“年年如此,没什么可玩儿的。” 渡雪时却很有兴致,轻轻咬了下他的手指尖儿,哄:“我这是头一回见金阙城的上元节,你领我出去转一转。听说城南新建了一家戏园子,唱得极好,连锦乐坊的天音坊主都时常去光顾……” 夏景闻撩起眼皮,无力地道:“好吧,我就领着你玩儿一圈。先说好,我爱听戏,先去城南熘一圈儿。” 渡雪时连声应下:“都听你的。” 总算是出了门,渡雪时觉得背上汗津津的,握住夏景闻的手一直在冒汗。 夏景闻问:“你很热?” “不,没……可能是体虚。” “这样啊,回头买点儿东西补一补。” 渡雪时仍在冒汗,嘴唇微微发白,心口一直“砰砰”跳。 夏景闻毫无所察,仍在念叨:“奇怪,我不记得天音妹子喜欢听戏呀,难道是记错了?” 到了城南,渡雪时羞愧地承认:“我记错了,是顾家小姐喜欢听戏。” 夏景闻转身就走 “嗳等等!顾小姐是你的王妃,你就这么看不上?” 夏景闻不屑地撇嘴:“那丫头很快要嫁我了,以后睁眼见闭眼见,吃饭见床上也得见,光是想想都觉得烦。现在还是少见几回吧,省得将来见腻了。” “这是什么歪理?” “嘁!不要管她了,我更问你,你把我引来这城南,是想做什么?” 月夜花灯缭乱,渡雪时被拉到幽深的巷子里,背靠着墙,凝视夏景闻的眼神热烈又专注。 夏景闻难得脸红了,结结巴巴地道:“快说,引我来做什么?” 渡雪时忽地捂住嘴巴,便巷子深处指了指。 夏景闻恐吓:“不要装哑巴,里面有什么?” 渡雪时还是不吭声,牵起他的手,闷头往巷子里走。 没走多久,听见人群的嬉闹声。 夏景闻轻轻“咦”了一声,似是知道这是哪儿了。忽地红光扑来,一株缠满红绸的合欢树映入眼帘。夏景闻恍然明白: “这是月老庙,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渡雪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说:“求籤。” 说着走往月老庙。 夏景闻跟上,依旧不屑一顾:“我家老头子已给我算了一卦,其它的闲卦,都不作准了。” “算了什么卦?” 夏景闻高深莫测地说:“那卦上有十个字,险相劫生劫,桃花思无邪。” “咦?” 渡雪时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忽地喜上眉梢,嘻嘻笑道:“这是桃花劫么。思无邪,我就是‘无邪’,哈哈原来你我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然后凑近夏景闻的耳边,猫儿似的轻声说:“要不是人多,我都想亲你了。” 夏景闻便指着自己的脸,道:“理他们做什么,想亲就亲一个。” “好,这可是你说的。” 渡雪时站在合欢树下,飘飞的红绸红得像是霞满天。他拨开那只手,众目睽睽之下,在夏景闻的嘴唇上轻轻一舔。 夏景闻霎时面红目赤,觉得没脸见人了,哀嘆:“我让你亲脸,没让你亲嘴呀。” “你的嘴好红,我没忍住。” 渡雪时歉意地问一笑,转身时看到一位罗裙窈窕的妙龄少女,脸色忽地僵住。 “怎么啦?……看到熟人了?”夏景闻不明所以望过去,也吓了一跳,咂嘴:“呀!是顾小姐,被她看到了。” 渡雪时立即窘迫地逃开:“我去求籤,不打扰你们了。” “嗳你跑什么,我介绍你俩认识啊!” 眨眼的工夫,渡雪时便兔子似的熘走了。那灰熘熘的背影看在眼里,夏景闻忽地有些心疼:为什么要跑? 这时候,渡雪时跑去求籤,是下下籤。 为什么是下下籤? 他爬上一棵大树,坐在树枝间沉思。 月夜下的金阙城是繁华锦绣、天下无双的,可他觉得有些冷,忙裹紧了衣物,仍是冷,他这才明白,是心冷。 心冷是捂不热的 抬头望见那一轮皎皎明月,近得仿佛伸手便可以触及。 ——“你要摘月亮送我吗?” 不知何时,夏景闻追上来了。 这下子,渡雪时笑得心花怒放,手脚登时暖洋洋了。他朝明月抓了抓,然后放在心口,说: “现在月亮在我的心里了,我把我的心送你好不好?” 第10章 第十回 恶人 “好啊!” 夏景闻伸出两条胳膊,道:“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渡雪时便纵身一跳,跌进了他的怀里,问:“重吗?” 夏景闻掂了掂,严肃地点头:“重。比那些小姑娘重多了。” “你抱过多少个姑娘?” “这个……太多了,我记不得了,你该问我睡过多少个姑娘哈哈——呀!不要捏我的脸!” “睡姑娘很得意是么!” 渡雪时双手并用拉扯夏景闻的脸皮,笑得阴森森的脸看上去十分诡异。
第13页 夏景闻喊疼:“松手松手,脸要坏啦!再不松手,我要松手喽!” 手臂一松,渡雪时立即摔到了地上,捂住摔疼的屁股,眼睛水盈盈地瞪他。 夏景闻哈哈大声笑:“真难看。我没说错啊,我睡过许多姑娘,难道你没有?” 渡雪时低下头,轻声道:“我没有……” “……啊?!” 只见夏景闻掏了掏耳朵,不确定地道:“你说……你没睡过?” 渡雪时轻轻“嗯”了一声 这下子夏景闻笑得收不住了,捂住肚子滚到地上,哎哟叫唤:“天吶!哈哈我没听错吧,你居然还是个雏儿,都二十好几了还没开过荤。真是哈哈哈哈——笑死我啦,无邪你怎么这么可爱,都不会憋坏的么?要不要哥哥带你去花街柳巷,待那么十天半个月,出来就是风月老手了。” 渡雪时的脸涨得通红,看地上笑得打滚的夏景闻,眉宇间竟皱出了几分怒意。他道: “有什么可笑的?就你这人,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姑娘。幸而你是皇子,现在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要换作寻常百姓,早不知被阉了多少回。还有,我不是雏儿,别忘了昨儿晚上谁的腿夹着我的腰,一口一个‘相公再来’‘再来’的?能收服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我这辈子值了。” 夏景闻本来笑得肚子疼,可听到最后,可不乐意了,气哼哼地道:“都是她们投怀送抱的,怪我?你清心寡欲不碰姑娘,我风流浪荡流连花丛,你看不惯我,却又打心眼儿里喜欢我,你自己说是不是有病?” “你说的没错,我有病,且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渡雪时淡淡地说道,脸上忽地讥诮一笑,是在自嘲。 夏景闻看上去无知无觉,犹在问:“听你这意思,是没了我……你就活不下去了吗?” 他立即掘强地扬了扬下巴,道:“是又怎么样,没了你,我就活不下去。” 这话听上去像是赌气,可只有渡雪时自己知道,这是真的。没有这个痞子般的闻五,他活不下去,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爱一个人? 小时候在十景陵,他还不到五岁,闻五便整日里“乖无邪”、“好无邪”追着他要一起玩耍,扑蝴蝶、摸小鱼儿、放风筝,还折了梅花枝讨好他,现在想来,闻五根本就是“色”,见了漂亮可爱的小孩子都是这个德性。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千里迢迢地追来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就这么难么? 渡雪时越想越觉得委屈,心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堵得喘不过气来。 这时候,夏景闻那张模糊的脸突然蹿进视线里,伸手摸他的脸,紧张地道:“你、你不要哭呀!好无邪乖无邪,你最听话了,不要哭。” 渡雪时愣愣地摸了下自己的脸,湿漉漉的满是泪水,不解地道:“我什么时候哭了?……为什么哭呢,明明、明明是自找的……” 偏偏夏景闻这个没眼色的还问:“那个,你不是求籤去了么,求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挠着下巴,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敢看渡雪时。 渡雪时抿着嘴巴,闷闷地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夏景闻嘿嘿一笑:“转移你的注意力,你就不哭了。” “……下下籤,丢了。” “啊?