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第1页 [悬疑惊悚] 《邻居》作者:scort1982 【完结】 正文 1 [本章字数:2235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0:11:42.0] ---------------------------------------------------- 我把小丁的骨头一点一点扔进灶里。三个人看起来很多,其实不然,装起来也就两大盆。凌晨三点了,肚子有点饿,于是就着焚尸的火焰烧了点水泡面。我看着灶里熊熊的火光,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吃着泡面。我想,我幸福的平淡生活也许就到此为止了。 这是一片即将拆迁的老房子,里面小道蜿蜿蜒蜒、四通八达。这里的人们都希望有一天能住上高楼,可是他们又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处境。不过多年以后,他们的梦想还是实现了。 我很喜欢这里,平静、悠闲,邻里之间关系融洽。就像刚刚被我烧掉的住在隔壁的小丁一家,平时为人热情,乐于帮助邻里,我破掉的衣服也经常是小丁妈妈帮我补的。要拆迁了,老街坊们都各奔东西,最后只剩下我和小丁家住在这里。他们和我说,几十年了,实在捨不得离开这里,于是我帮他们留下。 和以往被我分尸的那些在夜里独自回家的人不同,我很尊重他们一家,至少分解时,他老婆和妈妈我是没有脱衣服的。希望他们以后在天堂活得一样开心。 吃完面,冲去了地上残余的血和碎骨头,我觉得很累。 倒在床上,很困,但我并不想睡着。在离开我生活的两年的地方之前的最后几个小时,我想再好好体会一下它的气息。 可我最终还是睡着了。分尸虽然是一门艺术,可是同样是体力活,我是人,是人,就得服从自然规律,于是我睡着了。 好在我在这里最后的一个梦很美。我梦到了搬到这里后杀的第一个人,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每天上班、下班、抱怨。他对我说现在他很幸福,不用早起,他很感谢我,说我对他的每一刀都很温柔,让他想起小时候,奶奶抱着他,抚摸他的背。我梦到了两年来我杀的唯一个小孩,一个贪玩的孩子,总不能得到好分数。我觉得很愧对他,因为切开脖子的那刀失了准头,他和我说话时,还老是用手扶着那几欲掉下的小脑袋。我说,我很心疼,对不起你。他回答说,不要紧,这里很多人陪我玩,而且不用考试,说完笑笑,脑袋却又要掉了。还有上次刚刚返城的小姐,她不再浓妆艷抹了。我夸她现在很漂亮,她笑得很开心,说谢谢我每一刀都那么用心,让她能得到现在的美丽,还有,那里的人们,不会骂她贱人。 就这样,这一夜里,我梦到了很多很多人。虽然也有骂我不该让他丢下妻儿的,可是毕竟是少数。 突然我醒了,淡淡的晨晖透过窗口,在地上留连。我深了个懒腰,很舒服,可又突然有点失望,我没有梦到小丁一家,也许,他们还暂时不能体会那样的幸福吧。 我看着小屋里的点点滴滴,回味这平凡的幸福。我就要离开了,以后的日子,还会有这样平静的幸福吗? 这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我起身、穿衣、开门。 门外是一个戴眼镜的斯文年轻人,不高不矮,和我一样。我喜欢这样的人,看来平凡无奇,也和我一样。 “你是?”我假装奇怪。 “请问……”他推了推眼镜,“丁进家住在这里吗?” “你是?” “我是他表弟,刚刚大学毕业,来这里找工作的。表哥给了我地址,我找到这里,敲门又不见人来开,就看看隔壁有没有人。真是不好意思,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我相信他是他表弟,我相信一个人的过程总是那么短暂,就像我麻利地割开许多人的喉咙那样短暂。于是我想留下他,这也许源于我对这片破房子的留恋。他,就能成为让我再留下来享受几天生活的条件。 “他老丈人生了重病,昨天带着一见人去看他了。”我面无表情地撒了个谎。 他们失望,自然,这么远来投靠一个亲戚看到的却是人去楼空,对于一颗刚刚大学毕业的脆弱心灵,是多么大的打击。 于是他进退两难,也许先去住旅馆,可是又太贵。 “我和小丁家很熟,不如你先住在我家吧。他们应该几天就回来了。”我的眼光向手术刀一样在他瘦弱的身体上切割,看得他有些侷促。 “嗯……”他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认同了我的建议。“好吧,那就麻烦你了,我会付给你房钱的。” 我笑笑,他并不了解我的生活,房钱与我而言,远远不如他给我的惊喜。 他就这么住在了我的小屋里。作为一个以此为乐多年的人,我自然不会留下什么让他怀疑的痕迹。我们愉快地聊天,我坐在床上,他告诉我,他叫莫云。莫云坐在他表哥的骨灰边,向我抱怨这要找一份工作是多么地难,大学生活是多么地无聊。我想,也许我该考虑是不是送他去那个只有快乐、永远不用再找工作的地方。不过他说归说,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就想说自己踩死的蚂蚁一样说着自己的烦恼。看得出,虽然外表比较稚嫩,人却比较沉稳。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莫云对小丁是否能短期内回来表示了担忧。我安慰他,人生总是不能抱太大的期望,也许你想像他再也不会来了,他明天就会出现。
第2页 这天晚上我们挤在了一张床上,我没有想杀他,也许明天吧。他老远来投奔亲戚却一无所获,不太好,我也不忍心。 一夜过去,我又在晨光中醒来,意外的是,莫云已经在做早餐了。我很开心,在触碰小丁母亲尸体的时候,我一度担心以后都要自己做早餐了。 我们一起吃面,他手艺不错,我又有点不捨得这么快送他走。 “大哥,我想搬去表哥家住。” “可他还没有回来。” “也许……”他想了想,“我可以先撬开门,等他们回来再配钥匙给他们。” 他怕我不同意,于是拿出毕业证作抵押。我对有个会做早餐的新邻居并不排斥,更何况屋主早已魂归天国,于是同意了。也算为这片饱经风霜的房子在添上一点故事,也许又可以留下一个人陪它们。 莫云很快买了锁回来,继承了表哥的房产。而我,则把收好的大盆又拿了出来。 2 [本章字数:2151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0:19:09.0] ---------------------------------------------------- 入夜,这两天的习惯性疲劳又再度袭来。我想顺其自然,可是在我入睡之前,我很想知道莫云正在做什么。 穿衣、起身、敲敲开门,但还是发出了声响。我曾经把这“吱呀”的开门声当作我的小屋迎接战利品的号角,但是现在我并不欣赏他的嚎叫,我怕它吵醒我将要偷窥的对象的美梦。 我推开了条门缝,侧身出门。我猫着腰,像个贼。几秒钟后,我就直起了身子,像个出门起夜的中年人。这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因为黑暗中站着一个人,就在我家门口,猫着腰向里面看。他和我一般高,一般普通,不会让任何人联想到会随时冲上来捅死你的打劫壮汉。看到我,他也立刻直起了身子。 是莫云,于是我松开了放在腰际小刀上的手,这样意外的会面让我很兴奋,我不想这么快杀了这个有趣的人。 “大哥,这么晚了还出来散步?” “你在偷看我?” “不不,”他低下了头,“我只是来看看你睡了没有,我睡不着,想找你聊聊。” “好啊,请进。” 于是在我的小屋里,我又开始倾听他的种种琐碎。半夜,无话,他起身告辞。 我在床上躺下,再也睡不着。直觉告诉我,他并不是个一无所知的大学毕业生。人生的意义,便在于无穷无尽的想像力。本来缩在门口看的人应该是我,可是却变成了他,这里面有着无数种的可能性。我不愿猜测,我更愿意当作一场游戏,但愿有趣的莫云不要让我失望。我突然有个奇怪的感觉,我杀不了他,我这可爱的邻居。 早上,莫云早早就出去了,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在看他。他也许去找工作,也有可能是其他的事,都无所谓,我更喜欢晚上的他。一入夜,似乎整个世界都会变,至少,白的也都变了黑的。 这是个机会,我去了他家,原来的小丁家。 以前有个故事说,有扇门上挂了一把锁,有人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打不开,后来被一个老锁匠轻松开了。别人问他,你怎么这么轻易就能打开呢?锁匠说,我懂它的心。我不仅懂锁的心,更懂人的心,我所追求的,就是在他们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是恐惧,而是快乐。我的想法是,人生的乐趣在于忘却。 要懂得一个人的心,最好的想法实现了解他屋子的心。虽然莫云只来了两天,但我觉得他是个有心的人,原来的屋子装的是小丁家的心,朴实、平凡,可是无趣。莫云又怎么样呢? 到处转了转,摆设似乎一如既往,我不免有点失望。但细心不是坏事,我又找了一遍,终于在床单下找到了一本崭新的日记本。我打开一看,只有第一页写了一行字: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也许,是时候找个伴了。 我又找到了我们之间的共同点,都很孤独。不过我找的伴每次都只能陪我一小会,所以我一只还是很孤独。他呢?我不知道。但还算没有白来,我窥见了他的心,虽然只是一点。 回家,做饭,过着和平时一样的生活。我往灶里塞着旧报纸,里面有骨灰,同时一家人,心却不一样。我想,小丁是否明白他有如此有趣的一个表弟呢? 九点多了,他还没有回来,我理解,这城市虽有数百万人,可是找个合适的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十一点了,我又困了,不过却突然又兴奋起来。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在着即将成为废墟的地方,除了莫云,不会是其他人。 然后我又听到了更让我高兴的声响,“咝……咝……”。我听到过这声音,几个月前我遇到的拾荒的老头,他拖着大塑胶带慢慢移动时,发出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那莫云拖的又是什么呢?我从床上无声无息地下了地。 莫云趁着月色进了小屋,轻轻地把门关上了。我笑了笑,他来了之后,我们对待周围的事物竟然都变得如此温柔。 我越来越抑制不住对那个黑色塑胶带的好奇了,但是我现在不想出去。我的门会嚎叫,在这寂静的夜里,谁都会变得很敏感,如果吓到我可爱的邻居,他会马上收其他所要展现的一切。
第3页 我就这么站在门边,他毫不知情,我却在和他对峙。一些戏剧性的东西总在人们不知晓的情况下悄悄来临。 似乎是对我私闯他屋子的回报,我发现他竟然又试图到我门边守候了。在黑暗中,人们的听觉会比往常灵敏,而像我这样本来就很敏感的人,夜里宁静的空气中任何小小的变化都都骗不过我的耳朵。 小丁家的门开了,接着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在我门前停住。过了几秒,空气中便开始洋溢着细若游丝的呼吸声。他把耳朵贴到门板上搜寻着我屋里的信息。 莫云绝对猜测不到,他想要打探的人早已默默地关注着他。他努力想听到点什么,可是做不到,如果屋里本来就没有人,那花费再多的心思也不会有结果。 而我现在不是人,是块石头,连呼吸都没有的石头。记得两年多以前,我站在手术台前主刀时,就像一块石头。没有表情,没有心跳,只有精确而机械的操作。那时,每当我工作是,我就会刻意变成一块石头。但人究竟是人,当我又一天在台前有那么一刻突然不像石头时,我就失去了一切。工作、女友、所有的赞誉,都马上烟消云散,离我而去。于是成就了现在的我,在必要时,我就是石头,不会再有任何波动,没有人能发现我。 过了好一会,呼吸声开始远离,莫云渐渐退了回去,我数着他的步子,一步、两步…… “吱呀!”门响了,两扇一起,重叠得如此完美。 莫云缩进了屋里,和我正好相反。 很快,我的耳朵贴上了他的门板。意料之中,他自认为世间的一切都已休眠,是展现自己另一面的时候了。 3 [本章字数:2273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0:31:57.0] ---------------------------------------------------- 莫云趁着月色进了小屋,轻轻地把门关上了。我笑了笑,他来了之后,我们对待周围的事物竟然都变得如此温柔。 我越来越抑制不住对那个黑色塑胶带的好奇了,但是我现在不想出去。我的门会嚎叫,在这寂静的夜里,谁都会变得很敏感,如果吓到我可爱的邻居,他会马上收其他所要展现的一切。 我就这么站在门边,他毫不知情,我却在和他对峙。一些戏剧性的东西总在人们不知晓的情况下悄悄来临。 似乎是对我私闯他屋子的回报,我发现他竟然又试图到我门边守候了。在黑暗中,人们的听觉会比往常灵敏,而像我这样本来就很敏感的人,夜里宁静的空气中任何小小的变化都都骗不过我的耳朵。 小丁家的门开了,接着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在我门前停住。过了几秒,空气中便开始洋溢着细若游丝的呼吸声。他把耳朵贴到门板上搜寻着我屋里的信息。 莫云绝对猜测不到,他想要打探的人早已默默地关注着他。他努力想听到点什么,可是做不到,如果屋里本来就没有人,那花费再多的心思也不会有结果。 而我现在不是人,是块石头,连呼吸都没有的石头。记得两年多以前,我站在手术台前主刀时,就像一块石头。没有表情,没有心跳,只有精确而机械的操作。那时,每当我工作是,我就会刻意变成一块石头。但人究竟是人,当我又一天在台前有那么一刻突然不像石头时,我就失去了一切。工作、女友、所有的赞誉,都马上烟消云散,离我而去。于是成就了现在的我,在必要时,我就是石头,不会再有任何波动,没有人能发现我。 过了好一会,呼吸声开始远离,莫云渐渐退了回去,我数着他的步子,一步、两步…… “吱呀!”门响了,两扇一起,重叠得如此完美。 莫云缩进了屋里,和我正好相反。 很快,我的耳朵贴上了他的门板。意料之中,他自认为世间的一切都已休眠,是展现自己另一面的时候了。 一阵缓慢而细微的嘈杂,他把塑胶带里的东西拖了出来,放在地上。就我听到的判断,只有一件,而且,并非硬物。 “嗯……”这时屋里却传来一声呻吟,柔软无力,显然不是男人的声音。我开始觉得兴奋了,他居然带回了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正如他所写的,是时候该找个伴了。 而莫云既然把她敲打至昏厥,又装在带里拖回来,这自然不可能是正常的异性交往。难道他与我有相同的嗜好么?不过针对一个刚大学毕业的人来说,我不认为他会杀了她,对于性慾汹涌澎湃的他们而言,禁锢也许是不错的选择。我也希望他这样做,毕竟这场游戏中,三个人产生的变数要远大于两个人,也会更有趣。甚至,我希望加入的人越多越好。 但人性终究不能以经验来衡量,随着几声钝器敲击所产生的闷响,呻吟声停止了。 我的判断并不正确,这也让我有了些许的挫败感。 但这点小小的不愉快马上便烟消云散,因为我可爱的邻居居然会杀人。真有趣,我意外碰到的人现在看来却是老天赐给我的礼物,我觉得自己的生活正在重放光彩。 我听到了莫云从灶台上拿起菜刀的声音。他显然是个生手,热衷此道的人,都不用菜刀,用菜刀的,都是生手。 随后他开始切开女人的喉咙。虽然熟悉的声音让我听来很舒服,可他拙劣的技术却实在是让我不敢恭维,他如此粗暴地对待一个女人的身体也让我略感不满。
第4页 听起来他完全不懂刀法,竟然採用拉大锯的方式切割颈部,果然,不一会,刀便被颈椎卡助了。莫云给予砍掉头颅,竟顾不得有声响,硬生生把卡在脖子上的菜刀给抖了下来,随后咔咔两刀剁下了那女人的头。 随后的事也不出我所料,都是先割后剁,拆下了女人的四肢,扔在地上。我不禁摇了摇头,他还有很多要学。 很明显,莫云对于这门艺术还存在着恐惧。先取头颅,是因为不想操刀时女人一只盯着自己看,后砍四肢,多半也是因为不想看到分解时拉扯神经所导致的肢体动作。 我无心再听下去,对于同样一件事,我是艺术家,而他,只是个不熟练的拆卸工人。 于是我慢慢退回了自己的小屋,关上门。这时我不用再有所顾忌,莫云开膛破肚的声音足以把这点嚎叫淹没。 我宽衣睡在床上,隔壁剁骨头的声音隐约传来,我暗想,他虽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这般粗暴的作风倒也别有情趣。也许我该帮帮他,艺术的发展应该是多样的,不能拘于一格。 想到这,我心里有放宽了些,那噼骨声不再那么难听,倒是成了伴我入眠聊胜于无的花絮。但愿在拆房开始之前,我能把我所知的都教给这个可爱的年轻大学毕业生。 我用力地敲着小丁家的门。早上七点,对于莫云来说,这是个尴尬的时间。我听到他六点多还在沖地板,对于一个刚刚窥见人生乐趣的人来说,费力费时是必然的过程。 我装成一个浅薄而热情的无聊中年人,似乎无所谓莫云在想什么,看起来只是在迫不及待地表达我的好意。 他心里显然对我清晨的贸然到访很不高兴,却又要假装感谢地敷衍他在这个城市唯一认识的人。也许他昨天早些时候找到了另外一个朋友,但他粗暴地把她毁灭了。他当然地拒绝了我共进早餐的邀请,然后仓促地隐藏着眼里的疲惫,假装倾听着我天南地北的胡诌。我没有试图进入他刚刚充满了秘密的小屋,那样会吓到他的。我敢断定我能轻易地找到他未能销毁的痕迹,我竟然还在他耳根下发现了一小滴干涸的血,这可怜的孩子,作为一个新手,可真够难为他的。 半个小时后,我忍住想笑的欲望,停止了对他的逗弄,道别离开。我发现他对于隔壁这不速之客的离去极为高兴,喜悦在他眼角流露得淋漓尽致。他很单纯,因为他竟然喜形于色。我喜欢这样,充满勇气而心地单纯的年轻人,是使世界充满色彩的主力军。 孺子可教,我心情更好了。 4 [本章字数:2531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0:33:11.0] ---------------------------------------------------- 都市的钢筋水泥丛林打破了传统邻居的概念,使人们的关系更加疏远,也比我所留恋的那天破房子能隐藏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的嗜好与众不同,要从是这样的艺术行为而不被人知道其实需要很大的成本。所以我并不能全身心地享受生活,为经济原因所迫,我还是得时常到这城市的其他地方去。我现在所处的,就是这两年来我到访最多的一个小区。里面小桥流水、空气宜人。我打扮得像一个闲来无事四处散步的白领,这样就轻而易举地使所有的保安都不会对我盘问。 我上了其中一个单元的十一楼,按下了一间房的门铃,一个胖子躲在猫眼后观察我。我讨厌这个肥硕的人,我已经来过很多次,可是他每次仍要躲在门后看我超过一分钟,才姗姗打开这两扇防盗门,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 “呵……程哥,你来了啊,快请进!你看我,又睡太熟了。”这死猪仍然对这种狗屁游戏乐此不疲。 我挑了挑眉,不理会他无聊的把戏,走进屋里。 “哈哈,程哥,前两天真是不好意思,我手头紧,把货款给挪了挪,害您又多跑一趟,别见怪啊!”说着,他转身拎出一个小皮包,从里面拿出一叠钱放在桌上,“这是一万块,您数数。” “不用了,不够的就记在你那颗肾上,攒够了一块取。”我把钱揣进怀里,起身便走。 “您……您可真会说笑。就走了?不坐一会呀?慢走啊!”胖子唯唯诺诺地把我送出了门。 我是他的财神,他自然不敢得罪我,这个笨蛋从我这里拿到过无数物美价廉的肾,还有少数心脏和几米小肠。心脏和小肠不易保存,我很少做这样的生意。他占了我不少便宜,不过我并不在乎,只要找个只管给钱拿货又不问我任何问题,且总是对我敬畏有加的主顾并不容易。所以,由他去吧! 都市的钢筋水泥丛林打破了传统邻居的概念,使人们的关系更加疏远,也比我所留恋的那天破房子能隐藏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的嗜好与众不同,要从是这样的艺术行为而不被人知道其实需要很大的成本。所以我并不能全身心地享受生活,为经济原因所迫,我还是得时常到这城市的其他地方去。我现在所处的,就是这两年来我到访最多的一个小区。里面小桥流水、空气宜人。我打扮得像一个闲来无事四处散步的白领,这样就轻而易举地使所有的保安都不会对我盘问。 我上了其中一个单元的十一楼,按下了一间房的门铃,一个胖子躲在猫眼后观察我。我讨厌这个肥硕的人,我已经来过很多次,可是他每次仍要躲在门后看我超过一分钟,才姗姗打开这两扇防盗门,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
第5页 “呵……程哥,你来了啊,快请进!你看我,又睡太熟了。”这死猪仍然对这种狗屁游戏乐此不疲。 我挑了挑眉,不理会他无聊的把戏,走进屋里。 “哈哈,程哥,前两天真是不好意思,我手头紧,把货款给挪了挪,害您又多跑一趟,别见怪啊!”说着,他转身拎出一个小皮包,从里面拿出一叠钱放在桌上,“这是一万块,您数数。” “不用了,不够的就记在你那颗肾上,攒够了一块取。”我把钱揣进怀里,起身便走。 “您……您可真会说笑。就走了?不坐一会呀?慢走啊!”胖子唯唯诺诺地把我送出了门。 我是他的财神,他自然不敢得罪我,这个笨蛋从我这里拿到过无数物美价廉的肾,还有少数心脏和几米小肠。心脏和小肠不易保存,我很少做这样的生意。他占了我不少便宜,不过我并不在乎,只要找个只管给钱拿货又不问我任何问题,且总是对我敬畏有加的主顾并不容易。所以,由他去吧! 从小区出来,天上下起了濛濛细雨,我买了把伞,在城中四处闲逛。若是以前,这是我物色猎物的时候,不过这次例外,我只是一直考虑如何提点莫云。人思考起来时间便过得特别快,天色渐暗,一天又将过去,而全盘的计划也在我脑里成型。 雨一直在下,街上行人匆匆而行,我是不打算找人一起回家,不知道莫云会不会呢?雨水能掩盖痕迹,他如果稍微想想,就不会犹豫。 我撑着伞继续走,昏暗的天,合着小雨,还有一丝冷风。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让我很心安,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像一个诗人,多愁善感。 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了我的身后。他并不躲藏,也不需要,因为这样风雨交加的夜里,没有人会注意周围发生着什么。我早就在关注他,脸色苍白,但看得出来身体很强壮,是块打家劫舍的好材料。不过我希望他不要这么肤浅,贸贸然对一个往无人区走的夜行人下手,无论做什么,有时候危险的未必是别人。 离拆迁的那片房子越来越近,里面一片死寂,如果跟我一起进去,说不定他会被吓倒。我想,不管他对我有什么目的,在不动手,就该无功而返了。 果然身后的脚步声急促靠近,他来了。 我很失望。我觉得自己很矛盾,当猜测应验时,我觉得人性是多么浅薄,毫无意外。当意外来临,我又伤感于自己的失误。这次,我很失望。 我听到他从背后抽出了刀,也许想架在我脖子上,又或者是顶在腰际。都不要紧,因为我已经转过了身,对着他笑了笑,露出我洁白的牙齿。将被抢劫的人是笑不出来的,我却笑了,他看到这样的情形,脸上透过一丝惊愕,但仍然疾步向前。 当他的刀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扬起了手,顺着坠落的雨滴划过夜空,然后躲开了向我肩膀砍来的短刀。他只是想挟持我,可是现在手却不听使唤了,不知是愤怒还是惊讶,抑或是感到了自己小腹上的一丝清凉? 我看了看手中的手术刀,没有带血,不由得为自己的技艺感到自豪。 他不会来关注我的表情,因为那些试图奔涌而出却又只是崭露头角的肠子足以吸引他所有的注意力。我看了看他健壮的身躯,有点唏嘘,厚重的肌肉在这小小的刀片下仍是那么不堪一击,不过手感也许不错,如果不是拆迁,我想自己该养条狗,让它和我一起分享这些快乐。 我抬起他的下巴,端详着他痛苦而且难以置信的表情,掏出手绢擦了擦那正在滴血的口子,笑着说道:“放心吧,我不杀你。” 他昏厥了过去,我想,这样的压力更多是来自心理上,他枉自揣测着将会受到何种对待。其实他完全没有想的必要,因为要怎么样,主动权在我,不由他。 我的确不想杀他,如果要的话,那他那些蠕动的肠子现在应该在积满雨水的地上,而不是他的腹腔里。我收起雨伞,任凭小雨打在脸上,抱起这个刚刚还在想着抢到钱后该去做什么的人,向那片不久于人世的黑暗走去。 5 [本章字数:2692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0:35:16.0] ---------------------------------------------------- 我喜欢烤针,却不喜欢穿针,可是偏爱这样不需要技术的活着实让我有点尴尬,要知道,我可是艺术家,心灵手巧。 帮他缝完那条口子,我轻轻嘆了口气,一直以来只开不缝,技术确实大不如前了。本想重来一次,不过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的本意就不是要折磨他。 我坐在灶边吃面,烤火,然后胡思乱想。莫云今天竟然没有回来,难道是昨晚的经历太过震撼,出去散心减压了?这样的长夜真是无聊,我得找点事来做做。回头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壮汉,不由得有点心动,不如…… 最终我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想要很多,就不能贪图小利。于是洗了把脸,上床。 半夜,地上传来几声呻吟。 我翻了个身,悠悠地说道:“我说过不杀你,就不杀你。你的肚子我帮你缝起来了,冷的话你可以到灶边去睡,不过里面都是骨灰。我要休息,不要发出声音,不然难保我不会再把你的肠子放出来。也不要想跑,外面下雨,你身上的线又很细,肚里的东西掉到水里就用不成了,到时候,不要说艺术家,神仙都救不了你。”说完,蒙头睡去。
第6页 果然,这一夜不再有声音。 莫云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昨天早晨我敲了他的门,让他心都乱了,今天早上他就开始对我的门实施报复,大敲特敲。 “程哥!程哥!……”他就这么一遍一遍地叫着。直到我应了一声。 我看了一眼地下,可怜的劫匪仍然躺在昨天我把他放下的位置,紧紧地咬着嘴唇,我知道,他很痛。他惊慌的眼神一下投向快被敲破的门,一下看看我,就像刚刚被体罚过的白老鼠,强壮的白老鼠。 我下地,开门,开得很大,我知道背后的男人很惊讶,我竟然这么肆无忌惮地把他暴露在别人面前。他想呼叫,可是不敢,只哼了一声,我转头瞪他一眼,他马上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别过脸去。 “程哥,咱们一天都没有好好聊聊了,一起吃早饭吧!这不,我还起早买了新鲜的肉呢!” 肉?我有点意外,他真是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什么人,他就想这么处理哪个不知名的女人身上的东西么?幼稚,真得很幼稚。 我微笑着点点头,让他进屋,他马上看到了地上的男人。 “有客人呀?这位是?” “没什么,一个朋友。昨天被人打劫捅了一刀,正好被我遇上,送了医院,包扎完又把他带回来了。” 莫云向他打招呼,那人忍痛回应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莫云一边和我说着闲话,一边主动在灶上忙了起来。我提过肉看了一眼,很新鲜,是猪肉。我很满意,开心地洗漱去了。他不幼稚,没有拿他那些粗糙的剩余品来逗弄我。 我们在小桌上愉快地喝着酒聊天,劫匪看起来很饿,但我跟他说他伤还很重,不能进食,他只好咽着口水羡慕地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 “莫云吶,你来了几天了,有什么打算呢?” “程哥,我想好了,我表哥大概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了,我的帮他守着东西呀。我想找份工作,要生活嘛……说起来我都好羡慕程哥你呢。,每天那么悠闲,对了程哥,我现在都还不知道你是靠什么发财呢。” “我?”这小子居然想套我的话,“我嘛,也就是混混日子,倒点杂货卖卖。对了,你想找什么工作呢?这里都快拆了,你也呆不了多久。” “程哥你还别说,我运气还真是不错。来这里找不到表哥却遇到了你这个好人,昨天我去试试能不能找点事做,还真就让我找到了。” “噢?恭喜你啊。怪不得今天那么早就来找我吃饭呢。是什么工作呢?” “做房地产啊,”他又开始眉飞色舞,“而且是开发我们住的这片老房子的公司噢!” “是么?那你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拆吗?” “程哥,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吗?因为昨天我听公司里的人说,因为手续上出了问题,这里暂时不会拆了。” 我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这是我这几天以来听到过最动听的一句话,胜过拆骨的声响。 下午莫云公司要做培训,他吃完饭便开心地走了,对内心已经充满秘密的他而言,屋里另一个男人的出现和我那些漏洞百出的託词都不足以让他追根究底。 屋里只剩下我和小白鼠。 我们刚才谈到这里暂时不会拆时,他眼里马上流露出绝望的眼神,他想叫,可是不敢。我更放心他了,事已至此,还需要绝望么?如果我要禁锢他,折磨他,杀他,早就可以下手,可是他却还在感到害怕,这可不是一个靠折磨他人为生的人应该有的反应,真是个智商低下的白痴! 我盛了些饭菜,塞到他手里,努努嘴。 “可……可以吃吗?” “给你你就吃。” “不是,重伤的人……”他一边说一边咧着嘴巴,拉扯伤口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我说你就信么?呵呵……” 我和蔼的言辞似乎并不能减轻他内心的挣扎,但他明白自己的死活并不在自己手中,于是低头慢慢吃了起来。 我搬了个凳子,坐在他面前,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已经完全没有了尊严的壮汉。 他很快扒完了饭,我随即递上水,他诚惶诚恐地接过去牛饮起来。看起来似乎对我感恩戴德。很讽刺,我对他可一点也不好,但一碗饭、一杯水,他就把我当作救世主了。 “你叫什么名字?” “程哥,我叫马,马龙。” 我大笑:“你怎么要抢劫呢?你可以去打篮球呀!” “大哥,别,别再玩我了,求求你。”他很惊慌。 “放心,我不会往你肚子里塞篮球的。”我摸摸他的头。“不过,你得帮我做点事。” “您说!您说!”他连忙点头。 “你搬到我对面的房子去住,我会拿钱给你添家具。不过,你得做饭给我吃,饭钱我会给你,但你要是想再去抢我也不介意。” 马龙呆住了,他万万想不到我会提出这样让他占便宜的要求,他的眼神告诉我,他觉得我在耍他。 “我说了不杀你,所以你活到现在,所以我叫你去对面住,你也一样得去对面住。”
第7页 他连忙点头。 “你认识什么走投无路的朋友吗?” “认识!很多啊,就像那个……” 我挥手打住:“我不管这些,我只要你把他们都叫到这里来住。看到了吗?外面很多空房子。” “好,好。” “你相信我吗?” “什么?” “要是你想出去就跑掉,再也不和我照面,你相信我能找到你吗?” “当然!程哥,您看您……这说的什么话。您放了我一条生路,我马龙可不是那么忘恩负义的人!”他说得大义凛然,就像刚刚上山落草的英雄。 “好,只要我开心,你自然有好日子过。我敢保证,绝对比你在外抢劫要有趣得多。” 说完我起身要出门,走到门口,又回身说了一句:“刚才那个小伙子,你们不要欺负他,他是我学生。”然后踏出去拉上了门。 他自然不敢问我要去做什么,他所能做的,就是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可怜的人。 6 [本章字数:2081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0:36:37.0] ---------------------------------------------------- 我正在租住的小屋里。多年前,人们对自己能搬到这样的楼房里倍感欣喜。可是现在,它已经落伍了,也许不久之后,这样的小区也要步我最喜爱的那个地方的后尘了。 我只是偶尔来这里,虽然我租下了这间小屋,添置了满屋子的东西,可是我从来不会带人到这里来。我对于这个地方,只有给与,没有索取。这里从来也不开灯,虽然我也许看不见所有,但必然有些生命不请自来,生活在这黑黑的屋檐下。我不想打扰它们,在黑暗里,大家独自生活,各得其乐,这样,无论是我,还是它们,都很安心。 冰箱门开着,里面透出悠悠的光,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呼唤。在我的脑海里,只有两个空间,一个是人间,一个是天堂,没有地狱。如果一定要有,那么,人间就是地狱。我坐在它面前,看了好一会,心酸、愤恨、无聊,还夹杂着其他一些抓不住的情绪,一齐向我袭来。对着我最心爱的人,我总是这么无法得到解脱,无论我怎么像一块石头,都一样。 “对不起,我还是不能把你送到那边。你不要这样看我,我知道你恨我,其实有时候我也一样。不过你要明白,我不送你过去,不是恨你,而是捨不得。”眼泪顺着我平静的脸慢慢地流。 “你现在对于人间的总总看清楚了么?我看清了。这个世界有点脱离我的想像了,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你也不能告诉我,其实你还在的时候,就没有告诉过我。你知道吗?什么事都是我自己考虑,真得很累。” “不过快了!快了……”我突然兴奋起来,“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看见我这辈子最完美的作品了!你一定要等,这会很有趣,真的。” 我把小美的头从冰箱里拿了出来,两年了,她还是那么美丽。人生总是那么无常,她离开了我,然后又在这座千里之外的城市与我相逢,在然后,我们又在一起了,一直到现在。 我捧着她,隔着透明的冰层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看起来仍然鲜红的唇,才把她放入桌上透明的冰柜中。 打开了电视,我蹲在她面前,凝视着她漂亮的眼睛。 “我走了,你要是觉得闷,就看电视吧,我过几天再来陪你。” …… “我爱你。” 我远远地看到马龙坐在门口抽菸,他看到我来了,想站起来,可是又扯到了伤口,一咧嘴,终于还是坐在了那里。 “程哥,您手法还真是厉害呀,我现在都可以走动了。拿昨晚淋湿的烟出来晒晒,还能抽,呵呵……” “是么?那明天你就去做事吧。”我捞了捞口袋,丢了两千块钱给他,自顾自走进屋去,也不管他身后高兴地连连点头。 过了一会,马龙捡了块石头,两下砸开了对面的破门。可能他是真的不想再和我住在一个屋里了。我不再关注他,或者说,我从来没有关注过他,只是他不知道。看我悠闲地睡了,他胆子大了些,慢慢地顺着街道离开了。 我又开始做些乱七八糟的梦,它们很有趣,但从来不会给我什么启发。梦里的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无所谓,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取过别人的意见了,那样的行为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噁心。 但我喜欢吃别人做的饭,因为我只会煮面。现在,我就很想吃别人做的饭,马龙,一个大个子做的。 对面屋里的香味把我从梦中弄醒,我爬起来探头一看,马龙正在装新的门锁。我踱出小屋,马龙看到我,大大的脸上马上堆满了笑容:“程哥,醒啦?你看,我床都买好啦,一会就可以吃饭啦。” “你会做饭?” “不,她会。”他指着屋内,只见一个女人正在忙里忙外。长相很普通。 “你女人?” “是啊!”他突然贴进我,“程哥,她杀过人噢,和你一样。” 我白了他一眼:“我告诉你我杀过人么?” “不是不是,我这不是跟您开玩笑嘛。”他急忙摆手。
第8页 我又笑了:“没错,我杀过。不要多久,你也一样。” 他咧开的嘴一下僵住了。 小兰生了个孩子,不知道父亲是谁,连马龙也不知道。她夜里翻身的时候把自己的孩子给压死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死了,总比跟着她过苦日子强。 她的话很少,但做的饭好吃。我很欣赏,话少的人内心都比较丰富,因为总会有些缥缈的想法,想得多了,人就到了另外一个层次。到达另外一个层次后,人追求的便不是物质,而是精神的满足。虽然她并不表露什么,但我知道她在追求精神的愉悦,不然怎么会和马龙这样强壮却穷得丁当响的人在一起呢? 莫云没有回来吃饭,想来是和公司的人出去鬼混了,但愿他今天会顺带有点收穫,我也方便指导。 晚上九点多,莫云回来了,带回了一个人。但这次,并不是用塑胶带拖回来,他竟然小心翼翼地搂着她,就像呵护着娇嫩的花。 那是一个年轻的漂亮女孩,脸色苍白,神情忧郁,甚至还会流露出一丝惊慌。我很奇怪,难道光是黑夜就足以让她心悸么? 莫云与那晚竟有如此大的反差,没有人能想像他曾经会那样粗暴地对待另一个女人。他对她极为关切,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对面屋檐下被黑夜包裹住的石头。 身后屋里传来床摇动的声音,是马龙在向小兰展示他强健的体魄,极有节奏的声响,仿佛一台精准得钻油机。里面没有灯,任何事情都很自然。 但我并不感兴趣,我有小美,我很专一。 对面屋里正在发生的事才是我关注的焦点。 7 [本章字数:2193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0:40:47.0] ---------------------------------------------------- 我又站在了小丁家门前,窥探着里面的秘密。 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交谈声,我能判断各种声响,但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我是人,不是神。 过了一会,那女孩哭了起来,细细的,柔柔的,持续不断。除此之外,都是沉默。 然后他们又开始交谈,声音却放得大了,让我也能够分享。 “你确定要吗?” “嗯,这样活着,不如死。” “那……再见。” 女孩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倒地,莫云把她抱住了,然后轻轻放下。 又是菜刀,我等待着好戏。 刀口划过身体,很轻。“嚓……嚓……”但却没有传来第三声。 因为另外一种声音的出现,他马上停顿了。 我在敲门,敲得很重。 “莫云!莫云!你在吗?” 两个男人,和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在门板前后对峙。 莫云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探出头来。 “噢,是程哥啊,有什么事吗?” “真是不好意思,我要切点东西,想跟你借一下菜刀,可以吗?” “对不起啊程哥,我也要切点东西,一会就好,你等一下来拿好吗?” 当然不好,因为我本来就不是来借刀。我只是突然闯入他隐秘的世界,大多数时候,突然闯入的人,都可以掌控一切。 “啊,没有关系的,你表哥还有另外的刀,我知道放在哪儿。” “等一下,程哥,我……” 没等他说完,我一推门,挤了进去。莫云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我知道菜刀就在他手里。但他被贴到了一个很别扭的角度,令他的手完全无法动弹。我看见他脸上晃过一丝焦急,毕竟还是小孩子,他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手足无措,对如何对待不请自来的我有些犹豫。 一进屋,我的目光就扫过了所有地方。然后呆住了。 地上零零散散铺着几丝血迹,可是没有人,女孩不见了。刚才被他放在地上的女孩竟然不见了。我看了莫云一眼,只见他也是一脸惊讶,但他的第一反应还是解除这尴尬的局面。 “嗯……程哥,你不是要找刀吗?” “噢,好的,马上就好。”我满腹疑云地向灶边的小碗柜走去。 “咦?地上怎么有血?”我还是不甘心就这样被这意料之外的事搪塞过去。 “我……流了点鼻血。”他自然也知道这样的藉口是多么荒唐,吞吞吐吐。 看来今天确实是要无功而返了,我自以为撞破了他的秘密,想要主宰这里的一切,可是所有计划却因为一个不可思议的女孩而流产。她是鬼么?我无所谓,就算真的是,我也一样有把握把她送到天堂去。我只是有点失望,我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失望,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对自己失望。 小丁家其实只有一把菜刀,我装模作样地蹲着找了一会,说道:“奇怪,怎么没有了?算了,还是你先用吧,我明天过来取,走了。” 说罢,我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脑后突然袭来一阵凉风,是硬物,顺应后面那人的想法,我会应声倒地,然后再补上几下,让地上到处是我爆散开的脑浆。 但世事如果都如计划中一般发展,人类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第9页 要知道敏感的人,命总是很大的。 “叮”的一声,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在我脑袋的不远处停下。挡住它的,是一把明晃晃的小手术刀。 我还了拿着斧头的漂亮女孩一个意外。 身后的莫云不再犹豫,亮出了一直背在身后的利器。 然后他马上又站住了,握紧菜刀的手停在了半空,因为噼下来,就会落到刚才本应该在地上的女孩单薄的身上,而且那个女孩会在这之前死去。 只要抵在她喉咙上的小刀轻轻一割,一切都将会结束。 “想杀我么?你是谁?” 女孩没有回答,却将头猛地一扭,显然,她想求死。 这样的结果,只是她白皙的颈部又多了一条浅浅的划痕,血溢了出来,却不滴落。 莫云一时没了主意,站在原地。 我正盘算着怎么解决这样的事,突然鼻子里却蹿入一丝腐臭。 人们总是喜欢少女身上淡淡的体香,担当在我前面的这个少女却没有那么诗情画意,我闻到的只是越来越浓的腐臭。那与她的样子格格不入的味道让我想起夏天厨房里放了一个星期的肉。 我放开了她,退到一边,找了把椅子坐下。 这时候我才真正看清楚这个想把斧头嵌在我脑袋上女孩。披肩的长发下小脸仍是那么苍白,短袖罩衣里露出白嫩的手臂,上面赫然有两条深深的新鲜割痕,血还在往外涌,我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红白相间的肉,正是莫云的杰作。 我仍然坐在椅子上,表情变幻莫测。 “我很臭,是吗?”女孩先开了口。 “的确是”我笑笑。 “你为什么来,来找我吗?” 我瞧了莫云一眼,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只知道你请他杀了你。” “你偷听?” 我耸耸肩:“这是不够光明正大,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 接着我伸手一指莫云:“小弟,你前两天剁掉的是谁呢?” “我……我……”他慌了手脚。 我大笑道:“不要紧,不要紧。谁没有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呢!不过你的技术实在太差了,这样用力地剁手剁脚,不怕别人听到么,你以为我睡着了?还好是我听到,不然你不是闯了大祸?” “还有你,”我又望向臭臭的女孩,“不管你是不是想死,现在你都欠我一条命。你是死是活,从现在起,我说了算。” 女孩痛苦地摇摇头:“你以为我想死么?我只是不想活!而且,要你像我这样活下去,只怕你也不愿意!” 说完不等我出声,女孩一弯腰把裤子脱了下来。 8 [本章字数:1583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0:48:35.0] ---------------------------------------------------- 我看到的并不是什么性感或可爱的内裤,取而代之的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纱布。然而纱布上到处是深褐色,甚至有些翻黑的污渍。 她开始一层一层地把纱布解开,莫云的神色有些异样。我想他早已知道那下面是些什么。直到纱布滑落在地,我才明白莫云为什么会是那副表情。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下半身烂成这样的人还可以活在世上。她肚脐以下的部分已经完全溃烂了,再也找不到和她的脸一样白皙的皮肤,而是布满刀痕,黑色的皮肉向外翻滚,暗红的血滴无力地耷拉在边缘。几条蛆在一锅烂肉似的肚子上时隐时现地窥视着我,我们相互饶有兴趣地看着。 莫云干呕了一声,虽然这情景已不是他第一次看见。 我明白,即使他曾肢解过一个人,但毕竟面对新鲜的血肉是多数人都可以忍受的。然而眼前这具腐烂中带着恶臭的下体却是实在难以接受。 是谁如此残忍,竟然如此虐待一个这样娇嫩柔弱的女子? 我走近女孩,弯腰把这堆烂肉看得更清楚,可是却发现了一些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东西。 “是你自己割的?”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她不安地抚摸着身上那条早已被脓血浸透,和腐肉融为一体的内裤。我想,要是我硬要把内裤扒下来的话,腐肉一定会随之脱落,露出她的耻骨。 “噢?” “你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说来听听。”我伸了个懒腰,她已经穿回了裤子,莫云也重新把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我每天睡着以后,都会做恶梦,梦醒之后,自己就会被割伤。不管包扎多少次,只要一睡着,就会再割伤,所以伤口永远没有办法癒合。”她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个多月以前,男友抛弃了我,我很伤心,甚至割伤自己的手腕来折磨自己。我知道自己该忘了他,于是去看了心理医生。 那位医生看起来很和蔼,他说催眠治疗效果很好,我就相信了他。他并不像电影上的催眠师那样,借用怀表或是其他什么道具来进行催眠,事实上,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入催眠状态的。 我开始做梦,一个很可怕的梦。”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女孩脸上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
第10页 我不以为然,一个连死都不怕的女孩,竟然会怕一个梦?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开始有些颤抖:“我梦见自己睡在产房里,护士在我耳边不停地叫我用力。可是不管我怎么用力,一直到筋疲力尽,还是阵痛不止,毫无生产的徵兆。 医生很生气,突然拿起手术刀就剖开了我的肚子。 一阵剧痛,我意识有些模糊。当我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我发现医生和护士都不再忙碌,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我笑,那种笑容让我很不自在。 接着我听到婴儿的啼哭,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我吃力地支起身子,看见……我被剖开的肚子里,不断地有婴儿往外爬。但是他们早已腐烂,空气中瀰漫着令人噁心的臭味。我很害怕,大声地叫着,可是医生和护士还是在原地看着我笑。我想逃走,可是身体根本无法动弹。 腐烂的婴儿还在不断往外爬,他们爬得到处都是。这时候,其中一个竟然爬到了我的耳旁,用苍老的声音叫了一声‘妈妈’!…… 我终于惊醒过来,但令我更害怕的是,刚才那位和蔼的医生脸上的笑容竟和梦里的医生一模一样! 我尖叫着冲出了诊所,连钱都没付,就跑回了家。 那天夜里,我又作了同样的梦,但并没有到最后,就在疼痛中醒来。我用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中的刀割伤了自己的腹部,位置竟然和梦中一模一样!” “从那天开始你就一直做同样的梦?” “并不是完全一样,但全都是恶梦,醒来后都是割伤自己,而且梦越来越长,我开始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醒过来。”她捂着脸哭了起来,“刚才莫云迷倒了我,可是几分钟后,我就被梦惊醒了。虽然才几分钟,可我觉得自己在梦已经过了很久很久,醒来后,我很害怕。听到你在门外……” 我想我已经明白了,于是抬手打断了她:“好,我让你死。” 9 [本章字数:2358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0:51:45.0] ---------------------------------------------------- 女孩松了口气,看起来竟有些开心。 “席晓明,是么?他叫席晓明。”我悠悠地说道。 “你……你怎么知道?”女孩很惊讶。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心理学博士,后来获得国际催眠学会催眠师资格证,和美国ngh催眠师协会证书。在国内一次催眠治疗研讨会上,由于与其他人意见相左,竟催眠了在场的所有催眠师和心理医生。一个月内,与会的其他十三人全部自杀身亡。他自己则身败名裂,为业界同仁不齿,被吊销了所有的资格证,开除会员资格。随后便销声匿迹,不过他名气实在太响,医学界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大名,想不到他竟然在这里。” 莫云听得目瞪口呆:“程哥,你认识他!你也是催眠师?你能救她是么?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解除催眠的!” 我摇摇头:“我做不到,我只是在医院混过几年而已,没那么厉害。我想就算是席晓明自己也做不到。他做事从来不留余地,只有想要的目的达到了,催眠才会停止。” “所以,”我望着眼里重新充满希望的莫云,“她,必死无疑。对席晓明而言,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莫云的目光顿时又黯淡下去。 但女孩依然很愉快:“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解脱了。说实话,临死前能把自己的是说给人听,我很开心。” “你是要死的,”我站起来,甩了甩手,“但他,可以帮你报仇。” “我?”莫云又有了反应,“真的吗?” “我是个艺术家,而席晓明是个大师。能与大师对抗的,只有超一流的艺术家。” “艺术家?”他一脸疑惑。 “你一会杀她的时候,我就教你艺术家是怎么做的。我可以把我会的都交给你,当你成为超一流艺术家的时候,就可以为她报仇了。” 他们两人看着我,一个眼里充满喜悦和慰籍,而另一个眼中则尽是希望与崇拜。 未来,是属于年青人的。 当我第一次把娴熟的技艺展现在莫云面前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只有超一流的艺术家才能与席晓明对抗。 庞柯没有受到任何痛苦就从这世界解脱了。莫云甚至没有看清我是怎样出刀的,女孩美丽的脸庞就已经被他捧在手中了。 随后他止住我,收下了女孩衣物作为人生转折的留念。 我不想庞柯带着骯脏的东西到天堂里去,于是一刀剜下了她身体上所有的腐肉。莫云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他之前并不能想像这样大范围的烂肉竟然有可能一刀就割得如此干净。 接着我不差分毫地切下了她身体的所有器官,分门别类放在桌上,随后卸肉、碎骨一气呵成,毫无停顿。随后我从莫云手中接过头颅,这是她痛苦的根源。我一抖手,在顶部开了一个洞,然后把头倒过来,倒出里面所有的东西,把它们统统扔进了搅拌机。从此以后,庞柯的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我们开始点火、焚烧这些牵绊女孩多年,剥夺她幸福的有机物。 庞柯终于恢复了她最原始的状态,走向天堂。
第11页 一个人之所以会成为超一流,是因为他在某一方面的造诣已经登峰造极。我很杰出,但还不是超一流。我无欲无求,对任何事都没有太大的好奇心,虽然这造就了我惊人的心理素质,可是阻碍了我更进一步的可能。 绝对稳定的心理素质、对进步极度渴望的激情,还有融合各种外来事物所需要的好奇心,是成为超一流艺术家所要必备的条件。在我看来,莫云只差其中的一样,他有着为庞柯报仇的强烈欲望,而对我展现的技艺,也表现出了极其浓厚的好奇心。但他对于女孩腐烂的身体,却仍然存在着排斥。他所需要的,是造就神一般的心理素质,当他面对任何人,拿刀的手都不再颤抖时,就能达到另外一个境界。 如果有一天,我真能有这样一位接班人,去超度这人间地狱所有烦恼的人们,那就是我跟随小美退隐的时候。 灶里火苗“噼噼叭叭”地响着,庞柯魂归天国。 莫云从点火开始,就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那些顽皮的火苗。 “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对吗?”我把他从多愁善感的神游中拉回来。 “程哥,我们还能找到急需生活下去的理由吗?无论怎么改变,我们总是那么脆弱,别人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可能杀死我们。” 这时,一只小老鼠从我脚边跑过,它四处张望,寻找能让自己快乐的食物。它的快乐总是来得如此简单,以至于悠闲的生活让它忘记了周围还有其他的事物,比如我。 我伸脚跺碎了它的脑袋,快乐的老鼠脑浆四溢,好像地面上一朵娇艷的花。 随后我又一脚重重地踏在莫云的脚背上,他痛得皱了皱眉。 我笑着对他说道:“看,你并不是那么脆弱。我能一脚踩死它,但踩不死你。” 他无奈地笑了笑,转过头去:“程哥,你不想知道我怎么认识庞柯,还有我前两天肢解的是谁吗?” 我抱着手悠闲地踱着步:“你愿意的话自己会说,追根究底不是我的风格。” “我杀死的,不是人。” “噢?不是女人吗?” “曾经是,但……不是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女友,可她却杀了我的朋友。我再也不想遇到她,所以逃到这座城市。”他脸上显出一丝悔恨,“唉……如果我能及时找到他们,也许事情会是另一个样子。” 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我并不在意,这本就与我无关。 “至于庞柯,”他显然也不愿再提起那听起来有些离奇的往事,“是我从那女人的手下救下的,那女人要杀她,我从后面打昏了那女人。可是她却开始骂我,质问我问什么不让她死。 于是我了解到她的事,我们互相诉说经历,我很难过,因为我们做的选择都是身不由己,命运都完全不由自己掌控。短短两天,她越来越痛苦,每次醒来都迫不及待地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对我说,她很希望最后送走她的人是我,我同意了,因为我实在不忍心看她再那么痛苦下去。” “然后我就来了。” 莫云点点头。 我低头想了想,说道:“我想,我得找他谈谈。”转身向门口走去。 “找谁?”莫云道。 “大师。” 10 [本章字数:2183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0:55:21.0] ---------------------------------------------------- 席晓明的诊所坐落在一个考究的位置上。 那是一栋很豪华的大厦,但却要要经过一段干净狭长的街道才能见到车水马龙的闹市。这样既能凸显他的身份,又能让来就诊的人融入这样悠闲的环境,完全放下心中的屏障。 我走进宁静的大厦,心情平静,尽管我面对的是一个恶魔似的人物。他拥有鬼魅一般的冷静和令人眩目的技巧,也许他比我更强。我不想与他冲突,如果最终有人要面对他可怕的手段,那将是我的学生??莫云。 2018室,红褐色的木门上印着奇怪的图案。我知道,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所以我不能关注他试图要人关心的每一件事。 还未按门铃,门却开了。一个清秀的女人矗立门边,笑吟吟地看着我。 “武医生吗?” “呵呵,我不是医生,早就失业了。”我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眼光瞟过她匀称的身材。 “呵呵,您谦虚了,席医生等您很久了,请进。” 我点点头,走进了明亮的房间。 刚进去,一个矮小干练的中年人便迎了出来。 “哈哈!刀神驾到,真是有失远迎啊!早就久仰你老兄的大名,只是俗事缠身,一直没有时间专程拜访,老兄可别见怪呀!”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说道:“呵呵,不敢不敢,小弟哪里有你席老大这般造诣?要真是刀神,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了。” “谦虚啦,谦虚啦!我也不过是混口饭吃。老兄你才是享受人生,值得推崇。” “你知道我要来么?”我话锋一转。 “嘿嘿!武兄你可不是一般人,我要是不早作准备,保不准什么时候大水沖了龙王庙,被老兄把我项上人头拿去做了夜壶,岂不是悲惨的很?”
