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 第1页 《燃烧》作者:天空 《燃烧》(一)上 单飞,警队中的员警之星;谢天麟,hk三大黑社会人物。 在burning bar的流血事件中,谢天麟在脆弱时刻,向单飞流露了对他的感情,单飞从不信、猜疑、忌妒……到渴望,终于认清自己的心境。 然而,两人既是情侣又是对手的身分,不仅考验着他们薄弱的关系,也对他们未来增添了许多变数……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盲目透了,他根本就无法想像谢天麟的头脑中到底充斥着什么。一方面他能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谢天麟的细腻和敏感,但同时也体会得到那种极度的麻木和冷酷。 或许他心中的世界就是如此黑暗,单飞觉得这个想法此刻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荒谬。谢天麟之所以如此的邪恶和难以理喻,那是因为他看到的世界原本如此。 这样的黑暗,单飞熟悉,但不能理解。…… 《燃烧》(一)下 情人、敌人的双重身分,让单飞与谢天麟之间的关系动辄得咎。 在追捕毒贩恐龙的行动后,o记成员被列为嫌疑犯,与此同时,单飞与谢天麟的关系也意外在谢父面前曝光,造成了谢天麟的消失。 单飞内外交迫,除了面对揪出内鬼的压力,谢天麟的失踪更是让他失去理智…… “如果你这么认为……是,没错,我不想谢天麟因为跟我的关系而受伤。”单飞沉声道,“而且我也不想看到他在反击的时候,给你带来麻烦。” 在叶利因巨大的冲击而无法咆哮出来的时候,单飞继续,“你是我的好兄弟,而谢天麟他……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很在乎他,我不想让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陷入危险境地,别为难我。”…… (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燃烧》(一) 第一章 单飞站在洗手间外。 是男士洗手间。 里面黑着灯,门口还放着一张“清洁中”的牌子。 天知道,如果真的是在清洁,那么就不该漆黑一片。 单飞一边在心中咬牙切齿,一边伸手拍了拍前额:老天,他真不想走进去。因为他可以想像那场面——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个烂摊子。只是站在这里,他就已经听到里面若有若无的呻吟声。 他妈的,为什么我总要收拾烂摊子?就因为我是“员警之星”?!单飞愤愤地想,我不是自愿做的! ……ok,好吧,至少他们是关着灯动手的,谢天麟无法指控他们。这个员警之星自欺欺人地想——嗯……虽然下手的是谁,明显得连傻子都知道。 按下了洗手间的电灯开关,单飞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门,走进去。 警队的公益广告上说他“勇往直前”,不是吗? 灯光是惨白的,瓷砖、洗手台,甚至连厕所隔间的门都是惨白的,除了那个人。 黑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长裤,质地考究,做工精细,如果上面没有血迹,那么就完全符合上流社会公子哥的着装标准。 他修长劲瘦的身体此刻蜷缩着,靠坐在洗手台下的墙脚。 瓷砖镶嵌的墙壁和地板上,点点滴滴尽是红色的液体。 那是血。 这两个混球!单飞无声地呻吟了一下,感觉略微眩晕。 看看他们两个都干了些什么!与其打谢天麟一顿,还不如干脆杀了他! 现在谢天麟受伤的程度,恰恰能激起他强烈的报复欲,而狠毒凶残是他与生惧来的特质! 再次深呼一口气,“怎么?”单飞自己都能听出自己声音中明显的故作惊讶,“抢劫?” “你闭嘴!”蜷缩的人抬起头,“你知道是谁干的!” 那双淡色眸子里满是痛楚和愤怒,伤者一只手掩着鼻子,另一只手将揉成团的外衣按在右侧的额角上。 他的五官是如此精緻而俊美,即便在这么狼狈的时刻仍是相当地迷人,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挪开捂着鼻子的手去支撑墙壁时,鼻血就难以遏止地大滴大滴落下来。 低声咒骂了一声,他又重新捂住了鼻子,“我会投诉的!”他低声咆哮道,眯起了眼睛怒视单飞。 但立刻地,他被剧烈的痛楚和眩晕纠缠住,紧蹙起眉,闭上双眼。 妈的,比意料的要严重得多!单飞心中一颤。不,他知道自己的恐惧和担忧绝对不是因为伤者,而是因为可以预料的麻烦。 这个人,谢天麟,他活该被如此对待,单飞对他没有一点同情──对于一个黑社会、毒贩、杀人犯来讲,只被殴打算是待遇已经相当不错了。 此刻堆在警察局的档案,堆起来比谢天麟本人还要高!而那还不算三天前他枪杀缉毒警员的案子!当然,这该死的竟有本事找到一个十几岁少年替他顶罪,所以,真该死! 单飞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一丝内疚,但他却不能不担心自己同伴的前途。 今天不该来burning bar! 他懊恼地想,真正开始后悔了。 如果能从四十分钟前重新来过,那该有多好! 四十分钟前,burning bar。 正如其名,今晚它就像燃烧起来一样。 它选择红色来妆点这个平安夜。 四壁上悬挂着火焰造型的灯盏,平日昏暗得像地牢一样的空间,此刻沐浴在一种暖暖的,又令人亢奋的微光中。 “wow!─”杨帆环顾四周,“怎么忽然冒出这么多人?看起来好像没有位置了。” 平安夜翻译过来就是不睡觉的晚上,广场、大街和洒吧,到处都是簇拥的人群。 “没位置?没位置我们回家睡觉……”叶利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忙插口道。 他已经在警局连续四十几个小时没回家了,困极了的时候,就在办公室里并起几张椅子胡乱睡上几分钟,此刻别说是啤酒,就算是给他一个d罩杯的美女,他也没有心情去干点什么了。 思及至此,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跟眼前这几个小伙子比较,精力是不是明显衰退了? “我最后一个单身汉之夜……”卢锦辉哀怨地嘆道。 “那边好像有一张空桌!”单飞指着酒吧的一角道。 那是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几乎就是视线的死角,即便是在今晚,整个酒吧几乎都笼罩在这种柔和的绯红光辉之下的时刻,那个角落依旧是昏暗模糊的。 这要感谢单飞三番五次地扫视和梭巡,那张似乎被遗忘了的桌子,才有机会现形。 一行人立刻兴奋地走过去,攻占了那张桌子。 出人意料的是,这么个昏暗的角落,视野却出奇地好。他们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的同时,也可以将整个酒吧尽收眼底。 单飞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并且决定今后在burning bar放松的每一个夜晚,都将占据这个位置。 burning bar是他下班之后首选的休闲场所,要知道,员警这个工作有着太大的压力了,而对于他这样一个备受瞩目的“员警之星”来说,还有什么比一个能够回避公众视线的角落更好的地方呢? “兄弟,是不是有点紧张?”一边将自己慵懒地瘫在椅子上,杨帆一边拍着卢锦辉的肩膀笑道。 还有不到八个小时,这个幸运的傢伙就会成为九龙地区警队第一美女的新郎,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但他们衷心地为这个luckydog感到高兴。 “紧张?”这个幸运儿撇了撇嘴,努力作出一个轻松的神情来证明自己的话,但显然他失败了,“嘿,我只是担心我的蜜月旅行要被取消!”他嘟嚷着,“该死的谢天麟!” 这是毫无疑问的,他的婚假将被取消。这要托谢天麟之福──他犯下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罪案,但却依然逍遥法外。他们抓不住那混蛋,哪怕他刚刚杀了一名员警! 这是他们o记的错,放任他为非作歹! “别提这畜牲,”单飞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而他的兄弟们跟他的神情相差无几,面色瞬间就沉重了下来,“至少今天晚上。” 这是一个该诅咒的名字,一个该诅咒的人。他不愿意在平安夜、卢锦辉的最后一个单身汉之夜,被这个名字败了兴。 “没有人告诉你们这张桌子被包下来了吗?” 单飞迅速地回过头去,面容就像是被鞭子抽过那样扭曲起来,他甚至把手放到肋下的佩枪上,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绝对值得单飞送一颗子弹给他。 站在单飞背后五步开外的人,外表跟他丧心病狂的行径并不太相符,他长得相当地精緻──o记的资料表明他是个亚欧混血──有着混血专有的细腻肤质,和对黄种人来讲过于白皙的肤色。 温暖的红光在他柔美的颊上,铺上了细细的一层红晕,使他看起来,就像是该被收藏在保险柜最里面的珍贵象牙雕塑。 但事实上,他应该被“收藏”在小榄监狱,香港的所有员警都会同意这一点。 “谢天麟,你他妈的在这里干什么?!”叶利冲口而出道。 这简直是噩梦,这绝对是噩梦!他已经计算不出过去的四十八小时里跟这个傢伙打过几次交道,但毫无疑问的是,每一次都异常地艰难而令人恼火。 他不能够相信,就在他刚刚从工作中逃开,在最喜欢的休闲场所里,努力想要减轻谢天麟给他带来的压力时,这个傢伙居然又出现在他面前! “就像你所看到的这样,”谢天麟的面上慢慢浮现起惯常的调侃表情,就如同在警察局里常见的那种,乍见面时的温度慢慢从他淡色的眼中褪去,“正常消费,完全──合法的。” 还是一样微微上扬的冰冷声线,却似乎缺少一点点敌意,他似乎只是在回答问题而己──这一次没有再逃避、挑衅或者仿其他什么更恶劣的事情,几乎算是一种让步──这不正常!他有什么阴谋?否则怎么可能态度会有所好转? 单飞带着职业性的敏感思忖着,而当他发现谢天麟是单身一个人的时候,怀疑开始实体化──谢天麟身边跟屁虫一样追随着他的打手和保镖不见了。 这绝对是一件稀奇事!谢天麟居然敢不带着保镖出行?如果让单飞形容,那么他会说这傢伙在自杀。 这阵子他招惹的人几乎数不清,除了警方之外,至少有三、四个帮派想把他撕成碎片。 而他就这么独自走出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驱使他这么做? 如果这不是一个阴谋,那么……他不对劲! 似乎发现了单飞审视、怀疑的目光,谢天麟微微侧头,他望向单飞的眼睛,但只是一个像蝴蝶停留那样轻微的触碰,之后他转移了视线,并且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把手移动到身体后面──他控制不了指尖的颤抖。 “滚开。”单飞沉声道。他不知道谢天麟是怎么回事,但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混蛋此刻给了他一种异样的感觉。
第2页 不到八小时就是卢锦辉的好日子,他不想这段时间之内出现任何无法控制的局面,而此刻,火药味已经隐隐地在空气中瀰漫开来。 “你是说,从我花钱包下的桌子旁边?”像是一声讥笑,谢天辚慢慢地说:“好吧,这一晚算在我的帐上,我很乐意请几位阿sir喝点什么──希望你们的消费在两千元以内。 “当然,如果想赢得一次去廉政公署喝咖啡的机会,那么另当别论。”谢天麟带着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望着四个员警。 这是他包下的桌子?所以才会在热闹的平安夜里空下来?几个员警的脸上浮现出些微的尴尬和更多的愤怒──因为在一个极度厌恶的人面前理屈而产生的愤怒。 “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叶利猛然站起身来──他受够了!有钱可以请一个擅长胡说八道的律师,也可以收买人命!杀了人可以找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顶罪,那孩子甚至连枪怎么开都不知道! 而此刻,居然在他们面前炫耀自己包下了一张桌子,有钱了不起?! 听得出来,叶利的意识已经再次被手头上的案子所占据,所有的负面情绪众集到了一起,卢锦辉和杨帆忙从左右拦住他。 案子还没有结,在大庭广众之下起冲突,只能变成上庭时辩方律师有力的证据──那个叫做端木的律师会毫不费力地,让陪审团相信警方针对谢天麟。 或许他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单飞揣测,不管怎样,现在的任何行为,都有可能对两个月后开庭的案子带来不良后果。 “我们走……”他沉声道。 “哦,当然,在酒吧这种地方,是论枪不是论钱的。”在员警已经表示放弃的时候,谢天麟的冷笑只能被理解为挑衅而不是反击,“员警非常、非常的了不起。” 制止住同伴可能的举动,单飞指了指门口,目送卢锦辉和杨帆夹着叶利走开,他才回过头,伸手抓住了谢天麟的衣领,推他坐倒在之前自己坐过的椅子上,“坐在这里等死吧!”他轻声说:“用你老子的钱,给你自己买一块好墓地。” 谢天麟仰起头,伸出手覆在单飞抓着他衣领的手上,但并没有要尝试摆脱钳制的意思,一点也没有。 他望向那双只有厌恶和恨意的眼中,“你是在威胁我啊?单警官。”他的嗓音非常非常轻柔,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挑衅和对峙,几乎是在耳语。 “不,我是在关心你。”单飞讥讽地道,松开手,慢慢地抚平谢天麟胸前被他弄皱的衬衫,“多好的消息,谢天麟单身一个人在burning bar里喝酒,很多人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 是的,只要这条消息从线人的口中散播出去,那么不出十分钟,谢天麟就会被撕成碎片。单飞会这么做的,在谢天麟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又毁了卢锦辉最后一个单身汉的夜晚之后。 他当然不单单是为了跟谢天麟争一张桌子,而是在他预料到之后的几个小时里,他跟他的同伴因为这次挫败的冲突,而将欢乐时光改成喝闷酒的痛苦聚会之后,他不会让谢天麟坐在这里品尝胜利。 谢天麟凝视着单飞,昏暗的红光下,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异样,单飞分不清那是不是沮丧。 半响,那个黑社会站起身,“好,今晚这地方是你们的。我会再找其他地方……只是……我只是想要安静地待会儿,你没必要把场面弄得血淋琳的,不是吗?还是说你愿意我走出你们的视线,然后去jianyin掳掠?” 他的目光令单飞莫名地窒闷。“很好,”单飞尽力让自己表现得淡漠一点,“那么,走开。” 谢天鳞把视线从单飞的脸上转移开,然后,转身,走过吧檯,消失在人群中,本来一切可以说解决得很完满,单飞跟自己的同伴得到了桌子,尽管不能够当场给谢天麟戴上手铐,但至少,挫了他的气焰。 而谢天麟无声无息地躲在另一张桌子后──他掏了点钱,让另一个角落的一对情侣心甘情愿地离开──独自斟酌。 令情势急转直下的契机,出现在杨帆和叶利的一趟洗手间之行中。 单飞嘆了口气,因为他发现那个时候谢天麟也不在座,而他的同伴一扫之前的沮丧,像小孩子似地笑遂颜开的回来,拼了几瓶啤酒之后,谢天麟的位置依旧是空的。 肯定出事了,单飞知道。 来洗手间的路上,他就已经预见了这个场面,虽然不确定自己能做点什么来扭转劣势,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尝试一下。 但当单飞亲眼看到的时候,才发现,情形显然比他猜测的要糟糕得多! 谢天麟看起来难过到了极点,他甚至无法掩藏住细细的呻吟,单飞知道这对他来讲是很不寻常的事情。 他记得,谢天麟总是保持着无懈可击的仪态和高贵脱俗的风度,从不丧失控制,无论是对局势还是自己的身体。 而现在,那个“高贵的”黑社会按在额头的右侧的手微微地颤抖着,掩在鼻前的手徒劳地擦拭着鼻子下的血迹──血水不停地往下流,沿着他白皙的手腕没入到黑色的衬衫中,消失不见。 他不会死的吧?毫没来由地,单飞心中一突。 他可能诅咒过谢天麟无数次,但从没有想到过自己会离梦想实现这么近,而且,这么……不安。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谢天麟再次拾起头,眯着眼睛看过来,“我没想到他们那么白痴。”他说,语气中充满难以置信和怨愤,“我想不到这么做有任何意义──难道是想逼我袭警?然后以抢枪的名义干掉我?!”他不确定地猜测。 或许是疼痛,也或许是眩晕,某些因素产生的失控,使他看来比平时要幼稚得多。 单飞意识到这傢伙的头脑中充满了诡计,但事实上,他的同伴只是宣洩心中的愤怒而已,没有任何诡计的成分在内——即便是有针对谢天鳞的计划,那也不是这一次袭击。 单飞暗自嘆了口气,“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幽默……有被害妄想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矢口否认道:“不过,既然你被不知名的人袭击而受伤,那么需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 在洗手间苍白的灯光下,谢天麟的面色看来有发青。单飞不知道那是因为气愤还是伤势。“非常感谢!”谢天麟放开按着头的上衣,抓住洗手台的边缘努力站起身,他看起来有点眩晕。 单飞看到了他额角上流血的伤口──很可能是在混乱中他的头撞到了硬物,比如墙壁或者洗手台上,但在黑暗中叶利和杨帆并不知道──这可不是太好的伤痕,如果破相了的话,或许会被鑑定为严重伤害。 “你没事吧?”他皱着眉问,感到事情更严重了。 谢天麟用冷水沖洗着血迹和伤口,“我会活到看着你那群蠢同事完蛋的,这是他们没杀了我的代价!”他说,然后毫无预警地倒下去。 单飞认为谢天麟已经气糊涂了。有些话他本不该对自己说,就比如倒下之前这一句,它直接导致单飞想关门离开。 让伤害他的人付出代价,这正是谢天麟擅长的事情,他甚至不必等到有人能伤害到他,仅仅只要对他有潜在的威胁就够了。 当然,他也同样擅长贩毒、杀人。他能做到这一点,不只是因为他老爸谢擎的江湖地位和势力,他本身就具备一定范围内呼风唤雨的能力──他jian狡狠毒。 不过今天晚上他的行为,似乎并不太符合他一贯的行为准则。 首先,他不该单独出现在一个不符合他身分的地方。 其次,他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做了许多不符合他形象的动作,甚至眼神,他不该给单飞那样的眼神,就好像他一直都在渴望这个死对头──这是不可能的。 最后,在他支持不住之前,就该叫来自己的跟班,可是他没有,他倒在了自己敌人的跟前。 单飞有些挣扎,毕竟弃一个伤者而不顾的事情他从没做过,但问题是这一个不是别人,这是谢天麟,单凭他平日的所作所为,就该关进监狱里一百年,更别提失去意识之前的宣言。 所以,单飞真的想离开,就这么走人,让谢天麟自生自灭!然后整个香港地区的员警都会感激他这个决定! 单飞在心里对自己说,接着,一边诅咒自己,一边蹲下身去。他把手指停在谢天麟的鼻端──是后者惨白的脸色使自己看起来像个死人──还有呼吸。 单飞掏出电话,他想他首先要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通知叶利他们想好供词,以及今后应对报复的措施,事情已经失控了。 卢锦辉明天上午的婚礼。 他再次无声地呻吟。 第二章 “别、别把事情搞大……”短暂的昏厥之后,伤者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蹲在自己上方小心翼翼地探鼻息的单飞,喃喃地说。 “你说什么?!”单飞现在确定了,谢天麟真的伤了脑子──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他说! 总体来说,这是他们二人认识以来,这个黑社会第一次作为真正意义上的受害者出现,而以往,就算无理,谢天麟也会辩三分。 “我叫你别把事情搞大,饭桶!”谢天麟急促而恼火地说:“别叫人,别报警,别他妈的让你的人和我的人,知道我在burning bar出现过!” “可是……为什么?”单飞迷惑地问。他可不认为这个人会为叶利和杨帆的前途着想……等等,这莫非是什么秘密的报复方式? “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来看你!”恼怒地咆哮完后,他后悔了,非常后悔。 谢天麟闭上眼睛,但这还不够,他抬起手盖在眼睛上面,他侧过身企图背对着单飞,但是动作太猛了,他的头眩晕得像是在坐云霄飞车,胃抽搐起来,就像有一只手抓着它揉搓。 他不得不把盖在眼睛上的手挪下来,掩住嘴──今天他已经到极限了,绝不能再做出任何进一步让自己更丢脸的行为,比如呕吐,他承受不了,那还不如杀了他。 看……他。 哦,老天。 单飞想起来了,这就是之前的怪异感觉,谢天麟是真正在“看”。 留意他,追随他,还有,那种渴望的眼神。 单飞呆立了半响,站起身来。“真噁心。”他说:“你让我想吐。” 他原来不知道,这人除了是个人渣之外,还是个同性恋,不过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几乎犯遍了所有香港法律规定的条文,但却从没被人指控过强姦妇女。 问题是,这怎么可能?对他,单飞?单飞深吸了口气。 他隐隐地感觉到身体里面的不适。 但遗憾的是,谢天麟抢在他之前呕吐了起来。 “我看你还是需要叫救护车,”单飞皱着眉头道,最起码在不想把事情张扬出去这点上,他们是一致的,“脑震荡?”
第3页 “我知道!”谢天鳞勉力坐起身,烦躁地道。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即便是婴儿时期,他也没有这么骯脏邋遢,血迹和污物和着铺天盖地的羞耻,把他完全淹没了。 “现在你滚吧!我不会告你见死不救的,你放心!”忍着难以承受的眩晕和再度呕吐的欲望,他叫道。 对着单飞的嵴背挺直但是略显单薄,他看到谢天麟在颤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在努力支撑自己,但是很可惜,无法掩饰他已经筋疲力尽。 这个人从头到脚没有任何值得可怜的地方,怜悯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实在太过浪费,但是把他留在这里是个麻烦,单飞对自己说。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下一个无视“清洁中”的牌子而冲进来的人,会怎么处理这个“东西”? “能走吗?”片刻之后,他听到自己问,声音充满刻意的冷酷和鄙夷。 谢天麟深呼吸,他希望这可以抑制眩晕和噁心,“当然!其实我还能跑,不过不是现在。”他冷笑着说。 “哪那么多废话?”单飞弯腰去拉他的胳膊,“你想等下一个人冲进来然后报警,是不是” 谢天麟沉默地随着单飞站起身──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用来在做这么个大动作时说话。 单飞看着摇摇晃晃的谢天麟,后者似乎是为了抵制眩晕,这个伤患紧闭着眼睛,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惨白如纸的面色配着黏稠的殷红血液,沿着他细腻光滑的肌肤描画出一幅令人……窒息的图案。 那血流缓慢但不停留,谢天麟流失的太多了。 单飞相信自己对他的要求太高了,他只是一个jian诈的罪犯,不是超人,他不能对抗脑震荡带来的物理伤害,不管单飞是怎么要求他,或者他自己心里是如何的希望。 另外,他看起来实在……很狼狈,有点让人……心里不舒服的狼狈。 解开外衣,单飞披在谢天麟的身上,遮住他周身的污秽,然后,他把他打横抱起,快步走出洗手间,穿过后门,绕过陋巷来到停车场。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姿势,但是单飞确信,这是他此时唯一一种,能把这个令人噁心的伤者安全转移的姿势。 自己会救助谢天麟,这一点也不奇怪,单飞的记忆告诉他,他还从未眼看着任何人在他面前垂死挣扎而不顾过,他只是没想过,居然是这种姿势!真是噁心! 对,单飞对自己说,胃里的不舒服是因为这太噁心了!他不管谢天麟到底想要怎么搞,但不要搞到他的身上! 谢天辚一直都沉默着,就好像他把全部的精力都用来承受剧烈的头痛、眩晕、噁心一样,他不能够理会身体上的接触和尴尬的气氛。他控制着自己的思绪,顾虑太多他现在根本无法控制的事情,只能令自己无法承受,最终崩溃。“把头从我肩膀上拿开!”单飞厌恶又愤怒地说。 他坚信自己没义务像个朋友一样地照顾谢天麟,更不愿意给他提供任何温存的机会,虽然他此刻都不能够相信对方对自己有好感这个事实──这完全不可能! 听着,谢天麟不是在说谎,那么他就是个疯子,不错,谢天麟就是这样的人!他喜欢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比如这一次,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令单飞浮躁不堪,但这一次,这混蛋走得太远了。 “我没你这种下流的爱好!”单飞烦闷地道。 “我知道!”谢天麟从没期待过他回应,他当然知道!“如果你能走稳一点,我当然不会‘玷污’你高尚的肩膀!但是你使我感觉眩晕,我得依靠点东西,不然我会吐到你身上!” 谢天麟恼怒不已。他犯了个错误,他知道,他不应该出现在这个鬼地方,根本不应该!” “我使你‘眩晕’,”单飞用调侃的语气冷笑道,自己对身体接触过于敏感让他有点难为情,但他没打算表露出来,“我还不知道我有这么大的魅力!” 如果这真的是谢天麟的弱点,那么,它势必成为单飞的武器。 “把我放下,然后你滚开吧!”谢天麟愤怒地道,他希望单飞消失,最好永远不要在他面前出现! 永远! “如果你以为我愿意抱着你这个……这个……那是个绝对的错误!”单飞同样大怒道:“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有个共识,那就是别把事情搞大!给你家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悄悄把你带走怎么样?”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单飞绝对绝对不想自己来负责这个麻烦! 谢天麟的身子骤然一颤,“别!”他冲口道,细长的手指条件反she地抓紧了单飞的衣服,甚至不顾眩晕的袭击,猛地张开了紧闭的双眼,淡淡的琥珀色瞳仁中充满了…… 恐惧。 正是恐惧。 铺天盖地席捲而来。 单飞不只是惊讶,简直算得上震惊,“……你爸爸不知道你是同性恋?”他迟疑地问,感觉到怀中的人瑟缩了一下。 让谢天麟害怕得发抖?!这是怎样的恐惧?单飞真是不明白,出柜对他来讲为什么这么可怕?比杀人、比贩毒、比坐牢更加令他恐惧,那颤慄包含惧怕的强烈程度,甚至也超越了死亡。 “还是因为你的目标是我?”后半句他情不自禁带上了点讽刺的意味。是谢天麟先开始耍他的,是不是也该允许他反击? 谢天麟垂下眼皮,转头去面对不知名的虚空,摇晃的眩晕带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呻吟,过了一会儿,他虚弱地冷笑了一下,“你以为他会拿着鲜花恭喜我?” 那么,等着他的将会是什么? “……那么……现在怎么办?” 单飞及时终止了自己好奇的追问,在沉默了一阵子之后,把谢天麟放在自己车子的引挚盖上。他不能够带着谢天麟!单飞知道那样做的后果,八成会是他们双双发疯! 他只是……不能够! 在谢天麟答话之前,单飞的手机响了起来。 扫了一眼手机萤幕,单飞默默地嘆了口气,老天,是锦辉。听筒里的声音很愤怒,对于他单身汉最后一夜里无故失踪的质问,单飞简直无力回答。 “呃……是突发情况!”瞥了谢天麟一眼之后,单飞支吾着道:“我马上就回来,你们先继续,我很快就处理完。” “哦……是个美女吗?”电话的那一头,几个男人瞭然地发出心照不宜的笑声。 确实,近来单飞三不五时地有点艷遇,那多半是因为他作为新一期的“员警之星”上了新闻媒体。 精干威武,最重要的是高大帅气又和蔼可亲,于是,他突然多出了一些愿意跟他十分亲密的fans。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长到组里的人都知道,并且开始以此调侃单飞。 “不……”单飞近乎绝望地嘆息了一声,“等我回去再说。” “ok,”对方很善解人意。“你会是下一个,我会叫我老婆把花球抛给你。”说完,卢锦辉连同那两个闯了祸却不自知的混球,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fuck you!”单飞咬牙道,恶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我有个主意,不过需要你……帮个小忙。”谢天麟看他挂了电话才迟疑地道,整个通话期间他一直在观察着单飞的神色,所以大概了解到,现在不是一个提出建议的好时机,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等待,“你觉得一场车祸怎么样?” “什么?!”单飞几乎跳起来,“不,我不会参与!”他的智商并非负数,这说明他还不想以杀人未遂被起诉! “当然不是你!你只要把我送到什么地方──远离酒吧──然后你下车,我自己来,撞上个什么东西。当然,用我的车。”谢天麟不耐烦地瞥了单飞一眼,道:“不花你一分钱,如果你愿意,我会为耽误你的时间而给你补偿。” “去死吧,你!嗯,你说什么……车祸,然后头部受到震荡损伤,这倒是说得通。不过你行吗?你控制不了,可能一下就挂了。”单飞上下打量着谢天麟,后者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嘆了口气,他摇了摇头,“你觉得打劫怎么样?就说你被一个瞎了眼的瘾君子,在停车场从背后袭击。” “行不通!”谢天麟用“你是白痴”的眼神看了单飞一眼,“他们会掘地三尺,把这个人找出来!” “可是他们找不到,”单飞撇了擞嘴,“那他们又能怎么样?” “确实,但总会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瘪三提供一条消息,说他看到在事发时刻,有那么一个人跟我在一个停车场说话,而这个该死的对话者,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你。” 单飞嘆了口气。 的确,他做得不够隐密,会有人看到他们在一起,甚至看到他们在酒吧。而以谢家的关系网,只要查,那么找到真相便是迟早的事。 这就是说,他们只有一条独木桥可走。 “我的车在那边。”谢天麟指了指停车场的尽头。 亮银色的法拉利,漂亮到了极致,不过,也仅只是刚好能够配衬谢天麟而已。无论是从外貌还是身家上来讲,谢天麟都是个极品,他唯一的问题就是人品不好。单飞耸了耸肩,想。 “改装过了?”车子一发动,那非同一般的引擎声,就告诉单飞这辆法拉利不是平常货色。他挑了挑眉,不贊同地瞥了一眼旁边位置上蜷缩的谢天麟。 “警官,你转到交通组了?可喜可贺。”谢天麟并没有费事抬头,仅从华丽的靠垫里送出一声虚弱的嘟嚷。 如果在平常,单飞绝对会为此把谢天麟带入警局喝咖啡,那时候他们对侦查谢天麟触犯刑法绝对不会遗漏任何蛛丝马迹,但此刻……好吧,这并不重要。除了摆平谢天麟“无故”头破流血的事件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他们目前唯一要做的,只是找一个容易出车祸的地点,然后制造一场看起来真实的车祸。 平安夜的晚上到处都是人,尤其海边。 兜转了一圈,单飞终于将车停在了一个巷子里。路的尽头有一个制水阀,刚刚到保险杆的高度,夜间行车,尤其是喝过酒的人可能会忽略它。“你确定……要这么做?”他问,语气中带着无法遏止的关心。 真是见鬼了,他暗自想,我真是同情心泛滥! “下去吧。”谢天麟看着单飞迟疑地开门下车,然后努力把自己的身体挪到驾驶座上。 “真的必须要自残,也不能让你老爸知道?”单飞站在车外,不死心地道,“他虽然是个混蛋,但还没有那么可怕吧?”尤其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在心中补充道。 “滚开!”谢天麟的身子猛地一震,他暴躁地道,开始发动汽车,不带一丝犹豫。
第4页 “喂!”单飞想再说点什么,但车子已经如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谢天麟似乎是在蓄意自杀,又或者他伤后对肢体失去控制,而他的法拉利性能却又太好。车子就像电影里的特技镜头那样迅猛前行,完全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 “餵……”单飞几乎无法收敛面部的惊恐神情,在听到一声可怕的巨响之后他猛地一哆嗦,整个人这才清醒过来。 他跑过去,隔着龟裂的车窗,他看到谢天麟瘫软在椅背和安全气囊之间,不只是右额角,眉心稍稍往上一点的地方也在流血,很显然的,他已经完全失去意识。 “谢天麟,谢天麟!”单飞用力地拉车门,但是失败了。 他不知道是在关门的那一刻车门自动加锁,还是谢天麟故意为之,又或者是车门在剧烈碰撞中变形卡在那里,在单飞大力拉拽之下依旧保持焊死状态。 “你醒醒!”他叫道,转而用力拍打车窗,但里面的人毫无反应。 不是这样的,本来不需要这么大力地碰撞…… 烦躁地挠了挠头,单飞掏出电话,迅速地拨通了急救中心的电话。听到那边承诺会立刻赶到之后,他才松了口气。再看进车子的时候,他看到血线已经蜿蜒到谢天麟的下巴,而这个双目紧闭的肇事者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 “醒一醒!”单飞再次大声叫道,伴随着更加用力地拍打车窗。 火血性心跳停止,大脑缺氧,缺乏紧急救护,单飞不只是担忧这些。那些点滴从裂开的油箱里落下来的汽油,就像敲打在他的心头! 太妙了!就这么漏下去,那么短路的引擎打着的电火花将会引发灾难性的爆炸,单飞又气又急地想,然后全港的警员都省事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担心谢天麟! 当他企图用外衣包裹着胳膊去砸车窗时,才惊觉衣服还在谢天麟的身上披着。 “够狠!”他愤怒地一脚踢在车身上,感觉到骨折般的剧痛,他终于大声咒骂起来,“妈的,你以为这是装甲车啊……” 远处隐隐传来警车的呼啸,单飞悚然一惊。出于任何原因,他都是一个不该在车祸现场的人,若是被当作目击者录口供那就更糟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把从burning bar到车祸现场的这一路解释明白,而当这一切传进谢氏时,谢天麟这一撞会变得全无意义。 更何况,单飞咬牙晃了晃头,他为什么担心呢?他有什么理由担心?! 慢慢地退到人行道,单飞迅速地跑过一个街区,叫了计程车回到burning bar。 他的同伴在等着他,他决定痛痛快快喝一场,然后把这噩梦般的一夜忘掉。 如果让单飞自己形容,那么他认为自己的“遗忘计划”很成功。 那天晚上,包括准新郎在内的几个人都喝醉了。早上被伴娘打来的电话吵醒时,单飞觉得头痛如裂,整个头盖骨里混乱得像是里面在熬一锅糨糊,宿醉的难过让他无法去思考任何东西──这可实在是太妙了,他不得不这么想。 跟同样勉强支撑起身体的杨帆,一齐将准新郎从床上抓起来,塞进装满冷水的浴缸叫醒之后,准新郎卢锦辉和伴郎杨帆匆匆忙忙地去换衣服,而单飞跟叶利则忙着检查红包、戒指等重要物品是否还在它们该在的位置。 他们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但前一晚,他们似乎曾经白痴般地将戒指当球一样的抛来抛去。 哦,是噩梦,噩梦。我们不会干这样的傻事。单飞在心中默念。 而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再一次拼命地响起来。 卢锦辉百忙中一把抓起电话用肩膀和下巴夹着,“别催了,我不会把新娘遗弃的,马上就到!”他一边整理裤子,一边叫道。 然后,他惊讶地“啊”了一声,用难以置信的声调问道,“什么?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红色天鹅绒盒子脱手落下去,刻意遗忘的场景如同电影画面般地在脑海里重播,单飞怔怔地站在那里。 他想。自己心里除了难以置信,就是噁心和困惑,这期间绝对不包含一点点的难过,只是太……太突然了,这一切来的……快到令人震惊,完全无法回神。 “谁死了?”叶利放下手中的杯子,问道。 “你那个案子可以不用跟了。”卢锦辉苦笑着道,“张sir说,那个自称玩枪走火的男孩子昨天晚上自杀了,现场有一份用血写在床单上的遗书──他说自己是畏罪自杀。” “不会吧?!”叶利大叫道:“在看守所里?” “用不知哪儿来的锯条磨成的刀子。” “妈的!”叶利把纸杯从桌上扫落。 “他妈的!”单飞大骂道,疾步走出门去,用力将门摔上。 他妈的! 谢天麟,杀人灭口,干净俐落,你干得好! 我真是见鬼的失心疯,居然以为死的会是你,更见鬼的,我居然还会为此而不安。 我真是疯了! 单飞抓紧了楼梯上的栏杆,在心中狠狠地诅咒。 第三章 虽然整个警队的同事心情都非常郁闷,但卢锦辉的婚礼还算是进行得很成功,一切都没有差错地按照事先的计划进行,接亲、行礼、酒席都中规中矩。 单飞没精打采地想,而且,不幸中的大幸,卢锦辉已经泡汤了的婚假奇蹟般地恢复了。 当然,这还是要感谢谢天麟,多亏这xx养的把事情做得如此干净俐落,为他顶罪的男孩的自杀,是如此清晰明显而又无法辩驳的事实,一丝一毫他杀的痕迹都没能挖掘出来。 譬方不能够找出任何人──主要指的是谢天麟及其党羽──来对此事负责,除了一名看守所的同事因为工作过失被处分。但那不是实质性的负责,而且对案情毫无裨益。 一个少年就这么死了,没杀人灭口的痕迹,没威胁恐吓的线索。而打算藉此作为突破口来攻破谢天麟的防御计划彻底失败,再也没一丝一毫的证据,可以用来指控谢天麟枪杀一名缉毒警员这个黑、白两道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那个该死的黑社会从此案中解脱了。 那死变态该去庆祝了吧,为他手底下的两条人命!是不是也顺便嘲笑一下警方的无能?那名被处分的同僚是不是他收买的──因为那磨尖的锯条小刀的来历始终是个谜。单飞愤愤地想,当然,如果谢天麟没有死于车祸的话! 他不知道车祸的结果到底怎样。从现场逃离的时候,他就决定要把整个荒诞的闹剧都忘掉,因为他实在抓不到这件杂乱,诡异事件的重点。 见鬼!到底什么是真的?他又是怎么搅进来的?他该关注的是他的朋友是否会为此坐牢,还是谢天麟对他的挑衅或调侃,还是车祸? 单飞对这件无法形容的突发情况的唯一反应,就是头脑里一片混乱,或许还有噁心,他猜测。 不管怎样,他单飞还是兵,谢天麟还是贼——该被诅咒的贼。 如果再次见面,两人还应该是剑拔弩张的——单飞为了抓谢天麟而努力,而谢天麟则应该忙于脱罪。 不,不是,单飞相信自己对见到一个活着的谢天麟没有盼望,哪怕是一丁点。如果那变态死于车祸,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借次摧毁谢氏家族。 如此而已! 可他到底死了没?在单飞的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有点担心地问。 新郎和新娘坐上礼车赶往机场的时候,表情不算太愉快。 一半是因为在此之前他们以为婚姻被取消,所以只是计划了一场日本之行,算是一场仓卒的蜜月旅行,然而现在忽然多出来了两周假期——这段时间多么适合一次欧洲探险!可是现在计划已经太迟了。 另一半沮丧的原因,就是夫妇两个都是警方人员,重要目标人物之一的成功脱罪,对他们不能不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表情更不愉快的,是他们坐车从机场返回的那一刻——他们没想到,即便是蜜月旅行也如此地充满坎坷。 到了日本的第二天,卢锦辉的护照就慕名奇妙地遗失了,在被扣留十二小时之后,两人灰熘熘地被遣返香港。也就是说,他们全部的旅行,就是在日本一家安检人员指定旅馆的两个小房间里,度过的那十二小时。 毫无疑问,他们的婚姻生活有一个很差劲的开始。 不知道算不算幸运,销假上班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霉运十足的人。 扬帆被一个飞女投诉,说在一次大规模的反黑扫黄行动中查看身份证时非礼她,更糟糕的是那飞女还未成年。上面表示新闻媒体很重视这件事,所以他被停职调查。 叶利的麻烦要简单一些,他只是制造了一场交通事故而已——应该是被莫名其妙地卷进了一场交通事故。 那是在他从舞厅出来之后,好消息是没有人员伤亡。但不太有利的证据是随后的例行酒精检查中,工作人员在他血液中发现类似摇头丸的成分,这意味着叶利面临着失去工作的威胁,如果他不能证明自己被人陷害的话。 跟他们比起来,卢锦辉发现自己十足地幸运。他们应该集体去跨火盆,洗柚子叶。 单飞的眼睛冒着红光。 “小人!卑鄙无耻的小人!我会让你老死在监狱里,而等你死的时候会发现,自己连自由是什么样都记不起来!”他一边喃喃地咒骂,一边把厚厚的一大叠资料扔在桌上。 “是什么?”卢锦辉没精打采地问。现在他们的办公室很冷清,至少少了两个同伴。 “从交通组调来的资料。”单飞没抬头。他迫切地想要把那没死在交通事故中的变态同性恋,从某个医院中抓出来,然后把该人活生生地捏死! “是……阿利的案子?”卢锦辉打起精神,凑过来关切地问。 “不,”单飞继续用力地翻阅资料,“是谢天麟那个变态!” “啊?” “都是他搞的,我敢肯定!”龌龊的手段,幼稚无耻,不仅恶毒还很下流,单飞认为现在的结果,还不如让谢天麟直接投诉他们来得好。“那天晚上在洗手间里,阿利他们痛揍了他一顿。” “啊?!”卢锦辉眼睛张得极大,似乎眼球就要脱眶而出。 他确实不知道那晚的事情,当时他心里太乱了,说不清是对未来生活的恐惧还是期盼,他喝了很多酒,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的思维混沌,而不能够思考任何问题,所以,他做到了。 “他在报复。”单飞道。 他相信叶利和扬帆自己也明白问题的所在,只是他们没证据把自己的遭遇跟谢天麟联繫起来,现在就算他们自己自首说袭击过谢天麟,那也不过是给自己多加一条罪名而已。 谢天麟的行动太迅速了,这一切都是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发生的,跟他比起来,这几个员警的反应显然落后了太多。 “……”卢锦辉张着嘴坐在那里消化着刚得到的姿讯,然后,他疑惑地问:“那么……你调交通组的资料干什么?能证明谢天麟跟这些事情有关?”