为什么丢了!——给我看呀!我会解签,我去找回来。” 渡雪时一边抹泪一边想:你又不知道我丢哪里了,怎么找?何况…… 他暗自握紧了手,直接将夏景闻拽回来,一脸淡然地道: “我去找,你在此处等我。” 然后迳自离去,背影极是落寞。 这一等便是半个多时辰 “怎么还不回来?难道说……太生气,诓我等他,其实他早就遛了?” 夏景闻坐得腿麻屁股疼,刚站起来想走动走动,突然听见月老庙的方向传出一声悽厉的尖叫声,紧接着是一句: “杀人啦——” 夏景闻霎时手脚冰冷,吓得心胆俱裂。紧接着他撒腿就跑,心里念叨着: 无邪无邪,你可不能有事啊。 月老庙附近,一粉衣少女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地指向一处阴暗角落,喊: “杀人啦——” 夏景闻越过那少女,视线飞速寻找着,直到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角落里那道熟悉的身影时,他才松了一口气,料峭寒风中,他竟满头热汗。 然而,下一刻,夏景闻注意到渡雪时身旁躺着一位衣不蔽体的少女,那沾染了尘土的雪白肌肤上插了几根明晃晃的银针。 那少女,他不久前才见过的,是丞相之女顾兰嫣。 “……她,她怎么了?” 夏景闻忽地有些发抖,艰难地问渡雪时。 渡雪时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道: “她死了。” 然后,那双黑暗中亮得瘆人的眼睛如垂死挣扎的猩红兽目一般投射过来,仿佛下一刻就会露出嗜血的獠牙。但他的声音听上去很镇定,像是讨论春花秋月一般柔和,问:
第14页 “你觉得是我杀了她吗?” 夏景闻张了张嘴唇,刚要回答些什么,这时候官差来了。 沉重的铁枷、锁链套到了渡雪时身上,那青竹挺拔的嵴樑看上去从未这么细弱过,好像随时会折断一般。 夏景闻痛苦地敲了敲脑袋,突然意识到:顾兰嫣死了。 ……像是渡雪时杀了她。可是,他茫然地觉得,不该是渡雪时杀的。 可,不是渡雪时,又会是谁呢? 第11章 第十一回 奢求 为什么? 花十二走来走去,捂住脑袋大叫:“为什么?!——你才在那惠王府住了几天就惹来这么大的祸端,绝对要砍脑袋的!你要掉脑袋的!” “不要嚎了!掉脑袋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渡雪时淡然地坐在阴暗潮湿的天牢里,手里拿着花十二送来的肉包子,正端着碗喝肉汤。 “我能不急么?!你是先生的孩子,你要在我眼皮底下出了事儿,雪国那几位岂不要噼了我。” “你不说我都忘了,先生还是我的爹爹。” 渡雪时咬了一口包子,想到牙牙学语的小时候,父亲渡景创立了春陵私塾,所有的孩子都管渡景叫“先生”,他便跟着叫“先生”,久而久之,“爹爹”的称呼反而淡忘了。 “对了惠王殿下呢?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见他来?” “他……忙去了。” 渡雪时不确定的态度惹恼了花十二,幽幽绿瞳气得冒出了火苗:“他忙什么?!忙着去找哪家姑娘还是跟狐朋狗友拼酒去啦?算了,我去找小桐看有没有法子救你。” 走了几步,又拐回来,问: “那顾小姐真不是你杀的?” 渡雪时喝完了肉粥,拿袖子擦了擦嘴,淡然地道:“你搞清楚,我是神医,这双手是用来救人的,从不会杀人。” 他说这话时,脸不红气不喘,真以为自己是悬壶救世人人称颂的大善人。 等上了公堂,渡雪时跪在冰凉的石砖上,神态是前所未有的温顺与配合。审判官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丢了一样儿东西,去月老庙寻找。我在附近寻找的时候,听到那角落里有动静,就走过去看,然后看见一位姑娘躺在那儿。” “那位姑娘是丞相之女顾兰嫣小姐。顾小姐的尸首上有你的针,又有小蝶亲眼所见,你还在狡辩?” 渡雪时无奈地道:“我看到顾小姐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然,无人信他。 “事发之前,丞相府的门房杂役说你曾找过顾小姐,是为何事?” “我,我……” 渡雪时刚要张开嘴,忽地想起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一般,脸色涨红,紧接着合上嘴巴,竟是一副推拒的羞赧姿态。 审判官立即像撬开了河蚌的壳儿一般兴奋,认准了那日发生了不可言说的事情,致使渡雪时对顾小姐心生怨恨,故生了杀心。 渡雪时对那日之事三缄其口,铁了心当哑巴,审判官怒不可遏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上刑。” 苦肉计用过了头,实在不妙。 渡雪时被按在地上打了足足四十铁棍,疼得头昏眼花,险些昏过去。但他不敢,他要等夏景闻,他知道夏景闻一定会来的,从始至终都如此坚信着。 也曾想过,如若不来,那他就活活打死算了。 挨过四十铁棍,后臀、腰背皆是麻木的疼痛。他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残存的意识想着:这个狗官,还想屈打成招不成? 便在他咬牙坚持的时候,铁棍换成了夹棍。 那审判官得意洋洋地道:“你说你是个神医,这夹棍毁了你的手指,你还医得了世人吗?” 霎时间瞳孔皱缩,渡雪时五指收拢,握进了拳头,那双轻柔和煦的眸子瞪向高堂上的审判官,蒙上猩红的恶毒之色。 这时候官差已强行掰开他的手指,套上夹棍。 审判官笑道:“人证物证俱在,就是你杀了顾小姐。你现在不承认不要紧,等你双手废了、腿断了,再承认可就来不及了。本官本想免你皮肉之苦,可你嘴硬不听话,那只好严刑逼供了。” “等,等一下……” 他忽地颤声叫道,全身无处不恐惧地颤抖。 审判官大喜:“知道害怕啦?!早这么乖多好。赶紧说事发前你找顾小姐做什么?杀人动机、作案手法统统交代清楚。” 渡雪时却淬了一口血沫,绷紧了脸皮,淡漠地道: “兹事体大,你过来,我讲给你听。” 审判官料他生不出什么么蛾子,便下了高堂,走到他身旁,居高临下地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渡雪时强撑着一口气,又道:“你附耳过来……” “真麻烦!”审判官低声咒骂了一句,便真的矮身蹲下。可渡雪时的声音极小,他不耐烦地说:“什么?大声些。” 这回渡雪时一字一句吐得甚是清晰,道: “我这人很记仇的。你今日欺辱于我,它日必断你的筋骨、削你的皮肉。” 审判官登时大怒,高高地扬起手掌搧了下去。
第15页 渡雪时恶狠狠地瞪着那只手掌,心里盘算报复的时候,要将它一根一根斩断还是全掰了指甲? ——然而,那只手掌久久未落下,半空中被截下了。 渡雪时愣愣地抬头,看见夏景闻那张凶狠恶煞、愤怒得几近扭曲的脸。他禁不住细声喃喃地道: “你可算来了。” 然后摇摇欲坠地要倒下去。 紧接着,一条强壮有力的胳膊托起他,身体便被拥进了极温暖的怀抱。 “一条丞相的狗也敢动本王的人?御医已验过尸了,那几枚银针所刺的都是救命的穴道。至于他为什么不肯说去丞相府做什么,呵!无非是有损本王名誉之类的。” 然后,夏景闻低头看怀里的渡雪时,冷冷地下命令:“说出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渡雪时扯唇,苦笑:“这可是你让我说的。我确是去了丞相府找顾小姐,为的是求顾小姐……不要嫁给惠王爷。” 此言一出,夏景闻也不由得愣住,问:“你若不愿我娶顾小姐,告诉我,我便不娶了,为何还要去找她?” “……你果真不懂吗?” 渡雪时狠狠闭上眼,再睁开时,竟是一片血红。 夏景闻看上去十分焦躁,道:“我总猜不透你的心思。你不说清楚,我怎么会懂?” 回应他的,是渡雪时印上了他的嘴唇。 刑部大堂霎时一片譁然。审判官的脸色铁青,跪在地上迟迟不敢动弹。 渡雪时亲完了,故意大声道:“那你带我回去。到了惠王府,我都说清楚。” 夏景闻抱着他,便要走。 审判官忙道:“王爷,您不能带走那凶徒……” “——住嘴!渡雪时不是凶手。” “那是谁?” 夏景闻回头,脸色阴煞,冷冷地扬起嘴角,哼道:“贺长安,将凶手带上来!” 