第12页 不知何时一只苍蝇在我眼前飞来飞去,路线却极有规律,慢慢地我感觉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黑洞。席晓明果然厉害,一来就想给我个下马威。 我一把抓住眼前的苍蝇,捏得稀烂,假装生气地说:“席兄,犯不着我第一次来拜访就这样吧?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席晓明一怔,随后脸上又对满了笑容:“误会,误会!武兄不要太敏感了,我席某再厉害,也不至于会和苍蝇说话吧?” 他吃了个钉子,但也窥见了我的实力,便转了话题:“武医生今天专门来找席某人,不会是聊聊天那么简单吧?” “噢,没什么事。”我收回从进屋起就四处游荡的目光,“就是来看看,是你长得高,还是我长得高。呵呵,我觉得自己够矮的了,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席兄比我还矮。” 传说中席晓明最恨别人拿他的身高开玩笑,不过今天一试,果然如我所料,他绝对不会那么浅薄。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一个劲地笑:“哈哈!武兄你太幽默了,我是不交你这个朋友都不行啊!” “噢,对了,”他抓抓头,“庞柯你认识吧?她欠我的诊费还没给呢,武兄如果认识她,放不方便叫她来给一下?” “方便方便。”我双手杵在桌上,起身靠近他,“过两天我带你去拿啊。” “哈哈,算了吧,一点小钱,我也是随便说说。” 我继续东看西瞟:“你不是一向很认真么?我也是呢,庞柯嘛,既然你老兄想要她死,我就帮了你老兄一把。” “噢?这么严重啊?”老狐狸继续装傻,“真可惜,多好的女孩。” “要找我很简单,给我千把块的薪水,说不定我就来帮你打工了,何必扯上别人呢?” 他站了起来,依然笑容满面:“武老弟,不瞒你说。我这些年走了不少地方,遇到了不少朋友,大家一见如故,我也很是高兴。不过世事难料,我想和他们一起研究一下学术问题,可是每个人都是见完一面,就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后来,再也找不到什么人能陪我熬一下无聊的日子,我很是苦恼。不过,前两天意外发现武兄竟然在这里,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呵呵,世界可真是小,以后我们可以多多交流了嘛。” 说完,席晓明扔过一个文件夹:“你看看,那么多朋友,谁都闭而不见,我很是心痛啊。”脸上却是有些得意。 打开厚厚的文件夹一看,原来是一叠人物资料,再一瞧里面的名字,不由得有些意外。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原来是他们。 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本领,我已经来了这个城市两年,却对于文件夹里提到的这些人的存在毫不知晓。听他的口气,他只是来了不久,却已经完全终结了这些传说中人物的神话。 “他们都死了?” “哼,”他一挑眉,“蝼蚁一般,留下半条命也没什么了不起。” “那现在你是针对我了?” “哈哈,说不上,说不上,只是交个朋友,多见几面。我们可以互相学习嘛。” “学习?要是我好奇心重一点,说不定现在已经死了。”我一指刚才就一直身着低胸装在旁边走来走去的清秀女人,“小姐,我喜欢乳房,可是我讨厌蝴蝶,如果下次想要我上钩的话,麻烦不要在乳沟上画写奇奇怪怪的东西。” 女人一听,脸红了红,却没有说话。 席晓明费了点心思,却没料到我完全没有正常人应有的好奇心。一切试图使我被催眠的圈套对我来说,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可怕却没有威胁。 “如果你是要证明自己很强大的话,你已经做到了,我承认没有人能威胁你的地位,包括我。”我说着站起身来,“但我也不觉得我有必要陪你玩,请你不要打扰我的生活,也不要骚扰我身边的人。世界那么大,总有人是你想找的,再见。不,但愿以后都不要见了。” 说完,我转身走出了他的诊所。 我将要出门时,听到了席晓明的笑声,和他平静的话语:“武云程,你没有选择权,我会再找你的。” 11 [本章字数:2302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0:59:17.0] ---------------------------------------------------- 我没有回拆迁屋,而是去了小美的家。 我把她从透明的冰柜中取出,放在桌上,注视着她依然美丽的脸庞,隔着冰吻了吻她的唇。 “我又来陪你了。你高兴么?” “这两天我又开心,又不开心。莫云很聪明,我说什么他都懂。可是席晓明找到我了,噢,你不知道他是谁。不要紧,你只要知道他真的是个很讨厌的人就行了。” …… “我送了女孩过去,可是我还是捨不得你走。我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我越来越不忍心让你看见世间这些无聊的事情了。让她在那边等你吧,等你去了,你们一定会成为好姐妹的。” “唉,又忍不住想到那只老狐狸,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该怎么办呢?我实在不想跟他打交道,可是莫云又太年轻。”
第13页 …… “很多事你都不明白,我也是,不过我也不想弄明白。” “我还有事,改天再陪你,好么?” “我爱你。” 我把小美放回去,然后打开了那才休息了一个小时的可怜的电视机,锁门,离开。 我没有好奇心,所以我的脑子有更多精力想其他事,于是我记忆力就很好。席晓明的那本文件夹我只看了一次,就记住了上面同城朋友的名字。 我们应该是真正的朋友,也许他们听说过我,也在潜意识里把我当作过敌人,但他们更恨席晓明,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了。 城南的服装批发市场,是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因为太嘈杂,我不喜欢。这里的人们只是机械地复制别人做的事,没有创造性,我也不喜欢。 但今天我却去了,因为我想见一个人,很有趣的人。 这里人声鼎沸,光坐在三轮车上赌博等活干的民工就不下百人。我曾经坐过这样的车到胖子住的小区,带着新鲜的肾。我没有想过要杀这样的人,因为他们有空的时候不思考,只赌钱,只赌钱的人,很无趣,我不想让这样的人上天堂。 我走过一连串的小店铺,瞟着店里再看电视的女人们,甩开问我要不要水货的小贩和要钱的小孩,在一间女式内衣裤批发店的门口停下来。 我的新邻居,就在里面。 我走进小店,花花绿绿的胸罩和内衣裤挂得到处都是,让人感觉仿佛身处光怪陆离的岩洞中。店中央摆了一张大桌子,上面同样尽是密密麻麻的三角裤。它们拼命地挤作一团,堆得高高的,几乎要碰到了屋顶。就像一座坟堆。 我正端详着这堆多得有点夸张的内裤,隔着小山却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这里的东西不卖给男人,出去。” 我冷笑一声:“怎么?堂堂的味王,就只有这点气度么?” “什么味王不味王?没这人,快出去!”一个戴眼镜的干瘦中年人从小山后走了出来,他两眼无神,头发微秃,看起来就像个小心翼翼的知识分子。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嗯……这里空气真好,内裤也都那么干净,一点也不像你的风格。换了别人,还真是认不出你来。” “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叫人来轰你了!” 我一摆手:“不用那么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拜访味王大人,怎么可能会空手来呢?礼物一会就到。” “礼物?”他不再口出恶言,有好处的事谁也不会轻易拒绝。 “程哥!”门外来了一个面色白净的年轻人,看起来像是刚刚跑了很远的路,弯着腰在门口气喘吁吁,随身带的小包也滑落到手腕上。 正是莫云。 我微笑着招了招手,他走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程哥,你说得那么急,到底是什么事?还要我带那个……” 我不让他再说下去:“莫云,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味王,可是老前辈噢,快来问个好。” 莫云一呆,他似乎也经历过很多事,但显然压根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但在我的要求下,还是恭恭敬敬地向那个看起来有点猥亵的中年人打了个招呼:“你好,味王先生。” 那男人看我不仅不走,甚至还找来了另一个不速之客,马上又烦躁起来:“我都说了,这里没有什么味王!我看你们真是看小说看疯了!快走快走!我烦着呢!” 这是我把手伸向莫云,他马上会意地打开了小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透明的小胶袋。空气中顿时出现一丝异样的气味。 小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男人看到透明袋子里装的东西。眼里立刻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兴奋。那是一种悸动的眼神,仿佛被迫吃素很久的野兽醒来时,突然发现脚边有一具正溢出新鲜血液的尸体。 但瞬间,他又警觉地收敛起了自己所有的情绪。 “你是谁?”他态度松动了,似乎打算承认自己的身份。 袋子里装的是庞柯的内裤,那条沾满她下体腐肉和黑色血浆的内裤。莫云把它保存得很好,连袋子底部聚集的尸水都还没有干涸。尽管隔着袋子,但这条小东西仍然努力地散发着它独特的味道。 我对于这样的东西并不会有太大的反应。或者说,我对身边发生的大部分事情,无论是註定的还是突发的,都不会有太大反应。既不喜欢,也不排斥。 站在身边的莫云也没有了以前看到庞柯下体时那种过激的反应。 我知道,只有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才会对它表现出贪婪的欲望。 “终于承认了?”我面无表情。 “呃……那个,我不是,我只是认识他。”他撒谎的技术实在是惨不忍睹,但我并无意揭穿。虽然原因不得而知,但看来他的确是被席晓明打垮了,不然赫赫有名的味王,怎么会对撒谎这种人们与生俱来的天赋都无法掌握了呢。 “你认识他,很好。请把礼物交给他,就说武云程找他。”说完我不管他脸上惊愕的表情,拉起莫云,转身便走。 身后随即传来那男人的叫声:“等等!这不是死人的东西么?你这不是害我吗!”声音里没有任何惊恐,反倒是略带欣喜。
第14页 我并不理会他的小把戏,兀自拉着莫云走出了店。 出店不远,看见街边有一间小冷饮店,我们进去坐下,叫了两杯东西,悠闲地喝起来。 12 [本章字数:3035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00:45.0] ---------------------------------------------------- 天气很热,街上为生活奔波的人们来来往往,全然不管世间种种异常,就算这些有趣的事正发生在他们身边。 而街道旁一个小冷饮铺中,却有两个人,悠闲地等待着另一个人的蜕变。 “程哥,这人究竟是谁?” “味王。” “唉,你老是这么不紧不慢。我当然知道你叫他味王,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过。” “你能看出来他以前是个警察吗?” “当然……不……” “当年他可是刑警队的高手,无论隐藏的多深的尸体,只要他一出马,就能找到。” “像条警犬么?怪不得叫味王了。”莫云有点不以为然,也许在他眼中,这只不过是一个人做了狗应该做的事。 “当年他虽然很风光,可是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是,他有恋物癖,非常严重的恋物癖。一般的恋物癖虽然喜欢搜集女人穿过的内裤,可是那毕竟是人体正常的分泌物。这个人,不一样,他喜欢的,是腐臭的味道。每次破案,他都要悄悄把受害者的内裤收藏起来,包括那些已经腐烂了的尸体。” “果然是高人!不过,要搜集腐烂尸体的内裤,在刑警队不是更方便?” “呵呵,他何尝不知道。只不过有一次被受害人的家属发现了他在做什么,要告他奸尸,后来队里低调处理,只是把他开除了。” “噢?怪不得你叫我带小柯的内裤过来。”莫云恍然大悟,“我们要和他交好么?” “席晓明早就找过味王这些人,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击溃了他们,让他们再也无法继续以前的技艺。现在他愿意让我知道这些人在哪里,自然是希望我这把他们都找出来,一起找他报仇。既然这样,我就顺他的意好了。我想,他是在追求击败所有我们这类人的快感。” “我们?”莫云不解,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成为世界上勇敢追求人生真谛、帮助世人的人之一。 “其实,我们都是艺术家,只是个人的方式不一样。人群里隐藏了很多艺术家,他们都不同于一般人。也许理念上稍有出入,但我们追求的都是肉体的解脱,精神的升华。” “席晓明是怎样的呢?”莫云眼里出现一丝愤恨,看得出来,他对庞柯的死很是惋惜。 “他是大师,专门毁灭世间美好事物的专家。”我表情严肃起来,“他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技艺非凡,超度世人。而他,只是喜欢找出这些艺术家,一一把他们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证明自己的强大。我把人送入天堂,而他,只是让人更痛苦地在人间地狱挣扎,他想消除这世界上最后的五彩缤纷。” “那……”莫云犹豫了一下,“我呢?” 我正色道:“莫云,也许在你眼中,我只是一个能帮你实现为庞柯报仇诺言的杀人高手。但你想过吗,我们相遇是註定的,你为什么在我快要离开的时候到达我家门口?若你早一天来,我会直接送你去天堂,晚一天来,你就遇不到我了。” 莫云露出疑惑的眼神,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你不明白么?你为什么会到这个城市来,为什么会遇到我、庞柯和那个你说的不是女人的女人?而且,你看我送庞柯去天堂的时候,虽然不习惯,心里却很坦然?” “程哥,我……说起来,真的很奇怪……难道这些所有的事,都不是巧合?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莫云脸上突然出现痛苦的表情,使劲用手抓着自己的头。 我放下手里的杯子,贴近他的脸,和蔼地笑着说:“你不明白,我却明白,你根本就不是小丁的表弟。”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莫云极度震惊,神情开始有点恍惚,“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谁!为什么你一说,我就都不记得了,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他开始大声地叫起来,引来小店老闆的侧目。我阴沉地看了他一眼,吓得他连忙地头继续绞果汁,轰轰的西瓜,就像我亲手销毁的庞柯的那些痛苦的根源。 我能理解莫云。 我们时常认为世界太大,生活太复杂,没有谁能够掌控。 但对于我们自身,大多数人却怀有不可抑制的乐观,尽管这也许察觉不到。至少,我们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把已经发生的事和其来龙去脉深藏在自己的记忆中。 但当有那么一个时刻,有人残忍地颠覆了我们自以为是的记忆时,我们剩下的,就只有这具可怜的身躯,以及那些残缺的痛苦时光了。 这就是现在的莫云,一个被颠覆了记忆的可怜的孩子。 还好,就我所知,他需要了解的,只是近几个月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我知道你是谁。” “程哥,快告诉我,快……所有的一切”他猛地抬起头,一把攥住我的手,就像溺水的小童抓住了河边的树枝。
第15页 “其实,你见过席晓明。” “什么?我竟然见过他,可是……可是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他仍然不停地抓着自己的头。 “因为,他击溃了你。” “击溃我?难道,我以前就是个……艺术家?”他忽然不再抓头,反而对自己的新身份起了兴趣。我喜欢看他一脸好奇的样子,尽管,有时候这样的特质,可能是致命的。 “我想,也许不是,不然席晓明不会那么失望。严格说起来,他并不算赢了你,因为你本就没有一个艺术家该有的诉求。你只是杀了人,然后遇到了一个不该遇到的人,他以为你是艺术家,后来得手了却发现了自己的错误。” “杀人……”莫云笑了,满是心事却又无可奈何,“他们可都是我的同学呵!如果不是那样的事,又怎么会……” 他又不再说下去,似乎对自己记忆中曾经的经历颇为顾忌。我也没有追问,因为没兴趣知道,就算他是我可爱的学生,也一样。 “可是,我本来就不是艺术家,安排我来接近你又有什么意义?” “也许他希望我能把你塑造成一个艺术家,然后再把你和我们一同毁灭。” 莫云闪现出坚定的眼神,他显然极为痛恨席晓明:“我想杀了他。” “我知道。”我看着他坚毅的表情,心里很是高兴,“他以为自己能掌握一切,不过现在看来,却漏了一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市场里的人潮开始散去,继续着他们那些陈词滥调的生活。 而我和莫云,则踱着轻快的步伐,去看望我们的新邻居。 街上的店铺几乎已全部打烊,味王的小店却还门户打开。我和莫云信步走进店里,那大堆小山似的内裤依然耸立在中央,店里寂静无声,看起来空无一人。 绕过小山,一扇小门出现眼前。校门并未锁上,似乎故意留下一丝黑黑的门缝诱人窥探。 刚在门口站定,便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抽泣声,但这声音,不会让人联想到惹人怜爱的伤心女子,到像是被老婆抛弃的老男人。 我轻轻门,只见味王蹲在小隔间的角落里,背对我们。抽泣声没有了,他正用什么东西捂住脸,深深地吸着气,对我们的到来完全没有反应。 我把手伸进裤兜,慢慢走近他:“味王,喜欢我的礼物么?” 他肩膀抖了一下,随后嘆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来。 这时的他,再也不是下午我们见到的那位猥亵的中年知识分子了,而是一头饿了数日终于开荤的狮子,秃顶的狮子。 只见庞柯的内裤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拧出的污血顺着指缝慢慢滴落。他的脸让人无法辨认原来的样子,因为上面沾满了暗红的血,和无数腐烂的肉末。 “为什么又要这样引诱我?我脱离原来的生活,过这样平凡的日子,其实也很好。”味王缓缓说道,带着异味的血肉从嘴角一点点滑落进去。 “不想报仇么?” 他流露出无力的眼神:“报仇?可能吗?席晓明不是人,是魔鬼!” “人间的魔鬼,还是人,是人,就会死,快慢而已。”我仰起头,莫不经心地打量着味王逃避世事的小屋。 “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做,我就输了,输掉了我十多年的收藏!你明白吗?你不会明白的!”他有点歇斯底里,那些鬼魅一般的惨痛回忆在心中翻滚。 13 [本章字数:3097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05:21.0] ---------------------------------------------------- 我掏出手绢,帮他擦了擦脸上的异物:“他能找你一次,就能找你第二次,你躲不掉。” 他开始慌乱,挥动着手里潮湿的遗物:“为什么!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他以经赢了,彻底赢了,这还不够吗!” “没有抵抗力的对手身上,是找不到快感的。”我指指自己的脑袋,“他喜欢你用这个。” 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地念着:“何必呢?何必呢?” 随即他又抬起头:“你是……你是刀神!你去帮我杀了他,杀了他!不就……没事了?” “他太强,我杀不了。杀一个高手,要看他的眼睛,可他的眼睛,看不得。他要杀我,倒是容易。”我耸耸肩。 他眼神黯淡下来:“算了,反正这么活着也没意思,不用等到他来,他来了我更痛苦。不如你动手好了,你不是刀神么,手够快,不痛。” 我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味王金口,乐意效劳。” 手轻轻一抖,掌中顿时多出一把银白闪亮的小刀,小刀划破小屋里渐黑的空气,向他的喉咙奔去。 小刀滑过味王的喉咙,却只带走了一丝灰尘。 “为什么不杀我,我不想受那份罪。” “杀了你,还是顺了他的意。他像要的,或是我找到你,杀了你,或是我找到你,他杀了我们。” “那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我杀了你,他就赢定了,而他要对付我们全部人,却未必有十足把握。”
第16页 “你想我帮你?” “你出山,我们就有机会,而且……”我眨眨眼,“类似今天拿给你的这种极品收藏,我还有很多。” 他终于兴奋起来:“真的?” “当然当然!”莫云在身后叫道:“你来帮我们,还送房子。” 味王站在破旧的拆迁屋前,一脸的不屑。 “原来是这种破地方,我还以为捡到宝了呢!不定什么时候睡着觉就被拆了!罢了,反正这贼船也是上定了。” 莫云在他身后一脸窃笑。 马龙见我们带了新邻居回来,连忙笑脸相迎,吩咐小兰做晚饭。随后开始问着问那地套近乎,不过味王只喜欢内裤,不喜欢马屁,搞得他一脸无趣。倒是莫云看他可怜,主动陪他胡说八道,他才又高兴起来。 小兰果然手脚麻利,一会工夫就已弄出一桌丰盛的饭菜,而且还是那么好吃。我想起小美,不由有一点伤感。 席间觥筹交错,众人话渐渐多了起来,好奇心极重的莫云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追问起味王与席晓明的往事。味王对这段经历自然很顾忌,但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还是慢慢说来。 “被警队开除后,原以为从此以后没什么机会再继续收藏那么美妙的味道了。可事实并不是这样,很快我又开始无法抑制自己追求它们的冲动。于是我开始四处游荡,寻找着没有被人发现的女人尸体,实在找不到时,我也不排斥自己制造。” 说到这里,我看了看马龙和小兰。见马龙只是傻傻地张着嘴看着他,而小兰则只顾低头发呆,似乎并不关注他的话题。 “我每天去看她们,等着她们慢慢腐烂,而不需要顾及自己的身份。这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我就这么继续着我的美妙生活,也曾想过一辈子就这么幸福下去。可是席晓明的出现改变了一切,我的噩梦开始了。 我以前根本不认识他。有一天,我正躲在远处欣赏一具高度腐烂的实体时,他出现了。他只问了我一句话‘你是不是味王?’ 我对于不认识的人一向不怎么搭理,就没说话。他沖我笑了笑,比了个奇怪的手势,然后就离开了。 我对这件事并没有在意,以为他只是个神经兮兮的普通中年人。他走了之后,我过去扒下了那具尸体的内裤,那可真是极品哪!回家之后,我甚至都捨不得让它离手,于是拥它入眠。 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他突然不再说下去,只是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莫云瞪大了眼睛,不停地催促道。 “我一醒来,就发现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闻我抱着入睡的那件极品,可……可是,那美妙的味道竟然不见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手里的内裤早已不是昨晚我深爱的那一条了!我觉得不对劲,马上从床上翻了下来,打开了我所有的冰柜,天哪!我……全都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这种……收藏,也会有人偷么?”莫云很奇怪地问。 “不,不是……”味王痛苦地摇着头,“我发现,我……我竟然亲手把它们全都洗干净了!” “程哥……你们聊着,我上个厕所去,呵……”莫云捂住嘴,强忍着笑意,推门出去了。 我拍拍味王的肩膀,说道:“吃饱了没。”全然不顾他脸上期盼同情的神色,我看向马龙和小兰。 马龙似乎什么也没有听懂,只是跟味王一样哭丧着脸,一个劲地点头。 小兰则默默站起身来,开始收拾桌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除了家务,再也没有别的事能引起她的注意。 味王被众人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不可怕吗?你们是怎么了?这么恐怖的事,你们一点都不觉得可怕吗?” 马龙在一旁故作深沉地附和道:“当然可怕!我很少听到这么吓人的事呢,只是程哥经历太丰富了,所以反应不大,是吧程哥!”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有时候身边有个会拍马屁的人,会令所有人都感到轻松。 但味王似乎一直对他都很排斥,全不买帐,瞪了他一眼道:“少给老子来这套!老子知道你们想笑!那女人在装傻,你们两个就在心里笑,刚才那个鬼头鬼脑的小子就躲在厕所里笑!笑笑笑,笑个屁!老子不离你们这些虚伪的人了!我去睡觉!” 说完他便要出去,脸上的表情像极了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我起身拦住了他:“呵呵,你那么想要人安慰么?等小莫回来,我们一起去个好地方。” 味王听到这句很暧昧的话,怔了一下,似乎有些心动,但马上又板下脸来辩解道:“妈的,老子才不去呢!我对活的女人又不感兴趣!” “不去算了,不过听说席晓明的妹妹可是个尤物。”我微微一笑。 这时莫云回来了,看到我脸上的笑容,问道:“我错过了什么吗?又是什么事那么好笑?连程哥都笑了。” 味王一听这话,马上骂道:“你个死小孩!老子早就知道你他妈的是跑去厕所里去偷笑!”
第17页 莫云想不到传说中的味王,竟是这样一个毫无风度的粗鄙中年人,恐怕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找到他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沖我吐了吐舌头。 味王还想继续骂,似乎要把心里所有的郁闷都发泄到莫云身上。 这时,刚才被味王骂得语塞的马龙却岔开了话题:“程哥,你刚刚说你们要去找谁的妹妹?”他对我们说的女人似乎很感兴趣。 “怎么?你也想去?”我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往厨房里瞟去。 “嘿嘿,因为程哥说那个什么席晓明的妹妹,是个尤物嘛,一听尤物,我就……” 正说着,厨房传来碗盘破碎的声响。莫云白了马龙一眼:“你这傢伙,小兰姐饭菜做得那么好吃,你还不满足?” 而我已经背着手走进了厨房,看到小兰正慌乱地拾起地上的碎片,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脸也是会有表情的。 “这些普通餐具总是那么容易碎,你说用骨头来做会不会好一点呢?” 听到我的话,小兰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仍是什么也没有回答。 我笑了笑,转身回到客厅,挥手示意莫云和味王出门。马龙还想说些什么,被我一摆手止住了:“我叫你找人来做邻居,这么多天你就给我找了一个。” “呃……程哥,我,我明天……不,现在就去找!”他一副被吓怕了的表情,不再多话。 我们三人出了门,味王满腹心事,看起来有些担心。 “程哥,她也是艺术家吗?”莫云好奇地问道。 “艺术家?呵呵,恐怕她连边都沾不上。”我一脸不屑。 “那我们去干嘛?” “嫖妓。” 14 [本章字数:3173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09:21.0] ---------------------------------------------------- 夜色掩盖下的声色场,灯红酒绿,没有尽头地释放着人们的欲望。这里每天有着无数金钱与肉体的交易,女人们为活下去而活下去,男人们为寻找活下去的快乐而流连忘返。 我们穿过大街小巷,身边数不尽的酒店、夜总会和发廊飘然而去。我们并不是要去那样的地方,那里有着太多的秩序,虽然见不得光,但依然井井有条。通常,秩序会掩盖住许多有趣的事,许多言语和行为都会被这样的管制压抑得难以出现。 而那些拥有血管一样众多的小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小楼,才是真正值得探寻的地方。那里被大多数人们所遗忘,一切极尽腐朽的事情都会顺理成章地发生。没有理由,不需遮掩,因为夜色就是最好的伪装。 我们钻进一条狭长的暗巷,里面三三两两站着几个看不清面孔的人,有妓女,吸毒者,也有皮条客。他们习惯性地上下打量着从身边走过的我们,偶尔投来几句渴望交易的请求。我想,在我们去到目的地之前经过的路程,可能都是很无趣的。也许遇到玩仙人跳的骗子,会有趣得多,但毕竟我们有三个人,机会不大。 味王做过警察,对这样的地方自然轻车熟路。而莫云则不一样,他也许性慾旺盛,却是难以接受这样低级的烟花之地,一路上不停地询问还要多久,我也不回答,只是往前走。 终于,我们在一座四层小楼前停住了脚步。这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通常,这样的小楼会租出大部分房间给各种各样的人们,只要有钱就可以,所以才造就了这里的暗娼林立。到了晚上,虽然街道上人迹罕至,但各栋小楼里却是灯火处处。但唯独这一座,却又不同,除了顶楼中间的窗子印出一点点粉红色的灯光,其他房间都是漆黑一片。 我不出声,也不敲门,掏出一节细细的铁丝,打开了门,自然得就像回自己的小窝。 楼里充斥着让人无法分辨得混杂味道,加上漆黑的天井,若突然深处此地,也许会以为是荒郊野外的鬼楼。 我们顺着窄窄的楼梯往上走,一切都静悄悄的,连莫云也摒住呼吸,没有脚步声。 很快上到了四楼,在中间的一道门前停住。门虽然锁上了,却留有一点缝隙,里面一丝淡淡的粉红色灯光散落到外面的地上。这时,我们才听到了房间里的异动。 一个女人传出极尽挑逗的叫床声。 门再次打开了,好像一只顺从的羔羊。 里面的情景让莫云和味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是一张床,和五个人,一女四男。 也许是女人的诱惑太大,他们继续着云雨之事,并没有注意到正在自己被三个不速之客静静打量。 终于,其中一个男人的眼光扫过门口,现出了和我身后两人一样的表情。随后他轻呼一声,其他的男人才停住了动作,恋恋不捨地把目光从女人赤裸的性器上转移过来。 但那漂亮的女人却完全不在意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仍旧死死地吮吸着一个壮男的下体。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一个看起来像健美教练的年轻男子回过神来,向我们质问道。 我却不理会他,只是对床上妩媚的女人说道:“席晓静,你得帮我个忙。” 健壮的男人,一般都认为自己很出色,所以总是无法忍受被别人忽略。他却不知道,硬出风头是有很大风险的,而被忽略,有时候却是福气。他气沖沖地向翻下床,向我走过来,怒不可遏地叫道:“妈的,我问你呢!没看见我们再干嘛吗?”一边伸手向我胸前推来。
第18页 一道银白色的光芒滑过半空,还没有骂完后面几句话的壮汉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嘴里扔含含糊糊地嘟囔着什么,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伸脚把他粗大的手指一只只踩进咽喉的裂缝里,他才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屋里一片寂静,几秒钟后,终于炸开了锅。 并不像女人受到惊吓一样发出悽厉的尖叫。剩下的三个男人,只是猛地从床上蹦起来,仿佛正在性交一样喘着粗气,赤裸着泄了气的阳具,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原地。他们现在最大的愿望,当然是逃跑,可是又担心自己和先前的男人一样触摸自己的喉管,变幻莫测的惊恐表情着实有趣。 我朝门外指了指,他们半信半疑地缓缓向门口移动了几步。见我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表示,这时体内求生的本能才奔涌而出,抓起衣物就往门外沖。 我闪开了一个口子让他们逃命,沖在前面的男人竟像我投来万分感谢的眼神。他们似乎在黑暗的地狱中看到了瞬间闪现的出口。 不过,出口只显现了一瞬间,就无情地关闭了。 三个奔牛一样逃窜的男人分别倒毙在走廊、门边和屋内。 走廊上的男人后腰上开了个小小的洞,半颗还在滴血的肾落在冰凉的地面上。门边的年轻人靠坐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抱着自己所有的肠子,就像守财奴在细数攒下的金条。而屋里的死去的中年男人,则使劲地伸展着手臂,想找回飞落在不远处的一大片颅骨。 我打了个手势,味王和莫云马上着手将他们的尸体拖回房间,味王掂了掂拖在体外的半个肾,惋惜地摇摇头对我说:“你还真捨得啊!可惜了,本来挺值钱的。” 说罢他靠近那四具尸体嗅来嗅去,然后站起身来,失望地说道:“原本新鲜的味道就不好,男人的就更没意思了。” 一切安置妥当,我们把注意力转移到床上一直没有出声的漂亮女人身上。 就算是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淫糜味道的女人,仿佛她天生就只为了性而存在。 只懂得追求快感的女人,往往是极度无情的。刚才还在和她交媾的四个男人短短几分钟内全部死在她面前,她却只是饶有兴趣地冷眼旁观。 她悠悠地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环绕着她极具诱惑的裸体,使得房间里的气氛更加诡异。她并不介意我对她的上下打量,媚笑着说道:“老闆,有兴趣三个一起来吗?” 味王干咳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莫云则红着脸东张西望。 “席小姐客气了,我只是找你帮个忙。”我收起手里的冷艷的刀。 “怎么?世上还有刀神做不到的事么?”她一语道破我的身份。 “想不到席小姐居然认识我,你哥哥来过了么?” “那死没良心的东西,你提他做什么?你杀了我的老主顾,可得好好补偿一下人家。”席晓静吐出一口烟,舔了舔她红艷性感的嘴唇,“好不好嘛……” “你不用勾引我,我要你勾引他。”我偏头看着身边羞得满脸通红的莫云。 “哎唷,原来程哥带了个那么可爱的小伙子便宜我呀!”她笑得花枝乱颤,轻抚着自己娇俏的乳房,向莫云抛了个媚眼:“弟弟别害羞嘛,姐姐好温柔的。” 莫云急了:“不不……程哥,你不是真的要我跟她……” 味王摸摸鼻子插话道:“嘿嘿,老武,想不到那老怪物的妹妹还真他妈是个尤物,连老子都有点把持不住了,要是小莫不好意思,我来嘛。” 我笑笑,对席晓静说道:“别急,我只叫你勾引他,没叫你动他。” “这是什么话嘛,那么可爱的小弟弟,你只准人家看,不准人家碰,不是要急死人家吗?” “那是你的事,动了他,你就死。”我冷冷地说。 席晓静不禁脸色一变:“好啦!不动就是了,有什么稀奇的。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嘛?” “你就当他是你亲弟弟,你接客,他就在旁边看,你有空,就挑逗他。怎么做我不管,但是要在最短时间内让他对你这种风骚的女人完全失去兴趣。” “哼,这有什么用,这样就能杀了我哥吗?” “这你不用管,你哥怎样对你,你心里有数。你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马上又陪笑道:“好,好……武老闆既然吩咐了,我就照做好了。不过,要是这小伙子忍不住想做什么,人家一个小女人,可没什么力气……” “这我自然有交待,你不用多心。”说完,我示意味王到房间外去,转身便走。 “哎!武老闆!你就把这些尸体丢在这里呀?人家会害怕的!再说,被人看到,人家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呀!” “水仙,”我背对着她挥挥手,“我知道你认识水仙,叫她帮你弄,就像以前那样。” 我说完,便带着还在不断回头瞟的味王出了门,只留下莫云和风骚的席晓静。 15 [本章字数:2508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13:18.0] ----------------------------------------------------
第19页 和味王刚出门几步,对今晚发生的事还有点莫名其妙的莫云便追了出来:“程哥,等等!这,你到底要叫我做什么呀?她可是席晓明的妹妹呀!那老傢伙要是来了,我可怎么办?” 我转过身,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不是说过我自然有交待么?” “可你没有交代过我什么呀!只说是来……来嫖妓。”他一脸的无辜。 “我知道你会跟出来,想知道什么,就问。” “这个姐……噢,女人,真的是席晓明的亲妹妹?” “喜欢么?” “别逗我了,程哥!”他急得满脸通红。 “你一个星期内,每天晚上都要来这里。席晓明既然肯让我知道他妹妹的下落,就是默许我们来找她,不会难为你的。他如果想操控一个人,可以轻松地通过任何媒介,而最方便的,就是通过漂亮女人,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下了吧?” 莫云点点头,但仍然不解地问道:“席晓明可是大师级的人物,他的妹妹怎么会……这样呢?” 我早料到,以他这么强的求知慾,无论如何都会想把来龙去脉弄个一清二楚。 “席晓明最初的催眠试验品,就是送给他妹妹。席晓静有天生的怪癖,喜欢极限性高潮。” “极限性高潮?”莫云第一次听到这样奇怪的说法。 “我知道!”味王突然说道,“就是在男人高潮射精的时候,突然砍掉他的头,这样他的下体就会极度亢奋,突然暴胀,让性交的另一方感受到最大的快感。” 我点点头。莫云想到这样的事情,顿时觉得不怎么舒服,不由得皱了皱眉。 “席晓静虽然有这样的嗜好,但同时却是个十分内向的女人,不善于和男人交往,所以求助于她哥哥。对于席晓明来说,这自然是举手之劳,于是经常找些强壮的男人给她享受。” “果然是一家人,都他妈不是什么好东西!”想起自己的遭遇,味王忍不住狠狠地骂道。 “后来事情有了变化。席晓静本来就很漂亮,随着接触的男人越来越多,慢慢认识到了自己对男人的吸引力有多大。于是她不再通过席晓明来寻找男人,而是靠自己的技巧勾引猎物。” “这样不是很好么,还省了他出手。”莫云不明白这样的情况如何能成为席晓明对自己亲妹妹下手的理由。 “可是席晓明并不这样认为,只要见到身边有越来越出众的艺术家,他就会迫不及待想毁灭他们。” “你不是说过席晓静连艺术家的边都沾不上么?” “她当然不能算,她追求的只是几秒钟的快感,对剩下的事却不闻不问。” “你是说,她只是砍下那些男人的头,却不理会尸体么?” 我点头道:“这就是她哥哥对她极为不满的根源。以席晓明的能力,找几个人来毁尸灭迹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她却把这些近乎完美的材料交给了另一个艺术家。” “难道就是你刚才说的……水仙?” “不错。席晓明知道后非常生气,找到了她们,然后顺理成章地击溃了两人,连自己的妹妹也没有放过。在那以后,席晓静彻底变成了一个热衷于滥交的低级荡妇,虽然越来越风骚,却再也没有勇气砍下别人的头。” “那……水仙呢?” “不知道,席晓明的记录上并没有她的地址,不过我想,你要不了多久,就会见到她。” “她不是被击溃了吗?” “席晓静没有办法处理尸体,一定会找她。水仙碍于情面,一定会来,不过她已经崩溃了,也许,她们会叫你想办法。” “我?”莫云一脸为难,“我该怎么办?” “随便你。”我想起天井里架起的小锅。 这时屋里又传来那淫荡的声音:“小弟弟,人家好无聊哦!武老闆不是叫你陪我吗,快来嘛。” 我向莫云使了个眼色,他不大情愿地朝屋里走去。 我和味王轻轻地下了楼,锁门离开。灯光昏暗的小巷里仍然一如既往,没有什么人察觉,有四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从人间消失了。 我们回到大街上,已近午夜,但来来往往的人仍是不少。对惯于夜生活的人们来说,一天才刚刚开始。 “老武,现在去做什么啊?”味王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 我正要开口,身边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却突然对着自己抬起的手尖叫起来。 “啊!我的……我的指头呢!” 听她这么一叫,路上的行人都停下了脚步,观望这被惊吓得瘫倒在地的女人,和她身边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的男人。 她惊恐地盯着自己保养得十分娇嫩的左手,那的确是一只非常漂亮的手,皮肤白皙,晶莹剔透,甚至胜过我印象中的小美。但这样一只被精心呵护的手,就这样被毁掉了,本来应该带着戒指的无名指不翼而飞。 很快地,警察来了,向她和身边的男人询问着事情的经过,但显然毫无收穫。那女人仍然不停地哭嚎着,而她的男人则是不停地摇头嘆气。
第20页 从女人的穿着看来,那只曾经属于她的手指上带的戒指,应该相当名贵。在大街上被偷掉这样一枚戒指,就可以是相当令人恼火的事了,而她现在失去的,却远不止这些,自然是更加惊恐万状、伤心欲绝。 我远远看了一眼她无名指处的切痕,手法相当老到,切口整齐,毫无瑕疵。而从她的呼叫声可以判断,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自己手指的遭遇,而是走出了一段距离才猛然疼痛起来。这样的手段,就算是我,也得花一番心思才能做到。我心中一动,顿时想到一个人,而这个人,并没有在席晓明的资料上出现过。 味王显然也发现了一些问题,但他并无意追究,而是始终把注意力集中在那贵妇的两腿之间。 “保养得真是好啊!”他眼里又迸发出那些曾经消失过的欲望,“我敢肯定,什么时候烂了,肯定出极品!” 我无意附和他,继续着刚才被这突发事件打断的话:“我要你去找一个人,席晓明也找过他,你们的遭遇差不多,应该谈得来。” “谁他妈的跟老子一样倒霉?”味王一下来了兴趣。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地址,只要告诉他你是谁,他一定会见你。” “嘿嘿,好,有点意思!我去会会他,回来就去拆迁屋找你。” 我点头示意,当下各自离开。 晚风徐徐吹来,我却没有一丝寒意,几天来堆积了不少心事,让我格外感性。虽然才过了不久,可是我却又开始想念小美了。 于是忍不住又到小美的家去。 一样的小区,一样的房子,一样的楼道,不一样的门。 我看到上次走之前夹在门缝里的细小纸片,悠闲地躺在门角的灰尘里。 16 [本章字数:3308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15:10.0] ---------------------------------------------------- 看来世界上的确没有什么事是绝对隐秘的,我想尽办法,想让小美安心地生活,但最终还是失败了。我突然感到非常不安,因为有人窥探到了我心底最后的隐秘。 我轻轻打开那已经被别人染指过的门,电视仍然传来声音,它一向是这样,想要我们接受什么,我们便得接受什么。正如那些我身后发生的事,任何的变故,都是随心所欲,不让我有一点挣扎的机会。 除此之外,都是死寂,而在宁静的空气中寻找一些别人放入你秘密里的秘密,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终于,我看到了小美,她仍然在桌上静静地旁观着这你争我夺的无聊地狱。但不一样的是,如果现在我想吻她,不需要再隔着那透明的冰层。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如果我不是突然有如此多的话想对她说,也许当我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小美那惹人怜爱的笑将永远成为我的过去了。 小美不再被冰冻的脸旁,斜放着一张小小的纸条。我拿起一看,上面并没有写字,却画了一幅奇怪的图。那是一只极为白嫩的左手,本来应该非常完美,似乎任何人看到,都会想去摸一下。可是这幅画,却故意少画了一个指头,无名指。 我马上想到了街上那个哭喊的贵妇,再一细看,我断定画上的这只手,就是她被袭击的那只。 是那个人? 突然我的眼睛感到一点小小的异常。画这只手的纸只是一张极为普通的白纸,决不会有任何其他的技术含量,可是我却觉得,那只手开始慢慢地动起来。 一圈、两圈……娇嫩的手伸出食指指向我,慢慢地划着名圈,然后开始比一种奇怪的手势。 我心中一动,是席晓明,他和那人在一起了。想到这里,我心里不太舒服,毕竟光面对一个席晓明,已经很是让人为难了,而现在,却加上了另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这时我的脑子竟也开始了异动,我的注意力开始不由自主地集中到那幅依然在重复着刚才手势的图上。而眼前,开始慢慢地出现一点点的空洞,就像一点点卸掉电脑上的图案。 我对席晓明的能力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可是这看起来似乎有些晚,我对小美的爱,被他利用了。而我,正在无可救药地向他挖好的陷阱中跌去。我想闭上眼睛,逃避这只把人领向无尽深渊的手,但却做不到,面对这样的幻象,没有人再能比上眼睛。 就像我对味王说过的那样,席晓明要杀我,倒是容易。 这时,我的手中又闪现出了那银白色的光芒。我不知道这是否有用,但这确实是我最后的机会,也是让我所知的艺术在世间继续下去的最后机会。 我把手术刀深深地插入自己的大腿,然后扭动刀柄,好像那并不是我的腿。鲜红的血浸湿了裤子,沿着脚往地下流。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可显然这样做是有用的,因为那只不断运动的手,晃了晃,停了下来,在我马上就要跌进席晓明创造的恐怖世界时,停了下来。我能想到,那样的一个世界,既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一旦进入,我的一切,都将成为席晓明牵引的玩偶。 但他并没有停止让我领教他的实力,几秒钟后,那手又开始指向我,画圈。 于是我没有迟疑,再次把晶亮的刀插入自己的身体。这次是意料之中,那只手的动作,再次停止了。我试图转移自己的视线,但仍然是徒劳,我依旧没有办法把头转向其它任何一个方向。
第21页 画上的手又开始动了…… 我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再一次、两次…… 我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要重复多久,但无限制地继续下去,我就一定会死。我想到小美,如果我这样走了,她却依旧没有完全到天堂,我只有继续孤独。我一直捨不得她走,可是现在我却可能要先走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虽然在人间,这样的事数不胜数,但放到自己身上时,却不免有些可惜。 想到这些,我轻轻嘆了口气。对着诡异的画,向自己的大腿刺下第十三刀。 …… 终于,我的眼睛回到了我的身体。 我转头,看到了还在吵闹的电视,我第一次觉得,节目很好看。 我伸手摸到桌上的纸条,紧紧握在手里,攥成了纸团,吞了下去。 流了很多血,它们顺着地上的缝隙四处奔走,似乎在庆祝逃离了我身体的束缚。 这时,血在地板上流过的地方,显出了白色的字迹。 “刀神者自负不羁,特奉上十三刀痕为见面礼,若武兄得见此字,某极佩服,日后当为挚友。晓明敬上。” 我苦笑一声,有这样的挚友,夫复何求? 包扎好大师送上的伤痕,换下早已被汗浸湿的衣服和血迹斑斑的裤子,我坐在小美的旁边,陪着她看深夜的电视剧。 上面的女主角被男人抛弃,伤心欲绝,我看着这样毫无意义的剧情,感到很好笑。我想,如果一定要有人伤心欲绝,那一定是我,而不是她。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我不应该这么不小心的。” “说实话,真的有点痛,还好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不然我会痛得哭起来。” “我现在该怎么办呢?送你走,还是捨不得,带你离开这里,又太吵。” “也许他不会再来找你了,他从不做同样的事。” 电视上的男男女女继续吵闹着,我不再流连这样的闹剧,只是坐在椅子上发呆。 黑夜渐渐过去,新的一天如期而至,不带任何停顿,我又将面对以后的一切。 终于,我还是决定让小美继续隐居在这静静的小屋里。我关掉电视,吻了吻她那久违的软唇:“我爱你。” 我把小美放回冰箱,让那些冰凉的结晶重新保护她美丽的笑容,然后拖着疲倦的伤腿离开了。 我走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那片破烂的老房子就在眼前,张开它的双臂,迎接劫后余生的我。 我并没有直接奔向它的怀抱接受宽慰,却停下了脚步,因为看到路边角落里,有一条白嫩的肉。 那是一根指头,无名指。数个小时之前,它还在跟随自己的主人,享受着无忧无虑受尽呵护的生活。而现在,却只能独自躺在骯脏的路边,悄悄地哭泣,那颗代表它高傲身份的戒指,也早已不知去向。 我捡起这可怜的小东西。它总是那么留恋我,不断向我提醒它的存在。我若有所思,然后把它装进口袋,慢慢走回家去。 还没到家,就看见味王远远地奔来,兴高采烈地说道:“嘿嘿,老武,你可真够意思,介绍那么投机的朋友给我!” 我疲倦地点点头,却见味王皱着眉吸吸鼻子:“你身上怎么有味道?出什么事了!” “我捅了自己十三刀,现在很累。” “又是席晓明?”他很生气,“妈的!迟早扒了他的皮!” 我闭上眼睛:“是他,但做事的,还有一个人,用刀。记得昨天被割掉手指的那个女人么?是他干的,我们被跟踪了,他在回去的路上顺手抢了戒指。” “贱人刘松!”味王大惊失色。 “就是他。我差点回不来。” “天!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只要他来了,就会去找席晓明,因为,我们以前见过。” “你认识他?”味王很惊讶。 “一年前,他来找我,说,他也用刀,但这世上,只能有一个刀神。” “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我扭扭脖子,舒展一下睏乏的筋骨,继续说道:“他虽然手段低级,但本领确实不错,我念在他的一身技艺得来不易,于是只取下了他的脸。” 我说得轻松,心里却明白,当日的对决赢来不易,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失误,也许被取下脸的人会是我。 “哈哈!那种货色怎么敌得过老武你啊!只是可惜你不想杀他,他却又要来找你。”味王全然不知那些艰难,只是大笑。但随后他又开始担忧:“唉,话说回来,光一个席晓明就能废了我们那么多人,现在又加上这贱人……” “不用太担心,我们还有一点时间,他可不愿意跟一群不会还手的人玩游戏。”我拍拍他的肩膀,“何况,还有莫云,我对他有信心。” “他真的能行吗?我……”他还想说点什么,我却示意他,自己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必须去休息,然后向小屋走去。 味王连忙跟在我身后,似乎随时准备扶住前面这个摇摇晃晃的人。 到了门前,对面的门正好打开,露出马龙那张大大的脸。 “啊!程哥,你可回来啦!我们可是好担心你啊,你叫我找的人我……”
第22页 “你他妈的一大早乱叫什么狗屁!”味王看到他来搭讪,破口大骂,“没看见老武这么累吗!有什么不能一会说!” 马龙碰了一鼻子灰,又不敢回骂,悻悻然关上了门。 我回到房里,躺在软软的小床上,深深吸了两口气,很快睡着了。 17 [本章字数:2598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19:56.0] ---------------------------------------------------- “这么久了,想我么?”一张美丽而又苍白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小美,对不起,我一直不让你走。可是,你知道,我也经常去陪你的.” “我知道,其实我很开心。看到你那么累,又好心疼。一直不能陪你说说话,真的好想你。” “如果你喜欢,过几天我就来陪你,永远也不走了。” “其实,你有自己的生活……”说着,我开始听不清楚,小美的脸渐渐模糊。我拼命伸手,像抚摸到那曾经熟悉的影子,却一无所获,她迷人的微笑散落到空气里,消失不见。 我顿时醒来,身边的一切,没有变化,陪伴我的,只有耳边微湿的枕头和阵痛的腿。 阳光在云层里穿梭嬉戏,若有若无地洒在洁白的床单上,我不想起身,只是懒懒躺在床上,尽情享受这片刻的静瑟。 不知过了多久,门轻轻响了两声,外面传来莫云熟悉的声音:“程哥,醒了么?” “进来说话。”我坐起身来。 莫云推门进屋,带着他通红的眼睛,显然昨夜一宿未眠:“呼……累死我了。程哥,听味王说你受伤了?” 我一笑:“一点小伤,好得差不多了。昨天晚上怎样,席晓静服侍得还不错吧?” “好啦程哥,别逗我了。你还真当那是什么艷福啊,倒真是快把我累趴下了,全是因为水仙根本没来!”他脸上全然没有什么疲惫的神态,看来昨晚那尤物把他哄得很是高兴。 “她来了,也是一样,你后来用的是天井里的小锅么?” 他用惊奇的眼神看着我叫道:“程哥!我真怀疑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我还知道,她根本没找水仙么。”我套起衣服,下了地。 “是啊,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在忙,弄到差不多天亮才算完事,剁得我手都快断了。我问她为什么不找水仙帮忙,她好像很犹豫,总是马上扯到其话题上去。后来又有其他客人来找她,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还好他们只是敲了下门,叫了几声,见没人答应,就走了。太可惜了,程哥,你都没看到我现在有多熟练!”莫云滔滔不绝地说着昨晚刺激的遭遇,仿佛每一点过程都那么值得回忆。 “你走的时候她一定很高兴。” “她直接就说愿意养着我!还说现在像我这样的好男孩实在是不多了。”他害羞地笑起来,看来,确实没有什么女孩子对他献过殷勤,因为他和我一样,看起来太过平凡。 这时小兰突然出现在门口,闪烁着她充满秘密的眼睛:“呃……吃饭了,你们过来吧。”说完便离开了,脚步轻盈,看起来多了一点活力。 我和莫云一起向对面走去,心里平静了许多:“我想,如果没有意外,你今晚就可以见到水仙。这样的机会,不能放过,如果能让她来见我,我会更高兴。” 莫云听着我的期望,充满信心地点了点头。 马龙果然带回一个人,一个农民。看到这人的打扮,除了农民,你不可能联想到其他职业。 他身着深绿的旧衣服,上面满是补丁,加上沾满黄土的解放胶鞋,让人很容易想起那全民皆兵的时代。和其他农村老头一样,他也带着一顶让人觉得似乎从来不曾脱下的帽子。 马龙怕我对他带回的老头失望,从我进屋就开始不停地在身边念叨:“程哥,您别看他普普通通,脾气可是摆在这儿。刚才他在市场卖花,才有人说了句‘这花太艷了,快恐怖的’,他就跟人家干了起来!我看这老头挺有意思,就吓唬了那个买花的傢伙一顿,把他给带回来了。” 我来回打量了老头几眼,马龙在一旁期盼着我有点什么鼓励,就像一条等待餵食的狗。 但我并没有兴趣这么做:“嗯,先吃饭吧。” 小兰的手艺依然那么好,而且自从她来后,菜式竟然没有重复过。 菜刚上桌,那卖花老头就自顾自埋头大吃起来,像是饿了很久。小兰则保持着她的一贯作风,对任何话题都不搭腔。而马龙,见我不怎么搭理他,自觉很无趣,也是只顾低着头喝闷酒。 不一会,小酒配好菜,味王晃着他那微秃的脑袋,话又开始多起来。 “老武,那位李大哥可真是个爽快人,这朋友值得交!昨天我一去,告诉他我是谁,他立马像见了救星似的,拉着我说个没完。我也是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吐呀!酒逢知己千杯少啊!我们就这么聊了一晚上。不过可惜,我叫他过来和你见面,他却不肯,说要考虑考虑。” “没地方吐?不是才吐过么?”莫云小声打趣道。 “嘿嘿,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叔叔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就不能多说几句?”