第5页 “不。我要去找他。”单飞抽出了一页纸。 那上面记载着谢天麟的那场车祸和抢救情况——包括送往的医院和初步诊断、脑震荡。 如果吃了一堑,那么就该长一智。 谢天麟非常深刻地体会过这句话,所以他的病房门口整齐地站着六个保镖,而身旁的阿德正恭敬地帮他穿上大衣。 他绝不会再落单,也不会再做那么傻的事……说那么疯的话。 “少爷,这件……”柜子前收拾行李的季婶问道,用两根手指把一件脏兮兮的——其实已经清洗过了,只是上面的血渍纠结在纤维fèng中不肯离开,留下大片黑红污渍——外衣挑起来。 “呃……扔了!不是早就让你扔了?看看柜子里的其他衣服,要是也染了馊味儿就一起扔了算了。”阿德“呕”了一声,用手掩住鼻子,不耐烦地道。 “可是,这件衣服不是少爷的……”季婶嘟囔着,“而且我把它密封在袋子里……”她不甘心地为自己辩驳着。 谢天麟慢慢地转过头,凝视了半响,落在衣服上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似乎被融化了,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所有的淡漠和克制又中心回到淡色的瞳仁中。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还不快去!”得到了谢天麟的贊同,阿德忙不迭地将季婶打发走。 “我们走吧。”谢天麟的行动依旧是缓慢地,就算精神再强悍,但身体的不适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消除掉,可惜他可不是一个能呆医院里睡几个月的闲人,尤其在表现得像一个愚蠢的绒裤子弟之后,他需要做点什么证明自己——这是必须的。 他是谢天麟。 “大胆,叫老徐把车子开到门口,还有……”关于去药房拿药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阿德就非常扫兴地被一个暴怒的声音打断。 “滚开!” 有人在门外叫道,同时,并不友善的推搡和撞击声跟喝止声、咒骂声一起涌了进来。 “员警!站到一边儿去,转过身,靠墙,把手放在头顶……少废话,身份证拿出来!” 在一片抱怨不满的嘘声中,这清亮的声音凸显而出,接着,房门被用力地推开,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 单飞以为这个时候谢天麟还应该躺在床上。他的脑震荡并不是轻微的那一种,而且估计也会留下一点点后遗症,就比如偶尔……好吧,医生说可能会经常头痛,不过至少不会死人。 但不可否认,听到这个病情剖析之后,单飞的怒火还是平息了一点点。 你不能强迫这样伤情的受害者放弃所有的报复心理,不是吗?他跟自己商量,但……前提是对方不是太过分。 单飞看向谢天麟的目光依旧是敌视的,而且冷硬,但在接触到那病态的苍白憔悴面庞时,不能不又再柔和了几分,“谢天麟,聊两句?” 瞥了一眼谢天麟身旁那位像个随时准备出击的猎犬一样,盯着自己的青年男子——那是保镖?但似乎及门外的那群不同,他与谢天麟的关系显然更亲近——单飞以不经意的口吻道,故意表示对那名青年的不屑。 “死条子,你要干什么?!”阿德戒备地道。擎叔说得对,条子就像是飢饿的疯狗一样,嗅到一丝肉味就咬住不放。员警的出现,似乎暗示着缉毒警员的案子不会这么轻易了结的。 “你叫谢天麟吗?”单飞对旁人的插口不是很满意,他和姓谢的事情里没有旁人参与的余地——毕竟,他们两个分享着一个不该为众人所知的秘密,不是吗? “站到外面去,把你的身份证掏出来给那位阿sir。”他仰起下巴向门外指了指,目光始终停留在谢天麟苍白,同时也一片空白的精緻面孔上。 “警官。”谢天麟的声音是冷静而疏离的,让单飞感觉自己于他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应该不是吗?不,单飞不知道,但就那一瞬间,他有种被蛰伤了的错觉。 “不管是拘捕还是搜查,麻烦你出示命令。如果你想要我尽到一个市民的义务来配合警方,那么抱歉,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宜。” 冰凌般的词句从谢天麟口中流出来,谨慎,又淡漠,但却成功地在单飞的脑还中燃起了一场大火! 好,相当好!他单飞没有义务帮谢天麟来保守那个噁心的秘密!那不是他的问题,无论是否出柜,都是面前这个装腔作势的傢伙自己家的问题!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你跟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burning bar的一场打架事件有关,现在我要请你回警局协助调查,谢先生,请吧。”单飞头脑里有一个残酷的声音告诉他说,谢天麟惧怕这个,这是他的软肋,戳一下就会让他冒冷汗的。 “……”谢天麟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直落在单飞的脸上,“如果你问过我的主治医生,那么你应该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我现在不能够跟你回警局,我的病情不允许……”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进行,首先来说说你的病情,你脑震荡的来源。”单飞尖锐地道。 “车祸。”谢天麟迅速而坚定地道。 fuck!单飞的怒火瞬间就高高窜起,“那么车祸之前……”他用嘲笑的眼神看着谢天麟,紧追不捨。 “我喝醉了,我不记得。”又是迅速而坚定地回答,就像答案早就含在谢天麟的嘴边一样。 “在哪里喝的酒?” “车里。”谢天麟简洁而厚颜无耻地回答,生生地噎住了单飞。 他用混杂了愤怒和无法置信的目光逼视着谢天麟,半晌,“你说谎!” “我没有。”谢天麟干脆得就好象他真的是无辜的,“就在车座下面,我通常都会藏上两瓶威士忌。你勘察事故现场的同事看到瓶子了。如果你仔细看过报告,应该知道。”他以同样嘲弄的口吻回敬道。 看,滴水不漏。这是谢天麟的作风!还有当面说谎,他擅长得不得了。 他居然当着当事人之一,而且还是一个员警的面,就这么理直气壮地说瞎话!说得跟真的一样! 单飞简直气疯了,他瞪视着这个厚颜无耻的骗子,努力尝试着把怒火压制在理性的范围内。他不能揍他,至少不能直接这么揍,哪里有厚一点的电话簿? “警官,你要咬我吗?”谢天麟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充满调侃意味的微笑,他的表情在此刻的单飞看来是赤裸裸的嘲弄。 “这是怎么了?”季婶惊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爷,衣服口袋里有个皮夹,你看……”她走进门来,手中拿着一个棕色的东西。 那东西单飞很熟悉。 嘴角拉出一个彰显自己占领上风地位的微笑,单飞挑衅地看了一眼谢天麟,后者苍白的脸色愈加惨澹。 “季婶!”谢天麟厉声道,但他明白,现在阻止已经太迟了。 这么声色俱历地被呼喝,还是第一次。季婶并不是一个特别伶俐的人,随着小少爷的年龄渐长,她也愈加苍老。小少爷不再是围绕在她身边闹着要听故事的孩子,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淡漠凌厉,言语一天比一天果断冷酷,而与此同时,季婶的头脑也一天比一天糊涂,行动一天比一天迟缓。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没用的人。而谢家,从来不收留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但是,她还记得,她的小少爷曾经说过,她慢,他可以等待;她做错,他可以容忍。她的小少爷从来也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 老妇人吓得怔住了。 谢天麟懊恼悠无奈地咬住了下唇。 单飞的目光饶有兴趣地从两个人的脸上扫过。他知道该怎么揭穿这无耻的骗子的谎言,不是么? “季婶,是吗?”他清了清嗓子,道。 妇人看着他,半响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迟疑地点了点头,脸上仍是一副呆滞的表情。 “我是o记督察单飞,这是我的警员证。哪,现在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所以,绝不允许说谎,你明白吗?”单飞用缓慢的,充满压迫感的语气道。 老妇人只是看着他,惊得话也说不出来。 “你没有必要吓唬她……”谢天麟忍不住插口道。 “我没有在问你,谢先生。”单飞回过头来,微微扬了扬眉,“注意你自己的言行。”他的微笑是蔑视、调侃的,如果让谢天麟形容,那就是邪恶——前提是,他如果能被看成个无辜的受害者的话。 “这个皮夹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单飞把口气放柔和一些,询问道。 “刚刚我收拾少爷的柜子——少爷要出院了,他的衣服一向都是由我来收拾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听说少爷撞车进了医院,老爷很生气的就出门……”季婶努力地回忆道。 “哦……”单飞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不知道这个故事会持续多长,不过看起来似乎是到永远——老妇人每一秒都能引出一个新的分支。 “简洁一点?”他试着建议。 “是这样的,我在收拾少爷出院要拿回家的衣物时……”看起来,季婶又中心回到了话题开头。 “哦?你能出院了?”单飞转过头来对谢天麟道:“那你应该有能力到警局走一趟。” “我想回家死,你看行不行?”谢天麟哼了一声,道。他真的有点支持不住了,站立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他有些微微地发颤。 “这个主意不错。不过怎样才能让我相信,满嘴谎话的你真的去死?”单飞冷笑道。 哦,他现在倾向于相信“谢天麟没有一句真话”的这个想法。他随口就能说谎,而且说得还跟真的一样——他有戏剧表演的天赋——所以,他所谓的“喜欢”含金量不会高过零。这个谎说得可真够蹩脚,单飞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少爷说那件衣服应该仍掉,我就拿去垃圾通道。” “你知道啦,洗衣服之前我都习惯摸摸口袋,所以这一次我也顺便摸了一下。从右边的口袋里找到这个皮夹,你知道少爷的衣服一向都是我打理的,叠啊、挂的。但是我没见过这件,这件不是我们少爷的。” “那里面的皮夹就不知道是谁的了,所以我拿来想问问少爷皮夹怎么处理。衣服脏了那是不能穿了,但是这个皮夹……” “我觉得我的衣服怎么处理,你应该先问过我才对。那天我只是借给你,没说就此送给你。”单飞这一次完全地转过身,看着谢天麟。 谢天麟的神情如常,但目光相当地不悦,一些阴影游弋在其中。
第6页 看起来是我多管闲事了,很明显!单飞恼火地想,我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同情这个傢伙! 他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被耍了的愤怒! 诚然,他其实并没有想过要收回那件衣服,甚至连钱包他都一併放弃了。他想让这件事过去,他对自己催眠说那晚一切如常,然而,他并不认为他的……怎么说?日行一善的善意?不管怎样,他虽然没期待过谢天麟对他感激涕零,但至少……他至少不该受到这种冷漠加鄙夷的对待! 你看,谢天麟曾经表示过对他有……好感,对吧?难道这就是谢天麟表达好感的方式? 呃……该死!单飞及时地阻止了自己,看看他在想什么?那是个谎言,谢天麟是个喜欢耍人的骗子!他知道的。 ok,他想这件事他自己可以解释,他只是有些……好奇,就是对谢天麟对他的感觉。 “……”谢天麟的眼神有些难以觉察的闪动,当他对上单飞的眼睛时,随即便镇定下来,“那是你的上衣?真是令人吃惊的巧合。”他淡淡地说。 “怎么?装作你不知道?”有一些吃惊,单飞并没有想到证据确凿到如此地步,谢天麟还在作困兽之斗,他更靠近了一点,逼视着谢天麟,“那它是怎么到你身上的?说说看。” 谢天麟的上身微微后倾,不经意地躲避着单飞,“我捡到的。”他肯定地说。 “捡到!”单飞几乎是咬着牙道:“你‘捡到’了我的衣服!真巧,从我身上捡的吗?” “是吗?具体的情况我也记不清了。那晚我喝得很醉。怎么,单警宫,那天晚上你也到我撞车的巷子里去了?”谢天麟面上堆着虚伪的笑容,用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嘲弄语气道:“真是太巧了,你看到车祸场面了吗?报警,还是不顾而去?!我想你没看到──大名鼎鼎的员警之星,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刻不顾而去?” 单飞紧咬着牙关,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谢天麟的双眼,“干得相当好!”他从牙fèng里逼出几个字。 “去了,还是没去?”谢天麟冷笑着逼问道。 单飞蓦地伸出手,抓着谢天麟的衣领将他推靠在墙上,“他们的方式太对了。你让我明白,对你这种人永远都不要讲道理。”很明显,“他们”指的是叶利和杨帆,单飞现在太贊同用武力解决谢天鳞的这一想法了。 季嫂爆发出一声惊叫,她蹒跚地冲上前来,拉住单飞扬起的拳头。 “怎么了?”门外正在对愤怒的保镖们问话的卢锦辉大声道。女人的尖叫,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没什么,很好。”单飞深吸一口气,回答,从季嫂的手里轻松地收回自己的拳头,展开手掌,他在谢天麟的面颊上轻轻拍了拍。 “一次友好的对话。”他假笑着说,“从今天起,你准备好阿sir随时随地的临检。你不是很喜欢玩吗?”然后,他刻意压低的语声骤然停顿,因为他发现谢天麟的呼吸很急促。 急促的呼吸可能是恐惧的副产品,但它绝对不会伴随着慢慢爬上面颊的cháo红。 恐惧的代名词是苍白,而不是悸动。 或者原因是他们站得很近,身体几乎贴合着身体,呼吸纠缠着呼吸。 “哦……”单飞瞭然的,慢慢地从胸腔深处发出了这么一声,“很好的反应。”他笑眯眯的,拖着长长的尾音道。 谢天麟的神情堪称经典! 隐忍的、极力克制的苦闷爬上紧抿的嘴角,无法掩饰的、无奈的迷恋在双眼里蔓延。 现在,他是货真价实的受害者了。谢天麟苦笑着想。 他抬起手,但是指尖颤抖着无力推拒,只能象徵似地搭在单飞抓着他衣服、抵在他胸口的胳膊上。 在这样的距离,他没法用理智和冷酷来武装指尖。 单飞能感受到那猛烈的心跳敲打着他的手,现在他的神情,是不太高尚的洋洋得意。 ——他还以为谢天麟是无懈可击的。 终于,终于让他抓到谢天麟的痛脚了,真令人痛快!尤其是在前一次又一次令人无奈甚至抓狂的挫折之后。 “你看起来有点发烧?”他几乎算是恶劣地在谢天麟的耳边低声说,带着并不是善意的微笑,让吐出来的热气无法避免地落在谢天麟的耳郭、耳垂和耳后的颈项上。 他感到谢天麟无法抑制地为此而战抖,而这令他眼睛里闪现着恶作剧的光彩,和某种程度的成就感和满意。 不管用什么方式,他还是占到了上风。而且,这件事并不违背他的良心——基本上就不是他的错!是谢天麟,是他开始的游戏! “季婶!”谢天麟的声音就像从绷紧的琴弦上发出来的,充满着濒临崩溃的前兆。“你去……你去贺医生那里帮我拿点……拿点退烧药!”他急促地,严厉地命令道:“马上!” 季婶惊异于他突如其来的高烧,但还是遵从了少爷的命令,快速地走出门去。 看到房间里的闲杂人等被清空,单飞能感觉到谢天麟松了口气,但那具身体依旧是紧绷的。 “你确定不需要点心脏病的预防药?”他在自己的猎物耳边低声笑道,松开抓着衣领的手,转而非常暧昧地把手覆在谢天麟的胸口,道:“已经……要从这里跳出来了。” “滚开!”谢天麟挣扎着,勉强道:“我会投诉你……”他的语气很坚决,但夹杂在其中的粗重呼吸,使他听起来非常没有说服力。 “哦?性骚扰?不是你勾引我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单飞以一种很不君子的方式道;“在burning bar,十二月二十四日晚,约二十二点钟……”他用诱惑的声音、法庭证词般的语气道。 但谢天鳞并不接受这样的引导,“我没去过那里,”他坚持着,“我出了车祸……” 他觉得头开始痛了,好像激烈的情绪波动终于触发了脑震荡的后遗症。纱布下面的伤口像要绷裂一样火辣辣地。他全身都感觉火热──或许真的发烧了。 “你妄想症非常严重。”他努力、努力地把话说得冷酷而坚定,但首先,他需要把承载着语调的呼吸平稳下来。 “哦。”单飞暗自咬了咬牙,谢天麟顽固得令人厌恶!“需要我拿出证据来证明给你看吗?” “你没有证据。”这一点,谢天麟非常有自信。 有什么能证明他在那洗手间里干了什么吗? 酒保?不,这傢伙已经学会该如何控制自己的回忆了。 上衣?不,他已经让阿德准备了一件一模一样的。 血迹?不会,当天晚上他们就把那里打扫干净了,而次日晚上酒保在他的授意下,用稀硫酸又刷洗了一遍,监识科找不到任何实质的东西,而员警找不到任何人。 那几个袭击他的鲁莽员警?算了,在律师那里很快就能证明他们所说的,只不过是为了解决自己的困境而编造的谎言。 没有证据,除了当事人的记忆之外,事实的真相就像蒸发一般地消失了。 谢天麟办事一向干净俐落,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是么?”单飞彷佛无所谓地道,他眼中的嘲笑意味让谢天麟紧张。 他紧绷着自己的身体以及神经,忙于思索任何可能的漏洞──该死,如果能把单飞推开,他的效率能更高些!就像个被钉在墙上的蝴蝶标本一样,能指望他的脑细胞有多活跃? 推开他! 不,谢天鳞知道自己做不到,不只是病后无力的原因。 非常突然地,他看到单飞英俊的面孔在他眼前放大,挺直的鼻樑,有神的眼睛……他的呼吸快停滞了。 就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他的身体先是紧绷得即将折断,但紧接着就柔软下来。他拒绝不了,这是他长久以来深切渴望着的东西!但它们往往只出现在他的梦中,醒来之后,是更深的空虚和无奈。 黑色的绝望。 一个吻。 第四章 在谢天麟完全放弃了抵御,更进一步主动地寻求深入的接触时,单飞果断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并不说话,只是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注视着谢天麟。 “好,你要证明什么?我承认我为你神魂颠倒。”谢天麟知道是时候放开自己不知道何时环绕到单飞腰上的胳膊了,但这需要很大的毅力,“那又怎么样?欢迎你有空常来证明。” “介意我跟他人分享吗?这个美好的小秘密。”单飞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非常地不道德,但也并没有任何后悔的迹象——有他选择的余地吗?他同伴所面临的困境不容他退缩。 “你想怎么样?”谢天麟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漠。 他希望这样的敲诈勒索不是一个无底洞。当然,他确信不会,因为总会有一个代价他负担不起,然后一切都结束。 他掉落地狱。 等等,他现在所在的还不是吗? “首先,近期我同事们的麻烦……”单飞慢悠悠地道。 “好,但没有其次了。”谢天麟似乎被巨大的痛苦所掳获,他紧锁着眉,“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吗?我需要去躺一下。” 单飞皱了皱眉,“当然。”他松开手,像个真正的绅士一样——跟他之前的行为相比。 他后退了两步,非常惊讶地发现谢天麟的身体顺着墙壁滑下去,就像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 “你怎么了?”他脱口而出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他不知道,反正不可能是关切。 谢天麟双手抱着头,他瞥了单飞一眼,目光中满是痛楚、怨怒和根本无法言喻,但却让单飞真真切切感觉得到的,令人心痛的苦涩。 “别装得你会关心一样。”他冷笑着说:“演出结束了。” 单飞瞬间张目结舌,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回敬。 在他正努力收索能用的词句时,季婶已经带着谢天麟的主治医生贺医生一阵风地赶到,后面还跟着几名神色慌张的会诊医生——谢天麟,谢家的公子,怎容有失?这是性命攸关的问题! 没错,关系到几位医生的身家性命! 看到坐倒在地的谢天麟,血色瞬间从医生们的脸上抽离,他们一拥而上,做出了抢救的架势。 “你是谁?你在这里干什么?!”一名医生注意到了碍手碍脚的单飞,“你出去!“他怒斥道。 不是因为喝斥的话,单飞被医生们的紧张神色吓住了。他今天不是来要谢天麟的命的,他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叶利他们不能够再拖下去了,等他们被警队开除,那可就没法挽回了。 但是单飞……是,他曾经诅咒过谢天麟,但是此刻不,如果谢天麟就这么玩完,那叶利他们可真没救了——可能单飞自己也是。
第7页 他感到胸口隐隐地有些闷痛,仓皇地后退了几步。 “他怎么了?”他指着似乎已经奄奄一息的谢天麟问道,感到自己的声音在在发颤。 “出去!”医生指着门口喝道。现在他根本没心思理会这么个缠人的东西,单飞忽然之间有种冲动想要抓着医生的衣领,把警员证塞到他的眼睛里,并且在他耳边大叫大嚷:“一、在这里回答阿sir的问题;二、回警局喝着咖啡说,二选一!” 他只不过问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想知道的也是一个很简单的答案——好,还是不好——怎么就这么难?告诉他什么样的答案都不会导致坐牢,这群白痴为什么偏偏不回答? ok,他不能这样做。 在他还有一份理智的时候,抑制着这种冲动,单飞沉默地向病房门口走去,身体里有一种莫名的急切,想知道谢天麟怎么了! 不是装作在关心,那种毫无道理的焦急是真实存在的。 仍然是不能够相信谢天麟对自己的好感——那强烈的情愫似乎也不是“好感”这样的词可以形容——但是,那种勉强压抑在讥讽和调侃下的震撼仍在。 单飞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自己怎么会让谢天麟产生那种感情——或许自己的形象很受同性恋者的欢迎?走进gay吧会收到无数爱慕的眼神?他不知道,他没试过,而且确定自己也没兴趣去尝试。 他也能够确定,自己不爱谢天麟——别说爱,连好感极其难以产生——但是不同了,他对谢天麟的感觉跟从前不一样。 这并不是说期待,单飞绝不承认。但是,毕竟谢天麟是那么耀眼的一个人——暂时忘记他的人品和行径——他是那么……光芒四she。单飞自己也不是点没有过相形见绌的感觉。 假如将他们二人摆入同一家商店的橱窗,单飞得懊恼地承认,自己不可能无人问津,但也绝对无法与谢天麟的魅力抗衡——这人会造成为了抢货而厮打起来的混乱场面,而他自己会坐在那里,鄙视地看着疯狂的人群。 被这样一个人……一个同性,同时也是一个高超的对手,疯狂地……迷恋着,这种感觉很奇怪。 或许是一种征服欲的满足吧,单飞觉得自己在尴尬、噁心的同时,有一点在乎谢天麟的目光了——如果那隐藏在冷酷和残忍的目光之后的炽热是真的。 他是真的吗?不,单飞知道自己完全不该相信谢天麟,而且,他也确信自己此刻足够冷静,能够完美地掌控自己。 但他解释不了自己那些浮躁的情绪是源自什么,就像他的理智不肯相信谢天麟的爱慕,但也同样无法解释谢天麟那些下意识的反应和动作。 谢天麟面对他时,面颊上的绯红,激烈的心跳还有兴奋的颤慄,以及神魂颠倒的眼神。 一个人再会演戏,也不可能做到在瞬间把自己的血液引到头顶,逼迫心脏急速收缩,大幅度提高肌肤神经的敏感度,再从心灵深出释放出迷恋的目光。 如果谢天麟困在绝望的单相思中,那么,单飞就是陷落在无解的迷惑里。 他不知道,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别走!”惊醒了迷乱的单飞是女人的尖叫声,苍老中带着些神经质的尖锐,“是他干的,他打了我家少爷!” 单飞茫然地看着歇斯底里地抓着自己胳膊的女人,不知该如何应对。 “怎么了季婶?!少爷怎么了?!” 门外的保镖们一窝蜂地涌进来,沖在最前面的就是猎犬型的那个青年男子,他用一种极度仇视的目光瞪视了一眼迎面碰到的单飞,但并没有停留,而是推开单飞,疾步来到了病床前。 “阿飞,怎么啦?”卢锦麟随后跟了进来,关切地对单飞低声道。 “都滚出去!”在单飞开口之前,病床前就爆发出了一声咆哮,“我没事,都出去!” 单飞回过头,看到谢天麟半支撑起身子,面色白得近似于死人。他的手用力地按住太阳穴,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 “少爷……”迎上谢天麟愠怒的目光,阿德瑟缩了一下,挥了挥手,带着一屋子人cháo水般地退走。 单飞半转过身子,刚张开嘴,谢天麟就已经断然插口道:“请吧,两位警官,一定要我起床送你们出门吗?” 他修长的手指紧抓着床沿,关节微微有点泛白,支撑着身子的胳膊颤抖着, 但仍然勉力站起身。 单飞猛地回过头,拉着一脸不悦的卢锦辉迅速地走出门去。 ——“怎么回事啊?”沐浴在走廊里那群如狼似虎的打手们深度仇恨的目光中,卢锦辉一边以威胁的眼神回敬,一边悄声问单飞。 “搞定了。”单飞面无表情地道。 “what?”卢锦辉一愣,随即一个惊喜的表情在脸上爆发,“……靠!真的?还不快给阿利和帆船打电话,他们肯定慡死了!” “好啊,等出了医院。”单飞勉强作出了一个还不及卢锦辉一半兴奋的笑容,没精打采地道。 天知道,他用的是什么龌龊手段。 是对谢天麟,是对这人渣!他这么催眠自己,这是理所应当。 “靠……”卢锦辉依旧是一脸梦幻般地难以置信,完全没注意到单飞的神情。 “真有你的,是怎么搞定的啊?!”他给了单飞一肘子表示赞赏,道:“罪犯克星!” “……不值一提。”单飞略微尴尬地道。 “wow……wow……员警之星的秘密武器?”卢锦辉撇着嘴调侃道。 “龌龊得不想回忆。”单飞嘆了口气,道:“我真希望……算了,为了阿利和帆船……” 在这之前,他没什么需要隐瞒他兄弟的,在对付罪犯方面,甚至还有可能开玩笑地炫耀,但这一次完全不同。 卢锦辉体谅地理解了单飞脸上的无奈表情。“对付谢天麟只能採取必要手段。”他自动地把龌龊的方法理解为与法律冲突,“不管怎样,阿利不会失业,帆船不用调走。他们不必为自己没做错的事情而受难,这就好。” 那同伴他们做过的错事呢?还有那些谢天麟没做错的呢? 谢天麟现在还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他只不过是喜欢了一个人。这件事上,他错在哪里?却为什么需要为此惨遭折磨,而且还是来自于他……喜欢的那个人。当然,前提依旧是,如果他的喜欢是真的。 单飞明智地让自己保持沉默。 他绝对不可能为谢天麟说一句好话,绝不能够! “……所以他气成那个样子?”卢锦辉忽地笑了起来,“我觉得他快死了。这是令人欢欣鼓舞!” 单飞蓦地停住脚步,他怒视着卢锦辉,“有什么好高兴?他死了……阿利他们也得陪葬。” 卢锦辉伸了伸舌头,意识到单飞心情非常不好。“走吧,出去好打电话。”他催促道。 “……你先走,我……皮夹落在那里了。”单飞迟疑了一下,道,然后转身急速地沿着原路返回。 作为一个脑外专家,贺振发很威风,但是作为一个黑社会的主治医生,他觉得自己有点窝囊。 採取哪种治疗方式,他无法全权作主,但却肩负着“保证尽快康复”这样无法完成的使命;更别提有一个面色阴沉的“员警之星”坐在面前,以一种类似于威胁的口吻说“你所说的话涉及到两宗命案,所以希望你能够尽量保证其详实准确”这样的话。 “单警官,不知我能帮你什么忙?”贺振发坐直身体,放下手中的资料问道,用身体语言告诉他自己是一个好市民——不管在为谁做主治。 “谢天麟的状况到底怎么样?”单飞沉声问道,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急切和忧虑,但还是非常不幸地对上了贺振发惊讶的目光。 “我是说,他能够出院,那么,是否可以请他回警局协助调查……有些事情很严重。”他慌忙补充道。 “唔……”医生沉吟了一下,“如果从我个人的意见看,他其实不该出院……我想他的状态并不适合接受警方的询问。他随时都可能虚脱。”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专业性,贺振发从桌上拿起刚刚放下的档案,“从刚刚拿到的报告上……” “那为什么你们让他出院?!”单飞断然接口道:“随时都可能虚脱?这是什么意思?诊断报告不是说脑震荡吗?我从没听说脑震荡会有这样的症状!” 医生用“少见多怪”的眼神白了单飞一眼,“出院是在谢先生一再坚持下的结果。他的身体状况……比较差,就是大家常说的‘虚’。 “受伤严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自身的恢复机能,比如说,严重焦虑状态下的重度失眠,以及由此导致的胃肠功能紊乱。 “这也是我同意他出院的原因——如果可以在他心情能够平复的环境里静养,同时用药,那么效果也许比现在更好。稍前在病房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说到这里,医生的神情里略约带上了点指责。 “剧烈头痛最终导致虚脱,所以我不贊成他现在就去接受可能会带有强烈刺激的问讯——那会引发脑震荡后遗症,届时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就很难估计了。” 焦虑……失眠…… 单飞烦躁地把目光左右游弋了一会儿,“用安眠药不行吗?”他能打包票,出院之后,谢天麟不可能有任何“静养”的机会。 “谢先生的情况不太好说……”贺振发停了一会儿,似乎在措词,“他……应该有长期服用安眠药的历史,或者镇定剂……或者类似于吸毒史之类的经历……正常的药量对他没什么帮助。” 哦……天。 吸毒史。 那不可能。贩毒的自己不吸毒,这谁都知道。因为他们应该更了解那玩意儿的恐怖之处──比警方见到更多吸毒者的悲惨经历。谢擎的儿子是不可能吸毒的。 服用镇定剂?这倒是很有趣的说法,难道他的冷酷和冷漠都是镇定剂的攻劳?单飞想笑,但又不怎么笑得出来,“那么……真的准许他今天出院?”他非常不甘心地问道。 最初出现过的奇怪和猜疑,又重新回到贺医生的眼睛里,这让单飞讪讪地想立刻告辞。 “不,”医生回答说:“除非他想用担架抬出去。我想明后天吧,等情况稳定了之后。” 稳定?稳定的昏迷?单飞在心中不满地说,但理智告诉他,应该说出口的是告辞才对。