于是,贺长安牵着一条锁链跨进大堂,锁链上拴着几个面目不端的汉子。 审判官登时吓得瘫在地上,不是因为大势已去,而是渡雪时离去时那个看上去柔和清冽的耐人寻味的笑脸。 回到惠王府,夏景闻道:“他怎么欺负你的,我都帮你讨回来。” 渡雪时忍痛忍得满头大汗,勉强挤出一丝苍白的笑意,道:“你先做下,我有话跟你讲。” 夏景闻便乖乖坐下,听着。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我真下贱。” “什、什么?” “难道不是么” 渡雪时表情落寞地垂下头,说:“我爱你啊。因为爱你,我从雪国追了过来,一厢情愿地捧上我的真心。我奢望你能回应我,像九王爷、花十二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却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那你找顾兰嫣……” 这时候,渡雪时的脸颊毫无血色,还不停流着冷汗,说话时气息奄奄,好像随时会断了气一样。他拧眉痛苦地道: “因为我在你的面前够卑贱了,不想再求你了。” 第12章 第十二回 王妃 “我没有王妃了,你赔我一个。” 渡雪时气定神闲地点头:“好啊!” 于是,整个金阙城都知道惠王爷要娶一个男人当王妃了。 “你可真有本事,闹了这么一出,现在街上的三姑六婆都在说你相貌如何如何绝色、文采多么多么非凡,是个神仙似的人物,把五王爷迷得神魂颠倒的,非要娶你当王妃。” 青衣巷,花十二顿在花树下填土,对突然上门的渡雪时好一通奚落。 渡雪时尴尬地站在篱笆墙外,道:“你不要挖苦我了,我受审时吃了不少苦头,挨了四十铁棍,手指差点儿被废了,前天才能下床走动。” “少在我这儿装可怜。你是活该,顾小姐不是你亲手杀的,我信,但说顾小姐的死跟你没有丁点儿关系,那是瞎话。” “唉十二哥,你就行行好,再帮我一会吧。” “不不不,你不要求我。我跟小桐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日子,您老儿还是去祸害旁人吧。” “不要这么绝情呀!你跟七王爷双宿双飞去了,留下一个我岂不是很可怜?” 渡雪时哭丧着脸,眼睛盈盈润润像含了一汪泪水,这时候夏景闻拎着大盒小盒走过来,问: “怎么了这是?花十二欺负你啦?” 花十二吓得连连摆手,惹不起,慌忙地道:“灶上煲着汤呢,我去看看。” 正要开熘,夏景闻喊住: “等下!这是给小七的补品,收好了,每天都要吃点儿。” “好的好的,谢五哥。” 夏景闻嫌弃:“哼,套什么近乎,谁是你五哥。” “……嗯好的,谢惠王爷。” 花十二跟受气的小媳妇儿般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一句话,忙熘进了厨房。 渡雪时心嘆: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扭头看夏景闻,又是一副极致温柔的笑脸,道: “你怎么来啦?不是说懒得出门吗?” “府里乱糟糟的,我待不下去,来看小七。”
第16页 说着推开院门,大声喊: “小七不要睡啦!——出来见客!” 渡雪时跟在身后,忽地迎面一阵疾风扑来,夏景闻反应极快,稍稍侧身便躲了过去,他却不行,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咚”一声砸中了鼻樑。 “嘶——好疼!” 鼻端感到了液体流淌的丝丝凉意,一摸,流鼻血了。 这时候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儿,夏景桐探出脑袋,眼皮还合在一起,嘴上却大声道: “大清早吵什么吵!扰人清梦!” 紧接着扔出枕头。 渡雪时捂住流血的鼻子,看清砸中自己鼻子的是一个茶杯,刚要弯腰捡时,枕头又砸到了他的头上,登时眼前一晕,被夏景闻及时扶住才没跌倒。 渡雪时迷茫:“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厨房里的花十二伸出脑袋,小小声说:“小桐有起床气儿,自怀了孕,就越发大了。” 却见夏景闻撩起袖子,磨牙:“什么起床气儿,都是被惯的。” 大步走进去,不多时,听见夏景桐哼哼唧唧的吵闹声。 花十二端着饭菜走出厨房,道:“不知道你们要来,这些菜的口味清淡了些,吃得惯吗?” “我不挑,不过……”渡雪时指着屋里,谨慎地道: “不拦住闻五吗?那人下手没轻没重的,要是……” 花十二嘻嘻笑:“你怎能这么说五王爷。我相信五王爷知道分寸,不会乱来的,倒是你,屁股还疼不?” “不疼?呵,不疼才怪!” 渡雪时心里一丝不甘寂寞的报复冒出了头,竟将夏景桐的枕头垫在屁股下,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道:“盛碗汤来。” 花十二:“我干嘛要伺候你?自己有手有脚,干嘛使的?” “你、你!我可是伤者,你——” “想盛汤?可以,喊你的五王爷来。” 便在这时候,夏景闻拎着衣裳不整的夏景桐走出屋门,嘴里还在碎碎念: “还睡,就知道睡!你看才几天没见,脸圆了、腰粗了,真胖成一头老母猪了。不是五哥说你,那花十二没存什么好心眼儿,整日投食个不停,要是把肚子里的宝宝养成了个胖子,生的时候得多受罪?你想过没?行啦,别撅嘴,刚你扔茶杯、枕头砸到了渡雪时,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夏景桐一边整衣服一边撅嘴:“还没娶进门,胳膊肘都开始外拐啦!你松开我,不想理你,你赶紧跟你家王妃滚得远远儿的,少碍我的眼。” 一张小方桌围了四个人,花十二低头默默扒饭,渡雪时看着夏景闻、夏景桐两人吵嘴,脸上笑得很满足。 碗是花十二一个人洗的。 渡雪时曾问:“要我帮忙吗?” 花十二吓得连连摆手:“不敢劳烦惠王妃,惠王爷会杀了我的。” 下午,夏景闻回府忙婚宴的琐碎事,渡雪时则跟花十二去“花町阁”忙生意。 “嗳我说,这真的是个小忙,你真的不打算帮我吗?” 夏景闻不在,渡雪时又开始磨。 花十二木着脸:“不想帮。” “那……一千两呢?” 花十二当即改口:“什么忙?不用一千两,你我相处这么多年了,我只收九百两。” “……” 锦乐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这下全没了。渡雪时心肝儿抽疼,后悔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试探着问:“只是借你的小蛊蛇一用,能……五百两?” “不成,说是九百两就是九百两,少一个铜板都不是九百两。” 然后,花十二从袖中掏出一条软趴趴地四爪鳞虫,伸出一只手掌,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他捂住胸口,气得险些吐血,颤抖着嘴唇:“你个财迷!”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是未来的惠王妃,沾了惠王爷的光往后衣食无忧,可我不一样,我要养家餬口,再过半年多,家里多出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开销更大,唉你要理解我。” 提到“小娃娃”,花十二嘴角突然咧大,傻傻地笑了下。 渡雪时扶额:“我觉得人家七王爷不用你养活。” “那也不行,总之我要赚钱养家,你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不懂的。” 这话听上去实在扎心,但想到过不了几日,闻五就会风风光光地娶他进府,到时惠王府的金银钱财都是他的,犯不着为了九百两生闷气。 这么一想,渡雪时瞬间宽慰了,拿出一张千两银票,道:“都赏你了。” 花十二咧嘴笑:“谢这位爷。不过,我很好奇,你拿了小黑蛇做什么用?” 渡雪时吐出两个字:“吃肉。” “吃什么肉?” “……人肉” 手哆嗦地开锁,推开“花町阁”的大门做生意时,花十二还在抖。 渡雪时安慰:“你不要害怕,不是吃你。这是你的蛊蛇,也吃不了你。” 花十二低头请教:“吃就吃了,也没什么。我就奇怪,什么人得罪了你,你要这么报复回去?”