第23页 “可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李大哥是何方神圣呀?也是个艺术家么?” “这个嘛……”味王警惕地看了看旁边的卖花老头,不肯多说。 老头却突然擦着嘴站了起来,咀嚼着嘴里还未下咽的肉块,含含糊糊地说道:“你们说什么,俺听不懂。饭也吃饱了,俺还有活干,先走了。” 马龙一下急了,他可不愿意自己带回来交差的,只是个骗饭吃的老头:“你这老头怎么能这样!不是说好了……” 老头却不理会他,只是跨步向门外走。马龙着急地看着我。 我淡淡地说了句:“种完了花,过来聊聊吧。” “好!”老头也不停下,丢下一个字便消失在门外。 大家不明就里地看着我,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对着面色尴尬的马龙说道:“马龙,这个老头可不算你找的。” “为什么?”马龙一脸委屈。 “因为,”我抬起杯子小酌一口,“他原本就是来找我的。” 莫云脸上出现了为难的神色。看得出来,他既想知道味王口中那位“李大哥”的情况,又对刚才这个有趣的老头充满好奇,再加上也许今晚就会出现的水仙,一下出现那么多的神秘人物,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我很宽慰,因为拥有这样特质的人,永远是推进艺术发展的先锋。 我向刚才还未讲完昨晚奇妙际遇的味王努了努嘴,叫他继续下去,他对我的谦让很是受用,满脸笑容地继续往下说。 “我说的那个人,叫做李震,大家都叫他锤将军。” “锤?”莫云琢磨着这个震撼的名字。 “他最喜欢的,就是用大铁锤把人敲扁,就像薄薄的一张纸。” 莫云见多了我的手法,颇为羡慕。所以他虽然好奇,却似乎对锤将军这样的人物不怎么欣赏:“这……这纯粹就是力气活嘛!” “那只是一般人的偏见而已,”我插话道,“要把人敲成一张纸,不是光靠力气就能做到的。” “还是老武有见识!”味王赞赏地说道,“虽然老怪物毁掉了他所有的作品,但为了让他触景伤神,却让他保留了所有作品的档案。我看了那些照片,绝对都是极品!不过可惜呀……”他脸上出现惋惜的神情,“那些内裤,要是能给我,多好!” 18 [本章字数:2482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21:33.0] ---------------------------------------------------- “给你?难道他杀掉的女人,都还留着吗?”莫云追问道。 “不错,他把所有被敲扁的人,都铺在家里,做地毯。”味王似乎很憧憬那样的情形,眉飞色舞地说,“他敲打那些人的时候从来不脱去他们的衣服,所以衣服都会和均匀的新鲜血肉溶为一体,当某一块地毯彻底腐烂时,如果能拿到镶嵌在里面的内裤……”他眼里散发出异样的光芒,“那样的宝贝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 “那席晓明是怎么毁掉他那些宝贝地毯的呢?”莫云对老怪物的手段很感兴趣。 “唉,李老哥的境遇和我差不多。”味王摇着头无奈地说,“有一天他见到一个骨骼清秀的人,用来做新地毯相当合适,于是忍不住一路跟踪。谁知道人跟丢了,却遇到了席晓明。席晓明也问他是不是锤将军,他当然不会理睬,于是席晓明也对着他比了个奇怪的手势。结果那天晚上,他身上也发生了极为恐怖的事!” 莫云听到这里笑道:“不会是自己用水泥糊上了所有的地板吧。” 味王大惊道:“啊!你怎么知道!这么恐怖的事情,居然能被你想到!” “是……啊。”莫云强忍住笑,“嗯,真是很恐怖,怎么你们总能遇到这么悲惨的事呢?” “唉,真是……”味王呆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一沉脸叫道,“臭小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笑就笑吧,反正你什么也不懂!”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轻咳一声向味王说道:“我想,锤将军现在很犹豫,也许是有原因的。” “什么?难道你怀疑他还跟老怪物有来往吗?不可能,经历过这样的事,他又怎么可能会去帮那混蛋!”味王难以置信地说道。 “那倒不至于,”我微微一笑,“不过我今天领教了席晓明的手段,他会的,可不只是让你们亲手毁掉自己的收藏。” “老武,你连我也怀疑?”味王有些不满。 “当然不,我从来不怀疑你们对他的仇恨。”我摆摆手,“我只是担心,他还在你们脑子里留下了其他的东西,只是我们还没有发觉。” “其他的东西?”莫云眉头紧蹙,“这么说,除了我们所经历的事,还有一些其他的未知行为,没有诱发出来?” “不过,这只是推断,席晓明总是给我许多意外,所以我不能不想得多一些。李震自己也应该发现了什么异常,不然和味王那么投机,不会不马上过来。”
第24页 “当然!”味王拍拍胸膛,“他现在和我是好兄弟,一定会来的!” 我直起身子:“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需要他,不过得自己小心一点。” “程哥,你是想要他教我耍大锤么?”相对于席晓静,莫云对这样的人物,虽然觉得有趣,却暂时还提不起兴趣。 “不,我想要你学的,是他的力量和细緻。”我正色道,“要把一个人敲得像纸一样,需要的是强劲而持久的臂力,而要达到完全的均匀,需要的是惊人的细心,两者缺一不可。没有力量,再好的材料在手中也是浪费,缺乏对细节的关注,则无法成就完美的艺术品。” “原来是这样,”莫云点点头,“我会用心的。” 现在他已经完全了解了锤将军的底细,于是马上将好奇心转移到了刚才那奇怪的老头身上。 “程哥,刚才那个老头,真是专程来找你的么?” 说到那农民扮相的老头,马龙脸上又有点挂不住,站起来向外走:“呃,你们聊,我出去转转。” 味王一向看不起他,很是高兴,对着他的背影说道:“别太早回来!” 我继续说道:“那个老头,脾气暴躁,又种花,味王一定听说过他。” “是吗?”味王低头沉思,“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他的那些花,并不是种在土里的。”我提醒道。 他猛然醒悟:“园丁!” 莫云一阵兴奋,想像着一片开满鲜花的尸体:“难道……他把花种在尸体上?” “当然不是!”味王打断他的想像,“那有什么稀奇?他的种子,是餵到活人肚子里的!” “哈哈!有趣有趣。”莫云对那脾气极臭的老农民,一下子有了好感,“可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答道:“那是他的秘密,没有人会知道。他是怎样把花种丢进人嘴里的,也没有人见过,因为所有见过的人,最终身体上都长满了花。” 莫云饶有兴趣地想像着:“那可真够浪漫的。” “老武,你不是说他专程来找你吗?后来怎么又走了?”味王不解地问道。 我笑着说:“先前在市场上跟他打架的人,只怕要去浪漫一把了。” “这么说来,他还没有被席晓明打垮?” 我点点头:“以他那种脾气,若是被席晓明羞辱,却没有还手之力,一定会气得自己吞花种。而这老头又一向心高气傲,如果不是觉得席晓明迟早会找上门去,自己又没有把握对付,是绝对不会来找我的。” “不错,”味王表示同意,“这人,一点气都受不得,刚才有人惹了他,一定是报复去了。” 莫云一伸舌头:“看来,以后还真得处处捧着他。” “还有我!”味王一脸不悦,“从来也不见你小子捧捧我,小心老子什么时候把你给剁了!就算是男人的内裤,老子也要了。” 莫云刚想回敬两句,身边一个似乎从来也没有关心过我们在说什么的人却开口了:“程哥,有什么事要帮忙的话,就告诉我。” 莫云和味王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长得普普通通的女人,小兰。 我却一点也不意外,微笑着回道:“小兰,这几天辛苦你了,不过以后你不会那么忙了,我找了个人帮你。” “噢,谢谢程哥。”小兰淡淡答了一句,便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桌子。 “谁?又有新邻居?”莫云很期待地问道。 我看了一眼在旁边窃笑的味王,对莫云说道:“没有,那个人,就是你。” “什么!我?”莫云大惊,“为什么啊?小兰姐手艺这么好,我能帮什么忙啊!再说我这么忙,虽然辞了工作,可晚上要去晓静姐那边,锤将军又要来……” “嘿!才一晚上,就晓静姐晓静姐地叫上啦,看来这小骚娘们还真不错!”味王露出一丝嫉妒的神情,“等哪天,老子自己花钱,也去享受享受你的晓静姐。”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好好跟你小兰姐学做菜,不懂的,她会教你。”我很坚持地说,“时间不早了,过去席晓静那边吧,今天你会见到新朋友的。” “好吧。”莫云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白了眼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味王,开门出去了。 19 [本章字数:2659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22:08.0] ---------------------------------------------------- 味王又开始不断讲述他以前那些辉煌的经历,时间就这么流逝,但过了很久,园丁却还没有回来。 “这死老头!望人嘴里丢两颗种子,需要那么长时间么?”味王又开始埋怨。 这时,门一响,马龙回来了,见到我们仍然在桌边闲聊,便凑了过来,神秘地说道:“程哥,我见鬼了。” 味王不屑地说:“我看你就是鬼。” 马龙见他不相信,争辩说:“是真的!如果一个人走在你前面,一下看得到,一下却又看不到,不是鬼是什么!”
第25页 “是幻觉!一切都是幻觉,你肯定去找席晓明了,而且,你也是他的人,他派你来害老武!每天跟你在一起,老武就会慢慢变成白痴,然后那老怪物一根小指头就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我说得对不对?” 马龙见他如此胡搅蛮缠,急得满头大汗:“你……你胡说什么!每天都在听你们说,我连席晓明是谁都根本没见过!程哥,他老这么针对我,你可不能不管啊!” “好了,别逗他了。”我止住还想再说什么的味王,对马龙说道:“你明天继续到那附近走动,但愿能再遇到那个人,如果真是鬼,算你倒霉,如果不是,就带他回来。” 马龙为难地说:“可是,我怕……” 他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一声闷响,有人倒在了门口。 味王警觉地站了起来,小声说道:“有人,而且,流了很多血。” 说完,他慢慢走到门口,轻轻拉开了一丝缝隙。 “园丁!”他惊叫一声,马上打开了门,弯腰扶起地上满身是血的老头,搀进屋来。 “喂!你怎么了?”他使劲摇着老头,却没有任何反应,鲜红的血仍不断从身体涌出。 我回到自己屋里,找到急救箱,帮园丁包扎伤口。 老头胸膛和腹部多出了七八条深深的刀痕,让我联想到自己的腿,但好在每一刀都不致命。我本怀疑这些伤痕来自贱人的馈赠,但仔细一看,割痕相当粗糙,显然是生手所为,便打消了这样的推测。包扎好伤口,我示意马龙餵他服下止血药,自己又坐回桌边。 过了好一会,苍老的农民终于悠悠睁开了眼睛。 “你……就是刀神吗?”老头的眼神绕过照顾自己的马龙,落到我身上。 “你好,”我轻声打了个招呼,“正是在下。” “既然是你,应该猜到俺刚才去干嘛了吧?” 我点点头,笑而不答。 “唉……看来俺没白来找你。”老头很是沮丧,但随即话音里又出现了他一贯的傲慢,“想不到俺活到这把年纪,居然也会阴沟里翻船!那个臭小子,改天一定要杀了他!” “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再说。”味王在一旁笑着说道。 老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他忽然想起园丁的脾气,又联想到花芽从自己皮肤下蓬勃而出的景象,顿时闭上了嘴,不敢再惹这暴躁的老头。 “就是那个批评你花太艷的人么?” “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鬼,俺也见得多了,本想好好收拾他一顿,让他到花房里乖乖待着。谁知道……”老头气得直喘粗气,“俺刚想把种子种下去,这小畜牲竟不见了!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英雄!就这么着,俺身上就挨了这么多刀!哼!下次找到这小兔崽子,他可没这么好运了!” 园丁越说越激动,结果扯到了包扎好的伤口,疼得咧了咧嘴。 看得出来,站在一边的味王心里舒服了许多。 马龙听完老头的话,惊慌地向我说道:“鬼!程哥,一定就是那只鬼!别叫我去了好不好,您上次留下的刀疤都还没好全呢!再叫我去找他,这……这不是送死吗?” 老头不屑一顾地骂道:“看你长得牛高马大的,胆子还不如俺一个老头子,世上哪来这么些鬼!废物,废物……” 世上当然是没有鬼的,就算有,我想,也未必那么容易见到。但忽隐忽现的人,却是有的。这样的人,势必会做些与众不同的事,比如,送人去天堂。 “程哥,我不去……”马龙还想逃避我叫他去做的事。 “已经很晚了,大家都早点休息吧。”我结束了对话,不管他是否愿意。 马龙很郁闷,看来晚上又要发泄在小兰身上。 老头已经无法离开这片破房子了,我安排他与味王同住。味王很不情愿,但又不得不答应,只好嘟嘟囔囔地念叨着搀着受伤的园丁回了家。 我也回到了自己舒服的小床上,看着破窗里闪亮的星星,思绪万千,但想得最多的,还是小美。 席晓明还是得逞了,他在我脑子里深深地植下了一颗种子,发出的芽,就是小美。 她又一次在梦中出现,牵着我的手,在我耳边细语,一整夜都是。 我醒了,来不及道别,不过我知道,以后我的梦里,她都会不断出现,这就是席晓明想要的结果。 我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愤恨他,还是感谢他。也许总有那么一天,我会沉迷在这甜蜜的梦中,不再醒来。 我想要的,就是和小美一起,继续在那个既不属于天堂,也不属于地狱的地方生活下去。甚至在我睁开眼睛,感受到照射在床单上的阳光时,我仍然这么想。突然觉得我所作的一切都没有了价值,生活、艺术、生命,都成了那伊甸园一样的地方可有可无的陪衬。虽然这样的感觉只是一瞬间,但如果我以后在梦里不断受到这样的暗示,那么总有一天我会信以为真。我一生中最杰出作品,将会胎死腹中,这决不是我愿意见到的。 现在,这样的种子才刚刚萌芽,要长成参天大树,还需时日,我依然能对我决定的事情按部就班。只是,得加快速度。
第26页 “喂!喂!你的伤还那么重,要去干嘛!”门外传来味王的呼叫声。 “你还管得着老子?”一个苍老的声音答道,正是那个暴躁的老头。味王平时喜欢自称老子,没想到却遇到了另一个老子。 “老武!老武!”显然他对那执意要去做什么事的老头无计可施,于是大声叫我,“快出来管管这人,昨天出去弄了一身刀伤回来,今天再去,只怕连命都没了!” 我和上衣服走出门外,只见园丁一个劲地要向前走,味王则在后面死死拖住他的手,看到我出了屋,急忙叫道:“老武,你可出来了!快来劝劝他呀!今早才醒就跳下床,说什么要去找那小兔崽子报仇!你说他现在这样子,报什么仇啊!” “你要找的那个人,就算在白天,也是会突然消失的。你这样去,不过是给他练刀法,我知道怎么对付他,不如先坐下来合计合计,再去。” 听我这么一说,倔强的老头才暂时打消了去报仇的念头,转过身来对我说道:“好!好!你可不能反悔,一定得告诉俺!俺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着,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好啦好啦!”味王总算松了口气,“你听说过刀神说话不算话吗?”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呵呵!小莫哥哥,你看那两个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女生一样拉着手,真是有趣!” 听到这话,味王和园丁两人顿觉尴尬,马上甩开了手。 20 [本章字数:3420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23:25.0] ---------------------------------------------------- 莫云低着头慢慢走在崎岖不平的青石路上,脸上完全没有了昨天回来时兴奋,反而满是沮丧,眼镜快从鼻樑上滑落下来,他也不去推一下。 而他身边的那人,却兴高采烈地挽着他的手臂,一边看着我们,一边在他耳边悄悄说着什么。 那是一个少女,相当漂亮的少女,虽然看来最多只有十四、五岁,但却是天生的美人坯子。一身可爱却清新脱俗的打扮,披肩的黑发匝成简洁的马尾甩在身后,细长而均匀的眉毛下,美丽的大眼睛里闪动着小女孩惯有的狡猾,看上去很聪明的样子。再加上红红的小嘴,我想,还是个少女时的小美,是不是这个样子呢? 莫云带着她走到我们跟前停住,抬起通红的脸说道:“程哥,她就是水仙,我给你带回来了。” 他话刚出口,站在一旁的味王和园丁两人不由得惊讶地张大了嘴,味王说道:“这……不可能吧!这小丫头会是水仙?会是那个随随便便就把一个人溶到渣都不剩的女人?” 水仙不满地嘟起了小嘴:“哼!难道只有你们土得掉渣的人,才能有点名气么?” 味王显然未曾与小女孩斗过嘴,一时语塞。他一向嘴上不饶人,但昨天来了开不得玩笑的园丁,今天又遇到牙尖嘴利的少女水仙,真可谓祸不单行。 水仙打量着我们三人,最后目光停在我脸上,说道:“叔叔,你可真让我失望,小莫哥哥把你说得像神仙似的,可到现在才知道,你一点都不帅。” 莫云忙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男人帅不帅又不是看长相……” 我笑笑说:“水仙姑娘天生丽质,自然身边俊男无数,我是什么样子,都没有关系。而且,我请你来,并不是相亲,对么?” 然后我向莫云说道:“小莫,水仙姑娘和你年纪差得不多,应该很谈得来吧?” 水仙听我一问,立刻咯咯地看着莫云笑起来 而刚刚恢复常态的莫云,则一下又羞愧地低下了头:“唉……程哥,别提了,这位小姑奶奶我实在是惹不起。昨天去到晓静姐那里,她已经在那里了,我才跟她说了几句话,就迷迷糊糊一觉睡到了早上!” “那是因为你怀疑她的能力。”我一语中的。如果不是在席晓明那里看过她的资料,也许我也会犯同样的错误。无论多么有想像力的人,都不会把这样一个小女孩与我所接受的艺术联繫起来。更何况,想像力于我而言,是一种奢侈品。 “对呀!要是每个人都像武叔叔这样看得清楚,我就没这么烦了!”水仙听我这样说很高兴,“他一去就问我是不是晓静姐的女儿!后来知道了我是谁,竟然又跟我说小女孩晚上乱跑很危险,要送我回家!” “我不是关心你嘛!”莫云辩解道。 “关心我?你分明就是看不起我!” “还是小女孩就那么泼辣,小心找不到老公!” “找不到就嫁你!” “这么便宜我?” “嫁给你,然后晚上配水溶了你!” 两个小孩你一句我一句地斗起嘴来,连我也一时没了话说,味王和那老头子就更插不上了。 最后还是莫云主动认输,吵闹才告一段落。 我打发味王和园丁两个老酒罈子去街上喝酒,然后带着莫云和水仙进了自己的小屋坐下。 “水仙,你愿意到这里来,和我们作邻居么?”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当然不愿意啦!这里房子都好难看哦,而且全都快拆了。”水仙四处打量着,不断皱着眉。
第27页 莫云连忙劝道:“你不是被席晓明打败了么?来帮我们,我们为你报仇!” 水仙俏脸一沉:“呸!谁说我输了?我才不会输呢!那老傢伙是以大欺小,才侥幸占了便宜!如果我再大几岁,他早就连灰都找不着了!” “你面对过他一次,应该知道他是什么人。”她死不认输的性格很是可爱,“他没有毁灭你,不是想等你长大。” 她低头盯着自己可爱的鞋子一直看,考虑了好一会,却不说话。 莫云无法忍受她的态度:“你说句话呀!到底要不要帮忙!你来了,我们一起对付那老怪物,帮你出气!” “可是,我现在只会配果汁了……”她终于抬起了楚楚可怜的小脑袋,“他让我再也分辨不了任何化学品。我会的,只是以前意外研究出的小把戏。很多水果在一起,会让人昏厥。” 莫云的脸又红了,显然,他昨晚就上过一当,喝下了水仙精心炮制的“果汁”,结果睡了一宿,什么也没有学到。 “但你仍然知道各种水需要的成份,这就够了。”我试图帮她找回自信。 她又低下了头,玩着自己的手指,想了一会,终于答应:“好吧,我留下帮你们,可是我有个条件。” “快说!我们什么都答应。”莫云高兴地应道。 “你们得每天喝我做的果汁……” “又喝?”莫云差点背过气去,“你是不是非得把我们……” “好。”没等他说完,我便替他爽快地答应了。“你按人头做,他会全部喝掉的。” “程哥!你……”莫云没料到我竟然会跟着这刁蛮的小女孩胡闹。 “嘻嘻,我就知道,还是武叔叔最好!”水仙高兴得跳起来。而莫云,则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我代他应下的礼物。 一切谈妥,莫云被水仙硬拉着去了她的住处,帮她搬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女孩子的零碎东西总是多得数不清,就算是水仙,也不例外。 我搬了颗小凳子坐在门口,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过了一会,小兰送来一碗热腾腾的面,让我大饱口福。我问她马龙到哪里去了,她只告诉我他一大早就出了门,也许是做我叫他做的事去了。这个人,虽然傻了点,倒也好使唤。 享受了一早上的生活,我决定去找一个人。但我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找到他,因为这个人,就算在我身边,我也不一定能看得到他。也正是他,让倔强的园丁吃了大亏,恨得直咬牙。 这个人,叫做胡同。不过作为一个艺术家,他还有一个称号,叫做雾鬼。他是一个极其神秘的人物,几乎每一个艺术家的形成,靠的都是数年的不断积累。就算是水仙这样年轻的女孩,推出第一个作品时也不过八岁,所以说起来也算个中老手。 但雾鬼却完全不是这样,他似乎是一夜之中就掌握了惊人的技巧,但完全没有人知道他的能力是从何处学来。他能随时散发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吸进体内的人,对自己周围的环境会完全失去判断能力。所以被他送走的人,全部是自我了断。比如一个人认为自己走的是往常回家的路,但经过他的引导,实际却是在走向轰鸣的搅拌机。这样的艺术家,实在不多见。 有人把他和席晓明相提并论,因为他们都是诱导别人走向死亡的高手,但实际上,他与席晓明完全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席晓明山杀人靠的是强大的心理暗示,他的喜好并不是短时间内杀死一个人,而是充分享受让猎物渐渐崩溃的过程,简单的说,无尽的折磨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雾鬼使用的是外界的力量而非人的心理本身。他追求的,只是误导人的过程,他喜欢看着别人拿自己一步步送到死亡的彼岸,被他送走的人,几乎没有痛苦。 当一个使用武器的高手遇到另一个任何东西都可以作为武器的大师时,落败是必然的结果。 其实席晓明击溃他的方法很简单。当他发散气体让别人对环境产生错觉时,自己却有办法避开气体的作用。席晓明在雾鬼时常走动的路上,安排了一些突发的事件和几幅奇怪的图案,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联繫,但走完这段路后,看到最后一幅图案,催眠就会被触发。之后,胡同在发送气体的同时自己也会吸入,这样,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辨认周围的环境了。 雾鬼一向独来独往,为人孤僻,对席晓明这样的人物根本充耳不闻。事实上,他也根本没有见过那老怪物,所以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席晓明的盘中餐。 当园丁准备向雾鬼下手报复时,雾鬼出于自保,不得已发出了那些无法躲避的气体。那个时候,连他自己,也已经看不到对面恶狠狠的老头了。由于他自己也会陷入这奇妙的幻象之中,所以并不敢猛下狠手,只是让使两人相互看不到对方而已。如果不是老头子乱了方寸,开始大喊大叫的话,他未必能找到园丁的具体方位,那么园丁也可保住自己不受伤,两人都能全身而退。 我让马龙继续寻找他的踪迹,是因为马龙一直以为他是个普通人,不然在市场也不敢对他恐吓。如果他发现马龙在尾随自己,一定会试图让马龙看不到自己,而我找到马龙,也就知道他就在附近。
第28页 这个人,对我们很重要,因为对他对莫云的成长将会有极大的帮助。 对席晓明来说,想让一个人丧失对周围事物的判断力,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我不认为在他全力下手时,有人能够不受影响。所以,我要莫云学会的,不是怎样躲开席晓明的攻击,而是在中招之后如何继续自己的行动。对这样的一个可怕的人,如果不能一击必杀,那么自己的性命,就已经落在他手中了。 21 [本章字数:2562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24:48.0] ---------------------------------------------------- 席晓明的资料上记载了雾鬼的藏身之地,我穿过早已甦醒的大街,来到当日老头与胡同发生冲突的市场附近,看到一个强壮的大汉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转悠,正是马龙。 “程哥!”马龙见我缓缓走来,立刻表现得很殷勤,仿佛见到了救星,“你可来了!我一早就来这里等着,不过那个鬼……一直都没有出现。” “对你来说,不出现不是更好么。”我拆穿他的小把戏。 “怎么……这么说,程哥您交待的事,我……当然得尽力。再说,我想,您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应该不会交待我去做吧?” 这个人,有时候看起来很笨,有时候又似乎很聪明。我并不忌讳别人看穿我的意图,尽管这有时候可能是致命的,但隐藏得越深的东西,被发现时,毁灭的机会越大。 我沉吟了一下,对马龙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马龙一听这话,立刻像出了笼的小鸟,拖着他强壮而又笨重的身躯飞也似地消失在千篇一律的人潮中。 我走进眼前深邃的小巷,背着手,踱着轻松的步子。这里空气清新,难得地摆脱了无所不在的噪音与飘尘。虽然同样生活在一座城中,但总有许多地方是我们未曾去探索过的。这样的地方,有明亮,有静谧,有似曾相识的亲切景象,也有久无人气的楼阁角落。谁又能知道这些看不到边际的高墙背后藏着多少有趣的故事呢? 虽然同样是寂静无声,但与席晓静藏身的那片死寂的宅子却又截然不同。如果这城市有自己的生命,那么,我此刻身处的地方,就是它纯洁明亮的眼睛,而席晓静的小楼坐落的地方,就是它正在腐烂的盲肠。 偶尔有人从身边走过,稚气的小孩,清香的少女,买菜回家的老人,带来淡淡的味道和温柔的风。 但意外总是不期而至。当再次有人从我身边经过时,它便来了。 这次,只有一阵轻微得让人几乎无法察觉的风。微风来自与我交错而过的路人,但我相信,它迷路了,再也找不到主人。因为,我的眼里,并没有人。 我站住了,转身往回走,好像早晨游荡到了公园尽头的老人。 跟在一个对我来说是空气的人身后,实在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我只是个普通人,而不是什么精于听音辨位、隔空叉鱼的侠客。 我知道,前面的人早在我的视线能落到他身上之前,就看见了我,而且对我心存怀疑,不然我不会看不到他。但有趣的是,现在的他,同样也看不到我,我们一同进入了极端自我的状态,仿佛身处末日审判来临后的人间。 身边不时传来擦身而过的人们交谈的声音,但我却完全不知道他们是何种相貌,甚至只要稍远一些,就无法明晰他们到底身在何方。 我与前面的人就这样并不情愿地形成了某种默契,说来有趣,我们之间存在的,只是一种近乎荒谬的意识上的联繫。 慢慢地,前面的脚步声开始重起来,他开始试图脱离这样的窘境,我也立刻加快了脚步。 我们就这样云里雾里地你追我赶,我想,瞎子赛跑的景象,只怕也不过如此。 前面的脚步终于停住了,我们之间的博弈就此结束。 现在的情形,如果有人经过,一定会感到很好笑。两个男人面无表情地相对而立,其中一方看起来如临大敌,让人想起决斗的古代剑客。而这两个人的眼神,却甚至都没有在对方身上。 我们也许靠得很近,这样的判断,来自于对面那个睁着眼睛的盲人发出的一点声响,细小且极其缓慢的声响。他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样我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刀,也许,就是那把让园丁终身难忘的刀。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种失策,我并不是那个从来不用刀的怪异老头,听到这样的声音,就算我正在酣睡,也会迅速惊醒。没有任何人发现,我伸在口袋里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 我做出了一个他所期望的反应,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听来好像抑制不住的咳嗽。 我的位置完全暴露在了他的脑中,急于摆脱这样尴尬处境的心理,使他绝不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 面前突然凭空闪现出一道狭长的光芒,一把锋利的短刀蓦然伸展开它薄薄的身体,直奔我小腹而来。 眼看着跳跃着寒光的刀口就要亲吻上我的身体。这时,一个虽比狂奔过来的对手短了数倍,却看来更加坚韧闪耀的精铁,挡住了它的去路。 “叮……” 清脆的碰撞声打破了僵持的寂静。 那把试图侵入我脏腑的短刀开始回撤,我不知道它下一步的动作会是怎样,这取决于它的主人,是想要继续刚才的追赶,抑或是再来一次无谓的冒险。
第29页 不过他的想法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以后发生的事,由我主导。 毫无任何意外,我就抓住了短刀主人的手腕,动作之快,显然在他意料之外。我能感觉到,他的手还在因刚才那一下激烈的反弹而微微颤抖。他还没有时间反应正在发生的事,整个人就被我一把扯了过来。他的手被我把住,刀不由自主地往上扬去,对准的,正是自己的咽喉。刚才想刺穿我身体的短刀,现在却要反噬它的主人了。 被我紧贴在前面的人不再用力,放弃了拯救自己的最后机会,虽然这样的机会,本身就可能是零。如果我想杀他,现在已是板上钉钉,然而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这么做,薄薄的亮光停在我臆断中的颈部。 “你不杀我么?”刀口上方传来一个无力的声音。 “如果你不是雾鬼,也许我会。” “你是谁?” “武云程。” “刀神?”我仍然看不到他,但可以听出他语气中略带欣喜。 “我并不排斥这样的称呼。”我松开了手,随即听到他迅速地把刀子藏回衣服。 “我本想去找你,可是出了点意外。” “你本就不该惹园丁,他的臭脾气一向出名,特别是对那些不喜欢他花的人。” 眼前的石墙上传来一声苦笑:“我只是认出了他,想确认一下而已。” “如果他现在见到你,一定会和你拼命。” “连你也见不到我,他就更不能。” “也许我们该认识一下。” 空气中游荡出爽朗的笑声:“你这样的朋友,我很乐意交。” “很好,你知道,我并不喜欢对着墙说话。” “我也很想跟你面谈,不过,我用的东西,自己也解不掉,你想要知道我什么样子,就跟我来。”耳边再次响起脚步声,这一次,他故意走得很重,好让我跟上。 我们还是像盲人一样,一前一后地走着,忽听耳边又小童的嬉笑声,正是偷偷在说前面不断跺脚的胡同。 虽然看不到,但我猜想,他现在一定像个在街头操正步的神经病。 两个非凡的艺术家,却要玩这种过家家似的游戏,想到这,我心里不禁想笑。 22 [本章字数:4634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25:59.0] ---------------------------------------------------- 我跟着胡同响亮的脚步声,在四通八达的小巷里拐来拐去,沿途仍听到路人的窃窃私语,但胡同却不理会,仍是不断前行。 也许雾鬼天生就对这些弯曲隐秘的小巷有着某种迷恋,他深幽的住所和贴切的名字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有人告诉我,他神秘的能力来自世间无数小巷中的某一条,我一点也不会觉得意外。 终于,延续许久的脚步声在一扇朱红色的小门前消失了,接着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这就是我家,请进。”被打开的小门客气地对我说道。 我点点头,走进门去,才想起他也看不见我,又说:“我已经进来了。” 门一声轻响,自己关了起来。 这是一间相当不错的平房,进门便是前厅,看起来很整洁,并没有多余的杂物。前厅的另一道门是打开的,后面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里面还种了些花草。看来雾鬼实在是个很讲究生活情趣的人。我没有走出前厅,便能看见再往里面的房间,那应该是他的卧室。整个房子并不大,但宁静而不昏暗,颇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我觉得自己有朝一日离开拆迁屋的时候,也应该住在这样的地方。 又感到他从我身边走过,前方桌下一颗椅子钻了出来:“请坐。” 我很不习惯这样的交流:“如果我能在晚饭前见到你,那会让我舒服一点。” “不用着急。”他笑道,“再等几分钟就可以了。”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见面的时刻。我悠闲地看着院子里那些还没有完全绽放的花蕾,和半空中偶尔飞过的小虫,不知道它们有没有在嘲笑我们的荒唐?明明就坐在对面的人,却偏偏能视而不见。 还好,胡同确实是个守信的人,几分钟后,我眼前的景象开始产生了变化。 我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只悬空的手,在桌上轻轻地敲着,不似人的器官,倒像是一条白白的大虫子。 然后桌下又忽然像表演魔术一般伸出一条腿,接着是身子和头,终于,我看到了坐在对面的一个笑吟吟的年轻人。他长得很帅气,看起来年纪与莫云差不多大,但穿着与神态却比莫云要成熟得多,活脱脱一个随处可见的上班族。 被席晓明击溃的艺术家,除了刁蛮争辩的小水仙,其余多半是愁眉苦脸。雾鬼的确不负他神秘的技艺与名声,虽遇到颇多挫折,但眼里仍然尽是一派乐观景象。 “名不虚传,你果然像鬼。”我实话实说。 “呵呵,虽然看起来有点怪,但至少你不用等到晚饭了。”他摸摸自己的脸。 “我来找你,是需要你帮忙。”对于这样的高手,不需要拐弯抹角。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他脸上现出一丝得意,“你想培养出一个能与席晓明对抗的人。这个人,必须要能汲取众家所长。不但要具有对老怪物一击必杀的实力,还要能在中了催眠之后继续计划中的行动,否则,可能连老怪物的面都见不到,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第30页 “聪明人的话听起来总是那么舒服。”我赞许地笑道。 “你想要我教他怎么在幻象中辨位么?”胡同似乎要表示他明白我所有的计划。 “席晓明为什么没有杀你,相信你一定很清楚,你帮我,才能帮你自己。”我对他说了与席晓静同样的话。 “其实,如果昨天不是园丁误解了我的意思,也许我已经加入你们了。”他顿了顿,说道,“但,现在却不一样。” 我一摊手:“你要改变主意,我只能想其他办法。” 他来回摸着下巴:“我不知道眼前的机会是否能改变什么,但我习惯一个人做事。先前我想找你一起报仇,是因为我认为,以我现在的情况,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 “一夜时间,足以发生任何事情。” “不错,我有了新的打算。之前也许我太过焦急,居然忽略了一些最基本的东西,有些事情,你得到过一次,就可以得到第二次。我承认自己被席晓明打败了,不过,那是因为我自己忽略了他的存在。如果能再来一次,我全力以赴,未必输给他。” 我心中暗暗摇头,他低估了席晓明的实力,正如先前的我。他若是一意孤行,更大的打击在所难免。 “你知道我为什么了解你这么多吗?”他希望我问点什么。 “因为你一直在某个地方偷听两个老酒鬼聊天。”我一语道破,“好吧,既然你有其他的事要做,我就告辞了,祝你好运。” 说完我起身便走,因为勉强,是不会有结果的,而坚持,也并非成事的必然因素。当事情不像意料中那样发展时,除了另谋出路,别无它法。 他一呆,没有料到我能猜得这么准。 有时候,一句话,就足以改变别人对你的所有看法,也会改变整个事态的发展。 而现在,就是这样。我刚刚踏出门,身后便传来雾鬼的笑声。 “哈哈!够聪明!够爽快!程哥,我很欣赏你。”他兴奋地说道:“只有你,才能陪我到那个地方!等我们回来之后,任何事,我都帮你!” 我把手揣进口袋,懒懒地站在朱红色的小门边:“虽然你只是从别人口中认识我,但却比任何人都了解我。” “呵呵,刀神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了。”胡同站起身走了过来,“只要想做而又有机会的事,决不吝啬付出任何代价。” “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我明白,从今天开始,自己可以用来对抗席晓明的时间与斗志只会越来越少。 他垂首想了想,说道:“不忙,我还有一些事需要安排。我想你也是,你肯定有话要交待你的学生,对么?” 我摇头道:“如果你不肯帮他,我要交待的事只会更多。” “武云程,只要你活着,只怕永远没有人可以取代你的地位。”他钦佩地说道,“不过即使是这样,我仍然要忠告你,我们要去的地方,即便是席晓明亲自去,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我明白,”我淡淡地说道,“不然以你的性格,若不是根本没有把握,绝不会叫上我。” “不错,”他颔首道,“虽然我已经去过一次,但在我要离开的时候,那地方的环境已经相当恶劣。这一次再去,我根本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不然,栽在老怪物手里之后,我也不会犹豫那么久。” “只要我没倒下,你就不会有事。”说着,脚已踏出了门。 他笑道:“我若不信你,只怕你身边的人都会找我算帐。” 说罢,两人约定晚上在小巷门口见,我便转身离开了。 一路上,仍不时见到来往的行人,但并不妨碍我享受这里宜人的环境。比起刚才的盲目前行,现在感觉要好得多。 连续几日的暴晒,使整片拆迁屋看起来奄奄一息。但对于我来说,这却是个充满未来的希望之地,虽然,它可能不久于人世,但,现在和不远的将来所发生的一切,足以让陆续到来的人回味一辈子。 我在熟悉的青石小路上慢慢踱着步子,心中不断考虑着我离开后,这里应该继续下去的事情。虽然我并不担心将会发生的事,可究竟何时能够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离我破旧的小屋越来越近,从地上的青石板隐隐传来的一丝颤动,让我轻轻停住了脚步。 “咚……咚……咚……” 那一丝微微的颤动,渐渐演变成了仿若来自九天之外的雷声。 我加快步伐向这奇怪的声音走去,终于,我看到了一群人,在我屋前那巴掌大的地方不断晃动。 而这雷声的起源,来自当中的一个人,一个健壮得让人咂舌的人,本来已经很扎实的马龙与他比起来,只像一只柔弱的羔羊。 他站在小路正中,手中提着一把看来分量极重的大铁锤,脖子上青筋毕露,喉咙里不时挤出几声令人压抑的低吼。这人迅速地挥动着他老树一般粗壮的胳膊,不断向周围四处躲窜的两人挥舞着,让人联想到在成千上万的敌军阵中奋力搏杀的好汉。但凡这样的情形,一般只会在杀红了眼的将领身上出现。而他不是,他的眼睛并不红,而是翻腾着冷酷的白色,里面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仿佛他的生命,就是为了杀戮而存在,只要身边还有未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人存在,这样的屠戮就永远不会停止。
第31页 锤将军。 他像发疯的蛮牛一般追杀着两个东奔西跑的老男人。这两人,一个像猥亵的中学老师,另一个则是让人不疑有二的农村老头。 正是味王和园丁。 旁边的景象,极是有趣。小兰悠闲地蹲在门口低着头削土豆,对轰轰落地的锤声和两人刺耳的呼叫声竟然充耳不闻。 而马龙,则畏畏缩缩地站在小兰身后,从门边探出半个头,噤声看着这火爆的场景。看得出,他心里其实很高兴,味王每天不停挤兑他,现在落入这尴尬境地,他自然是乐得看热闹。 味王看见我回来,马上大叫起来:“老武!快来救我们!李大哥他……他发疯了!” 这时我身后处又传来了早晨听过的可爱笑声:“嘻嘻!小莫哥哥你快看那边,人体斗牛哦!嗯……我们还是先不要过去了,不然砸到我的宝贝呢!呵呵,快打快打!真有趣,唉……可惜,差一点点就砸到了!” 我心中一动,突然想到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于是笑吟吟地看着狼狈逃窜的味王和园丁,并不答话,却绕过忙乱的三人,径直走到小兰跟前停下。 “小兰,拿菜刀给我。”我向自顾自低头干活的小兰说道。 她点了点头,起身进屋,拿出一把满是锈迹的菜刀,交到我手中,又蹲下继续干活。我随即转身走向不远处嘻笑观望的小女孩,和她身边大大小小抱了一大堆盒子,动摇西晃,连眼镜垂落都腾不出手推一下的白净年轻人。 “程哥,这……这是怎么啦?”他把盒子轻轻放到地上。 “锤将军发疯了,得找人让他停下来。”我笑着说。 “我不知道除了程哥你,还有谁能让他停下来。”莫云把制止这癫狂的蛮牛的希望,全部放到了我的身上。 “不,你错了。”我并不接受他的请求,“能让他停下来的艺术家,有很多,而要出手的,不会是我。” 味王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再次向我歇斯底里地喊道:“老武!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哪!一定要等到我们两个成了肉饼,你才出来收尸吗……哎唷!”他向我喊叫着,不由分了心,后脑勺被千钧的铁锤蹭了一下,霎时出现一块血印,痛得叫出声来。 “你们不会朝远处跑吗!”莫云向两人大叫道。 味王闪开一锤,应道:“不行啊!他步子太大,来不及跑,一转身就招呼到身上啦!老武你还不……” 园丁见我到了好一会,却不施援手,气不打一处来,喘着粗气叫道:“求他做什么!你没看到他根本不想动!武云程,俺死也不求你!如果不是你要找这死蛮牛,老子早让他死得……你再不……”说着,他躲闪到锤将军身后,下面的话再也听不清。 莫云看见这情形,焦急地说道:“可是在场的人,只有你才可以呀!要是再不出手,他们只怕真的要被敲扁了!我们到底要等谁来帮忙?” 我放下背在身后摇动的手,亮出从小兰那里拿来的布满点点锈迹的菜刀,交到莫云手中:“他已经来了,那个人,就是你。” “我!”莫云仿佛要把整个眼珠都瞪出来,“程哥,我这条命,还要留着对付那老怪物呢!你怎么能现在就让我去送死?” “如果你连神志不清的锤将军都怕,那么直接面对席晓明,就更没有任何机会。”我摆手道,“他的锤现在看起来虽然力道很大,可是因为失了心智,没有准头。所以,一点也不可怕,你怕的,只是你自己心里的想像而已。” “对呀!对呀!”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小水仙开心地拍手笑道,“小莫哥哥可是男人哦!不可以那么胆小。加油!加油!” 莫云白了这幸灾乐祸的小女孩一眼,抓着头说道:“可是我怎么做啊?打晕他?他脖子都有我大腿粗,打上去手都会断……” 这时,味王和园丁老不见人帮忙,气得要死,便引着见人就狂敲的锤将军向我们站的地方移来。说话间,已到了身前几米处,我甚至能感觉到那只疯狂飞舞的大锤子带动的微风。 “砍断他的锤柄就可以了。”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然后一扬手,把犹豫不决的莫云推到了还在靠近的三人中间。 23 [本章字数:4290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27:14.0] ---------------------------------------------------- 这下,莫云再也容不得自己有半点犹豫。 虽然缺失准头,但锤将军力大无比,若被砸到一下,仍是非同小可。 味王一见莫云被我推了进去,虽然仍是愤恨我不出手,但毕竟多了一个人帮他们分担将军的蛮力,心里舒服了许多:“哈哈!小莫,老武怎么把你也弄来送死了!” 李震见人就敲,莫云还没答话,大铁锤就向他的脑门砸下来。 水仙惊叫起来:“啊!小莫哥哥不能死啊,你死了,没人喝我的果汁,我会好伤心的!” 好在莫云战战兢兢躲过了针对他的第一下攻击。而闪了几下之后,他渐渐习惯了那虎虎生风却又盲目下坠的铁锤,神色也不再像刚捲入这有趣的躲避军团时那般慌张。
第32页 他开始认真寻找出刀的机会,而锤将军已经挥动这份量不轻的大傢伙许久,开始出现一点疲态,动作也不如刚才那般麻利了。 趁着他转身向莫云砸去的机会,一个老头终于脱离了大锤能够砸到的距离。他马上跑到我们身边,一下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骂道:“妈的!武云程!你太不讲义气了!俺专门来帮你,才出了这事,你他妈就知道站在这儿看热闹……” 他话音未落,只听不远处一声清脆的响动,“铛”!莫云找准机会,重重的一刀噼在锤子坚实的木把上,李震的动作不由得一缓,水仙立刻拍手叫好:“好啊!小莫哥哥好厉害!再来几下!” 锤将军的傢伙挨了一下,似乎更加震怒,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专门向莫云攻去,莫云一时也没了什么机会。 味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等待已久的机会,转身也向我们奔来。到了面前,和园丁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微秃的头上沾满汗滴,长而少的头发随风散开,狼狈至极。 两人终于松了口气,想到我的种种不是,一齐对我破口大骂。 我笑笑,对他们的发泄并不理会,仍是看着莫云与锤将军的对决。 李震步步紧逼,而莫云闪躲的身影也越来越灵活,水仙不再担心他的危险,只是不住叫好。 终于,莫云又等到了第二次机会。李震见他俯在地上躲过一锤,立刻高高抬起傢伙,使尽全身力气向他背上猛砸下来,眼看就要落到莫云只有自己一半宽的腰上。 这时莫云身子向后一缩,刚好躲过了这致命的一锤。铁锤头砸到青石路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石屑立刻好像一朵烟花般四处飞散。 “铛”!又是一声,莫云在锤子还未扬起之际,挥手又是一刀噼到方才那下的同一位置。 我点点头,他的精准度确实有了提高,虽然刚才留下的痕迹本就很大,但相对不久前的他来说,进步却是很明显。 “要断了!要断了!再来一下就好!”水仙欢快地叫着,而不停埋怨我的味王与园丁,也被莫云精彩的表现吸引,不再出声。 锤将军本欲马上举起铁锤继续追杀,却被这一刀把锤子又按回了地上。 这次,他疲态尽显,没有再加力,但仍然不肯停下。他拖起锤子一下横扫,把莫云逼开身边,再一大步踏上前,把锤头甩到侧面,再一次全力向莫云横敲过来。 莫云两次得手,信心大增。这次看到李震故技重施,竟不再躲闪,迎着飞扫过来的铁锤锤柄一刀砍去,同时低下了身子闪躲那黝黑粗大的锤头。 “铛”!清脆的噼木声第三次响起。 “咔嚓”一声,笨重的锤头应声而断。但莫云也低估了锤将军的力量,手被锤柄的冲力震得无法握紧,那把锈菜刀应声脱手,直直飞向他脚旁,“哐当”一声,落在早已被李震砸得稀巴烂的青石地上。 而此刻众人最关注的,却是那个被一刀噼飞的大锤头。 那黝黑的大铁块,从李震手中断裂后,变了个方向,却速度不减,径直向一直蹲在门口削土豆,自始至终没有看过别人一眼的小兰飞去。 “小心!”一向对小兰心存好感的味王大叫起来。 小兰高超的厨艺,及沉默却让人感到和善的性格,已让她不知不觉,成为了我们这一群人无法或缺的好邻居。虽然大家平时都不会对她有什么过多的关注,但当她有了危险时,却绝没有没有人会冷眼旁观。而这时,似乎已经没有人可以使那飞速前行的铁块停下来,一秒钟后,她也许就会脑浆崩裂,倒地而亡。 死亡、或是其他? 几乎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除了我。 就在那断裂的锤头就快要碰到小兰的额头时,她暂时停住了自己手中的家务活,白皙而沧桑的手向那飞来的不速之客伸去。 一道亮光闪过,黑影与那道狭长的亮光骤然融为一体。 那是另一把刀,刀的主人,正是小兰,那个总是沉默不语却贤惠至极的小兰。 蛮横的锤头轻轻地落到了刀面上,如此的温柔,如同嗜血的狮子轻添自己的孩子。 接着,小兰握着闪亮的小刀,连着刚刚接到的大铁块,一起转了个圈,再次面对回到起始的位置,把闪亮中的黑影轻轻卸到她的脚边。就这样,大锤头所有的力,都已用尽,躺在地上,就像顽皮的孩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安心地睡着了。 众人都极为惊讶,连一直见怪不怪的水仙,都张大了嘴巴。这时,莫云的叫声却又一次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人,总是会被身边突然发生的事所打扰,而无法专注于眼前的情况。这,就是莫云最大的弱点,虽然绝大部分人都可以对这样的毛病视而不见,但他不行,因为他将来要对付的人,一旦发现任何他分神的迹象,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幸亏,他现在面对的,只是一只强弩之末的野兽。所以,他承受的,也仅仅是身体的一点痛楚而已。 适才锤将军的武器虽然折断,但手中却仍然死死握着一截残留的锤柄,恰似一根木棍。他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思维,自然不会关注其他人的生死。在莫云关心看似毫无防备的小兰的瞬间,他已经一挥手,狠狠地在莫云的手臂上留下了一条伤痕。莫云挨了这沉甸甸的一棍,马上被李震惊人的力道掀翻在地,痛得捂住了受伤的部位,大叫一声。
第33页 锤将军一击得手,立刻又跨前一步,单手再起一棍便要向痛得睁不开眼睛的莫云头上打去。 “小莫……”眼看莫云就要惨死在李震手下,水仙急得叫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人每天为她试喝果汁,她可不愿意他就这么死了。 但锤将军的这一棍并没能打下去,“咚”地一声闷响,一个小石子不偏不倚打在他宽大的后脑勺上。他显然感到了痛楚,怪叫一声,转过身来,死死地盯住了我。 我并无法感受到他的愤怒,因为从他空洞的眼中,什么也看不到。但那具高大而壮实的身躯,却实实在在地表示着自己的怒火中烧,他甩开地上的莫云,大步向我奔来,连坚硬的青石都被跺得惨叫起来。 呼吸间,他已到了我的面前,那早已张开的大手,带着细长的木棍,合着划破空气的尖厉风声,一齐朝我头顶噼下来。 手到一般,他停住了,仿佛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呃……”锤将军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一声呻吟,眼睛突然有了色彩,接着,我看到了黑色的眼仁,他那久违的自我意识终于又回来了。 他眼珠向下扫了一眼,看到我直直地打在他喉咙上,中指微微凸出的拳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随后,他嘆了口气,庞大的身躯,犹如被迷路飞机撞上的摩天大楼,轰然倒塌。 味王连忙上前,想飞奔去安慰一下小兰,献献殷勤,但半途一想,又转身停住,扶起仍然倒在地上的莫云,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好痛啊!”莫云脸上尽是痛苦的表情,“好像骨头裂了。” 味王转过来看着我:“老武!你不救我,总得救他吧?还不过来看看?” “不用急,死不了。”莫云开始面露微笑,显然他对自己斩断了锤将军的吃饭傢伙,很是得意。 我走到他面前,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水仙,我还未开口,水仙就探出半个小脑袋,笑着对莫云说道:“嘻嘻,心不在焉的,这下知道厉害了吧?掉了牙的老虎,也是会咬人的。还好你没死,快,叫武叔叔帮你弄一下,过来帮我搬东西,本小姐还有事要做呢!” “程哥,还好你终于出手了,不然……”莫云被她奚落得低下头,轻轻地说,“我可能要去找庞柯了。” 我点点头:“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如果不是最后分了神,你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说完,我叫水仙去屋里拿出药箱,帮莫云上了药,包扎起来。随后叫在屋里藏了好一会的马龙帮水仙把东西搬到已经安排好的房间,最后吩咐味王和园丁把被我打昏的锤将军搬进他们房里。他们两人吃尽了我和李震的苦头,但在我的坚持下,却又不得不搬动那具庞大浑厚的躯体,着实是有些郁闷,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大伙忙碌起来,而小兰,仍然干着那些她总是沉迷其中的家务,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但当所有人忙完手中的事,重新聚集到她与马龙的屋子里时,她已经不得不面对众人的好奇心了。 第一个追问的人,自然是马龙。他对于这个每天和自己一起生活的人,竟然如此地不了解,心里当然不舒服。从搬完水仙的杂物开始,就一直追在小兰身边问着:“小兰,怎么你这么厉害?我却从来不知道?唉……我可是你男人啊!你瞒着我,太不应该了!” 小兰却仍是一昧敷衍:“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也没有问过我。” 马龙很是尴尬,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摇摇头,找颗凳子坐下发呆。 味王和老头刚才走进屋来,见马龙一直追问小兰,心里很是不舒服。在他看来,小兰当是女性的典范,贤惠又不多事,却和马龙这样没出息的人混在了一起,真是暴缄天物。但这是别人家事,他再喜欢小兰,也不好插嘴,同样只好气鼓鼓地找地方坐下。 而园丁,昨晚本就挨了胡同好几刀,今天再被锤将军狂追一阵,我为他包扎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他恨我不帮他解围,不愿告诉我,只是自己回房胡乱找些纱布绕起来了事。经过这么一阵折腾,老头实在累得厉害,坐下不到两分钟,竟靠着墙睡着了。 水仙不知道在新房子里做了些什么,最后才过来,但她也一样急于知道小兰的底细:“小兰姐,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你到底是什么人哦?好想知道啊!你告诉我好不好嘛?” 小兰只是淡淡地笑着,还是不打算说什么。 莫云自然也是对小兰极度好奇,不然,也不会挨了李震那一棍。他靠近我,悄悄问到:“程哥,你一定知道她是谁,对么?” 我点点头,却笑而不答,如果小兰不想别人知道她是谁,我绝不会说出来。我要的,只要她能对莫云的成长有所帮助,其他的事,都无所谓。 大家就这么坐在屋里,谁也不说话,都在猜测着小兰的身份。 最终还是水仙帮众人说服了她,小兰敌不过水仙叽叽喳喳的小嘴,只好愿意让大家了解她的往事。 她继续着手里的活,头也不抬地说道:“其实程哥全都知道,你们想知道,就问他好了。” 大家立刻做直了身子,向我看来,特别是味王,他的脖子甚至伸得比马龙更长。
第34页 我揉着脖子,缓缓说道:“其实,她就是骨后。她的孩子,也并不是被她自己夜里翻身压死的,这一切的起源,仍是那个老怪物,席晓明。” 24 [本章字数:4467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29:29.0] ---------------------------------------------------- 听到老怪物的名字,除了在角落里睡得发出阵阵鼾声的园丁,其他在座众人脸上都闪现出极度厌恶的神色。 “他妈的!这个老东西,害我倒也罢了,想不到连小兰这么好的女人都不放过!”味王决不放过任何一个向小兰示好的机会。 “只要是艺术家,他就决不会放过,不论你是男是女,也不管年纪多大。”我看了一眼古灵精怪的水仙,她撇着嘴巴点点头,对我的话深表同意。 我又接着说道:“小兰以前工作的地方,就是本城最好的酒店,而她,是酒店里唯一一个女厨师。” “怪不得兰姐的菜都那么好吃呢。”莫云舔舔嘴说道。 “她之所以被称为骨后,是因为她出神入化的雕功。每个被她送走的人,身体里每一块骨头都会成为最完美的艺术品。” “唉……”水仙拍拍莫云包扎着的手臂,同情地说道,“可怜有些人,居然还担心兰姐会被锤头砸到,结果倒是自己差点被棍子打死。” 莫云一脸无辜地看着我,说道:“要是我有程哥那么精明,也不会弄到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你只是暂时不明白自己的身份。但小兰,却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然后刮干净所有的骨头,雕成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而且每一样东西上面,都刻着老怪物的名字。” “该死!”莫云叫道,眼里充满愤怒,“总有一天,他也会尝到这样的滋味!”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我瞟了小兰一眼,见她背对着我们,偷偷擦了擦眼睛,“就算有一天你有这样机会,也只能让他迅速死去,除此之外,别无选择。这一点,你必须明白。” “为什么?”莫云不解。 “因为,”我眼神开始黯淡,“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仍然能对你一击必杀。” “老武!只要能杀了他,你叫我做什么,我都一定做!如果这样也杀不了他,老子就抱着炸弹去找他!”忍了很久的味王怒火中烧地叫道。而在一旁的马龙却只是一直发呆,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小兰的男人。 “只怕到时候你抱着炸弹,也只能炸掉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到意志消沉。“他在小兰找到的人身上纹上了奇怪的纹身,让小兰不知不觉深陷其中,把那个原本要取骨的人,错认成了自己的孩子,而把自己的孩子,当作了雕刻的对象。等到她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桌上剩下的,只是孩子的整张皮和碎肉。她就这样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 “她找到的那个人呢?”水仙好奇地问道。 我轻轻嘆了口气:“那个人,就是席晓明自己。他从头到尾,都站在旁边观望小兰,看她一点点把自己的孩子开膛破肚,剥肉刻骨。如果他想这样对我们,也许在座的人,没有一个能逃脱。” 所有的人都突然感受到席晓明那看似不可抗拒的能力,房间内寂静无声,没有人再提起他的名字。 也许,信心再强的人,也会被他人的消沉所感染,而对于本来就几乎对生活失去指望的人来说,这样的影响尤其致命。当我突然失去往日总是很有把握的情绪时,我身边所有的人都会像没有帆的船一般,永远飘荡在绝望的海洋中。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他们已经一度失去了生存在世间的意义,是我让他们再次点燃了回到从前的希望。如果他们再受一次打击,也许不用席晓明动手,就会走向自我毁灭。 终于,门外小街上一个响雷般的声音打破沉寂,让所有人回过神来:“刀神!你在哪里!快给我出来!” 锤将军醒了,并不只是肉体,还有他自我的意识,门外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就是证明。 我起身走到门口,斜靠在门框上,一眼就看到小街中央他那几乎顶到屋檐的身躯。 “我就是。你刚才也见过的。” 他听到声音,转过神来,大步走到我面前,虽然已经不似适才癫狂时那样步步雷动,但仍让我感到脚下青石微微颤抖。 我抬头看着他,淡淡地说道:“你很重,力气也很大。” “多谢你打醒我!”李震试图放低声音,但效果并不明显,“不过那一拳,还真够痛的!”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子。 “进屋再说,而且,请说快些,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其实,你也是。”我努力抑制自己低落的情绪。 “什么?”他一怔,“我不明白。” “是么?”我反身往里走,“如果硬要究其根源,我也不明白。不过我想,你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应该有点了解的。” 他想起自己身体的种种变化,不由眉头紧锁,一边想我说的话,一边跟在后面低着头进了屋。 众人见他醒来,一一打过招呼,只有园丁那老头,只是睁眼看了他一下,便又睡着了,并不见那睚眦必报时的恶毒。
第35页 我感到自己不想再在与席晓明的纠缠下去,我的脑子告诉我,这样我会很轻松。的确,做一个傀儡,永远都会很轻松。但我明白,在现在的状况下,即便要做一个玩偶,我也已经没有机会了。对席晓明来说,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玩具,另一种,是尸体。而且每个人做玩具的机会,只有一次。我并不忌讳成为尸体,但我的事业,必须有人继承。在那之后,任何的结局,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锤将军刚一坐定,味王便开口追问道:“李大哥,你是怎么啦?去你家的时候,我们不是还说得很投机吗?怎么今天一见面,就差点把我给锤扁了!” “唉……这都怨我。”李震嘆了口气,懊恼地说道,“我本该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我对于那样的事,实在是不明就里。我根本不确定,那到底是因为我受到打击后神经错乱,还是另有原因!” 在一旁等他道出原委的水仙不耐烦地埋怨道:“你这个人,还自称大将军呢!说话怎么拖拖拉拉的!怪不得连小莫哥哥也打不过!” 莫云瞪了她一眼,连忙圆场道:“不要乱说,有些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弄明白的!” 锤将军向他投去感激的眼神:“这位小兄弟说得不错。实际上,我对于被席晓明暗算后的当天所发生的事,记忆根本就很模糊!我早晨醒来,发现所有的收藏毁于一旦,惊愕得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我想到了前一天向我比出奇怪手势的陌生人,终于明白,他就是席晓明!我很生气,他毁了我的生活!”他先是表现得非常震怒,但随后,脸上却又显出迷茫的神情,“我坐在客厅里一直发呆,完全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然后,我就看到了自己靠在墙边的宝贝锤子……”说到这里,他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想在混乱的头脑中找到什么。 见他不再说下去,味王又急急问道:“发生了什么?” “我也想知道!”他突然大叫起来,坐在桌边发呆的马龙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晃了晃,而墙边酣睡的老头,却仍然毫无反应,“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却完全不知道!”随即他又冷静下来。“当我回过神来时,看到的,只是到处都被砸得稀巴烂,整间房子都是!我的锤……跟了我十多年的锤,也不见了!我一天之中,就失去了一切!” 莫云若有所思地说道:“也许那天发生的事,跟今天一样。你刚才拿到的铁锤,是从哪里来的?” 味王脸一红,支支吾吾地应到:“那个东西,是我买给李大哥的见面礼。” “噢……原来是你惹的祸!”水仙气沖沖地说道,“还好小莫哥哥没事,不然他不能帮我做事了,你就顶上!” 味王自觉理亏,也不再说话。 “和我一样。”我拍拍埋头苦想的锤将军,“他也在你的脑子里,种下了一个暗示。也许,所有他对付过的人,都已经被种下了暗示,但已经发作的,只有你和我。” “程哥!你不是没有落入他的陷阱么?”莫云一向把我当作对抗席晓明的最重要因素,听到我怀疑席晓明对我的攻击已经得手,不由得大惊。“不可能!对其他人,也许是这样,但决不会是你!” 我摇头道:“虽然我把自己拉了回来,但只是延缓了中毒的时间。我感觉自己的意志已经开始消沉了,有时候甚至会认为与他对抗完全是一种错误。我还能做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众人没有料到这几天逐渐看似客观的状况,背后却埋藏了巨大的危机,主动权实际又回到了席晓明的手中。 “我们该怎么办?”味王开始有点绝望,看着我,眼里被我诱发出的激情似乎正在渐渐消退。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对于席晓明的实力,我窥见的,只是一点皮毛。对于这似乎能无限制地在别人脑中为所欲为的怪物,我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我根本不曾了解的。 我们的希望,来自对所面对事物的了解,而席晓明对我们而言,完全就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要做什么,甚至他的亲妹妹,也不愿意和这样一个谜一样的人交往。 我心中此刻只有一个想法,跟席晓明的对抗,成功的可能性,是零。 但是,坐以待毙,不是一个人天生的本性。无论你是多么与众不同的人,都是一样,若确有人甘心等死,那也是因为受到周围堕落环境的长期影响。 看得出来,每个人的心中都在掂量着自己可能的遭遇,没有人知道,被他放在脑中的定时炸弹,将会在什么时候,何种情况下引爆。 “我们还要继续下去吗?”水仙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也许对她而言,与我们在一起,只是一个游戏,甚至她的生命,及席晓明放在她可爱的小脑袋中的一切,都只是游戏中的道具,“最多我藏起来?!等过几年,我成熟一点,说不定就可以打败他。” “当然要继续。”我心中一动,突然舒服了许多,仿若一块千斤大石突然卸去。我知道,那颗种子暂时停止了生长,我又成为了我。“我们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其实要杀死他说起来很简单,只要能靠近他,然后出手。因为他所有的武器,都是敌人自己。严格地说,可以杀死我们的,只是我们自己。”
第36页 在场的人听我这么一说,马上松了一口气,也许我在他们心中,已经成为了希望的代名词。莫云问道:“程哥,你之前去过他的地方,离他应该很近,为什么却又不出手?” “因为在他面前,我根本不想出手。”我回想起那只在空中飞舞的苍蝇。“一只虫子,也能成为他的保镖。” 味王倒吸一口冷气:“就算是你,也低估了他!我们到底还有可能回到过去吗?” “有。”我一如往常的平静,“因为世间有些力量,远远胜过席晓明。他机关算尽,却仍然无法应对那些完全在他想像之外的东西。虽然他在我们脑中留下了印记,”我看了看靠在墙边的老头,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就算是资料上没有提到的园丁,可能也不例外。可是有一个人,我猜测,是永远不会发作的。这个人,也许席晓明能在面对面时蒙蔽他的双眼,但种在他心里的种子,却永远也不会发芽。” 莫云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只要能找到这个人,我们就能打败他!”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他算漏了一样东西么?”我看着雀跃的莫云问道。 “当然记得,”他想了想说道,“我当时问你究竟是什么,你却没有告诉我。” “那是因为我并不完全确定,但后来我考虑了很久,相信我所想的,不会有错。”我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与他的遭遇,是在几个月以前,对么?” 莫云点点头,眼里交织着愤怒和迷茫:“对,我在自己最心灰意冷的时候,遇到了他。” “而后来,你虽然在他的诱导下来到这座城市,又自认是小丁的表弟,而且遗忘了很多本该了解的事,但违背你本身性格的行为,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难道……”水仙叫到,“武叔叔说的那个人就是小莫哥哥!” 我颔首道:“不错,他算不到的,就是你身体里隐藏的神秘事物。” 24 [本章字数:4609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32:40.0] ---------------------------------------------------- 味王揉着眼睛插道,指着身边同样显得一头雾水的马龙说道:“老武啊!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实在是听不懂!你看,他也是!” 马龙看着我,连连点头,表示一无所知:“我本来就很笨嘛,不过也无所谓啦!武哥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水仙完全被我的奇谈怪论所吸引,大眼睛睁得大大的,等我向下说。 锤将军似乎思维已经完全混乱,方才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仍是抓着他的大头冥思苦想。 莫云则好奇地低头看自己的身体:“隐藏在我体内?听程哥这么一说,我还真发现自己的性格一直没有变过。可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而且以席晓明脑中如此渊博的知识,都无法掌握的事物,世间只怕再没有人会了解。”我回想着自己一直以来思考的线索,缓缓说道,“但那力量确实存在。听你以前的说法,似乎是在某种被动的状况下,杀掉了自己的同学。造成当时情况的,应该就是这神秘的事物,而它的力量,应该还深埋在你心底。” 莫云仿佛又回到了他那些不愿提起的痛苦回忆中,痛苦地说道:“那样的事,如果不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又怎会下得了手! 而且,那个时候,他们……他们已经都不再是人了!而我,也正在变得和他们一样!然后……然后发生的事,全部都很模糊。 如果不是你引发了我的回忆,我甚至想不起来自己见过席晓明!我只记得自己杀死了他们,而且是迫不得已,这让我很痛苦……我还记得,他们已经不是人了。但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我却又完全没有头绪……后来遇到了他们中的最后一个人,也就是我同学的女朋友,她也已经完全和他们一样,你也知道的,我杀了她,但我仍然不能了解其中原委…… 再后来,我隐约回忆起,自己好像发现过整件事发生的根源,但究竟是什么,却再次完全无法想起!”他紧锁着眉头,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又说道,“现在想起来,也许的确是因为那样的力量,我才杀掉了他们,而自己也正处在崩溃的边缘。 按理来说,我最终应该会和我的同学一样,但奇怪的是,遇到席晓明之后,虽然我的记忆完全混乱了,但身体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变化!”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又陷入了沉思。确实,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事情,太过错综复杂,要完全想明白,是极为困难的事。 味王和马龙对动脑子的事,一向是可免则免,这时仍是一片混沌,对我们三人讨论的事,根本插不上嘴。小兰眼睛红红的,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往事中,开始做晚饭,仿佛只要一停止手中的活,整个人就没有了任何心灵的寄託。 片刻沉寂后,苦苦帮助莫云思索种种来龙去脉的水仙似乎想到了什么:“难道,席晓明对小莫哥哥的催眠和残留的暗示,正好克制住了那种神秘的,让他杀死自己的同学,又几乎摧毁了他的力量?” “对!对!就是这样!”莫云终于恍然大悟,“正是那样的东西,使席晓明的计划,完全落空!他得手后,发现了我对于艺术一窍不通,所做的一切完全是由那神秘的力量所主导!而两种力量,难以置信地达到了平衡!