第8页 于是他这么做了,而贺振发似乎──肯定──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了。 谢天麟觉得,似乎有人在轻轻地帮他擦拭脸上的冷汗。或许是阿德,他想,只有他才这么小题大做,紧张得不得了。 不过,谢天麟认为自己最好承认,现在身体真的是太虚了。动一动,汗水就像决堤似地从皮肤下面涌出来,这要感谢几天来接连不断的点滴和营养液,他才没有脱水而死。 他抬起手,抓住那只拿着纸巾在他脸颊上小心移动的手掌,“出去,我想一个人睡一会儿,”他侧过头冷冷地说,其实更多的是疲惫,疲惫到眼皮重逾千斤他甚至不能张开眼睛。 那手掌是湿冷的,抓握是如此地柔弱无力,单飞感觉就像是羽毛轻轻地擦过了自己的手背。 他默不作声地抽出手来,坐回到床边的椅子里,静静地打量谢天麟。跟上午青白色的脸色相比,现在在柔和的壁灯下他看起来还不错,只是缺乏血色而已。几缕头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这不符合谢天麟平日过分整洁的作风。 单飞再次伸出手,感受空调里暖风的强度,同时也再次得出结论──这房里的温度,实在达不到让一个人出这么多汗的高度。 这是真的,谢天麟不是在假装虚弱。 诚如医生所言,谢天麟的身体真的非常虚弱,单飞真是奇怪自己上午的时候为什么竟没看出来,还那样逼他——做得很不人道。 他也确实睡得并不好,浅而警醒,就像从未真正地得到过休息一样,眼眶下着隐隐的清黑色。 单飞嘆了口气。 还没离开?谢天麟不悦地皱了皱眉,他现在可没力气骂人哪。“阿德,你到底要……”奋力地睁开眼睛,然后,他呆住了。 不同于素日严厉、jian佞或者狠毒的皱眉,这个完完全全只是反应心中不快的小动作看起来笨拙可爱,单飞觉得自己看到了——应该说是偷窥到了——谢天麟的另外一面,那种绝不会在外人面前展露的、有损谢天麟在警方档案中形象的一面。 谢天麟命令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保持冷静! 往下看往下看……哦……他还拿着纸巾……啊……该死的,有没有纸巾的碎屑沾在脸上? 不……这是不可能的……那不是单飞……不,不对……我现在的动作不对……表情也不对…… 在凝固了的表情下,混乱的、几乎不着边际的思维如同cháo水一样淹没了谢天麟,他只能维持着张大了眼睛看着单飞的动作,只能这样。 “你的那些保镖,似乎只是漂亮的摆设。” 就在谢天麟决定自己应该立马重新睡过去的时候,单飞嗤笑道。 “他们只是用来防员警,不是用来防贼。你怎么进来的?”瞬间谢天麟就找回了自己,应付这样的场面他拿手多了。 他确信自己的手下不会再放单飞进门——如果医生有点智商的话,那就不会允许一个员警来打扰他,这多么显而易见! 谢天麟的目光在病房内扫视了一圈,看到胡乱堆放在窗台上的窗帘,他的一侧嘴角微微一提,“想停职?我很乐意帮你……” 原本极具震撼力的、令员警深度反感的冷笑,在此刻谢天麟憔悴的脸上威力大大地打了个折扣。 “那窗子对我来讲小菜一碟,制服你也是。”单飞坏笑着说,然后,他狠狠地舔了舌头一口——这是在干什么?调情?! “我来……呃……我的皮夹。”他让自己理直气壮地说。 半夜爬七楼的窗子来拿皮夹,哦,这理由真是……真实合理极了。单飞在心中嘲笑自己道。 “……应该被季婶拿走了。”半响,谢天麟才面无表情地道。 “呃……她什么时候回来?”单飞想起自己潜进房里的时候,曾经多么欣喜地发现那个老女人不在。糟糕的是……现在也是。这似乎绝对违背了之前他“想找回皮夹”的意愿。 “得了,你觉得我还可能留她在……” “你不会是把她……”单飞大惊失色地道,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己连累哪个人! “……拜託,说话得用大脑而不是屁股!”谢天麟看起来又虚弱了许多,戏嚯的无奈铺满漂亮的双眼,“我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把一个人杀了的!更何况是我从小到大……嗯……她的粥煮得很不错,至少还有利用价值。” 单飞听得出来,谢天麟并不想让自己介入他的生活。确实,他们无论如何也……还是敌人。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凝视了谢天麟半响,深吸了一口气,道:“……为什么?” 谢天麟的面色瞬间就变得铁青,他猛地坐起身,缓了两口气才抬起一只手指向窗口,“自己出去还是我叫人?”他冷冷地问。 辱白色的,或者纯白色的丝绸睡衣被汗水贴在身上,昏黄的壁灯下,单飞能看到谢天麟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似乎并不顺畅。 “这么激动干什么?”嘆了口气,他声音柔和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担心这件事会被我拿来当作攻击你的武器而彻夜失眠,那么从今天起你不必了。” 谢天麟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个细小的冷笑,目光里盛满了讥讽。 上午是谁在这里做了一场交易?他的表情在嘲笑着问。 “你不能否认,这一次是你玩过火了。”单飞恼火地道:“不会再发生了。” “是啊,至少我应该相信你,直到下一次你认为我‘又玩过火’为止。”谢天麟冷笑着说。 “他们没想搞得这么严重,而且他们也有理由愤怒!两条人命,还有一个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下意识地,单飞为自己的同伴辩护。在这方面,他永远都不能够停止谢天麟所作所为的憎恶,是的,有那么一会儿他几乎忘记了,在看着那张憔悴又精緻的睡脸时。 “得了,所有的问题都是你们员警搞出来的。”谢天鳞哼了一声,道:“原本那孩子不用死的,他还未成年,找一个好律师他会没事的!是你们员警的死缠烂打把事情搞得一团糟,逼得他不得不死!”对于缉毒警员的死,他不予置评。 “你!”单飞大为光火,简直愤怒得说不出话来,“可是那员警不是他杀得,他是无辜的!你比谁都清楚!” 居然会有人这么混淆视听、颠倒黑白?! 谢天麟警惕地望着单飞,“你想让我说什么?”他问。单飞不会傻到让他自己认罪吧? “我不用你说什么!事实就摆在那里!”单飞怒道。 “如果你们能找得到,那才事实!”谢天麟轻蔑地说:“事实就是——既然你们如此无能,那就不要去试图反抗比你们强大得多的势力。臣服,而不是对抗!你们这群白痴不会明白的……是你们的愚蠢杀了他。” 他没救了! 谢天麟完全没救了! 单飞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抑制不住在身体里翻涌的怒火。他已经许久——似乎从来都没——被谁气成这副模样过,手指都在发抖。 他们打得很对,他们打得太对了!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这人渣适合每日三省,一天三顿饭一样地教训! 现在,他真的理解了为什么跟这个案子的那段时间,叶利那么疲惫和暴躁,甚至会做出在厕所私刑打人,这种大违他一向正直的行事风格的事情来——他一定被谢天麟气疯了,单飞感觉自己也在暴走的边缘! “你这个疯子!”从前的厌恶一瞬间全部都跑了回来,单飞用满是憎恶的神情看着谢天麟,“你的精神根本就不正常。” “就我目前的感情状态来讲,确实不正常。”谢天麟耸了耸肩,疲惫地闭了一下眼睛,靠在床头。 “那么下次指控我之前,希望你敢于挺身出来为我作证——我是个疯子。”他自嘲地道。 单飞心中又是一颤。 他知道谢天麟是个混蛋,但是,当话题涉及到了感情方面时,他又难以抑制自己泛滥的同情。 单纯地从爱的角度来说,没人该为纯粹的喜欢而遭受痛苦——哪怕他是一个没资格谈情说爱的混蛋。 单飞有点恐惧地发现自己会为此心软,会为此做出疯疯癫癫的事情来——虽然他一向都不是特别循规蹈矩,但三更半夜冒着停职的风险爬窗户的事情,他并不是经常做。 “你不要利用我的同情心……” “是啊,”谢天麟蓦地睁开眼睛,锐利的眼神直刺到单飞的心里,“我不能,因为你可以利用我的感情来命令我做什么,不做什么!” 这简直是对单飞的侮辱! 确实他是做过一件龌龊的交易,但那是情非得已! “你别以为我想要你噁心的感情!”他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那样地跳起来,但却根本没意识到他的同情心对谢天麟而言又代表着什么。 “我更不想要你那该死的同情!”谢天麟迅速反击道,嘴唇发白,“把它给我收起来!做你想做的,即便我有麻烦,那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我不需要你为我负责!” 今晚的来访绝对是个错误!单飞为此深深地后悔。 “好!我收起我的同情,你也收起你泛滥变态的感情,从今往后互不相扰!”他开始奇怪谢天麟有什么值得自己同情的──他有什么资格获得他的同情?! “你现在给我滚出去!”谢天麟急促地喘息着,压低声音咆哮道。 “乐意之至!”单飞怒气沖沖地往门口走去。 “从窗户滚!”一个枕头从背后砸过来,“你这蠢货!” “该死的!”单飞抓住枕头,扔回到床上。 “你去死吧!”他的头顶几乎能看到黑烟,拉开窗子时,忽然又回过头,“叶利他们……” “已经办妥了。”冷风让谢天麟瑟缩了一下,他单薄的丝质睡衣早就被虚汗打透,凌晨的寒气瞬间就入侵到了他的骨头里。 “效率还挺高。”单飞低声嘀咕道,多少感觉到些安心,他抬腿跨上窗台。 “这世界上,只有警察局的效率低得那么可怕!”谢天麟抓起被子裹在身上。 “相比你往死路上奔的速度,的确甘拜下风!”单飞瞥了在寒风中颤慄的谢天麟一眼,迅速地拉上了窗子。 谢天麟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第五章 爬水管,翻窗户,拿着警员证滥用一下职权,这有什么?单飞自忖自己又不是没干过。 两年前的那宗银行抢匪案时,二十六层楼的窗户他也爬过;刚出警校的时候,为了追求一个在咖啡厅打工的女孩子,他还曾经利用警员的身分私查过她家里的电话呢。
第9页 一两次私密的谈话有什么?不幸当选为员警之星后,私下里跟他有过密切接触的女人多了,也没有一个把他变得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单飞。 这一切都没有什么,也证明不了什么,他没有一点做过火的地方,完全可以当作无数个平淡无奇的日常琐事那样遗忘掉──他的生活,他伙伴们的生活没有一丝的波动,跟过去的几年完全一样,哦,除了卢锦辉──结了婚之后便堕落成了老婆奴,鲜少跟兄弟们一起来burninc bar喝酒聊天了。 “喂,阿飞,你神不守舍的想什么呢?”杨帆以手中的酒瓶子碰了碰单飞的酒瓶,道。 “我是在想……真有点怀念从前卢锦辉跟我们混在一起的日子。他不在这里,玩牌都缺一家。”单飞没精打采地道。 “哎,别提那个叛徒。完全有异性没人性!还记得他结婚前一天晚上说过什么?他说‘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裳’……”杨帆愤愤地道。 “街上断手断脚的多的是,你见过几个不穿衣裳到处跑的?”叶利瞥了他一眼,插口道。 他不太想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回忆起来都是痛苦,虽说现在一切都已经平息下来,但是那半个月间的调查、问讯、报告、鄙视的目光和夜夜的辗转反侧,如此深刻地保存在脑海中,这噩梦怕会困扰他很长一段时间了。 那天夜晚被重新提起,单飞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望向角落中的那张桌子。 还是空着,跟几天来一样。 决定遗忘开始的几天,单飞曾经对burning bar有点些微的恐惧,不能算是恐惧,他只是刻意回避这个地方,直到有一天他在同伴的挟持下跨进了门榄。 老实说,那个时候他并不是非常反感他们的强迫,相反地,在内心深处他似乎隐隐地有点高兴,这或许可以理解为他其实很想来到这里,只是理智和骄傲让他远离?不,单飞可不承认这一点,哪怕在他看到那张空桌子时感到微微的失望——谢天麟也在远离他,至少在尝试远离。 他们都在努力让情况变得正常,可是,为什么他感觉有点失落? “不是被那混蛋长期包下了吧?”扬帆的目光也落在那个昏暗的角落里。 虽然事情已经解决,但是他们双方对对方的敌意比从前更深,单飞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不过让人欣慰的是,他们都不会轻举妄动了——应该都受到了足够的教训,“或许吧。”他不太确定地说,不经意地带着些期望的意味。 “但愿他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然……”叶利一脸撤愤的表情,“我很可能失控。” “那可太难了。”杨帆耸了耸肩,“我倒是有个预感,他很快就会出现在下一次大行动中。”他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兴奋的微笑。 “你是说恐龙来港的事?”叶利皱着眉说。 恐龙是金三角有名的大毒品卖家,有线报说他已然秘密到港。他自己亲身前来,可见对这笔买卖的重视程度,极有可能是铺上一条线,从此往后,毒品就顺着这条线滚滚而来。 就目前来讲,九龙这一地区里,有能力把摊子铺得这么大的势力屈指可数,而谢擎首当其冲。 真是他妈的……玩命地往死路上奔!单飞也皱了皱眉,自然而然地想起谢天麟执意出院的事——他确实忙得要死,效率不可能不高。 “阿飞,阿飞!单飞!” 在回过神来时,映入眼帘的是杨帆的五根手指,就像鱼钩上扭动着的白色蚯蚓,单飞着实吓了一跳。 “你说是不是?”见到他一脸惊吓表情,就知道他已经从走神中清醒过来,杨帆再次问道。 “什么是不是?”单飞茫然地看着两个同伴。 “我……你今天晚上怎么了?”叶利无奈地道:“恐龙来港是件绝对机密,知道的人不可能太多。如果合作伙伴真的是谢氏,那么想必知情的人不会超过三、四个。跟谢擎比起来,谢天麟应该是个合适的突破口,是不是?” 单飞思忖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 谢擎他见过几次,完全没有混黑社会从小混混做起的那种粗俗和穷凶极恶,所有的睿智和狠辣,都收敛在得体的言行和高贵的举止中。 单飞印象最深刻的是,高高在上的气势和锐利的眼神。跟他对视的时候,简直有种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的感觉;简短的对话和例行公事的笔录中,感觉到的压力几乎能逼出人的眼泪来——他绝对是一个让人不自觉想臣服和膜拜的帝王。即便是单飞,也会下意识地回避与他的交锋,更别提想要突破。 “你好像……”叶利似乎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把话说出来,单飞给了他一个“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眼神”,于是他咳嗽了一声,道:“对谢天麟很有办法?” 那一瞬间单飞几乎跳起来,他勉强控制着自己的脸色别太诡异,“怎么这么说?” 他试探地问。 “卢锦辉说你们有个谈判。”叶利指了指自己和杨帆,在跟黑社会的火拼中,大家都是相互用身体掩护对方,他们之间没有虚伪的客套。帮了这个忙,在危急的时刻叶利会用身体来保护单飞,不帮这个忙,他也一样会用自己的命来换单飞的,这没什么好说。也正因为彼此间的性命交託,所以他更无需掩饰自己的怀疑。 “那是什么?” 杨帆也表情严肃地看着单飞。 “一个小把戏,真的不值一提。”单飞艰难地、斟酌着道,然后在心里咒骂谢天麟——该死的,就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自己要面对这样的尴尬时刻。 “阿飞,我们不想让你为了我们做错事,你明白吗?”叶利沉声道:“或者做出有损……” “你们放心,没有任何有损良心的事。”单飞打断道:“我去洗手间。”他站起身,快步离开。 没有任何有损良心的事。 单飞挫败靠在通往洗手间的走廊墙壁,按揉着太阳穴。他感觉自己在心里筑起了一堵墙,把自己和兄弟们隔在了两边。他的隐瞒让他们疑惑,更糟糕的是,这种不信任的表现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或许应该告诉他们,他想,这也没有什么,不是我自身的问题,没有必要感觉难堪。 但是……对谢天麟来讲恐怕是个灾难。他们恨他——虽然他自作自受。他们或许会以此来交换些情报…… 天!单飞轻轻地把头抵在墙上,“我在想什么?”他问自己。 为什么不行?头脑里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来,毒品运输线,你知道会殃及多少人吗?牺牲一个混蛋谢天麟也值得!别忘了你可是个员警! 我的天!他把头更重地撞在墙上,不能够再想了! 他的手机救了他。是他妈妈最小的妹妹,她想请这个“审美观一向很优秀的外甥”帮她选出一套“让男人疯狂爱上她”的婚纱来,好在第三次结婚的时候好穿。 单飞无奈地表示出自己的受宠若惊,然后更无奈地把自己塞回到叶利和杨帆中间,等着第二天那个可怕的行刑时间到来。 运动使人愉快,所以他需要运动,但不是在这个时候。 对谢天麟来讲,生活中根本就没有“娱乐”这种东西存在。 他品尝昂贵的红酒,吃珍馐美味,他去夜总会放纵,也会适时地来到运动中心打网球、高尔夫,但是,时间、地点、活动内容甚至身体状况都不容他选择。所以,他并没有为此而享受到什么。 这是他必须做的,这是他的工作,在球场上,他拿到了能满足谢家利益的承诺,所以,即便不得不忍受尖锐的头痛和虚脱般的疲乏也值得。 这就是他的生活。 秘密的交易对象先行离开,他缓缓地踱到了休息室,买了杯咖啡,习惯性地把自己放进进角落的桌前,慢慢啜饮。 怎么说才能看起来比较真诚?单飞郁闷地想,算了,说服她,不如说服自己更容易。 这花边也不错,看起来挺华丽的,最重要的是它还能显得新娘年轻——哦,我喜欢这个蝴蝶结,颇有古典意味,艾玛身材好,穿上肯定艷冠群芳。 0k,搞定了! “艾玛,这件怎么样?”他把艾玛婚纱的设计稿件推到艾玛面前,自己的身子也随之探了过去。 “好眼光!这件也是我最喜欢的。”艾玛赞赏地笑道:“只是要穿出感觉来,还得做一个月左右的运动。” “完全不用,”单飞打量着她,“现在你的身材已经够完美了。”老天。我已经够了!如果再走进瑜伽教室,他会吐的! “我希望这是最完美的一次婚礼……”女士强调道。 也就是说要比前两次更疯狂?单飞暗自打了个寒颤,“我是说,你的身材已经最完美了。” “不会胖了点?”她问。 “谁说的?那简直是个瞎子!”他确定地说。 “唔……”女士沉思了一会儿,“一瓶矿泉水。”她说。 “乐意效劳。”单飞站起身来——女人的思维真是够跳跃!但不管怎样,她没有强迫自己再陪她来健身,这就足够山呼万岁了。 “要么是惨不忍睹的恋母情结,要么是超人的勇气,你选哪样?” 声音混杂着冰冷和柔和,就像丝绸那般顺滑,但却溢满了讥讽。 单飞一手扶着自动贩卖机,另一手在出口等着弹出来的饮料,非常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脏居然也能够跳得这么快,就好像他自虐地等待这个声音来嘲笑自己,已经等待了很久。 不,不是,只是有点惊讶……完全出乎意料。 手上一沉,矿泉水的瓶子已经落了下来。他抬起身,转过来,“不是真的吧?这么好的天气,你居然没去忙着jianyin掳掠?”他说:“我还以为那是你唯一热衷的健身运动呢。” 纯白色的休闲衫裤,同样一尘不染的白色休闲鞋,单飞发现谢天麟很适合这个颜色。 “是被我给吓着了吗?”谢天麟靠在椅背上,把玩着咖啡杯,审视而阴郁的目光落在单飞的脸上,“迫不及待地找一个女人来证明自己是个直的。”他忽略了单飞的反击,顽固地继续上一个话题,“完全不顾品质。” 单飞一手拿着矿泉水瓶,拂眉看着谢天麟,想到艾玛若是听见这样的评价,定会气晕过去……或者先把评价者砸个稀巴烂?从小在国外接收西式教育的姨妈,可不是个贤良淑德的传统中国妇女。 他微笑着猜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谢天辚的对面,“你怎么定义……”把瓶子放在桌上,他两手交握,“吃醋?” 在遇到谢天麟之前,他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在遇到谢天麟之后,这句话想也没想地就从舌尖熘了出去,自动自发得让人吃惊。
第10页 谢天麟的手一颤,几滴褐色的液体从杯中跳了出来,落在了胸前洁白的布料上,瞬间就扩散成了一块。他放下咖啡杯,懊恼地看着胸前的污渍。 “新的清洗方法?”单飞笑道,谢天麟抬头询问地看向他,“目光浴。” “你闭嘴!”谢天麟恼火地说。 单飞大笑了起来,等他笑声停歇之后,发现两人的气氛有些尴尬。经过那样一次不太友好的会面之后,似乎正常平和的谈话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而且,看起来谢天麟已经很后悔自己那不算打招呼的招呼,正准备离开。 “咖啡渍挺难洗的,尤其你那是纯白的衣服。”单飞说,感觉到这样巧合碰面的机会不会太多——他甚至怀疑今后会不会有,毕竟,他们两个都应该是在竭力避免见面的。 “我想只能扔了。”谢天麟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和一个员警面对面坐着,讨论的是咖啡的清洗问题,尤其这个员警是——单飞,不过至少,他们有了一个话题。 可惜的是,两人对洗衣服基本上都属于白痴层次,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个话题延续下去。 “……”单飞伸手抓起矿泉水瓶。 谢天麟不安地动了动,意识到单飞马上就要告辞,“他们怎么样?我是说……他们。”他匆忙地说。 “阿利他们?哦,挺好。”单飞忽地想起昨晚的谈话以及那种……卑鄙的……不,或许是正义的想法,有点不太自在,“谢谢你。” 真是……十足地别扭,这句“谢谢”在谢天麟听来就像是嘲笑一样。他咬了咬下唇,“那……再见。”他说,推开咖啡杯站起身来。 “等等!”单飞忙道,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身体恢复到能做运动的状态了吗?”他急切地问。 夺回自己的胳膊并不难,但是谢天麟没有。“不太剧烈的。”他轻声道。 “还头痛吗?”单飞也轻声道。 “偶尔。”天哪,他快受不了了!为什么这该死的员警不能态度明确地,让他认知到他们两个不是恋人、甚至连朋友都不可能是呢?谢天麟在心中狂呼道,做点什么!做点什么让我醒过来! “你知道……你最好还是到医院,或者什么安静的地方休养一阵子。”单飞咬了咬嘴唇,道:“近期!” 他希望谢天麟能明白他的意思——他应该能。 “那不可能,”如他所愿,谢天麟听懂了,“触犯法律对我来讲就像水和空气那样,没jianyin掳掠我可活不下去。”他哼了一声,说。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这白痴!”单飞猛地站起身,“那是毒品!”他把声音压低得近似于耳语,但低沉声线中燃烧着的愤怒并未因此而减少。 他们站得很近,近得脸颊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谢天麟静静地感受着这种相对来讲更轻柔——与单飞在他手臂上的紧握相比较——也更暖昧的接触。 “……那又怎样?”他无所谓地道,冷酷而淡漠,“毒品可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单飞不知道自己五指收紧的力度有多大,因为谢天麟并没有跟他抗议,而另一手中矿泉水的瓶子发出的即将进裂的“喀喀”声,也不幸地没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那么什么能怎么样?啊?谢天麟,对你来讲,是什么?!钱?用来购买填饱你这杂碎肚子的食物,把你打扮得人模狗样的行头,还有充满你那钱包的不是任何一种货币,那是尸油!” 他深呼吸,企图平息自己激怒的心情,但这没用,他还是在狂怒!因为眼前这个……该死的毒贩子。 “谁在乎?”谢天麟挑起细緻的眉,“只要所有的消费场所都不拒绝,用什么来流通我不介意。” 手指麻胀起来,大概是因为血液无法流通的原因,他轻轻地抽动了一下肩膀,结果换来了更粗暴的拉扯和禁锢,而且显然已经开始拒绝用大脑思考问题的员警,把这动作做得非常之不小心,以至于休息室中不少人把好奇的目光,投she向了这个装着饮料贩售机,和两个诡异对峙着的男人的角落。 这样的关注让谢天麟非常不舒服——这是不妥当、不安全的,他开始真正的尝试要摆脱单飞。 “滚开!”他急促地说,拾起自由的那只手去推单飞的肩膀。 “没有点更男性化的挣扎吗?”单飞略约扫了一眼,遭遇到几双好奇的眼睛,“你也在乎么?仅仅是一点点关注罢了。”他悄声嗤笑道:“比起帮你发财致富的那些玩意儿,可差远了。” “这就是我们的区别。你的四肢确实发达,所以你才总是做蠢事。”谢天麟努力了,但他没法作出一个更优雅的表情。 “飞飞?”一个因惊讶而稍稍尖锐了一点的女声,插进了悄声进行的对抗中。 “哦……”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暱称,抑或者是因为称呼他的人,单飞无法抑制流露出了一个极度痛苦的神情。他立时松开手,并且似乎企图把自己的脸藏进身后的墙壁里。 注意到单飞的不安,最初浮动在谢天麟眼中的、被激烈的冲突打散的阴郁又重新凝聚起来。 他退后一步,扭头看了看身侧站着的女士,认出来正是之前跟单飞相当亲昵的那一位。 与此同时,后者正在认真地打量他,并且惊讶于他眼中的……敌意。 “飞飞,看来这瓶矿泉水惹得你很生气了?”女士扬起眉,把目光落在被单飞强力扭曲着的矿泉水瓶上,尽量放轻松声音。“所以你打算让它粉身碎骨。” “我想它大概是违规停车。”单飞不情愿地嘀咕道,故意忽略这双关问话中的另外一面,把无辜的瓶子放开,交给鄙视着他的女人。 谢天麟收敛了自己眼中不该出现的神情,后退一步,在女人再度开口之前抽离了这是非之地。 单飞望着迅速离开的背影,眼神闪烁着,但终究没有开口。 “像这种……交通事故,飞飞,你不能让它发生的太频繁。你得知道,有多少个大厅门口用你人像站岗,虽然那是二维的,但跟立体的你几乎一模一样,不会太难辨认。” “行了,艾玛。”单飞嘆道,在心中奇怪艾玛的理智,怎么就从来都用不到她自己的事情上呢? 但是无法否认,她是正确的。 这太让人沮丧了,他本已经预料到这个周末算是废了,但无论如何也没预料到自己会这么……郁闷。 第六章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盲目透了,他根本就无法想像,谢天麟的头脑中到底充斥着什么,一方面,他能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谢天麟的细腻和敏感,但同时也体会得到那种极度麻木和冷酷。 或许他心中的世界就是如此地黑暗,单飞觉得,这个想法此刻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荒谬。 谢天麟之所以如此地邪恶和难以理喻,那是因为他看到的世界原本如此。 这样地黑暗,单飞熟悉,但不能理解。 他习惯的是“勇往直前,打击犯罪”,他是员警之星。 单飞自己都惊讶于公益广告中自己的身影,他的神情坚毅、笑容亲和,他说:“欢迎加入纪律部队!” 他知道自己其实不是这样的,他根本就不是警队的楷模,但当时受宠若惊地接受员警之星,这样一个光芒四she的头衔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选择了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他只能尽力做到最好,就像艾玛说的,二维的单飞满街都是,他必须……有个员警之星的样子,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或许谢天麟也是这样,他必须是谢天麟,因为所有人都期待他如此。 他斜睨角落里谢天麟常包的桌子。在第一次留意到这块领地的时候,单飞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没想到让谢天麟这混蛋捷足先登。 他们不约而同地喜欢这样一个脱离所有人视线的角落。单飞在揣测着,从某种程度上讲,他跟谢天麟是一样的,所以他们会相互吸引…… 或许这就是原因?单飞趴伏在桌子上。他觉得自己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有点好笑——他不认为谢天麟会再理会他。 不错,他希望如此……他希望如此…… 单飞推开瓶子,站起身,穿上外衣。 再来一瓶的话,他很可能会在酒精测试里拿到一个高分,今晚在循环系统奔流的酒精已经足够保持体温了——事实上体温已经太高了,以至于他有些后悔没有把车停在更远一点的地方。 他需要呼吸一点冷空气。 “你不知道你穿上警服的样子,真是该死的性感。”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微醉的声音甚至带着红酒的香醇。 单飞蓦地张大了眼睛,结果发现坐在一家关了门的店铺的台阶上、单飞本人的巨幅警服海报旁边,仰望着他的谢天麟变得更加清晰——那不是幻觉。 “谢天麟!你在这里干什么?!” “在等你。”酒精烧得绯红的面颊,迷离的眼神,显然糟蹋了不少极品葡萄酒的傢伙,也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来有多么……诱人,他甚至……竟然还把嘴角弯起了一个在单飞看来纯粹用来勾引入的弧度,“我看到了你的车。” 单飞深吸了一口气,但立刻发现自己错了。空气红飘浮的酒香,把他所剩无几的智商直接消减成了负数,“……干什么?”他问。 “……”谢天麟侧过头,努力想了一会儿,然后表情沮丧了起来,“我不知道。” 他说,往日清晰尖锐的谈吐变得含糊。 他喝醉了……笨蛋,你还看不出来么?单飞晃了晃头,他走到谢天麟跟前。伸出手:“就你一个人?既然找我,怎么不进酒吧?” 他开始怀疑这傢伙在开车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也或许是他的寿命太长了? “你白痴!与其那么做,还不如通知新闻媒体来条头版新闻效果来得好。”谢天麟撇了撇嘴,也伸出手,握住单飞的指尖。正当单飞打算张开嘴,抱怨说这么抓握根本就无法用力拉他的时候,他已经无法用力拉他的时候,他已经转过头,在单飞的手背上轻啄了一口——从技术角度来评价,他的动作和姿势,都符合一个优雅到了极致的吻手礼的标准,他真的有着非常好的家教! 然而唯一的问题是……他的对象是个男的! “嘿!”单飞用力地抽回手。“你神经病!” “有荣幸请你跳个舞吗?”谢天麟顺着单飞抽手的力量站起身,轻轻地说,醉意和缠绵的口齿奇蹟般地把嗳昧渲染到了顶峰。