第17页 “没有啊。有一条漏网之鱼,我得杀了灭口。” “灭口的法子千千万万,非要用蛊蛇吃了?” “这个么……” 渡雪时露出白牙森森一笑,将双手捧上,道:“你看我这双手,是行医济世的手,是不能沾半点儿血腥的。我不能因为一条鱼就污了我的手,所以我要用你的蛊蛇,一口……将其吞了,尸骨无存,不留一丝痕迹。” 花十二顿悟:“看来顾小姐真不是你杀的,要杀也是你唆使旁人杀了。” 花町阁开张,生意极其好。也难怪,近日花町阁上午开张一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其余时候皆大门紧闭,送到门前的银子都不赚。究其缘由,只因一个夏景桐。 渡雪时明白,花十二那一颗真心全掏给了夏景桐,而夏景桐也不曾辜负他,二人整日里柴米油盐酱醋茶,日子平淡如水,他在一旁看着,其实心里头……是有些羡慕的。 夏景闻此人,他是琢磨透了,又懒又滥情,需要有这么一个人伺候着、圈养着,最好是千依百顺。 就像养一只金丝雀,等养熟了,再突然离开,这只金丝雀定然是不习惯的,这时候便会想那个人。 渡雪时捏了捏小蛊蛇的爪子,忽地幽幽一嘆: “……要养到什么时候呢?” 这时候,一位年轻小公子失魂落魄地走进“花町阁”。 花十二道:“亦小公子,许久不见,您看上去清瘦不少啊。” “我,我来给顾小姐买些东西……” 花十二偷瞄了渡雪时一眼,碧眼盛了怜悯的光,道:“请节哀,顾小姐已香消玉殒了。” 亦小公子却忽地大喊大叫:“我就要买!我说了要买给顾小姐的,上回找你,你打烊关门,我什么都没有送给她,现在可好,我要买,你又说顾小姐香消玉殒。花老闆,你是不是成心跟我过不去,不肯卖我?!你再敢说一句不中听的话,管昭和公主、七王爷是不是你的靠山,我依然敢喊人砸了你的店!” 渡雪时就坐在柜檯后面,亦真看见了,登时涌上一股汹涌的血气,大叫着: “——是你!——你杀了顾小姐,我要杀了你报仇!” 紧接着抽到靴中的匕首,朝渡雪时刺了上去。 第13章 第十三回 妖物 “阿真!快住手——” 渡雪时愣神的工夫,匕首已刺到了胸前。便在这时,另一个布衣少年忽地冲进来,竟徒手握住了那把匕首。 亦真愤怒地叫道:“为什么要护着这个杀人凶手!他杀了顾小姐,你为什么还要护着他!” 布衣少年松开匕首,手掌鲜血淋漓,道:“我不是护着他,是护着你。” 然后手起掌落,噼中了亦真的后颈。亦真晃了晃,紧接着倒进了少年的怀里。 少年看向渡雪时,道:“让公子受惊了,是阿真的不是,我代阿真道歉。” 渡雪时却陷入了沉思,眸光深邃幽远,像是谋划着名什么。 柜檯后的花十二兢兢地露出半个脑袋,道:“你发什么呆?那刀子冲着你的心口去的,要是没有那少年,此刻你都要见阎王爷啦。” 渡雪时稍稍回神,笑道:“无妨。随他捅我几刀出气,只有留我一口气儿,我都能医活。” 捱过了两个时辰,“花町阁”打烊。 渡雪时道:“我先走一步,晚上不必等我。” 便只身离去,不知去向。 花十二心知他这是“杀人灭口”去了,不便插手,却也奇怪:什么人需要他亲自灭口? 金阙城有两条巷子,名近似,里面住的东西却一个宁静幽远、另一个是吃人的。一是青衣巷,余下这个,便是此地乌衣巷。 夕阳西斜,乌衣巷中寒鸦聒噪乱飞,遍地是潮湿的杂草荒树。踏进半步,腐朽的臭味便扑鼻而来,甚是难忍,渡雪时按耐住拂袖离去的冲动,提脚走进了乌衣巷。然后,他敲开了一扇腐木虫蛀的门。 门“吱哑”一声缓缓打开了,露出一颗贼眉鼠目的脑袋。 “哟是渡公子,酬金带来了吗?” 渡雪时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煞是动人,道:“带来了。你做的很好,我很满意,一千两的酬金,我付你一千五百两,如何?” “甚好甚好。爷就喜欢你这痛快人,以后公子您还想杀什么人,尽管来找我。” 渡雪时道:“好啊,不过这一千五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你想怎么用?” “还能怎么用,这回替公子顶罪,我损失了好几个弟兄,我怎么也得花几百两买点儿吃的穿的用的送过去,唉做这一行都是拿命换钱的。俺们人穷没什么本事,也就这条命值点儿钱。” “确实,你就这条命有点儿用。”渡雪时解下腰间的小袋,递到那人的跟前,道: “它可是件宝物,莫说一千五百两,就是一千五百万两也是值得的。” 那人将信将疑地捧到手心里,软软凉凉的似是活物,正要打开,忽地伸出一截蛇首。小蛇那黑豆似的眼睛闪过一抹猩红色的血光,紧接着鳞虫身躯像吹气一般胀大,张开冒有黑雾的血盆大口,一排尖细如铁钩的獠牙。
第18页 渡雪时回头望去,只看见黑墨鳞片的沖天巨蟒吞进了半截人体,蛇嘴边那双条腿还在空中乱蹬,待“咯铮”沉重的闷响之后,那双条腿疲软地耷拉下,再也不动了。 巨蟒开始咀嚼撕咬,生肉的血腥气吹到鼻前,呛得渡雪时连连后退,便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泥土剥落的动静。 ——有人在此?! 渡雪时道:“是谁?” 一个少年身量的黑影连滚带爬地朝乌衣巷口逃走 这时候,巨蟒拖动庞大却极其灵敏的身躯闪电般飞了出去,要看就要追上。渡雪时又小声说: “莫追。” 这声音极小,可巨蟒真的停下了,“嘶嘶”吐出猩红的蛇信子,下一刻又缩成一条四爪小黑蛇,“嗖”地缠上了渡雪时的手臂。 渡雪时这时才恍然明白,这可不是什么“蛇”,分明是“蛟”的姿态。 此时夕阳沉落,天色已晚。 渡雪时心念着夏景闻,想着拐去天香楼买酱肘子,哪料刚踏出乌衣巷,乌衣巷口那个看上去等待许久地身影,霎时间让他浑身彻骨,连同到心里的热气全凉透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一掌拍死自己,一了百了。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因为下一刻他才看清楚,那个身形颀长的男子纵然有一副与夏景闻七八分相似的相貌,可那通身萦绕的华贵气质绝不是夏景闻所有的。 不是夏景闻,那便……杀之! 那男子忽地轻轻一笑,恍如腐朽的血雾中盛开的一朵清纯高洁、不染尘污的遗世白莲。 渡雪时不由自主地怔住,听他道: “好凶的杀气,你要杀我灭口么?” 他只在意:“你是谁?” 男子莞尔:“你幼时,我抱过你的,只是你忘了罢了。” “你是……” 渡雪时登时杀气腾腾地望去,眼中翻涌出沉重又如火烧的乌黑怒气,道: “宴熙,你是宴熙。” 是夏景闻的父亲,曾权倾天下的夏帝夏延煕。 也是渡景苦等了一辈子,也渴求不得的梦中人。 宴熙道:“你的心性够狠,不像是渡景的孩子。” 他反唇相讥:“你怎知渡景不狠?” “……渡景狠么?” “渡景怎么不狠?宴熙,我敬你是长辈,不想过多冒犯,可……关于情爱之事,我想说,闻五真是随了你,自以为风流其实一窍不通。你觉得渡景不狠,那他是怎么步步为营精心算计,让你对他死心塌地的?……只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你是这么一个不开窍的笨蛋,煎熬中痴痴等待,最终落得个心力交瘁孤身惨死的下场。” 渡雪时看上去咄咄逼人,心里却怕极了。 他怕宴熙将乌衣巷之事说给夏景闻,怕夏景闻知道真相。