第37页 他的本意,也许并不是让我来找你,而是直接让我在他的催眠中慢慢走向自我崩溃!但后来又发现了发生我身上奇特的异变,所以,又让我误解自己是丁进的表弟,来到了这里,好把我们连同那种他都无法掌握的力量,一起消灭!” “但他对于自己无法掌握的东西有着非常强烈的征服欲,这个意外,也许被他认为是个意外的惊喜。”我对他的猜测表示同意。 “这么说来,既然小莫哥哥体内残留的力量能克制住席晓明的催眠,不如直接让他去杀死那个老怪物,多轻松!”水仙憧憬道。 “并没有那么简单。”我笑道,“那隐藏的东西,力量并没有达到可以直接对抗席晓明的程度,不然小莫也不会被弄得记忆混乱了。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他能够活到现在。” 莫云对整件事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头头是道地说:“不错,如果我体内隐藏的力量强过席晓明的暗示,说不定早已和我的同学走上同一条路。而若是席晓明的手段高于那神秘的力量,我又可能如席晓明最初的计划般自我毁灭。” 我微微地笑着,眼里充满期望:“所以,席晓明只能直接对你催眠,而所有在你潜意识中植入的东西,都会被那种神秘的力量完美地制衡。而当你学会如何应对他直接的攻击时,就是他丧命的时候。” 我话音刚落,味王便叫到:“呵呵!老武,你干吗一直要吓我们?还让老子以为这辈子对付老怪物都没戏了呢!说来说去,最后还是又可以杀掉他啦!不管了!只要能动手,做什么我都会全力帮忙的!” 马龙也在一边附和地猛点着头:“不错!不错!武哥说什么,都没错!” 看起来,我们讲了如此之久,他们却仅仅听明白了最后一句。 莫云非常兴奋,对如何击败席晓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程哥!在你看来,我要怎样应付他直接的攻击呢?” 我沉吟半晌,说道:“我要离开几天,今晚就走,在这几天里,你要和这些前辈好好学习各种技巧。虽然你体内有那种力量,但要应对席晓明的直接攻击,必须加强各种基础训练,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 “嘻嘻!听见没?快叫水仙姐姐前辈!”水仙扯着莫云耳朵笑道。 莫云很是吃惊,并不理会她,向我急问道:“程哥!你要去那里?出什么事了?什么时候回来?”显然他对我的离开感到很担忧,若席晓明有所行动,而我不在,他们的抵抗力将大大降低。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子,把锤将军从冥思中拉回,又示意他叫醒靠墙睡了一下午的园丁。 李震点点头,走到眼睛半睁半闭的老头面前,凑在他耳朵前,温柔地吼了一声:“喂!醒醒!武兄弟有事要说!” 睡觉的老头猛地跳了起来,向门外跑了两步,发现屋里所有人都笑吟吟地看着他,才发现自己在梦里,还仍然被锤将军追打,以至于醒来也无法分辨现实。园丁在众人面前出了丑,自然脸上挂不住,于是大声骂道:“你他妈的,刚才追了老子那么久还不够!老子睡着了你还要来梦里接着追!不过……嘿嘿!俺已经在你肚子里种下花啦!梦里的那个你,马上就要去西天了!”说完,得意地晃到我身边坐下。大大咧咧地说道:“刀神,你要跟俺交待什么后事?” 我笑笑,并不理会,继续向所有人说道:“我还需要两个人,其中一个下落不明,如果找不到,我们只能另想办法。而另一个,要求我跟他到一个地方去,回来才肯帮小莫。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地方在哪里,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不过我答应你们,只要我能决定,就会尽快回来。你们要照顾小莫,他进步得越快,我们回到过去那样的生活需要的时间就越短。” “你不是要告诉我怎么对付那个砍我的小子吗!”老头听说我要离开,急忙质问道,“你要走,也得先告诉我!” 我淡淡敷衍道:“那个,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说完我丢下一脸晦气的园丁,转向莫云:“从现在开始,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训练,学会受到老怪物的直接攻击后,不会倒下,还能继续你的计划。” 莫云充满信心地点点头,问道:“具体是怎样安排的呢?” “首先,从明天起,小兰做每一顿饭,你都要去帮忙,我要每一道菜,都雕出形状。如果不懂怎么做得好,就问小兰。” 我向众人继续说道:“明天早上一起床,味王就带小莫去找尸体。尸体要找两具,一具新鲜,一具腐烂,然后把新鲜的带回来,腐烂的那具,你喜欢怎么样,都行。不过你只能告诉他寻找味道和适应味道的技巧,不能自己去找,就算你找到了,也不能告诉他。”听完这话,味王神情很郁闷,显然他很怀疑莫云对味道的天赋,一旦自己发现了腐尸而莫云并没找到,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美妙的内裤流口水了。 “带回来后,莫云就用锤子把尸体敲扁,锤将军负责检查,一定要砸到均匀,才能过关。还有,别让他看见你的锤子。砸好之后,把尸体裹成泥,跟园丁在里面种花,一定要种得位置恰好。最后,水仙教小莫配水,把剩下的尸泥全部溶掉。”
第38页 我一口气说完全部安排,众人虽不完全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和莫云一起点头。 这时水仙叫道:“不,武叔叔,你还说漏了一件事呢!果汁,我的果汁!” 我笑着指向莫云:“晚饭前,他会喝掉的。” 小兰的饭菜上桌了,这时她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神态,仿佛我从来不曾向别人提起过她的往事。 大家围坐在桌前,神色有些凝重,看起来好像是在陪我吃最后的晚餐。 水仙打破了这样的气氛,抬上鼓捣了半天才弄好的三杯果汁:“呵呵,小莫哥哥,我可没照着人头做那么多份,看我对你多好!” 莫云还是对她精心炮制的东西心存疑虑,向我叫道:“程哥!为什么别人都不敢喝的,偏要叫我喝?” “是么?”我顺手抬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 水仙拍手称好:“看,像武叔叔这样,才叫男人呢!” 莫云受了一激,也抄起一杯,仰脖灌下。 “咚……”莫云再次倒下,不知哪里神游去了,手中剩下的半杯五颜六色的果汁尽数洒在地上。 “今晚你背他去席晓静那里。如果他每晚都这样,你就每晚都背他。”我转头对马龙说道,他连忙点头称是。 水仙并不喜欢这个唯唯诺诺的大汉,但又不可能自己带莫云过去,只好皱着眉头同意。 “武叔叔,你怎么知道只有那杯喝了没事?”她调皮地凑到我耳边问道。 “因为有人自己买了一瓶带来,而三杯的颜色又都不一样。” “哼……你就不能假装是恰好拿到的么?”她嘟着嘴埋怨,不过想到以后又有人帮她做自己喜欢的事了,马上又高兴地憧憬起晚上的情形来。 我离开小屋,去小美的家。 走在黑黑的青石路上,感受着被锤将军敲得凹凸不平的地面,我心里格外安静。对于马上就要去的那个神秘的地方,我一点也不感到担心,就算那不是人间。在我的心中,人间就是最可怕的地方,它总是不急着致一个人于死地,而是在光阴流逝中一点点地吞噬你的一切却不让你有丝毫察觉。当你对这样的折磨适应得相当熟练,自以为了解了人世间的种种,准备安详地离开时,它才悄悄告诉你:你其实除了自己心里那点事之外,什么也不懂,你的一生,都只是个玩笑。 任何事,我都是要告诉小美的,我怕,如果她老见不到我,会担心。 来到熟悉的门前,一切如故,不再有意外。席晓明和贱人曾联手在这里放下几乎让我万劫不复的陷阱,事实上,他们也已经得手,正是因为这样,这里反倒重新成为了对小美来说最不被打扰的地方。 轻轻走进越来越让我朝思暮想的房间,一切仍是那么宁静而黑暗。我喜欢在这里,慢慢享受这样轻快的感觉。 打开冰箱的门,把小美拿到桌上,那些透明的精灵又重新将她冰封起来,我可以吻她,但却又有了隔阂。 所有的事,也许都是这样讽刺。只有她被打扰时,我才能重新感受到那魂牵梦萦的双唇,现在的她,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我们之间,也又被分开了。 “我要去一个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会好好照顾自己么?我答应你,一回来,马上就来看你。” “莫云成长了许多,只是,我却时常没有了信心,只想天天陪着你。” “我不恨他,至少,他让我每天都能见到你,不管怎么说,我很开心。” “如果,只是如果……我真的回不来的话,你会怪我么?” “你还是看电视吧,这样时间会过得快一点,说不定,你还没有看完一部剧集,我就已经回来了呢。” “我走了,等我,最坏的打算,只要我还活着,就回来看你。” “我爱你。” 把小美放到桌上,打开电视,让她沉浸在吵闹的剧情中,我吻了吻她,然后锁门,悄悄离开。 25 [本章字数:4872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36:43.0] ---------------------------------------------------- 穿过夜色笼罩下灯光闪烁的大街,我再次来到早晨那条幽静而又充满格调的小巷。 远远便看见巷口站了一个人,帅气的脸,一身白领打扮,背了个小包,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正是胡同。 “来晚了。”我向他迎上去。 “不要紧,”他耸耸肩,“反正到那里去,看见我们的人本就越少越好。被看见了,反倒引起诧异。” 我无意再听他那些诡异的形容,干脆地说道“走吧。你带路。” 任何别人口中说来极尽可怕的事,当你置身其中时,也许就会发现未必有想像中那样复杂。 他伸手指向远处被夜色里淡淡的雾包裹着的一栋建筑,说道:“就是那里。” 我顺着他手的方向看去,只见朦胧的夜色中,一栋大厦孑然而立,但并不特别。这城中有无数的高楼大厦,但大都千篇一律,就像一座座巨大的孤坟,矗立在原地,相互观望。 “很普通的楼。”我说到。 “未必,”胡同摇头道,“到了那里,你就知道。而且我们要去的,也并不是那栋楼。”
第39页 我对那地方所有的了解,极其有限,所以,对他说的话根本无法了解,于是不再出声,只是紧紧在他身后,在一些陌生的楼群中四处穿梭。 慢慢地,我们离大厦越来越近,终于,来到了这胡同不断提起的神秘地方,我慢慢看到了这数十层高的摩天大楼的全貌。他说得没错,很多看来普通的事,也许只是因为你离它太过遥远。这座大厦,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因为,这并不像我在远处看到的,是一栋大厦,而是两栋。 我从来没有见过设计得如此怪异的两座楼。从来在施工时,两座大楼之间,都会留有精心测算过的距离,以使相互面对的两边,不会留在对方的阴影之下。而这两座大厦,却完全忽略了这样的常识。 两座大厦相对的一面,近得让人无法理解,它们之间,仅仅相隔了一张桌子那么宽的距离,这样的宽度,让人很容易完全忽略这其实是两座可能毫不相关的楼,而非远处看来的一座。 那只有桌面宽,却高达数十米的缝隙,既像一张狭长的大嘴,向外不停喘出暗黑的气息,又像地狱的入口,似乎只要进去,就永远不会有出来的时候。我打赌,就算在白天,从我们站的位置,从这缝隙往里看,感觉只怕也是一样。 至于胡同之前,关于引起别人诧异的担忧,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两栋盖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大厦,紧紧贴住的一面,本来就背对大街,就算是在白天,都没有多少行人,而在这种连月亮也懒得出来转悠的晚上,就更不可能会有什么人注意到我们。 我们站在这怪异的缝隙前,端详了一会,我唏嘘道:“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地方。” “今天,这比我上次进去时,更黑。”他回想着自己神秘的经历。 我需要雾鬼帮助莫云成长。他的条件,就是要我跟他去这个地方,而正像他所说过的,我对于想要做的事,绝不吝付出任何代价。所以,黑与不黑,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准备好了么?”他转身看着我,小声问到。 “请进。”我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胡同微微一笑,向这看来无边无际的黑暗角落走去。我跟在他身后,也慢慢走向这个我从未想像过的黑暗世界,我们的身体,就这样被大厦的影子吞噬,缓缓消失在这两座大厦之间怪异的裂缝中。 黑黑的过道中亮起一丝灯光,这灯光,来自胡同手中,看来他对于再一次的冒险,是做了精心准备的。至少,他带了灯,而我,想到他一定会带灯。 果然,他在在背上的小包里翻了翻,递过来一个东西,我伸手接住,正是一个强力手电。就这样,手电开始照亮我们走向地狱的路,直到这时,我才看清这让人感觉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隐藏的景象。 入口的路很干净,是非常光滑的水泥板,并无什么异常,然而没走多远,悠悠的灯光下便出现一道向右的转折。雾鬼很快转过弯,不见了踪迹,我也连忙跟上他的脚步。经过弯道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我们刚才站立的地方还依稀可见,而一旦转过这道弯,我们和外界就完全失去了联繫。尽管我们和小巷外面的所有人还在同一片天空下,但就算此刻我们一同死在这里,尸体被发现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这样的事,在人世间并不少见。 我们仍然在桌面宽的光滑水泥板上继续前行,头顶上方的天空和我们来时一样,仍然不见亮光,我们所有的视野,都仅仅来自手中那只小小手电的照射。 很快我们又见到了第二个弯,不过,这次是向左转。我本以为脚下的光滑的小路会这样继续下去,但转过这个弯之后,眼前出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干燥而光滑的地面到此为止,从这里开始,整条小道比刚开始时下沉了不少,也没有了任何遮掩,成了一条浅浅的到处溢满的积水的狭长泥塘。我们都没有任何犹豫,跨步踏进这散发着异味的污水中。很快,我们的脚步声都变得很沉重,因为两人的鞋底都已沾上了极厚的淤泥。 拖着厚重的鞋继续向前走,又转过两道弯,情形更加糟糕。污水越积越深,用灯光照上去,便泛起五颜六色的光彩,就像醉鬼喷出的残留物。大部分人处在这样的情形下,恐怕会噁心得吐出来。 这时候我庆幸自己一贯是个异常镇静的人。在这样一个地方,在你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之前,就先得忍受恶臭,污水,和整条腿上几乎无处不在的稀泥,当然,还有周围将你紧紧包住得黑暗和让人无法忍受的寂静。如果没有极端稳定的心理素质,根本无法继续走下去。我开始更加欣赏独自闯入过这块禁地的雾鬼。 来到接下去的一个弯,这条小胡同一般的缝隙突然开始封闭自己的内心,好不让任何人觊觎它的秘密,前面的道路开始变得更加狭窄。而当我们走到进来之后的第六个弯道时,更是窄得几乎无法前进。 雾鬼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虽然全身上下沾满了污水和稀泥,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异样。他放心地点点头,说道:“这里得侧着身子才能过去,还好你不胖,不然有可能会卡住。” 我笑着答道:“既然答应与你一起去,就算卡住了,我也会割掉自己的肉。” 我们就这样侧着身子继续走动,或者,这样的动作不能称之为走,而只能叫做“挪”。
第40页 我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两座大厦粗糙的表面蹭破,微微扬起手中的光亮,只见胡同满头大汗,他那身还算考究的衣服也早已一片惨澹。他同样只能一点点向前挪,背上的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顶在了头上。 一路上我并没有发现任何我们之外的脚印,胡同上次出来时留下的印记早已被这些散发恶臭的水浸得永远不见踪影了。不过也能从此看出,要来这个地方,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机缘。在大城市中每天忙忙碌碌的人们,何曾注意过身边这近在咫尺的神秘之地呢?也许有人从这里路过一辈子,也不曾对这神秘之地注意过一次,但他们一样认为自己了解世间的一切,却从不觉得这样的想法是多么无稽而荒谬。 我听到前面传来胡同有点发闷的声音,缝隙太过狭窄,他根本无法回过头来跟我交谈,所以,声音显得有些模糊:“程哥,就快到了。” 我打趣道:“这里至少还能看到天空,看来那地方,并不是很远。” “不,程哥,我说的是,我们快到入口了。” 原来我们顺着这忽宽忽细,弯弯曲曲的奇异缝隙走了如此之久,却竟还没有到入口。 雾鬼是个守信之人,他说快到了,那便一定是快到了。在我们接近第七个转弯时,大厦间的缝隙豁然开朗,又恢复到了桌面那样的宽度,使得我们在经过这一个转折时,能够并肩而行。 转过了弯,一眼便能看见小路已经到了尽头。 我们一路穿过的狭长缝隙,在它的尽头,变成了一个圆筒形的天井。周围的墙壁已经不似刚才在缝隙中那般粗糙不平,变得十分光滑,手电的光照在上面,映射出刺眼的光芒。从井底向天上望去,两座大厦都变成了极为深邃的黑洞。 天井的中心,微微凸起一块方形的盖子,雾鬼在手中的包里翻了翻,找到一根不太长的细钢条,走到那块盖子前蹲下,不知对着哪里撬弄着。 不一会,前面传来“哗啦”一声,那方形的盖子如我期望中一般,被胡同弄了开来,翻倒在一旁。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长长喘了口气,轻轻说道:“这里,就是入口。” 我走上前去,看到了被那盖子掩藏住的洞口。 昏黑的洞像一只张大的嘴,向外不断呼出冷气。 一把早已生锈的扶梯由洞口一直延伸下去,看不到尽头,我用手电向下照去,看到的,仍然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相对于缝隙前面的景象,这里,才更像地狱的入口。 雾鬼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手臂,对从洞口往下窥视的我说道:“没有用的,这里很深,很深。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想看到底,可是我下去了才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无所谓,反正,我们始终是要到下面去的。”我坚决地说道。 随后我把手电伸进洞口环绕着照了一圈,发现洞的内部比洞口要宽的多,是一个直径大概有五米的深井,周围墙壁全部是由坚固的红砖砌成,看起来已经过了不知多少年月,砖的颜色都已经发黑,一些粗短的草从缝隙中窜长出来。 我关掉手电,交还给胡同,他接过放回包里。 “准备好了么?”胡同把手电向下拴在自己的腰上,好照亮脚下一级级深不见底的扶梯横杆。 我笑笑。没有回答,因为这样的问题实在没有意义。 “好吧,我先下。”他反身抓住那把锈梯子的扶手,开始向下爬去,我跟在后面,也反身往下。先是脚,然后是身体,最后是脑袋,一点也不疼,但我又一次感觉,自己被黑暗吞噬了。 我继续向下爬着,脑子里来不及想下面的真实情况。事实上,想了也只是徒增烦恼,何必呢? 我想,如果自己突然松手,就这么向下掉去,应该很快就会到底了。 这时脚下传来胡同的声音:“我上次来的时候,下到一半,有点害怕,都不知道该回去还是继续往下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你是一个正常人。” “我想了很久,久到我刚刚开始决定,想爬回去。” “但你并没有爬回去,因为你已经看见了底。” “不错,我刚那么想的时候,却已经到了底。” “我看来,都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对我来说,也只是第一次。” 我们还是这样继续向下,就像两个锁定了程序的机器人,偶尔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似乎这样就可以证明我们仍然存在于对方的附近。除了这些,陪伴我们的,就只有脚踩在生满红锈的横杆上发出的 ‘噔、噔……’的声音。我们每下一级,就会有回声飘荡在耳边,越往下爬,回声就越大。 我以为半空也许会有蝙蝠一类的动物飞过,但事实上,除了我们,似乎并没有任何其他生物存在于着竖直的深井中。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我顺着雾鬼腰间的灯光望下去,终于看到了地面,那黑压压的地面。 胡同突然加快了下扶梯的速度,把我拉开了一截,我正想加快速度的时候,他却已经下到了洞底,从腰间拿下了手电。我听到他落地的声音,好像坑底的地面上有很多碎石。
第41页 很快,我也下了地,脚底一接触地面,才发现那并不是碎石,那些小块的硬物,在灯光照射下,显出幽幽的暗红色,又像生锈的铁块,又像和黑泥混在一起带血的白骨。 雾鬼见我低头看了看那些小石子一样的东西,解释道:“这些东西,就是骨头,不过,不是人的骨头。说起来,我上次直到出去时也还没有弄清楚这些到底是什么动物的残骸。” 然后他把手电照向与扶梯相反的方向,问道:“如果是你,会走哪个?” 我顺着光线望去,发现身后又出现了三个小小的洞口,每一个,都只有胡同家那朱红色的小门那么大。而三个洞口,却又形态各异,完全不同。 最左边的一个,看起来很干燥而且清洁,地面和我们刚刚进入缝隙时差不多,看起来很好走。中间的一个,看起来完全是地震之后还没有完全坍塌的窑洞,到处都是烂石和瓦砾,看起来并不是很安全,仿佛任何时候都可能会将人永远地掩埋在其中。而最右边的一个,也是使人最不想进去的一个洞口,因为,让我想起刚刚缝隙里走过的,散发着恶臭的小泥塘。而这一个洞,恶劣的环境远甚于地面上缝隙里的小道,从洞口看去,里面一滩滩的黑色的水和深绿的青苔混合着其他一些横在空中的不知名植物,把过道几乎完全封死。 我察看着眼前情景各异的三个洞口说道:“我们要走的,绝对不会是我最想走的那一条路。” 26 [本章字数:4332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38:46.0] ---------------------------------------------------- 带着怪味的草叶从脸上拂过,略微的痒痛让人难以忍受。 “你怎么知道要走这一条路?”胡同在我身后惊异地问道。 “既然你也同意不是我最想走的那条,而这条路完全被草封死了,说明有人出入是很久以前的事,所以我断定是这条。而且,我向这条路走过来的时候,你便跟上了。”我拔断挡住道路的茂盛的草,伴着脚下踩在水里传来的踏踏声继续前进。 胡同跟在我身后,尽量用手电照亮我的步伐,笑着说道:“上次若不是我对这个洞充满好奇,也不会走对路,走不对路,会很麻烦。” 我自然知道其他两个洞肯定各有玄机,但现在我们已经走在这条路上,探求另外两条路上可能发生的事,已经毫无意义。 和刚才的我们顺势而下的大井一样,这里每走一步也会传来深远的回音。我们脚下的不时踩到聚成一团的青苔,实在很滑,不小心就会让人趔趄两步。 我们前进的速度开始慢下来,因为积水越来越深了。 污水由最开始时仅仅到脚踝的深度,慢慢涨到了小腿。 胡同东张西望地看着,似乎对这样的环境有些疑惑地说道:“确实是比我上次来的时候差了许多,上次,草没有这么多,水也没有这么深。”看来他确实对自己上次的经历刻骨铭心。 我听到耳边传来微微的怪声,又像是鱼儿在水中游动,又像是多了一个人跟在我们身边。 “你觉得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么?”我转头问道。 “什么?”胡同不解,“难道你听到什么声音吗?什么也没有呀。” “不,确实有什么声音。”我示意他一同停下,想要在这静静的湿洞里把那若有若无的跟踪者揪出来。 但伴随着我们脚下声音的消失,那细若游丝的声音也随之不见了,与我们一举一动极为合拍。 胡同抬起手电四处查看,但除了那些不知在这种毫不见阳光的地方,如何能生长出来的草之外,仍是一无所获。 “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完全听不到,那难道还会有隐形人不成?”雾鬼紧皱眉头倾听着。 我小声说道:“别忘了你自己也是隐形人,而且,你的能力不就是从这里来的么?既然有了第一个你,自然也可能会有第二个你。” 他摇摇头,没有答话,我们又继续向前。 污水已经淹到了腰际,雾鬼只好又把小包顶在头上,另一只手高高举着手电,在这样的时候,光线是我们唯一的朋友。 他看着远处光线下不见尽头的黑水,疑惑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我有点不认识这个地方了。甚至,我根本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来过这里。上次到这里时,虽然同样有很多草,也有积水,可是我确定,绝对不会有这么茂盛。而且,水也根本没有淹没过我的小腿,还有,上次这个洞里有很多弯道,可是这次,我们一直都在走直线。” “但你早就说过,现在的环境就怎样,你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了。”我提醒道。 他刚想说什么,那声音又出现了,在这已经淹到了胸部的污水深处。当我们再这及胸的混沌中举步维艰时,它又出现了,似乎想在这样的时候,乘人之危。这样的情况,就算是我,也无可奈何,更何况,不管那是什么东西,这块禁地禁地,都是它的家。我们,只是入侵者。 我掏出浸在水中好一会的手术刀,紧紧握在手中。本该闪闪发亮的细长精铁,在这漆黑的水里却根本没有让人发现它存在的可能。 任何潜在的危险总在没有任何人防范的时候出现,所以当我们小心翼翼地在水中继续向前,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它的到来时,身边又再次没有了任何声响。胡同这次不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那来自水底的声音,已经大到我们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第42页 那东西仿佛只是随便来探视一下我们??两个奇怪的不速之客,并没有进一步行动的打算。声音又消失了。这样的来回骚扰,让人很是疲惫。 这时水已经渐渐浅回到了腰部的位置,胡同停了下来,用手电四处照射,好像在寻找什么。当他看到右边墙上刻着的一个老旧五角星印记时,才松了口气,说道:“很快就要到头了。” 胡同话音未落,那声音再度传来,突然我面前微弱残光下幽暗的水里泛起一圈波纹,然后,一个银灰色的东西窜出水面,向我眼睛飞来! 我根本来不及分辨那细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更别说亮出我隐藏在暗水下的刀。我所能做的,仅仅是偏一下头。而正是这样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保住了我的性命。 耳边传来“嚓”的一声,那个突然向我眼睛插来的物体,从我歪到一边的头边飞过,划破了我的脸,带走几丝血痕。 那银灰色的细长物体,带着它的战利品,落入黑不见底的臭水中。 “程哥,你没事吧?啊……”胡同刚要向我询问,只听他身边也传来东西跃出水面的声音。 灯光晃了一晃,我眼角的余光扫到胡同正用高举的手电去抵挡那银灰色的影子。 紧接着,他手中传来一声脆响,伴随着附近响亮的落水声,雾鬼手里的灯光消逝不见。 我们彻底与这湿洞里的黑色融合了。 那两次跃出水面的东西,仿佛是被灯光吵醒的婴儿一般,吵闹了一下,待整个环境恢复一贯的黑暗时,它又似乎沉沉睡去了。 我和雾鬼谁也没有动,生怕打扰到那刚刚停息下来的怪东西。 周围的一切都陷入和极度的安静之中,除了我和胡同极力抑制的呼吸声外,仿佛世间的一切都突然消失了。 我知道,这个时候刚刚逃过一劫的胡同定然是死死攥住自己顶在头上的小包,因为他为我准备的那一只手电,现在已经成为了我们最后的希望。 我们一直都认为刚才那只从水中跳起攻击的东西,一定还静静地隐藏在我们身边的某个角落里。我们对于它,根本毫无了解,不然来过这里一次的雾鬼,不至于和我一样,差点吃了大亏。 有过了许久,黑暗中才悠悠传来雾鬼熟悉的声音:“程哥,没事吧?” “脸破了。”我照实说道,“不过,若它再出来一次,你就能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嗯。”胡同循着声音,向我走来,小心翼翼地划破宁静了许久的污水。待靠得近了,他才又小声地说道:“我上次走到这里时,墙上有了一个岔道,我怕分不清方向,就在旁边刻了一个五角星,然后进了那个岔洞。” “要换路了么?” “不,那里面,是死路。” “既然里面积满了水,又是死路,又何必提起。而既然提起,我们中的一个,就必然要进去。” 黑暗中,我听到他嘆气的声音:“岔路尽头的墙壁上,有那个地方的地图。我曾经临摹过一张,但上次离开这里时,我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回来了,于是出去之后,便烧掉了。现在想起来,很是愚蠢。如果没有地图,就算去到了那地方,也只能分不清方向地瞎胡乱闯,直到饿死在里面为止。” 我立刻下了决定:“我去,你在这里等。不过,如果你的手电不防水,我进去了,也看不见。” 他苦笑着说道:“我这辈子最明智的事,便是带了这只不会进水的手电。” 他把手伸了过来,一个硬物碰到我的肩膀,“刚才灯熄掉之前,我一直记得方向,你现在顺着我的手走过去,就能找到那个小岔道了。” 我接过手电,然后一步步向他伸直的手指向的方向挪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但任凭我怎样小心,却难免带动黑水微微作响。手术刀被我紧紧地握在手中,随时准备给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致人于死地的东西狠狠一击。 但一切想像中的事,都没有发生,我顺利地走到了洞壁跟前,用脚轻轻向前一探,感觉一大簇草在水中荡漾,再一用力,整条小腿便都踏了个空。 这里正是那个岔道。 我深深吸了口气,抢在自己对里面的情形有所想像之前,潜入了这半人高的小洞。 一入水,我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耳边全是类似马达的轰鸣声。水里充满杂质,感觉好像无数小虫从我脸上爬过,我扒开紧凑的奇异水草,凭着感觉在这黑暗的污水中穿梭。 对于这个意外出现的岔洞,我几乎一无所知,除了胡同口中所说的:这里的尽头有一幅关于那神秘地方的地图。我来不及考虑任何问题,我所能做的,只能充分考虑到自己憋气的时间,如果到了我所能忍受的极限潜水时间的一半,我还没找到任何可以露出头的地方,就只能原路返回,返回那个我们曾受过袭击的地方。 但这样的顾虑很快被证明是多余的,因为我仅仅在摸索中游了十几米,整个洞竟开阔起来,再也摸不到边。我很快地又向前游了两下,便浮出了污垢聚集的水面,愉快地重新接触到了潮湿的空气,尽管它的味道,比那黑黝黝的污水也好不了多少。 有了呼吸的空间,我立刻把手电举出水面,但却没有打开。因为我突然想到,之前在岔洞外我和雾鬼被那奇异的怪物追踪,尔后袭击,都是在有光的情形下发生的。而在那东西把胡同下意识举起抵挡的手电弄丢之后,直到现在,我们都再没有发现过它的踪迹。这说明也许它的出现,和对我们的敌意,完全是因为那令它不安的灯光。此时,我虽然已可以走动,但胸部以下还完全浸泡在水中。周围一片漆黑,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究竟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之下,若贸然打开手电,任何东西藉机发难,我都毫无还手之力。这样看来,洞里无边的黑暗虽然蒙蔽了我的视线,从另一方面来说,却又是我最好的伪装。
第43页 我抬着没有打开的手电继续缓缓向前走动,伸出的双手不时触摸到迎面而来的砖石,便绕道而行。这岔洞并不似我先前想像中那般简单地一通到底,而是极其宛转悠长,较外面的那个洞要曲折得多,我走了没多久,就多次触到坚硬的洞壁,忽左忽右转了好几个弯。好在越往里走,淹没道路的水就越少,没多久,水位停留在正好淹没我膝盖的深度,不再变化。 又走了几步,再次摸到一块砖石,但上面的触感与之前一路走来摸到的各块都极为不同。刚才遇到的那些,虽然上面长了很多青苔,,但在污水的长期浸泡下,裸露在外的部分还是相当光滑顺手。而这一块,摸上去很少有平整处,手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上面镌刻的花纹。 我心中一动,顺着洞壁又摸索着走了一圈,发现的确已到尽头。前面满是花纹的砖石,应该就是刻有胡同所说的刻有神秘地图的那一块。 我刚想打开手电研究眼前的图案,但手指刚摸到开关时,小腿上突然传来异样的感觉。一条细长而滑腻的东西从我的迎面骨上裹了过去,其间又感觉那东西的体表却并不尽是细滑的外皮,而是零零散散地,还长着几蓬非常尖利的小刺。我想,应该是刚才差点杀死我和雾鬼的那怪物,它又来了。 我马上停住手指的动作,钻进了另一只手中戒备多时的手术刀。 也许那东西,把这岔洞的尽头当作了自己的老巢,所以尽管我没有释放出手电刺眼的白光,它依然悠闲地不停在我脚边游弋,只是把我当作一块刚刚坠下的柔软的石头。在那东西的游动下,身边的污水不断轻微地发出令人窒息的声响,但它并没有像刚才在岔道外那样一跃而起,试图把我插得脑浆崩裂。 不一会,听到它游得远了一些。我马上意识到,这就是我们相互认识的好机会,于是左手拇指轻轻一滑,顿时一道明亮的光线凭空亮起,整个岔洞尽头都顿时暴露在了这突如其来的灯光下。 27 [本章字数:4605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41:18.0] ---------------------------------------------------- 我打开手电的剎那,马上把自己的头转向身后,以躲避这道我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眼睛根本无法承受的强光。但饶是如此,我的双眼依然被背后的余光弄得生疼。好在余光毕竟是余光,我使劲瞪了瞪眼珠,终于使它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甦醒过来。 当我再次把头转回来时,那东西很明显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远处白光照射下仍是一片黑暗的浑水中,蓦然传来“哗啦”一声,正是它转身时发出的响动。接着,水面上浮现出一条细长的波纹,飞快地向我伸展过来。那条划破水面的细线越来越长,而我并没有时间欣赏那美妙的波纹,只是死死盯住水线的前端。当细线延伸到我身前两米处时,水面再次传出了让我难以忘却的破裂声。 那东西,又出现了。 在我自始自中不曾改变过目标的眼光下,出现了一道意料中的银灰色闪光。而和上次不同的是,这回它的目标,不再是我的眼睛,而是喉咙。 从它出现到现在的短短几分钟里,我已经在心中对应对这样的侵袭,做过了上百次的预想。所以当它如我所愿,再次从水中飞出时,我以极其熟练的动作闪开了它的致命一击。 随后,我的手微微一抖,那把小小的手术刀,仿若夏夜里的流星,划破了灯光下诡秘而沉闷的空气。还有,那条银灰色腾空而起准备刺穿我咽喉的东西。 当我的武器触碰到它的身体时,感觉让我有些出乎意料。那把甚至可以噼开坚骨的小刀,砍在它细长的身躯上,竟然发出一声闷响,仿佛那并不是一条蛇一样狭长的身躯,而是极为扎实的肉块。 不过就算是肉块,被我的刀穿过,结局同样只有一种,便是分为两段。 那条像长了鳍的蛇一样的东西,从它身体正中齐齐断为两截,喷洒着暗红的血,径直坠入暗水之中。 而在此同时,那几乎两次杀死我的怪物,在断气之前,发出了一声怪叫。那叫声,是从我和雾鬼与它狭路相逢到现在,唯一一声发自它体内的异响。这样的声音,我听到过无数次,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从来不觉得可怕。但现在听到,却让我,刀神武云程,感到头皮发麻。 因为,那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男人的惨叫??“哎唷”! 伴随着那声惊心动魄的怪叫,那怪物彻底在我眼中消失。 我并没有立刻走上去察看我的战利品,不仅因为自己历来没有什么好奇心,更因为我被它那声极其诡异的“哎唷”,惊得呆了一下。 在这沉寂的污水塘里,回味了一会这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氛之后,我终于把手电照向那东西落水的位置,慢慢移动双腿,盯着波动的水纹,挪了过去。 那怪物的确被我一击毙命,它想对我做的事,最终却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两截银灰色的尸体,半沉于污水中,我仔细看了看,不由得又是一呆。 也许对一般人来说,它只是条嘴巴尖锐,又长了鳍的怪异小蛇。但我曾经是个医生,所以我一眼便看出,从这两条细长的尸体,有多么诡异。 这东西从创口脱落出来的内脏,居然和人类一模一样。 我把它们从黑水中捞了起来,把手电夹在腋下,用手术刀剖开细滑的表皮。那张皮是那样地滑,以至于在水中裹过我的小腿时,竟然让我感到有几分舒服。
第44页 它上半身的脏腑完全展现在我面前时,我不得不佩服自然的力量。竟能把人体上半身所有的器官和骨骼,都如此完美地缩小,拉长,然后复制到这小蛇一般的怪物体内。我又仔细看了看,再次确定它体内各种内脏骨骼,除了比例之外,和人类没有任何不同。唯一与的不同,只是它的头部,长了两个小小的鳃。不过我还是惊讶于它那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声带,居然能发出如此巨大而悽厉的惨叫。 剖开它的下半身,与上半身一样,也是对人体器官的另类复制。它甚至长了盆骨,和缩得极短的腿骨。 我又细看那些尖利的鳍状物,在顶端有五个分叉的尖爪,每一个下面都有一个极小的肉粒,让我联想到自己的脚趾。 这样奇怪的生物,实在让人难以想像它的来源。 又或者……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令人咂舌的想法。如果这东西,根本就是一个人?但我马上便打消了这荒谬的奇思,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用科学来解释。而用科学也无法解释的事,我再想破脑袋,也只是浪费时间、毫无裨益。 我对这诡异的生物彻底失去了兴趣,顺手把这两截死肉扔回水中,浑黑的水面上飘起一小层五颜六色的油星。 我拿起手电,转身面对那块处于岔洞尽头的砖壁。 正如我所触摸到的那样,这块一米见方的大砖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形态各异的线条,乍一看去,就像一幅图腾画。若不是雾鬼有言在先,也许我真会需要一段时间来猜测它的用途。 我把手伸进上衣口袋,取出早已被浸泡成了一堆垃圾的纸和笔,丢入污水中,仔细地在周围寻找可能的替代物。 但正如我所想像的那样,这种可能连鬼也不愿意来的地方,又怎么能找到任何人的日用品。也许我只能费些心思,像记住席晓明丢在我面前的那本资料一样,依靠自己惊人记忆力来复制这张地图了。 当我再次把灯光打到那块巨大的砖上,准备强记那神秘的地图时,眼角余光却突然瞄见附近一个不易被照到的角落,里面似乎陈列着一小堆异物。我开始感激自己细緻的观察能力,这样的特质,总能在我遇到麻烦时帮上忙,不知道这次是否也一样。 我缓缓向那角落移去,手中仍然紧紧攥住我银白色的小刀,在这样充满未知的地方,就算再冲出十只刚才被切断的那种怪物,我也丝毫不会感到意外。但我的小心很快被证明毫无用处,直到走到那昏暗的角落边,也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响,也许在斩杀了那条“蛇”之后,这里已经相对安全了。 深藏不露的角落里,有一块小小的方石台,用灯光仔细照了照,上面有一堆让我略感诧异的东西??男人的衣服。从夹克、衬衫到内裤,一应俱全。 我用小刀把它们一一挑起,并未发现异样,便用手拿住,搜寻里面是否可以找到让我画下那张极为复杂的地图的物品。 终于,我隔着夹克的内包摸到一张硬纸,捞出一看,却是一张相片。 端详着眼前的照片,我不禁一阵感嘆。我一向不喜欢意外的发生,事实上,它们也很少在我身上发生,但自从来到这奇异的岔洞里之后,让我想像不到的事却接二连三地出现了。 那张照片上的影像,如果是其他任何东西,比如死人、虐尸、妖艷的少女或者长相奇特的怪物,都不会让我意外。但偏偏上面照的,是两个我认识的人。 他们看起来像一对夫妻,穿着朴素,男的强壮,女的贤惠,男人傻笑,女人严肃。 正是马龙和小兰。 他们的合照竟然会出现在这幽深的洞里,委实太过匪夷所思。不过很快,我就抑制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绪。毕竟,我现在要做的,是把砖石上的地图毫无差错地记录下来。雾鬼还独自在门外等候,周围寂静无声,眼前又不见光明,更无法了解我的状况,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慄。 我决定把地图刻到那张诡异的照片背面。 尽管我雕刻的手法没有小兰那么精緻,但这样简单的复制倒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仅用了十分钟,那幅极尽复杂的图案,就工整地躺在了照片的背后。又仔细对照了一遍,确认没有差错,我才把照片放到上衣口袋里。到眼前时,又瞟了一下,他们两人的脸庞被背面的刀痕印得更加诡异袭人,连我也不想再看下去。 我找对出口的方向,关上光线已经略显暗淡的手电,向前摸索着往回走。 这次对岔洞里的路有了些印象,很顺利便拐过那些曲折的弯道,回到刚进岔洞时水深及胸的地方。 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潜回十余米,摸到岔洞口那蓬被扒开的草,钻了出去,浮出水来。 我刚一露出腥臭的水面,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胡同急切的声音:“程哥,画下来了么?” 我习惯性地点点头,却想到胡同根本无法见到我,才又答道:“带在身上了。”说完听到他已走近身边,便摸索着把手电还回给他。 他接过手电,打开看了看湿洞继续下去的方向,便立刻关掉,开始向前走,似乎不愿意再在原地多待一秒钟。我跟在他身后,继续缓缓前行。我们依然不敢走得太快,因为这污水里是否还有别的生物,我与他都不清楚。 伴着缓缓的破水声,我在他身后轻轻说道:“那个东西,已经死了。”
第45页 “看清是什么了么?”他急于知道我的收穫。 “看清了,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我如实相告。 胡同呼吸稍稍重了一些,说道:“我上次来时,这洞里根本没有那么些蹊跷,实在是变得太多了。”接着他轻轻嘆了口气,继续说道:“不知道那些人,现在怎样了,如果找不到他们,我们就白来了。” “你第一次提起,这里还有人。而且,既然来了,无论什么地方,我都会跟你去。” “其实这个地方,是一个防空地下城市。”雾鬼有意告诉我关于这里的全部,“这是里面的人,告诉我的。但就连他们,包括教我制作迷雾的人在内,都不知道为何这里会如此隐秘、庞大、复杂。” 世间每一个大城市,都隐藏着很多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但最让人无从了解的东西,其实就藏在我们每个人的脚下。我们脚下的地层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出现了无数四通八达的通道,有的为公众所用,如地铁和管道铺设,而其它一些四通八达的暗道,我们甚至根本没有想像过它们的存在,更不要说探究这些地方究竟有多大,为何要建成。就算这时我们已经身在其中很长时间,我所知道的,也只是,在这没有任何秩序的地方,人可能会死。 我一边想着,一边说道:“如果他们知道为什么,也不会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他们只是不愿意出去而已,因为外面,不可能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的确,有很多事,不是你我能够了解的。就像外面那两座大厦,何以会故意建造得如此之近,来刻意掩盖通往这里的道路。可见外面一定有人和这里有着密切的联繫。不过无论到底是谁,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我想要的,只是帮你做完你要做的事,我们一起活着出去,然后你帮我们对付席晓明。” “我明白。”他指着前方说道,“就快要到出口了,到了那里,不要多久,就可以找到我要找的人,如果他还在原来那地方的话。” 我突然发现,现在竟然能见到胡同在指向前方,这漆黑的湿洞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有了微弱的能见度。 接着身边腥臭的积水,开始越来越少,我们已经能够轻松地行走。周围开始出现渗水的声音,无数小小的水滴从无法追寻的砖缝中溢出,争先恐后地向下逃窜,顺着倾斜的地面向我们身后聚集,投入我们脚下散发着恶臭的泥塘里。 雾鬼也发现了这喜人的变化,但已经来过一次,显然对环境的变化早已料到,并没有发出什么言语。 又走了几步,我的脚底终于摆脱了那些令人作呕的液体,重新踏上了干燥的地面。我再次感觉到那些像碎石一样的锈色骨头。 面前的光线越来越明亮,我的眼睛已在缓缓的前进中慢慢适应,并无不适。 我们加快了步伐,向传来亮光的洞口走去。虽然这黑暗的湿洞让我压抑了许久,但要离开它的阴影时,我心中却没有丝毫兴奋,反倒对未知的前方多了一点点厌恶。 “我们已经接近中心了。”雾鬼转身向我说道。 说话间,走过一个小小的转折,我们已经来到了湿洞的尽头。令人奇怪的是,接近这一头出口的一段路,那些奇异的草和不知为什么东西残骸的骨头,都已经消失殆尽。出口的地面,非常干净,就像寻常人家门庭里的小道。 终于出了湿洞,前方几米处,出现一间木屋,门户大开,细一看,又像是古老的火车候车厅。我们在洞中很远处便感受到的亮光,便来自这奇怪的木房子里。 在屋前站定,只见陈旧却不脏乱的门檐上写了斗大的“候三”两个字,雾鬼挥挥手,我们一起向里面走去。 28 [本章字数:3944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43:05.0] ---------------------------------------------------- 与我们刚刚离开的洞里阴暗潮湿的环境不同,这间小屋实在是让人感觉非常惬意。我和胡同静静地坐在长椅上,享受着片刻的安心,全然不管衣服上污秽的水滴缓缓滑落到地上。 在我想像中,这小屋散发出的光线本该来自某盏老旧的灯,而不是我面前白亮却又无法识别是什么材料的石头,在这里,一切都是那么难以解释。 靠在椅子上,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未来可能危机四伏的环境便不翼而飞。我仿佛变成了在山林中迷路多时,却又在黑暗降临大地之前找到一间无人木屋的猎人。慢慢地,眼前出现温暖的火堆,和噼啪作响的烤肉。 但一睁开眼睛,我却又马上回到了寂静无声的地底深处,一切的美好,又开始像一直以来的那样,离我那么遥远。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也许我头上就有着无数正酣睡在美梦中的人,他们让我有些羡慕。忽又想到莫云,他现在也许正和席晓静及水仙嬉闹着,而我和胡同,则处在这让人有点难以忍受的等待中,至于等待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不想知道我们在这里等什么吗?”胡同终归是个年轻人,总是想撩拨我的好奇心,因为,我似乎从来不曾主动向他问什么。 “门上写着候三,我们自然是在等了。”我并不想多说话,惯性的睏倦一波波向我袭来,小美安详的脸庞浮现眼前。
第46页 他微微抬手,指着斜对面的小铁门,懒懒地说道:“等会,我们就从那里出去,以后的路,得照着地图走了。” 稍后,他似乎又回想起上次到这里的情形。人处在悠闲却又迷茫的环境中时,最容易爆发回忆过去的欲望:“记得上次我看见门上的两个字,还以为是这里主人的名字,进来后,只是两排长椅,和现在一样。可能这洞里没有变的,就只是这间小屋了。” 他的感慨还没有发完,那道小小的铁门之后,就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机械声。 我明白,自己瞬间的闲暇时光,就这么结束了。 我一向是个喜欢安静的人,总是认为人只有在安静的环境下,才有心情来思考,也正因为这样,世界上的多数人,就算选择死,也不选择思考。所以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听到巨大的让人居户无法忍受的机械声。 那样的声音,甚至比正在身后狂按喇叭的大货车还要强上数倍。物鬼在巨响传来的同时,便立刻捂住了耳朵,皱着眉向我摇头示意。也许上次他来时,就在这间看来惬意的小屋里遭受过这突如其来的惊吓。 我感受着脚底强烈的震动,耳朵嗡嗡作响,但却并不惊慌,甚至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此刻脑子里想的,反而仅仅是希望这简洁的小屋不要被这样的抖动所破坏,虽然我也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响彻耳边的声音才渐渐变小,最后终于传来好像链条卡住的“咔”地一声,完全停息下来。 我耳中依然余音绕樑,胡同则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向我回忆道:“上次到这里时,如果不是不想再独自走一次刚才的黑洞,我几乎要想回去。我也试过直接打开那道门,可是打开后,里面什么都看不见,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无边无际。我就这么坐在这里发呆,一直到刚才那样的声音响起。” 我没有出声,只是跟着他走向小铁门。到了跟前,胡同一拉把手,那扇不知道多久没有被人打开过的门,发出刺耳的声响,缓缓地把它身后神秘的世界展现在我们面前。 面前出现一个短短的通道。 物鬼用手敲敲门框,说道:“请进。” 我踏步向里面走去,他也紧跟上来。 两人无语,快速走到漆黑的短道的尽头,一个转折,来到了另一边。 让人不得不感嘆的另一边。 那是一座巨舰一般的迷宫,又或者是极具匠心的皇陵。 之所以称它为皇陵,是因为能建造如此庞大而又复杂的工程的人,除了皇帝,不作他想。 但是有一个简单的问题。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有这样能力的皇帝,可以活到如今这机械丛生的时代。这就使主持建造这里的人,更加高深莫测。 我们面前出现一个高不见顶的三角斜面,犹如巨大金字塔的一边。在它前面的正中央仰首而站,面对着估计超过一百米宽的底面,我们被映衬得如此渺小。而那巨大的斜面上,密密麻麻有着数百道小门顺层分布,并从最底层向上面递减。斜面的最中间有一条一直延伸到顶层的石阶,让人可以到达每一层笔直的横道。 我想,这是最简单的迷宫,可同时又是最难的迷宫。简单在于建筑的外表,困难在于一道道门后无法窥视的秘密。 周围极高的砖墙上,镶嵌了不少我之前休息等候的小屋里见过的那种发亮的石头,整个空间被照得如同白昼,甚至让我怀疑此刻已经回到了地面。 “我们得照着地图走了。”他看着面前大大小小的数百个入口,脸上的表情告诉我,没有地图,他绝对不可能找到通往目的地的路。 我掏出那张马龙与小兰的诡异合照,交给雾鬼。他对那张神秘地图,比我要熟悉得多,带路的事,自然也只能交给他。 他接过照片扫了一眼,看到上面两人的面容,脸上略显不悦,随即翻到背面,开始重温那些复杂的线路。 我在旁默不作声,细细品味着周围多得让人无从选择的道路。我们此时的命运,竟完全依赖于那张怪异的地图,这让我感觉有点无力。 不一会,他抬起头来,硬扯出一丝笑容:“我知道是哪道门了。”说完,便率先向那巨大三角斜面正中直通到顶的石阶走去。 在这巨大而封闭的空间里,我们发出的每一点响动,似乎都会造成深远的回音。我并不多想,只是一直跟在雾鬼身后走动,该怎么走,完全由他决定。 我们离巨大斜面的顶端越来越近,周围的横道距离也越来越短,光线暗了许多。我很明白,要去的地方,当然不可能是最顶端的门,因为那里门的数量少得一眼便能全部看清,胡同绝不可能会不记得。 果然,我们在走到倒数第七层时停住了,雾鬼一个转身,向左边走去,这个时候,顶端的景象已经可以看得很清楚了。原来这三角斜面的顶端并不是尖的,在望上,可以看到一根极大的铁柱继续向上伸展,没入空间顶上的砖石中,还隐隐约约传来隆隆声,但我们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探求什么。跟在他身后一直走,我需要去做的,也就是这些而已。 这时雾鬼在靠近左边尽头的倒数第三道门处停住了,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说道:“从这里进去,也许会有很多麻烦,所以我们都要小心。”