第11页 清冷的空气中氤氲浮动着甘醇的葡萄暗香,呼吸之间,单飞觉得自己的舌根似乎品尝到了那醉人的酸涩滋味,头脑轻微地眩晕着。“……你喝得太多了……”声音中带着的不确定。使他的拒绝意味听起来有些勉强。 他当然是在拒绝,他既没喝醉又显然不是一个疯子,他不可能答应这么离谱的请求。 他与他在一个微醺的冬夜。在街头漫舞的请求。 是的,他可不是一个疯子! 反覆地,单飞在心中强调着,而谢天麟显然已经丧失理智。 单飞用蔑视的、审视的目光看着这个醉鬼——酒醒之后,他会后悔得撞墙,想想下午的谢天麟,他多么冷酷而自制!他能够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的犹豫——不管他的内心深处,渴望和理智搏斗得多么激烈。哦,不是这样。单飞的脸色蓦地微微苍白——不,他并不是在为那个决绝的转身而不快。他不是! “你有……”因为酒精的缘故,谢天麟控制起自己的舌头不是那么得心应手,他说得很慢,拉长的尾音就像一柄小钩子,在勾动着听众的心去凝神关注,“非常好的断能力。” 他嗤笑着说:“我等得太久了。”接着,是略带抱怨的语气,“跟我跳支舞……只是这个……太噁心了,今晚的舞会……跟我跳支舞。” 他甚至已经抛弃了徵询意见的耐心,非常独断地把双手轻搭在单飞的腰上,用一种很亲昵的姿势开始了他的舞步。 “你自己,或者我来动手解决这个问题。”单飞眯起黑亮的跟睛,从搭在自己腰间的修长手指到谢天麟的眼睛,他缓缓地用一种威胁的、反感的目光扫过,最后,他停在那里,直视进微微泛红的眼中,警告地蹙眉。 他的涵养没好到可以容忍同性的非礼。 如果他说“不行”,那么,对面这个傢伙最好就理解成“不行”! 然而,回答他的是更进一步地接近——谢天麟并没有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就着目前的姿势,他低下头,把前额抵靠在了单飞的右肩上。 “我不能……”他喃喃地说。 并不是贴面舞那般暖昧的动作,就像一个疲惫到了极点的人,藉着轻微地触碰来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单飞确信自己还分得清暧昧和疲惫的差别,所以,他容忍了,让自己像一根树桩一样地立在那里,肩头承着谢天麟依靠的分量,“什么?”他问。 “本来我可以做到,”轻声的耳语听起来更像是他在说给自己,“可是今天下午你的出现,让一切都乱了套……你让我的努力付之东流。” 显然是愤怒的,因为他咬了单飞一口,在肩头。“本来我已经可以控制局面。你该死的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出现?!” 隔着几层衣物,这样的攻击没法带来任何像样的痛楚,但是显然,它造成了另一方面的伤害——它击溃了单飞的理智! “没人告诉你这样调情很危险吗?”单飞的声音性感喑哑下来,他抓着谢天麟的头发,把他拉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他给与了对手一个重击——用他的唇,在对手的嘴唇上。 没有精力去顾及地点是否适当,他们只想——只能专注于对方的唇,对方的舌。 酒是个危险品,也是个很好的替罪羊。他们把走火的、爆裂的一吻归功于随着血液入侵到大脑里的酒精。 是它点燃了他们。 让他们如同烈焰般地燃烧。 有那么一瞬间,单飞无法克制地认为,自己可能永远也感受不到比此刻更美妙的滋味,他沉溺于这种极端的不理智。 真的这样做了,就在路边,他跟一个同性接吻,不是为了任何策略性的目标,而这个同性是谢天麟。 其实,这个事实并没有带来想像中的巨大冲击,也或许是因为在医院时,他就已经戏嚯地挑逗过谢天麟。 老实说,做起来并没有那么噁心,他的对手接吻的技巧很高超,大家彼此都在享受这种感觉,即便是在争夺控制权的过程中。 “我有个提议,”稍微拉开距离之后,谢天麟又探过身,一路浅浅地在单飞的肩上、嘴角、脸颊到耳后轻吻着,一边在间隙中轻声呢喃,“甩掉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来到我这里。” “恐怕我做不到。”单飞嘆道,手指纠缠在谢天麟柔滑的发丝中,“我们是血亲。” 在谢天麟喉间发出一声古怪的嘆息之后。单飞促狭取笑的神情进一步逼得他垂下眼皮,咬住了嘴唇。 先在让他来想想,今天干了多少马戏团小丑的活? “这不是真的……”他以一种即将被洪水淹溺了的声音嘟哝道:“告诉我,怎么从噩梦中醒过来……” 这并不是一种在谢天麟脸上常见的神情,单飞甚至想,如果他第一次见到的谢天麟就是这副模样,说不定……说不定什么?只会……不那么反感吧? 而刚刚那一吻,以及几乎将身躯焚烧成灰的燥热,是酒精,还有寂寞的功效——单飞肯定地对自己说,是寂寞。 单飞想,自己现在有点寂寞。他是员警之星,是楷模,是众人仰望的目标,是个值得崇拜和关注的对象,但……这些都不是爱。 她们会围绕着他,甚至愿意委身于他,但,在众多敬慕的眼神中,他也不曾找到过谢天麟蕴含着的那一种爱恋。 虽然他始终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而谢天麟并没有对他倾诉的愿望。 看来,他需要自己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果自己作出羞涩而扭捏的神态,那么谢天鳞就会毫不犹豫地掏出枪来,把自己一枪干掉——那不是他。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谢天麟仰起头,“那么提议修改一下,取消前半部分——跟我在一起,怎么样?” 他沉着而坚定地问,直视着单飞,准备迎接任何可能的回答。 单飞发现冷静的谢天麟又回来了,语声中虽然带着点酒精作用下的浮动。但是,他镇定而直接,并没给单飞一点逃避的余地。 他们两个的关系对谢天麟来讲,是一个折磨他至深的问题,他必须要解决掉,以谢天麟的方式——没有逃避,没有退缩——只因为他不想再一次发狂,在看到一个异性亲昵地跟单飞在一起时。 “我有什么好处?“单飞也凝视着谢天麟,同样冷静的声音,依旧是带着点挑衅的口吻,“能得到谢擎的犯罪证据吗?” “不能。”谢天麟干脆地道,并没有因为无法满足单飞的要求而感到不安——他的拒绝是理所应当的。 “……那么,能阻止你贩毒吗?”单飞思忖了一下,又问。 “不可能。”谢天麟摇了摇头,不假思索地道。 这并不是意料之外的答案,单飞明白——对方是谢天麟,而他至少在这一刻是坦诚的,要知道,他本可以虚与委蛇地答应——但并不是没有一点失望,必须要承认,他对自己竟不能在谢天麟身上施加一点影响力而感到不舒服,或许是虚荣心?他不知道。 “没有任何福利?那么我……”他耸了耸肩,作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气。 “你可以操我。”谢天麟接口道,声音是诱惑的,他用一种很奇特的目光看着对面那员警,暧昧得说不清的眼神。 他们两个是如此地接近,甚至能感应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尚未退去的燥热又再升温,单飞克制着自己做出什么古怪动作的冲动,当然,他也不想退缩。 “……你都是这么跟人谈判?”思忖了更长的时间,他说。 谢天麟扬起左边的眉毛,“嗯……老实说,”他甚至用一种调侃的沉思神态,来取代单飞暗中期待的可能的愤怒,“我们习惯用利益作谈判中的筹码。不过……你的提议不错,下次或许可以试试。” 单飞觉得有点乱,在做出决定之前,需要仔细地整理一下凌乱的思绪。但他可不会丢脸到要求一段考虑时间——他不想,也不能够给谢天麟懦弱无能的感觉。 “那么……成交。”单飞深深地呼吸,说,知道做出决定的有一大半是本能的反应,但不能够确定身体多一点还是其他什么。 或许,这是天底下最荒谬的一幕。 他是反黑员警,他是黑社会集团骨干分子及该死的毒贩,他们都知道,这身分和地位是无可改变。 轻轻地晃了晃头,单飞微笑了起来——是的,他做了这么个决定,而且在三十秒钟之内并没有觉得后悔。 “那么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了吗?”他问。 谢天麟得慢慢地垂下眼皮,又再慢慢地张开。“那么现在,”他凝视着单飞,“你对我有没有感觉?哪怕只是一点点?” 目光中沉重的瞭然让单飞得以保持沉默——他不用说,谢天麟猜得到。 只是性,只有性。 如果还存在其他,那么只可能是骯脏得不能言语的东西——无论最终目的是为了光明还是黑暗。 谢天麟轻轻笑了笑,苦涩的滋味几乎可以在空气中嗅得到。“你想知道什么?我是怎么迷上你的?到底是多么的为你神魂颠倒?我到底能为你做到哪一步?你听着,单飞,”他的吐字缓慢而清晰,“你不需要知道原因,你只要从我这里拿到你应得的就足够了。” 他只是想知道!他无数次猜测答案——他有一个疯狂的迷恋者,但他完全不知道为了什么!单飞记不起上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求知慾望是为了什么。他只知道!如果让他知道,那么他会……他将…… 他不知道,但那几乎是命令式的语气让他非常不慡,“这是跟我本人相关的事!”他怒视着谢天麟,“我当然有权知道!” “你有权选择操我还是让我滚蛋!”谢天麟迅速地接口道:“你也有权力嘲笑我,侮辱我或者……爱抚我。你还有权选择任何的时间、地点来发生你愿意的条件……无论你怎么对待我,我都将接受——那是我咎由自取。” 一半是绝望的无奈,另一半是高傲的倔强,流转的神采使他的双眸明亮得有如火焰在燃烧。 “你知道我对你的感觉,这已经够……足够了!”他的声音低下去,几乎是痛哭的:“你没有权力强迫我把自己整个在你面前剖开,以此满足你的虚荣心!你知道那对我意味着什么?” 他永远都等不到对等的回应,他需要随时准备着迎接致命的打击,他流露得越多,伤得就会越重。 单飞想自己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完整的谢天麟——而谢天麟和他之间,不可能存在那种绝对的信任,支持他把自己,包括灵魂和身体,一併交付出来。
第12页 他沉默地嘆息——同样的,自己能够相信谢天麟吗? “我只要那么一点点而已。”谢天麟闭上眼,敛起燃烧着的痛苦,声音轻得跟窒息不相上下,“你难道不能够明白?” “我知道一家宾馆——文华——就在前面。”单飞说,“你开车还是走路?” 谢天麟睁开眼睛,有点惊讶地看了一眼单飞,“我很担心再进医院的话能不能活着出来……你确定吗?” 单飞耸了耸肩,掏出车钥匙,一边走向自己的爱车,一边关掉警报,“上车。” 只是迟疑了千分之一秒,谢天麟就坐进了单飞的车中。 豪华不足,但是舒适有余。 “你也改装了。”谢天麟眼中藏着一抹得意。 “基本上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单飞靠在椅背上,转过头来辩解道。 “你是说,法律的边缘?”谢天麟揶揄道。 “至少在里边。”单飞转了个弯,文华大厦就已经跃入了眼帘,“到了。” “有没有人说过,单sir,如果你掉转个头,将会是一名很优秀的罪犯?”谢天麟的目光在文华大厦的门厅扫了一眼,挑起了双眉,“哦嗯……你觉得丰泰酒楼怎么样?我有vip卡。” “唔……那可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员警能负担得了的地方。”单飞想了想,坚持道:“文华。” “我来开房。”谢天麟带着点抱怨的意味。 “闭嘴。”单飞停车,解开安全带,“轮到你操人的时候,你才有‘权力’开房。”他狠狠地咬着“权力”二字——他记得谢天麟说过,那是他的权力——时间、地点和活动,不是吗?! “我不知道你有在洗手间类型的房间里进行性交的习惯。”谢天麟愤愤地瞥了单飞一眼,用极度缓慢的动作松开安全带。 “啊哦,维多利亚港是你的卧室?”单飞已然打开了车门,却发现谢天麟依旧在慢悠悠地解安全带——非常纯正的消极怠工,“后悔了你可以直说。”他又靠回到椅背上,懒洋洋地说。 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单飞一眼,谢天麟松手放开带扣,他微微地欠身过来,“是什么让你有这种想法?”嗓音低柔而魅惑。 如果单飞必须要对别人承认某一个同性比自己性感,那么他会选谢天麟——只有谢天麟。 “至少……至少不像我……想像的那么饥渴。”单飞低声嘟囔道,低哑的声音吓了自己一跳。 老天,至少要爬进文华再说吧?他在心中无声地抗议道。 “你真的是这么想?”谢天麟低声笑道:“真遗憾,我可不是故意要贬低你的智商……” 单飞承认谢天辚确实没有贬低自己——他的理由充分而直接。 温暖的唇送来的是无比炙热的感觉。谢天麟轻轻地触碰着单飞的唇——他不太确定自己能得到什么样的反应——一下,再一下,就像蜻蜒点水般地轻柔。 理智是个非常不可靠的东西,单飞终于发现,当你最需要它的时候,它总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此刻有本能就足够了。 他向谢天麟靠近,再靠近,然后捕抓住在自己唇上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的舌尖,把它纳入自己的口中,细细地品尝着。 谢天麟知道自己得到了许可。 他抬起手,捧住单飞的脸,最大限度地加深这个吻,扫过口腔中的每一个角落,然后,跟单飞的绞缠在一起。 在上颔被粗糙的舌尖技巧地扫过的时候,单飞拥紧了谢天麟。欲望开始汹涌得难以控制,他探进谢天麟的衣服,摩挲着劲瘦的腰身,在听到一声模糊的轻呼之后,他感觉自己的某部分在慢慢地变硬。 或许坚持不到开房,他想,但谁在乎? 抽出手,他放低坐椅靠背,一边摸索着帮着谢天麟褪去衣裳,一边慢慢放到他的身体。 在挺硬起来的辱尖被按压玩弄的时候,谢天麟深深地吸了口气来抑制身体的颤粟,但他没能坚持多久——单飞的唇离开他的,慢慢在他的脸颊、下颔和颈脖上游移,落在肌肤上的呼吸炙热得能烫伤人。 终于,他含住了他的喉结,轻轻地啃咬——突如其来的刺激,迫使他终止了伸进单飞底裤的手的工作。 “继续。”单飞含糊地说,舌头忙着在谢天麟的肌肤上舔舐。他跨过谢天麟的身体,用膝盖支持着整个身体,双手在谢天麟的胸膛上探索,挑逗地用指尖在辱晕上画圈。 最后,他的唇舌代替了手指,吮吸,而手指来到了更热切的地方——他确信谢天麟跟自己同样地需要。 “进来,”单飞的手让谢天麟发出了细细的呻吟,暖昧的,性感的嗓音刺激着身上的警官,他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器官急切地脉动着,顶端流出黏湿的液体。 “……你确定?”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按捺着几乎把自己烧成灰烬的渴望,单飞哑着嗓子道,然后被性器官控制了的大脑对自己破口大骂。 “进来吧,白痴!”谢天麟在单飞脱开衣领裸露出来的肩头咬了一口,喘息着说:“我想让你进来。” 如他所愿,而且是以非常莽撞和急切的方式,单飞沖了进来。 “你……白痴!”几乎不能够呼吸,谢天麟毫不犹豫地加深了单飞肩头的齿痕,但是之后有节奏的冲击和顶撞带来的欢愉沖淡了不适,他的血液重新沸腾起来。 只是没想到,最终挑了一个比洗手间更糟糕的地方。 闭上眼睛时,他想,不过我很喜欢。 第七章 空气中有着他熟悉的清新剂的幽香,也混杂着葡萄的香醇,和极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单飞调息着因为之前性事而紊乱的呼吸,同时发现自己并不讨厌另外一个人的气息,相反的还相当地欣赏——事实上,尽管身分和背景都黑暗得令人愤怒,但是谢天麟的气质和品味确实令人称道,还有他的能力——员警失去理智的痛苦,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一定的问题。 “哦……该死……” 他听到他的拍档低声咒骂道。 “怎么了?”侧过头去,单飞问道,然后被一件从几乎完全赤裸着的谢天麟的方向飞来的上衣,噼头盖脸地砸在身上。 带着十二万分的好奇和十万分的紧张,他举起上衣——这是一件时尚造型的礼服上衣,手工精緻,用料考究,绝对价值不菲。 “礼服?你从什么宴会中熘出来了……哦,天。”一块白色的污渍瞬间就让单飞明白了过来,“嗯……你还需要回去继续宴会吗?”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比较有说服力一点,“位置不是很明显,而且用纸巾……” “谢谢,闭嘴。”谢天麟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单飞,“算了,无聊透顶的舞会,我不想回去了。” 目光从优雅的肩胛骨滑落到半掩着的性感的臀部,大脑的活跃区已然不是语言中枢,“……什么舞会?”单飞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个智障,他为此感到非常烦恼,不过……谢天麟确实有一个非常性感的身体,“‘要你命’二〇〇六的现场发布会?” “给你个惊喜——是个慈善晚会。”谢天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吓坏了吧?可怜的低能儿。““哦……披上羊皮的狼。”单飞哼了一声,道。 谢擎早几年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打入上流社会,他用表面正当的买卖来提高自己的身价,扩大势力范围,用漂白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的黑暗面,用黑金为漂白铺路,最可恨的是,他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这就是为什么单飞的一干伙计头痛而又束手束脚的原因。 “不,我们谢家从来都不是狼。”谢天麟的声音缓慢而模糊,“我们都是……狮子。” 狮子?不,绝对不!“我就知道你们吸血而生,”单飞讥笑道:“猫身上的还是狗身上的?” “……”不是习以为常的反唇相讥,单飞觉得自己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压抑的沉默,“你不会明白的……”最后,他听到谢天麟低声说,随即,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我该走了。”谢天麟抓起他的外衣搭在胳膊上,把带着污渍的那一面隐藏在里面,他拉开车门,“混蛋,你居然没锁车门!” 在单飞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被抛弃在忽然间显得非常空荡的车厢中。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比如一直酝酿着,企图拐弯抹角地打听一下谢天麟感觉如何,对于刚刚的……运动。 虽然是理所当然,他没有多少让男伴高cháo的技巧,但单飞无法克制自己的不适——他不想让自己在谢天麟的面前表现得很差劲,然而很显然,谢天麟他该死的绝对不会缺乏可以用来进行比较的经历。 “不会这么差吧?”捂着自己的脸,单飞闷闷地说:“甚至都没有挽回名誉的机会……” 他开始怀疑,谢天麟对他的兴趣是否已经完全丧失。 或许,这是他们二人唯一、最后一次的机会。 除了性,他们还有什么?还能期望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 就像是普通的one night stand,单飞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一晌欢愉,然后各奔东西。 如果说,他的生活有任何一点点改变,那么大概是指……哦,他只是觉得有必要提高一下自己的某些技巧,这是很重要的——就算他不是一个good lover,他至少应该是一个good fuker。 这当然不是为了某个叫做谢天麟的个体,单飞得照顾到他今后几十年里可能遇到的所有伴侣。 不过……《性爱宝典》里,会有同性性行为的介绍吗?拿起一盒《神奇的地球》的影碟,他盖在目标书上一併拿起来时:心里忽然有点疑问——手中的这两样东西,到底哪一个是烟雾,哪一个才是他真正想要探究的内容。 狮子? 那是他们最后一个话题。 狮子是什么? 狮子是最大的猫科动物,它们以凶残和勇猛在糙原里称王。跟狼不一样,狮子可不是一种团结到适合群居的动物——没听说过狼会吃自己的同类,但狮子会。因此,幼小的狮子过着一种动荡不安、朝夕难保的生活,能活下来的机率非常低。 无论是公狮子还是母狮子,都没有教导幼狮生存技能的习惯——它们忙于其他的事情——生产是一种存在于基因中的本能,但当第一次张开眼睛的时候,狮子就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第13页 狮子之间的争斗壮烈而残忍,因为失败的雄狮被遍体鳞伤地赶出它的领地之后,它的后代势必会无一幸免地被吃掉或者咬死,它的女人则归新领主所有。 没有奇蹟,狮子在数学方面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天分,它们甚至能够计算出母狮子的精确孕期,任何在不适当的情况下被产下的幼狮都会被咬死——因为那不是它的血统。 而幼狮,在有幸长到勉强成年的时候,就会被赶出父亲的领地——王只能有一个,它需要开拓自己的土地,找自己的女人。 通常,达到目标的唯一途径就是——撕咬。 有时候,为了让自己在入侵其他雄狮及其后宫的领地遭遇到的战斗里,能有力地控制局面,年轻的雄狮会寻找一个同性的伙伴——它们只是伙伴,在开闢领地时相互帮助。 如果有幸赶走领地中的雄狮,那么,这年轻的狮子也会毫不犹豫地咬死或吃掉落败者的后代,然后把其后宫收为已有。没有仁慈,只有血腥——这就是狮子,它们的基因中有着生存的本能,从张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它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世界。 《神奇的地球》里就是这么介绍的,残忍的猫科动物——狮子。 单飞不知道是不是这才是世人眼中的狮子——至少跟他以为的有一点点不一样,或许,《狮子王》中的温情给了他少许错觉。 确实是适合生存的生物。单飞关掉dvd,靠在沙发上。 他拿不准谢天麟是什么意思——谢家的人都是狮子。 是说攻击性的黑暗本能吗?还是说他靠近单飞的原因——另一个年轻的同性伙伴? 那么他想让单飞跟他一起做什么? 又或许他只是随便说说。 只是一个形容性的名词而已,单飞认为自己花费的精力太多了——他似乎是把它当作解读谢天麟的关键,有这种可能性吗?又有这个必要吗? 心灵深处有一个十分微弱的声音,它说是,那天晚上,那个黑社会就是想要告诉你这个——那么多废话里,他想说的只是这个词。 抛去那个……可能……十分糟糕的……性爱过程,让他迅速地离开的,大概就是这个。 妈的,想得真是太多了! 单飞站起身,到了跟同伴们约好的时间了。 他希望他的同伴能够体谅他想保留隐私的苦衷,但并不是假装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可惜这似乎很难,尤其在这么短短的几天内。 不过至少他们在努力,聊天时尽量小心翼翼——好的出发点,糟糕的结局,单飞暗中嘆了口气——或许还需要点时间。 “婚姻生活怎么样?”他问。 “非常好!”卢锦辉呷了一口啤酒,“结婚有助于保持活力……我想,我会青春永驻。” 这可不是大家心目中想像的答案,六道目光瞬间就沾在了他的脸上。 卢锦辉换了个坐姿,“就像回到了幼稚园,每天都在争吵。”他吐了口气,“闭上你们的嘴。” 虽然令人不愉快,但比较容易接受。“毕竟……”叶利艰难地说。 “闭嘴。”卢锦辉断然接口,“算了,我知道,一个糟糕的开始,就是失败的百分之八十。” 他的蜜月旅行很糟糕,但这绝对不是他的错——这无庸置疑。 大约有五分钟时间,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换个话题?让我们回避‘婚姻’、‘家庭’、‘生活’、‘孩子’以及诸如此类的关键字。”卢锦辉打破了沉寂。 “那我们还能说什么?”杨帆转向他,问道。 “我没说不让你提女人。”卢锦辉反驳道,于是他成功地把视线转向了单飞。 “我没有!”单飞抗议说:“……这个月……这个星期。” “哦?吸引力大不如前了?因为近来的广告力度降低了?”杨帆笑道。 “shut up!”单飞不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但他此刻确实无法接受这个玩笑,“我不是个戏子,我不用这个泡妞。” “……只是个玩笑,你知道。”杨帆讶然道。 “不好意思……”单飞揉了揉太阳穴,“刚遭遇点挫折,在这方面。”他疲惫地说,认为是眼睛的过度操劳导致了轻微的头痛。 “挫折?说出来听听!”卢锦辉积极地道:“呃……可能得到点帮助。” “帮助?”单飞反问道,不,完全不是问句。 “得了,牺牲一下自己,你不觉得有点太闷了?”叶利笑道。 “……”愤懑的目光从面前的三个伙伴脸上兜了一圈,“好吧,狮子。” “啥?”回应是三双不解的目光。 “听到这个词,你们怎么想?我是说第一反应是什么?” “新的脑筋急转弯?变态杀手心理测试?”杨帆饶有兴趣地道:“答案肯定不是‘勇气’了?” “我没说可以用排除法回答。”单飞摇头。 勇气?能不能代表多数人对“狮子”作形容词时认可的含义。 勇气。那么他是在说这个吗?一只老鼠有勇气喜欢一只猫。哦,不,算了,谁是猫谁是老鼠还很难确定,如果谢天麟真的是一头狮子。 单飞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填空题——太多可能的答案,除了谢天麟本人,没人能够回答。 他们的游戏或许已经结束,或许没有,这要看谢天麟。单飞肯定现在终止的话,他完全能够把自己收拾得很利索,无论如何,他无所谓。 或许终止这对大家都好,非常好。 “权力?”卢锦辉对自己提供的答案比较有信心。 谢氏,权力。 听起来更像了。 单飞晃了晃头,扬起眉,“给你们五分钟。”他站起身。 “五分钟?”杨帆靠在椅背上,大叫道:“跟侦探玩猜谜?算了!一分钟都用不上我们就能找到答案,事实上,三十秒。” “别让他太匆忙,弄脏了地板或者裤子,不适合单警官的形象。”叶利接着道。 单飞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上次你弄脏的鞋面刷干净了吗,阿利?”在叶利将手中的酒瓶子扔过来之前,他躲进了洗手间。 时间还早,这不只可以从洗手间和酒吧里客人的数量判断,墙壁上小盒子里剩余的……保险套的数量,也是有利的佐证。 不过,单飞猜测今晚burning bar有点过分冷清。 当灯忽然黑下来的时候,他才打开烘手器。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造成了一个小短路事故,但他很快就明白不是:暖风依旧不紧不慢地包裹着他的手掌。 除了细小的水滴声,就是烘手器轻微的“嗡嗡”声。 单飞蓦地意识到,自己是这片黑暗中的唯一一个活物——他们只是—个一个地离开。但没有人走进来。 缓缓地,他把手伸向枪套,轻轻地抽出来。想要不发出一点声响地打开保险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幸亏烘手器还是开着的。 单飞想,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所以他才没有听到脚步声。 只有那声门响,才证明有人已经来到了门口。 “警员,别动。”他说,枪口对准了来人的眉心,“转身,两手放在头项的墙上。” “哦……” 入侵者就那么做了,他趴在洗手间里的墙壁上。而且还非常合作地分开双腿,“就这么开始吗?”他笑着问。 “该死……”单飞吐了口气,下弹收枪,“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挂上个‘清洁中’的牌子,关灯——就像你身边的那群傻瓜干过的一样——然后袭击你,不过这段跟他们有点差别。”谢天麟转过身来,面对着单飞他把背靠在墙壁上,“怎么了?吓着你了?” “你不知道我有枪?还是你以为我不会开枪?”单飞把手肘支撑在谢天麟的头边,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已经能够依稀辨认后者微笑着的神情,“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没看到你。”他贴近他的脸颊道。 “不,警员都是有程序的,跟我们开枪可不一样——不过尽管这样,他们不也是那么干了吗?”谢天麟伸出手,食指和中指顺着单飞的下颔轮廓勾画,“因为我来的比你们早,所以有的是机会藏起来。” “嗯……好像谢先生失业了?有了足够闲逛的时间。”单飞轻声笑道,如果谢天麟说的是事实,那么,他至少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 “只是我的工作效率比你高一点点,所以争取到些自己的时间。”谢天麟耳语道,然后,他含住了单飞的耳垂,轻轻地啃咬。 于是单飞可以确定,他的拍档对于前次车里的……幽会基本上还是满意的。那么……那个导致仓卒离开的罪魁祸首只有一个。 “如果……如果让你来形容,我是哪一种动物?”他控制着紊乱的气息,悄声问道。 谢天麟的动作骤然停顿,单飞无法在这个时刻正确地计算出沉寂的时间。他觉得每一次呼吸之间的间隔都像是一年那么长久。终于,谢天麟靠过来,他拥抱着单飞,亲吻他,深入而激烈。 单飞感觉得到谢天麟无法掩藏的热切,就好像他找到了一把钥匙,开启了洪水的阀门。 他想,他的直觉是对的,就是那个词,狮子。 谢天麟是狮子。 什么样的狮子? “我不喜欢洗手间,不过我想我能克服。”谢天麟稍微离开他,轻声道。他们现在已经……嗯……算不上衣冠整齐,所以至少需要躲进某一扇门后——是不是干净,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不。”单飞艰难地说。 “不?!”谢天麟低声叫道。 “至少到我车里,我……呃……准备了点东西,比如……呃……ky。”五分种? 别开玩笑了。单飞想,暂时忘了他们如何? “哦……” 谢天麟几乎只是做了个口型,他看着单飞,黑暗中单飞看不清他的目光。但能肯定是一种很特别的视线…… 那视线似乎让他有了感觉,他想说点什么,什么都可以,他正努力计划着,但就在开口的那一秒,他被突如其来的呼机声打断。 警队特佩的呼机。 单飞握着谢天麟胳膊的五指紧了一紧,他含糊地咒骂了一句,将拍档推开些,但随即又拉近自己。 谢天麟嘆了口气,耸耸肩,就在他开口要说什么的时候,单飞堵住了他的嘴……他深入地吻了他。 一般情况,随着这样的开始而来的,应该是一场激烈的……身体接触,单飞花费了不小的毅力来抵御这种常规的诱惑——他终于拉开二人的距离,放开谢天麟,后者也立刻放松了对他的禁锢。