倘若真走到了那一步,是不是还有别的法子挽回? ——对了!他是神医,其实他可以下药,用药物控制闻五的记忆,这样一来,虽然麻烦了些,但闻五依然会是他的。 这么一想,渡雪时又没那么害怕了。 这时候宴熙忽地开口,听上去幽幽犹如一嘆: “等我死了,我会与渡景合葬。至于乌衣巷一事,我不会说的,小五的心机远不如你,只希望你得偿所愿时待他好,莫伤了小五的心。” “……我自不会伤他的心,从来是他伤我的心。” 惠王府灯火辉煌,大簇大簇的锦花摆在府前,红毯一路铺向府里,两旁是大根晶莹剔透的深海珊瑚群,放眼望去,整个惠王府皆是喜庆洋洋耀眼的红。 渡雪时走回惠王府的时候,夏景闻正在布置新房。 “你回来啦!快来看,刚送来的嫁衣,喜欢吗?” 夏景闻捧着一件红衣裳傻傻地笑。 渡雪时跟着笑:“你觉得好看,我就喜欢。” 说是嫁衣,其实并不是凤冠霞帔。依然是男子装束,红衣上绣了青鸾火凤,束发的玉冠上多了支凤凰翎。 渡雪时试穿在身上,觉得十分招摇,又有按耐不住的兴奋:“我还没穿过这么红的衣裳,会不会有些儿怪?” 夏景闻的脸是红彤彤的,自顾自地道:“我的眼光当真是不错。怎么瞧儿怎么顺眼,等到了洞房花烛夜,嘿嘿你就是我的王妃了,再也跑不了的。” “是的,我是惠王爷的王妃,不过我更想知道,”渡雪时柔柔一笑,烛光下羞怯的模样如含了花苞的花枝,极其惹人怜,道:“惠王爷娶了我,还会留恋花街柳巷么?” “这个……呃,应是,可能……” “会纳妾么?” 夏景闻立即道:“即便纳了妾,你还是我的正房,她们都归你管的。” 渡雪时戴上凤凰玉冠,面上笑着,心道:我就知道。然后走到他的面前,问:“喜欢我这副模样吗?” 夏景闻傻傻地笑:“喜欢,喜欢到了心坎儿里。” 第14章 第十四回 贺新郎 惠王大婚,金阙城锣鼓喧天,漫天飞舞的锦花悠悠荡荡,俨然一场王朝盛世。 穿着喜服的渡雪时是欣喜若狂的,也曾想过这样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安稳地嫁给夏景闻。
第19页 花十二沾了七王爷的光,坐在上座。他笑眯眯地拽着夏景桐的袖子,羡慕地道: “要是小桐也这么乖地嫁我就好了。” 夏景桐正昏昏欲睡,闻言大怒:“做你的梦!不要烦我,困。” “不气不气,小桐睡吧,我不吵你。” 花十二小心地揽过夏景桐的腰,让他靠在肩膀上舒服地睡。 过了不久,一袭白裙胜似梨花的天音坊主踏进惠王府,第一个迎上去献殷勤的便是惠王夏景闻。 “天音妹妹能出门,看来那病是大好了。” 天音坊主清冷地道:“近日无他人惊扰,好了些。” 渡雪时不顾他人探寻的目光走出来,款款施礼:“雪时见过天音坊主。王爷,宁王爷贵体不适,说要离席休息,您要不要去看一下?” 夏景闻登时大骂:“又是花十二惹的吧!摊上那只爱算计的狐狸,小七就没舒服过!”说罢,不放心地去看夏景桐。 渡雪时请道:“多日不见,天音坊主别来无恙。” “无惠王爷惊扰,甚好。” “请”的时候,渡雪时的手状似无意地扶了天音坊主一下。这一扶很轻很轻,且十分自然,看上去只是文质谦谦的君子怜惜佳人,轻手扶了一把。 待安置好了宾客,二人才开始拜堂。 夏景闻俊美飞扬的面孔看上去严肃冷峻,嘴唇一直绷得紧紧的,在渡雪时耳边低声道: “拜了堂,你就是我的王妃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紧张,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了。” 渡雪时绞着手指,道:“我心里也欢喜。闻五,即便我不嫁你,我也是你的,可你什么时候才是我的?” 夏景闻扯唇,无奈地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一直都是你的。唉你也是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没关系,到了新房里,咱们床上……嘿嘿再一块儿说。” “……好吧” 渡雪时任他牵着手走到年轻的新帝面前,忽地弯起唇角,故作惊讶地道: “咦,看那位天音坊主脸色不太好,是旧疾发作了吗?” 这话说得突然,连近前的花十二也疑惑不解,纳闷:什么意思?这又要算计什么? 夏景闻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吓得下意识看向天音坊主,见她委身坐在一株纷飞绚烂的花树下,细弱的身姿摇摇欲坠,清冷的面庞惨白如纸。他立即慌张地丢下一句: “本王扶天音坊主回房歇息,你等我。” 众目睽睽之下,松开了渡雪时的手奔向天音坊主,留他一人站在厅前。霎时间,渡雪时心如死灰,望着夏景闻离去的背影,飘渺的眼神逐渐暗淡下去,化为火焰燃尽的寂灭。 …… 夏景闻对一切一无所知,抱着天音坊主穿过后厅,走向一处别苑。 天音坊主身上有一股极淡极清甜的香气,一路走来,他竟有种醉醺醺的错觉。飘浮的错觉下,香气好像越来越浓,胸腔里鼓譟着什么,夏景闻察觉到它很危险,竭力地按耐住,可它挣扎着要冲破禁锢。 推开房门,将天音坊主放在软榻上,这时候那张清冷如冰雪的面容竟蒙上了一层醉人的薄红,像是天边最妖娆的云霞。 夏景闻一时被蛊惑了,伸手摸上那涂了胭脂一样红的嘴唇,喃喃道: “怎么回事?突然觉得天音很漂亮,不……其实一直很漂亮,可我怎么会生出这么龌龊的念头?” 他少时便对天音坊主有绮念,但这丝丝缕缕的绮念在这一刻似乎被无限放大,嗅到的香气不知不觉地浸透了骨髓,转而成焚烧的烈火。 “天音……” 他突然发现自己放在她嘴唇上的手失控了,受了蛊惑般摸着脸颊滑向雪白的颈子。 不仅是夏景闻,天音坊主的模样看上去春情难耐,伸出两条柔荑般的雪臂,像是献祭的处子一般勾上了夏景闻的脖子,嘴唇渴求着。 像是一场飘渺朦胧的春梦 待夏景闻清醒时,看到的是站在门外脸色煞白的渡雪时。 渡雪时看 揉了揉发红的眼睛,道:“原来王爷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纳妾了。” “不,不是……” 渡雪时问:“不是什么?拜堂的重要时候,你丢下我,抱着天音坊主来这儿行苟且之事,这是事实。惠王爷,你背上有天音坊主抓的指印子,再低下您尊贵的头颅,看天音坊主身下的处子落红,到了这个时候,你说,你还要狡辩什么?” 夏景闻脑子“嗡嗡”个不停,他甚至没有从春梦中清醒过来,看上去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愣愣地听着,下意识地要反驳,可后知后觉地明白,渡雪时说的都是对的。 ……他无法反驳 一时之间,夏景闻梗着脖子,勉强道:“我从来都是这样的,流连花丛招蜂引蝶,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我深爱你,我又不是姑娘家,难道还要为你守身么?你若气我丢下你,我道歉就是了,你不要这么小心眼儿地斤斤计较。你等我一下,我这就穿戴整齐,随你去拜堂。” 渡雪时却大声道: “——罢了!这个‘惠王妃’的头衔,我不要了,你留给心爱的天音坊主吧。”