第47页 还没有等我走到面前,他就轻轻一扭门上的转锁,伴随着一声轻巧的“咔嚓”,打开了门。但他的身影却没有如我意料的那样消失在门内,却是才刚一打开门,立刻又关了起来。 我耳边突然闪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闷响,就像我的小刀砍在那岔洞中的怪物身上时的那种响动,但我还没能分辨那到底是什么,它迅速地消失了。 他扶着门把,急急地喘了两口气,转过头来,眼里一片通红地向我说道:“程哥,我敢打赌,你肯定没有见过这么庞大的艺术品。” 庞大有着很多定义,一个巨大的个体叫做庞大,而许多小的个体组成的群体,也能叫做庞大。就像进洞以来一贯地那样,我还是不太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不过这样的问题完全不用讨论,我轻轻拉开他,把手放到锈得有些扎手的转锁上,慢慢地向右扭动,又是“咔嚓”一声,眼前的色彩中缓缓透出一丝微红,与这大厅里白亮的主调完全不同。, 门很快被我完全拉了开来,里面的景象完全呈现在我和有些呆滞的胡同面前。里面的确是艺术品,庞大的艺术品,因为参与创作的材料,实在是太多了。而从雾鬼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上次到达这个地方时,绝对又是另一番景象。 我惊异于那道看来平凡无奇的小门,竟会有这样好的隔音效果。而看到里面的情景时,我才算发现了刚才听到的那一声闷响的来源。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人,死人和活人。 门后狭窄的空间里,有一大群临死的人,还有另外一大群试图让他们死得更快的人。我眼前的空气,完全被血汽所吞噬,所有可见的东西,都融入了里面暗红的色调中。 最靠近门的一个人,正在用斧头的背面敲击横放在地面上的东西,被他敲击的,是另一个人,已经无法分辨是人的人。我想起锤将军,不过,我不认为锤将军做事会这样毫无激情。那个敲击地面的人,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是人,而只是一台不断扬起斧子的机器。 我丝毫不怀疑这条路上曾经是多么地拥挤,远处几乎抵到过道天花板上的残躯,血还未流干,马上又有人往上面添砖加瓦。 这样的情景,并非单独出现,整个房间狭长的道路上,到处是这样血腥的景象。但奇怪的是,没有人发出明显的声响,这完全不合情理。 过道里许多人在做着那样用力的动作,但我居然不能听到明显的喘气声。而那些被敲的人,也没有任何一个发出呻吟,就算他看起来还活着,而斧子也还没有噼到他的头上。 尽管我创作过无数件艺术品,但这样庞大的景象,却是从来没有想像过。斧头噼开的人,身体中的脏腑和血肉,把整条道路都淹没了。暗红色的液体,在地上慢慢汇聚,最后在崎岖不平的地方,汇聚成一碗汤,红色的汤。而那些不知从何处继续飞散出来的肉渣,不断轻轻落到小小的血塘里,激起点点水花,就像夏夜里下着小雨的荷塘水面。 在一瞬间,我几乎就要相信,地狱是存在的,而且对照眼前的景象说起来,人间,至少我们生活的那个人间,还不能称之为“地狱”。但同时,这样的艺术品,又是极其难得,让我有点如痴如醉。 是什么人,可以做出这样伟大的作品呢? 我不禁想到,也许,世间真的有神,脱离了人类范畴的神。 我回过神来,转头向一直没有缓过劲来的胡同说道:“如果你要找的人在里面的话,我们就快点进去。” “噢……好,我……”面对这样的杰作,他也显得极为震惊。 我知道那是他潜意识中的牴触,于是主动承担了他的顾虑:“我走前面,你指路。”说着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污水湿得还紧紧贴在身上的白色衣服,上面还沾满刚才走过恶臭泥塘时留下的黑色污秽,现在却又要染上其它颜色了。 29 [本章字数:4098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44:09.0] ---------------------------------------------------- 我们来这里的目的,註定我们要经过这一条路,而又因为一定要走这条路,註定我们不得不参与到这件创世绝作的创作过程中去。 而这样的参与,在我第一步踏进这房间狭长的小道时,就已经开始。 我并不认为靠近我们的那个,能称为人,因为他已经没有了灵魂。都说眼睛是一个人灵魂的窗口,但我在他浑浊的窗口里,实在不能找到什么灵魂,就算有,也被从他头顶一路翻滚而下的血球所蒙蔽了。 他的双脚深深地直插在一堆已经稀得不能再稀的红里透黑的碎肉里,虽然我曾经是一个医生,也无法分辨那堆东西从前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我并不愿意把自己的脚步凸现得太过特别,但我每走一步传来的声音,那好像小时候雨天上学时踩过小小泥坑的“吧唧”声,与这温暖而湿润的空间,实在是格格不入。 没有灵魂,不代表没有意识,那个人很快就发现了我和身后的雾鬼,因为对于这里来说,我们身上太干净了。 他还是那样固执,没有神情,没有吼叫,也听不到喘息,就这么高扬起手中的斧头,向我额头上噼来。 我轻轻闪过那把略带风声的凶器,眼看着它直直砸在地面,把旁边半只小小的残指震得轻快地跳了一跳。
第48页 接着手里轻轻一抖,我最好的朋友又准备干活了,这一趟,它註定要很辛苦,因为现在看来,这里所有的还能动的人,都不会放过我们。 我一边想,一边把银白色的小刀插入了那个想噼死我的男人体内。 胸腔左边,最后一根肋骨下,一路势如破竹,径直向上,直到刀子穿过身体,重新回到空气中。仿若割破麻布的那种悦耳声音,伴随着硬硬切断左边胸部所有骨头的“咔咔”声,成为这狭长的屠宰场里小小的花絮。 手术刀在他上身左边,打开了一道门缝,而我用另一只手,搬开了这道门。随着他身体向前倾斜,重重地亲吻上地面,里面所有被解放的血肉器官,尽数跌出,撒落一地。那人在生命的最后几秒,还也是不打算发出什么声音,只是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消逝。 那把厚重的斧头,被他顺手丢落到门口,砸在门板上,发出一声轻轻的哀号。 我转头向胡同笑了笑,说道:“很危险,你需要那把斧头。” 胡同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磅礴的环境,点了点头,俯身拾起那把看起来已经相当腻滑的斧子。 我继续向前慢慢走动。也许雾鬼对这样震撼的艺术品并没有太强烈的兴趣,他很想尽快通过这被血肉淹没的通道,但才加快脚步,便滑倒在被无处不在的浑血沖刷成了统一颜色的地面上。 他挣扎着站起来,嘆了口气,跟在我后面慢慢前行。 我没有出言宽慰,因为眼前艷丽诡异而又血腥无比的景象,依旧对我产生着无穷的吸引力。这样的经历,绝对是一个艺术家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我遇到了,深感庆幸。也许,莫云终究也会有那么一天,得以窥见艺术的真谛,那才不负了我对他的一片期望。 我们就这样在门里不知通往何方的小道里走下去,顺便增加一点对这部有史以来最具想像力,最有大气的作品的贡献。 顺着一路的猩红色稀泥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两个人一站一坐,沉默对峙。他们都还活着,但都等于死了。 这里的碎肉和残躯比才进门的地方要多得多,顺着地面一直堆积,紧紧靠在早已不能分辨是什么颜色的墙上。 坐在地上的人,半个身子都已经陷在了与黑血完美混合的肉堆里,身边不远处,孤零零放着一条未被堆积到的断腿。他留在外面的手,还依然死命握住斩杀了无数同类的利斧。 而站着的一人,一边转身面对席地而坐的同伴,一边轻轻抖掉卡在血迹斑斑的斧口上,还稀稀拉拉沾着一只滴血眼球的半个脑壳。 我轻轻闪过他们身边,本打算在他们对我有所行动之前打开他们封闭的心扉。但出乎意料的是,两人只是抬起眼睛随便看了我一眼,又马上把注意力放回了对方身上,任我经过身边,置之不理。 站着的一人回过头去,再次高高地举起了斧头,奋力剁下,“扑”地一声,毫无阻隔地卡在了坐在地上那人残留的大腿上。 坐在地上的人并不甘示弱,两手紧握住闪亮的斧柄,从侧面滑扫过来。显然站着的一人根本没有想过躲闪,只是用力前后摇动常常的木把,仿佛伐木的工人一般取出被深深噼入木头中卡住的工具。全然不理会靠近地面的那把迅速靠近自己小腿的闪亮铁块。 他们不是什么身手敏捷的人,或者以前曾经是,但现在已经不是了。所以,他们的目的,只是屠戮,而不是对战。 随着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一整条小腿斜斜地飞了出去,“哗啦”一声滑入地面快要沉寂的血坑,胡乱裹在脚上的烂鞋,像一艘撞上冰山的孤寂小船,任凭周围暗红的水从那些多不胜数的破洞中涌入。 一声闷响,将将拔出斧头的人颓然滑倒在地,整张脸都栽入了那条被砍得皮开肉绽的大腿旁堆得老高的肉泥。他摇了两下身体,猛然直起身子,又露出那张占满血污,根本不能再辨认的脸。 接着大腿已经失去任何作用的那人再起一斧,深深嵌入对面刚刚倒地的人宽厚的左肩,巨大的力道把对面的人压得仰面躺倒,再也没有任何回击的力气。 那人用了用力,从同伴血肉模糊的肩膀上拔出了利刃,前后摇晃了两下,再次举起斧头,就要向他额头正中噼去。 他们都没有向我出手,我也不打算浪费时间。正要转身前行,却发现那人的手并没有落下,而是对跟在我身后的胡同产生了兴趣。他转了转身体,把已经举起的斧子,向一旁等候他们结束相互杀戮的胡同噼去。 胡同被这样的变故惊了一下,但还是马上躲过了破风而来的利斧,斧子重重地噼在地上,碰撞声在走廊中回荡。 雾鬼脸上马上显现出愤怒的神情。若不是遭了席晓明暗算,他本可以让所有人对他视而不见,从容地走过这妖异的回廊。但现在,却不得不面对这些面容枯萎,似乎除了杀死身边的人,就不再有任何人生目标的怪物。 他使劲抡起几乎被血糊得粘在手上的利器,向坐在原位呆呆看着落地的斧头,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的怪人噼去。 “咚”地一声,那把捡来的斧头已经死死卡在了他黝黑的脖子上,没有任何呻吟喊叫,那人便紧紧抱着心爱的长把,死在了地上,幽幽的黑血顺脖而下,继续融入淹埋住他残缺身体的肉团中。
第49页 被压抑了很久的胡同仍不解气,把斧子抖了出来,又是几下,把那张沾满污秽的脸剁得支离破碎。然后他又转过身去,对肩膀已经完全塌陷的将死者完成刚才未落到头上的致命一击,这才停下来,对着那些解脱的尸体狠狠啐了一口。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静下来,喃喃地说道。 “诱导别人总不如自己创造来得痛快,你会喜欢的。”我继续扭转他的观念。 他点点头,把斧子扛在肩上,和我继续前行。 一路上仍然四处可见没有任何生气的人,雾红的光线下,我渐渐看清楚了他们的样子。 人间地狱依然在人间,他们仍旧逃不脱和地面的人们一样千篇一律的扮相。脸色惨白,穿着破烂,无声无息,碎肉污血爬满全身,就是他们统一的标志。 一路走来,走道上不断重复着那些毫无道理的灭绝。他们有时想杀我们,有时候又对我们视而不见,有几个人甚至还主动让了让道。 想出手的人,自然是重复着自己血洒小道的老套路。不过他们没有那样好运,我和雾鬼都没有时间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完完整整地送走,只是开膛破肚地放倒便算。 其实走廊并不很长,只是滑脚的血泥让人难以走动,有时我们还不得不爬过几乎堆积到天花板的人堆,这些,都使我们前进的速度大受影响。 终于看到了走廊的尽头,一座楼梯向下通行,边上还站着一个无所事事的人,他噼碎了周围所有可以发泄的同类,正把斧口放在眼前发呆。突然那人想到了一件让自己生命的残余存在最后一点意义的事,他把住斧子顶端的铁块,向自己的脑袋猛砸过去。 我走近楼梯时,又踩在一个血坑里,红水四溅。那人听到了声响,在斧口飞快靠近自己时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在他眼中,我竟然看到了之前这走道里相互残杀的人根本没有的东西??感情。 那是一种极端的遗憾,但我并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意味着什么,也许是恼火自己太晚发现走过来的手里拿着小刀的人,又仿佛是对某个自己深爱的人极度失望。 然后,他所有的目光嘎然而止,斧子钉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血雾喷涌而出,一具再也派不上用场的躯体顺墙滑倒。 “照这样下去,这里不会有人剩下。”胡同看着自杀的男人,轻声说道。 “也许包括你要找的人。”我补充道。 “他,不一样的。”胡同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但愿吧。”我扭头向楼梯下走去。 也许是这座不高的楼梯难以施展身手,难得地除了飞溅过来的血丝外,没有一具尸体。 我们很快下到了底,看到房间里又矮矮地堆积了几处碎肉,但已经没有一个人还活着。虽然还是很安静,但已没有了刚才过道里血腥的残杀。我心里平静下来,有些疲倦。再经典的作品,体会得久了,依然会有审美疲劳。 身后的胡同急急喘了几口气,把缺了口的斧头扔在地上,扭了扭不断滴血的休闲服,指着房间角落里的又一道小门说道:“我上次来时,那边只有草木,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唉……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你就该带上它。”我指着地上的斧头说道。 雾鬼苦笑着答道:“我也想,可是太大了,我拿不过去。” 说着,他走过去,途中从包里捞出手电,一把拉开沾满血迹的滑门:“你看。” 我走过去,把头伸进门里,久违的黑暗立刻向我袭来,但在身边暗红的光线下,仍可以看到下面微波荡漾,是一个水池。 接过手电打开,向下照去,与门外血肉堆积的残酷景象完全不同,下面的水居然异常清澈。 我又四处照了照,发现水深仅有几米,对于我们来说,要潜到底还不是什么难事。池底的右上角有一个刚好容一人钻过的方形小洞,看起来在里面连伸展手臂都很困难。 我把手里的小刀向他晃了晃:“不要紧,我先下,出去有什么事,也落不到你身上。” 他微笑着点点头,示意最好我把手电绑在身上,我也一笑,顺手把我们待会唯一的光源塞进腰间,然后紧了紧皮带。 一切准备妥当,我又看了看房间里这件伟大的艺术品,对胡同调侃道:“但愿水下不会有湿洞里的那种怪物,不过至少,我们可以把衣服漂干净了。” 说罢,我转身扒住地面,反身下水。 30 [本章字数:4547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46:36.0] ---------------------------------------------------- 清澈见底的水中如我所料地冰冷刺骨,就算建造这里的人再有本事,也无法对抗地底的自然条件,这让自觉无力的我略感欣慰。 顺着腰间手电射出的昏沉的光,我奋力向池底的小洞游去,隐隐还听到身后的雾鬼纵身下水的声音。他怕自己在水下迷失方向,于是紧紧跟在我身后。 说实话,我的潜水技术并不很好,唯一的能力便是在意料之中的情况下不致淹死。所以,此刻我心中所想只是能尽快通过小洞,到达胡同所说的草木之地,只要不在水中,任何状况对我来说,都不会太差。 熬过了初下水时的冷得刺骨的痛,伴随着身上恶臭污血脱落的爽快,我很快游到小洞边,伸手扶住了它方形的壁沿,用力一爬,整个身子飘了进去。
第50页 方向稍微偏了一点,系在皮带下的手电撞在小洞边缘,闪了一闪,让我不禁直冒冷汗。在这样冰冷漆黑又非常狭窄的水洞里,没有了光线,我甚至不能转身找到回去的路。 进到小洞之后,经过一个小小的转折,便开始一路向上。 我轻抬手掌,不断用力拨着身边坚硬的砖石,好让自己更快地顺着弯曲的方洞向上浮。随着时间一秒秒过去,上浮的速度也比先前快了不少。 这时我心中突然感到一丝困意,而在这冰凉曲折的水底洞穴中,睡眠绝对是致命的。而几乎只是一瞬间,这样的感觉就开始有点无法抑制。 席晓明在我脑中种下的种子又开始成长了,我闪过那天在小美家遭遇伏击的情形,立刻作出决断,向着靠近的弯曲洞壁不闪不避,直直撞了上去。 耳边一声闷闷的巨响,我的脑子立刻眩晕至极,头皮传来一阵剧痛,昏暗的灯光下点点血丝从眼前飘过。但让我慰籍的是,这样做的确管用,至少,那种难以抗拒的睏倦消失了。 终于,头顶上方开始出现光亮,我紧紧闭住有些疼痛的眼睛,尽力摆动双脚,好在我憋不住气之前到达水面。身后的雾鬼似乎也发现了我身上的异动,在脚下不断地把我向上推。我明白,自己不能停下,不然,我们两个人,都会有大麻烦。 又过了让人极度难以忍受的短短几秒,我的头顶终于感受不到了冰水的压迫感,头发已经浮出水面。然而甚至在整个头露出水面之前,无法再受压迫的身体便开始强迫我开始呼吸,以至于在我钻出小洞之前,便已经呛了好几口水。 想到脚下还在苦苦支撑的胡同,我顾不得身体难受的感觉,使劲用手扒住低矮的洞便,硬生生把自己的身体拉了上去,接着整个身体终于触到了摸起来极为粗糙的地面。我也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跪在如此粗糙的地面竟然会这样舒服。 但随后的瞬间,我终于明白什么是祸不单行。 就在我大口地喘着气,刚刚睁开被水泡得生疼的眼睛时,身体前方竟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东西发出一声怪叫,向跪坐在地上的我急速撞来。 我来不及分辨那飞扑过来的朦胧影像,只能使尽全力向后倒去,而我身后,正是那水洞的出口,眼看我的身体便要重新跌回那冰凉的清水中。 这时,跟在我后面苦撑多时的胡同刚刚浮出水面,张大嘴巴吸着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头顶便被我的后脑勺重重地撞上,重新沉下水去。而我,又被弹得微微前倾,重新找回了中心。 雾鬼显然非常惊讶,我甚至能听到他在水中大叫发出的“咕噜”声。 就在我后脑受到重创,整个人极度混乱之时,身体上方传来“嘭”地一声闷响,伴着一声惨叫,那扑向我的黑影跌落到我胸膛上。 我能感受到那东西在我胸前拼命挣扎,但我不能再给它任何攻击的机会。手中一抖,闪光的小刀一下扎在它摸来毛得有些扎手的背上,然后马上向下一拉,剖开了他的整个背部。 那东西“嗷嗷”惨叫两声,终于不再动弹,但我刚刚被飘过的衣服上又沾上了那东西粘热的血。 接着,我顾不得头上传来的剧痛,立刻爬做起来,让在下面使劲顶我的后颈,想来几乎就要晕厥过去的胡同再次露出水面来。 “程哥!出什么事了!怎么,咳咳……”胡同一钻出水面,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边急切地向我询问着刚才发生的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变故,但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没有应声,而是在他狼狈地爬上地面后,直接把刚才被我一刀插死的东西扔到他怀里。 他一时摸不着头脑,便伸手接住,然而当他看清手中那怪异的尸体时,全身颤抖了一下,立刻将那仍在流血的死肉远远抛在地上。 那东西看起来像一只变种的臭鼬,毛皮在这空间中耀眼的白光下显得格外顺滑,但从我刚才触摸的感觉来看,手感却是极差,足以把手扎得生疼。与我在湿洞中见到的怪物一样,这东西也不在我可以识别的生物的范畴。它虽然没有细长的嘴巴,但扁平的唇下露出的尖利牙齿若咬在我的脖子上,便足以让我立时毙命。回想起刚才盲人骑瞎马般的经历,我不禁头皮暗暗发麻,交织着刚才两次撞击大脑留下的余痛,浑身都极不舒服起来。 胡同一边没精打采地坐在地上喘息,一边有气无力地在小包里翻着什么,仿佛对这个已经变异的连来过一次的他都无法适应的地方感到极度的厌倦。随后,他从包中捞出几个已经被水泡得稀烂的面包,仍在地上,无奈地说道:“要是我们还没有到那个地方,就被饿死了,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开始有些力疲,从离开拆迁屋到现在,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一直滴水未进,若不赶快完成要做的事,后果不堪设想。 但周围的环境容不得我们对自己的处境做更多设想。 就在他话音未落之际,面前色彩各异的草木林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直到这时,我才算真正认识了这个地方。 同样,这里也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巨大而没有边际的顶棚上,镶嵌着无数发亮的怪石,足以照亮每一个角落。要在这样的地底,建造如此难以想像的空间,种植这样数目无法衡量的怪异植物,所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是何等的庞大。若硬要向有这样实力的人追根究底,只怕再有一百个刀神,也只是徒当炮灰。
第51页 这些本来寂静无声的草木,一旦开始抖动,就似乎永远不会在停下来。 真相终于展现眼前,真正开始暴动的,是里面不计其数的动物群。 胡同又一次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面对这些史前生物一般令人无法探究的物种,任何人可以做的,都只是嘆为观止。 长着牛头的狮子,刚才被我杀死的臭鼬,尖牙利爪拖着长长的剑尾四处奔腾的无毛猩猩,我甚至还发现,那种我们在湿洞中遭遇的怪蛇,竟然可以在地面上游荡。它们在草木林中互相撕咬着,重复着我们经过的幽深走廊里血腥的灭绝。 更不可思议的是,参与杀戮的,并不仅仅是那些大小不一却残暴等同的动物,而更有那片色彩斑斓美丽植物。 无论高大的树群或者低矮的草丛,只要有机会时,就毫不犹豫地拌住、裹住那些四处奔腾厮杀的动物的脚,然后便血污喷散,惨叫林立,留下一句残尸。 跑动的怪物也不甘示弱,当暂时找不到同类来杀戮时,便狠命地冲撞,啃咬那些暗藏杀机的草木。 而那些植物在断裂倒塌之时,竟然也会放声大喊。 呼号声,断裂声,惨叫声,与遍地的血污内脏、皮毛器官搅浑在一起,形成另外一幅经典的艺术画面。 我们根本无法分辨那些惨烈的叫声,是来自动物,还是植物。 所有能了解到的,只是有一种力量,要让这里的一切,自我灭绝。 “老天!这究竟是什么地方?”雾鬼茫然得不知所措。 我亦然。 再镇定的人,遇到过于超乎自己想像的事,都不可能悠闲地置之度外。 “怎么办?”雾鬼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等。”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我们就这样坐在原地,像看电影似地融入这件另类的作品中。如果不是飢肠辘辘,疲惫难堪,这应当是相当悠闲的事情。 血流成河的场面,我嚮往已久,但这样的东西,并不属于我的风格。在者,这样的怪物,统统送到天堂去,是否会太过拥挤,让那边混乱得无以复加呢?在我的概念中,天堂是个平静祥和的地方,不该受到这些物种的骚扰。 数量再多的生物,若要试图自我毁灭,也并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渐渐地,震彻整个巨大明亮空间的声音开始变小了,要不了多久,这些奇异的物种,将永远告别人间。 我站了起来,望着前方在林中延伸到远处的小路,对胡同说道:“现在,可以走了。” 他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无力地答道:“嗯,但愿不会太麻烦。” “我们被困在这里饿死了,才是最大的麻烦。”我提醒他。 就像一直以来那样,我走前,他殿后,我们开始穿过被血泡住的小道。 我从来没有去过原始森林,尽管很多人都极其嚮往那样的神秘地方,据说那里也有艺术家,他们吃人。可比起这样的诱惑,还是小美更让我难以割捨。 不过,生命中的精彩总是不期而至。想不到这城市深深的根基下,竟会有这样一座别样精緻的血色丛林,加上现在屠戮接近尾声后的凋零景象,让我更加觉得赏心悦目。 也许是精神受到不断的刺激,我逐渐忘却了身体的不适,连席晓明的暗示都停止了作用。 我们一边行走在渐渐稀少,但仍然不断在林中回荡的吼叫声中,一边左右赏析着被撕咬冲撞得东倒西歪的草木。 它们的枝叶中,竟然布满血管,以至于被杀死倒地之后,把周围的地面污染得惨不忍睹。而表皮之下,也骇人听闻地全是拉长了的人体器官。胡同虽然被这些散落在地的杂碎弄得直皱眉,但他并看不出里面的蹊跷。 我也不打算告诉他这些只会让他更加烦躁的东西,而我自己,已经看得多了,也不再对这样的情形有什么反应。 只是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在岔洞中被我否定的荒谬想法,难道这些东西,都是人么?如果是,那么对于岔洞里发现的小兰与马龙的合照,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小道并没有靠近那些危机四伏的植物,所以我们的脚步比预计中要轻松许多。那些杀死似乎又一时的草木后飞扑过来打算继续扩大战果的怪物,也都是身形短小,往往被我一刀斩断,并没有什么威胁。 不久后,隐隐可以看到前面的开阔地了。 雾鬼仔细注目了几秒,又对照一下地图,长舒一口气说道:“道路没有变,到了前面开阔地,找到正确的入口进去,就可以找到先生了。那个教我配制迷雾,又告诉我怎么回去的人,我叫他先生。还有,他那里,有吃的。” 这几句话,振奋了我们的情绪,一起加快步伐,向小道尽头的开阔地走去,心中一边庆幸着没有碰到那大猩猩般的怪物。 很快,我们已经完全看到了那片开阔地的情况。和三角斜面上小门里的走廊尾端楼梯上的情形相似,这个平坦的开阔地也难得地没有什么血污和尸体。 走到场地正中,面对跟前墙壁上并排的数十个洞口,胡同仔细地对照着地图,最后,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从那里进去,就到了,终于要到先生那里了!”他指着一个与周围所有洞口都没有区别的地方对我叫道。
第52页 我也很高兴,不管里面怎么样,至少可以从雾鬼脸上体会到,虽然里面很黑,但却是个安全的地方。 走进洞中,胡同打开手电,照亮前方道路。 正要向前走,身后的林中突然传出一大片响彻整个空间的惨叫声,我们回头一看,不禁相对嘘了口气,感嘆自己的好运气。 那些惨叫来自一大片同时被杀死的植物,它们此刻已经是血肉模糊了。 而杀掉它们的,是一只猛犸。 “它是怎么进来的!”胡同猛喝一声。 我们不愿再在这个虽然经典但却已经诡异的让人承受不了的地方呆下去,大步大步走向壁洞深处,消失在黑暗中。 31 [本章字数:4042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49:59.0] ---------------------------------------------------- 尽管其他地方和雾鬼上次来的地方相比,已经变得一塌糊涂,但这最接近目的地的黑洞里却是安全得出乎意料。 经过了太多的意外,我对这样的过度平静感到不太适应。尽管从进入黑洞以后没有再发生任何突发事件,但我紧绷的神经还是无法松懈下来。 洞很黑,也很直,直到我们才走了不到五分钟,就可以看到远处微微发亮的小出口。 胡同雀跃起来,不知道是因为终于摆脱了那些过分怪异的物种,还是终于可能填饱肚子。总之,他走得更快了。 很快,这座不长不短的洞就在我还未来得及体验它的存在时走完了。 出了洞口,面前再次出现一个巨大的方形空间,或者说,看起来更像一个洞穴。洞穴的顶上,依然一如既往地光石密布。 而正对面,则出现了一座四层高,对称的两边各有五个房间,一楼正中有一个大厅的破旧小楼。小楼跟前居然种了两棵海棠,这是我来到大厦地底之后第一次见到自己能够识别的植物。 胡同立刻开始表现他对这里不变的原貌感到多么地欣喜:“程哥!这里还没有变,先生一定还在!”说完,带头向那座嵌在砖石里的灰白色小楼走去。 我跟着他来到一楼正中的大厅门前,铁门虚掩着,似乎并不顾忌任何人走进它的内心。 雾鬼一把推开黑锈的厅门,里面简陋的陈设尽收眼底。 大厅中央有一张不小的方桌,上面摆放着一套茶具,不知有多久没人用过,有几个沾满了灰尘。方桌旁边围放着四颗长凳。围着厅里的三面墙,紧凑地安放着一排柜子,但大部分的柜门都是打开的,里面空空如也。 “太好了!一切都和原来一样,献身一定没事!”雾鬼又再一次向我表达其内心的欢喜,“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先生会不会楼上呢。”他不断说着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话,像个天真的小孩。我实在很难想像,看起来比莫云成熟得多的他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在他正要顺着门边的弯梯上楼去时,却被我一把拉住了。 “不用上去,他就在这里。” 大厅中央的方桌旁凭空传来一个老者爽朗的干涩的笑声:“哈哈!好,好,胡同小子!你不是说永远不再来了么?怎么又来了?不过你还是那么不成气,还是同来的这位兄弟眼光比较犀利呀!” 正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先生!”胡同径直向桌旁奔去。 又听到几下干笑,桌边空气里,突然出现一个头漂浮在空中。这位雾鬼口中的先生,和我听到声音时所作的猜测一样,是个长须的老人,看起来极其苍老。 我笑着对那个漂在半空的头说道:“多谢先生抬爱,不知先生贵姓?” “呵呵!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实在是我自己也不记得了,你就和这小子一样,叫我先生好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坐在这里?” “我们进门的时候,先生不是正打算拿起一只茶杯么?我们刚打开门,你却又把手拿开了。不过,动作还是晚了一点点,上面的灰尘被你拭掉了,而且,被子还微微动了一下。” 老人听了这话,赞许地笑着点点头。 “先生,有没有吃的?我们一路过来,什么都没有吃过呢!”胡同终于到达了他的目的地,终于放下一切,飢饿难耐。“我上次来,每条路都是自己摸索,也没有用了那么长时间!你不知道外面……” 先生一摆刚刚显露出来的手:“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唉……还是一会再说吧,你们先吃点东西。” 接着老者轻轻鼓掌,门外走进一个极为奇怪的女人。她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的东西虽然被绸子遮住,但饿得不行的我们仍能闻到点心的味道。 这女人穿着鲜艷得只适合少女穿的长裙,这也是我和胡同来到这里以后,我所见过最新的一套衣服。但任何人都可以一眼看出,以她的年纪,绝对不再适合穿这样的衣服。 她把点心抬到了桌上,便慢慢退了出去,甚至都没有对我们表示欢迎。 奇怪的老太太。 但飢肠辘辘的雾鬼完全顾不上这些细节,只是一把拉开绸子,抓起一个点心就往嘴里塞,然后含糊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示意我也赶快动手。 我也顺手拿了一个放在嘴里,味道不错,下肚之后,身体也舒服了许多。
第53页 胡同狼吞虎咽一阵,自觉不那么饿了,才终于开口问道:“先生,有个问题,我从看到你就想问了,可是又觉得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都快死的人了,还在乎什么。”这句话在别的老人说来,像是在自嘲,而从这极度苍老的先生嘴里说出,却是恰如其分,让我并不感到是什么玩笑话。 “我想问,”胡同还是有些犹豫,看来他非常敬重这个看来行将就木的老人,“为什么你跟我走的时候相比,老了这么多?” “唉……你又何必回来。”先生嘆气不答,虽然承认了自己确实不可思议地加快了衰老,但却似乎对其中原委有意隐藏。 “这到底是怎么了!”胡同难以忍受这样的隐瞒,大叫道,“就连你也变了,以前的你,对我总是知无不言的!” “是啊!都变了,什么都变了,就连神都要死了。”先生对着摸不着头脑的我们大发感慨。“等神一死,这里的人,都活不了。” “神?”胡同迷惑了,“神是谁?怎么从前都没有听你提过?” “唉……好了,不说这个。”老者停止了话题的深入。,微笑问道,“既然这里变成这样,你还要回来,一定不只是来看看我吧?” 雾鬼也暂时不再追问这里翻天覆地的变化的根源,转向正题:“先生,我被人暗算了。现在我一散发迷雾,连自己也要中,完全忘记了该怎么躲避。若要让别人产生比较严重的幻象,只怕会连我都自身难保。我想了很多办法,可是都再也回想不起原来是怎样做的。所以,我才决定再回来一次,向先生你请教,好回去报仇。” 长须老人猛地一拍胡同肩膀,笑骂道:“哈哈!臭小子!谁叫你自己学艺不精,就算躲不掉了,这迷雾仍是可以解除的。要不是你急着要离开这里,又怎么会漏掉了这一门学问?” 胡同歉意地笑笑:“我不是回来补上这一课了么?” 我突然插道:“其实,暗算胡同的那个人,若存心要出手,也许就算他学过怎么解除迷雾,只怕也会一併忘记了。” “是吗?”老者略微有些惊奇,“上面竟会有这样的人么?” “那个人,叫席晓明。”我继续说道,“也许先生没有听过,但他在上面,的确是非常厉害,他要对付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幸免。连我处处小心,也还是没能例外。而他现在,要同时对付一群人,其中,就有胡同。” “连兄弟你这样细緻的人,也会着了道么?”他对我似乎颇有好感。 “呵呵,是人,总有弱点的。”我苦笑说,“我的致命伤,被他看到了。” “席晓明……席晓明……”老人嘴里轻轻重复着老怪物的名字,沉吟半晌之后,他抬起头来,恍然大悟地说道,“噢!我想起这个人了,唉……是他的话,也怪不得胡同小子会吃亏了。” 想不到,眼前这个隐藏在如此隐秘的洞穴中的极度衰老的人,竟然会知道席晓明。 “先生,你知道席晓明!”胡同显然觉得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因为,先生于席晓明所处的,完全是两个世界。想来他们的背景,也应该决无相似,但事实却是,先生认得这个名字。“不会是同名同姓而已吧?你在这里多少年了,怎么可能会认识那个人?他可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催眠大师!不然,又怎么能动得了我?” “催眠大师?呵呵!”先生听到这样的称呼,似乎完全不屑一顾,“你知道什么!这个人,是很厉害,不过,他也只是神派出去做事的人而已!而且,是神的叛徒!” “神?怎么又是神!”谈话又一次回到了先前被先生停住的话题上,胡同又开始不满起来,“先生,这么说起来,一切事情的起源,都在这个所谓的神身上。你要是不跟我们说清楚,我们又怎么会明白?” 先生显得很犹豫,不断地来回抚弄着长须,过了一会,才终于说道:“其实,我不想告诉你们,是为你们好。这里是神的地方,现在神想杀死所有人,我怕你们也会被牵连,所以,只打算解决完胡同小子的事,便赶你们离开。” “我们已经在这里了,既然是神,就一定知道了我们的到来,要说牵连,早就已经逃不掉了。他要杀死我们,在路上就可以做,何必等到现在?”我来回在厅里踱着步,压抑又开始萌芽的烦躁心情。 “神的手段,又岂是你我可以猜透的?”先生说话的语气,就像是神忠诚的僕人,“而且,这里所有的人,就算死了,也都是自愿的。” “如果外面那些动物都是神的手笔的话,那就太可怕了!”胡同靠近先生,轻轻说道,“外面,有一只猛犸!我真想知道神是怎么把它弄进来的。” “动物?呵呵,那些只是低等的住民而已,所以神才让他们死得那么难看。”从先生的表情看来,他虽然也自认只是那传说中的神的子民,但在这神秘地方的地位似乎又很高。 “这么说来,先生的时间也不多了?”我突然问道。
第54页 “确实是不多了,”他摇摇头,“七天前,神的使者告诉我们,神要我们追随他,那个时候,我的样子还是胡同小子离开时的那样。” 胡同大惊:“他能让你们几天内就老死?!”可见老人枯竭的速度的确惊人,而且,从我们进来到现在,他都静静坐在凳子上,没有动过,想来是腿脚已经难以动弹了。 “不错,不过我该感谢他,这是最仁慈的结果了。难道你还想让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像外面那些笨蛋一样砍来砍去么?住在这里的老傢伙,只剩下我一个了,我和翠儿,也要随神而去。” 想不到那个奇怪的老婆婆,竟然会有这样少女丫环似的称呼,难以想像她七天前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我只是不想你死。”胡同红着脸辩解道。 “神的旨意,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你们最好马上走。”先生带着毋庸置疑的神色说道。 “你还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办?我怎样才能恢复以前的技艺?”雾鬼见先生如此坚决,也只好暗下主意,问完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便马上离开。 “唉……向你下手的,虽然是叛徒,可仍旧曾经是神的人。神教给他的技艺,我们又怎么能明白,所以,我没有办法帮你。” 雾鬼极度失望:“先生,我们这么辛苦跑来找你,你却说没有办法!” “确实是没有办法,你走吧。”先生仍旧摇头。 我轻轻一拍桌子,打断他们的交谈:“也许,神,可以解决一切。” 32 [本章字数:4588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51:22.0] ---------------------------------------------------- “你想去找神?”先生对我的想法觉得极为荒唐,“你们能活到现在,可以说是他格外开恩,你还想自己送上门去受死么?” “不,先生,有一点被你忽略了。你觉得我和胡同与这里的大部分人相比,怎么样?”我脑子一动,想到了一些顺理成章的东西。 “别的不敢说,至少你们要聪明得多,特别是你,更比胡同小子要厉害。”先生再次赞许地说道。 “那么,神需不需要这样的人呢?” “当然,连外面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神也要一併带走的,何况是你们。” “所以,我们能活到现在,不正是因为神想要见我们么?不然,以先生的说法,他的能力似乎大得让我们无法想像,又怎么会让我和胡同一直来到这里?” “先生不是说神要死了么,说不定因为他快死了,所以没有能力解决我们,因为我们的到来,只是一个意外。”胡同试图作出解释。 但先生对这样的说法极为不满:“臭小子不要乱说!就算要死了,神依然是神!我同意这位兄弟的说法。” “所以,”我继续着未完的话,“我觉得,神有事要让我们去做。要是我们这样贸然回去,只怕路上会有大麻烦。没有脑子的人,是什么下场,先生你不是说过了么。” “呵呵!对……神是喜欢聪明人的。既然这样,我就叫翠儿带你们去找神好了!”先生这时显得极为干脆,完全相信了这一切都是神的安排。 胡同听得似懂非懂:“怎么会这样,我们真的要去找神么?”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只有神,才能解决你的问题。”我再次分析道。“而且,不找到他,我们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雾鬼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现在的行动早已一切都在别人掌握之中。虽然先生一直称一切的根源来自于神,在这地下神殿里,他住在这一切。但我更愿意想像他只是一个人。因为神的说法,是在太过虚幻。 胡同还有些犹豫:“如果我们去了,他一样要杀死我们呢。” “那就只能怪我们运气用完了。”我想起那只草木林中的史前大兽。 “唉……好吧,既然这样,死活也只能拼一拼了。”胡同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先生笑了笑,但不再似刚才我们来时那般干涩,而是有了一些兴奋。也许,他对神在最后时刻还挑中我们为他做事,感到十分高兴。他又拍了拍手,翠儿??也许七天前还是个少女的老婆婆,又推门走进屋来。 “翠儿,神要见他们,你带路。”先生提出简单的要求。 那老女人还是不说话,只是会意地点头。先生讲完这句,眼里透出几分期许,也不再说什么,可能对他来说,静静地在这里等死,便是一种幸福了。 接着老婆婆示意我们跟她出去,胡同不舍地向老者告别:“先生,谢谢你以前的照顾,我们走了,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保重。” 先生还是不在答话,点点头,目送我们走出大厅。 一出大厅,翠儿就向右转身上楼,我们回头再向大厅里望了一眼,便紧紧跟住。 “想不到,我以前在这里呆了好久,对好多重要的事情,却根本一无所知。”胡同有些郁闷。 “呵呵,这有什么,很多人活了一辈子,不也除了吃饭什么都不知道么。”我安慰他不必太气馁。
第55页 我们现在什么也不需要想,既然神要我们帮他做事,而我们也已经通过了很多难关到达这里,神应该不会再给我们添什么麻烦。这样奇怪的逻辑,本只源于我的猜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对它深信不疑。 “但愿神不要让我们去那林子里收尸,若要让我们挖个坑去埋猛犸,我还不如直接去死。”雾鬼终于想通,微笑着调侃道。 前面的翠儿始终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仿佛除了带我们上楼,再也没有什么是可以引起她的注意。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这座嵌在砖石里的小楼并不只有四层,到达顶层后,翠儿用很旧的大铁钥匙打开角落里的一道铁门,便看到在坚硬的砖石当中,还有楼梯继续向上通行,墙壁上的光石让楼道十分明亮。 翠儿又继续带着我们上楼梯,左拐右拐,不由得让已经很久没有休息的我感到有些眩晕。 “先生从来不让我上楼,想不到,这上面竟还有那么多层。”雾鬼感嘆道,他上次来没有了解到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又往上走了十数层,我们在翠儿的带领下到达真正的顶层,那是一个很大的房间。 墙壁上除了照明必须的空隙,以及对面墙壁正中,一个刚好被一根巨木的切面堵住的圆洞外,到处画满了各种精美的图案。有宽广的草原,也有深邃的悬崖和巍峨的苍山,总之,大自然的各种奇景都浓缩其中。 我才刚刚扫了一眼这被涂得非常漂亮的墙壁,翠儿突然叫了一声。我和雾鬼转头看她,只见她连连指向那些壁画,然后急急摆手,原来是在示意我们不要端详那些图案。我点头表示明白,她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她是一个哑巴。 雾鬼庆幸地说道:“神果然厉害,程哥,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很想进去那些画中,而且,再也不想出来。”我说出同感。 “幸好……”他指指翠儿的蹒跚的背影。 我笑了笑:“先生叫她带我们来,自然是有原因的。” 这时翠儿已经走到了墙壁正中的圆洞旁,只见洞右边靠近底部的地方,有一个五角形的浅坑。老婆婆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木质的五角星,放入浅凹的坑里,放入之后,坑与五角星便完美地重合在一起,几乎看不出任何缝隙。 随后耳边响起巨大的“轰隆”声,声音在巨大的房间里四处震荡,把耳膜震得略微发痛。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那块塞住洞口的巨木切面缓缓向左边滚开,几秒钟后,一个黝黑的大洞又一次呈现在我们面前。 我再也不去想,我们之前走过多少个洞,之后又还要面对多少个,还有那个被称为神的人,又到底想要我们去做些什么。我要做的,只是走进去,和雾鬼一起走进去,让自己的身体再次完全融入这未知的黑暗中。 就像现在这样,我们站在洞里,眼看着翠儿把五角星从坑里挖出,在又开始轰鸣滚动的木门后向我们挥手道别,直到我们彻底被黑暗包围。 “两位好,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冥冥之中飘来一个无法捉摸的声音,听来仿佛出自九天之外。 我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我想起身边的雾鬼,他还在打开手电,似乎正要和我说些什么。 然后……然后,我不确定脑中瞬间的记忆是否真实,但确实有一些东西,我想抓住,但无法做到。我知道它存在过,也能感觉得到,但一切的细节,却又都在云雾笼罩之中,不得见其真容。 “你是谁?我在哪里?这里是哪里?”耳边传来胡同无力而又语无伦次的盘问,“程哥……” “我在。”我应了一声。 猜想他现在一定也什么都看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必须让他知道,我还在他身边。 “你们可以叫我神。”那个声音又悠悠传来。 “程哥,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到!”胡同在黑暗中慌乱地摸索着,“你见到神了么?神是什么样子?” “没有。”我心里此刻异常平静,全然没有了被席晓明暗算后经常出现的那种烦躁。 “面貌,不过是你们心中虚无的欲望,我是什么样子,根本不重要。”那低沉却又有如天籁般的声音,让胡同渐渐从茫然的黑暗中安静下来。 “说人话的,都是人。”我缓缓说道,根本无视他那似乎已经向我们展现过一次的超凡能力。 “呵呵……”那个声音轻笑道,“未必,你在路上遇到的东西,不也说人话么?” 我心中一惊,马上想起在湿洞岔路里杀掉的那条发出“哎唷”叫声的小蛇。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胡同也同时想起那条我并未解释过的怪物。 “天下万物,本是一体,你就是它,它便是你。”说完,黑暗中又传来一阵笑声,不过这一次,夹杂着一丝嘲笑。 “这样说来,那东西便是人了。”我轻轻说道。 空气中一阵寂静,看来神并不打算否认。 我又继续说道:“就算你是神,我也不喜欢蒙着眼睛和你说话,更何况,你现在有求于我们。” “人……”我听到身边的胡同轻声地重复,他似乎并不关心我与神之间后面的谈话,而仍然专注于神对那个东西所做的含糊解释。
第56页 看来神同意了我的要求,我的眼睛开始慢慢感觉到光亮。 如果世间有神,他一定通晓一切,人格极尽完美,又或者尝尽人世沧桑,看破红尘。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神,也是可以那么胖的。 我从他身上可以看到先生的影子。极度的老化,让人总觉每一秒钟他都可能离开这个世界。全白的长发,虽然没有了生气,但依然飘逸。混着遮住半张脸的长须,和裹住他的褴褛黑色长衫,以及遮住整个下半身的长条书桌,使得就算他愿意和我们面对面交谈,但全貌也仍然让人无法窥见。 神肥大的身躯靠在一张已经老旧得发黑的红木椅上,身上的赘肉钻过椅子的每一个缝隙,延伸到木缝之外。无法想像这张看来似乎已经腐朽的椅子,怎么还能支撑住他那具就算缩坐着也比我和雾鬼高的躯体。 而此刻我们身处的,是个书房一样的地方。除了面前的这个肥大的神和他摆满了书和笔砚的长桌之外,这个房间里就只剩下四面一直顶到天花板的书架,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东西。而更奇怪的是,这里周围都被书架封死,天花板除了一块普通光石之外,就尽是坚硬的砖石,根本不见任何出口,似乎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你就是……神?”胡同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坐在椅子上的人动了动他那支在已经完全陷入胸前肥肉中的脖子上的大头,微动着干裂苍白的嘴唇说道:“你们应该是我死前见到的最后的人了。呵呵……十三年,十三年没有人来过了,我不介意多和你们谈几句。” 我们现在的境况实在是很复杂,本来我此行的目的,仅仅是陪雾鬼完成他恢复失去的力量的心愿,然后换取他对莫云的支持。但现在情况却转变得完全在我意料之外,神要见我们,无论是什么事,我都再也脱不了干系。而且我想,不管他的要求是什么,只要我活着,就必须做到,否则下场也许会和我们一路上见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人”一样。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不得不放弃自己不愿关注过多的事情的一贯立场。 “第一,你要我们做什么事?第二,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毫无知觉就到了这里?第三,外面那些东西究竟是怎么来的?”我从杂乱的思绪中挑出三个我们现在最应该知道的问题问道。 脑里同样是一团糟的雾鬼一时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只好点头同意我这样的提问。 “我要你们去做的事,先生已经有过提示。”神总是把他愿意见的人想得很聪明。 “提示,提示……”胡同抓头想了几秒,一下恍然大悟,“你临死前,还要我们帮你去清理席晓明这叛徒么?” “有些宠物,是不能放养的。”神轻轻颔首,屁股下的椅子发出吱吱的声响,“不过他的本事,倒也还是有点用处,也没给我添什么麻烦,如果留在身边,还可以是宠物。” “他再有用,你一死,也没什么关系了,找回到你身边,也只是徒当陪葬。”我突然觉得这传说中的神,未免有些小肚鸡肠,居然会惦记着那些王朝皇帝才会做的事。尽管他要我们对付席晓明,必然会给我们些什么,对我们本来就要做的事是极其有利的。 而胡同则是对把席晓明抓来当宠物这样的事很是嚮往:“呵呵,把他当作宠物养,那倒是很有些意思,比一下杀了他,要痛快得多。” “我要你们把他的一双腿完整地留下,其余的部分,要让它们彻底消失。” “这样做,就能把他送回你身边么?”胡同对这样的要求大惑不解。 “哈哈……”神笑着抬起手,用大得出奇的手指指向我们的头,“我花了五十年才参透的生死,又岂是你们一时半刻便能想明白的。” 33 [本章字数:5773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52:18.0] ---------------------------------------------------- “你要怎么样,我们除了照做,似乎都没有考虑的余地。”我有些嘲讽地说道,全然不在乎眼前这被称为神的肥硕之人。 “无论你面对的是哪一个神,遵从都是最大的优点。” “我不排斥帮你做事。”我点头应道,“但你要明白,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无法对付那个背叛你的人。” “对,除非你能让我恢复被席晓明压制住的能力。”雾鬼抓住机会提条件。 “呵呵……”神似乎对将要到来的死亡持有非常乐观的态度,“帮神做事,自然是有好处的,你们的麻烦,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 我立刻回想起自己体内似乎已经不复存在的异动。确实,自从听到神的声音以来,席晓明放入的那颗给我带来无数麻烦,让我时刻都能感到危机的定时炸弹,居然不见了。 紧接着,雾鬼突然从我身旁消失。 “程哥,他说的是真的!我现在又和以前一样了!”他的话音中带着几丝欣喜,至少,当我们从这里出去的时候,不用再疲于应付那些诡异的怪物。“你怎么做到的?” “哈哈……”神发出一阵低沉无力的大笑,“既然是神,要进入你们的脑子,还不容易么?你们的麻烦,在我看来,不值一提。当你们再面对我的宠物的时候,就自然会知道,现在你们要对付他,已经不是那么难以做到的事了。”