第14页 他们在黑暗中沉默地各自退开,没有任何告别,一个离开,而另一个留在原地。 单飞一边疾步向自己的伙伴们走过去,一边整理衣物。 可是这没用,他们看得出来他刚刚经历了什么——纷乱的发丝,急促的呼吸还有情慾尚未完全退去的眼神。 “sexy guy,”他们笑嘻嘻地,“poor guy!”确实带着些同情,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闭嘴。”单飞翻了个白眼,拿起自己座位上搭着的外衣,发现同伴们已经穿戴得当,“走吧。”说完,他向门口走去。 “猜猜什么案子这么急?”杨帆对卢锦辉道。 “让我想想……近来跟的几个案子……和x和?谢氏?”卢锦辉挠了挠头。 “谢氏一百元。”叶利道。 “我押和x和。”卢锦辉摇头道。 “你是谢氏,你是和x和……谢氏、和x和各一百……阿飞,你的?”杨帆拍了拍单飞的肩膀。 “嗯……谢氏那边还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我押和x和。”谢天麟悠然的笑容从单飞的脑海中一掠而过,他皱了皱眉道。 “ok!”杨帆道:“出完任务的宵夜有了。” 怀志文,和x和的高层分子,在逃通缉犯。 “……之前警方的联合反黑扫黄行动中,警方拘捕的九十二名涉案人员的交代中,涉嫌参与多宗勒索、刑事伤害以及贩毒的黑社会骨干分子,在逃通缉犯怀志文,被得到线报的o记探员于元月十五日深夜,在沙田一家夜总会擒获,在火拼中,除了嫌犯之外有两名黑社会分子、一名警员受了轻伤,但总体来说,这次任务执行得相当成功……” 《东方》的头版头条,以显眼的图片标註着当时现场火拼的激烈程度。 单飞一边心不在焉地翻动着报纸,一边关注着紧闭的警司办公室的大门。 不只是他,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里。 这只因为警司和缉毒总警司的争执声,已经不是一扇木门能够掩饰得了的。 当晚参与行动的全部o记的警员都安好,唯一受伤的那一个,是缉毒组的探员谭耀。 在此之前的半个月,缉毒组一直在暗中追查着恐龙的行踪。 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恐龙就潜藏在沙田怀志文的地盘里,他的商谈目标自然而然的该是——怀志文。 昨晚紧张地埋伏在夜总会里的缉毒探员,等来的显然不是他们期望的恐龙,而是o记。 半个月的辛劳泡汤,嫌犯恐龙不知所踪,又伤了一名伙计,警司的愤怒非常可以理解。 “唔……也算是成功的……”就着单飞的手,杨帆瞥了一眼报纸上的头条,压低声音道:“咖啡还是奶茶?阿利要下去买早餐了。” 虽然昨晚的赌局已经有了分晓,只不过,他们的宵夜在紧张的气氛下推迟成了早餐。 “奶茶、三明治。”单飞也悄声道:“不过要是我是他,我就暂时趴在这里,我有一种预感,他们要出来了……” 语音未落,警司办公室的大门被蓦地推开,两名满头黑烟、面色铁青的警司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阿飞!” “yes sir!”单飞忙道,瞥见杨帆悄悄地向他吐舌头。 “o记与缉毒组联合行动,你带着你这组伙计暂时到那边帮忙。” “yes……sir……”非常迟疑地,单飞道,求救地看着自己的老闆,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缓刑的机会。 蔡警司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从现在起,你们就併入那边,听从辛警司的安排。” “yes sir!”单飞愤怒地瞪视着蔡警司,在心里将其撕成碎片。 “你就是那个警员之星?”辛警司上下打量着单飞道,目光带着些微的鄙视以及残存的怒火,“效率还真是不低啊。” “thank you,sir!”单飞暗自决定,在今后的这段日子里,将辛警司的说话当唱歌。 毫无疑问地,等待他们的将是一段艰难时期。 “thank you?”辛警司的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似笑非笑地哼声。“八点三十,准时到我办公室报到!”不等单飞“yes sir”的尾音落下,辛警司已经走出门去。 “老闆,我们的刑期有多长?”颓然坐在桌上,单飞道。 那边叶利和卢锦辉正忙着相互拥抱和安慰。 “我猜……这要看恐龙的case什么时候结案……”遭遇到愤懑眼神的围攻,蔡警司忙安慰地道:“不过以你们的聪明才智,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ok,记得在我们被烧烤之前,及时地把我们捡回来。”单飞把报纸盖在头上说。 第八章 恐龙,你在哪里? 比恐龙容易找到的是辛警司的办公室,不过让单飞选择,他宁可自己找不到——当然这是不可能。 辛国邦可不是蔡航,没有安抚人心的笑意,没有体贴的温和——他审视的目光看起来非常不友好。 单飞从影印机里接过文件。很好,他可以花个几天时间,慢慢了解整个地区有贩毒或带毒案底的傢伙,这得感谢辛国邦警司——可能为了寻找恐龙搞得整个缉毒组都忙得要死,包括文职在内,所以单飞很荣幸地有机会为他们服务——影印资料和旧档案。 他可不是在抱怨,难得能处在这么安全的位置,不是吗?转了个身,单飞恨恨地将手中的一叠资料甩在地上,发出砰然一声巨响。 “嗨……我的天……”叶利从门fèng里探过头来,“这可够你忙的了。”看着地上一团糟的纸张,他同情地道。 “真巧,我现在有的是时间。”单飞给了他一个虚伪的微笑,蹲下身,慢慢把地上的东西收拢,重新按类别分组。 “我真不能相信,”叶利嘆了口气,靠在门框上看着慢动作的单飞,“一个警司,居然会这么没涵养?他是在耍我们吗?” 单飞拾起头,“能爬到这个位置的人,我猜他不会这么无聊。”他思忖着道。 “那么?”叶利双手抱胸,等着下文。 “……或许他想将我们拖在这里,至少在抓到恐龙之前不要再给他添乱。”单飞站起身,靠在影印机上。 “可是,这样巧合的冲突不可能经常发生……不会吧?”叶利忽然站直了身子,“他不会以为这件事是故意的吧?”他的面色沉了下来——这怀疑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但至少你我都清楚,他们不缺一个影印档的文员,不是吗?”单飞耸了耸肩,“或许黑面辛有其他安排,再等等看。” “最好在我彻底变成打杂的之前,他能安排好。”叶利道:“好了,现在你的下午茶?” “一杯柠檬茶,不加糖。”单飞咧嘴笑道:“多谢。” 有人感觉比他还糟糕,他觉得舒服多了。 那么现在,不能确定到底是对是错,他认为他有必要跟辛国邦谈一谈,敦促他加快步伐——至少,让他们几个“罪人”明白,这位长官在计划着什么,或者怀疑什么。 辛国邦望着单飞的目光,就像是他早已经料到这次会晤——也是时候了,他的眼神就是这么说的。 “长官,能不能请问一下,你对o记是不是有点什么歧视?”单飞发现辛国邦的目光里滑过了一丝波动,看来这不是他意料的开头。他以为什么?单飞会像个被惯坏了的大少爷,哭着闹着回到o记吗? “不,当然没有,我对你们的工作能力并无质疑。”辛国邦想自己明白单飞想要达的意思,他伸了伸手,示意单飞坐下,“尤其是你,”他推了推桌上的卷宗,“事实上从报告看来,相当地聪明高效。” 单飞瞥了一眼桌面,意识到在他进门之前,辛国邦一直在研究那晚事情经过的报告——有o记方面提交的,也有缉毒组自己的——很显然,他想找出什么来。 单飞知道自己并没有猜错,“那么……工作能力以外的呢?比如说人品。”他注视着辛国邦,几乎是逼视,虽然他此刻正窝在对面这个人的屋檐下。 显然这样的犀利和直接并非辛国邦所期待的,他审视着单飞,有那么一段时间,然后他直视进后者的眼中,以同样尖锐得可以刺穿任何伪装的眼神——如果有一丝的心虚,那么,单飞无法逃过这测谎仪般的视线,“那么……警员之星,对这个事件你有什么看法?” “从o记的角度,是个意外的惊喜。”单飞斟酌着说:“不过你的安排和做法是有道理的。” 他想,自己隐讳的说法辛国邦能够明白。这也只是针对辛国邦,如果是蔡警司,单飞绝对不会这么说话——他并不想把“督察”作为他职业生涯中的最高点。 长官可以完全看透下属,但下属可是不被允许完全掌握长官的思想。 这是规矩。 辛国邦确实听明白了,他笑着摇了摇头,重新看向单飞的时候,温和的目光有着点欣赏,“对这个地区的贩毒网,你了解多少?”他问。 “拜复印资料这个好工作所赐,”单飞笑道:“知道一点。除去怀志文,能够接下恐龙的不出三家。温政、大中和……谢氏。” “不错,这可是个大买卖。”辛国邦点了点头,忽略了单飞语气中的抱怨。“为了抢到手,可以不择手段……” “所以这个看起来像巧合的事件,可能并非巧合。”单飞接口道:“推敲起来,它实在太……巧了。” “希望不是这样。”辛国邦给了单飞一个“你能理解”的眼神,“不过一旦都是真的,那么这条被意外斩断的线索,将会成为最清晰的一盏指路灯。” “一旦这个假设不成立,那么大家眼前就是一片漆黑?”从我们几个身上找线索吗?心中确实是有一点愤怒,单飞不喜欢自己或者同伴被怀疑的感觉,但是照常理来讲,辛国邦的猜测无可厚非,“我想,你恐怕要失望了。” “你确实这么想?”辛国邦看着单飞,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我可不这么看。”他说。 单飞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可以坚信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好吧,至少在工作上——但冷汗瞬间就湿透了他的衬衫,他甚至开始猜测辛国邦所知的到底是哪一次约会? 不,不算是约会,他们只是……就那么就凑到了一起,就像是磁铁的两极,他们如此地相互吸引。
第15页 单飞不能够否认自己确实存在着一点期待,他比原来更渴望burnin bar,那里就像是专属于他……他们的幽会场所。 虽然很矛盾,但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感觉很好,他们的亲吻、抚摸,还有视线交缠,这一切都让单飞热血沸腾。 但这显然有问题,他们没做错,只是不应该有所瓜葛,如果他能够做得到的话,那么,此刻就不会大汗淋漓——多么浅显的道理。 “你有什么看法?”单飞用自己能够发出的,最冷静的声音问,同时在心里准备迎接可能的苛责。 “哦,我是这么看,”辛国邦微笑道:“自己人里没有内鬼,我其实相当地安慰,为什么要失望?”他微微扬起头,垂下眼皮看着单飞,“我不是一个猎人,也不想抓狐狸。” 单飞感觉到自己吁了一口气,他缓和了一下紧绷的神经,“那么……恐龙怎么办?您知道,我们希望能够……证明自己。” “很容易。”辛国邦将身子重心放在了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臂上,“盯着他们,正如你所说,目标有限,我们人手足够。” “……”单飞有点讶然地看着他——就这样?不过他足够聪明地保持沉默。“yes sir。”他站起身,“如果没别的事,我还可以……找些文件影印。” 确实,恐龙不可能在港停留太久——他的毒品王国并不平静——对于这样一个大case,警方不忌讳花上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打持久战,迟早有一天,恐龙会被迫冒险露面……或者离开,无论走哪一条路,都可以算作警方的胜利。 但是,放恐龙离开——这是辛国邦要的结果? 不,他要更辉煌的胜利。 他要恐龙,要三大贩毒集团中的某一个分崩瓦解。他要一个……给对手致命的重击! 他有自己的打算,但……这不是单飞该知道的。 辛陶邦忍不住大笑起来,“不,我想……你有新任务,我们需要人手紧迫盯人,这就是我跟蔡警司借你们的原因。” 单飞扬了扬眉,“嗯?”他不认为自己跟辛国邦的一番对话,足够改变他对o记的疑虑,这两、三天中,他一直在研究,甚至调查,那么就是……他的暗中查访有了结论——他们五个都是无辜的吗? “明早九点,会议室见。你,还有你的同事们。”辛国邦靠回椅背上,神情是标准的送客。 “thank you,sir。”并没有什么惊喜的感觉,单飞淡淡地道,略低了一下头,他退到门口。 “嗯……另外,警员之星这样一个桂冠并不轻松——你知道你时刻都是受到大众关注的,我想你明白该怎么做事,对不对?”最后一秒,辛国邦慢慢地道。 单飞蓦地抬起头,愕然望向那个似乎掌控了全局的人。他意识到,自己那口气松得太早,辛国邦应该话有所指。问题是,他指得是哪一件?还是全部? 但怎么会! 虽然他现在活得就像一个封面男郎,但跟辛国邦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他的朋友、他的同事,甚至他的对手,他们跟辛国邦完全没有交集…… 哦,忘记了,谢氏——这个荣幸的、同时赢得了o记和缉毒组的关注的集团,但不会的,单飞觉得自己应该相信,谢天麟比自己更能够守口如瓶,在这件事上,他不会的……有什么理由? 那么还有谁?可能是谁?知道他,知道谢天麟,也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然后,通知给辛国邦。 能有这样的个体存在? 单飞想像不出来! “辛slr?”他吸了口气,抑制住将要定调的嗓音。这样的猜测,简直会逼人发疯!他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可是,辛国邦显然不这么认为,他挥了挥手,直接将单飞送出了房间。 辛国邦把跟踪安排的光明正大,临检进行得理所当然。 无论是兵还是贼,大家都很明白正在发生的事情。 “两位阿sir晚上好,老闆说今天我们打算去明珠夜总会,麻烦了。”保镖笑嘻嘻地对车里的两名警员道。 “ok,叫你们老闆放心,我们明珠见。”单飞拍了拍身边面色不善的搭挡——一名年纪很轻的缉毒组探员宋建——从车窗中探出头,向他的目招手。 温政礼貌地点了点头,等保镖回到车中,示意司机发动了汽车。 “见鬼了!”宋建哼了一声,发动汽车,“示威?” “他呢,现在只是在证明他跟恐龙没关系,他不介意我们跟踪。当然,主要就是想让我们难堪一点——在我们的关注下,他只能休假,”单飞懒洋洋地道:“这不是问题,我们只是要保证温政的这一区不会出什么问题,他别说是演戏,就算跳脱衣舞我们也照看不误。” “脱衣舞?!”宋建爆笑道,控制着车速不紧不慢地跟着温政,“如果他是调虎离山怎么办?” “也有这个可能,”单飞笑道:“不过我想,凡是有资格跟恐龙面谈的人,都已经算在辛sir的考虑范围内了。” o记的五个人,没有一个被分配到谢氏,辛国邦足够谨慎稳妥了,单飞知道,他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去burninc bar了,现在他的身分比之前更加敏感,半夜里醒来的时候,他偶尔会想,谢天麟会不会去那里守候? 不,他不会的。单飞知道——这段日子谢天麟肯定处于被密切关注的状态,他不可能傻到想把自己最隐秘的私生活公诸于天下——但他还是忍不住幻想,在氤氲暖昧的酒吧里,那人等在角落。 除了等,还能做什么呢? 他们从不联络对方,亦不会束缚对方,这是不言而喻的规矩,他们都很明白,正如那天在洗手间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可以随时抽身,甚至都不需要只言片语的交代,而另一个,并无抱怨一句的资格。 危险的,脆弱的关系。 单飞轻轻嘆了口气,他开始……想念他……他们的那个夜晚了。 “咦?”宋建忽然轻呼了一声,“错误的路口。”他用力踩下油门。 这不是通往明珠夜总会的路。望着前面忽然加速的车子,单飞皱了皱眉头,掏出佩枪。排除温政及其司机不认识路的可能,剩下的是绑票——傻瓜才会在明知道警车在后面跟着的时候绑架……或者……他们有一个不想第三者参与的聚会。 会是他? “温政打算去哪儿?”宋建一边紧盯者前车,一边问。 “我想不是游车河……天星码头?”单飞揣测道。 显然,温政很享受这种沉默的追逐,他的车在小巷子里穿插,不止是偏离原来的目标,他们甚至开始逼近海边。 “闪电4 calling总部,”拿起通话机,单飞有一点犹豫,这么甩掉警车,然后和恐龙会面是一个非常愚蠢的主意,他不认为温政会这么做,别说他的司机未必能够完成任务,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正在进入谢擎的地盘! 在别人的地盘做交易?别傻了! “请回答,请回答……” 嗡嗡的杂声过后,辛国邦的声音响起来:“收到,请讲……” “温政进了谢擎的地盘,现在正在向天星码头方向前进。”单飞道。 “什么?谢擎的地盘?”这一突发情况显然也大出辛国邦的意料,他重复了一遍单飞的话,“……盯死他!特别注意谢家父子有无出现!” 对话之间,天星码头已然出现在视野中,黑沉沉的海面迎着车窗直扑过来,而温政的宾士蓦地戛然剎住! “停车!”单飞叫道,帮着已然不及剎车的宋建右转方向盘,车子在宾士的旁边停了下来。 温政已经悠然走下车来,他靠在车门边,身边的保镖欠身过来帮他点菸。 单飞打开车门,跳下车,迅速地浏览了一下海面——并无游艇船只。 “警官,你也喜欢夜里吹吹海风?”远远地,温政微笑道。 “……温先生,”单飞看着他,“多谢你给我枯燥的工作带来一点乐趣。” “……警民合作,我一向乐意如此。” 单飞尚来回话,车中的宋建忽然叫道:“上车!” “怎么?”才坐回车中,车子已然窜了出去,单飞抓住把手,“不管他了?!” “沙田!”宋建指了指通话机,“紧急命令。” 沙田! 真的是调虎离山? 可为什么是沙田?沙田的负责人怀志文现在还在拘留所中收押候审,哪里能做什么事?争地盘的械斗么? 不,辛国邦不是蔡航,他更关注恐龙! 恐龙! 那么买家是谁? 在怀志文的地盘上,那么三家都有可能。温政……温政虽然不在场,但是他把警员引离现场,虽然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但可能还是偏高。 单飞透过车窗向后看去,码头已经成为遥远的黑点。 只需准备好火拼即可,他不用猜——以宋建的速度很快就能赶到现场——对于这样的场面,他很擅长! 从现场的人员官阶就可以判断场面大小。单飞看到辛国邦站在丽豪酒店对面时并不吃惊——原本就是他一力策划。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其实应该说消息得到的非常突然和出人意料,或者是辛国邦为了防止消息外泄而刻意控制,单飞赶到的时候,仅有包括辛国邦在内的七名警员停留在大厅,而这不足十名探员跟整个酒楼的房间数比较起来,劣势不言而喻。 “阿建,通知酒店保安,关闭后门,然后回到正门待命;阿ken,到控制室将三部电梯全部锁定,然后留在那里,通过监控电视进行状况播报;剩下的人分两组,一组守在消防通道口防止嫌犯逃逸,另一组跟我上楼,四一二。” 迅速浏览了一下四周环境,辛国邦道:“另外酒店内住客繁杂众多,我们的行动务必迅速高效,不能够将市民搅入其中……” 他的话尚未完结,丽豪酒店中蓦地传出了刺耳的消防警铃声,随即,尖叫和嘈杂的脚步声扑面而来! 糟糕之极! 单飞的头“嗡”的一响——失败了,这次行动已经……註定了失败。 “阿建,阿ken后门,阿列带着你的人去前门,其余人跟我上楼!”辛国邦的面色铁青,简洁地道,向已经沸腾了的丽豪疾步走去。 恐龙的样子单飞早已烂熟于心,不过那是他衣冠楚楚的形象。 没有经历过突发灾难的人,永远都想像不到这样混乱的场面,衣、裤、鞋、帽决计不可能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甚至仅披着一张床单、几近裸体也并不稀奇。
第16页 探员们试图安抚一下受惊的人群,但当不知是哪里“着火啦”的呼叫声传来时,再也不受控制的人cháo如同决堤般地涌向门口,任何试图阻碍他们的事物和声音尽被淹没! 一边在人群中搜寻,一边奋力地紧随在辛国邦的身后逆流而上,单飞着力慑定心神。 他要最大限度地保证清晰的思维,以及敏锐的反应。如果不得不承认抓捕恐龙的失败已成定局,那么,他至少要保证辛国邦——缉毒警司——的人身安全! 这个环境实在太差了,他们处于被动状态,这时候一发子弹、一把刀,甚至只是一下能够使人跌倒的重击都足够致命——这样的人cháo下,跌倒后极难保全自己。 辛国邦显然已经在狂怒边缘,涌动的人流几乎使他寸步难行!但他知道,恐龙就在这里,他距离这个该死的毒枭如此之近,近到不能抓他归案这个可能的事实,会成为他终生的遗憾! 另外,催促他必须尽快结案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的人,他必须保证他的人安全! 他完全可以预料,在经历了这样一次明显的资讯泄漏之后,精明狠辣的对手会如何清洗社团内部,极尽残忍地处置内鬼——他完全可以预料得到! 第九章 四楼的走廊里很清慡,似乎所有人都已经逃离。 单飞喘了口气。 四一二。 与周围虚掩着的、一团杂乱的客房不同,它的房门紧闭着。 辛国邦迟疑了一下——他不想看到……尸体。 单飞看了面沉似水的警司一眼,子弹上膛,举枪,他一脚踹开了房门! 对于被踹开房门这件事,谢天麟一点也没表现出吃惊或者惶恐——就像他对门外嘈杂的脚步声、呼喊声毫不在意的漠然态度一样——他只是优雅地将睡衣披在赤裸的上身,然后,慢慢地转过来,“没人教过你们,进门之前需要先敲门么?”佣懒的声音满含着调侃。 他系好睡衣的带子,这才抬起头来,淡色的眸子落在门口时,瞳仁蓦地收缩了一下,他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可不可以请你们出去等一下。”他让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动。 “很抱歉,恐怕不能。”单飞接口道,职业习惯让他首先留意到那些比较危险、适合隐藏武器的地方,所以,在一眼扫过显然并没有携带枪枝的谢天麟之后,他的视线焦点落在了床上。 “警员,现在我们怀疑这间屋子里藏有在逃通缉犯,这是我们的搜查令。”他一字一句地说,视线从床上移开,但是再也没有回落到谢天麟的身上。 女孩子己经吓呆了,她半张着嘴,声音噎在喉头,下意识地用双手掩在胸前——这没用,她有着一个非常美好的……线条。 当她终于把注意力从枪口转移到搜查令上时,不合时宜地清醒了过来,“出去!你们出去!我会告你们,我,我会……”她叫了起来,有些……基本上就是歇斯底里。 单飞的念头从“给她一件衣服”成功地转移到了“给她一针安定剂”上,感谢老天,终于有女性探员排除万难沖了上来,接管了歇斯底里的女孩。 单飞侧头看了一眼辛国邦,便走进洗手间,自行仔细搜查——他的工作能力无庸置疑。 “谢先生,能说说你在这里做什么吗?”辛国邦立在门口,凝视着谢天麟道。 “很一般的事情,”谢天麟咬了咬嘴唇,“开房。” “是吗?”对于谢天麟的小动作,辛国邦显然很感兴趣,“酒店失火,你没听到警铃么?” “我相信丽豪的消防设施有能力控制一般的火势,难道你不这么认为?既然辛警司现在也镇定地站在这里。”谢天麟淡淡地道,面上不带任何表情。 “介意回警局协助一下调查吗?”辛国邦眯着眼睛道。 “当然不介意,”谢天麟耸了耸肩,“不过……辛sir介意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对于四处查看着的警员,他似乎完全忽略。 目光转了一圈,辛国邦接收到几个“没有发现”的手势,他向正在安抚着披着被单的女孩子的警员使了一个眼色,“或许你有兴趣跟我们聊聊这位小姐的事情。”他假笑道。 “哦?”谢天膦侧过头,淡淡笑了一笑,“我不认为我……女朋友有什么你们感兴趣的内容。”他沉吟了一下,道。 “我不这么看。”辛国邦笑道。 便在这时,女警员走了过来,对他道:“那位小姐说自己的身分证不见了……现在没有任何证件能够证明她的身分。” “今天的丽豪真是非常混乱,你说是不是?”辛国邦吩咐了警员几句,转向谢天麟,“看来无论如何我们今天也得好好谈谈了。” “如你所愿。”出乎辛国邦的意料,谢天麟并没有任何的惊惶或者愤怒,他微笑着道,似乎对这种结果非常满意。 “安琪儿,这没什么要紧。你不用害怕,按照阿sir们说的做,只要到了警局给你父亲打一个电话,让他来证明你的身分就好。”转过头,他懒懒地对六神无主的女孩子道。 深呼吸。 这是单飞进入洗手间里做的第一件事。 他绝对不会承认身体里叫嚣着的、挣扎着要脱开躯体爆发出来的感觉是……或许只是……只是失落——感觉和现实有落差。 他本以为那样,而实际上是这样。 弯下腰,他将两手撑在膝盖上——洗手间的墙壁和洗手台,都是承载指纹和证据的最佳载体,监识科的同事或许不想有人破坏——停留了几秒钟,他让自己忘记不愉快的心情。 听着,单飞,你是来这里做事的。他对自己说,你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一切。 是的,他知道。 洗手间里并没有藏人,谢天麟的镇定并非强装,事实上,他把一切都安排得非常妥当,如果辛国邦得到的资料无误的话,那么就是谢天麟抢先一步将人送出了酒店,或许就在那一片大乱的时候。 简捷有效的突围方式,谢天麟的特色,不是吗? 能够及时突围,是因为他也接到了消息吗?果真如此的话……单飞紧缩了眉头,倘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说明辛国邦的疑虑没有错! 怀志文的地盘里发现了恐龙的踪迹,所以所有人都将视线投注在了他的身上——可能连他自己都以为这笔买卖非己莫属,然而风云突变,祸从天降,杀过来的不是缉毒组而是o记——多么及时!打乱了一切计划,那天晚上怀志文和缉毒组都折羽而归。 辛国邦他不是多疑,也不是迁怒。 警方的某些行为和反应就在谢家的意料……或者说是控制中。 有一个警员无耻得背叛了自己的身分,但不是单飞,这他自己很清楚。 可他似乎在背着这个黑锅。 这就是他在这齣戏中的角色,是吗?单飞慢慢地展开了一个微笑,或许也不止如此,那晚他的传呼以及抽身离开,无不像盏指示灯一样地播报着演出进度——一切都在谢天麟的计划中。 该死的!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在监视重点落在怀志文以外,其他三家有实力的争夺者势力范围里的时候,谢天麟偷偷地潜入沙田,而从未离开沙田的恐龙就等在丽豪…… 啊,忘记了,他还带着他的女朋友,让“开房”看起来理所当然。 那么他们是怎么进行的?在床上吗?三个?不知道谢天麟这么受教! 他妈的! 单飞迅速把涌入脑海中的记忆画面抹煞掉,他蹲下身,细緻地检查洗手间的窗子、窗台。 没有脚印,没有拉拽的痕迹,从窗子望出去可以看到下面一条暗巷,而三楼的雨篷似乎被强力推得歪到了一边。 “辛sir,”他道,听到辛国邦推门走了进来,“那边的小路设卡临检了吧?” 辛国邦从窗口探头往外看了看,神色黯然,“希望来得及。” 他们有决心挑战恶势力,那么就该有勇气接受失败。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在安琪儿的父亲出现在警局认领女儿时,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人开房的故事,就像铁一般地无法推翻——谢天麟,这个热心公益的青年才俊,与同样善良友爱的议员千金在慈善舞会上相识,继而相恋,就像其他所有热恋中的男女一样,他们偷偷地来到酒店温存。 这种事情很消耗体力,大家都知道,所以这对小情人睡得很熟,他们不知道酒店发生了什么,谁来了,谁又走了,还有那个不足为道的小火灾,这都不在他们关注之列——除了彼此的反应,谁还在意更多? 就算之前那个拿着虚假身分,入住又离开的住客真的是恐龙,那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不信她什么都不知道,”给两人倒了杯咖啡,叶利坐回到餐桌边,“她很嫩,比较好入手。”就这么返回o记,他真的不甘心——他没法就这么算了! “能怎样?看到她身后虎视眈眈的老爹了吗?”单飞啜了口咖啡,摇了摇头,“而且,我感觉她‘什么也不记得’并不是假话。” 他制止了跃跃欲试的伙伴——他知道他们可以通过非常规途径来得到点什么,但这行不通,“你看不出来吗?她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 叶利侧头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像真的有一点……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她老爸正是以这个为藉口指责警方的……你觉得那是什么?” 单飞注视着咖啡杯,“没血样,没尿样,这很难说。”他摇了摇头,“不过不管是什么,唯一的结果就是——即便她当时在现场,恐怕也不可能得到任何有用的资讯……谢天麟……”他慢慢地道:“谢天麟的方法。” 她不过是一个……被捲入这场骯脏事件的无辜受害者——他利用一切他能利用的,无论是人,还是物。 单飞想,这正是他认识的谢天麟。 他应该……知道的。 他们之间有着的并非是那种脆弱的关系,真实存在的是赤裸裸的利用和被利用。 谢天麟傲完笔录走出来的时候,等待已久的华安琪像小鸟一样地扑到他身边。 “还好吗?你看起来好像很累。”她忧虑地问——他的脸色很差,精緻得无可挑剔的面庞黯淡而憔悴——确实,跟她自己相比,谢天麟遭受到盘问的时间要长得多。毫无疑问,他度过了一个艰辛的夜晚。 于是,她开始埋怨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没有摆出更威严的神态,来指控警方的无理取闹,进而当场把他们两个从令人颜面尽失的闹剧中解脱出来。
第17页 “我很好。”不着痕迹地摆脱了女孩子的依偎,谢天麟淡淡地道:“怎么没跟你爸爸回去?” 华安琪微微低下头,“我让爸爸先回去了……真是很抱歉,都因为我丢了身份证,害你要到警察局来过夜。” 她的面颊因为内疚和娇羞而绯红——来警察局只是凌晨以后的事情,在那之前,他们度过了一个多么浪漫而又疯狂的夜晚。 “这没什么。”这女孩单纯得容不下任何杂质。谢天麟暗暗蹙了蹙眉,不过他并没有投注过多的精力在华安琪身上。极力压抑着不安的感觉,他让自己至少看起来很平静的目光,在走廊和敞开着门的办公室里梭巡。 单飞不在这里。该死的,他本就不该夹杂在这群人中出现! “我送你回家。”他低头对研究着自己鞋尖的女孩道,说服自己把冰冷的声线放柔和。 “好啊。”抬起头,安琪儿展露出一个娇艷的微笑,自然地靠过来,挽住谢天麟的胳膊,亲昵地依偎着他往楼下走去,就像她是他的所属物。 确实应该是,在度过了那样……半个夜晚之后。 “这报告……他妈的……怎么写啊?”叶利哀嘆着爬上楼梯。 虽然刚刚感觉自己灌了足够的咖啡因到血液里,但思维刚一回到报告上来时,大脑顿时就变得一片空白——连续两次行动都窝囊至极,他认为,自己可能禁受不了一再回顾的打击。 “十五二十,”单飞伸出手,“输了的写报告。”这是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他相信让一个人扛下所有的痛苦,总比两个都头痛来得好。 “只好这样了。”哭丧着脸,叶利也伸出手来,“十五……” 嘿,真是他妈的奇蹟!当他希望看到他时,他从来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当他最不想遇到他时,他却总是从天而降!而且这规律简直屡试不慡! 谢天麟停住脚步,这是下意识的行为,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 他站在那里,看着一边猜拳一边上楼的单飞,直到单飞的同伴蓦地停下脚步,把敌视的表情挂在脸上。 楼梯挺宽阔,单飞毫不怀疑它能容得下四个人肩并肩地走过。但是随着叶利,他也放缓了脚步。 看了看亲昵地依偎在一起的那对金童玉女,他想问谢天麟是不是意犹未尽,想在这里开个房?他还想让他滚远一点!但最后什么也没说,他重新找回了自己行走的一贯频率,神情淡漠地走上楼梯。 谢天麟到单飞在靠近——这警员带着几乎是公式化的平静表情——他根本猜测不出他面具之下涌动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不行,他太急切,太紧张,以至于根本没法去理智的分析和探究!他过分渴望,以至于……抓不住任何东西。他只有等待,一切可能到来的东西。 可是,单飞只是与他擦肩而过! 单飞感觉到谢天麟的触摸,他不认为谢天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他是有意的,那么他一定疯了——他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就像是想抓住他的手腕一样,他的手几乎覆在他的手上,只是一瞬间,他清醒过来,飞快地撤离。 与单飞记忆中的触摸比起来,这只手过分地汗湿冰冷,甚至还带着些微的颤抖,就像是谢天麟在紧张着。 不是典型的谢天麟。 单飞几乎开始嘲笑自己。他思考的器官应该是大脑,而不是被碰的那只手,确切地说,是手背上一小块皮肤。 他想回到餐厅再喝一杯咖啡……最好是来一杯。 然后,他决定,自己应该去写那份艰涩的报告——这会教给他该怎么思考,怎么做事。 他没做一丝停留地离开。 谢天麟确实是想过,把那只手砍掉,在那短暂的交会之后。其实已经足够了,他不需要再给自己找麻烦来使日子过得更艰难,更何况,单飞看起来并不欢迎他的触碰——在那一瞬间他甚至加快了步伐。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淹没了谢天麟,他感觉自己如同深陷漩涡之中,整个身心都被大力地向下拉扯着,所剩的余力仅够维持着表面的镇静和漠然。 他沉默地向下走去,而那个茫然不解的女孩还挂在他的肩膀上,频频回头怒视两个上楼的警员——她依稀记得就是他们闯进了她的房间,打破了一个原本完美的夜晚。 “怎么回事?”叶利加快脚步,在进门之前将单飞拦截在走廊里,他压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濒临爆发的徵兆,“你和谢天麟!” “没什么。”单飞眼神飘忽游弋,回避着他询问的目光。 “没什么?”叶利的声调怪异地拔高,“你当我是瞎子,啊?”他发出刺耳的怪笑声,“说,到底是什么?” 他有足够的理由来质问,无论是站在兄弟的立场,还是更严肃一点,以一个警员的身分。 单飞知道,问题在于,叶利想要得到的答案他恰恰给不了,他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他也想知道,他和谢天麟,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他说,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排遣的苦闷。 或许,就是这苦闷阻止了叶利的爆发,他沉默地注视着有些狼狈的单飞,扶着他的肩膀半勉强地将他带进了洗手间——还不到上班时间,洗手间里空荡荡的——“从头说,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呃……你老实说,是不是跟我们惹事有关?”他把声音放柔和,带着些痛苦的歉意。 “不。”单飞干脆地否认,然后,他深吸了口气,“我们两个——我和谢天麟——曾经……有过……发生过……做过。” 他没法说得像希望的那样干脆和不在乎,他甚至在说完之后,也不能确定自己在做什么。 他告诉了叶利?天哪,他告诉?天!这是真的!刚刚发生的事情!叶利会怎么想? “做过?”叶利不解的神情看起来很痴呆,“做过什么?” 好吧,这确实是他能够想像的范围之外的东西。单飞非常非常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通俗地说……算了,就是……物理上的……身体的接触。”他诅咒谢天麟! 叶利看起来更想听到另外一种说法,比如说“做过情报交换”之类的回答。 单飞能看到他喃喃地说“什么”,但只是嘴唇的运动,并没有发出实质性的声音。 “……你还好吧?”他有些担忧,很后悔自己的坦白——叶利好像要晕倒了,单飞自己也没好多少。 或许他应该编一个故事来解释那不可理喻的拉手,而不是对叶利据实以告。但直觉告诉他,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说谎的好,除非他有本事在不久的将来“啾”的一声消失掉。 “好……好个屁!”叶利蓦地清醒了过来,他大叫道:“你搞什么!”他多想将“身体上的接触”理解为打架,就像他跟杨帆曾经做过的那样,如果他的智商再低点,他会那么想,“你他妈的疯了吧?!” “只有一次……”单飞咬着嘴唇,惶恐不安地辩白,“我们……我们都喝多了……”但他感觉这种解释没有使事情看起来比较好,哪怕是一丁点。 “……”叶利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他,“你……呃……你是个……你喜欢男的?” 咳,他问得多婉转! “到目前为止,还不。”单飞懊恼地回答道。越来越离谱了,他想。 “我想也是……妈的,为什么是他?而他居然什么都没……就……就跟你……”非常勉强地,叶利接受了单飞跟男的搞过的事实——这事儿很新鲜,这个叛逆的小子或许想尝试一下,但令他无法释怀的是,那个男的是谢天麟! 天哪!谢天麟!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单飞和谢天麟! “算了,我知道……你成为这个该死的警员之星之后的一年来有点……私生活有点滥。我想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道吧?” “我……他妈……该死的……知道!”单飞咬着牙道,重重地在墙上砸了一拳,“我知道。” 他看得出来,叶利仍然怀有疑虑,但冲着这句警告意味的劝诫,他知道叶利现在仍然是以兄弟身分跟他谈话,这就足够了,他该满足。 “现在我们中间有内鬼,”叶利皱眉道:“辛国邦发疯一样地要把他找出来,你别给自己找麻烦——上床的事情我能……理解,但黑面辛他未必跟我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吗?” “……”单飞点了点头。 他懂。 他想起那只手,有点凉,汗湿着。 不,他懂。 想想看,是谢氏成功地联合了恐龙;想想看,他们安插了内鬼在警队中,并用尽手段为他作掩护;想想看,谢天麟和华议员的千金,好一对般配的小情人。 单飞当然他妈的懂! 他可是警员之星。 虽然一直以来,他都不曾喜欢过这个头衔,但从没有哪一瞬间像此刻这般憎恶——警员之星,万众瞩目。 远离burning bar的日子比他想像的还要难熬,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在他们发现有这么一家酒吧可以消遣之前,他都是怎么打发闲暇时光的。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靠加班来过日子吧? 不过,单飞想,他现在的行为比较符合他的身分——大家都期待他这样,不是吗? 他们不在乎他心里有什么感觉。 不过幸好,比起那么无聊地打发时光,他有更有意义的事情可做——找出内鬼。虽然这件事本不该他做,但是,没有人会比他更期望早日洗清自己的嫌疑。 推开记录着这两次失败行动的卷宗——以他的许可权,其实不可能拿到这些资料,但他向顶头上司蔡航提出申请的时候,对方并没有那么强硬地拒绝,只是温和地表示,不管单飞在担心什么,其实都有更适当的部门来处理这些问题,比如情报科,而且他们做起事来会更方便。 单飞并没有理会他的劝谏,因为蔡航当然不可能明白,情报科得到的头号嫌疑犯肯定是单飞本人!比较近期的行为,这群人中没有一个比他更离谱,更值得怀疑! 算了,别提怀疑,十有八九他会被直接当作内鬼而革职!而情报科迟早会介入,单飞必须抢在他们革职他之前,找到这个出卖情报给谢擎的傢伙! 另外,逼得他不得不拼命洗清自己的是……目光。现在在缉毒组那边,甚至不用那么远,只是身边的兄弟,都开始用猜忌的目光,打量参加过两次失败的行动的o记探员,而辛国邦本人更不用说。