第20页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已忍耐你许久,累了倦了,恳请惠王爷另寻新欢。” 然后渡雪时像是惧怕着什么一般,决绝地转身离去。 一场盛世喜宴,沦为了寰朝最不耻的笑话。 渡雪时离开得潇洒,光明正大地走出惠王府,迎面刺来一把锋利的长剑。 长剑刺入胸膛,他却无知无觉,面无表情地问: “亦小公子,这是何故?” 亦真握剑的双手瑟瑟发抖,强忍着恐惧,道:“我要报仇。乌衣巷……我都看到了,是你杀了顾小姐,你有两位王爷撑腰,他们护着你,那我就捨去我这条命,跟你同归于尽。” “看不出来你竟是个痴情种,可惜,这把剑杀不了我的。”渡雪时缓缓抽出长剑,擦了擦上面的血迹,遗憾地道: “你若想杀我,我教你一个法子。我在雪国的名声不怎么好,你去查一下我在雪国的事迹,就知道怎么杀我了。” 亦真惊愕住,以为他疯了。 渡雪时又道:“我不骗你。杀我的法子已经教你了,你可不要令我失望。” 说罢,渡雪时走了。 身姿挺拔谦谦如君子,微微一笑便是春风拂面,清和温润,可为什么是一个凶残的恶人? 亦真想不通 第15章 第十五回 罪孽 锦乐坊来了一个“笑话” 这个“笑话”抱着惠王爷恩宠过的姑娘,醉醺醺地说:“你叫雪姬?真巧,我在雪国的时候,有位舞姬也叫‘雪姬’。不过我想,你该比那个雪姬长得漂亮,不然惠王爷也不会看上你。” 雪姬的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纤指搭在渡雪时的肩膀上,盈盈笑道:“原来您就是惠王妃啊,奴家真看不出来。您这样一位翩翩佳公子,怎么就想不开看上了那位处处留情的惠王爷?依奴家看,公子大可找一位温柔贤淑的小姐,样貌不用上等,最好肯洗手做汤羹,白日与公子琴瑟和鸣,夜里知枕席取暖,平静地过完这辈子,便是享福了。” 渡雪时听了不禁失笑:“说得好,在我遇见惠王爷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 渡雪时又道:“他还不是惠王爷的时候,救过我的命。” “救命之恩,所以以身相许么?” 这是在报恩? ——不,不对! 渡雪时倚靠在软枕上,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在雪国受难时,闻五手持一把长刀从天而降,护着他,遇神杀神遇魔杀魔,身姿英勇绝世无双。自那时起,他的心便动摇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眼中看的、心里想的,双手想拥抱的,仅仅是夏景闻一人。 救命的恩情,变成了刻骨思慕的爱恋。 “……差不多吧,我对他……是真的放不下了。” 他在等,等闻五来找他,可心里又十分清楚,现在闻五该沉浸在无颜面对的愧疚中,不会来的。 等了半天,等到了金阙城的官差。 渡雪时不禁轻轻一嘆:“亦小公子的手脚真快,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时隔一个月,渡雪时又进了大牢。 花十二最先来看他,“哐哐哐”砸牢柱大喊大叫:“这又怎么啦?好好儿的婚宴,你一声不吭地跑啦跑啦?!——整个惠王府为了找你闹得鸡飞狗跳,我送小桐回青衣巷,正要托人找你,转头就听说惠王妃被抓进了牢子,我心想惠王妃不就是你嘛,赶紧跑来看,呵——还真是你!!你能不能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觉得在你面前,我就一傻子。” 渡雪时很平静,道:“我下药,将夏景闻送上了天音坊主的床。” “——啊?什么!” “其实……那只是助兴的药,只要夏景闻对天音坊主没有邪念,药是无用的。” 花十二琢磨了半天,中肯地评价:“你真是疯了。换作我,别说看到小桐跟别的姑娘睡在一起,就是小桐对一个陌生人笑一笑,我都要醋翻天了。” 渡雪时蜷在牢房的角落,看上去很冷,不停地捂手取暖。花十二心疼,忙脱下自己的袍子,扔过去,道: “穿上” 渡雪时穿到身上,脸色仍是青白,苦笑着说: “我也觉得我疯了,可我没别的法子了。他始终不明白我的心意,我只有这样逼迫他,让他愧疚,让他以为辜负了我,然后……补偿我,任我索求。” “可你算计了这么多,得到的只是愧疚啊……” 花十二经不住长嘆,又道:“你们父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全栽在了夏氏一族的身上。先生痴恋宴熙,不得善终,如今你也是死心眼儿,吃尽了苦头,也不知道结局能不能圆满。” “管它那么多做什么,只要闻五心里头只有我,当我早晨睁开眼、晚上寂寞时,都能看到闻五的脸,能看他笑、听他说话,我便满足了。这么一想,现在多受些苦也没什么了。” “你个任性的疯子,夏景闻遇见你真不知是福还是祸。那你为什么又被抓进来啦?听说罪名还不小,要砍脑袋的。”
第21页 渡雪时道:“你可能不记得了,当初我屠了寰朝边境的一个小村落,挑起寰朝与雪国的争端。现在这事儿败露了,我就被抓进来了。” “哈哈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你是活该。此事我当然记得的,当时两国交战,雪国百姓苦不堪言,你这个罪魁祸首倒是安稳地活到了现在。这么多人命压在你的肩膀上,你后半生就赎罪去吧。” 渡雪时却不以为然,甚至无辜地说:“他们死在了战场上,都不是我杀的,为什么要我赎罪?” “……” “你真是安生日子过糊涂了,我是神医,这双手只为救人,可从没有沾过半点儿血腥。” 这话说的不错,他从不曾手刃了谁。借刀杀人、离间计、苦肉计,他是最会使的。 花十二走了,渡雪时躺在破旧潮湿的草蓆上,透过小铁窗看到了外面飞舞的梨花,他不禁喃喃地道: “梨花落后清明,要清明节了,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赶回去。” 如此过了几日,罪名定下,是斩首之刑。 审判时,那个审判官是瘸着腿的,看到堂下跪着的渡雪时吓得一趔趄,险些磕到台阶上。 渡雪时想: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难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行刑前夜,夏景闻才来了。 渡雪时刚吃完花十二送来的断头饭,悠神自在地道:“你终于来啦!你让我等得好苦。” 夏景闻冷笑:“三天两头出事儿,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 他身后跟着一个五官容貌、身形皆与渡雪时六七分相似的青年。渡雪时“咦”了一声,问: “这是做什么?” 夏景闻道:“替你上刑场。” “这,这万万不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怎么能为了一个罪孽深重的我,平白丢了性命?” 渡雪时连连摆手,一副推拒的模样。 夏景闻十分焦躁地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心善了?你以为我想这样儿?还不是为了救你。