第57页 “看来你待我们倒是不薄。”我笑笑。 “何必如此言不由衷,你们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所有的事,只是你们和我的交易而已。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你们也不会有机会为我效力。” “神也会有迫不得已的时候么。”我淡淡地嘲讽道,心中没有一点顾忌,更只把他当作一个人,一个掌握了我们无法估量的神秘力量的人。 “塞翁失马而已,一切早有定数,在这个世界的完结,只是另一种新的开始,而且对这样的结果,总有人要付出代价。”他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似乎在针对某个我们无法了解的人。 “你帮了我们,你的事,一定为你做到。”这样的结果可以算是意外的惊喜,不仅雾鬼如愿找回了他失去的能力,而我遇到的麻烦,竟也顺带迎刃而解。 “不过你们要明白,我能到你们脑子里去拿掉困扰你们的东西,自然也能留下一些新的印记。神就算死了,也有能力惩罚言出不践的人。” “我想,你也对席晓明做过同样的事情吧?”雾鬼想到,这样的神,要找人帮他做事,绝对有无数的办法。 “有思维的动物,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主宰自己命运的,就像他可以解除我下的枷锁一样。不过,这么多年来,我想要杀他的话,还是易如反掌,他能活下来,完全是我的恩赐。现在出了一些变故,我没有时间再招回我的宠物了,所以交给你们去做。” “你还没有告诉我们,外面那些东西,究竟是怎么进来的!”胡同一想到外面那些变态的生物,就有点歇斯底里。 “地面上的人,总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切的人生奥秘,居然会对洋鬼子的理论坚信不疑。”神看起来有点生气,“你们有没有想过,人,是怎么来的?” 这突如其来的高深问题让胡同有些傻眼:“难道不是猿进化来的么?” “幼稚,幼稚……你们真的相信洋人的那些谬论吗?你们真的以为,力量无穷的自然,只为每样事物设定了一个答案吗?而且,每个物种,都只会进化,而不可逆吗?其实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只是听别人说而已。我之所以是神,不是因为我可以轻松操控任何人,而是因为我发现了自然的本质。”他虽然是神,但表达能力实在让我不敢苟同,好在我先前问这个问题,只是为了满足雾鬼的好奇心而已,所以对这样含糊的回答,也不以为意。 “你是说……”但从我隐约明白的内容来看,我不得不惊异于之前的荒唐猜想,居然真的会那么接近真相。 一旁的胡同,则看起来更是一头雾水,他对这里的所知,现在甚至少于我。 “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只要得到诱发,所有不可解释的秘密都会自动出现在你面前。”神继续解释着他自认为伟大的发现,“不过,你们也许永远也没有能力探求这样有趣的事情,可怜的人。” 我听得不禁摇头,其实在我们看来,这样的神,这样的生活,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羡慕之处。 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发表什么看法,坐在对面的神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发出巨大的声响,但让我意外的是,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却没有引起任何的回声。 “呼……时候就要到了,你们想知道的,我也已经告诉你们了,现在,是时候送你们走了。别忘了你们答应我的事。”说完,他又抬起了肥大的手掌,似乎要隔空对我们做些什么。 “我还想最后问一个问题。”胡同忽然问道。 “嗯。”神缓缓地哼了一声表示同意,看得出来,他不要多久便要油尽灯枯。 “这个地方,究竟是怎么建成的?”对于第二次到来的他而言,对这里依旧一无所知显得很不甘心。 “这里怎样建成、是真是假,对你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反正,我死后,这里也将不复存在。” “但我还是想知道,并不是每个神都要给世间留下太多的秘密。”胡同仍然无法抑制追寻真相的冲动。 “我坐在这里已经超过一百年了,但对于地面上发生的一切,我仍然了如指掌,所以,我身处哪里,都不影响我想要做的事。” “既然是这样,何必要等到快死了,才想到要对付席晓明呢?” “其中原委,你们永远也不会明白。他为了逃避我的追究,也算帮我做了不少事。他能影响你们,自然也能影响别人。就像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做的那样。这地下的工程虽然非常浩大,但世间并非没有人可以操持。” “你是说……”胡同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帮助你影响了……” 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那样的事情,我也可以猜到一二,谁若要查清楚,只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我看着神那双色彩逐渐黯淡的眼睛,突然冲出一句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有句话,我还是想说,就算你是神,我们也不会对你顶礼膜拜。” “没有必要,只要我想,这样的人,要多少,就有多少。你们,也不会例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好了,我很累了,你们走吧。”
第58页 他话音刚落,便对我们比出一个手势。突然间,我再也无法思考任何事情,所有的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 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与来的时候不同,那个时候,我们什么也体会不到,仿佛只是一瞬间,我们就到达了那个处在完全封闭中的书房。而现在,我们的一是完全清醒,也能感到自己在不停移动,可是对周围的一切,却有完全无法识别。我们眼中所能分辨的,只是各种鲜艷的色彩,但对于完整的个体,根本无法识别,脑中的印象,除了模糊,还是模糊。我们只能知道自己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前进着,而要到什么地方,要走多长时间,根本没有任何控制的能力。 时间就这样漂移过去,我们在这样的漩涡中无奈地翻滚着,再次体会到神深不可测且看来根本无法抵抗的神秘力量。 白光,熟悉的白光。 我转过头,看到了一样不明就里的雾鬼。 “程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又一个慢慢依赖于我的年轻艺术家。 “候。”我脱口而出,因为这里的摆设对我们来说实在太过熟悉。 两人站起身来,跑出这间有着一条长椅及两个小门的木屋,向入口的门头上看去。 上面也是两个斗大的字,但与来时略有不同??“候二”。 “看来,神直接把我们送到出口了。跟他比,席晓明真的只能做宠物。”胡同一脸庆幸,似乎对不知不觉中走过的路程感到非常高兴。他从包里掏出手电,打开一试,还熠熠生辉。准备完毕,我们便向返回的方向走去。 从候二小屋往回走的小路与我们出了湿洞到候三小屋所经过的景象完全相同,也是干净异常,宛若寻常人家屋前。 但随着我们望向洞口,才发现情形已经不如我们想像中那般乐观了,愿意很简单,甚至不用拿手电照射,就可以看到,前方的洞,已经坍塌了。而洞口比起湿洞的出口,也斑驳了许多,黑土怪草爬满了洞延。 “倒霉!”雾鬼狠狠啐道,“这个死老头,送佛也不送到西!送到这么个烂摊子前面,就停下了,不知道还有多少麻烦事!”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我嘆了口气,说实话,我也被这地下数之不尽的意外弄得有些焦头烂额了,“这个洞,我们来的时候,就快塌了。” “是啊!”他也深有同感地感嘆着,“神都要死了,他的地盘,又怎么保得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要坍塌的,不止这一个地方。”我若有所思地说道,“从他和先生说过的话来推测,他似乎认为死亡只是在这个世界消亡而已,既然是这样,去到他意念中的那个地方,这里面所有的人,依然要为他效力。神的占有欲河征服欲如此之强,他死之后,应该不会再让任何人在踏足这个地下世界。” “轰”!一阵轻微的摇动,身边砖石缝里的灰尘被抖落到地上,以致满身是血的老鼠从里面钻出,蹒跚着窜进已经坍塌的洞的废墟中,消失不见。 “这是人,还是真正的老鼠?”胡同摇摇头,“神究竟有多少手下?” “不要向这些没用的了,”我把他拖回无情的现实中,“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离开这里,除非你也想和他一起陪葬。而且,没有做完他安排的事,万一死后真的遇见他,会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能想像。” 胡同想到神那无可匹敌的精神控制力,不由吐了吐舌头:“回去是不可能了,不过上次来时,我也没有观察过还有没有其他的路。” 运气对每一个冒险的人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而就在他说话的瞬间,我再次发现,我们的运气其实一直都还不错。 我走到塌陷的洞边,一把拉掉左边洞延砖石上一层厚厚的泥土,上面一起被拉下的怪草耷拉着头,断裂的根部涌出几滴血珠。黑土后面露出一把湿锈而极窄的扶梯,梯子一直向上,隐入顶端一大片土中:“看来神真得很需要席晓明,还为我们安排了后路。” 雾鬼眼里透出喜悦的光芒:“呵呵,看来叫上你一起来,绝对是个明智的选择。” “没有时间了,等出去再恭维我。”我笑着说道,一边已经摸索着爬上了那把锈迹扎手的扶梯。 待我快接近道路顶端时,胡同连忙跟住脚步向上爬。我把手插入头顶腥臭的黑土中使劲捣弄,一大片灰土如预想之中的那样跌落下来。我紧闭眼睛,硬硬地接了一头一脸的脏物,后面的胡同也被透过我的土渣弄得咳嗽了两声。 再睁眼看时,一个刚好够一人钻过的小洞闪现眼前,当下不再做任何考虑,挤着身子向上爬去。 我浑身上下都不怎么舒服,耳中甚至还听到了衣服被伸出的菱角刮破的“呲喇”声。这个窄小而又极不规则的黑洞,仿佛就是为了折磨我们两人而量身定做的。 不过有一点还是让我感到欣慰,那就是这个洞并不在水中,我至少还能自由地呼吸,尽管空气里瀰漫的湿臭也不是什么好味道。 我虽然承担着应对上方可能存在的不明物体的风险,但雾鬼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他的脸不时被让我蹭掉的泥和小砖块砸中,发出呸呸的声响。
第59页 我希望能在不久之后看到头顶上方传来光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而且我更发现在爬入小洞之前我们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由于急于找到出路,率先进入小洞的我,竟没有向胡同索要手电,以致于上面被淹没在黑暗中的一切,我始终都无法看到,所有的行动,都只能凭藉本能的摸索来进行。 身下的胡同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即使他现在想要从后面照亮我,也已经不可能了。在这样的宽度下,他背上的小包被压得紧贴在身上,而伸直拉住扶梯的手,也根本不可能有空间弯到身后。 源于这些种种不利,我们攀爬的速度变得非常缓慢,每向上移动一次,也仅仅是一节阶梯。 这样的速度唯一的好处,终于在我的头顶碰到一块冰凉的砖石上时显露出来。扶梯已经到顶,若不是我们速度过慢,我的头势必要狠狠地砸在顶延上,把自己撞个七荤八素不可。 我几乎把自己的身体折成九十度,才勉强爬上了扶梯尽头宽敞石化的砖砌地面。脸上突然感到几丝冰冷,是空间顶部渗落的水滴,又觉得喉咙有些发痒,便轻咳了一声,却意外听到一点回声,这才发现其实梯子顶部的这个空间并不小,于是摸索着准备站起来。 这时同样到了扶梯尽头的雾鬼却猛然发出一阵惊呼,接着我听到似乎有东西顺着窄洞坠落了下去,中途还碰了几下洞壁,发出轻快的磨擦声。 “妈的!怎么会这样!”胡同小声骂道,“包被蹭破了!手电……唉!” “只能摸着走了。”我们现在只应考虑该往哪里走,责备和抱怨根本无济于事。 胡同还是不住自责,一边也爬到了这个宽敞的空间里,站起身来。 好在这个地方并没有给我们过多的选择,因为从扶梯爬上来站住的地方,正好是这里的起点,又或者说,是前方道路的终点。雾鬼伸出手左右摸索了一阵,和我一样发现了右手边的硬墙,没有任何缝隙,随后又跺了跺脚,空间里再次发出深远的回音。 “只有一个方向可以去。”他确定道,说着便已开始向前走。 这里的宽度足以让我们并肩而行,,于是两人各自摸着一边的墙,开始并排前行。 “如果真的有两个方向,那倒不好办了。”许久,他想起可能出现的尴尬场面,便说出来。 “神既然没说要留下我们,那必然只会有一条路。”我揣测着那肥硕的老爷子的心思。 “不过我实在很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无边的黑色又给了胡同冥想的思绪。 “到等候小屋的路,应该只有三条。”我回忆着来时的情形。 “除去进来的湿洞,和那个我们进来时还没有塌陷的出路,剩下的地方,先生曾经嘱咐我,千万不能走。他说,以前进去了的人,从未有活着出来的,无论是从哪一头。”胡同继续分析着。 “老套的桥段,越好走的路,越危险。”我嘲讽到。 “程哥,其实如果有光,我们现在路过的地方,可能也很好走。”他语气中透出一丝担心。 “这绝不会是先生说的那条路,”我决断道,“他说有两头,但这里的其中一边,是死路。” “这里究竟会是……”在我们正身处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不断说话能让我们心中踏实一些。身心俱疲的我,也希望在接下来的路途上,那把早已抖落在手心的小刀不要派上用场。 但,这样暂时的和谐,却还是被打断了。 “啊!”一声剧烈而发闷的惨叫钻入我们脑中,使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什么东西?”胡同用极轻的声音问道。 “不知道,也没听清来自哪里。”我说完,又竖起了耳朵。 “啊!”又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隐约传来。 这一次,我终于找到了叫声的来源。 我们脚下。 34 [本章字数:3906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53:39.0] ---------------------------------------------------- “怎么办?”雾鬼一时拿不定主意,下面到底是什么地方,正在发生什么事,我们根本一无所知。 “走。”我们的时间剩下的已经不多了,我甚至偶尔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微动,也许任何一个地方,在任何时间,都有可能彻底跟随神从世间消亡。 “嗯。”我们继续摸着滑冷的洞壁,准备前行。 “哗啦”!一丝光线闪过面前,我久处黑洞的眼睛隐隐作痛。 “啊!”惨叫又起,随后又一声“哗啦”! 现在我们不得不停下来应对脚下的局面了。前方的路,竟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顶得翘了起来,刺痛我眼睛的闪光,正是来自被翻起的缝隙中。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伴随着四处回荡的倒塌声,不远处的地面完全倒塌了下去。 原来我们一直走在一个明亮得有些刺眼的通道顶上。谁又会想到,这样平行却又几乎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地方,终于还是有了相交的一天呢? “嗷……”下面开始叫声阵阵,毫不逊色于我们不久之前经过的草木之地。
第60页 前面踏掉的地面面积不小,我们就算想跳过去继续向前,也不可能,眼下的情况,逼迫我们一定要经过脚下的通道了。 我就着隐射的光芒看向雾鬼,只见他一脸得意:“呵呵!虽然麻烦了点,不过好在不管下面是什么,都看不到我们了。” 我点点头,放心地走到地板砖石断裂处,一跃而下。 砰然落到掉在堆积在地面的碎裂废墟上,脚边震起一屡灰尘,我抬起头来,看清了眼前的环境,只见前面不远处一个深灰色的巨大物体快速地缩回地面一个深邃的洞中。 这里是个极好辨认的地方,因为对于我们来说,这条通道已经在脑中徘徊了无数次,这里正是先生口中所说的禁忌之地,死亡通道。 左右看了看,地上有着不少残缺的尸体,但与我们在三角斜面上见到的那些互相疯狂屠杀的活死人不同,这些残余的尸体,都几乎没有什么血迹,消失的部分似乎都是被生生烧成了灰烬。 目光穿过满地残尸,我看见远处的地面上坐着一个浑身裹满被熏得漆黑的纱布的人,很明显便可以看到,他全身都已被烧焦的皮肤,被这样大面积地烧伤,想来也是没有活路了。而他的身边,就是那个我没有看清的东西缩回去的深洞。 “程哥,”胡同来到了我的身后,“这里应该是那条没有人或者出去过的路吧。” “你打算一直从这里走出去,还是回到上面呢?” “对于这样的情况来说,虽然先生警告过我,不过其他东西又看不到我们,我们何必再回去走黑路呢,你知道,直接走这里,会节省很多时间的,我想,你也不愿意再在黑暗里跑来跑去了吧?” “随便你,不过我想,我们得先认识一下这位仁兄。”我指向缩坐在角落里的那个木乃伊一样的人,他让我想起一个我一直想找,却又仿佛从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 走到那人面前,再一次确认了他的状况,我以前在医院时也见过,高度烧伤的病人,的确就是这个样子。 “快死了。”我确认道。 “不过还没死。”那个烧得像木炭一般的躯体突然发出了声音,胡同被惊得抖了一抖。 “你怎么看得见我们!”胡同对自己已经恢复的迷幻技能极为自信,却想不到竟然会完全没有效果。这样说来,无论这里存在着什么东西,都能毫无阻隔地看见我们了。 不过情况已经很遭,再追寻迷雾失效的原因,也是浪费时间:“烧成这样,离死也不会太远了。”我看着他硬生生被烧成两堆灰烬的腿,诚挚地说道。 “不管你们是谁,最好快点走,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回去,不然一会那东西出来,就走不了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挡得住它了。” “火妖,你是火妖。”我脱口而出。 他垂死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一丝希望:“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 “武云程。” “哈哈,咳咳……”他刚一笑出声,立即就被连连的咳嗽打断了,一条污血从嘴边溢出,“想不到,我和你的第一次见面,却也是最后一次了。早知道这样,我该早点去拜访你。” “是席晓明干的么?”胡同从混乱的思绪中挤出一个问题。 火妖勉强低头,看了看自己烧成灰烬的双腿,又望望不远处通往地下不断喷着冷气的黝黑洞穴:“我在地面上的时候,遇见过他,然后,我无论随谁出手,都会开始自燃了。” “你怎么来到这里的?”胡同追问道。这样一个极为隐秘的地下世界,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发现的。 “刀神,我是肯定回不去了,有件事,我只能拜託你去做,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是么?”火妖没有回答,只是向我投来恳求的眼光,让人不忍拒绝。 “你说。”我决定答应。 他说出一串地址,然后接道:“去那里,找到我的表弟,告诉他,那样的事,决计不要再做了。神的力量,不是他可以应付的,好在神也要死了,只要他退出,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麻烦。” 我完全听不懂火妖所说的话,那应该是另一些无法捉摸的事,但我仍旧默默记在心中:“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话就一定会帮你带到。” 他被烧焦的脸上,露出一点宽慰的笑容,还想张口说些什么,地面再次传来微微的抖动,不远处的深邃地洞里,传来一阵飘忽不定的尖啸。 “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火妖用尽全身气力大叫起来,“它要出来了!我还能再挡一阵,你们快点爬回上面去!快走!能走多快走多快!记得我拜託你的事……”说完不再理会我和胡同,只是全神贯注地盯住那个深不见底的洞。 “走吧。”我转身一把拉住胡同,向我们本该继续前进的地方跑去。 “可是他……”胡同试图向把火妖一起带走。 “我们不走,也许会一起死。”有时候,残酷反而是一种仁慈,我想到火妖的表弟,他也许很需要我带去的忠告。 胡同不再纠缠,放开步子跑起来。 很快,我们又回到了上面通道断裂的对面的下面。胡同向上一跳,使劲抓住断层,我猛地一托他的脚底,他的身躯便隐入了上面的黑暗之中。接着他从上面露出一只手急忙地摆动着:“快上来!”
第61页 我原地起跳抓住裂层,同时转头最后瞟了一眼一心求死的火妖,在脑中深深印下这位掩护我们离开的艺术家活在人间的最后一个画面。 胡同抓住我拉在断层边缘的手,用上全身力气把我拉了上去。 我们又回到了那个处于死亡之路上方的通道,这时里面的黑暗,不再让我们感到侷促,反而转成了阵阵温暖。 站起身来,摸住洞壁,我与雾鬼急速向前奔去。任凭脚下已经开始传来的清晰的怒号和惨叫,渐渐远离我们的耳膜。 别了,火妖。 疯狂的奔跑让我眼前飘过下到这地下世界后一幕幕荒谬奇异的遭遇,皇陵、草木、先生、神……他们似乎根本不曾被任何人听说过,但却和我们生活的地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样的关系,每每想起,都会让我感到极其压抑。我甚至感受到了无知的幸福,一个人若知道了太多的事,只会让自己的负担越来越重。我决定,在完成我想要的一切之后,再也不理会任何我想像之外的事情,就这样和小美永远厮守在一起。 紧张的气氛我们谁都没有心思去打破,所有的期望,只是能尽快回到地面,回到那些我们熟悉的地方,让我们不再对身处的地方产生一无所知的潜在恐惧。 心里就这么无序地思考着,直到力疲地停下脚步喘粗气。胡同似乎仍然充满力量,在我停下之后,依然向前跑了好远,才发现我不再跟随他的脚步,停下来问道:“程哥?怎么了?” “跑不动了。”我们已经不知道在这地底黑洞中混迹了多久,一旦要靠近回去的出口,越来越多的睏倦便会从内心深处倒压下来。 “应该快要到了,我们慢慢走吧。”他也被我的低沉感染了,等我走到他身边之后,我们又开始以老人散步的速度向前移动。 许久,许久。我不知道是多久,只能肯定是许久。 我的身体,轻轻地砸在一块粗糙硌人的砖墙上,雾鬼亦然。 又是尽头,看似死路一条的尽头,但遇到了太多变故的我,并不感到惊慌。现在,就算发现神要突然反悔,把我们一起带走,我也不会心慌,不过遗憾,倒是有的。 何况,面前这堵砖墙,虽只被我轻轻撞击了一下,却有了一丝晃动,看来要推倒它,大概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我听到胡同向后退了两步,也许是要使劲踹墙了,我也有意向后退了退。也正是这向后退的两步,使我在墙壁倒塌之时没有被掩埋其中。 但墙的倒塌,也胡同却没有任何关系,竟像是突然自己抖动了一下,便颓然翻到,而墙的那一头,听起来比我们站立的地方要地上许多,翻滚下去的砖石于低矮的地面上堆积的坚硬东西向碰撞,是回荡在空气中暗声更加清脆响亮。 远处的地面即时传来隐隐的轰隆声,我们都知道,这两个平行的长洞,马上便要永远消失在这不为人所知道的地方了。 摸索着走到倒塌的墙的边缘,严重仍是一片茫然,一切事物都不知所踪。我反身扳住砖墙的残骸,在雾鬼还没有出声之际,便松手落了下去。 世上有两件小事很让人不舒服,一件是在黑暗中上楼,上到了顶却以为没到,另一件是在黑暗中下楼,到了地面,却以为还没有。 黑暗中我无法判断脚底离地面究竟有多远,所以,这种难过的滋味是一定要品尝的了。 很快地,我便触到了地面无数的砖石与硬物,脚踝也被崴得一阵剧痛,只好立即顺势落到在地,在那些混合物中滚了两圈。 “你没事吧!”胡同仍然站在残墙边上,焦急地大声喊道。 “没死,你也下来吧,这里就是出口的坑底了,但愿我们的狼狈样,不会被太多人看到。”我揉着脚回道。 “好!”胡同又答应了一声,开始反身攀住走道尽头的边缘,松手落了下来。 显然,他也遇到了和我一样的窘境,随着怦然的落地声,耳边又传来他小小的呻吟,这一下摔得还真不轻。 “哎呀……我的脚……”一切都这样有趣地重复着,他也在黑暗中抚摸着自己的脚踝。 过了很久,我们终于一起大声笑起来。 35 [本章字数:4115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54:59.0] ---------------------------------------------------- 抖开身边堆成一片的不明尸骨,我们站起身来,接下来的事,已经是顺理成章。只要找到那把扶梯,把我们送到这折磨了我们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地底魔窟的扶梯,便可以一直向上,回到地面,永远离开这个就要永远成为秘密的地方。 两人各自朝一个方向散开,顺着墙面摸索着,空气中又开始瀰漫着大部分时间都对我们不离不弃的沉寂。 “程哥!”我听到胡同惊喜地叫声,“我找到了,快过来,我们上去!” 尽管那把锈迹斑斑的扶梯已经是我们意料之中的事物,但到真正摸到它时,胡同的喜悦还是不可抑制。 我循声走到它身边,身后的三个洞,或者说,是四个洞,又开始从它们遥远的内部发出倒塌沦陷的模糊轰鸣声。 雾鬼不愿再留在这里对它们预备什么祭奠,用力拉住扶梯,向上爬去,最后一次向上爬去。
第62页 我回头看了一下那些已经有些熟悉的诡异黑色,轻轻嘆了口气,也开始了我回到地面的最后旅程。 死寂,便是对这片深埋在地下的神的帝国最好的怀念,它也有自己值得庆幸的地方,至少,有着不计其数的人,与它一起被埋葬,成为这个城市地下再也不会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我们一起飞快地攀爬着,扶摇直上。神的地下王国,不时传来坍塌的丧钟,在空无一物的虚无中宣告着自己离开的脚步。 很久之后,最后一丝声响也跟着绝迹了,我们身后的一切,都成为了过去时。 星空,久违的星空,终于跳落到我几乎丧失了神采的眼帘中。 上方的雾鬼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胸中所有的闷气一次全都发泄出来。 当我的手终于触摸到扶梯的最后一段锈铁时,心中的千斤大石才算放了下来。我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未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遇到过那么多的意外,而除了小美,我也几乎没有对什么事有过情绪上的波动。 我坐在下去之前被胡同掀翻在一边的方形井盖上,虽然很累,却没有任何想再动一动的念头,胡同靠坐在不远处圆弧形的墙脚下,也是不出一声地看着天空。 “呼……我们可以出去了么?”过了很久,胡同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向我询问道。 “是啊,都结束了,该去做我们要做的事了。”我从井盖上站起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我们穿过那些极为难走的缝隙,又回到了那两座奇异大厦后面隐秘的街上。 估计现在已是深夜了,小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行人,当然也没有任何声音。 拖着沉重的躯体,迈着轻松的步伐,我们绕开了已经把自己所有的秘密无情地尘封起来的大厦,回到同样夜深人静,但却多了温暖的灯光和可以感受到人气的大街上。 也许我该马上去找莫云,但一时却还没有这样的心绪。恰好看到一个小小的巷口,一家小吃店还在营业,旁边稀稀落落停了几辆的士,里面传出的面香使我们再也按耐不住,疾步朝小店冲去。 小店很干净,里面零散坐着几个跑夜班的的哥,他们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至少还能分辨是个人。而热情的老闆娘,更是让我心头更加舒服。我们两人坐在明晃的灯光下,就像是刚从下水道里下班回来的工人。 老闆娘走到面前,看到我们无法掩饰的脏乱和狼狈,闻着身上还隐约散发的臭味,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两位,吃点……什么?” 雾鬼把小包摆到桌上,在里面翻了半天,找到一张被泡的发白也快要稀烂的百元钞扔在桌上:“我们要吃面!” 老闆娘拿起钱端详了半天,才笑呵呵地说道:“就来,请稍等啊。”说罢转身叫小工煮面去了。 我们趴在桌子上等着几天来根本无法想像的晚餐,全然不理会身边的男人们眉头紧皱的关注。 “程哥,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养了会神,雾鬼又有了精神。 “要死,也得先教完我的学生再说。”我笑着说道。 “你不怕我去了,园丁又翻旧帐么?”他有点担心。 这时,热腾腾的大碗面条抬了上来,我们比赛似地把它们往嘴里塞,连补找的零钱也根本顾不得看上一眼。 空荡的胃里舒服了一些,我才说道:“你不用见园丁,我学生现在不在拆迁屋,我们去找席晓静。” 胡同当然知道那个极品的尤物:“呵呵,去找她做生意么?你把学生放到那里,也不怕被她给吃了?” 我又吸了一口面条,说道:“你喜欢她,以后自己去找她。不知道神到底给了我们多少时间,所以只能越快越好,今天晚上,你就要教会莫云怎么应对各种幻像。” 他听我这么说,吃了一惊:“不会吧,程哥!只给我一晚上啊?” “呵呵,没有我跟你一起去下面,你连这晚上都没有了。” 他自觉说不过我,便只顾低头吃面,不再回音。 温饱的感觉,实在是非常舒服,我们享受着这样的愉悦,在众人投来的奇异眼光下,离开了小店,顺着夜色笼罩下极为宽敞的大街,向席晓静的窝走去。 “我们为什么不打的去?”走了一段,雾鬼突然问道。 “我怕你忍不住出手,司机会带着我们撞到夜总会里去。” “说什么哪?”胡同有些不满,“不会很远吧?” 我不答话,只是一直向前走,我不喜欢坐车,走路更适合喜欢思考的人。 “从这里进去,就是了。”走了许久,转入席晓静的小楼所处的巷子口时,我才一回头,向胡同说道。 “唉……程哥,我真是看不透你。”他无奈地说道,“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似的,要做什么,也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其实这样很累的,人在世上,不就图一乐么?” “呵呵,等我死了,烂到只剩骨头的时候,你就可以看透我了。”我答非所问地胡乱说着。 说话间,巷子里靠在墙边抽菸的四个鬼一样的年轻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其中一人掏出一把长刀,在我们面前比划着名:“喂!拿点钱来用用。”
第63页 胡同一听,立刻火冒三丈:“白痴!怎么不问你爹拿条命来用用?” “我操……”拿刀的长发年轻人显然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被抢劫者,骂了一声便狠狠地扬起刀来,想把我们两人斩翻在地。 然而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妈的!动作还挺快嘛!”他一边咒骂着,随后一个潇洒的转身,狠狠地向着身后的人砍了下去。 “啊……”在听到一声惨叫后,他满意的一笑:“看你还敢跟老子罗嗦。” 看样子这年头谁都喜欢自称老子,我不由一笑,不知道味王和园丁听见会怎么想。 “你……疯了吗!……”另一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年轻人,看着眼前那个捂着脖子倒在血泊里的同伴,惊恐地叫道。 “你才疯了,看你要钱不要命!”话音未落,长刀便已没柄插入了与他说话那人的小腹中。接着他向左扭动刀柄,把刀子从同伴肚子里横抽出来,肠子紧随雪亮的刀口从腹部喷涌而出。想不到他对艺术倒还略有研究。 看着刚才还在一起抽菸的同伙瞬间倒戈,杀死了两人,剩下的那个穿鼻环的小混混,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几秒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边的长发年轻人也不追赶,只是又狠狠地在那个眼睁睁盯着自己,肠流满地的同伴胸部补上了几刀, 把所有掩盖住他胸腔的东西都砍得稀巴烂。 随后他直起身来,用脚狠狠地踩进那人被噼开的胸膛里,骂道:“妈的!这回看你还给不给钱!” 踩了几脚,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使劲用手抓了抓头,眨了几下眼睛,然后低头死死盯住了自己的肚子。 “还不死!还不死!……”他开始一边叫着,一边把长刀狠狠地捅进自己的小腹,但脸上却露出极为享受的表情,直到彻底断气,那样的神情也没有再改变。 “跑了一个。”我对着胡同耸耸肩。 “不要紧,”他笑笑说,“那边有个公园,里面有条河。” “好了,发泄够了,该去做正事了。”我跨过地上的三具尸体,继续向席晓静的小屋走去。 “呵呵,运气真好,才回来就遇到人送上门来让我解气。”胡同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欠,又跟着我继续前进。 我又站在了席晓静藏身的四层小楼门前,熟悉的锁孔,熟悉的粉红色灯光,还有,熟悉的妩媚叫声。 我轻轻打开门,就像上次来时那样,看起来,这里如果一定要有男主人,只能是我。 “程哥,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招。”雾鬼羡慕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他这样一个几乎等同于隐形的人,何以要垂涎这种低级的技能。 进了门,竟像一切如故,天井里不知煮过几个几个男人尸骨的小锅,也仍然还在原地。 趁着皎洁的月光,我向胡同招了招手,让他跟在后面上了四楼。 今天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喜事,席晓静的淫声浪语竟会如此肆无忌惮,早在楼外,便已能隐隐听到。待走到她做生意的房间门口,叫声更是清清楚楚印入耳中让人浮想联翩,胡同不由舔了舔嘴唇。 没有任何停顿,我一把推开了小门,意料之中,屋内春光旖旎,但较我上次来的时候而言,却要诡异得多。 首先感觉到的,是一股刺鼻的味道,与这样的烟花之地格格不入。眼前的床上,美艷异常的席晓静一丝不挂,正坐在一个壮男身上驰骋着,对我们的到来,她也似毫无知觉。而那个喘着粗气的男人,双眼被黑布蒙住,思维正飘在云端雾里,对门前的两个不速之客,更是没有一点反应。 床尾地上摆了一个透明的大玻璃盆,里面装了半盆清澈的液体。盆的旁边,有两个小凳子,矮矮地并坐着两人。一个是戴眼镜的青年,面色白净,看起来一脸学生样,而另一个是估来最多十五岁的少女,穿的极为可爱,大大的眼睛和身边的年轻人一样,望向我们。 正是莫云和水仙。 “武叔叔!”还没等莫云吱声,水仙便跳了起来,飞奔到我面前,眨着漂亮的大眼睛说道,“你没死,真好。”说着,又望向我身后的雾鬼:“这个人是?算了,不要告诉我了!一直盯着晓静姐的胸看,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胡同一听,只得无奈地朝我苦笑。 这时,莫云也扔下手中带血的骨头,起身向我走来,既不看那几乎瞬时便在玻璃盆里溶得无影无踪的尸骨,也不望一眼床上淫荡诱人的席晓静。看来,我离开的短短几天,他真的成熟了很多。 “程哥,你终于回来了!一去就差不多五天,我们都很担心你呢。”他说完转向胡同,“这位是胡大哥吧?” 雾鬼有些不好意思:“呵呵,我们年纪都差不多,叫我胡同就好了。” 我指指床上翻云覆雨的席晓静:“她今天声音到不小。” “呵呵,从昨天起,她就这样了。”莫云笑说。 “小莫哥哥真的很聪明,我教什么,他都一次就记住了。”水仙高兴地说道。 36 [本章字数:4516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57:05.0]
第64页 ---------------------------------------------------- “把他送走。”我看着睡在床上蒙眼的男人说。 莫云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小瓶清水,打开盖子,面无表情地走到席晓静跟前,轻轻地把水倒在那个男人的额头上。 没有呻吟,没有烟尘,壮男的额头就被开了一个不大的孔,然后慢慢扩散,直到整个面部消失不见。但他依然没有叫出声来,只是剧烈地抽搐着他粗壮的肢体,仿佛要在死前把一辈子的闷气都释放出来。 “啊……”席晓静动作突然停滞,滑嫩的身体绷成一团,猛烈地抖了几下,发出欲仙欲死的哭叫,随后瘫倒下来,趴在了那个红黑相间的脑壳里已经空无一物的男人身上。 接着,莫云爬到床上,抱住席晓静的白净的细腰,把她挪到一旁,然后拉住死去男人的手臂,把他从床上拖了下来。莫云回头望望,从盆边拿起一把水果刀,再仔细看看了那人的赤裸的身体,一刀直直地插入了尸体的颈部左侧,顺手向右边一拉,便将将切断了两头皮肤的联繫,随后顺着右耳下一直向上切割,刚好割出一条完美的细缝,直达左耳下方。莫云伸手抠进皮下,用力一撕,把整个面部的皮肤拿了下来,随手扔入小盆中,瞬时不见。 接下来的事情他也轻车熟路地完成着,从把刀轻巧地塞进男人手脚的关节,把它们轻轻撬开卸下,到准确无误地从残肢上剔下一条条皮肉,剩下森森的血骨。动作一气呵成,让胡同看得都有些呆了:“程哥,你教学生可真有一套!” “不用拍我马屁,”我笑着看看他,“该你做事了。” “噢……”胡同一怔,随即说道:“这倒好办,只是怕他闯祸,还是下手轻一些好了。” “随便。”我并不想干预他的教学。 雾鬼开始向莫云教授一些他应该懂得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在面对席晓明时,也许是能够保命的。但这位老师,看起来真是懒得可以,答应了我之后,既不说话,也不行动,只是抱手站在原地。 不过表象永远都不真实,看似平凡无奇的事,却总有些出人意料的结果。 只见蹲在地上,刚刚把一套完整的肋骨取在手中的莫云,突然停住了动作,抬起头来,眼中闪动着一些茫然。 “程哥!”他一下丢掉了刀子,站起身来,急退了两步,双眼死死盯住地上刚被大卸八块的男尸,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怎……怎么会这样!” 他天真的恐慌又久违地展现在我面前,我喜欢这样的他,对年轻的艺术家来说,太过深沉并不是什么好事。 “嘻嘻,你们把小莫哥哥怎么啦?”水仙总是这么爱看笑话,无论发生在谁的身上。 席晓静也已经从极限的高潮中回过神来,仍是赤裸着坐在床上,点了只烟,脸上挂着她一贯的媚笑,看着莫云的好戏。 随后莫云的动作说明了一切。他猛冲到那些模糊的肉块跟前,抓起其中一块,抬到眼前仔细端详着,许久之后,才轻轻放下,颓然坐在地上,对着周围的一切发起呆来。 我转头看了胡同一眼,他连忙陪笑道:“呵呵,你别怪我,只有你死了,他才会控制不住情绪嘛!” 水仙饶有兴趣地看着莫云发疯似的反应,很是高兴:“武叔叔,他真以为是你死了呢!哈哈……还好我只告诉他雾鬼是个只能让人看不见自己的小乌龟,不然他可能不会被幻想吓到呢,那就不好玩了!” “你知道我会些什么?”胡同有些意外,他一向认为自己行踪很隐秘,别人就算知道自己,也对他的本事只是一知半解。 “哼,笨蛋,你以为你是神啊?本姑娘想知道谁的秘密都不是什么难事。”水仙一脸得意。 我和胡同一起苦笑,若是真让她跟我们到神那里去,只怕她会忍不住哭起来。 莫云不停地抓着自己的头,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身边的一切竟都会变得如此难以捉摸。其实,世界上的事情,都是一样,每每在一天早晨醒来时,就改变的面目全非,有些让我们欣喜,有些则让我们不知所措。 “笨蛋,笨蛋……”水仙顽皮地叫着,“连这都想不通啊?快点明白呀!只是一点点幻觉嘛!” 雾鬼听了这样的话,心里当然不会舒服,但面对的是这么一个极其刁钻的小女孩,除了无可奈何之外,他也不可能有其他的反应。 何况他的注意力,已经开始不再关注莫云,而是更多地瞟向床上被妖娆的烟雾朦胧包围的裸身女人,年轻人,总是这样地亢奋。 席晓静似乎也对这个全身骯脏不堪的年轻白领产生了不小的兴趣,缓缓地变换着靠在床头的姿势,无声无息地引诱着他。 只有水仙,仍然全神贯注地欣赏着莫云疯癫的表演,她脑中所有的乐趣,都来自于那些突发的奇异事情。房间里的境况,都是如此安静而诡异,却又没有人真正在乎。 “好累啊,还是坐着看舒服。”过了一会,小女孩见莫云只是在原地冥思苦想,忍不住打破这沉闷的局面。他走到莫云旁边,想搬开那个空着的小板凳。 “你什么时候调换了程哥!不可能!你不可能动得了他!”说着,莫云居然从地上一把抄起刚才扔掉的小刀,向水仙正要搬凳子的白嫩小手剁去。
第65页 小女孩和曾想过一向对她唯唯诺诺的莫云竟会如此对待她,一下子惊得有些花容失色,呆看着嗜血的刀锋飞向自己的手腕。 “叮……”这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让我心中一片安详,银白色的光芒轻轻挑开了那把沾满血污的刀子。我拿起板凳,一手拉着可爱的水仙,回到了刚才站立的地方,然后把板凳放在地上,让水仙缓缓坐下,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只见她眼里满是感激。难得这样刁蛮的小女孩,也会出现这样的神色,想来莫云很是吓了她一跳。 莫云的持刀的手被弹得震了一下,使他脑中清醒许多。我不知道他此刻眼中看到的究竟是些什么景象,那都不重要,我只知道席晓明必定精于此道。神的力量造就了那个已经逝去的地下世界,也造就了席晓明、先生和雾鬼,莫云若不能应对这些本就不存在的艺术手段,我对他的期望,就会全部落空。大概除了席晓明,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撇开已经在一旁眉来眼去调情不断的胡同和席晓静,我和水仙继续关注着莫云的成熟。几天以来的学习确实让他的心理素质有了巨大的提高,经过刚才的一番挣扎,他现在似乎抓住了一些线索,一些让他能够彻底明白自己处境的线索。 时间依然悠闲地踱着它的步子,无论谁在困境中,谁又在美梦里,它都能看似毫不费力地把人从中解脱出来。对莫云,当然也不会例外。 他终于想到了些什么,猛地一拍脑袋,大笑起来:“哈哈……原来是这样,程哥!你一直都在旁边,是么?只有你,才能这样轻轻一挡,就震得我手发麻!” 接着他揉揉眼睛,狠狠地呼了一口气,起身向我走来,一边甩甩自己还沾满血滴的手,如释重负地说道:“唉……程哥,我早该想到,胡同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听到他出了声,雾鬼依依不捨地把目光从席晓静温柔妩媚的陷阱中收了回来:“嗯,不错不错,在迷雾的效果过去之前,你还是想通了。” “席晓明不会给你那么多时间去想。”我往有些高兴的莫云头上浇了盆冷水。 “当然,”胡同接道,“其实越是离奇的幻觉,就越好辨认,真正难对付的,还是那些看来根本就是寻常琐事的东西。当你信任的人,突然向你出手时,你对该怎么办,还是得要写时间适应的。所以刚才你发现那块碎肉突然变成了程哥的头时,才会乱了阵脚。不过还是要一步步来,你学会应对那些最凶险的幻象之前,还是得先适应那些离奇而简单的事物。” 随后雾鬼闭上眼睛,像是在努力回忆些什么东西。不一会,他又张开了眼帘,并适宜莫云坐回到那堆黑红色烂肉的旁边,这才说道:“我们继续,你要记住,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莫云明白了自己所要面对的一切, 虽然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但他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们,对于要在短时间内适应所有的幻象,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好啊!好啊!”看着坐在板凳上等待接受考验的莫云,水仙高兴的拍手叫道:“小莫哥哥你可真有福气,这样的考验肯定很刺激呢!” “小丫头,你喜欢的话可以去陪他,我保证很好玩的。”胡同一脸坏笑地揶揄着这个甚至还没有见过面就开始说自己坏话的女孩。 谁知水仙却不吃这一激,嘟着小嘴说道:“哼!本姑娘什么没见过?就你那点手段,还会吓得到我么?”说完,便拖着小板凳,径直冲到莫云身边,坐了下来,挽着哭笑不得的莫云撒娇道:“小莫哥哥,你可要记着我的好哦!你都不知道会看到些什么恐怖的东西,只有人家才愿意陪你呢!”那样子像极了一个正关切着自己男人的小媳妇,极是可爱,莫云转而被她的动作逗得满脸通红。 雾鬼伸手指指莫云笑道:“你紧张什么?又不是要你去死,不是还有人陪你么?” “我……哪有?”莫云全然没有了刚才分尸时沉稳的风范,又完全变成了我走之前熟悉的那个生涩的年轻大学毕业生。 胡同收起了笑容,接下去的瞬间,莫云和水仙的眼睛仿佛同时失去了应有的色彩。仔细看去,瞳孔里甚至没有闪光,这样的眼睛,让我想起一个地方。在那里的大部分时间,我的眼睛也不曾有过光彩,而且那个地方,已经在世界上消失了。 我看了雾鬼一眼,他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呵呵,程哥,咱们挨了那么多麻烦,心里总是不怎么舒服的,现在有人分担了,可是舒服了不少。” 我瞟了一眼仍在床上摆着裸女秀的席晓静,又看看并坐在一起,脸上表情飘忽不定,不知道正在哪里神游的莫云和水仙,对胡同说道:“现在他们去了那个地方,你正好和她调情,我在这里,也是多余。” “没……没有呀!”胡同装出一付委屈的样子,“程哥,我可是好好在帮你,你不要冤枉我呀!” 我并不理睬他那上班族似的虚伪,继续说着:“我要去一个地方,天亮前,就会回来。”说完,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哟……武老闆,怎么这就走了呀!人家帮你做事那么卖力,就一点回报都没有吗?”浑身赤裸的席晓静终于出了声,向我抛来她一贯的诱惑笑容,“人家也不是贪心的女人,不如,就让小莫陪我一晚上好了。你也知道,我一向很重感情的,小莫天天来我这里,想不看见他都难,人家能不慢慢喜欢上他么?这说起来,都还是你武老闆的错呢!就一晚,好不好嘛……”
第66页 “还是那样,动了小莫,你就死。”我全然不理会她那征服过无数男人的媚笑,冷冷地说道着,然后又一指胡同,“他还不错,等事情完了,就算是我带来给你的谢礼。” “程哥,你也太……”胡同连忙摆手,想掩饰些什么,不过他脸上隐忍不住的笑容却出卖了他。 我并不等他说完,便出了小屋,拉起门,脚步不停地下了楼,来到巷子里,远离那淫糜的粉色光芒。 走出不远,路过先前我与胡同被抢劫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围了许多人,在那片暗红的血泊边透过警察的身影,对着那些自残得惨不忍睹的尸体指指点点。 世间总有许多的人,就像老鼠一般,平时似乎根本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而一旦任何人有了麻烦,他们却总会在第一时间出现。他们对捕捉别人惨象的敏感程度,甚至胜过寻求生计的本能。 而就在我出现的同时,远处巷子转弯的地方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尽管我的眼睛,在神的世界里,已经感到相当疲惫,但那个黑影,却没有逃过它的敏锐的视野。 可以肯定的是,那影子时在我出现在他可是角度的同时便马上消失的,而且,看起来竟好似在那里见过。 我恢复一个平庸的中年男子该有的无聊表情,绕过围观尸体的人群,缓缓离开小巷,向我要去的地方走去。身边的一切,都像是从来未曾发生过。 37 [本章字数:2490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1:59:46.0] ---------------------------------------------------- 半小时后,小美的家。 作为一个浅薄的中年住户,小区里的保安总是选择无条件地相信,无论我来的时间是几点。 打开没有变故的门,我走进熟悉的房间,使劲地吸着鼻子,仿佛要把肺里所有残留的,来自那个古怪荒诞的地方的空气完全置换出来。 意料之外,屋里一片漆黑,宁静得可以听到小虫在暗处躲藏的声音。 我四处查探了一番,确认绝对没有人来骚扰过我最心爱的女人,才放心地坐到小美那让我思念了无数次的脸庞前。 好在她的一切,仍然被那薄薄的冰晶封得与世隔绝。 “对不起,停过电了,很无聊吧。” “我回来了,没死,所以马上来看你。” “你想不到,我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过我也不想你知道,你会害怕的。害怕的事,留给我自己就行了。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在下面,一直很想你。” “唉……我的脑子里总是被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先是那个席晓明,你还记得么?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吧,就是那个很讨厌的人,现在,又是一个肥肥的老头子。不知道他给了我多少时间,还能陪你多久,连我自己,也不确定。” “老头说他把你从我梦里拿走了,我又高兴,又难过。” “还有,我最完美的作品,你知道那是什么么。就是莫云,我的学生。我今天看到他,真的很高兴,因为,那就是以前的我,甚至每一个动作都像。你还记得吗?你都见过的。” “好烦,我才回来,又有人跟住了。不过,你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他们再吓着你的。” “一切都快要结束了,我该怎么办?如果是席晓明把我送走,谁来照顾你呢?” “我真得的想送你过去了,也许,等莫云结束这一切的时候,就可以。” “我爱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是。” 和往常一样,我依然隔着那些陪伴了她许久的薄冰,轻轻吻住她仍然红嫩的唇。 打开电视,想到她独自在黑暗中等待我许久,不由有些内疚。但身边一切都还没有定数,答应神的事,总是要做,我的最终作品,也终需完结。 对小美的思念,只好深深藏在心底。 伴随着锁门的轻响,我的心,也不由自主地震了一震。 又一次,我还未真正离开,就开始想念。 走出无声无息的小区,回到几个小时后便要人声鼎沸的大街上,我仍是心事重重。自从我的生活被席晓明介入以来,我的心里,总是不如以前那般任性了。 前思后想,人世间的爱情,总是那样不由人意。此刻,我心中终于做下了一些决定。待我在艺术圈留下最绚烂的一笔之后,便要实现。 不过,在这之前,有一个人,要为他以前的行为付出代价。虽然更早之前,他也遭受过来自于我的沉重打击。 但,骚扰我至爱的女人,对他来说,是这辈子最大错误。 更何况,他还想把这件大错特错的事,再重复一遍。 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影子,当有其他事物强行介入时,就算看不见,心中也会有些许的感应。 我现在的情况,正是如此。 那种来自背后的被窥视的感觉,比我路过小巷里围观尸体的人群,还有与小美温存时,更加强烈。 除了之前在席晓静的藏身处附近蹩到一眼的那个黑影之外,我并没有实际发现任何尾随我的不速之客,但是,那样的感觉,还是如影随形。 为了把那个随时可能再次闯入小美安详的家的人揪出来,我必须要採取一些行动,比如说,在他视野内消失。