第18页 对于辛国邦,单飞不敢做太多的评论,因为他并不能确定辛国邦到底得到了多少消息,而他能确定的是自己的几个同伴,除了叶利之外,其他几个流露出来的,是不需要花费精力就能辨认出来的质疑:他们不知道单飞到底跟谢天麟做过什么样的交易,而在此刻,这显得尤为重要。 只是性,他们能想像吗? 揉了揉太阳穴,单飞闭上酸涩的眼睛。暂时忘记那些目光,他需要釐清整个经过:第一个问题是,那晚怀志文的行踪是如何泄露出来的?是谁把它捅给了警方,确切地说,是o记。 对于这个问题,卷宗里并没有明确的答案。是一名匿名的线人,提供了资讯给当晚o记值班人员的——这单飞可以理解,对线人身分的隐匿是对其的一种保护措施,主要防止的就是警队里有败类出现诸如此类的情况,就如同现在。 那么,这个匿名线人有可能是谢擎手下的人,也有可能是内鬼,这条线索是模糊的。 第二条线索比较明朗,它能够确定内鬼的嫌疑人范围。在搜捕怀志文、恐龙的行动中,两次全都有参与的知情者——两个圈子的一併集中,还剩下十一个人——四名o记探员,七名缉毒组成员,其中包括总策划辛国邦。 唔……辛国邦……辛国邦需要被划入嫌疑人范围内吗? 单飞在辛国邦的名字上画了个小圈——以他的身分,如果真的要为谢擎做内jian,那么他想要得到什么?好吧,暂时放开这个问题,单飞再次展开行动报告——到底有谁的行为看起来比较反常? 0k,是比他还要反常——在警察局的楼梯里跟嫌犯手拉手,老天! 单飞开始认为,谢天麟并非情不自禁,他简直就是故意的。 第十章 叶利会相信那只是性吧?他会相信我吧? 抱着头,单飞趴伏在桌面的卷宗上,叶利是唯一的目击者——那个蠢丫头不算在内,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搅进什么情况中——是吧? 真正的内jian到底是哪一个? 十个名字在他的脑海里跳舞,单飞感觉自己要吐了。 是谁!赶紧给我滚出来! 而滚出来的,是他的手机。 设置为震动的手机在他的桌上蹦跳着旋转,发出的嗡嗡声音逼迫单飞抬起头。不耐烦地接起电话,那边传来嘈杂的背景声音。 “出来放松一下?”为了凸显自己的声音,叶利拼命地叫喊。 “不了,我……” “我们等你。”没得商量,对方挂断了电话。 “shif!”单飞对着手机道,然后发现自己有一条新接到的简讯——刚刚看卷宗看得太专心,他没听到轻微的提示音。 是个陌生的号码。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混杂着惊惧、反感和几乎不能觉察的细微喜悦,单飞直觉地知道,那就是他,是他发来的消息。虽然他们从未联繫过对方,也没有交换过手机号码,但他就是知道。 只是端详着号码,他并未打开简讯,他几乎都没能看清这一排数字到底是怎么排列的。 虽然他觉得自己思维很清晰,反应也依旧敏锐,但似乎也正因为如此,一时之间涌上心头的念头太多了,以至于他什么都抓不住,他不知道自己在过去的几分钟里想了些什么。 但是最后,他选择清空收件箱中的所有简讯,甚至都没有直接对这危险的资讯做任何一种操作,他就彻底销毁了它。 他为自己感到羞耻,因为他堕下一个骯脏的陷阱,被别人利用;也因为他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心情,像个愚蠢的傻瓜。 单飞并没有料到会这样,他不知道那可耻的喜悦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超乎寻常的、受伤的感觉。 就在他发现自己被愚弄之前,还以为事情的发展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前进和后退都在转念之间。 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他动作缓慢地收起桌上摊着的卷宗。忽地,停下手,疾步走出他的组长办公,穿过外间组员的大办公室时,他几乎带翻了杨帆的座椅,但这样碰撞的痛楚也没能留住他的脚步。 他几乎是小跑着一头扎进洗手间,跟犯了毒瘾般,迫不及待地掬了把凉水泼在脸上。 水珠蜿蜒着从他的脸颊爬向颈项,寒意从毛孔渗进血液中——好了,现在他清醒了一些,终于想起自己该给叶利打一个电话。他们肯定还在酒吧等他,但他不会去那里,至少目前还不行。 他需要时间来恢复正常。 该死的谢天麟! 不,错了,他不该恨着他,这种强烈的情绪标志着他还没能放开。应该更理智地看问题——他有虚荣心,还有点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他深入了一个不该深入的领域,而且低估了习惯的顽固和感情的无常。 这都怪他自己——这么说,是不是看起来理智了许多? 好了,现在收拾好心情,下班回家,睡一觉。明天早上醒来,什么都过去了。对着镜子,他喃喃地说,然后看到里面那张湿淋淋的脸上,浮起一个嘲弄的微笑;你真是个白痴,单飞!用后脚跟儿想想,你给自己惹了多大麻烦? 急促的电话铃声把单飞从自嘲中敲醒,是卢锦辉办公桌上的电话。 犹豫了一下,他接了起来——是卢锦辉的新婚妻子,她在寻找此刻应该出现在泰山家的丈夫。 应该是在酒吧等我……单飞挠了挠头。 智商告诉他说,如果泄露了跟“酒”有关的一个字,那么,他就很有可能被大卸八块,于是非常聪明地,他含糊着:“嗯?他已经离开了,好像临时有一个案子……” 然后在唠叨的女人指控卢锦辉居然关掉了行动电话时,他匆忙挂断了——女人,她在是一名干练的警花之前,首先还是一个女人。 嘆了一口气,单飞对着慢慢转暗,最后终于黑掉的檯灯想,自己也该要找一个女人了。 或许他还是应该去酒吧的,在这一点上,那里确实能满足他。 确实是这样,单飞只是没想到他这个愿望转眼就被满足了。 取代了他以为应该存在的卢锦辉,坐在那里的是一个女人! 不会这么老套吧? 他吸了一口凉气,防止自己当场晕倒——就算他老妈,也不曾逼他相过亲哪,老天! “你搞什么!”他在叶利耳边咬牙道:“弄个女人过来给我相亲?” “别做梦了。”叶利也低声道:“公共关系科的镇部之花。她可不是个捡垃圾的……杨帆的表姐。” 单飞松了口气,继而又感觉有些不平——捡垃圾?我有那么差吗? “单飞!”女人望着他慡朗地微笑,“大名鼎鼎啊。”非常善意地,她说。 “我就要转到公共关系科了……”单飞嘆了口气,道。现在他就是一块活招牌,而且也只能是个活招牌了——走到哪里都被认出来,他便衣不便衣已经没有意义。这副卖相恐怕是他今后唯一的存在价值了。 “别那么沮丧,”女人在他肩上拍了拍,“知不知道?这一期的警校中有多少人是看了你的公益广告投考来的?” 消灭犯罪,保护市民,我们是香港警员,我们勇往直前! 单飞还记得,自己在镜头前是这么说的,有点傻,但是他很喜欢。朝女人笑了笑,他发现她的手很漂亮——她的人也很漂亮。 “我叫杨光,叫我阿光就行了。”她自我介绍道。 “阳光?确实很贴切。”单飞笑道:“他们都叫我阿飞。” “不是灭罪克星?”杨光开玩笑道。 “啊,骂我的时候,‘警员之星’这个称呼排头号。”单飞接过自己的啤酒自嘲道。” “喂喂喂,”杨光大摇其头,道:“什么时候也有人这么来‘骂’我,我就高兴了。” 单飞跟大家碰了碰瓶子,喝了一大口,“值得庆祝,被公共关系科的镇部之花羡慕,这可是最好的恭维。” 杨光作了个鬼脸,“忘了那个过气的‘镇部之花’吧,他们现在已经改口叫‘海女妖’了。我已经转到海关了。” 每天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那就难怪她这么有亲和力了。单飞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杨光,暗想。 女人,也有不一样的。杨光不止有亲和力,她还很能喝酒,酒量还不算,她更会划拳。据说枪法和办事能力也是头筹,一点也不弱于男同事。 “小的时候,就害我在家里抬不起头,”杨帆开玩笑地抱怨道:“我的成长,就因为她而形成了阴影。不过,幸好她因为太优秀了而没有人敢要,终于让我扳回了一局。” 会不会是真的?单飞暗暗惊讶。 “你喝醉了,阿帆。”杨光顺手在杨帆的头上来了一下子,首次显出女性的娇羞,悄悄地瞥了单飞一眼。 “呜……我要去厕所,谁去?”杨帆摸着头,问道。 单飞立刻响应了号召——他不想独自去解决,为免节外生枝。 “难道还怕找不到路?”杨光窃笑道。 而叶利为只留下自己和杨光而高兴。 找不到路?那还不算最糟糕……单飞心中暗想,那里能发生的情况可太多了,等他站起身时,扬帆已经走过了小门——看来是真的急了。 透过门fèng,单飞确认洗手间的灯是开着的,而门前也没有竖着“清洁中”的牌子,一切看起来都非常正常。他笑了笑,在没有人看到的昏暗走廊里,他允许自己笑得很疲惫。 他确实很累,原本就疲惫的身心,在刚刚因为心中不忿“捡垃圾”这个形容,而使尽了全身的解数来展现魅力之后,再也压榨不出一分力气用于伪装自己。 他脚步迟缓而虚浮。 杨光真的很能喝,单飞自忖酒量不弱,现在也有点眩晕的感觉,反应亦略微迟钝。 他有点后悔开始不明就里地容让——杨光根本就不需要这个。 一手扶着额头,单飞懊恼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的时候,他自然地侧身去避让—— 通向洗手间的走廊太狭窄了,而他其实并不急,目前虽要紧的是走得平稳一些,而不是去抢厕所。 出人意料地,那人并没有从空隙中穿过,而是一把抓住了单飞的手腕,拉着他越过了洗手间,以火山爆发般的速度急速向前直到走廊的尽头,略缓一下,推开一扇单飞以为不存在的小门,把他推了进去。 这一切快得令人难以反应。 从手腕传来了灼烧般的热度,整条手臂的肌肤就像有电流窜过般地战慄,单飞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会有这样的反应! 就好像早就预料到了,甚至在期待着一样,等他想起应该反抗或者怒喝的时候,已经身在一个完全没有光线的房间,浓郁的酒香包裹着他,而他在这样一个陌生而又危险的空间里,居然感觉奇异的舒适。
第19页 是酒精,还是酒精的问题,今天他确实喝得不少,短短的几步路就使得他的心脏疯了般地在胸腔里跳动,骤然漆黑的环境使他的听觉变得格外敏锐,他能听到几步之外的呼吸声,既熟悉又陌生。 理智冒出来之前,本能已经使得单飞立于一个非常尴尬和羞耻的境地——他,一个训练有素的员警,一个号称警员之星的警员,竟然迟钝到被挟持近半分钟,都没做出任何反抗措施,一个稚龄的小女孩做得都会比他要好许多! 迅速地衡量了一下当前的局面,单飞认为用冷静的——至少看起来冷静——的方式处理能挽回一点劣势。 他抽回手腕,用的不是非常激烈、强硬的方式,“知道挟持警务人员是重囊罪吗?警方最忌讳这种事情。”他用最冷淡地声音道:“记着,从今往后你最好不要再骚扰我,这不是恐吓。” 他摸索着想打开房门——见鬼,这是什么地方?空气中的酒精就足以把人醉倒,单飞感觉自己的血液马上就要沸腾了,心跳得就快要不能完整地说话,手指颤抖得不听使唤。 他不能够在这种环境下多停留一秒钟!否则他可就要现场表演一下为什么政府提倡饮酒要适量了,而且将会是以非常……色情的方式——在碰到了门板凹凸的纹路时,他立刻就贴了过去。 对面的呼吸声骤然停顿,紧接着变得异常地急促,一只手从单飞的肋旁穿过,压在门上。 “到底怎么了?!”谢天麟问,优美的声线因为焦急而变得低沉沙哑,但并没有因此而消减其中的优雅和性感。 这距离要命的近,而且姿势该死的暖昧! 单飞深深地吸气,结果是被过量的酒精沖得几乎当场失控! 他已经半个月没有过性生活,而谢天麟的身体完美得没法形容。 他喜欢他那低沉的、男性的呻吟,他狂野又热情的吻,还有他技巧惹火的抚摸以及性感撩人的眼神。 他甚至痴迷于他精緻的面庞上沉溺、满足的神情。 单飞从来没有过的兴奋,在他只是想起那些画面时就已经…… 不行,他不能! 他不能再错一次。 强迫自己把思维落在对话上,单飞命令理智和警觉再重新回到大脑里站岗。 他问到底怎么了?! 哈,这可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闯题! 谢天膦不着边际的问话,从另一个角度把单飞刚刚找回来的理智赶跑,他觉得自己的胸腔都要炸裂了。 “给我滚!”控制不了自己的音量,他不能自已地咆哮着,推开谢天麟阻拦在他面前的手。 “我是个黑社会,你还想让我怎么样?!”近乎绝望的的声音,在单飞粗暴地推开那只按在门上的手时响起,“你接受我的邀请之前,难道不知道我的背景?接近我又甩掉我,这样做对你来讲很有趣?” 他们曾经那么接近过! 就在上一次私密的幽会里,他得到了无可比拟的狂喜,他怀着期盼渴望着,而一转眼,单飞竟警告他“别再骚扰”?! 比指责更多的是,甚至都不能够为自己争取一点公平待遇的无力。 这不是一个对等的游戏,无论是多么伤人的决定,只要单飞提出来,谢天麟就只能够接受,哪怕事情本身残酷到就如同给沙漠中一个饥渴的旅人,一个绿洲的海市蜃楼一样——给予,然后又毫不留情地剥夺,最后狠狠地嘲弄。 事情不是这样的!单飞在心中大呼,为什么他说的好像受害者是他!这不对!单飞才是那个被戏弄了的傻瓜! “你和我对邀请有着不同的理解,我接受的是……我们两个的性行为,而不是给你权力来耍我、利用我!你他妈的看不出这两者的分别吗?”他大叫道,然后懊脑地把额头抵在门上——是什么让他亢奋地管不住自己的嘴? “耍你?利用你?” 黑暗赋予了单飞更敏锐的听力,他分辨得出来谢天麟声音中的迷惑和惊讶。这种茫然看起来真实得就像单飞本人的迷乱。 “难道你没有?”他不确定地质问道。 “如果你认为把自己交给你操——还是在狭窄得如同棺材或者骯脏不堪的地方——算是,那么有过!”谢天麟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懑。 “嘿,我的车可比棺材要好得多!”单飞反驳道:“那么……你是说你从没利过我?” “我很难评价你的理解力。”谢天麟哼了一声,道:“又或者你把自己当成一个活动的自慰器?”他嘲弄地补充。 “你只需要回答有还是没有,不需要那么多废话!”单飞怒道:“难道你能否认在拘捕怀志文那晚,你利用我窥探警方动态的事实?”压低了声音,他说,同时觉得面上羞愧地发烫。 谢天膦仿佛是惊讶地抽了一口气,“如果怀志文的被捕真的与我有关,而我居然到了行动进行中才能窥探到警方的动态,那么单飞,我活不到现在。” 他一字一顿地道:“即便真的需要得到消息,我也不是从你这里下手的——我的安排里没有变数存在的可能。” 他说的是真话,单飞暗暗咒骂自己的白痴。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居然想不到——不是想不到,而是他根本就没去想。 他知道典型的谢天麟是个阴险狡诈的人,但却忽略了他的沉稳和谨慎。如果他制定了一条计划,那么,这条计划只可能按照他的意志进行,谢天麟是这么地谨慎小心,他会把全盘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或许他会利用单飞,但不是那一次。 单飞沉默了半响,为自己的愚昧而气闷。他不知道是什么干扰了自己的逻辑判断能力,有一种可能他在极力地否认——他不是忽略……他只是在看到那个华安琪之后,下意识地把谢天麟整个推翻——但这不可能是真的…… “那又怎么样?”他听到自己苦涩到令自己脸红的声音说:“这一次没有也不等于下一次不会……利用人不是你的强项吗?或者你是个……bi?” 老天,还是问了。 单飞咬住自己叛变了的舌头。 谢天麟开始怀疑自己的理解力,他不能够相信自己猜对了单飞的真正意思——他不会在乎的,对不对?难道他不是当他是随叫随到的性伙伴?还是他的占有欲很强烈,不能容忍自己的所属物被别人使用,就像是…… “……感情和性是两码事,这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他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伤感。 这使他看来有些易碎的脆弱。 单飞拿不准谢天麟的话里是否带有那么一点点的试探,那丝伤感缠绕住了他,他无法回答,甚至不能思维。 谢天麟不需要他的答案,只要单飞还站在这里,那就足够了,他真的不会期待更多。 抬起手,他覆盖在单飞的脸颊上,温柔地抚摸,拇指在他的唇上摩挲,在单飞开启唇瓣轻轻地含住了他的手指时,他知道自己得到了再次亲吻这个警员的许可。 他用舌取代了手指的位置。 单飞接纳了他,他把他的舌尖卷进口中,他们纠缠着彼此,时而压制,时而挑逗,成功地撩起了对方急促的鼻息,以及可以通过紧贴在一起的胸膛,感知到的激越的心跳。 他们交换着彼此的气息,并且深深为此沉醉。燃烧着的血液喷流在血管里,他们无比地渴望对方。 极度渴望,身与心的交融。 这种从内心深处涌起的、无法遏止的cháo流震撼了单飞,让他瞬间颤抖了起来。 这样的迷恋啊,甚至可以让他忘记了一切! 辛国邦、叶利,他们失去了在单飞心中应该有的位置,此刻,只有谢天麟,只有他! 这种状态是不对的,必须有所选择。 这是这种模糊的,令人迷乱的危险关系开始以来,单飞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对待这个问题。 到目前为止,他们经历过对抗、猜疑、困惑、性、嫉妒、渴望……对,就是渴望,单飞曾经极力否认过,他否认为了谢天麟而嫉妒、而猜疑,更否认他难以抑制的渴望,唯一承认的就是性——这是很自然的,成年男性,身体健康,精力充沛,谁能指责他这一点呢?在这方面他不需要花费多大精力,要做的只有享受。 可他不能——作为一个男性,为另一个男性变得猜疑善嫉;作为一个警员,对一个黑社会开始思念渴望。 他不应该,可是他做了。 谢天麟吸引他,他的性感,他的痴迷,他的强悍干练,他的冷酷脆弱,他的身体,他的整个人就像一个漩涡! 单飞还不知道这种被吸引代表着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面临着一个选择。在他开始认真的时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勉力抵御住谢天麟的诱惑,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使命,但幸运的是他做到——单飞拉开二人的距离,“听着,我们需要谈谈。” 尽管无法平稳的呼吸使单飞的语气中的凝重、诚恳打了折扣,但这足够让谢天麟的心脏情不自禁地收紧,血液的温度骤降。 “什么?”从紧绷着的嗓音中,可以感觉到他的紧张,他抓紧了单飞,但立刻又松开——他明白自己的位置。 “有没有一个像样的、安全的地方,至少有个座位,这鬼地方让我头晕目眩。”单飞想脱离这片充满了诱惑、能点燃心中火焰的地方,或许只是走出这里,那么他的决定就会不同——至少更理智一些。 “据我所知,”谢天麟勉强使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他轻笑道:“这个酒窖是最隐密的,有需要的时候,我通常都躲避在这里。而且……” 他强迫自己轻轻地摆脱单飞,走开了几步,“我改造了一下,这里能看得到外面。”不知道他推开了一个什么机关,墙壁上现出一盏小灯,幽微的光线照亮个整个房间。 原来是个酒窖!难怪空气中浮动着这么浓郁的香气! 单飞打量着一扇扇存储着各类酒瓶子的酒架,和地上堆放着的啤酒桶,最后把焦点落在壁灯上。 “他们怎么会让你进来?难道不知道你喜欢下毒?”他嘟囔着,眯着眼睛看向发光的墙壁。这本来算得上黯淡的光线,但在习惯了黑暗的眼中还是过于明亮了,“你……你居然监视我!”他忽然低声指责道。 那哪里是盏小灯?分明是个监视孔,正对着单飞习惯的位置,而那幽微的光线,却是此刻酒吧中灯光的折she。 “怎么?”谢天麟的声音中透出一种古怪,“觉得自己跟陌生女人调情的场面很见不得人?唔……你的女人看来是保不住了……”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跟愉悦从他的口中倾泻出来。 “什么?”好奇心打败了唇边的反驳,单飞凑了过去,发现叶利正跟杨光热络地聊在一起,杨帆已经沦落为旁听,左顾右盼的似乎在寻找什么——单飞猜测他找的是自己。
第20页 “她不是我的……嗯?让我看看,”他在监视镜四周的墙上摸了摸,“你把抓痕留在哪儿了?在你嫉妒得发狂的时候。”他嘲笑地看着谢天麟。 薄怒涌进了谢天麟的眼中,他感觉两颊有些发热,“……你猜错了,”愤恨地看了单飞半晌,他把手掌伸到单飞的面前,五指摊开,“不是抓痕,是齿痕,而且你也找错了地方。” 另外,不只是嫉妒,那其实是绝望——他当然不会让单飞知道。 即便在这样幽暗的光线中,单飞也分辨得出来虎口附近渗着血丝的齿痕,跟以往的彷徨和茫然不同,他感到心中一热——尽管有那么多不可知,但至少感情是真的,“如果非常非常的努力,”他握住谢天麟的手,轻轻地描绘着齿痕的轮廓,“你觉得你能不能……回去?” “回去……”谢天麟的心沉了下去,他喃喃地自语,蓦地他用力抽回手掌,“当然能够!”他大声说,并用一个冷笑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那么,你为什么不那么做?”并没有被谢天麟的态度激怒,单飞沉静地看着他,在每一次你受到伤害的时候,甚至要用自己的血来消减心中的痛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回去,而是委屈自己来接受我的羞辱? “你知道,你从我这里得不到任何好处。” 真实得到了残忍的地步,他甚至不留一条生路给谢天麟。 倔强的伪装从盛满了羞辱和无奈的眼中开始崩塌,谢天麟的身子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他后退着,直到脚跟踢到了一个竖立的酒桶,他绊倒在那里,颓然坐在桶盖上。 “你不会留一扇敞开的门给我,但也总不会紧紧地闭合,我只能跟在你后面,去推开一扇又一扇虚掩着的门,心惊胆战地不知道迎接我的是什么。是你让我不能死心,是因为你。” 无奈和痛苦装点着虚弱的声音,他就像是说给自己听,“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转身,那么就意味着永远失去了靠近你的机会……你绝对不可能停留在那里等我。” “那么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值得?” 单飞脱口而出,抑制不了声带的颤抖。在今晚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无所胃其实是这么残酷的一种磨难,原本从他的角度看来,除了情不自禁地被吸引,其他的一切做法都至少可以理解。 “因为你有我所没有的,你能做我所不能的,我以为你能够……” 谢天麟骤然中断了自己呓语般的声音,在单飞认为最重要的一个地方,他清理自己的情绪。 在一段痛苦到窒息的沉默之后,他抬起头望着单飞,漂亮的眼中不再闪烁着夺目光彩,眼神中所有的只是惯有的空白和冷漠,“所以现在……都结束了是吗?” 他的声音平板而冷静,“一个很……肯定的结果?”仅有那么一个尾音,还带着一丝星火般的期待。 以为什么?我能够什么?他还不够信任我……他认为自己已经不需要信任我了,从没有这样花心思地站在谢天麟的角度思考,单飞尝试着这样做,而不是强迫谢天麟告诉他更多——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另一个阶段。 “我想说的是,”深吸了口气,然后再次因为浓郁的酒香而眩晕,他停顿了一下,稳住自己,而在这个短暂的沉默中,谢天麟一直凝视着他,没有转移视线——他不是个胆小鬼,他会迎接一切可能到来的,无论是什么。 “现在你还有机会回头,如果你想。我要提醒你的是,在我开始之后,你将失去任何转折的余地。” 谁都知道——只要你家里有台电视的话——单飞,他勇往直前,不会回头。 谢天麟的眼睛慢慢张大,在从惊讶和包裹着巨大压力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之前,又被另一种感情俘获。 这是一个认真的单飞,确实,就如他想像中的那样,黑亮的眼中跳跃着坚毅勇敢的火花,有着眩目的美,他让人无法移开视线——自信而坚定,这是一种另类的极致性感。 “我不管你认为你能在我这里得到什么,我能提供的是感情、性,但是绝对没有对警队和朋友的背叛。” 单飞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但这不重要,一旦他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之后,除了一个强硬的底线之外,他并不介意会打破些常规,“而我对你也不可能一无求……” “我是个黑社会。”谢天麟迅速地接口道:“这一点无可改变。” “我知道你是,”单飞哼了一声,“所以你可以拒绝回答我,但我对谎言不感兴趣。” 谢天麟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们缔结了一种比性更深入的关系,但也更……脆弱。在任何时期,得到都伴随着付出,掺杂了感情在内,无心的伤害尚且难免,更何况他们这种敌对阵营的身分! 现在单飞为他敞开了一扇门,那么他将以什么来支付? 但是他依旧选择点头,而且,还有微笑。 能点燃任何东西的微笑。 第十一章 单飞是个易燃品,而就算他不是,那么,这个酒窖也会把他变成易燃品,他靠近谢天麟,用一种缓慢的,却令人心跳加速的步调。 谢天麟仰起头,他注视着这个走近自己的男人,这个他可以称之为男朋友的男人,微微的酸涩在胸膛中荡漾。 得到他,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那么多企盼,又伴随着比企盼更多的绝望,反反覆覆的折磨,徘徊在进退两难的无奈痛楚将他淹没,让他几乎不敢想像这样的时刻——直到它真的到来。 他赢得了他。 他无望的付出应得的回报,他的男朋友。 谢天麟光洁的肌肤在幽微的光线下变得朦胧而诱人,就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单飞去触摸。 这一次,他无须压抑他的渴望,他放纵自己将手指覆上他的男朋友的脸颊,指尖感受到的柔和温暖比他想像中更好,更让人沉醉。 他将头依偎向那只在脸颊上摩挲的手掌,惯于拿枪的粗糙肌肤带着微弱的电流一般,带来微微的苏麻,热流在皮肤下聚积,然后随着血液向下汇聚,谢天麟能感觉到身体亢奋的战慄,是单飞带给他的。 单飞将一只膝盖停在旁边的酒桶上,将摩挲着谢天麟面颊的手掌滑到他的下颔,他钳制着他,令他更大限度地仰头,然后自己弯腰矮身,用舌尖描绘着谢天麟的下唇,他温柔地吻着他。 终于伸出双臂,谢天麟圈住单飞的腰,将他拉近自己的身体。细腻的吻催化了情慾,他不能抑制地勃起,并且开始进一步索求。 就是这种,他的呼吸,还有那几不可闻的,压往舌尖下的呻吟,它们比一切单飞能够想像的色情画面更刺激他,令他失控,欲望爆发得比山洪更猛烈,他想直接进入谢天麟,完全不能够忍耐。 而他们只不过才刚刚进行到接吻这一步而已,他本来准备了几百种技巧,可以在接下来应该有的前戏里施展。 他不能够直接进入他的……男朋友,那简直像个混蛋! 得想点什么,让他从勃发的欲望中缓解出来——不!全裸的谢天麟的画面,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不能在进入谢天麟之前就……想想外面的叶利,想想辛国邦! 显然,辛国邦有用。 为了能够更紧密地贴合,谢天麟慢慢站起身,揽着单飞的腰的手臂随之圈上了他的背,他拥抱着单飞,把他紧密地压在自己的胸膛上。然后,他感觉到了这个警员有瞬间的停顿。 “怎么了?”他问,舔过单飞的嘴角,不太满意地轻轻咬着那稜角分明的下颔。 温热的气息撞击着敏感的肌肤,单飞搂着谢天麟的胳膊紧了紧,“要换个有床的地方吗?宝贝。” 或许是因为他的暱称,他感到谢天麟的身子一颤,“怎么了?” “不,不……这里很好。”慌乱地回答道,谢天麟再度尝试着使自己更加贴近单飞,“这样感觉很好……” “你喜欢么?”单飞体贴地询问:“这样的姿势可能伤到你,而且我们没有……”他忧虑的声音被打断——谢天麟从他的怀中滑下去,蹲跪在他的跟前。 “我们有……其他的东西。”一边解开单飞的皮带,谢天麟一边抬起头,他注视着单飞的眼睛,“更天然的。”一抹调皮的神採在他的瞳仁中闪烁,使单飞的心发狂般地跳动起来。 仅是想像着谢天麟将要为他做的事情,单飞就已经快要高cháo。他深深地吸气,又再彻底地呼气,拿出二十几年来积累的全部毅力,使自己在被技巧高超的舔弄和吮吸中坚持住。 但当谢天麟将他完全吞进去,用咽喉包裹住勃发的顶端时,他的呼吸彻底紊乱,大脑跟过热烧红了的木炭一般,“操……把衣服脱了,脱衣服!”他的声音因情慾而粗嘎,语气是难耐的粗暴。 谢天麟轻笑带来的震动几乎让他倾泻在他口中。单飞强迫自己从他温暖的口腔中退出来,有点狼狈不堪。 站起身,谢天麟将手从单飞的腰转移到自己上衣的扣子上,“是这样吗?”他修长的手指缓慢地,带着音乐的节拍似地解开衣扣,一颗,再一颗,然后猛地将外衣拉掉,随意地甩在酒架旁。 如果谢天麟去酒吧跳脱衣舞,那么他一定会大红。 单飞发出了一声重重的抽气声,“裤子!”他哑声道,努力地克制着把手放到自己下体上的冲动——不能再有更多的刺激了。 “是,单警官。”谢天麟微笑着,用轻柔的声音道。 他缓缓地解开皮带,又慢慢地拉开裤子。他的腰轻轻地扭动着,整个身体跟随着一种无声的,但却流畅优美的节拍。 随着他的动作,长裤无声地落下。 单飞没听过比谢天麟更魅惑的声音,也没见过比这更诱人的舞姿。 他的目光无法从他那款款摆动着的腰臀处挪开,他的目光触摸、爱抚着谢天麟慢慢裸露出来的肌肤,随着那修长劲瘦又不失力度的身体渐次展现在他面前,而加重了呼吸。 面在对方以同样优美,但又如此缓慢的动作褪除底裤时,慾火瞬间将他击倒,他整个人似要爆炸了一般的灼热,挺立的器官难耐地跳动,他即将高cháo——只是在看着谢天麟脱衣服时。 “你这个……荡夫!”他将谢天麟推倒在酒架上,贴近了那个令他失控的元凶,因为自己亢奋而战慄的身体,咬牙道,声音嘶哑到几乎不能辨认。 他凶狠地吻他,直到谢天麟不能承受地瘫软在单飞与酒架之间,他稍微挪开了一点距离,“喜欢这个,嗯?”