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你快跟他换,等你安全地离开此地,我随你打随你骂行吗?!” “不,其实有更简单的法子。” 渡雪时突然淡然一笑,神色有种飘渺恍惚的朦胧感。隔着几步远,夏景闻竟一时看不清他的脸,心下慌张,强自镇定地问: “什么法子?” 渡雪时却道:“当初雪国初见时候,我送了你一把匕首,你还留着吗?” “……留着,你问这个做什么?” 渡雪时道: “杀了我” 第16章 第十六回 钟意 “不可以!” 匕首上刻有精緻的纹路,夏景闻佩在腰间,看上去古朴精美像是一件可供把玩的配饰。他惊惧地捂着匕首,望向渡雪时的眼神极其急切,紧接着他单手拧断了锁链,推开牢门,催促着: “你快出来!快走!” 渡雪时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只定定看着夏景闻的脸。夏景闻伸手拽他,他竟后撤一步躲开了。 “你这是做什么?我说过了,你有气回家再闹,不要拿你的性命开这种玩笑。” 渡雪时缓缓摇了摇头,道:“你不要管我的死活了。我心里难受,不想看见你的脸。” “……什么?” “我说我痴心付错,你让我觉得……噁心,我不想看见你的脸了。” 夏景闻霎时心神大乱,难以置信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就因为一件小事,你就要揪住不放?还要指责我的过错?无邪,你向来很听我的话,如今这是要跟我翻脸了?” “是的,我忍无可忍了……” 渡雪时神情淡漠,看在夏景闻的眼里无异于割袍断义的无情狠毒。渡雪时指着自己胸口的位置,眼眶忽地发红,又道: “这儿……疼极了” 夏景闻无措地站在渡雪时的跟前,不懂、不明白,他来这儿是救人的,可渡雪时不让他救,还指责他,说他……噁心? 正在茫然无措的时候,渡雪时突然扑上来,一掌拍上他的胸口。手掌中藏匿着几枚银光闪烁的牛毛细针,他心下慌乱,下意识举手以拳回推了过去。 紧接着,“咔嚓”一声响,渡雪时的胳膊软趴趴地耷拉下去,竟是被折断了。夏景闻吓得忙松开手,怕再伤着他。 然而渡雪时不依不饶,用那条完好的手臂圈住夏景闻的腰,倾身便亲了上来, 夏景闻:“……?” 耳边渡雪时的声音极小,但他听得很清楚。渡雪时说: “你总夸我乖夸我听话,现在我不听话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欢了?” “不,没有……” 他甚至来不及争辩几句,腰间一轻,低头便看见那把匕首被抽走。 “无邪——你做什么?” 吓得慌忙去抢。 与此同时,那把匕首调转刀锋,对准了心口。 匕首极其锋利,霎那间血花如泉涌。 “住手啊——” 夏景闻去拔匕首,可刚碰到刀柄,渡雪时便握住那只手又重重地刺了进去,飞溅的血雨立即喷了他一脸。
第22页 一股难言的苍白无助的虚弱爬上渡雪时的脸颊,很快失去血色,清俊儒雅的面孔转为颓败的灰白。 渡雪时蠕动着嘴唇,说:“其实……我早已想好了。在雪国时,爹爹为了等宴熙,等了那么多年……最后没有等到,死了,我就想,如果我留在雪国等你,是不是也会像爹爹那样……等许多年,等到心灰意冷,绝望地、孤独地死去?” 血浸透了白衣,那条被折断的胳膊仍软软地垂着,他用仅剩的手臂紧紧箍住夏景闻的腰。可心口那一刀扎得太重了,已经没有力气再搂着了。 “……我不想,所以我来找你。我以为我比爹爹幸运,爹爹知道他要等的人是宴熙,却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宴熙’这个名字是假的,所以他找不到,也等不到。可是……你太贪心了,我……你要,她们……你也要。” 铁窗飘进来凋零的梨花,丝丝阴寒,从头冷到了脚。 渡雪时问:“你觉得……我,我这人……合你的心意吗?” 在身躯轰然倒下的时候,他又说:“我所求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我踏进金阙城的那一刻开始,要么我死……要么你我一双人,再无别的结果。” 夏景闻想说:你很好,我很钟意你。 在你很小的时候,你那么乖那么好,我便忍不住时时念着你。 看到你来金阙找我,我心里很欢喜。 你被诬陷为杀人凶手时,我不眠不休地连夜找寻真凶。 你肯当我的王妃,夜里我开心地搂着你,生怕是一场飘渺虚无的美梦。 …… 这回,我寻找“替身”以为能救了你,可你为什么不答应?还要握住我的手,将这把匕首刺进你的心里? 难道这就是你说的,更简单的法子? 夏景闻失魂落魄地走出死牢,嘴巴上还残存有渡雪时的气息,可是……渡雪时死了? 他们说,渡雪时是畏罪自杀。 ……上一刻还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人,为什么突然就没有了? 这时候,夏景闻想起了见钱眼开的花十二,他曾在花十二的面前信誓旦旦地承诺会救出渡雪时,如今……食言了,他竟没有脸面去见他。 艷阳高照,浑浑噩噩地走在金阙城的街头。渡雪时死了,大家依旧很好地生活,他的死就像不慎踩到了蝼蚁,蝼蚁死就死了,惹不出任何跌宕的风波。 夏景闻回到惠王府,醉生梦死过了三天,宴熙来了。 宴熙望着梨花树下醉醺醺的夏景闻,道: “当年听闻渡景的死讯时,我也是同你这般伤心。” 夏景闻赤红着双眼,问:“那父皇是怎么熬过来的?” “……时间久了,那些曾刻骨铭心的轰轰烈烈直教生死相许的情爱便淡忘了。五年、十年,直到现在,我已经记不清楚他的模样了。” “呵,刻骨铭心啊……” 夏景闻嗤笑了下,手接住一瓣洁白如雪的梨花,想到:五年、十年,他会不会也忘记了渡雪时的脸? “你说我又懒又花心,到哪儿再去找这么一个合心意的‘无邪’呢?父皇,有一事……我疑惑很久了,现在问出来,你不会生气吧?” “什么事?” “渡景死了,你的后宫再也没有添新的嫔妃,还有……你正值壮年,怎么不给我们再添几个弟弟妹妹?” 宴熙立即道:“政务繁忙。” “是后宫的妃子生,又不是你生,连一柱香的工夫都没有?” “……小九儿生下便虚弱,我要疼宠着小九儿。” “小九儿那个冷漠疏离的性子,不需要你疼宠。” 宴熙对答如流,神色坦坦荡荡:“那便是你们太淘气了,够让我烦了,再添几个只会更烦,倒不如不添。” 夏景闻讥嘲地一笑,戳破他的谎言:“你个死鸭子嘴硬。难道不是你夜夜想着渡景,再也抱不了女人了啦?” 一针见血,堵得宴熙哑口无言。 二人同坐在梨花树下,相似的面容带着如出一辙的抑郁忧伤。 宴熙夺走酒壶,仰头灌了一口烈酒,霎时红了清傲如玉的容颜。 夏景闻慢吞吞地问:“我以后会像你这般痛苦吗?” “不会” 宴熙断然道:“以渡雪时的心机不会平白无故放了你。他的尸身被花十二收走了,你该去青衣巷走一趟。” “什、什么意思?” “哦对了,小七的孩子取名了吗?若没有,我有一个名字很适合。” 第17章 第十七回 一双人 梨花雨凉,沾衣欲湿。分花拂柳处,看见青衣巷裊裊升起的炊烟。 夏景闻骑着骏马飞奔而来,凉风吹动零散微湿的长发,带动玄色衣摆翻飞,远远望去犹如晕染在梨花烟雨中的一抹浓稠墨色。 他绕过篱笆墙,望见院子里寂静无人,只有叶落花开的声音。推开院门,冒出炊烟的厨房传来动静,紧接着是金发碧眼的花十二探出头,言笑晏晏地道:
第23页 “呀惠王爷总算是开窍了,知道来青衣巷寻人了。” 心里砰砰狂跳,难道说……?! 下一刻,屋门“吱哑”轻响,缓缓打开的木门走出一位青衣俊雅的青年。 青年朝夏景闻柔柔一笑,苍白憔悴的脸颊悄然染上了生动而欢喜的红霞,捂住自己的胸口,微笑的嘴唇张开,说: “我正要找你,你竟先寻我来了。” 夏景闻愣愣地喊: “无邪……” “咦?我分明听见门外有五哥说话的声音,怎么看不见人?” 夏景桐打着哈欠走出屋门,问花墙下刨土的花十二。 花十二闻言回头,指了指侧房,道:“正说悄悄话呢。咱们不要打扰他们,先吃饭吧。” 继续转过头,爱怜地摸了摸小桃树上的娇嫩花瓣,自言自语:“好小花儿,弟弟快要出世啦,你这个当哥哥的可要保佑娘亲。弟弟还没有名字,我们叫他‘小草儿’好不好?大名么,唉……我也很想取的,就是不知道你那严厉的外公肯不肯同意。” 这时候夏景桐走过来,也蹲到花墙下,愤愤不平:“那个渡雪时有什么好,心眼儿坏、没本事,有哪一点配得上五哥?” “这个么……” 花十二笑眯眯地摸上夏景桐那如桃花般柔嫩白洁的脸,说:“我的心眼儿也怪,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你还不是死心塌地地爱着我?” “——啊呸!你说反了吧,明明是你死皮赖脸跟着我。说真的我忍你好久啦,你儿子天天夜夜踢我,我睡觉踢、吃饭踢,手酸脚麻,他还踢!个小混球儿,跟你一样臭不要脸就知道欺负我!” 刚说完,夏景桐脸色一白,捂住肚子开始痛叫:“哎呀他又踢我!你儿子又踢我!” 花十二又心疼又觉得好笑,忙抱起夏景桐进屋,将他轻放到床上,双手又揉又捏,哄:“宝宝是最娇气的,你说他坏话,所以他生气了。你要夸他,他才会乖。” 夏景桐不服气:“小东西,等你出生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呀好疼!又踢我!又欺负我!” 与此同时 渡雪时坐在床边,看着夏景闻闷闷不乐的脸庞,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几次嘴巴张了张,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许久,是夏景闻打破尴尬的寂静,问:“为什么骗我?” 渡雪时立即紧张地摆手,扑到夏景闻的跟前,一连迭声:“不!我没有!都是花十二出的主意,让我‘假死’逃生。你信我,我怎么敢骗你?” 此时他的内心:抱歉了十二哥,闻五正在气头上,你先帮我顶锅,回头再寻个藉口圆说。 夏景闻再问:“你怎么活下来的?” 渡雪时眼眶泛红,委委屈屈地解释:“是花十二的蛊,还有……我的医术。” “那……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我说了的,更简单的法子就是这个,可……” 渡雪时一时语塞,当他看到夏景闻布满血丝的黯淡疲惫的眼眸时,尤其那双眼睛深切、刻骨又眷恋地凝视着他,他竟不敢再编下去了。 这个时候,夏景闻俯身抱他时,在耳边轻轻低语: “幸好,你活着,五年、十年,我依然记得你的样子,” 然后将脸埋进渡雪时的脖子里,喃喃地道: “这就够了” 不太一会儿,就这个姿势睡着了。 夏景闻三天三夜未曾合眼,现在看到渡雪时安然无恙,便再也撑不下去了。 当醒来时,窗外下着大雨,花墙零落,叶落纷扬。 他扭动酸疼的脖子,看见渡雪时正拿着一把匕首对着镜子在脸上比划,奇怪地问: “你做什么?” 渡雪时回头,笑脸融融,道:“牢中渡雪时已畏罪自杀,我若想跟着你,这张脸是断断不能要了。” “所以你就想在脸上划拉几刀子,觉得旁人就认不出你了?……呵,死了一回脑子就不好使了?还是花十二给你出的馊主意?” “这,是我自己想的……” 夏景闻起身,半跪到渡雪时的面前,忽地问他:“我是不是从未为你做过什么?” 渡雪时拿匕首的手颤了一颤,落寞地垂下眼睑,但还是强作欢笑,道:“为什么这么问?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你只要准许我一直留在你的身边,我便满足了。” “其实……你不用这么委屈自个儿,我已经想过了,你要是死了……那就算了,但如果活了下来,我便补偿你些什么。” “是……什么?” 夏景闻拿掉渡雪时手中的匕首,十指相扣,道:“带你走。” “去哪里?” “回雪国” 末了,夏景闻又仰起脖子舔了一下渡雪时的嘴唇,认真地道: “我许诺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18章 第十八回 尾声 “这么大的阵仗,都是来送我的?” 夏景闻有三位兄长,听闻他要走,竟都抛下政务来送行。
第24页 新帝没有理睬夏景闻,反而对渡雪时十分在意,上下打量了许久,方道: “这位公子好手段,我这个傻弟弟往后就託付给你了。他没什么心眼儿,请你好生待他。” “嗳嗳什么叫‘没什么心眼儿’?大哥,你这是骂我的吧?” 二王爷拍手叫好:“走了好啊!这个金阙城实在没什么好样儿的,等我闲暇时就去雪国逛一圈,看那儿到底有什么好,值得父皇、小七还有你都一个个往那儿跑。” 夏景闻更烦了:“不不,请你不要来,就你那爱折腾闯祸的性子,我怕‘买卖楼’被你拆了。” 道别之后,夏景闻慢悠悠地骑着马,忽地一嘆:“我自小在金阙城长大,这里有我的亲人、朋友,这里……是我的家啊。” 渡雪时伸出手,说:“来。” “嗯?做什么?” 但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渡雪时用力,夏景闻便脱离马背,身轻如燕落到了渡雪时的马上。二人共骑一马,慢悠悠地往前走。 渡雪时说:“再过几日便是清明时节,应能赶上。” “啧真是一报还一报啊,我家老头子辜负了你爹,现在你拐跑了我。到了渡景的坟前,你大可以邀功啦!” 渡雪时笑而不语,双手圈着他的腰,将下巴搁在夏景闻的肩膀上,朝他耳边细细柔柔地吹气。 夏景闻霎时领会:“无邪,你真是越来越合我的心意了。” 然后扭头咬上渡雪时的嘴唇,张开嘴巴,任他的火舌侵入。 正在此时,一道怒不可遏的男音突兀地响起,仿佛就在附近—— “光天化日之下,你二人知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的二人齐齐回头,见一辆马车飞奔而来,一全身裹了雪白裘衣的男子高高站在骏马上,高贵冷傲的凤眼要喷出火。 夏景闻笑着问:“你俩也来送我?” 花十二忙把夏景桐拽下马,仔细地护在怀里疼宠。他谄笑着摇头,狡黠的目光望向渡雪时,答道: “我们回雪国去,正好儿顺路,一起吧。” 渡雪时脸不红气不喘,点头:“好啊,路上热闹些。” 这一路果真很热闹,夏景闻、夏景桐兄弟俩时不时吵嘴,花十二不敢拦,渡雪时含笑看着不愿意拦。 清明时节,梨花似雪。 渡雪时站在渡景的坟前,想到那晚月老庙抽的下下籤,虽说心寒,但解签的八字另有玄机: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算计又如何,你终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