第67页 我顺着大街向左走,此刻,路边人行道上很久无人修剪,枝叶繁茂的矮树,给我提供了这样的机会。特别是快要到达与另一条街相交的拐角处时,有连续三盏损坏的路灯,高墙和矮树交织在一起,把那点挥洒到地面上的残余月光挤得消失殆尽。 甚至在我自己发觉之前,我的身体便和那些熟悉的夜色完全融为了一体。这样的情形,在神的世界里,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但这一回,我心里要舒服得多,毕竟在地面上,我有把握掌控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我静静地站在黑影中,就像山林中与一棵小树相依为命的石头,是的,我又变成了石头。 远方进入小区的入口,仍然没有任何异动。但我始终相信,那是某个对我不怀好意的人过于谨慎的表现。 时间一分分过去,我还是不动声色地等待,在看似毫无结果的僵持中,总需要有一方沉不住气。而那一方,便失落的主动权。 终于,视野内有个黑影闪了一闪,随我来说,这个影子,既熟悉,又陌生。我只能猜测到是谁,而不能完全看清楚。 又过了不到一分钟,那人似乎终于放下心来,又一次晃动,进入了小区的入口。 我被尾随的局面,终于结束,现在,我是现实的主导,而他,变成了一头觊觎根本不可能到手的猎物的野兽。 穿过几乎没有任何能见度的夜影,我拐过街口,顺着高墙一直向前走。 没多远,便看见了小美的家所在的平凡小楼,虽然隔着高墙,但我的爱人藏身的地方,又怎会无法明辨。 我轻轻跳起,抓住高墙上沿,用力一拉,爬了上去,再一横身子,滑过坚硬的墙体,重新来到了小美家楼下。 小美的家,处在小区的最深处,要到达这里,必须顺着小区的直道一直走,来到尽头后,转过一个弯。 我走到弯的最边缘,靠在楼面上,潜伏下来,手轻轻一抖,等待着那个准备又一次打击我的人。 又是等待,如果神没有解决我的麻烦,想来这样的时间会使我想当烦躁。 好在没有多久,耳边就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仿佛被深夜的寒意惊醒的母亲,走向孩子的房间,想为他盖好被子时的步伐。 一个人在做一些欲不为人知的事情时,总是想尽可能地小心翼翼,却没有想过,过分的掩饰,反而使自己更加危险。 轻轻靠近的一人,如果不是和我一样紧贴墙面,好使自己完全重叠在小楼的黑影下,那么他在转弯时,我就不能第一时间接触到他。 在这样微妙的时刻,我是一块石头,石头,是没有呼吸的。 而走近拐角处,我无法见到的人,却不能做到,他要移动,就必须有人所具备的一切特性。 缓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感觉到自己握刀的手心溢出了一些兴奋的汗滴,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能为小美作出一些补偿,心中总是涌起些许不可抑制的冲动,感情的事,的确很奇妙。 又是一声轻响,我看到直角的墙面那头的底部,探出了小小的一个鞋尖。 38 [本章字数:4186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2:02:28.0] ---------------------------------------------------- 我手中的精灵已经整装待发,而等待的,就是现在在我眼光斜上方开始缓缓探出一个角的头。 我需要的,只是可以直接放出他一点点脑浆的角度,而此刻展现在我眼中的带有半只眼睛的侧脸,已经足够产生我要的效果了。 好的朋友,在帮你做事的任何时候,都会带有全力以赴的情感。正如我掌中在微弱的月光下微微泛出银白色光芒的手术刀,它仿佛要把从地底带来的所有忧郁的怒火,都释放到前方这块如期而至的头骨上。 遗憾,伴随着一声硬生生强忍住的闷哼,一起传到我的心中。 与我隔墙角对峙的人,反应之快,仍然在我意料之外,让我失去了切开他颅骨的机会。他发现转角有人的同时,就完全明白了所发生的事情,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缩回他探过角面的要害。 “嚓……”,一声轻响。 在我快要以为飞扬的小刀将会落空的时候,它却及时给我送上一份惊喜。 这一击终于没有一无所获,半片凹凸不平的耳朵被我的小刀从它本来的位置扯落下来,与小丝的斑斑血迹一起,坠落到冷硬的地面上。落地之后,还仿佛要为自己悲惨的遭遇鸣不平,微微弹跳了两下,才停息下来。 但那缩回头去的我的旧识,却硬硬地忍住了那些难以想像的痛楚,反而无声无息地挥出一刀,在我粗糙的手背上留下了一条浅浅的伤痕。 没有杀掉曾经骚扰小美的人,但他的半只耳朵,还是死了,我对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愧疚,终于得到了些微的平复。 转角的那边,开始传来比刚才急促得多,也沉重得多的呼吸声。 我手背上溢出薄薄的血痕,但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刘松,你不该动小美的。”我抬头望着晴朗的夜空,感慨道。 “抱着一颗死头想得死去活来的人,有什么资格做刀神。”在黑暗的衬托下,拐角那一头刻意压低的沙哑声音,让人听来更加冷傲无情。 “你不懂爱情。”我轻轻回道。
第68页 “什么狗屁爱情!”那头的人怒道,“死了就是死了,我上次就该毁掉那个烂头。” “做席晓明的狗,才占了些便宜,值得高兴么。”我冷冷地激道。 “他是他,我是我,他要你们那窝烂人里的其他人。”虚无的夜色下漂来一声冷笑,“而你,是我的。” “你还了小美半只耳朵,我已经不那么生气了,你现在走,我永远都不追你。” “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还想逃吗?” “喜欢刀神,你以后都这么自称好了。我并不在乎。”我自己都有些诧异,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内心竟会有这样地仁慈与宽容。 难道,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经历,真的会完全重塑我茫然无序的人生么。 “我的脸呢,你想就这么算了么?我失去的东西,你要加倍偿还。不过,你除了自己的那条烂命,还剩下什么呢,我实在想不出来。” “神要我把席晓明送回去,你继续跟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我继续语重心长地表现着惊人的大度。 “神?哈哈……”刘松大笑起来,并不在乎可能会惊动小区里在睡于醒之间漫步的保安。“我以前还算很佩服你,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我想杀又没有杀死的人,不过,我看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以前的你,刚才那刀会砍不到我的头么?还说些什么胡言乱语,我看你是守着那个死女人时间太长,彻底疯掉了。” “有些东西,你不必了解,我不想再跟你纠缠了。” “嘿嘿,是么?听说你收了个废物徒弟,也许我该送你们一起上路。” “你能杀他的话,我不反对,也不会出手。”我自作主张,为也许还在幻境中徘徊的莫云树下强敌。 “现在算我棋差一着,没有料到你还会回来,下次我们再相遇的时候,你的脸,你的命,我都要拿走。”他试着结束这没有结果的谈话。 “请便,你还有走的机会,如果不再骚扰我的女人。”我说出最后的忠告,尽管我也知道,对他而言,别人的提醒,都是没有意义的。 “放心吧,我现在已经不希罕那个破头了。我只要你,和你的徒弟,无论用任何方法,你也知道,别人怎么称呼我。”声音离我耳朵渐行渐远,伴着与来时相仿的脚步声,消失在朦胧月色中。 低头看着手上细条的伤痕,我站在原地呆了一会。 他并不是艺术家,却硬要挤入这个圈子,这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个不小的困扰。不过,我的确感到他与以前的刘松相比,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以前的他,不可能在被我削掉耳朵之后,还能立刻还击回来。刚才若是一定要分个生死,我心里没有丝毫决胜的把握。 但他还是走了。 他与我对决的愿望如此强烈,却并没有干脆地做出完结,而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我猜,他等候的,也许是能让我一刀毙命的机会。 那样的机会,总是有的,如果我愿意的话。但有一点,能得到那机会的人,永远不会是他。 我又把自己变成了那个随处可见的中年人,顺着不久前才经过的小道,向小区出口走去。 保安们已经在沉寂的夜色里,飘零到了梦中,丝毫没有发现,又一个人,出去了两次,却只进来了一次。 又回到了街上,这时的城市,已经开始准备它一整天喧嚣的序曲。远近不一的地方,几个工人在清扫着有些雾蒙蒙的街道。 天就快亮了,在它泛成白色之前,我要回到我的学生探索艺术的地方。 一路走来,到达席晓静做生意的小楼的巷子口时,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虽然摆脱了席晓明的暗示,但长时间的奔波与戒备还是让我感到有些疲乏。与刘松的遭遇,也让我之前许过的天亮之前回到小屋的诺言无法实现。 不过如没有意外,我相信他们仍然在等我,只是不知道,莫云现在实践的进展如何了。 路过我出来时闲人们围观那些自残致死的尸体的地方,看热闹的人群早已散尽,几个数小时前还活蹦乱跳地抽菸、抢劫的小混混,已经完全在世界上消失了。没有人在乎这些垃圾的命运,也没有人在乎他们为何如此异常地自杀,所有人想要的,只是有人死了,他们按时跑出来搜集一点茶余饭后聊天的题材。使自己能够在第二天早晨上街买菜时,指着地上斑驳的血迹说:“喏,昨天这里有人自杀呢!” 突然想到,其实就算是我,也一样带有这样的悲哀。若在与席晓明的对抗中落得个尸骨无存,任何人也不会有丝毫的察觉,连艺术家们听到了,也只会关心:哦,刀神死掉了啊,那谁能顶上呢? 来到那座平凡而又暗藏淫意的小楼下,在我和小小的锁孔沟通之前,便发现了异样的情形。 又是意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总是对我这样如影随形。 顶楼正中的房间中,粉色的灯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逝去。黯然消失的细节,在白天发生,也不会有人关注,而在黎明时分这样一个忙碌又敏感的时分,除了我,世上再不会有人知道。 站在门前仔细聆听了一阵,没有任何声响,在微微显露的晨光辉映下,小楼就像一座小小的荒坟,还未在早风的轻拂下醒来。
第69页 我打开了门,进到小楼里面,一眼就看到了杂乱的天井。和所有暴乱过后的废墟一样,这样的情景,让任何人都能感受到那种突发变故的仓皇。 曾经作为莫云艺术工具的小锅被翻落到地上,滚出很远,上面被敲打过的痕迹清晰可见。与它为邻的各种厨具也尝试了同样的下场,四处散落,几盆花草歪歪斜斜插在破碎的盆子里。整个天井,都仿佛是相互捉姦在床的夫妻在凌晨摊牌,大打出手后的战场。 我快步上了楼,沿途都是一幅萧肃的景象,再上到四楼之前的各层,看起来都像是出现过激烈的打斗。几处墙角的缝隙里,还隐约能看到几点红血,我也不可能分辨到底是谁受到了伤害,不过希望,血痕并非来自莫云。 到了席晓静卧室门前,一眼就能把里面的情形尽扫眼底,因为那到曾经被无数男人拉开过的门,已经被人揣倒。门上密密麻麻地划了不计其数的刀痕,而且每一刀,都极其工整,深浅一致,我暗想,若这确实是莫云的杰作,我会很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高兴。 那个用来融化被莫云练习的淫虫的玻璃盆,已经翻倒在地上,从中间裂为两半,里面清水一般的液体,都倒落在地板上,竟生生溶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小洞,可以直接看到下一层的房间。 破盆的旁边,还残留着刚才那具没有化完的尸体残骸,曾经强壮无比的男人,仰着横在地面的没有了皮的头,死气沉沉的瞎眼瞪向我的眼睛,脸皮下的烂肉似笑非笑,仿佛在嘲笑我面对房间里七零八落的局面时流露的丝丝不解。 我不禁笑了笑,他自己空空如也的胸腔都还无人处理,又有什么资格来嘲笑我呢。不过,这里的变故,对我来说确实太过突然,我必须完全抛弃脑中所有的疲惫,找到对应的线索。 席晓静不久之前还春光旖旎的床,也已经变成了残垣断壁,从带有发丝的枕头到艷丽的薄被,都被划得惨不忍睹。 这时,我嗅到空气中残余的一丝气味,也许是与味王处得久了,连我也沾上了他的些许本事。 那种味道,我感觉既陌生,又似曾相识,不过可以肯定,这种香味,只会来自女人的身体。但却又不是席晓静或水仙中的任何一个。 我低头沉思,在浩瀚的记忆中拼命搜索着难以把握的思路。 终于,在回想到席晓明的诊所时,一个女人浮现在我脑中。 是她? 胡同正在对莫云进行指导时,这个女人便来了。可是,这里有几近成熟的莫云以及恢复自我的雾鬼,就算她是席晓明的得力助手,也不会有能力把这里翻个底朝天。 不过所有这些疑问,我都无法找到真正的答案。沉默的小楼里,不存在任何一个人可以告诉我,在我遭遇刘松的时候,这里发生过什么。 我放弃了继续的思索,只是一心在楼中找寻未被发现的秘密。 事实证明,这样做,是有用的。 当我钻进三楼一个看似根本没有人进来过的房间时,发现了一张横靠在墙面上的圆桌子。在它老旧的边缘上,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红色巧妙地探出头来,提醒着细心的到访者,答案,就在这里。 我轻轻搬开那张也许比我年纪更大的桌子,看到了被它遮掩住的墙面。 沾满尘土的灰白色墙壁上,一个鲜艷的红字,让人绝对不会忽视它的存在。那是一个不小的“拆”字,我仔细看了看,使用还未干涸的血书在墙上的。 不管这是谁留下的印记,都预示着,所有的事情,都会在那个充满我邀来的艺术家邻居们的地方,找到解释。 我深深吸了口气,席晓明也许开始要做点什么了。所有的恩怨,或是游戏,起源是谁,神,或席晓明,都没有意义。我只知道,有些事情既然开始了,就必须得有个了断,无论参与的人是谁。 我想,大概所有关联的人,都在等待我来开始启动这最终的艺术品了,地点,就在那个奇妙的城市边缘房群。 拆迁屋。 39 [本章字数:3865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2:05:09.0] ---------------------------------------------------- 远远地看到那片我度过了无数愉快夜晚的破房子,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确实,对这里,我始终有着挥之不去的忧郁情感,它给了我安详的记忆,也给了我创造这辈子最经典作品的机会,但它和神的世界一样,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机会能够把握与否,并不取决于我一个人,这最终的梦幻经历,一定会让所有的邻居们终身难忘。 我把那银白色的精灵抖到手中,轻轻地摩挲着,用衣服逝去它体表残留的血斑。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根腐烂软腻的指头,它曾经也是那样地高贵典雅,现在却只能和我一起,面对这场毁灭艺术的风暴,而且,已经完成了它作证的使命,成为了为我指明方向的小小工具。 顺着青石路一直走,越来越接近我自己的小屋,整片拆迁屋都了无生息,只有风吹过时的嗡嗡怪叫。我抚了下自己的肚子,小兰不知道在做什么呢,也许,我该抛下对她美味早餐的奢望,先填饱肚子,再来开始这个游戏。 边想边走,来到我的小屋门前,门已经打开了。 今天风微微有些冷,天阴沉沉的,顽皮的阳光也不再挥洒到我那张许久没有人睡过的小床上。
第70页 小屋里的摆设,与我走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人想要对它们作出丝毫的改变。 就算是此刻笑眯眯地坐在屋子正中的摇椅上的这个矮小中年人,也一样。 我很诧异,他所坐的位子看起来,就是整间屋子的最中点,一个人,如何能这样精确地测量方位呢。 “呵呵,武兄,我们又见面了。”席晓明晃晃脑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你来了,把地点放在这里,总不如你的那栋大楼里好。对你来说,这里的格调,是差了一点。”我隐藏在手中的小刀正蠢蠢欲动,全然不顾我想把一切交给莫云的初衷。 “非也,非也……”他像古人一般摇着头,“只要对手是你,无论我们相面对时处在什么地方,我都会觉得很舒服。虽然我还想再等等,不过既然老头子说了话,你一定会来找我,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切都由我来代你安排。” “上次,你赢了。”我感受着自己大腿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恢复,连伤痕都几乎没有留下的回忆。“不过你去动小美,绝对是个错误。” “你不是没事么?我想不到,你会有胆量去找那个快要死的肥老头。”他完全不在乎那件事对我的伤害,对他而言,任何事情,也只是待踩的蚂蚁。 “呵呵,你不是更应该尊称他为神么。”我冷笑着讽道,“毕竟,你才是做过他宠物的人,你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席晓明眉头上跳过一丝不悦:“他是神么?他只是个疯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疯子的所为。如果我照办了他要我做的一切事情,你猜猜地面上会有什么结果?” 我想了想,背上不觉泛起一层冷汗,但随即又反应道:“不用假装救世主,你不去做,只是因为你不能做而已。” “哈哈……”他笑了起来,“随便你怎么说,反正那老东西已经死了。不过他死之前,因该会叫你做点什么吧?” “他叫我把你剁碎,不过得留下一双腿。”我如实传达着神的旨意。 “当然可以,不过你以为,一群被我把弄的小玩具,能有这样的能力么?”他似乎了解肥硕的神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愿望。“你随时可以开始,这场游戏,我会玩得很开心。” 我走到他面前,两人的脚尖几乎出触碰到彼此:“所有事情,并不都会如你所愿。” 虽然没有阳光印射,但手术刀依然带着光芒,毫不费力地闪进了他毫不躲闪的胸腔。随后,握刀的手用力上挑,耳边一阵“咔咔”的骨裂声,温烫的血液奔流而出。 席晓明依然悠闲地坐在躺椅上,脸上闪动着兴奋的笑容:“呵呵……那些小老鼠,都着这片房子里,还有贱人,也在等着杀你。”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飙射出来的鲜血,任凭它们挥洒在我本就破败得不见原貌的衣服上,微笑着说道:“你听着,如果今天一定要死人,你绝不会例外。” “是么?但愿我没有看错你,不要让我失望。”他也陪笑着,一边低头看看自己开始从破裂的缝隙隐隐接触到空气的脏腑,嘴中挤出一句遗言:“show time.”便闭上了眼睛,彻底结束这阴沉的前奏。 游戏,由我之手,开始了。 谁能留在世间,艺术家?毁灭者?我不知道,不过,在这样的游戏中,不思考的人,很危险。 眼前一晃,依然孤坐在躺椅上的席晓明面容慢慢转换,时而狞笑,时而温和,让人捉摸不定。 终于,躺椅上的人死寂的脸停止了变换,完全成为了另一个人。 一个女人,我们上次相见,已经是很多天之前的事了,不过她的味道,我却是刚刚在席晓静处领教过。而我把小刀刺入眼中的席晓明的身体,用力向上挑开他的胸腔时,便已确定面对我的人究竟是谁了。因为她那双丰满的乳房,轻轻地挤压到了我拿刀的手。 此刻,她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永久地离开了,脸上,残留着满足的笑容,不知是庆幸,还是幸福,总之,不是嘲讽。 我把她的尸体轻轻搬开,睡倒在地面,自己一转身,坐在了舒服的躺椅上,整个身体放松下来,让我能够好好地思索将要面对的环境。 这些变动,在我心中其实早有所料,所以此刻心绪没有一丝波动。其实就算在我意料之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毕竟,在席晓明一手导出的游戏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看到的。况且,雾鬼应该也来到了拆迁屋,在一切将要结束之前,他终于也成为了相依为邻的众多艺术家中的一人。胡同表现出的技艺,也是极其超凡,当他变幻莫测的迷雾遇到席晓明控制心神的终极杀人能量时,会否产生一些无法预料的效果呢。这样说来,被暗算后的雾鬼,对自己的处境决不服气,向独自报仇,是有道理的。 他与席晓明所掌握的,都是神直接或间接传授的技艺,犹如尖茅厚盾相互牴触,总会有些出人意料的效果。也许正是因为这些顾虑,席晓明当初对胡同下手的时候,才没有直接面对他。 也许我最该先去找出来的人,不是莫云,而是雾鬼。到底他的迷雾技能与席晓明引以为傲的种种催眠暗示直接相遇,会产生什么效果,将直接影响到整个对决的进程。
第71页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就连席晓明自己,都不会料到那种神秘的结果。那个风骚的女人,一定是在席晓静的楼里与莫云他们相遇时,接受了两种效果的摧残,结果丧失了被席晓明利用的价值,结果作为一个传话筒,结束了自己悲剧的一生。 我忍不住轻笑起来,如果我的猜测正确,那现在的拆迁屋,已经成了一个没有人能过掌控的,慢慢走向深渊的人间幻境。这也是那个古老的年代,人们建造这里时,绝不会想到的事情。 想好这一切,我悠悠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心中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我最终的作品,开始漫无生息地形成,它,将是完美的。 来到小屋之外,我决定先到小丁家去,在那里,莫云完成了他人生中第一件艺术品,虽然把那样的过程归结为艺术创作,确实有点牵强。 小丁家的门锁上了,但破旧的锁完全不能挡住我进去的脚步,我并没有立刻打开这只能把一般人拒之门外的铁傢伙,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搜索这一切可能出现的线索。 周围一切都还是那样安静,除了在我耳边嗡嗡乱飞的小虫,和偶尔停到肩头的苍蝇外,看似没有其他生物了。 我悄悄打开了门,走进这间曾经充满小家庭融融之乐的屋子。 里面的一切,让我想起席晓静那栋被砸砍得七零八落的小楼,与门外一切如故的景象毫不相干。 “胡同,你在么?”我四处转了转,除了乱糟糟的杂物,确定没有人影,如果必须能在这里找到一个人,那只可能是雾鬼。 没有人答话,我知道,就算他隐身在这间屋里,看到走进来的我,可能也只会辨认成其他人,至于声音听起来是不是我,刚才面对被我开膛的女人时早有定论。 我又问了一次,还是没有回答,刚想到其他地方需寻找邻居回合,鼻子却闻到另一种细若游丝的香气。是体香,来自女人,与刚才送走的女人不同,她的味道,是女性白领身上惯有的香气,而我现在闻到的气味相比,则要黯淡得多。 这种味道,我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她,不喜欢穿衣服。 “胡同,是我,席晓静也在这里,对么。我离开的时候,莫云和水仙在幻境里神游,而幻像重出现的,是神的地方。你和席晓静,正在调情。”我说出只有我们几人在场时的环境。 这时,刀柄长过灶台之外的部分轻轻动了动,仿佛有人刚想拿起,又把它放了回去。 “程哥,真的是你。”无人的空气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席晓静。 “你不是一向称我做武老闆的么。”我缓和着他们沉重的心绪,任何人,在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时落入这样每个人都真假难辨的境界,实在是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的。 “唉……”那个女声轻嘆着,用的却完全是雾鬼在地下时惯用的口吻,“程哥,我是胡同呀,不过你的声音,听起来也只是席晓明,样子也是。” “乱了,一切都乱了,哥哥要让我们杀死自己。”这下,我听到的才是胡同的声音,语气,却又是席晓静。 “我们真正辨认出对方,也只需要几分钟而已。”我并不任何这样的小把戏便能轻松戏耍一群艺术家。 “老怪物很厉害,光在幻觉的变化上,就已经超过我的迷雾了。”席晓静的声音传来。随后几秒,他们施在身上的药效慢慢减退,我开始看到雾鬼与席晓明的尤物妹妹的身形渐渐显露。不过他们现在的样子,在我看来,却极其滑稽,因为是仅披了件脏衣服,露出大腿的胡同,柔媚地倒靠在面容憔悴,但仍略带坚毅的席晓静怀里。 “现在看来一定很怪吧?”胡同,现在带着席晓静的面容和口音,开口继续说道,“我们才到这间屋的时候,我抱着的,是园丁。” “席晓静,雾鬼真的喜欢你。”我想像着那样无稽的景象,若非胡同确实对她有些感情,要把园丁抱在怀里,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 40 [本章字数:4884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2:06:20.0] ---------------------------------------------------- “呵呵,武老闆。”面似胡同的女人开始恢复她以前面对我时惯用的口吻,“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不过一切,也只能等这里的事结束之后才能继续呀。我哥他,连我也要一併杀掉的。”她说得很是轻巧,就好像席晓明要杀的,并不包括自己。 “呵呵,我不动手,你们可以少去很多麻烦了。至少,不到最后的关键时候,我是不想做些什么的。”我说完做出的决定,他们脸上泛起惊异的波澜。 “你不动手,席晓明谁来对付?”胡同连忙道。 “我出手,只要分不清楚是谁,就会送他走。”我顿了顿,又说道,“莫云,总要温和得多了,如果要动刀,就全都是他的事。这样,你们也会安全一点,毕竟,我们谁也不知道等会对方看起来什么样子。” “程哥,你就这么袖手旁观,等老怪物把催眠套道你脖子上么?还有神交待的事,做不到,我们都会变成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他也许不怕死,却很怕变成那片地下草木林中不知道为何的怪物,我们虽然不知神在自己脑中留下了什么,但这种可能,绝对存在,而且机率不小。
第72页 “我想过了,死,也只是重新开始而已,死之前变成什么,意义也根本不大。把席晓明交还给神的事,就让莫云去做吧,请原谅我的自私。” 胡同咳了几下,想要缓解一下自己内心的不安。而席晓静则又点燃一支烟悠闲地抽起来,看来她对自己对抗哥哥的手段实在不抱任何希望,说白了,就是在等死,又或者,等待劫后余生的爱情。但他们之间,会有未来么。 “好吧,不过有机会,我是会动手的。”胡同对待席晓明的态度谨慎了许多,有时候,再多的信心,只要一面对无奈的现实,也许就会立刻变得保守了许多。“不过,你就真的打算什么都不做么?” “不,你不可以杀老怪物,不然,我会杀你。”在我决定的作品中,除了莫云之外,不允许任何人应对席晓明。“我的事情,就两件,一件是找到莫云,另一件,就是找出席晓明,他一手策划的游戏,绝对会在现场观望,我要跟住他,然后,在莫云找到对付他的办法时,保证没有任何人会干扰一切的发展。” “唉……”胡同很失望,“我们是邻居,是朋友,更是一条线上的人,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就一点情面都不讲么?” “我安排好的事,不可以更改,更何况,这里,是我的地方。”我不给他任何商量的余地。 “武老闆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吧。”席晓静不知为何,开始变得正常了许多,她的思绪,开始慢慢远离那些追求强壮男人不可阻挡的欲望。也许在小楼中发生的事,给她带来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欣喜。 “我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在开始找寻莫云之前,我需要了解一些事情,好对整个局势的变化做好准备。 “嗯?”胡同呆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走了不一会,就来了个女人,她一来,就脱下了所有的衣服,但她的身材,是不如晓静的。”在这样的时候 ,他还是不忘给自己心仪的人送上一点称赞。 “谢谢。”席晓静嫣然一笑,在胡同脸颊上轻轻烙上一吻,场面极是怪异。 “她的身体上,纹满了图案,而整个人,还不断地做着奇怪的动作。”雾鬼回忆着当时的境况,慢慢说道,“晓静知道她是谁,便叫我们都不要看。不过,已经晚了。她闯进来的时候,莫云和水仙已经从那些幻觉中恢复过来了。他们对突然出现的女人,很好奇,结果死死盯着她的身体看了很久。” “你可以打断。”我想当然地说着,语气很是轻松。 “我当然可以,也许打昏她。不过我的第一反应,还是先用雾迷住她,再考虑以后的事。” 果然情形与我的猜测无二:“你那样做,是个错误。” “唉……对。”他也有些恼火,但我想,在他彻底发现席晓静受到影响后的改变时,便不会感到有什么不妥了,“她是席晓明的人,我当然不会手下留情,但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些什么,雾气竟然扩散到了整个房间。” “这样的结果,正是席晓明想要的。” “也许吧。不过我们没有时间考虑。因为莫云同时受了催眠暗示和迷雾效果之后,便开始发疯了。” “那可不是他的风格。”我笑着说道,一边想像着那些有趣的场面,“这么说,那道门上的刀痕,都是他的杰作了。” “是的,”雾鬼确认了我猜测,“他突然像是回到了什么恐怖的记忆当中,要杀掉全部在场的人,嘴里还不停地叫着对不起。水仙中了他一刀,很生气,抬起那盆水就要泼到他身上。不过被我挡住了,我拉开她,然后让莫云把那道门当作人,他冲上去不知道砍了多少刀。”胡同回想起来,还显得心有余悸,在两种幻觉效果针锋相对的时候,若他再一次施出的手段造成了不可预知的效果,那他与席晓静,现在已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了。不过莫云的进步,倒是很令我满意。 “现在,只要他能出手,应该可以杀掉席晓明了。”我点头说道。 “但他若现在还是神志不清,也能杀掉我们,包括不打算出手的你。”胡同没有忘记提醒我这种情况是一把双刃剑。 “那个女人,在我屋子里,已经死了。”我并不在乎他们当时复杂的关系,便提及了那个对席晓明忠心耿耿的风骚女人的下场。“席晓明让她做了传话的人,还告诉我,要杀了她。” “那个女人,来的时候,就根本是被老怪物控制了。不过中了两种效果之后,她开始有些得意忘形。”胡同疑惑地描述着。 “那种事情,还值得庆祝么。”我不喜欢疯疯癫癫的女人,心中暗暗比较,和小美远走高飞的想法又强烈起来。 “她只是很高兴,似乎对什么事情很有信心,叫着‘自由了,自由了,我终能摆脱他了’之类的胡话,便冲出了房子。” “她回席晓明那里去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她也一定厌倦了做老怪物的玩偶,中了双重效果之后,便出现了自己有能力杀掉席晓明的幻觉。结果,对席晓明来说,就成了废人,她去杀他,无异于飞蛾扑火。所以,席晓明让我杀了他。现在在这里,他有很多人可以操控,那样的小勇,多少一个,也没关系。现下的问题是,你的技艺和他的催眠相叠加,究竟会产生什么确切的结果。”
第73页 “就我自己的感觉来说,没什么不一样。神说过,我们再面对席晓明时,不会太过困难。我想,我们对他的间接攻击,也许有了抵御能力。” “于是你指引莫云回到拆迁屋,并在墙上留下了血字,好让我回来找你们,再行解决所有事情。” “血字?不,让莫云在幻觉中回到这里是水仙的主意,但我们并没有来得及留下任何记号。”胡同表示不解,接着又陈述着当时的情形,“莫云先我们来到这片屋子,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以当时的情形来看,我们还是希望他在清醒之前,暂时不要出现。” 我差点为自己的细心付出代价,若不是神的庇护,我差不多又一次掉进席晓明的挖好的陷阱之中。 “水仙锁的门么?”我关注着所有的细节。 “不错,”胡同点头道,“她一路上都很开心,说自己终于可以重新辨明所有的液体了。来到这里,她让我们休息,说你一定能找得到,然后就锁上门出去了。”说完,他向我展示了自己胳膊上狭长的两条刀伤,表明自己在游戏中所能做的事情,已经很有限,除非,他能彻底了解几种迷幻效果的叠加反应。 “好的,我知道了。”我中止了和雾鬼的谈话,“你们愿意继续在这里缠绵,或者出去找席晓明,都可以。”说完,便要退出小屋,继续寻找莫云的下落。想来的确很有趣,在这片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我竟然要花大力气去找一个我同样再熟悉不过的人。 胡同也不再说话,只是把搂在席晓静肩上的手抱得进了些,闭上了眼睛。他的确是太累了,而且,也没有我对这个荒诞致命的游戏所抱的诉求。我在游戏中寻求创作,他,只是被迫地捲入到这不只会最终变换为什么样子的幻象中。胡同一直认为自己有能力独自对抗席晓明,但事实上,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们所知道的,只是两种力量对抗之后,就可以恢复所有人遭席晓明暗算后失去的技能。还有,除了我跟胡同之外的所有人,心底的潜在诉求会全面爆发,就连席晓静,也不例外,从她的眼神,我甚至可以看到对爱情的渴望,真是讽刺。 席晓明的身边的那个女人,被两种力量控制后,便诱发了自己深藏在心底的愿望??摆脱席晓明的控制,结果引火自焚。 莫云遭受了双重效果,又回到了那些他一直对我隐藏不说的神秘可怕回忆中,而且甚至比以前每一次受到的煎熬还要强烈,才引发了自己过激的反应。 水仙则对自己重新得到了刁蛮任性的本钱而感到高兴无比,迫不及待地加入到席晓明的游戏当中,好找回任意妄为的快感。据我的估计,一旦剧情的发展不合她的胃口,无论面对的是谁,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雾鬼和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被装得太多,但始终是神留下的印记占据了上风,所以自始至终都能清醒对待周围事物。所以我们会接受各种幻象,心底最深的欲望,却还能隐忍不发。 小兰他们几个人,必定已经先于我们来到了游戏的转盘中,各自恢复了艺术创作的本能欲望。在心底互相把对方当作艺术材料的愿望变得不可抑制之前,他们必定躲开了其他人的实现,隐藏起来,等待着一切的到来。也许他们之前相处得久了,会有着深厚的情谊,但在这样的时候,面对任何一个邻居,都不该心存侥幸。 换句话说,现在处在这片破旧房群里的可爱邻居们,全都变回到了让拆迁屋外面的人们为之色变的纯粹艺术家,冷漠,内心充满亟待发泄的孤寂。 我来到屋外,锁上门,思索着莫云可能出现的地方。现在才是清晨,但我眼中的天色,竟一点点暗淡下来。过了不一会,我感到整个天空向头顶逼近下来。要塌了么?我笑笑,不以为意,我的身高很平庸,它就算真的陷下来,也会有其他人顶住的。 我不得不佩服席晓明的格调,死沉变换的拆迁屋,心潮涌动的艺术家,配上已经停止继续黑暗下去,看起来离我头顶只剩十几米的死灰色天空上,没有日月,也不见星光,只有漫步的乌云朝下窥探。 身边的拆迁屋,这时也已经开始变化起来,彻底地失去了任何有人生存在这里的痕迹,幻想中红黑相间的藤条,用我能清晰感受到的速度,开始在地表和墙面攀爬。本来就破旧的墙砖,也开始更加斑驳起来,这里,越来越像一个鬼镇,但又和那个已经消失的地下城堡有着相似之处。席晓明从哪里来,心中便对那里有着挥之不去的情结,内心越丰富的人,那样的情结便越深。 外面已经不会有人来到这里,从我踏进直通拆迁屋的青石小道开始,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一个行人,席晓明不想别人来打扰他策划多年的大餐,是可以理解的,对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 也许,神在多年之后,还是低估了席晓明的力量,他的精神控制能力,已经远远超过在那慌乱的地底世界之时了。 天色越阴沉,我心中就越感到舒适不已,难道,这真是我想要的天地么?混乱的思绪交叉在一起,碰撞出小小的火花,我终于在火花中隐约见到莫云应该在的地方。 于是我边走边想。 他的思想受到三股力量的影响,包括以前留下的与席晓明的催眠制衡的那股神秘力量(我猜想,那样的力量,只可能来自于神的手迹,也许是他年轻时的某个时候留在世间的诅咒。),席晓明残留的暗示,以及雾鬼失散的强劲迷雾。
第74页 三种强烈的神秘力量针锋相对,互相撞击,使得他完全回到了过去那个年代,他甚至默认发生过的一切,都还没有完结。所以,莫云现在最可能做的事,就是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又一次舔噬着自己曾经有过的恐怖经历。 拆迁屋群虽然庞大,但四通八达,到处都是出口,真正隐蔽的地方,只有一个。在它的正中央,有一条死巷,从我来的时候,便没有人再去住过。不仅因为它处在四周的房屋包夹之中,常年不见阳光。更因为那间房中,曾经有一个男人,杀掉了自己的妻儿,把他们藏在床下达数月之久,直到周围的住户难以忍受不断窜出的腐臭味,才报了警,把一切真相,都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我曾经想过,任何人,经常处在某些诱因之下,就会有成为艺术家的机会。那个男人,也可以的,可惜,在我来到之前,他已经被枪决。一棵好苗子,并不总有露头的机会。 我在闲聊中,曾经向莫云提起过这件事,也说到过那个地方,他如果要展示一些完全自我的苦难秘密,那里是最完美的选择。 所以,我现在,便要去那里。 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活下来,要活着去那里,便先要躲过现在我侧脑边呼啸而来的大锤。 41 [本章字数:5051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2:07:13.0] ---------------------------------------------------- 我轻快地向前踏出一步,盈盈躲过了那欲一下把我的头击个粉碎的黑色铁锤头。“砰”的一声闷响,自身后传来,震得我脚后跟微微打颤,地上的青石路代替了我的脑浆,砰裂开来。 我侧头一看,是锤将军,从那把大锤,和使在锤柄上的千钧之力,便能轻松认出,尽管,看上去,他就是味王。 我伸脚踩住他刚要抬起来再次攻击的大锤,硬生生压回了地面,砸在已经破裂的青石面上,发出轻响。李震没想到我会这样悠闲地对待可以在瞬间致我于死地的袭击,但随后便震怒起来,手中更加了把劲,想把锤子抡起来。说实话,以他的力气,我若不闪开,只怕会被他一併掀翻到旁边去。于是被逼无奈,跳站在一边,说道:“别动,我是武云程。” 听到我的名字,他呆了一呆,随即又对我大喝道:“你他妈的!顶着一个秃头,还敢来这里撞刀神!老子今天一定要锤扁了你,为老子的地毯报仇!” 看来我在他眼里,幻化成了席晓明的模样,我又一次提醒他:“笨蛋,我是武云程。” 锤将军对我的了解实在是不多,听不出我一贯的讥讽言语,不在答话,只是一心甩开大锤,好吧我砸个稀巴烂。 在他继续下一步行动的瞬间,我终于明白了他绝不相信我的缘由,李震粗壮的大腿上,竟然歪歪斜斜从牛仔裤破烂的小洞中,钻出了一朵娇艷的玫瑰。他这样一个粗壮无比的野蛮艺术家,配上那柔弱带刺的暗红色玫瑰,实在是不太协调,在这本就鬼魅无比的环境中,更是有着极为刺眼的效果。 想来园丁,已经开始忍受不住创作的欲望,对身边稍用心思就可以辨认的人动手了。于是,锤将军开始不再相信任何人,我是不是武云程,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尽管我内心深处,虽然对各位艺术家在席晓明催动下的反目早有预料,而且也并不是非常在乎,但猛然遇到了,心中还是不很舒服。 我急于找到莫云,但又极度不愿出手,就算锤将军真的伤了我,我也只想交给莫云来处理。这样的情况下,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便是躲。凭藉我对拆迁屋的认识,想要在短时间内远离他的视线,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这之前,我需要一点逃离李震攻击范围的时间,而这样的机会,必须等他再试图杀我一次时,才会出现。锤将军每一次打算砸死一个人时,都会拼尽全力,打在身上,当然是变成肉酱,不过要是打不中,在拆迁屋群还没有变换成我根本认不出的迷宫之前,我就有了充分的时间在他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在按照我的预料进行着,李震用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如果眼光打到人身上也能有效果,我只怕早已成了一滩肉泥。他毫不费力地举起分量极重的锤子,也不讲什么章法,便朝我砸将过来。这完全不是一个艺术家应有的风范,难道,那朵从他皮下喷薄而出的妖异玫瑰让他乱了阵脚? 我无暇多想,一斜身子,再次躲过了倒霉的锤将军胡乱的一击。接着,就在那些青石渣子被砸得四处逃散之时,我甩开步子,转身疾走。瞬间便把他嘶哑的吼声远远抛在身后。 然后,我没有慢下来,只是继续一路狂奔,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左突右拐,全然不理身边房子上那些越来越多,几乎就要把它们完全包起来的藤条。 很快,我便来到了整片屋子的中心地带。面对眼前这条一眼见底的死胡同,我舒心了许多,因为我的第一个任务,即将完成,我那一度疯疯癫癫,正在接受煎熬的学生,正在等我。 信步走到那道曾经隐藏了杀儿灭妻艺术行为的小木门前面,红黑相间的藤条下,破败的朽木清晰可见,随随便便就可以知道,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 但同样,随随便便也可以知道,这座旧无人烟的小屋,已经有人进去了,我是它今天迎来的第二个不速之客。
第75页 它忧郁的环境,曾经改变了一个几乎成为艺术家的男人,不知道今天,可不可以改变两个已经是艺术家的人呢? 我站在门边,门和我已经到过的屋子一样,都是仅仅虚掩着一条缝隙。我知道他在里面,但不确定在什么方位,对于这间曾杀人藏尸达数月之久的破房子,我的所知也仅仅限于人们的传说。 我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冰冷的门面,它便突然自动向我积压过来,当然,门框依然健在,尽管已经难以支撑更多次类似的撞击。木门后面有个人,猛地推住了它,我还没有来得及伸回被压得弯取回来的指头,“咚”地一声,门板上多出了一样东西,刀尖。 “吱……”到间突然闪现眼前的刀尖慢慢往回缩,刀面与它在门板上挤出的缝隙激烈摩擦,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个顽皮的学生用他长长的指甲生生划过教室的黑板。 看来,我还得在门外站上一会。 几秒后,刀子抽了回去,然后,如我意料般地,又传来“咚”一声,一个新的小缝闪露出来,再回抽,又是划过黑板的声音。我继续站在门外,看着门板和短刀之间做爱一样的活塞运动,併合着那令人极不舒服的“吱吱”的拍子,默然地数着刀子来回的次数。 既然像做爱,就必定有完结的时候,终于,刀子抽回去,不再捅出来。我听到门后的脚步声,从近到远,漫步至黑屋深处。 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门后的空间里又开始出现声响,听起来,比刚才破门的磨擦声离我要远。想来现在进去,应该安全了许多,于是推门,进屋,又关上。 暗淡的光线下,一个男人矮身覆在床边,虽然看不太清楚,但那身形,一看便是莫云,我很奇怪,在我想像中,虽然是他,看到的,却应该是另外一个人。待我倾耳听清他发出的声音之后,确认是莫云无疑。 “看你还不听话,不听话!我在你同学面前就这么丢你的脸么!”莫云蹲在破旧不堪的床边,一边慢慢地用手中的短刀砍插着腐朽得几乎成了碎末的床板,一边喃喃自语,语调似乎还有些哽咽。 我抱着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释放那些心底埋藏的幻想。也许那个曾经已经接近艺术家境界的男人,在对待自己妻儿时,也当真是这么做的。 他似乎一直都在故意忽略我的存在,只是一心一意地虐杀这他幻想中可爱却又处处惹自己生气的儿子。 终于,莫云停住了动作,迷茫地东张西望,但他缥缈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到我的身上,而是最终停在了原本应该在床头边,现在却被甩出了好远,已经完全无法辨认色彩的破柜子上。 他的想像与我有相似之处,那个烂得已经无法回收的床头柜上,可能绑住过一个人。如果一个人想虐杀自己的妻子,多数时候也许不会在浴室中,而是在床上,或者床边,因为在那样的地方,他们有着更多坦诚相对的经历。 果然,他开始用短刀一下下地划破柜子模糊不清的边角,虽然看起来只是轻轻的,但每一次,也都要留下痕迹。莫云面对着自己想像中的妻子,也应该是爱恨交织,不然怎么会一直这么一对一地缓缓凌迟着,我不知道他把哪里看成头,又把哪里望做大腿,我只知道,他有些郁闷,他这么爱她,她却总是让他生气。 “你怎么能这样呢?”莫云继续用力地切割着本就不存在的女人,“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老是这样,对我,你老是挑三拣四,对外面那些男人,你总是笑脸相迎!早就跟你说过了,只有我爱你,他们只是想看你的胸,想干你……对不起,这么说,你不能接受吧?不过,这是事实,我才是你真正的男人,我不能让你堕落下去,我要保护你,呵呵……保护你。” 莫云用我熟悉的音调说着那些台词一般的胡话,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喜忧参半,手上的力道也慢慢加重,每一下臆想中的切割都会在早已破败的木柜上留下清晰的小洞。 一下……两下……无数下…… 他默认的妻儿都已经在想像中被分解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分清楚,他甚至把他们藏到了床底下,虽然在我看来,他只是试图把床板和柜子的残骸草草塞到下面。那个男人是怎么做的呢?他是否也一样期待着这样畸形的长相厮守,每当晚风吹过时,便幻想着儿子变得极其乖巧,足不出户,只是毫不出声地缩在床板背面的黑暗之中。而开始慢慢腐臭,蛆蝇丛生的老婆,总在夜幕降临之后,又风情万种地从那个地方缓缓爬出。她不是不想丈夫,只是被肢解得零零碎碎,要出来见丈夫,总要花好长好长时间拾掇自己,光拼凑自己曾经引以为傲,却被吃醋的男人切成好几十块的丰臀,就得找上好久。每天这样拼拼凑凑,好费力,虫子从肉里钻出来,好多,越来越多,她摸摸自己以前光滑的皮肤,现在怎么变得稀稀的?要保持一个完美的身躯,真的很难,何况,他又要留下他们,每晚搬出来,讲讲烦心事,总归是一家人嘛,他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要扔下他们,就更是不可能。 “还有你们!大家同学一场,把你们切成一块块的,难道我不心痛吗!大家早就分开了,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了……唉……”莫云脑子里不知在面对多少人,突然站了起来,话锋一转,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看来各种迷幻效果加在一起,创造出的世界,还真是有趣得紧。
第76页 他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地数落着那些早已不在世间的同学们,似乎这样做,让他的心里比刚才要舒服很多。这样的指责与喝叫持续了好一阵子,终于停下。 因为他看见了我。他静静地看着我,不知道在他眼中我是什么,一个人,一扇门,又或者是一整块被皮肤包住的没有任何器官的大肉? 我不知道,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还没有清醒,不管他认为我是谁,都想把我送到他幻想中已经完美的家庭中去。我别无他法,他现在已经纯粹地生活在了自己幻想无边的世界中,尽管那个世界仅仅存在于小屋里,极其狭隘,但他一样喜欢这种爱恨夹杂的幸福。 短刀,还有握住它的莫云,一起向我奔来,唯一的目的,就是让我永远都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可能的话,还要切得谁都不再认得,包括清醒后的莫云。 他的速度变得很快,快到如果我闪开他此刻打算嵌进我前额的刀子,他就能一刻不停地转到下一个动作。所以,如果我一直闪开他疯狂的追击,这样尴尬的局面只会一直持续下去。总之,要想让他自己醒来,只怕是不太可能了。 我闪开了自己正对刀口的脑袋,我得保住它,它碎了,游戏对我来说便告终结,那样的结果对我来说,太过悲剧。 但我却不能让全身躲过这一刀,那样只会把整个情形引入到无穷无尽的追杀与被追杀之中去,拖拖拉拉,真是麻烦。 于是刀子如约而至,直直钻进了我与常人无异的手臂当中,自然,血流如注。不过莫云的身躯,也全部处在了我掌控之中。 我把手掌轻放在他的后脑勺上,我想,如果自己有个儿子,我爱抚他的头时,也该是这个样子的吧。我的手猛一加劲,来不及把插到我手臂之上,几乎透骨的短刀抽出来的莫云便顺着力道的方向扑倒过去,“咚……”一声闷响,他的头重重地砸在了破落的土墙上,灰烟四散,还顺便留下了一条血迹,顺着烂墙遗址延续到他冒血的额头上。他的头,我的手臂,他昏厥,我等待,大家扯平。 好一会,莫云开始动弹,我感觉自己真的等了好久,以至于肚子开始有些饿。又过了大概一分钟,他开始哼哼唧唧地抚摸自己撞得不轻的脑袋,坐起身来。在这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凶屋里,我们身上都不由自主地披上了比屋外那离头顶仅十数米的暗沉天空更加昏暗的颜色。我明明白白地知道他是谁,而他,未必能够了解此刻面对的是何许人。 终于,他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开始仔细打量我,眼中先是一惊,随后又显现出一些沉着。 “为什么不杀我,你不是想杀我么?”莫云突然无头无尾地问出一句。 “要送你走,又何必栽培你,你死了,谁来继承我。”我口吻及其平稳地说着,仿佛丧偶多年的鳏夫谈论自己的亡妻。 “程哥,是你?”他眯着眼睛,想在几乎可以忽略的光线下把我彻底看清,“可你看起来是……” “席晓明。”我猜测着。 他点头称是,然后,开始说出每一个从无尽的睡梦中醒来的人都会问的话:“出了什么事?这里,又是哪里?” “你说呢?”我想加快他恢复思考的速度。 “我刚才的感觉,就像被鬼上身,而且,是在梦里,可怕的梦里。”他揉着自己在暗光下一眼可见的红肿的眼睛,回忆着发生在自己身体上的情形。 我微笑地看着停住了流血的手臂说道:“世上,没有鬼,鬼,在你自己心里。一切可怕的事,如果你没有想像过,那么,就不会表现出来。” 他似懂非懂地想了一会,才说道:“那么,这里应该是你和我说过的,那间死过人的凶屋?我只觉得一直在跑,跑了好远,因为我的同学们又回来找我了,但他们又一直在变,我只好杀死他们,一次又一次,可怎么也杀不完……于是我想,应该找个僻静安全的地方,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就想到这里,于是又跑了好远,来到这儿,之后我就开始感觉到,我有个儿子,我很爱他,也很恨他,于是,我不得不杀死他。也有个妻子,我觉得她对我不忠,很生气,也打算一併杀了。可是做完了事,心里又捨不得,想把他们留在身边,永远地留下。” 42 [本章字数:6688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2:08:07.0] ---------------------------------------------------- “现在你醒过来了。”我摸摸自己仍然疼痛的手臂,“该开始做你要做的事了,或者,你想把它当作自保,也可以。不过我还是更希望你能带着创作的欲望来参与这场游戏。” “嗯……”莫云继续揉着自己的头,“现在感觉好多了,我会去做的。只是程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你要我学的东西,我还没有完全掌握,对于幻觉,我还没有完全适应。” “你现在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只有两件事,一是找到席晓明,二是杀了他,不过,要留下他的双腿。”我含糊地解释着他的任务。 “留下双腿?”莫云疑惑地问道,“一件艺术品不是该完完整整地结束么?” 那个肥硕无比的老头子的心思,世间又有谁能猜透呢,我不打算解释,也无法解释他为何要这样做:“你在雾鬼的幻觉中去了哪里?”