第21页 比以往都要更加激动,谢天麟的反应告诉他,他的那句粗口加剧燃烧着他体内的荷尔蒙。 “是。”谢天麟剧烈地喘息,感觉到两个人的欲望挤压在一起,夹在他们身体之间,轻微的摩擦润湿了下腹。 他转身趴伏在酒架上,两只手伸向头顶抓住上面的横樑,“来吧,进来吧,烧着了的警员先生。” 他的称呼可不太讨人喜欢,“我会把你操成一个烧着了的荡夫!”单飞在他耳边恨声道,缓慢地推进他的身体。 谢天麟仰起头,呼吸困难地握紧十指,细碎的鼻音在他努力接纳单飞的时候溢出来,混杂着痛苦和一种奇异的满足。 它勾起了单飞想要看着谢天麟的表情做下去的欲望——下一次,下一次在条件好一点的环境里,他一定会那么做。 单飞退出来,忍耐着,在谢天麟的入口慢慢画圈的同时,他从谢天麟的腋下伸过手臂,插进半敞着的衬衫,他逗弄抚摸着他的辱头和挺立的性器,直到谢天麟按捺不住地靠过来。 单飞再次尝试推进,这一次他进去了大半,停留在那里,他俯下头,沿着谢天辚优美的颈项线条轻轻地舔舐着,痛恨自己没来得及脱掉毛衣,以至于不能够更清晰地感受怀中伴侣的反应。 谢天麟迎合着单飞,调整自己的身体,他能感到单飞的脉动,他们融为一体!每一次跳动,都激起一阵狂乱的冲动,沿着内壁扩散到他整个身,使他在单飞的怀中疯狂。 “可以了。”他压抑着心脏的悸动,颤声道,而话音还没落下,疾风骤雨般的激情就已经席捲了过来。 “喜欢么,嗯?喜欢么?”单飞撞击着他的同时,在他耳边轻轻问道,然后含住了谢天麟的耳垂。 “……”嗓子干渴得冒烟,谢天麟几乎说不出话来,“该死的杂种,”最后,他沙哑地道:“别戏弄我!” 单飞更有技巧地顶撞,然后如愿地听到谢天麟低沉的呻吟,充满了渴望的性感。 他相信,这就是人类最初对性感的定义,最完美的定义。 他们不能够言语,脱口而出的只是无意识的音符,他们甚至连呼吸都不能够完整,快感汹涌而来,能感知到的只有连接在一起的这个部位,火热地融化了整个身体和灵魂。 在酒架上酒瓶子轻微的碰撞声停止了之后,粗重的喘息成了这片空间中唯一的响声。 他们依旧拥抱在一起,亲吻对方所有能够碰到的肌肤,抚摸着汗温鼬肌肤,为对方迷恋不已。 “有没有人说过,你棒极了——真要命——没有人能比你更好。”单飞嘆息着道。谢天麟要把他变成同性恋了,这可真是太他妈的……美好的……糟糕。 “……”谢天麟抚摸着单飞,他已经成功地改造了单飞毛衣的领口,把它变成了时髦的大开口,“我真希望你是第一个。”他不会允许声音中带出特别多的个人情绪,但是丝丝缕缕泄漏出来的就足够了。 单飞的身子微微僵硬。 他那句并非问话,也并没有期望过回答。谢天麟的经验很丰富,这显而易见,他能期待什么答案? 但是,他真的感到不舒服,非常之不愉快。他埋怨谢天麟为什么不说个善意的谎言,完全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他对谢天麟的要求。 “那是谁……不,算了。”他懊恼地道,不论从前和今后,他都无法干涉谢天麟的私生活。 这是无法控制的,他是个黑社会。不用说别的,单就那个华安琪,他就需要应付,这就是现实,他们都清楚。 而且,回到现实中来,单飞报复似地想,我也够麻烦的了,至少也该像其他人一样,拜倒在某个魅力超群的女人的石榴裙下以示正常吧?在这个时候,谢天麟也没权干涉我! 谢天麟无声地嘆息,他把头靠在单飞的肩头,汗湿的身体感觉到了寒意的入侵。他该穿衣服,但还是这么留恋单飞的体温,他不想放开,不想失去。 而这时,门口响起了钥匙串碰撞的叮咚声。 身子一颤,单飞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门口。门尚未开启,但是从门外金属的碰撞声看来,来人正在从一大串钥匙中寻找开这道门的那一枚。 一串钥匙最多能有几枚? “妈的!”他低声咒骂道,转过头来,发现谢天麟正怒视着他。 “你带来的人?”谢天麟用力推开单飞,冷冷地道。 单飞虽然也是狼狈不堪,但是比起他来,那可算得上是衣冠楚楚了……除了衬衫,他几乎是全身赤裸着。 而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不如一丝不挂来得好,半遮半掩的周身,造就的情慾简直就是逼人亢奋。 “记得吗?我是被你绑架的!”单飞摊开双手辩解道:“再说我又不是黑社会,警察局不允许我用裸照勒索别人。” “对不起。”干脆地道了歉,谢天麟把自己从惊吓的一片空白中拉出来,而他一贯平稳的声音,是一层绝妙的掩护色,单飞甚至都没感觉到他的恐慌,至少没感觉到全部。 “你准备好出柜了吗?”警员深吸了一口气,问。 世界上没有人给洒窖开好几个门的,他们现在身处一个密室。真棒,他听到钥匙插进锁孔里的声音,而谢天麟现在穿衣服己经来不及了。 放弃了给自己穿戴整齐的机会,他在微光中注视着那个脸色苍白的黑社会。好吧,如果让他扛,他会扛,他没打算退缩。 “……不。”谢天麟迟疑了一下,单飞凝望着他的眼里有什么东西使他入迷,让他融化。 他有一瞬间的眩晕,几乎无法自己地抛开一切,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不怕……幸好从小到大一直致力培养着的理智还在那里。 该死的现实! 他竭力从单飞的眼中撇出来,急速来到墙上的监视镜前,关掉了它,整个房间重新被浓厚的黑暗笼罩住。 在谢天麟越过地上的外衣时,单飞就已经揣测到他的打算,刻意忽略心中某些莫名的不快,他抢在幽微的光线没有完全消失之前来到门边。 很好,在重归黑暗的下一秒,房门被打开。 走廊中苍白的灯光从门fèng倾泻了进来,从漆黑的房间里望去,外面的一切都清晰异常。 而从光明骤入黑暗的访客,却在一瞬间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瞎子。他挤进门fèng,把叮噹作响的钥匙交到左手,而右手在门边的墙壁上摸索着,在平坦粗糙的墙壁上寻找那个凸起的开关。 这对他来讲轻车熟路,没用一秒钟,他找到了,在他按下去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完成时,就被颈项上俐落精准的重击模糊了意识。“嗯!”是他倒下之前唯一能发出来的声音,真是不走运,他的声音并不响亮。 “啊哈。”谢天麟轻声道,单飞的行为在情理之中,但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嘘,闭嘴!”单飞打断谢天麟可能会说出来的某种调侃,“你要做的就是赶紧穿上衣服,从这里消失!” 他关紧房门,顺手抄住倾倒下来的身体,避免它跟地板碰撞发的巨大的声响,另外,一个失去意识的人不会选择落地的姿势,而故意伤害罪跟故意杀人罪,可是有很大区别的。 既然已经被制住,那么他是谁就不再重要——不管是谁,结局只有一个。 “把他扔在这里,你可以走了。” 谢天麟冷酷的声音夹杂着布料的窸窣声传过来,其中的寒意让单飞打了个冷战。 “知道你在干嘛?”哼了一声,单飞问,轻轻地将昏迷的傢伙放下来,好空出手来整理衣物,“你在跟一个警员谈谋杀?” “我只是在解决我们两个共同的问题。”谢天麟的声音里充满了理智的漠然,“想想看,这件事传出去会怎样?” “我看到了,”单飞淡淡地道:“它已经不是秘密了。” 他靠在门边的墙上,皱起眉头。每当想起辛国邦,他的心情就会坏得无以复加。 “你说什么?!”谢天麟惊叫道,镇定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噩耗驱散。 不是秘密? 不是秘密! “怎么会!你告诉了别人?!”重新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的怨恨。 一向从容镇定的谢天麟流露出这样的恐惧和绝望,这让单飞充分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比他能够想像的还要可怕。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能确定是多少,但是,有人知道。”单飞谨慎地措词,他不能够把辛国邦说出来,这是警队的机密。 谢天麟沉默着,而这沉默煎熬着单飞。厚熏的黑暗转化成了深沉的恐惧,像座山一样地压在他的心头——他无法揣摩谢天麟的恐慌到底是什么。 “……你还好吗?”试探地轻声问道,他慢慢靠近谢天麟的所在。 “该死的二五仔‘内鬼’!”经过缜密的推想,谢天麟大概能猜出事情的梗概……他知道自己的身边有警员的卧底,“不过这不是问题,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语气轻松了许多,“整件事只有我一个人清楚——我们的几次见面……除非你告诉了什么人。” 单飞的脸在黑暗中灼热得烫人,他拿不准自已是不是应该跟谢天麟坦白,毕竟这件事对谢天麟来讲似乎非常重要。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迟疑了一下,他问。 “……你难道不会害怕?”短暂的沉默之后,谢天麟用尖刻的语调反问道。 “老实说,”耸了耸肩,单飞无所谓地道:“我确实担心,但只是担心而已……最多被革职?嗯,那是够糟糕的,所以我贊成你保守这个秘密的决定,但这并不等于说我会用一条无辜的生命来保全我的前途。”想了一想,他又补充道。 “哦,是么。”谢天麟轻轻地道:“那我可比你幸运得多——我们黑社会从不失业……你穿好衣服了吗?是不是可以走了?”忽然,他不耐烦起来,催促道。 “别打这个主意,宝贝儿。”单飞摸索着回到墙边,蹲下身,“该离开的是你。别忘了这个地上躺着的可是我的猎物……咦?” 掠过墙面时,他的胳膊滑过了墙上的一个突起,“啪”的一声轻响,惨澹的光线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这里有开关,你怎么没告诉我?”一边翻过失去意识的入侵者——针对酒窖,单飞或许不应该这么称呼这个倒楣的傢伙,但他确实闯入了他们的欢爱空间,不是吗?该死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打断了什么——单飞一边抱怨道。 多危险!如果刚刚他慢了一步的话。 虽然不同于外面温暖明亮,但这惨澹冰冷得出奇的光线还是起到一定的作用。他看清了地上躺着的这个傢伙。
第22页 “哦,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会以为这里的调酒师和老闆都是蝙蝠。”瞥了飞一眼,谢天麟轻笑着道。 这个搭档从反应上来讲还不错,但是他太大意了,他不应该开灯的。相信他!他们可冒不起这个险,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 “关掉它!” 可能在没发生的时候是可能,发生了之后,那就是灾难。 “嘿,你得明白我是谁!”单飞不满地抗议道。 “在你自己都不明白你自己的时候?噢,原来是他。”谢天麟眼中和面上都没有泄露一丝情绪,但单飞感觉得到他松了口气。 单飞低下头,拍了拍这名俘虏的脸颊——一个允许自由出入这里的人,酒吧的老闆。 “哦,辛苦你了。”他有些内疚地道。 “我们得尽快,”谢天麟快步走到单飞跟前,胡乱地理顺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等下调酒师可能会亲自出现。如果他等得不耐烦的话。”他的目光光冷酷而严厉,“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想,你还没弄明白我的意思。”妈的,他理顺头发的样子真性感!单飞在心中暗暗地唾弃自己,“按字面上理解,你穿好衣服,离开这里。” 谢天麟低下头,迎着单飞仰视的目光,沉默地立在那里。 谢天麟那双漂亮的眼中深重的痛苦和挣扎,让单飞的心脏无法自抑地颤动,他站起身,抬手抚摸着谢天麟的脸颊。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伤害。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好警员,我能处理。”他轻声,但却认真地道。 “那为什么不让我帮你,直接加入我们做个好黑社会算了。”低声嘟囔着,谢天麟垂下头去——他不能够违抗单飞的意志,在他做出这样的动作,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时。 他该相信他吗?这意味着他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谢天麟的样子让单飞很难控制住自己,他想吻他,如果地上没有躺着一个即将醒来的酒吧老闆,那么他会的。 “不,不是我进入,而是你出来。”他侧身将房门打开一线,示意谢天麟悄悄熘出去。 尽管是如此地矛盾挣扎,但谢天麟最后还是顺从了这个警员,他走出去,走廊里空荡荡的,酒吧大厅里嘈杂的声音说明现在一切都好,“我可没你那么乐观,单督察。你确定你不是谢擎在警队的内鬼?看起来你非常适合这个工作。” 单飞注意到谢天麟的语气和用词,他耸了耸肩,“如果我真是,那么他就该小心了——我实在找不到一个理由不背叛他,这个该死的万恶之首。” 谢天麟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他开启双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转身离去。 如果能够,他应该花更多的时间来研究他的新男友,但是现在显然不是个好时机。地上躺着的人已经发出模糊的呻吟。 单飞迅速地扫了一眼他们做爱时依靠的那个酒架——还好,并没有什么错位和凌乱。 他蹲下身,扶起酒吧老闆的头,轻轻拍击这个倒楣蛋的脸颊,“嗨,醒醒!醒醒!你感觉怎么样?” “嗯……单sir?你怎么……出了什么事?”老闆缓慢地睁开眼睛,一脸的茫然,“怎么……哎呦!” 他转动着头颈,忽然惊呼了一声,抬手捂着颈侧,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哇,怎么这么痛……啊!我想起来了,有贼!”他惊跳起来。 生龙活虎。 单飞的心放了下来,虽说自己下手很有准儿,但毕竟这种有可能被指控为攻击,他并不常干。 “出了什么事?用不用给你叫救护车?”他用一种警员特有的镇定和专业问道。 “有人袭击我!”老闆惊魂未定地道,一双眼睛仓皇地在整个酒窖中来回扫视,但是太多的的酒架立在那里,遮挡着他的视线,使他难以确定到底有没有人藏在里面,谨慎地,他靠近了单飞。 单飞掏出枪,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紧张而凝重,就好像他不知道那个架子后面会有什么危险一样地靠近,在每过一扇酒架的时候,他都做出准备的姿势,不过,当然,里面没有任何危险的东西存在。 “没人。” 他转过身来,对酒吧老闆道:“能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吗?比如说袭击者的模样、袭击的方式——他在里面还是外面,用的什么武器?现在你来清点一下损失,然后报警。那么在警员来之前呢,你最好能暂时关闭酒吧,你知道外面的人个个都有嫌疑,他们中的部分或者全部需要作笔录——看起来不像是盗窃,没有人会选择酒窖……你有什么仇人吗?” “我……我……当时很突然,我记得我进门之后转过身去开灯时,忽然被打了一下……我……我不知道他是原来就躲藏在酒窖里,还是跟在我身后进来的……我……单slr,酒吧里的客人必须要作笔录吗?” 老闆艰难地回忆着,但是很显然他知道的有限,而且,他关心更多的是这件事会对酒吧声誉的影响—— 酒吧老闆被人打晕在洒窖里,这么混乱的地方,你还敢去那里喝酒吗?即便是损失了几瓶酒,对经营者来讲,也比损失了名声这种无形资产要划算得多!更何况他的目光在酒架上巡视了一圈,他没损失任何东西。 察觉到老闆期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意愿,单飞故意皱着眉,“我想本着对你负责的想法,应该让他们作笔录。毕竟你没见到人,而我听到动静过来的时候,你已经躺在地上了。 “暂时看来我们没有一点线索。你也想抓到他,对吧?那么据你所知,你的酒窖里有什么……比较名贵的东西吗?对了,还不打报警电话吗?下手越早,抓到的可能性就越大。”他催促道。 “酒窖里没有任何值得抢的东西……嗯,是有客人寄放在这里几瓶高级红酒,但白痴才会来抢这种东西!”老闆叫道:“我想八成是个瘾君子,他想从我这里弄点毒资。” 他揉着脖颈——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痛楚——但是他开始头痛了,不知道该怎么说服面前的这个警员放弃报警的想法。如果有必要,他完全可以通过黑道不声不响地来解决这件事。他每个月也有交保护费的! “寄放?难道你这里的档次还不能满足他?”单飞不以为然地道,他猜这就是谢天麟能弄到钥匙的原因。 “有钱人就是这样。”老闆心不在焉地应付道:“嗯……单sir,我看我没必要报警,我没损失任何东西。” 单飞不依不饶地努力劝说他,向他强调警民合作的重要性,而且保证外面的酒客肯定会很“热心”地配合警方的调查。 “这类事件不能姑息!”他坚持说——他知道该怎么让一个生意人从正义面前退缩。 酒吧老闆非常痛苦地应付着这个热心的员警,最后,他编造了一个藉口离开,并且为单飞没有强迫他去报警而松了一口气。 ok,他真是一个好警员! 单飞双手抱肩,摇了摇头。多么没形象的一件事,他罗嗦得就像是他妈妈。 慢慢地走回酒吧的座位时,他毫不意外地得到了一堆狐疑的目光,但这没什么,并不能沖淡这一晚给他带来的快乐。 “你最近好像很喜欢玩消失?”叶利斜睨着他,不太愉快地说。 “四十五分钟。我介绍一个治前列腺疾病的名师给你,如何?”杨帆了看了看表,道。 “我倒觉得像是艷遇,”杨光笑嘻嘻地道,看着单飞神采飞扬的神气——完全不同于之前的黯淡。 尽管不太像,但她还是相当有女人的直觉。 单飞心中暗道:“其实是……” “我们的警员之星现在已经转移……” 几乎是在单飞说话的同时,叶利也开口道。 单飞的心脏骤然停跳!他面色铁青地转向叶利。 接收到那凌厉的目光之前,叶利已经骤然截断了自己的话语。他知道他错了。该死的嫉妒!它让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阿飞已经很久没钓马子了。”在短暂的中断之后,他匆忙地说。 单飞终于可以呼吸了,但是他的心情已经坠到了谷底——他种下了一颗定时炸弹,是这样吗? “其实,刚刚发生了一件小事故。酒吧老闆被人袭击。”他使自己说话的过程中语声平稳,把紧张和忧虑及时地隐藏起来。 妈的。炸弹。 无法控制,这两个词轮番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第十二章 想想看,他进警校是哪一年?太久远了,单飞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但在回忆的时候,却发现一切还很鲜明。 他喜欢警员这个工作,虽然他不是一个好警员。 最初是军装,之后又辗转待过几个部门。交通也好,扫黄也好他都干过,大错没有但小错不断。 不过他走狗屎运——这是他升督察的时候叶利说的。 叶利是三年前才调入o记的,在那之前,他是重案组的成员。 单飞做事不循常规,幸运的是没有人投诉。不可否认的是,他的查案手段给他带来了极高的工作效率——他手底下正经跑过不少大案,再加之这小子人缘还不错,所以即便是知道他有些逾规,但上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没记入到档案中。 而叶利为人方正,非常之不喜欢单飞的“灵活”手段。 开始的时候,他们曾经有过不少冲突,但是都是私底下的,没有任何一个把这种战争延伸到工作中。在瓦解名噪一时的旺角“青龙堂”的时候,他们相互为对方作过防弹背心。 就在他们出发之前,两人还在厕所里抓紧时间吵了一架。 但是非常自然,都不需要一秒钟的考虑,他们扑过去救对方。 对望了一眼,带着钦佩和欣赏,两人各自发现对方不是只说不练的滑头,也不是顽固不化的木头。 但是,即便就是在他们相互救了对方一命的那一天,回到局里卸下装备,他们先到关二爷跟前上香,庆幸自己还在喘气,然后回过头来接着吵。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叶利从来也没因为自己和单飞的交情,就姑息过他“给警队抹黑”的行为。 只不过,自从单飞被突然地冠以“警员之星”的名头之后,他将斗争转为地下—— 至少不能让单飞在公共场合难堪,他是这么说的。 这就是叶利,所以单飞从来都没因为自己向他泄底而担忧过。 真的,他从来没有因为叶利,知道了他的一些不能张扬的私事而睡不着觉过,不像今晚。 单飞在黑暗中翻了个身。 他不知道叶利为什么会有当众说这件事的冲动——这是不应该的,他应该知道那对单飞意味着什么。
第23页 但他那么做了,而单飞不能确定这种口误会不会再出现一次。他估计过最坏的结果,那就是他被革职,除非他能跟大家证明内鬼不是他。 妈的,是谁规定说他跟谢家的人上了床,他就必须把警方的机密漏给对方?!懊恼地蹂躏着枕头,单飞愤怒地想。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叶利跟谢天麟有染,而此时正好有证据表明组里出现了谢家的内鬼,那么他会不会怀疑? ok,革职,这有什么!他认了。大不了到街边卖牛杂。单飞从不认为自己会有活不下去的那一天。 不过,谢天麟看起来很害怕。 真是见鬼!他怕什么? 黑社会从来不失业。 他加入,然后一直做到死。 单飞在o记做了这么久,他没见过哪个混到谢天麟这个地位的黑社会能够全身而退。他们全部都横死。 但是……谁敢杀他?就因为他是个同性恋。 哦,不! 单飞猛地翻身坐起来。 他大口地呼吸,感觉到有冷汗顺着额角慢慢往下爬,冰冷的麻痒。 谢天麟跟一个警员上床,那么谁相信他没有把毒品交易的资讯透露给警方?! 他们中间,很显然,有一个内鬼,而且地位还不低。 无论这种泄漏是不是有意,那么结局只有一个。 “他会死的……”喃喃地,一串模糊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来,“他会死的很难看。” 单飞拉起被单,他胡乱地擦拭着汗湿的脸颊,滑腻冰冷的感觉真令人厌倦,而内心深处的忧虑,以及因无法挽回而产生的懊恼更令他烦躁。 这不是他。 单飞一定有办法解决。 他用两手的大拇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叶利已经知道了,这是一个没法改变的事实,但是,他应当还有些补救措施可做。 明天,明天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叶利谈谈,他应该能够让他对此保持沉默。 沉吟着届时如何开口,单飞靠向床头。 他知道他选了什么,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唯一不知道的是,当他一大早跨进办公室的时候需要面对什么。 内部调查组。 他们已经等在了那里。 单飞必须将所有正在使用着的资料报表封存,并交给专人核准暂管;在接受询问之前,不得与其他被调查同事探讨或者交换资讯;佩枪与证件上缴。总而言之,他要做的,或者说他能够做的,就是坐在询问室外的走廊里,等待。 如此地迅速而突然,单飞对警队内部的状况甚至还没有一点头绪! 太糟糕了,他还没来得及跟叶利谈谈。叶利不会……好吧,在正常情况下,他应该不会跟别人说起单飞的私事,昨晚算是个意外。但在调查组问话的时候,这样一个重要的问题上,他隐瞒就等于妨碍公务! 他会怎么做? 单飞不能否认,此刻自己是如此的忐忑不安。这算什么?他做了亏心事吗?他自问还没做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 交叉着十指,支撑着下巴。他希望自己能够理顺杂乱无章的思绪,迅速地制定出上、中、下策来应付眼前的局面,但是很遗憾,他做不到。他甚至都无法估量当前的形势。 有什么不对劲,这是一定的,他感觉得到。他不想让自己疑神疑鬼,但看起来他们就像是在针对他。 真是见鬼! 这不是他习惯的态度。姑且不论他的家庭,他本人在警队中就是如此的出色,感受到的都是钦佩、欣赏和仰慕的眼神……ok,是有嫉妒,他知道,但并不是戒备和敌视。 跟走廊尽头远远地看着他的调查组人员交会了一下目光,单飞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妈的,那是什么?! 房门“嚓嚓”轻响了一下,他像只猎豹一样竖起了耳朵,撤回眼神,向调查组的临时办公室看过去。 叶利走出来,紧绷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微微低着头,好似感觉不到单飞热辣辣的眼神,轻轻地将身后的房门虚掩上,径直走向楼梯。 几乎开口的询问,单飞艰难地将喉头翻滚着的句子埋藏起来。他知道走廊尽头的那名工作人员还在看,而按照规定,他与叶利同属于被调查的嫌疑人,是不能够交换资讯的。 “单飞督察,请进。” 就在叶利的脚掌踏上第一阶楼梯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条fèng,一个三十多岁的调查员探头出来,用单飞听到过的最刻板的声音道。 站起身,他吸了口气,走进去。 “请坐。” 老实说,这屋子里的光线并不好,昏暗的灯光跟升职考试时明亮的阳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紧张沉重的气氛凝固得就像一块果冻。 是个审讯的好地方。单飞暗暗地品评道,真不错! “thank you,sir。”他微笑着对桌子对面那个温和的男人道,很随意地坐下,目光并没有离开对方的双眼。 一般来讲,这个坐在中间的人,就应该是他的主要交流对象了,他右手边的应该是助手,而左手边坐得更靠后一点的……应该是心理专家。 “温跃。”男人温和而有礼,“我想单sir应该明白,我们的工作就是要弄清,近三个星期以来警队内部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而这需要单sir的协助。” “我明白。”单飞抿嘴笑道。 “很好。”单飞轻浮的态度并没有在温跃的脸上激起半点涟漪,他依旧不紧不慢,“xxxx年一月十五日晚,你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那晚我跟我的伙计在大约二十三点到十六日零时,于沙田名都夜总会缉捕了黑社会骨干分子怀志文。” “那么,请你回忆一下当晚的情形,希望你能够尽量的细緻。能够做到吗?” “没问题。”单飞耸了耸肩,“一月十五日晚约二十三时左右,我接到命令,即刻赶到沙田名都夜总会缉捕在逃犯怀志文。当我和我的同伴赶到现场时,是二十三点二十七分……” “二十三点二十七分?是准确时间?” “是,在行动之前我们有对表。”单飞确定地道,在接到温跃示意之后,他继续未完的叙述:“夜总会里人很多,不过嫌犯的位置很容易确定——他周围分散着大约十几个小弟或者保镖。 “为了不惊动怀志文——现场实在太乱了,我们不能冒险把市民卷进枪战,所以我们小组的五个人决定分成两组,慢慢接近目标,我那一组需要从舞台后面……” “这一组的成员都包括谁?”温跃再次打断道。 “我和杨帆一组,叶利、卢锦辉、肖遥另一组。组是我分的,路线也是我制定的。我不能够让我的伙计走比我的更危险的线路。怀志文很机警,他似乎发现了我们,匆忙退向了后门。 “当时情形很紧张,我让杨帆在后台口帮我做掩护,而我自己穿过吧檯迅速程控怀志文,这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枪响,在我身后。我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身后蓦然变得非常杂乱,而与怀志文的逃走相比,我认为辑捕他更重要,所以我追了过去,抓住了他……” “后台口的位置能够把你和怀志文,以及后门全部囊括到视线范围中吗?” 对于再次被打断,单飞发出了声嘆息,“能……应该能。记得吗?他是掩护我的。” “那么,杨帆应该能够看到所发生的一切,包括第一声枪响的时候的,是吗?” “……有可能。”单飞花了些时间来思忖,最后谨慎地道。 “有可能?”这显然不是一个能够令人满意的答案。 “你知道,他并不是一直把头从后台伸出来——他也需要掩护自己不被怀志文发现。” “所以,这就是你以及你的同事提交的报告上,没法确定到底是谁开的第一枪,而且打伤了缉毒组警探谭耀的原因,是吗?” 单飞从问话中嗅到了一丝不太友好的味道。 他审视地望着温跃,半响,更加谨慎地道:“我不能确定任何事,我只知道我看到的和听到的。” “你研究过了全部的报告,但是事实上,这是超出你的职权范围的。”温跃的目光有如玄铁宝剑般,厚重又锐利。他直视着单飞的双眼,道:“对此,你有什么解释吗?” 虽然一直都无法稳定心绪,但这个问题早在单飞意料之中——在封存档案的时候,调查组看得到。 “我想这很明显,”他无所谓地道,就像一切都理所当然,“就跟你们来的原因一样。我希望找出那个人是谁,越快越好。你认为找出我们组中的内鬼,是超出我职权范围的事情么?” 对于他的故意曲解,温跃只是淡淡笑了笑,“我想你对我的问题有点误会。超出你职权范围,指的是你调出了你不该接触到的档案,而非你的调查。” 妈的,他的智商相当高。单飞在心中暗暗地嘟囔,或许今天必要承担下一个处分。 “我有充分的理由让我的上司相信,在我们中间存在一个叛徒,而与墨守成规相比,我的伙计的人身安全和整个警队的心血与努力更重要。或许你并不这么想,但我不希望看到另一个谭耀。”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温跃温和的话语,基本上可以表明一定的态度。 单飞知道温跃的潜台词是什么。ok,惊慌是没必要的,而且单飞也不会为此恼火。 他的处境他早就知道,现在唯一要确定的是,调查组到底有多深入。 “也许吧。”没有过多的辩解,他只是懒洋洋地随口附和道:“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他在椅子上伸展了一下腰身,问。 “我们希望你能够把那几份档案,交给我们负责资料搜集的同事。”温跃说,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平静,“它们对这次的查证非常重要。” “嗯?”单飞一怔,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几个关键字,“如果我没记错,今天早上我手头的资料已经封存……嗯?你是说缺了几份report,我有没有理解错误?” 战慄的感觉顺着嵴柱爬上,单飞紧张地凝视着温跃,屏住了呼吸。 “确实是这样。”温跃的眼中并没有任何的惊讶和错愕,“看起来你并不知情?”他语调平缓地说。 我……操! 仅仅是千分之一秒的僵硬,随后,单飞靠在了椅背上,将自嘲的冷笑顺着呼吸倾泻出来。 他什么都不必再说。 昨天晚上确实过得很混乱,从抗拒到投入,不是一转念,单飞承认,这是这许多天来沉淀的结果。 他没有把百分百的精力用在工作中,但是并不等于说,他就会因此而犯下这样的大错。 回忆十个小时之前,单飞还记得开始很枯燥,但是他的思路还算清晰……直到他接到了那条无名简讯。