第77页 “地下,黑黑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从头到尾也只有水仙和我两个人。我们经过一条长长的湿洞,很脏很臭,进到一个小屋子里,那个屋子,又像电梯,又不像,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后来……后来,”他经历了太多的幻觉,记忆已经非常模糊,“好像到了个有好多门的地方,不知道怎么地,竟然还有一片树林。然后又迷迷糊糊,绕了个大圈,从一个要塌掉的砖洞往回走,去到我们一开始看到的地方。好乱,我也不太记得了。” “席晓明就是来自那个地方。我和胡同一起去的,也是那个地方,你的幻觉,比起我们当时的经历,实在要好过得多。”我以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他原委,莫云无法想像那里的环境究竟可以恶劣到什么程度,只是吐了吐舌头,听我继续说着。“那里有他以前的主人。席晓明背叛了他,他帮我和雾鬼解除了席晓明深藏在我们脑子里的暗示,但要求我们帮他杀掉席晓明,而且,方式必须是切掉双腿,其余部分全部消融。” “来自那个地方……席晓明的力量已经很强大了。”莫云锁着眉头想像道,“那他的主人,岂不是……” 我点点头:“他主人的力量,没有亲眼见到,是完全无法想像的。” “好,只要找到他,我就全都照做。不杀了他,我永远都要生活在梦魇当中,以后的生活又怎么继续!”他愤愤不平,想要立刻手刃仇敌。“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他做成艺术品,为所有艺术家报仇!” “呵呵……”我看着他疾恶如仇的样子,不由笑道,“不用为他们报仇,也许他们,遇到你的时候,还会想把你做成艺术材料。你要记住,现在的情形,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掌控了,你要对付的也许不仅仅是席晓明一个人,而且,有谁会趁着这些幻象来偷袭你,我们也根本不知道。” “你是说,我们的邻居,都不能相信了么?”他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有些不能接受,“为什么会这样。” “你自己也知道的事,又何必要问?”屋里光线越来越暗,我示意他与我一同走出这间凶屋,来到快要压到头顶的天空下,才又说道,“这里的天都变成这样了,何况人?人才是最不可靠的动物,无论是庸才还是艺术家,都一样。” “好吧,我明白了。不过我们到哪里去找席晓明呢?”莫云斜靠在腐朽的门框上,轻声问道。 “暂时,我也还没有头绪。”我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把自己飢饿的感觉压下去一点,“也有可能,我们根本不必等。他只是把我们看作他创造的催眠世界里的小白鼠,想让大家在他的暗示之下互相残杀。等到他玩够了的时候,也许就会自动现身了。” “那我们岂不是根本没法找,以他的实力,想不让人看见自己,也并非什么难事。这么一说,也根本没有找他的必要了,因为他到一定的时候,必然会出现的。”莫云有条有理地分析着。 “当然不是这样,”我并不同意他的看法,“你不出去,又怎么能验证自己究竟有多强了呢,你得先面对其他的艺术家,证明自己看起来足够与他抗衡,他才会给你机会找到他。所以在这之前,你必须尽可能地打倒所有试图对你出手的人,以引起他的注意。” 他无奈地苦笑道:“说去说来,我们最终还是要顺应他的意思,相互杀戮,这听起来有些像选拔赛。” “呵呵,世间的事就是这样,躲在拆迁屋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你想杀死席晓明,刘松想杀掉我们两个,水仙想杀任何一个不顺眼的人,还有园丁,他甚至已经对锤将军下手了。至于小兰他们,我们现在对他们想要什么还一无所知。”我顿了顿说道,“跟你目标一致的人,也许只有我,不过就算是我,如果妨碍了你去见到席晓明,你一样要对我出手,使出你的全力向我出手。” 莫云十分震惊:“程哥,你说什么!我是绝对不会向你出手的,而且就算我们挥刀相向,死的人,很可能是我。” “哈哈……”我大笑道,“你是我的学生,在所有人中,最不可能对付你的人,就是我,所以最有可能被幻化出来杀你的人,也是我。我想说的只是,不要因为别人只是长着我的一张脸,你就下不了手,导致功亏一篑。” 这是我发现,我们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灰雾,我并不想乐观地认为它会保持原样而不是越来越浓。 有幻想中的雾气作为屏障,大家各自都会隐藏的更深,让彼此间的博弈增加更多不可测的元素。这一点,在雾刚刚开始由淡转浓的时候,便得到了验证。 我和莫云站在灰沉的天空下,面对着慢慢包围自己的白色气体,齐齐听到了不愿的地方传来的蹒跚脚步声,跟一个人无力的呻吟。 莫云回身进到刚才我们在一秒钟内打成平手的黑屋中,接着又推门出来,手里多了那把刚才被我砸晕后脱落的短刀。明白了局势的人,作决定总是很果断。我们两人站在这死路的尽头,无论是谁来到这里,想要同时击倒我们,都是不太可能的事。
第78页 迷雾之中,那死沉的脚步声一下下传来,像一把小鼓锤,轻轻击打着我们的心绪。 终于,我们看到了那人模糊的身影,还有隐约挥洒到青石地面上的红色血滴。这个人,走路声音不大,不会是锤将军,身形看起来也绝不如先前想砸死我的李震那般高大。在席晓明的地盘上,我们都无法知道他究竟是谁,直到他说出了第一句话:“老武,是你吗?” 味王来了,其实我早该想到,这个拆迁屋中最为隐秘的地方,没有听说过的人,除了味王之外,都很难找到。而他会来找我们,绝不会毫无原因。果然,当他穿过层层烟雾,来到我们可视范围之内时,我们对他寻找我们的原因一目了然。 他的左手,已经不见,被某人从接近肩膀的地方齐齐斩断,露出白色的骨头,说不出有多好看,不过,我依然忍不住想多看两眼。一个艺术家,看到艺术品,无论做工如何,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关注一下。 “味王!”莫云叫了一声,赶忙迎上去扶住了他,“啊,你怎么了,谁对你动手了?” 现在的味王,看起来就是本人,也许是席晓明玩腻了那种让我们简单地互相猜疑的把戏,于是在这被割离得空间中停止了某些变化。 “噢,小莫也在,唉……总算找到你们了。”脸色惨白的味王无奈地说着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谁的刀,这么利落?”我不在乎触动他的伤心事。 “你是老武吗?”他还想确认我的身份,这也无可厚非,万一自己千辛万苦找到的人,却仍是认错了,再给自己已经不堪重伤的身体再加上一刀,岂不是太不值得。 “不用怀疑,我可以切下你的右手来证明。”我轻笑着说。 “唉……老武,当初是你把我叫出来一起对付席晓明的,小莫我也帮你悉心教授,你现在怎么能对我这么冷漠!”味王很委屈,他开始想要的,是我们能杀死席晓明帮他报仇。但现在,席晓明已经主动除去了捆住每个人心神的枷锁,好让他最欣赏的人直接面对他。对味王来说,自己的死敌甚至主动帮自己找回了艺术创作的信心,他对于席晓明,已经没有了最初那种与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欲望。他想要的,只剩下回到以前那种悠闲快乐的自由创作的日子。 看得出来,捲入现在的游戏之中,并不是他内心所愿,也许他的想像中,一切都应该是由我和莫云来完成的。 味王面如死灰,仿佛人生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而且以他的伤口来看,要如此整齐地砍掉整只手,必须被砍的人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行动。 于是,我猜到了对他下手的人:“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喜欢小兰,你并不了解以前的她是什么样的人,却只看到了她现在的贤慧。如果不是被她来到这里之后的表象所蒙蔽,你今天也不会失去一只手。” 味王伤心地嘆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不恨她,也不后悔。” “既然不后悔,就在这里慢慢回味她对你的好吧。”我面无表情地说着,一指身旁那间让常人不寒而慄的虐杀之屋:“这间屋子里很隐秘,难得会有人找到你,你在里面躲着好了。如果我们没有被席晓明干掉,自然会来找你,如果你等到死也没有人来,那我们定是在你先走了。” “程哥,其实味王是很好的人,我们应该现在救他!”莫云再也忍不住他与味王的种种情谊对自己的煎熬,大叫起来,对我表现出的冷漠表现出了极度的不满。“他也是艺术家!” 我心绪一转,想到如果对味王不闻不问,的确是会影响到莫云对待整个游戏的态度。再说,味王现在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没有什么威胁能力了,所以,要救他,也并无不可。 于是我顺莫云的意作出了决定:“好,既然你想,我可以救他。” 他们俩人同时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既然我说要救一个人,那就决不会不去做。 我开始针对当下的环境作出安排:“味王在这里等,我回去取药,小莫和我一道回去,在路上找找小兰的味道。你既然想帮味王,就得帮到底,找到小兰,如果她对这件事没有愧意,你就杀了她好了。” “杀了小兰姐?”莫云对我的决定有些吃惊,尽管我已告诉过他,现在我们的邻居们,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能够与我们和睦相处了。在这个被催眠的世界里,对待他们的态度,应该与席晓明无异。 “杀了她,你在老怪物心里的分数就会高出许多,他就会开始考虑见你一面。” “我……我不知道。”莫云轻抚着破裂的头皮,迟迟难下决定,让我有些担心他是否能真的完成我最完美的艺术品。“还是先……先找到小兰姐,再作决定吧!” 味王似乎想说些什么,也许是不愿让我们对付哪个他现在仍然倾慕不已的女人,但以他现在的情形,已经改变不了我们的任何决定。所以他只是微微动了动嘴,最终还是作罢,没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确实,已经不念旧情的我,能答应来救他,已经是天大的恩惠。接着,他垂头丧气地进了那间差点孕育出一个艺术家的房间,关上门,成为了整个游戏的观望者。
第79页 “走。”我对患得患失的莫云说了一个字,便开始接下来的计划。 莫云忧心忡忡地跟在我身后,看得出来,他想杀的人,只是席晓明一个,其他所有的邻居,无论新旧,他都很有感情。他的原则也许是,只要邻居们不主动出手,他也并不想绝情绝义。 但我并不在乎,我想要的,只是完美的作品,就算我的命是其中的代价之一,也不会有丝毫吝啬。所以,我也许不得不做一些事,让他改变对所有人的看法,成为一个彻底的,举世无双的艺术家。 我们一前一后,在似有似无,与我意料中出入甚远的分布不均的雾中穿行。有时候我甚至可以分辨远处拆迁屋之外因月可以看见的大楼,而有时候却连前方一米处的青石地面上疯长的藤条也无法清楚识别。 来到一个十字交叉口时,莫云突然停住了脚步,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也许是一些他正在追寻的气味吸引了他的注意。 “小兰的味道?”我想知道我们是否要分开走了。 “嗯……我也不太确定。”他认真地吸着鼻子,表现得有些疑惑。“我也只跟过味王几天,对他的本事,并没有完全领悟。”听得出来,他言下之意,就算我再无情,他还没有从味王那里得到所有的真传,所以我一定得救味王。 “不用担心,我说过要去救他,就一定会去。”我拆穿他的小把戏。 “呵呵,我当然知道程哥说过的事就一定会做。”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我是真的有些分辨不了呢!” “除非还有别的味道。”我一语道破。 “正是有其他味道在干扰我,而且我对于寻味追踪也真的不是那么熟练,几种味道参杂在一起,太乱,就算味王跟着,也难得找到小兰姐。”他又细细地分辨了一下,“还是分不清,我们得离那些味道近一点才行。” 于是两人加快步伐,穿过东有西无、厚薄不一的雾气,朝那些沾满每个躲藏起来的人线索的地方走去。 没走多远,我也发现了莫云所说的所谓“夹杂的味道”是什么。我们所走的,也是我来寻找莫云时选择的那条路,在半道上,我遇到了癫狂追杀我的锤将军,并仗着对地形的熟悉极快地摆脱了他的纠缠。现在依原路返回,当然也有可能遇到他。 还有他身上的花。不过我想莫云也已经无法从中找出锤将军本身的气味了。因为就我们现在见到的景象来看,如果不是我来时遇到过他,而且还有此刻横在他身边的那柄味王送作见面礼的铁锤,只怕没有人能认出这堆像被雨水浸泡了无数天,里面夹杂着一些骨头的红泥,就是李震。 前方的道路摆脱了席晓明控制下的萧瑟景象,恢复到了春意盎然的画面,尽管那些花儿不都是在春天开放,但这种世外桃源般的清新感觉,却只能让我感受到一年之计。 当然,前提是不要知道这些盛开的花,都是长在一个几乎高到房檐,而现在却连到底是谁都难以知道的人身上。 “程哥!这难道是锤将军?”莫云还是不打算接受一些残酷的现实,不过这些事情,在他从幻境中清醒过来之前,便已经註定了。 “一定要我说是,你才能确定么。”我鼓励着他,“你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记住,你是要代替我对付席晓明的人,所以你今后对自己的任何判断,都要有绝对的信心。” “唉……为什么,为什么,李大哥和园丁,关系是不错的。为什么要下手。”他的内心又开始激烈交战。 我看着锤将军一堆烂泥似的尸体上怒放的各种鲜花,盘算着如何改变他优柔寡断的原则:“你可以为他报仇。” 他一脸无奈:“我杀了园丁,谁又为园丁报仇?而且,我现在连面对小兰姐时会有什么反应都还不知道。万一我真的下不了手……” “那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费。我为你准备的一切,你对庞柯做出的承诺,都会成为无法实现的幻想,而你自己,也顺其自然地成为席晓明玩过得游戏中一颗不起眼的,被遗弃的棋子,不会再有任何人想起你,更不要说帮我把艺术传承下去。” 他用沾满灰尘的手在脸上使劲抹了两把,终于抬头说到:“程哥,你放心,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你了,对想做的事,总是有些坚决。不管我有多少抱怨和不满,只要事情真正发生时,我一定会按照既定的目标坚持下去。”他这样说,等于承诺了我,只要别人真的都想我所说的那样无法抑制刺杀我们的冲动,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捍卫他和我生存的机会。我立时感到放心了许多。 莫云下定决心之后,又开始潜心于小兰踪迹的追寻。我则在一旁静静等待,在他有所发现之前,我还不打算继续救治味王的行程。莫云很快也发现了我的想法,显得有些焦急,但还是一丝不苟地分辩着。 终于,他找到了线索,深深吸了口气,伸手一指,对我说道:“我大概知道小兰姐在哪个方向了。”他指的地方越过了锤将军的尸泥,说明我们要到那边去,必须要踏过尸泥上色彩各异的美丽花朵。 我注意到,这些花儿并没有把消化李震的整个身体作为自己的最终目标,而是继续在墙隙砖缝里茁壮成长着。有越来越多的迹象,仿佛是在宣誓,总有那么一天,会把整个世界都占据。我有些疑虑,如果我们就这样从花丛里走过去,它们会不会趁机在我们体内潜伏下来呢?
第80页 我转头看了看莫云,只见他脸上也有些顾虑,看来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开始越来越接近。他笑笑说道:“我也担心,园丁的花会不会长到我的身上。” 我突然看清一朵小小的蒲公英,它本该长满子孙的顶端此刻却空无一物,于是我指着它像莫云说道:“别的我不知道,但至少那个东西,是有可能飞到嘴巴里去的。” 他耸耸肩:“只好走其他路了。”说完摆摆手,示意一直住在这鬼镇里的我带路。 我们很快就从另一条诡异的小巷绕到了锤将军尸体的另一头,在这边,有两条岔道,莫云想走的那一条,与我并不相同。 于是我们分手,他说:“程哥,小兰姐,正在这一边,我找到她,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我该怎么联繫到你呢。”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行动电话,表示我可以打电话给他。 “我的房里,还有一个手机,只是不常用,等会我便带在身上。”我打消了他的顾虑,并告诉了他一个号码,最后就此分手,暂时各行各路。 离开之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锤将军,他创造过很多作品,不过现在却成为了别人的作品,一个还算杰出的艺术家,便这么离开了。好在身上芳香无数,也算是死在山花烂漫处了。我收回眼光,往家走去。 莫云,开始踏上成为独一无二的伟大艺术家的路程,而我,开始努力为他创造条件,扫清障碍。 43 [本章字数:5445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2:08:56.0] ---------------------------------------------------- 又一次走在了回家的小路上,心里很轻快,原因很多,部分是因为莫云开始走上对艺术的终极探索之路,部分是因为天色越发阴沉了。天阴的时候,我总是会有些许的兴奋,就算在以前那些我一贯心如止水的日子里,也不会有别。 整片房子依然死气沉沉,就像被围困到了穷途末路的死城,没有人进来,更没有人出去。我透过比拆迁屋中央死胡同里的那间凶屋边要薄得多的雾,看到自己小屋打开的房门,又从一边走一边扩大的角度,看见一个小巧的身影,在我的房间里忙活着,就像久不见天日,终于得出家门的小学生。 我抽空看了一眼小丁家的门,也已经打开了,不知道究竟是雾鬼与席晓静开始了他们的捍卫爱情之旅,还是有哪位不速之客破门而入,进行了艺术家之间的终结战。不过无论倾向于哪个结论,都可以肯定,他们这时已经不在小丁家那间充满故事的房间里了。 于是我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此刻正在我房间中辛勤劳作的小女人身上,不管怎么身影模糊,现在整个拆迁屋范围内,有这样纤细娇巧体型的女人,除了水仙,还会有谁呢。 我悄无声息地走进自己的房间里,水仙依然跪在地上忙着做什么,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我的回归。虽然她在做些什么,我不得而见,但只要注意一下就可以发现,先前幻化成席晓明被我轻松开膛的那个风骚女人,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除了水仙,还有谁会完全沉迷于这种艺术形式中呢? 我抛下正在享受生活的小女孩,迳自走到柜子旁边,找出了药箱,从里面翻出些纱布之类的东西,把自己先前被多重催眠中的莫云插伤的手臂胡乱包扎起来,再准备好救助味王的份,然后找到乱塞在抽屉深处的手机 ,打开,很幸运,它仍然电力充足。没有来电,说明莫云也还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成果。我又累又饿,便坐到水仙身边的那颗舒适的躺椅上,真是妙不可言,说不定,我的手术刀塞进那女人的胸腔时,她也感觉很是舒服。 闭上眼睛,享受了几分钟清闲,我终于按耐不住,打了个哈欠,对仍然跪在地上忍俊不禁的水仙说道:“小姑娘,给叔叔泡杯果汁吧,有什么吃的,也一起找来好了。” “嘻嘻……武叔叔,什么时候了,你还是那么有趣呢!”水仙笑呵呵地抬起头来看着我,终于暂时丢下了哪些让她着迷的所剩无几的尸体残骸。 “我只是有饿又渴,谁让你们不等我回来就跑了?” “哼!你要怪,就怪小莫哥哥那个混蛋,居然用刀子砍我!要不是害怕武叔叔你,我早就溶掉他了!”她一边撅着小嘴埋怨着,一边疼惜地摸着自己嫩藕一般的手臂上那条清晰的刀痕,虽然看起来并不严重,但对于一向没吃过什么亏的水仙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也怪不得她当场就想把那盆水全部撒到莫云头上了。不过后面那句恭维,倒是让我听来满舒服。 “好了,先不说这些,我在这里等你的果汁,还有吃的。”面对积饿不堪的肠腹,我几乎要把受重伤的味王忘记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啊,好啊!”水仙看来很高兴,丢下还没有弄完的女人残渣,跑出屋子去,有人欣赏她的手艺,竟想拿来解渴充飢,她当然开心。她是个艺术家,但更是个小女孩。 不一会,娇巧的水仙就拿着一大杯新鲜的果汁和一个面包走了进来。我眼睛几乎要忍不住对着食物放出光芒。她笑着把两样东西交到我手里,然后善解人意地说:“这是纯纯的橙汁呢,我可没有想害武叔叔哦,你们都要记得我的好。” 我狠狠咬了一大口面包,然后一口气喝掉了半杯果汁,肚子里有说不出的舒服。随后很快地几口享用完这久违的食物,仰脖喝掉剩下的半杯果汁,抹抹嘴向面前可爱的下女孩说道:“嗯,是要记着你的好,等弄死了席晓明,我们就是好朋友。”
第81页 “什么!”水仙很不高兴地叫道,“那在这之前呢?早知道你这么没有良心,还不如一早把你迷翻,溶得渣都不剩算了!” “呵呵,你要是不需要我们也能对付席晓明,又何必回来我屋里拿着具尸体撒气?”我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她少女的心思。估计她一定是心高气傲地跑出去转了一圈,什么猎物也没有找到,反倒被无处不在,而且处在无穷无尽变化中的幻觉弄得焦头烂额,才又跑回这里,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穫。结果真的看见我留下了一具尸体,当然是高兴得紧。 “武叔叔你好过分啊!”水仙急得都快哭起来,不过我很清楚,这个刁蛮无忌的小孩子,就算真的流眼泪,也未必是在哭。“人家一心就是想帮你,你还老是挤兑人家!” “好啦好啦……”我不再表现得那么现实,假意安慰道,“你害怕嘛,就跟着我好了,反正我活着,你也死不了,我现在要去救一个人,救活了便罢,救不活,也送给你,当作还你人情好了。” 水仙美丽的大眼睛里马上闪耀出兴奋的光芒:“好啊!我就知道,武叔叔怎么会那么小气嘛,帮你,就一定会有好处的!” 我没有回应她可爱的马屁,从躺椅上把自己补充了体能后轻快不少的身体拖了起来,又一次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带着怦怦跳跳的水仙,向屋外走去。 刚出了屋子,来到现在已经被那些幻觉中的藤条包裹得根本看不出来材质的青石路面上,我们便发现了拆迁屋群更加向深渊靠近的异像。我们身处的环境,已经彻彻底底地与外界隔绝了。那种在雾薄之处还能隐隐见到远方城中的高楼的情况已经绝对不会发生了。因为我们的房子,居然重重叠叠地多出了好多层,一直连到了本就低得可怕的阴沉天空中。乍一看去,就像连成了一长条的宽塔,着实壮观无比。 我一边感受着这雄伟而诡异的杰作,一边问水仙:“你怕么?” “武叔叔怕,我就怕。”真是个鬼头鬼脑的小女孩。 我又问了一个要严肃得多的问题:“如果你回来时,没有那具尸体,会怎样?” “我……我也不知道呢!”她边走路边咬着指甲,坦白道,“不过要是真的没有那个女人的尸体,晓静姐他们也还在原地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她停了下来,不再往下说。正合我意,我也不希望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会说出这么残酷无情的话来。 如果真的要做无情的事,留待万一救不活味王时,再做吧。 我一直走,水仙跟在身后,偶尔说些有趣的话,但却绝口不提我要去救的人是谁。这样也好,有些事要发生时,直接发生便好了,又何必一定要知道,然后又开始天人交战、自我折磨?虽然对我来说,那些虚伪的情谊有也不多,无也不少,不过也没有必要非得把我冷漠的坚强嫁接到身后这看起来单纯无比的少女身上。 这次我带着水仙绕过了锤将军的葬身之地,无论他死得怎样不堪,我依然觉得有必要对一个曾经被我肯定的艺术家报以基本的尊重。 在一条条直通天际的高塔中穿行,又一次感到自己并非身在人间,这样的经历,足以写成厚厚一本传记,无论有人相信与否,还是值得流传下去。我相信,世间总是有着数量相当的人,在渴望着这样的经历,不过也仅仅是独自在脑中回味无穷,一旦他们真的沦落到这诡异的环境之中时,多半是会被吓得屁滚尿流,不知身在何方。 身边的墙面地表仍然藤篾横行,尽管我也明白都是幻觉,但萧瑟之感还是一阵阵袭来,水仙出来过一次,也还是不时报以啧啧之声。仙境?幻境?人间地狱?又怎是一个爽字了得! 遥遥地又看到了凶屋坐落的死胡同,一个半死不活的艺术家正在死路最深处的小屋中无望地期盼着冷漠的救援,而且,他期望的生路,虽然迟了些,也还是来了。不知道味王是否了解,此时拆迁屋群众的三个人,对他的命运正抱着截然不同的态度。 情谊未绝的准经典艺术家莫云,希望他能平安无事,我想,他甚至还希望味王对小兰的单恋能够开花结果。水仙,只要有得玩,自然绝对不会对谁的生死有丝毫的怜悯,下手轻重,只是程序问题。我,则只要小美在旁陪伴,莫云功有所成,就算世界末日随暮色一同来临,那沾满血印的双手,也不会有丝毫颤抖的迹象。 穿过开始向我与雾鬼到过的地下草木林形象靠拢的灌木藤条幻觉,我与水仙一起站在了那道被莫云洞穿了无数次的小木门面前。我心中猛然闪烁起一些极为无聊的选择,究竟该推门,还是踹开?说不定身处梦想边缘的人,都总会有着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水仙有些急不可耐,一下窜到我前面,用白皙的小手打开了根本没有锁的破门。 灰沉的天色包围了本就暗淡无比的小屋,无论已经迁走的老邻居们,还是那位已经化为尘土的准艺术家,应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里竟还会有那么多人造访。 水仙正想说些什么,阴暗的床上就传来一阵应答私的低沉呻吟:“哼……嗯……老武啊老武,我本就不该信你的,你这样极品的圈中人,又怎么会把任何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哈哈……”说完,味王有气无力地傻笑起来,不知道在嘲讽自己,还是控诉世人。
第82页 我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去,途中还瞟到了水仙清丽的脸上些许的失望,既然味王还活着,我对她面包和果汁的回报就根本无从谈起。 随后开始检查他已经开始血滴凝结的断臂之处,人的生命总是很奇妙,要失去时,再怎么救治,也只是徒尽人事,而不该死时,在怎样放任自流,也还是能继续存在下去。这样的例子,曾经身为一个医生的我,已经看过太多太多。 味王就是这样一个人,失了很多血,却还没有生命危险。对他这样一个略显猥亵的中年秃男来说,仅仅是无意中失去了自己所有的收藏,以及尔后的一整条手臂,都只是无数已经逝去的艺术家们所经历的人生中比较庆幸的过程。平凡模样的人,总有相对平凡经历的说法,在他身上得到了确切的验证。 我知道他仍然还可以活下去,至少,暂时来说是这样:“我答应过救你,你就一定不会在我眼前死去。”说着,开始为他包扎伤口,因为我忙于果腹所浪费的时间,竟然还为我省去了为他止血的麻烦。 一直在旁边呆呆思索的水仙突然插了一句:“那……武叔叔不在的时候呢?”这句话,已经让她满腹的欲望表露无疑。 “哈哈……”味王又一次大笑起来,扯到了还未包扎好的伤口,痛得有些扭曲,“小丫头,你以为我是什么?就算席晓明控制了这里,真真能杀我的人,也只有老武一个!” “无论你们之间想怎样继续,受益人都是席晓明。”我极度客观地分析道。 水仙对味王顶嘴道:“谁在乎呢?谁送得走谁,又不是你说了算。反正,我就跟着武叔叔,谁死了,我就要谁。”说完气沖沖地抱手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终于把味王的伤口安排妥当,我站起身来,刚想伸展一下身体,味王便冷冷说道:“老武,我也不恨你,反正,生死有命。何况席晓明一开始也没有打算放过我,只是从现在开始,管他娘的什么艺术家不艺术家,老子谁也不相信了,谁要对我不利,我就弄死谁,再怎么地,也得拼个同归于尽!” 我心想:遇到莫云时,你尽可以试试。 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来,无情的我,奇怪的矛盾心情。 这时,裤兜里响起一阵很土的铃声,我几乎从来不曾用过的电话,在功能被终结之前,还是响了。 世间能打来的,只有一个人,我的学生??莫云。 “说。”许久未曾接过电话的我,竟然对这样平常人看来普通至极的事情感到一丝丝侷促。 “程哥!”电话那头传来莫云模糊又略带颤抖,但仍然能够听个大概的声音。席晓明本事再大,对手机信号这回事,还是无力干扰。 “说。”除了这个字,我不想多说些什么。一向认为,电话的功能,只是说事,谈天说地,缠绵悱恻,还是得面对面,才来得痛快。 “我在小兰姐这里。你现在能过来么?我……”他停滞了几秒,才又说道,“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你得帮帮我,心里好乱。” “好。”我没有多问,他要我去,自然有他的原因。莫云既然还能打电话给我,说明面对小兰,他至少没有落什么下风,要做的事,或许是对小兰劝说什么,又或者是让对救人略通一二的我去尽尽人事。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情况,只要他还活着,让我的梦想能继续下去,就足够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莫云开始指引方向,“不过这里河我们住的地方不同,是个四合院,嗯……对了,门前有一对石狮子。” “我知道了,就来,等着。”我一字一顿地应承着。 “好,谢谢你。那个,味王,怎么样了?”他还是挂记着邻居的生死。 “没死,已经包扎好了。不过,他很生气。”我早料到他会提及,也准备好了最简单的回答。 “唉……那就好,再见。”他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歉意,没有必要,怜悯,已经晚了。 “嗯。”我不再拖延,结束对答。 刚挂上电话,水仙就问道:“小莫哥哥没事吧?” “没事,他若有事,你就没得玩了。”我如实相告。 “还有武叔叔你呢!”水仙看了靠在死过人的腐朽之床上闭目养神的味王,又说道,“他都说,你是这里最厉害的人了。” “不用指望我,能保你不死,就行了。”我没空理会她隐秘的讨好,只是带头向屋外走去。 “我们去哪里?”水仙立刻跟了上来。 “四合院,风景还不错。” “噢。”她不再问,反正去到哪里,都不会比这里的环境让人压抑。 我拉开了门,刚要迈脚出屋,快要完全隐藏在曾经腐臭异常的小屋里的味王,突然丢出一句略带沧桑的话:“老武,你这算不算救我呢?哈哈……老子要是死不掉,你可不要说我恩将仇报。” 我微微一侧头,把要说的话抛进黑暗之中:“我对你没有恩,你也听到的,我回来,是因为莫云,而且,你如果继续心中的不平,被送走的,只会是你。”
第83页 “呵呵……走着瞧吧!不管怎么说,这几天还是够刺激,特别是今天,更是老子这辈子都想到过的刺激!死了,也够爽了。” “嗯,玩得开心点。”我说完最后一句像是安慰行将就木的病人的话,带着水仙走出小屋,把味王独自留在了那片孤独的昏暗中。我知道,下次再见到,我也许听不到他的笑声了。 44 [本章字数:4241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2:09:15.0] ---------------------------------------------------- 水仙很惹人喜欢,不仅因为她是个青春可人的少女,举手投足总是很可爱,还因为与她同行,老是让人觉得她已经把自己当作亲近的人。 无论是莫云还是胡同,与我走在一起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形成一前一后的格局,交谈时,也看不到脸。只有水仙,总是与我并排而行,让我时时刻刻感受到她的存在,感觉,还不错。 但基于一排排拆迁屋之上的幻觉,却决不跟我们心中片刻的温馨相配合,长塔,开始变换,变幻成黑洞。原本只是高高耸立,直通天界的数层房屋,现在竟然从中部开始,相互倾斜。虽然它们的顶端要相连,仍然需要一点点时间,但我心中已经确定,它们最后一定会亲密无间,把整个横排的顶尖向连,一丝缝隙都不会给我们的双眼留下。 不过这样的变化,也是有好处的,席晓明并没有打算把整片地方都变成夜色笼罩的屠宰场。长塔的顶端,并没有分裂成两半,只是整个地相互靠拢,这样一来,在房子的背面一侧,就完全没有了遮掩,那片阴沉的天空,依然是举目可见。简单地说,最终这里会形成一排长洞、一条昏暗走廊的格局,只要偶尔能够明辨道路,一切就不会太麻烦。 我们继续走着,水仙没有得到想要得玩具,心情不是很爽快,于是开始自顾自说些笑话,改善一下郁闷的心情。而我,总是不以为意地笑笑,给予引领着通往那座这里难得一见的四合院的道路。 正片屋群,只有一座四合院,本就是座地标一样的建筑,所以它门前有没有石狮子,也无所谓。没有人知道先人们为什么要盖出这样与周围所有房屋都格格不入的建筑,反正那里很宽敞,住起来很舒服,就够了。小兰去到那里,可能也只是被它那鹤立鸡群的格调所吸引吧。无论养老,还是送终,那座房子都是不错的选择。 踏着看起来已经完全裹住了地面的红黑色植物,我们不花多少时间,就来到了那里。两座石狮子一如既往地站在门前守候,席晓明难道没有想过让它们幻化成什么奇异的怪物么?只要不是猛犸之类过分荒诞的东西,应该都很有趣。 我正要去推开那道露出一条直缝的大木板,却发现身后的水仙站在了原地,不再向前,双眼只是死死盯住那两樽同样被包裹得水泄不通的死物。 “哼……”她突然叫了一声,把小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很明显,她对两樽石狮子产生了幻想,不过,这一切,都只是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而已。除非,她要针对的人,是我。 事情就是这样,忍让一下,也许是好事,死磕到底,可能自找麻烦。我不急于帮她打断混乱的思绪,只是从门前走开,闪在一旁。 水仙白皙的手臂乍现出来,从掌中挥洒出滴滴泛光的水花,落在那两头倒霉的假狮子头上。顷刻间,两樽曾经威武不已的看门狮,就重新变回了两堆难以辨认的废石头。有几滴不慎泼洒到门前地面上的水,也带走了自己面积所能承受的一切,只留下数个小小的深坑。可以预见,如果我不闪不避,死站在原地,吃亏会是必然的结果。 得逞的水仙还没有来得及有所喘息,复杂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看着已经退到她身边的我,笑嘻嘻地说道:“其实,它们虽然看起来会动,不过我还是知道那是幻觉,只不过总觉得它们想跳上来摸我,心里不大舒服。” 我轻笑一下,并不回答,又一次带头向木门走去。这次没有什么意外,虚掩的门一推即开,水仙也大摇大摆地跟在后面,进了院子。 虽然被幻觉所包围,但我们还是依稀可以感觉到,这里面的风景,原本还是很惹人遐思的,诗情画意虽已成为过去,但想像中的美景依然存在。 不过我并没有细细体验这份宁静,我们来到这里,完全是受莫云所託。而他所处的地方,只要站在院子正中,就能一眼望见。 小院深处的堂屋里,有一张年代久远的破旧桌子,与我在席晓静楼里见到的那一张不遑多让,我甚至有些怀疑,它怎么还能承载上面摆满了的碗筷。不过看到上面的摆设,我的胃又开始有些蠢蠢欲动,毕竟很多天以来,我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桌子边端坐着两个人,一样看去,就知道是莫云和小兰。他们此刻平静无语,与院子里稍微仔细一些就可以发现的点点血迹、四处败倒的荒草以及那棵躺在地上,被拦腰斩断的小树,遥相呼应,足以告诉所有进来的人,这里不久之前发生过什么。 我看了水仙一眼,她用表情对这样的情况表示遗憾,但眼神里又暗藏一些难以克制的欣喜。她也已经猜测到,里面端坐在一起的两人,也许会有一人,能满足她贪玩的欲望了。 我与水仙悠悠走进堂屋,寂静无声的堂屋,莫云面无表情,丝毫不能感受到他在电话中规劝我来见小兰时的那种些微的焦急。但我并不在意,因为我想要的结果,已经一目了然,小兰依然还活着,但莫云,却是已经赢了,在席晓明心中留下了强劲的记号。小兰斩下了味王的整条左手,莫云对待她的方式,也是同样粗暴。
第84页 各种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几乎摆满了那张看来不堪重负的破桌子,只有靠近小兰的边缘部分,才空出一些空间,目的,是为了用来摆设她也许是一声中最后的作品。 两根手臂,一粗一细,分别来自她自己和暗自爱她的人。上面的肉已经完全剔除,手艺非常精细,充分展示了骨后令人惊嘆的绝佳手法。她左肩旁的断臂处,鲜血依然在缓缓流落到堂屋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微微四溅的小窝。仿似一个小女孩在沙地上摔了一跤,碰到了头,放声痛哭,眼泪落到柔细的沙堆里。 莫云开始有了反应,转过头来,有些茫然地看着我的眼睛,动了动嘴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才勉强挤出一句:“刚才我们见完面,她就一直这样了。” 小兰对我们的到来与莫云说的话毫不在意,仍旧低头做着从一开始就沉迷其中的创作,虽然她只剩下了右手,但同样保持着往日在厨房里时的那般干脆伶俐。她一边用肘部把修长的手骨压在桌子上,眼光时而转向已经雕刻完的部分,以作对照,一边麻利地继续着未雕完的部分。已经完成的那一段被她刻得极为精细,蜿蜒曲折,却又不时简洁明快,唯一的问题是我还不能看出她正在完成的佳作究竟是什么。 水仙在我身边东张西望,对当下的局势和发展,她没有什么发言权,而且已经决定了跟随着我,也不需要什么选择,我去哪里,她就去哪里。我不得不承认,这刁蛮的丫头确实足够聪明,无论对自己的技艺多有信心,还是毅然找到了我作为最坚实的靠山。她比任何人更能了解到,与我合作,在这场催眠大师一手导演的困兽游戏中,才能看到那么一点点希望。 我又仔细看了一会小兰兢兢业业钻研的骨头,还是看不出什么大概,才对莫云说道:“你要我劝她停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莫云正要说什么,小兰却忽然抬起头来,对我们说了我们来到这破败的四合院后她的第一句话:“程哥,水仙,你们饿了吧,这是中饭,快坐下吃吧。” 说完又恢复了她一贯对手中活计的聚精会神,关注着自己也许是最后的作品。我说这是最后的作品,也很有根据,因为从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来看,要熬到味王转危为安的状态下,希望已经越来越小,而且,我也不认为她真的还有什么求生的欲望。 水仙窃喜,她留下的面包和果汁,和小兰的这位曾经的大厨的手艺比起来,甚至根本算不得是食物。我也不打算扭捏推託,拿起桌上静候多时的碗筷,就动起嘴来,还一边偷瞄上几眼她创作的进程。 “唉……”莫云从游戏开始之后,似乎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程哥,你怎么能吃得下。” “呵呵……”我把一块精雕细做的肉块夹进嘴里,“你小兰姐说的话,我有什么反驳的余地。” 他很是失望,本想让我来扭转一下小兰倔强的决定,想不到却成了聚餐,至于水仙,更是小口小口吃个不停,甚至都不看他一眼。 莫云又转向低头刀耕不辍的小兰,继续着那些无用功:“小兰姐,我不想你死,你是好人。” 小兰的创作速度也是极为神速,我们大块朵颐的一小段时间内,她竟然就把这件自己最后遗留后世的艺术品完成了。我终于抽空看清楚她精心雕凿的骨头,是很多的娃娃,每一个都很小,样子却都一样,在看得细心一点,可以发现那群洁白的娃娃各有神色,却又跟她的各种表情略有相似。我想,她最后留下的作品,题材应该就是被自己亲手送走,却又朝思暮想的孩子。 “小莫,我最不想对付的人,其实就是你,你是个好孩子。”她用已经有些缥缈的声音和莫云拉着家常,“可是这样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你一定要记住,我先前对你出手,只是想送你去见席晓明,不过,现在的你,真得很强。” “呵呵,小兰姐真聪明!”水仙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开始和小兰作最后的交流。“我们所有人,都和武叔叔想的一样呢!那个死老怪物,肯定喜欢上小莫哥哥了。他要我们互相屠杀,剩下的那个,是最强的,他也最能从中得到快感。” “嗯……”小兰微笑着与水仙答茬,虽然她的体力已经越来越弱了,“水仙,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不管发生什么,姐姐很喜欢你,这个东西,就给你留个纪念吧。”说着,把那根已经爬满看起来蠢蠢欲动的许多娃娃的骨头,递给了可爱的小女孩。 “谢谢小兰姐,放心吧!我会珍藏一辈子呢!”她大大的眼睛里闪动着水样的光芒,仿佛真的有些伤心,我不知道该认为是真的,还是依然看作鳄鱼的眼泪。 “小莫,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去那边,找到我的孩子,会很幸福的。”小兰见到莫云仍然对先前即将把她引向死亡的对决愧疚不已,轻声安慰着,实际上,她也不可能再发出比较响亮的声音了。 莫云坚定地点着头:“小兰姐你放心,只要席晓明出来,我一定帮你杀了他!” 水仙摸着小脑袋,在她快要油尽灯枯之前追问道:“马龙呢?他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 小兰无奈地摇着头:“他……呵,其实,早就走了,我们的孩子死了,他很生气。”
第85页 “什么?”莫云很意外,他对所有事情的了解,仍旧和我相差甚远,“这么说,他不是真正的马龙?那你……为什么又要跟他在一起!” “真正的马龙,我也已经送走了,你们不久就可以团圆。”我道出深藏心底已久的秘密。 她并不追问一切来龙去脉,只是期盼着见到分别很久的孩子:“他走了,也好。我一直没有揭穿身边的那个人,是因为,他的话很多,让我不那么孤独。”是啊,作为一个女人,她怎么可以独自支撑那么久呢。接着小兰止住还想继续说话的莫云:“我已经要走了,你们可以不要说话么?让我安静地离开,才够完美,呵呵……” 我们就这么沉默不语,看着她带着未完的笑容,沉沉睡去。没有多余的话语,只剩悽美的纯净。出众的艺术家,慈爱的母亲,孤寂的女人,她最喜欢那个身份?没有必要追寻,要知道的,只是她幸福地死去,然后再幸福地重生,在另一个世界。 霍茹兰,1970-2006,离开原因,失血过多。 45 [本章字数:3588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2:09:55.0] ---------------------------------------------------- 莫云又累又饿,忍不住黯然地拿起桌上准备好的碗筷,数量,是按照邻居们的数量来放的,甚至好包括了胡同与席晓静的份。也许,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小兰希望我们能够聚首向庆,然而她也很清楚,这样的事情,永远也不曾发生,以后,也不再有机会了。 饭饱,神虚,有些困,不过一想到莫云的成熟干练,那些感觉便又灰飞云散。 “我们还该做什么?”莫云一边无力地咀嚼着精美的菜餚,一边自说自话。“难道真的要等到全部人手足相残殆尽么?” “所有人都很好,不过,都不是手足。自私,是艺术家的共性,你不必奢求太多,遇到什么事,都当作本该这样发生好了。”我说着自己的想法,示意水仙,她可以做她喜欢的事了。 水仙早就在等待我的眼神,应承许诺的提示。终于得到这样的许可之后,才慢慢走到小兰逐渐冷却的身体旁边,抱住她的腰,从椅子上搬开来,左右看了看,带着小兰进了堂屋内左面的内间。要做些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我不排斥任何景象,只是莫云的心绪,还是有些沉重。水仙善解人意的特质可见一斑。 “程哥,马龙是谁?”莫云停下了进食,好奇心又开始泛滥。 “你遇到谁缺了半只耳朵,就是谁。”我长话短说。 “你什么时候杀掉了真正的马龙?” “我和雾鬼去那个地方的时候,我见到了他的衣服,里面有他和小兰的合照。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死,不过相对于他身体的变化来说,还是死了的好。”我想起那条几乎从我的眼眶鱼贯而入的小蛇。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一撇嘴:“我只能说,那是神迹。” “老是那么神神秘秘。”他终于露出一个比较正常的笑容。 我揉了揉被无数臭水浸泡,现在开始发痒的眼睛:“有些东西,你经历过,就明白了。我打赌,你以后一定会遇到的,因为你是我的传人,绝不普通。” 莫云听我这么一说,直到再谈下去,也满足不了自己的好奇心,于是兀自扑在桌子上,小睡起来。我被他的疲倦感染,也闭上了眼睛。 一直没有睡着,很多心事,暂时化解不开。多年来养成的警觉,也让我对水仙回到堂屋的脚步了如指掌,随即张开眼睛,发现莫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毫不出声地站了起来,走到了院中。 水仙看见我坐在椅子上养神,露出个愉快的笑容,看来,她与小兰的遗体相处得不错。下一秒,她的眼睛又投到了院子里,当然看见了莫云。但她接着变化的神情,让我很明显地感觉到,有一些事情发生了。 我知道莫云出去了,是因为睁开眼睛时他不在桌边,这小小的四合院,其他房间在进院时都能一目了然,没有人,甚至连破烂的家具都没有。以他的性格,绝不会丢下我们不辞而别,所以小院,是他唯一可能存在的地方。 果然,水仙一边向屋外走,一边叫道:“小莫哥哥,你怎么不告诉我们,死老头来了?” 不用想也知道,我们还剩下很多人,席晓明要现身,也还不是时候。而现在拆迁屋里只有一个老头,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与园丁有关了。 我从背对屋门的摇晃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出门,来到院中,与水仙和莫云并列而站。 快要压到头顶的天还是没有变,颜色也一样,还是我喜欢的让人压抑的色彩。血痕,倒树,还在原地未动,只是,整个四合院的门不见了。 当然,没有东西会凭空消失,所谓的不见了,是因为它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谁也不要想再轻松跨出半步。 堵住门框的,是花,很多的花。种类不计其数,有得娇艷欲滴,有的平凡至极,浓郁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能造出这种浪漫景象的人,偏偏又是个土得掉渣的老头子,脾气暴躁,无论谁威胁到自己,都要拿来做花泥,好继续自己的艺术生涯。不过我们此刻看不见他的身影,他在花后,门外。面对这些种类繁多的花,我虽然多半认不出来,不过对着它们漂亮的外表,我还是不能忍住自己赞赏的心情,要是小美能见到,应该会很高兴,说不定,还会逼着我摘上一两朵来表达爱意。花儿们也许感受到了我们的心思,又开始不住地长大,虽然这时它们已经绽放得足够成熟了。
第86页 我放声响门外叫道:“园丁,我救过你,你也不用送这么多花来道谢的。” “哈哈……”花后传来更加大声的野笑,“刀神,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啊!你想什么,老子还不清楚吗?我们迟早还不是都要成为小莫练刀的烂肉?可惜俺老眼昏花,还白白帮你们做了这么几天的嫁衣!老子早该想到,你这种人,又怎么会真的帮得到俺!” “哼!老人就是废话多!”水仙一锁眉,美目快要冒出火来,“这么几朵破花,就像弄死我们呀?” “小丫头,你懂个屁!不害怕就尽管试试,看你身上够长多少朵花?”他依然疯狂地叫嚣着。 莫云开始不耐烦了,所有的人都变得让他似识非识,再多的情深意重,也只是浪费生命:“你进来 ,我们一起去找席晓明。” “小莫,俺看起来像白痴吗?你跟老武这个混蛋,还不是一伙的,早知道老子前两天就该先弄死你。” 我微微一笑,不再与他胡搅蛮缠,对身边的郁闷的水仙说道:“不要管他了,你身上不是藏着水么,我们从院子后面的墙走。” “嘻嘻,武叔叔识货呢,我们就从后面走,看他自己在门外能等多久。说不定,还可以绕到前面去,让小莫哥哥直接剥他的皮好了。”水仙手舞足蹈地想像着各种可能性。 莫云也彻底了解一切美好的幻想都是那么不切实际,对我们的决定完全没有异议。 三人一起转身,向堂屋后延伸出一小段的破烂砖墙走去。 在大师改造过的世界里,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可能有意外发生,有的是幻觉,而有的不是。而现在从背后传来的草木摩擦衣服产生的簌簌声,和悠长的狂叫,就不是。 现实的改变使我们暂时扔下了先前的打算,又返过身来,看着猛冲进来的人,狂暴而狼狈的老头子。 园丁似乎完全忽略了自己可怕的技能,竟然不顾一切地穿破花墙,奔向他心中不怀好意的邻居们,也奔向他艺术生涯的终点。他的身体挂着穿越花海时遗留的枝条,以及被带刺的藤篾划破的痕迹,脚步沉重而猛烈地从茂密的花丛中突然出现,之后也并不停下脚步,仍然亦步亦趋地向我们逼近,嘴里的吼叫声仍然不绝于耳。他的上身发生的事,更是让人不可理解。园丁正挥舞着他长满老茧的双手,从又破又臭的衣兜里掏出大把大把的花种,塞到自己嘴里。无法理解,一个对我们的敌意如此强烈的人,又怎么会突然想到用这样不留后路的自杀方式来终结自己的一切呢。 但一切还是真真切切地发生着,无论水仙的表情如何幸灾乐祸,莫云手中的刀子如何闪烁生光,它也依然不打算停下。 终于,丑陋而凶神恶煞的老头子已经离我们所在的位置近得不能在近,以至于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摸到莫云的衣服。 狂乱得无可救药的园丁也确实这么做了,他伸出孔武有力的大手,里面紧紧攥着剩余的一小把花种,眼看就要全部植入莫云稍显单薄的身体里。在那一剎那,我甚至还听到他含糊且略带得意的轻声细语:“老子要栽……” 这句含混的话后半部分的内容我不得而知,因为这个狂暴有加的艺术家,已经永远没有机会把它们说出来。 “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早晨漱口时轻快的声音,跃进我脑中。当然,园丁不是在做这样逍遥的事,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吞进喉咙的水,只怕也会一滴不剩地滴落到地面上。况且,我也不以为他这样一个农村老头,会钟情于连我有时候都懒得去做的刷牙。 莫云用极快的速度,侧身躲过了朝自己同样很快地伸过来的,抓满种子的手,然后挥刀上扬。一瞬间,整个刀面就毫无偏差地没入了曾经对莫云悉心施教的老农民颈中。激发的鲜血顷刻间便喷出好远,虽然没有听清楚时什么声音,但我脑中还是不由自主地为这残酷的景象配上了呲呲的鸣响。 莫云的进步越来越明显,他和小兰的对绝我尽管未曾得见,但他现在出刀时展现出的精准与速度,却实在是让人咂舌。 从园丁喉咙里狂喷出的鲜血还没有落地,莫云手中的刀就重新呼吸上了诡异十足的空气。刀光再次乍现,老头子还面带暴虐的头,仅仅靠着所剩无几的皮肤与身体连接。刀口闪着若隐若现的银色,毫无顾忌地飞向园丁可能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的身体上。 莫云速度丝毫不减,由肩膀开始,从上到下地搜寻着老头身体上各处的关节,刀子时隐时现,每一下都极为准确地插入到骨头间几乎不可见到的缝隙中,然后用力挑起,相连的骨头便伴随着“咔咔”声,从破开的皮肤中爆裂出来。莫云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最后,看起来甚至完全是在凭感觉创作。不一会工夫,园丁身体上所有关键部位的关节都被一一分解,让我想起庖丁解牛的场面。老头死硬的尸体抖了两抖,便轰然倒下,从地上扑起一片小小的尘土。 片刻之前还想把我们全部杀死的人,现在已近彻底变成了一块块的尸骨。与此同时,他刚刚植进自己身体的种子,闻到了血腥的香味,开始茁壮成长,当着我们的面,从裸露在空气里的完碎尸骨中迸出芽来。 莫云这才停了下来,把刀子插到皮带中,似乎并不在意那样做有可能会伤到自己。
第87页 46 [本章字数:2331 最新更新时间:2007-07-24 12:10:25.0] ---------------------------------------------------- “他疯了么?”水仙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忍不住对着园丁已经长出花蕾的残尸说道。 “不。”莫云深有感触地思索着,突然从思绪中抓到乐点什么,说道:“是雾鬼。” 果然,莫云话音未落,被园丁穿破之后,现在又已经生长起来,再次把我们和门外的场景分割得密不透风的花障之外,传来一个在地下神界时陪伴我很久的声音:“你们还活着么?” “没死。”我轻叫了一声。 “哦。”胡同轻薄地哼了一声,“我知道迷雾与席晓明的催眠叠加后的效果了,所有人中毒太深,都会彻底释放创作的欲望,连自己也不会放过。” “你也想这样对我们吗?”水仙想到自己活着溶掉自己的身体,不免有些顾忌。 “如果我想那样做,又何必告诉你们。”胡同隔着花丛,说着让大家放心的话。其实我对这样的效果并没有什么不安,神同样也给了我一些镇定,在没有把席晓明送回给他之前,我不相信这样的效果会对身体产生作用。 “你要自己去找老怪物,我不喜欢。”我对着花儿背后的人说道。 “程哥,对不起,我也是个自私的人,如果能杀掉这世间最有趣的人,我的生活就完美了。所以你的要求,我还是不能答应,就算你以后会追杀我,也没办法。”他慢慢谈着自己做定的打算。 局势发展到这个地步,似乎没有人再惧怕席晓明杀人于无形的把戏,每个艺术家,都想把彻底打倒这个地底来的怪物作为自己艺术生涯完美的里程碑。与初次被他暗算后没人反抗的情形产生了强烈的对比。我对这样的发展很满意,因为找所有圈内的人为邻,本就是为了有这么一天,他们彻底恢复自己野心的一天。 “晓静姐呢?”莫云对所有的人都抱有了一丝失落,他只想在不被归为艺术家的荡妇身上找到几天前的温馨与快乐。 “她……”胡同刻意平淡的语气,掩饰不住内心的伤怀,“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事情完了,我才去找她。” 死了?伤了?还是回归到了她哥哥的阵营?我们都不知道,那现在还只是雾鬼的秘密。 “好吧,我的条件放宽一点,你遇到贱人,就杀了他。”我把可能遇到的不合新意的麻烦丢给了他。至于席晓明,胡同虽然参透了叠加效果的力量,但我还是对他挑战极限的前景不抱太大的乐观。但如果他能找到席晓明,在对决中耗损老怪物的力量,扭曲他的掌握全局的局面,那倒是不错的结果。 “程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刘松在你安排之外。不过只要他出现,我不会放过他。”他信心十足,“不过老怪物,我也不会留给你的,就算和他一起死,也值得。” “呵呵,随便你,我们应该还会见面的。”想到席晓明的脚步越来越近,我就忍不住想让已经成熟的莫云斩落他的双腿。 “但愿吧,如果我完结了一切,你会对付我么?”他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到了结尾。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不给他什么明确的回答,究竟对抗的结果怎样,还是个未知数。 胡同的声音不再传来,我们在神的地界结下的情谊,在大局已定之前,也告一段落。 “好了,走。”我们又一次开始自己搜寻席晓明的路程,这是与雾鬼所走的完全不同的一条路。在复杂的人间,很多事,我们都不能在第一次就完成。甚至简单如走到院子后墙这样的琐碎,都会拖上这么半天,这些事,神来了也不会改变。 来到墙边,我和莫云不用再做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交给谁先就行了。 她的技艺虽然于我并无大用,但莫云要成为伟大的人,就一定得认识。而且我让水仙同行,现在看来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不仅当前无法逾越的花墙完全没有了作用,还让我一路上有这客人作伴,少了许多寂寞。 心中还无暇多想,本就倾斜过来,用不了几个月就会自己让路的墙面上,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大洞,我本就不高,此时正好不用弯腰,便能通到墙后。 洞后的世界越发昏暗了,比起我与味王决裂的地方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我们三人刚刚全部进入这东西难辨的地方时,头顶最后一丝光线也被相互拥抱的长塔遮住了。除了丛四合院里传来的一点点景象,我们再也看不到什么。 “唉……我都快要烦死了,比在学校的时候还烦!”黑暗中我听到水仙不住的抱怨。 “本来我眼睛就不好,现在正好扯平。”莫云开着玩笑,他在凶屋里撞破了头,镜片也随之碎裂,这样的好处,就是能对远处的幻觉视而不见。我不由想到,又聋又瞎的人,是不是对抗席晓明时会感觉更加轻松呢? “这里比席晓明来的地方,要舒服许多。”我感嘆着。 “就是雾鬼让我们感受到的那个地方么?”水仙好奇地确认着。 “不错。”我一边回答,一边开始移动。四合院的后面,地形对我们很不利,这一条长巷,正好在两个转折的中间,只要我们稍走几步,就会开始融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这几天来,已经走过了数不尽的黑洞,现在又是,不过相对于潜伏在臭水里的马龙所处的岔道来说,这条路应该还算安全。只要我们尽快走过转折,光明就会再次到来。
第88页 一切都好,肚子饱了,邻居们的四处反目也已慢慢习惯,我们可以尽情地寻找背叛神的门徒,剷平通往未来道路的高墙。 “我想回去。”水仙突然说到,伴着路程的深入,她似乎想起一些遗漏了的细节。不过我还没有傻到会认为她是因为害怕不可见的环境而想回头。 “园丁的那堆尸体,你还是等到确定自己在席晓明之后死的时候,再去享受吧。”我轻易看穿她古灵精怪的想法,也同时打消了她返回的念头。 “你可是刀神呢,我回不来,你也没什么面子。”她摸索着墙面之行,给我下了个套子。 我并不在意她的激将,却停住了脚步,因为我与莫云都发现,身边似乎多了一个人。谁都看不见谁的黑洞里,那个人本可以轻易隐藏住自己的气息,却因为太过兴奋,发出了一声较重的喘息。被打击过太多次的人,在期盼的机会来临时,总会有些沉不住气,除非他是第二次拥有这样的机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