第24页 该死的,之后主宰他的就不再是理智。 收起卷宗,入柜落锁,这些都是习惯性的动作,单飞相信自己做了,可是不够用心,但至少,他没有遗失报告。 如果有缺失,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偷窃。 在警局中。 很好。 最初听到卷宗消失的时候,单飞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但当温跃企图捕捉的时候,那丝错愕外加难以言喻的感觉,却被一种无法捉摸的空白敛了起来。 这算是一种什么暗示? 温跃侧头去看心理专家,后者点了点头,示意他单飞的询问可以到此为止,再继续下去不会有什么正面的结果。 温跃这么做了,而当单飞站起身的时候,他在他眼中看不到任何激烈的火花。 这令人多少感觉有点意外。 小道消息总是传播得很快,当单飞步入餐厅的时候,忽然想起他当选警员之星那段日子。在官方宣布之前,这消息就已经在整个警局中散播开来,就如同现在,唯一不同的是,那时人们朝他涌过来,而此刻是散开。 微微地停滞了一下,单飞笑了一笑,将餐盘放在空荡荡的桌子上,耸耸肩,坐下来。 他会习惯。 迟早。 牛腩饭的味道不会因这样暗地里的关注而变得更好,但至少也没变坏。 单飞不紧不慢地往口中送,偶尔捕捉到躲藏不及的视线,他便戏嚯地凝视到对方从鄙夷而羞怒,最终愤然离开。 “怪人!” 当一个年轻的警员低声嘀咕着,垂头快步走出去时,单飞将头埋进餐盒中轻声笑了起来。 “别介意。” 随着沉稳的声音一起落下的,是搭在肩头上的手。 单飞抬起头,“我不会因为有人多看我两眼就少吃两口饭,”他笑嘻嘻地道:“你知道。” 叶利将餐盘放在单飞的旁边,拉过椅子坐下,随后卢锦辉和杨帆也端着餐盘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坐下。 单飞维持着平静的神情,挑起眉毛,“很好,咱们可以办一个嫌疑人俱乐部。”他用一种轻佻的语调慢悠悠地道。 “靠,”叶利斜睨着他,“还玩?你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单飞将吃完的盘子推开,完全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拈起一根筷子在修长的指间打转,“在成为员警之星以前,我知道平均每天至少有十个小混混伺机操刀砍死我,你说,我会不会介意有人把我的脑袋当枪靶?” 他看到叶利隐忍的愤怒和忧虑,但并没有给这个品行端正的员警开口的机会。 “我不明白的是,”他将两支筷子并在了一起,慢慢地横放在盘子上,“如果一个人被枪指着的时候可以不低头,现在却要出卖自己,这是为什么?!” 站起身,单飞没去理会被带翻的杯盘,迳自走出餐厅,将错愕,或者惊疑的目光抛在脑后。 他知道没人会给他答案。 第十三章 单飞觉得呼吸困难。 他意识到自己从前过得太顺利了,而现在,毫无疑问地,达到了有生以来的最低谷。 天台上的风很大,云彩被吹得四散。单飞背着风,点燃一根烟。 不会很久,他将被正式停职。就算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他就那个内鬼,单凭丢失档案这一条,就已经足够了。 真是够糟糕。现在已经不具备做任何事的资格。想要洗清嫌疑,单飞只能靠自己了。 他必须找到那个泄漏情报给……谢天麟,或者是谢擎,然后又嫁祸给他的傢伙。而这个人,单飞皱了皱眉,就在他的兄弟中。 该死! 他不愿意去猜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但问题是,他没法骗自己,他知道自己不是内鬼,那么他们中必定有一个。 哪一个? 单飞觉得自己很龌龊,他想到有一个人肯定知道,那就是谢天麟。 够了,妈的,你不能那么做,想都别想!他对自己说,谢天麟不会、也不该给你这个答案。让你自己来找出那个叛徒,别指望任何人。你甚至连告诉都不要告诉他! 而与此同时,脑海中另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反驳——算了吧,他肯定已经知道……你现在这种狼狈的处境,不是吗? 通往楼顶的铁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单飞正忙着把烧到手指的菸头掐灭。 他不知道是风大的原因,还是自己发了足够长时间的呆,总之,唤醒他的是指间的灼痛。 “shit!”他甩了甩手,咒骂道,而大风把另一个人支离破碎的声音吹进了他的耳朵。 “有什么需要帮忙?” 单飞猝然回头,“……蔡sir?”他迟疑了一下,道,同时在心中惊讶地嘲笑自己:在这样强劲的风中,所有人的话语都会变得缥缈虚无而难以辨别,来的可能是任何人,但唯独不会是谢天麟——在非常时期跑到警察局的楼顶?那他恐怕是领悟生命的真谛了——自己是真的傻了,在那瞬间竟然只想到他。 直到蔡航走到身边,单飞依旧不能够摆脱令自己迷惑的愕然。 让他看看,这个新发现是什么? 依赖! 他不是那么依赖谢天麟的,是不是? 对一个人的信任感,是不会这么轻易地培养出来的,他们应该需要更多地了解和长久的磨合……才对。 而且,他们是敌对关系。 他妈的真该死! 在迷恋、期待、思念、关怀和依赖之后,还有什么等着他? “风这么大,你站在这里……”蔡航的开场白有点无奈。 “啊,我打算选个好时辰畏罪自杀。”单飞微笑道,满不在乎的笑容渐渐吞没面上残留的阴郁。 无论发生什么,他单飞不会崩溃。 最起码不是此刻。 “不是埋伏在这里伏击调查组?”蔡航翻了翻眼皮,不贊同地道。 “还是老闆比较了解我。”单飞挑了挑眉,随意地靠在天台边缘低矮的栏杆上。 “你不会告发我吧?” 蔡航对他危险的动作不贊同地蹙眉,但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论,“……嗯……”他低头沉思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把气氛从单飞轻佻的玩笑调整到沉重的现实中,“相信调查组,他们有处理这个case的能力,才会得到这个工作。”最后,他只能这么简要地说。 “我不会相信他们。” 蔡航抬起头,看到单飞的侧面剪影,英挺而倔强,微微扬起的嘴角挂着落魄自嘲的微笑,而丝丝锐利的讥诮潜伏其中。 他有时候也会怀疑,单飞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但是,我相信我自己。”将犀利与轻浮自大的玩笑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单飞的表情让人很难分辨,他是不是如他应该的那般认真,“我唯一不擅长的,就是做替罪羊。” 蔡航停滞了半秒钟。 “那就好,”他吐出一口气,拍了拍单飞的肩膀,“有需要尽管开口……呃……除了警员证和配枪。” 单飞无声地诅咒。 “好吧,我会的。我唯一不需要的就是警员证和枪!”他一字一顿地说:“非常感谢!” “这是规矩,”蔡航无辜地耸肩,“我想你能理解。”他拢了拢衣襟,“现在还是冬天,你记得吗?” “我当然能理解!”单飞冲着蔡航走向铁门的背影叫道:“今天晚上你请我吃大餐吗?我觉得我现在需要一点关怀,来温暖我受伤的心灵。” 蔡航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单飞两眼,“我现在有点怀疑,你是不是的有点‘受伤’?”接收到单飞抗议的眼神,他笑道:“好吧,你选地方。” 看着蔡航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单飞面上的无所谓倏然瓦解。他慢慢将五指插进凌乱的发丝中,靠着栏杆坐在地上。 没枪,没警员证,他知道自己可能会遭遇什么。 如果他是那个叛徒,他可能会逃亡;如果他不是,那么,很遗憾,他大概会“畏罪自杀”。 这是最稳妥的方法,令他闭嘴。 他必须藏身于一个稳妥的地方,跟一个稳妥的人在一起。 等蔡航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叶利才从消防通道中走出来。让人撞见他上来并不是好事,尤其这个人是个警司。 来到通往天台的铁门前时,他踌躇了一下,大约一、两秒的思想斗争之后,他推开了铁门。 单飞最先看到的是一双鞋。 他跟叶利很熟,而这并不等于说他就能认出他兄弟的每一双鞋。 但这一次,在他抬头之前,就已经猜到自己面前站的是谁。 “我真的觉得,今天我应该开一个新闻发布会。”他低声嘟哝着,语气中带着不经掩饰的无奈与挫败,“好吧,我给你三个问题的机会。” 叶利蹲下身,将视线放到与单飞同一高度的位置,让自己可以与单飞完全直视着对方。 “我只有一个问题。”他说,声音平缓而凝重,“你怀疑我吗?”他的声音隐忍克制,与谢天麟那种隐藏起自己真实情绪的感觉不同,他只是强迫自己不要爆发,如此而已。 单飞因这个问题而蹙眉,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凭着他对叶利的了解,这个顽固的傢伙简直就像是一块子弹都打不透的铅板,他对某些事物的坚持,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改变,比如忠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改变方向——或许他忽然发现,自己从前坚持的东西都是错的呢?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掉头。 他会的。 “你为什么不怀疑我?”单飞反问道,避免了正面回答叶利的问题。“或许我在餐厅说的那些不过是烟雾。毕竟……你知道的,我的一些私事。”他含混地带过一些词句,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起这件事,但尴尬和不安仍然存在。 “因为那个玻璃搞了你,所以你就为他当内应?”叶利嗤笑道:“狗屁。”他站起身,缓缓地踱了两步,“我不觉得这么做,你会得到什么好处。 “第一,跟在警局在发展比起来,谢擎给不了你更好的名气、地位和前途,如果说他真的能给你什么,那只有钱。 “这就来到了第二条——近来你没有金钱上的麻烦,没有急等用钱的事项;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他威胁你?用他儿子的事情?他拍了你裸照吗?我不认为你会介意这个——你的脸皮一向都那么厚,说不定还会自恋地沾沾自喜。” 他用一种鄙视的目光斜睨着单飞,不贊成地摇头,“相反,谢擎比较起来倒是体面的多,他丢不起那个人。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说说看。” 单飞愤恨地瞪着叶利,他确定他恨这个傢伙,非常恨他! “哦,看起来我应该去勒索谢擎!”他咬着牙道,最终放弃了辩解自己“不是被搞的那一个”——算了,谢天麟已经够麻烦的了。
第25页 “为什么不?”叶利哼了一声,“告诉他,要么交出内鬼的名字,要么谢天麟的丑闻曝光。我想你不用担心,这对他来讲不是选择题,他根本没得选择——记得吗?谢氏需要华议员的支援。” “我还以为你比我高尚一点。”单飞努力抑制住自己身体里泛滥的寒意。叶利看起来不像开玩笑。 老天,他不知道该怎么打消叶利的这个念头,叶利会这般不择手段都是因为要帮他,这点他没法否认。 “那要看对谁。”叶利显然也是在说服自己。“这是谢家的那两个禽兽应得的。” 看起来,他已经反覆对自己强调过了许多次,“不然能怎么样?你还有多长时间?在你被羁留,然后在拘留所被灭口之前,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最终,他抑制不住地焦躁起来,大声问道:“你根本连头绪都没有!” “或许我有……”单飞虚弱地说。 “你有个屁!”叶利打断了他,暴怒道:“你甚至都他妈的不知道该不该怀疑我!” 他是对的,该死!单飞承认他说得对。 “那又怎么样?”他猛地站起身,“我会查出来那个内鬼,但我不会用我跟谢天麟的关系去威胁谢擎!”在接二连三的变故之后,单飞无法抑制地爆发出来,“如果你还是我的朋友,那么就请你也不要那么做!” 叶利受惊般地僵硬在那里,他眯着眼睛审视地打量单飞,许久。 “你是……你是在保护……保护谢天麟吗?”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中的惊讶已经被愤怒完全掩盖,“是不是?” 如果说,有什么会比刺激游移在暴怒边缘的叶利更糟糕的事,那么单飞认为,是无法阻止叶利与谢天麟相互伤害,也只有这个。 “如果你这么认为……是,没错,我不想谢天麟因为跟我的关系而受伤。”单飞沉声道:“而且我也不想看到他在反击的时候,给你带来麻烦。” 在叶利因巨大的冲击而无法咆哮出来的时候,单飞继续道:“你是我的好兄弟,而谢天麟他……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很在乎他,我不想让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陷入危险境地,别为难我。” 他小心地注视着那个完全呆滞的员警,发现自己远比预料的要重视叶利的反应。或许从前他之所以能够毫无顾忌地肆意妄为,那只不过是因为他从心底里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使他的兄弟们反感,但绝不是不能接受。而这一次,显然,情况并不一样。 也许,这是一个严格的二选一的判断题,没有中间值。 叶利的手有些颤抖,他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够压抑住暴揍单飞的冲动。他的大脑因接受到的消息而超出了工作的负荷,所以除了“欠揍”之外,他暂时还没法理清出自己的想法。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如果单飞再说一个字,他的意志力就会崩塌——如果这白痴胆敢提到“爱”或者“喜欢”这么噁心的字眼的话。 于是很果断地,他转身就走。 ok,他终于知道还有什么能比被自己人陷害更难过的情况了。单飞觉得整个心往下沉,直落到一个他根本无法触摸到的地方。 这是一种他从没有经历过的痛苦,还有气愤,甚至比内鬼事件带给他的感觉更强烈! “让你失望我很抱歉。”他对着愤然离开的背影叫道:“但是我得告诉,如果你想要一个‘员警的楷模’单飞,那么抱歉,这种东西从来都没存在过!” “我知道!”叶利骤然停住脚步,“另外我对你也从来没有过误解——你一如既往的是一个譁众取宠、虚荣自大、华而不实的人。对,这就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就是这样,你一贯做一些自以为标新立异的诡异行为,来吸引大家的目光。 “只不过这一次——跟一个黑社会搞在一起——你走得太远了!真遗憾,你恐怕会失望,你得到的不可能是惊羡的目光。”他用极度鄙视——真正的鄙视——的语气说道。 单飞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火大过,他想把叶利拆零碎再重装一遍! 深呼吸!好,单飞,再一次深呼吸! 仅存的理智尖锐地叫喊着:如果只是想让他闭嘴,那把他从楼上推下去更容易一点,但是你想吗?失去最要好的朋友?!难道在开口之前你竟不知道,他不可能为此给你任何鼓励? “或许我从前确实曾经喜欢过万众瞩目的感觉,”他用自己能够发出的最冷静的声音道,“但这一次不同——如果你那脑袋不是砖头的话,你应该知道自从那个该死的‘员警之星’之后,我就恨透了被人关注——这一次我是认真的。如果可能,我并不想对任何人说出这件事。但在我没得选择的时候,我希望你是唯一一个知情的人,”他摆手,制止了叶利急切地企图插嘴的举动,“我没奢求你的理解,我只是想让你了解我的处境。如果……如果你觉得根本噁心得无法接受,我完全明白。” 单飞知道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充分的原因这么做,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错任何事。 但这并不够,他不能藉此来强迫叶利接受他的行为,尽管他非常希望,在这一刻,这么孤独又恐惧的时候,得到叶利的鼓励,哪怕是一个微笑也好。 他只是不能。 这么迫切的需要,然而又这么深切的无奈,就像那时谢天麟对他一样。 单飞希望自己当时的行为没有让谢天麟感觉这么痛苦,像此刻的自己这样。 叶利不明白单飞的认真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对整件事他从头到尾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单飞会跟谢天麟上床,又为什么单飞会对谢天麟产生出一种类似于保护的欲望——他们的关系是兵和贼,难道他叶利记错了? 唯一能解释目前状态的理由就是,单飞疯了——他说着荒谬的话,做着离谱的事情,叶利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就发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更无法想像这齣闹剧该怎么收场。 “你就待在这里,好好冷静一下!”他用警告性的严厉语气道:“内鬼的事情我会查下去,而你,负责看好你自己。” 他指着单飞,“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你需要一点时间来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用视线给单飞画出了活动范围。 单飞跟随着叶利的视线走了一圈,发现自己的活动范围大概有两平方米之多——这地方太“大”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填满它。 单飞做了一个鬼脸,“谢谢你的避魔圈。”他嬉笑道,因为叶利的话而放松了心情——诚然,这个固执的傢伙不能理解他,但至少他一如既往地将单飞当朋友,这跟他理解不理解、支持不支持单飞的行为和决定没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怎么样?把我送去青山?”他猜叶利肯定以为他已经疯了,这探员的神情比刚来到天台时要焦虑得多。 “我会的,”叶利摇了摇头,“如果你继续发展下去的话。”稍后,他又威胁似地补充道:“或许应该跟调查组说说你糜烂的私生活——如果他们能够区分傻瓜和内鬼的话——你不觉得你应该接受点教训吗?” “我知道错了,妈妈。”单飞双手握住耳垂,不耐烦地道。 “我不是在开玩笑!看看你现在的一团糟!”叶利厉声道;“如果让我知道你跟那个黑社会还有来往的话!” 单飞品味什么似地嘆了口气,“老实说,感觉真的很棒,男人之间的……” “拜託!”叶利难以忍受地大叫道,面上涨得通红,“永远都不要在我面前谈论这种话题!” 单飞扬眉耸肩,“我是说男人之间的友谊,就像交一个你这种类型的朋友。嗯?你想的是什么?”他坏笑道。 叶利愤然转身,怒气沖沖地将铁门摔在身后。 单飞看着不断震颤的铁门,沉重地嘆了口气。 诚然,他现在身处的泥潭与谢天麟不无关系——抛去谢天麟的身分不提,他确实没少因谢天麟的感情而分神。 别的尚且不说,只说昨天晚上,倘若不是因为那条简讯而心神恍惚,他此刻不会处于这般被动的局面。自己都不能够确定,锁进柜子中时,资料到底是不是就已经残缺不全,单飞无法推测可能的嫌疑人。 在他接到简讯之前,可以确定报告是完整的,他还就此画了一张人物关系图。从那时到仓卒离开、入柜落锁之间,间隔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神情恍惚,并未仔细查验过卷宗,而期间他曾短暂地离开过办公室,房门就是敞开着的。 虽然可能性极小,但不能排除在这期间有人盗走卷宗的可能;在这之后,若想拿走报告,需要打开保险柜。 柜锁未见强力撬开的痕迹,而柜子的钥匙只有两把,单飞手中持有一把,另一把在库房,想要提取的话,必须提交申请才行。 只需查问值班师兄,就能够知道有谁动用过钥匙……不,等等……这并非唯一拿到钥匙的方法! 单飞懊恼地咬住了嘴唇。他跟谢天麟在酒窖里做爱时,装着钥匙的外衣就搭在酒吧位子上。这就是说,那几十分钟里,他的保险柜相当于敞开着! 该死,他为谢天麟意乱情迷,太大意了。 谢天麟,谢天麟! 好吧,如果谢天麟的存在是为了打乱正常的生活秩序,那么单飞相信自己存在的目的,就应该是将混乱拉入正轨。 他不知道叶利将从哪里入手,但他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或许还不算非常倒楣,单飞想,在昨晚酒吧的同桌人中,至少还有一个是没有嫌疑的。 杨光应该能够给他点有用的东西。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钓住蔡航——如果他人都挂了,那么真相毫无价值。 第十四章 蔡航比单飞想像的要更加懂得享受生活。 “我不知道你的业余爱好是品酒。”单飞这么说,可并不完全是恭维,两个五分钟的“醒酒”已经足够让他咋舌。如果说他认识的人中,有谁可以在精緻生活方面能够跟蔡航抗衡,那么大约只有谢天麟了。 单飞没看过谢天麟选餐酒,但凭藉着他对谢天麟对衣食住行的高品味的了解,这完全可以想像。谢天麟唯一可以,而且也确实只能宽容对待的,就是他们做爱地点的选择。 “嗯,现在的味道差不多可以入口了。”蔡航像是在回味酒香一般深吸了一口气,“阿飞,”然后他才抬眼看向单飞,“其实员警的生活压力很大,适当的培养一些爱好作为解压的途径,对自己的身心都有好处。你呢,是很能干,在这一群年轻人中,你算是最突出的,但是学会适当的放松,你的成就应该更高一些。”
第26页 “我有啊,”单飞含混地说,“我有定期去健身、she击。”还有泡酒吧!他在心中补充道。因为当他的思维涉及到burning bar的时候,无可避免地会直接转向酒窖,而这多少令他有些心虚。 才分开一天而已,难道就开始想念了吗? 老天,单飞现在尚未摄入过量的酒精,他该知道,在找出内鬼之前,避免与谢天麟见面才是正途! “不错,都是发泄式的运动。”蔡航嘆道,“我从没见到你做一点能让自己静下来的事情。让自己静下来想一想,而不是那么莽撞。” 蔡航的年纪比单飞的父母要小一些,但足够做他的叔叔。 事实上,单飞确实是从小叫着许多警界前辈叔伯长大的,他有着一个极度良好的成长环境——非常之正气凛然。 算上他殉职的父亲,他是一家中成就最差的,仅仅做到督察而已,但比起老爸、老妈在他这个年纪时的职位,他也算是拿得出手——从小他就听惯了蔡航的这种金科玉律。 他们教他怎么一路坦途地往前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所以当他拿第一个月的薪水时,立时就搬出家门自立门户。他想,他怎么定应该自己决定,无论走对走错,也无怨无尤。 但,当然,此刻他不想挑衅蔡航的权威。聪明的做法是温顺地夹着尾巴,尽力挂在蔡航的身边。 “那么,老闆,你做什么运动?”他叉了一块牛排塞进口中,道:“下次我跟你呀。” “如果你有耐性的话,这对你倒很有好处。至少你能多跟上面的人接触一下。高尔夫你看怎么样?” “唔……”单飞呻吟了一声,几乎把脸埋在汁水淋漓的盘子中。 “我想我能克服。”他低声嘀咕道:“你知道我有慢速运动恐惧症……为什么不是篮球?” 然后,他抬起头,“我知道有家健身俱乐部,老闆是我阿姨的朋友,办卡可以打六折,老闆你有没有兴趣?日光健身俱乐部。”他手中的刀叉无意识地在餐盘中滑动着,等待着蔡航的回答。 “日光?如果你早六个月的话。”蔡航笑道:“是你的艾玛阿姨?她已经回到香港了?” “哦,对,就是她。不过早六个月的话,她还没认识现在这个未婚夫。”单飞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她又要结婚了吗?”蔡航颇为惊讶地道:“不,我的意思是,她回港就是为了这次婚礼?” “大概就是为了这次噩梦。”单飞此刻的食慾已经完全消退,不过令他感觉更糟糕的是震动着的手机。 “天哪!”他深吸了口气,为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之后,才无可奈何地拿起手机。 “老妈?”他将手机贴近在耳边,但小心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谨慎是有道理的,那边的女警司怒气十足的声音直冲耳膜。 “拜託,冷静!”单飞不得不恳求道:“我也想知道……我正在查,等有结果了告诉你,现在,掰掰老妈!”在收到抗议之前,他迅速地挂断电话。 “警局里真的有保密这种机制吗?”单飞抱怨地对蔡航道:“我怎么觉得每个人都听说了?” 蔡航耸了耸肩,“她也是关心你,对她别那么不耐烦。” “……sir,我吃饱了,你可以结帐吗?”短暂的内疚之后,单飞说。 蔡航摇了摇头——对这么一个下属他实在无能为力了——从皮夹中抽出一张信用卡,放进桌边侍者的托盘中。 单飞看到了,他确实是有一张日光健身俱乐部的vip会员卡。 他穿上外衣,“多谢你的晚餐,老闆,我这就回家给老妈详述发生了什么,你满意了吧?” “打算回家住?想通了?”蔡航有些诧异地道。 “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单飞作了一个鬼脸,“我相信不会有什么地方比那里更安全。” 单飞听人说过,父亲是为什么因公殉职的—— 有一个丧心病狂的傢伙为了报复社会,化身为清洁工,悄悄地放了枚炸弹进警察局会议室,开会时投影仪一开便触动了它。 那时会议室几乎集中了全局一半以上的精英,他们发现了它,但阻止不了它的爆炸。那是枚液体炸弹,威力相当巨大,而引爆时间就在几秒之间。 是单飞的父亲抓起炸弹,纵身从窗户跳出去保住了大家,包括心爱的妻子在内所有人的性命,而自己在半空中被炸得粉碎。 单郑芳芳是个坚强能干的女人,三年之后成为赫赫有名的拆弹专家。她赢得的不是同情,而是尊重。 当时单飞还很小,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老妈忽然间变得非常忙碌。唯一让他疑惑的就是老爸不见了,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叔叔伯伯,他们照顾他长大,就像对自己的儿子,但是更为宠溺而严厉。 老妈调转工作到另一区,单飞知道她是不想在朋友们的关照之下工作,而单飞警校毕业之后选择了更远的一区,他对自己说,我可以靠自己得到我想要的。 在九龙搞搞事也就罢了,稍有一点理智的人都会知道,不该登堂入室跑到已故的单达宏家里撒野,除非他想触怒半数以上的员警。蔡航知道,相信谢家父子也该知道。 “也好,注意安全。”蔡航点点头。 “我会。”单飞笑道,目送蔡航上车,直到车子行出视线以外,他才转身,将自己的车子抛弃在街边,取而代之的是拦了辆计程车坐进去。 杨光接到单飞的电话,显得有些吃惊,但她慡快地答应了他的邀约。 老实说,她并不认为单飞对她存在某种兴趣,这她看得出来,所以这个“约会”看起来有点怪异。 不过,她并没打算拒绝——一个在海关工作的女性,不会在任何时刻恐惧跟任何人打交道。 单飞并不想承认,但是盘着头、穿着制服的杨光确实很光彩夺目。 “不好意思,”杨光远远地向他点头,“我们是工作二十四小时休息四十八小时那种,所以只能晚餐时间在餐厅见面……不过,我们这里的咖哩饭味道还是不错的,如果你吃辣的话,不妨尝尝?” “我打扰你才是真的,”单飞笑道:“那么你吃不吃辣?” “无辣不欢。”杨光展颜笑道:“那么……你过海来,不会是想请我吃顿咖哩饭这么简单吧?” “……我想请你详细地告诉我,昨晚burning bar中所有人的行踪,而且,请你别问原因。”开始的时候,单飞确实有些尴尬,但当第一句话出口了之后,他的神情慢慢放松。杨光是个慡利聪慧的纪律部队人员,她会明白的。 杨光微微怔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没问题。”她在桌前坐下,“昨晚为我侄儿过完生日后,我跟阿帆一起到了burning bar,那时候大概二十一点左右。在那里碰到了你们的两个同事——叶利和……卢锦辉? “大概是两轮啤酒之后,有人……大概是阿帆提议把你叫来。我没记错的话,打电话的是叶利。稍后卢锦辉想起跟家人约好,所以匆忙离开了。二十二点左右,你到了。后面还需要我说吗?”她询问地看着单飞。 到此为止,基本上与单飞的想像相同。“继续。”他若有所思地道:“包括所有超过十分种的离席。”从警署到酒吧路程并不算长,十分钟虽然有些紧张,但也勉强可以做一些事了。 对于他类似于命令的语气,杨光容忍了,她能猜出这是一件大案子,而单飞出于某种原因不能通过正途来调查——这是可以理解的,从他需要的资料看来,是警署里出现了内鬼。确实是大麻烦,会让所有身处其中的人失控。 “之后……唯一一个离席超过十分钟的就是你。”这是一个很尴尬的回答,杨光猜,她想单飞一定不希望问到最后,发现唯一一个有嫌疑的人是自己。 没有她所预计的沮丧或者尴尬,单飞基本上很好地维持着一副面无表情的脸谱,而且她认为自己如果不是因为眼花的话,那么,是不应该在“员警之星”的眼中,看到那一闪即逝的兴奋的微光。 “非常感谢。”单飞站起身,将吃空了的盘子推开——现在他的胃口完全恢复了,他认为自己还能多吃那么两、三份,但遗憾的是他没时间。 “我希望自己能帮到你们……如果有需要请不要客气。”杨光随之起身,真诚地说,虽然表情还有一点点迷惑不解。 “嗯……只有一点。今天我们的谈话,请不要跟任何人谈起……我是说,除非对方代表着整个警队而不是个人。这很重要。”单飞了解谢天麟的行事准则,而他并不想给谢天麟任何机会。 这很矛盾。他们是恋人,同时也是水火不容的敌人。他们面对的不是竞赛般的冠军争夺,而是真实残忍的厮杀。 单飞猜测此刻谢天麟只怕正在做着跟自己一样的事,而他,也同样不会留一丝机会给自己翻身。 应该是这样。 他们是真正的敌人,却被彼此吸引,彼此需要。 单飞收回含在舌尖的嘆息。 不,他需要的不是嘆息。他只需要一个妥善地解决办法,而他坚信自己会找到的,一如他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做的每一件事。 他从不怀疑自己。 叶利接到电话时还在警局里加班。每一秒钟的流失都会让他深感不安。这不应该! 没有人会把一件罪案做得天衣无fèng,总会有一丝线索留下。 迄今为止,他已经检查过包括柜锁、门锁的大部分现场证物。在送到垃圾场等待回收的切纸废料里,他找到了一些纸灰,他相信这就是缺失的那几份报告。有人在切纸机旁点过火,他想,除了纸灰这人还应该留下些什么,比如打火机或者切纸机开关上的指纹。 “喂!”他接起电话的时候语气很急躁,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点什么,应该有什么被忽略了。 “你在哪里?”那边是单飞相对来讲已经平稳了的声音。 “当然是在办公室!你现在赶紧找一个洞藏起来!”是了,地上并没有纸灰。那人清扫过。 一般来讲,切纸机在一天中有无数的同事已经用过了,但他们不会清理地面。 对,这是明早清洁工的工作,而清洁工打扫的时候,手上戴着塑胶手套。 这就是说,在这间警局中有一支拖把接触过纸灰,而把手上印有清晰的指纹——擦地必须用力,而人在紧张的时候,会分泌出大量的汗液。 “你帮我查一件事,在这段期间,有没有人动用过库房里我保险柜的钥匙。”单飞对于叶利的暴躁并不惊讶——他紧张的时候总是这样。
第27页 “不,别想了,只有你,没人用过你的钥匙。我下午已经查过了。不过我有一个想法需要立刻实施……”叶利语无伦次地道。 他不知道清洁工沖洗拖把的时候,会不会将证据完全掩没,但鑑识科会帮助他的,他们可以化验拖把的化学含量。而他并不认为内jian会跑到很远的地方找拖把,应该就是这附近,这一条走廊。 “我想,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需要确认。但……应该没有意外,阿利,我想我知道他是谁。”单飞沉声道。 叶利蓦地停下了四处搜寻的脚步,他沉默了半晌,“是谁?”声音有些尖锐地颤抖。 “昨晚唯一不在场的……” “……”叶利沉重的嘆息,他不想听到这个结果,但他没法拒绝。 “……只有他有时间。”单飞说得并不情愿。这对每个人来讲都是件痛苦的事。当他发现自己被出卖、被陷害的时候,感到一种因愤慨而产生的尖锐的痛,但这痛楚远敌不过现在感觉到的沉重的无奈和失望。“我不知道……我想……不过,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使他脱罪……” “你疯了!”叶利怒道:“你想知法犯法吗?你知道你的话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蔡sir,这么晚还加班?” 冷汗瞬即就从叶利的全身冒了出来——这段对话不能给任何人听到,尤其是警司级别的人物。 公然造反的单飞……好吧,虽然他一贯都是这样! 单飞听到叶利慌乱地打招呼道,紧接着,他从听筒里听到蔡航的回答:“刚刚阿飞拉着我走得太匆忙,落了点东西在办公室,怎么,你还在加班?” “马上……马上就回去了。”叶利仔细审视着蔡航,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松了口气,翻身钻进距离最近的厕所。 单飞缓缓地扣上电话——见鬼的叶利,他怎么会窜到蔡航的面前?!毫无疑问,现在的情形有一点糟糕。 坐上回程的计程车时,单飞才将呼吸平稳下来——他想起自己刚刚忘了,他想要叶利帮他买一把枪。现在他不可能到处乱跑,在明显被当成靶子的时候跑到贩售枪械的地方,那么毫无意外地,他会死于走火。 不,现在不是回家的好时机,老妈会比杀手更可怕。同样的,他也不想回自己的公寓——情况刚刚明朗了一点,他实在没有必要自杀是不是? 警察局是个好地方,至少在这里想把他弄成自杀的样子不容易。 “先生,如果你想报警,我知道有更近的警局。”计程车司机犹豫了半天,建议道:“没必要去九龙那么远。” 单飞扬了扬眉,“其实,我想兜兜风。”然后他得到了匪夷所思的一瞥。 将手机握在掌中,他思忖了良久,终于写了条简讯:我可以帮他,如果你相信我。 接收人徐燕妮——卢锦辉的新婚妻子。 他想,她应该知情,或许不多。这就是他们新婚至今一直在争吵的原因,也是她总是急于知道他行踪的原因。毕竟,她也是一名警务人员。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看着手机萤幕上闪动着的“消息已经发送成功”字样,单飞将头靠在了椅背上。 他真的累了。他希望下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没有新的惊喜出现在面前。 办公室里迎接单飞的是一支拖把。 用证物袋包裹得严严实实地,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单飞当时正在打呵欠,张开的嘴一下就定格在那里——他想过放长假,也想过革职,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把他变成清洁工。 正在他尝试着打开包裹得跟礼物一样的袋子时,叶利一阵风地冲进来,“放下!”他挥舞着手中抱着的另外两支拖把道:“那是证物!” “什么案子?绝望的家庭主妇?”单飞立刻把正在拆包的两手举起来,转过身来问道。 “对,”叶利把手中的拖把随意地扔在地上,“主角是你。” 他揉了揉太阳穴,“你欠鑑识科西蒙一顿大餐,他连夜帮你作出的结果。拖把头上包含的化学物质,跟切纸机垃圾袋中的纸灰完全吻合;拖把柄上确实找到了几枚完整的指纹,明天……不,今天可以取阿辉的指纹进行比对。补充一点,纸灰是消失的那几份报告。这是他的分析报告。” 他把腋下夹着的一只档案夹递给单飞,并在他企图说什么之前警告道:“别打扰我,我要睡一觉。”说完,他拉出自己的座椅重重地坐下去,两脚跷在桌子边缘,随手抓过本手册盖在脸上。 单飞面上的神色几度变换,但最终他只是淡淡地微笑着,“我只有一句话,”叶利伸出一根手指对他警告地摇晃着,但单飞决定忽略,“我猜阿辉今晚会联络我。” 叶利掀开脸上的手册,坐直了身体:“什么?!”他惊讶地道。 “我告诉他我可以帮他。”单飞坐在叶利的桌子边缘,两手撑住了桌沿向前欠着身道。 “……”叶利沉吟了半晌,“这对他来讲是艰辛的一夜。”他用几乎是嘆息的口吻道:“不过你帮不上任何忙。这是他无法逃避的问题,他只能付出代价——要么坐牢,要么逃亡。” “我可以帮他。”单飞用一种确定的声音重复道:“我有一个计划。” 在听到计划之前,叶利已经先一步用谴责的目光瞪视着单飞,“我有预感,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它可行……”单飞耸肩抗辩道,然后,他的声音忽然中断,从兜里伸出手时,叶利发现手机在他的手中闪烁着。 那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单飞定了定神才接起电话,“餵?”他用极具安抚力的声音道,生怕给对方一丁点的刺激。但电话的那端是连呼吸都听不到的沉默。 他向欠身过来的叶利使了一个眼色,叶利悄悄地递给他一张白纸,单飞将手机号码默了下来,而叶利立刻将号码输入资料库,以查找号码所属的区域。 “阿辉,我知道是你。”单飞柔声对那端的虚空道,而这一次,他听到逐渐清晰的呼吸声。 “……对不起,”那边急促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有意陷害你,我只是想把对我不利的资料毁掉!事情过了这么久,我想调查组即便能够重新作记录,但是那些细节也会变得模糊不清……不管你信不信。” “别挂电话!”单飞从卢锦辉那逐渐低落的语气中,意识到他即将挂断电话时忙道:“我知道一个补救的办法,它足够补偿你之前的过失,但是需要你极度冒险,你愿不愿意?” 卢锦辉犹豫着,弄不清这是否是单飞的安慰,但是,能够补偿过失这一说词的诱惑力太大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开口询问。 “首先我要说,这对你来讲很危险。”单飞慢慢地道。 他需要知道卢锦辉的反应,虽说他肯打电话过来,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这还不够——单飞猜不到他为什么会做内jian,这影响了他对事情走向的掌控力。 “这不是问题。”电话的那头,卢锦辉近乎绝望地嘟囔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走不了回头路……” “你可以,”单飞声音中的肯定带有着极强的蛊惑力,“只要你愿意帮我把现在的情形变成一次卧底行动,而上面的调查我有办法摆平。” 叶利从电脑前回过头,犀利的目光剑一样的刺向单飞。他不知道单飞怎么会想到这个办法——反间计——极度的疯狂,极度的冒险,同时也极度的违反纪律。 但它可行。 该死的混蛋! 他会让卢锦辉以及他自己陷入空前的危险境地,而卢锦辉此刻别无选择。 他听不表卢锦辉那端的回答,只看见单飞缓缓地收起电话,面色凝重,剑眉微锁。 迎上叶利锐利的目光,单飞闭了一下眼睛,但整个身体并没有退缩的迹象。 “他在沙头角。”叶利说,声音低沉,嘶嘶的沙哑隐含着爆发的前兆。 “他马上过来。”单飞回答。 “你是个冷血的混蛋!”叶利用最冰冷的声音道。他真的不知道,单飞怎么会想到这么天才的、冷酷的主意!他怎么敢! 他不该混在员警当中,他完全选错了职业! “或许,”单飞声音带着些疲惫的厌倦,并没有反驳,“但是我们需要。在这场区厮杀中,我们一直处于被动,这很不利。不做点什么,我们只能被谢氏父子玩弄于股掌。而阿辉,他也需要一个机会。” 他说的似乎有道理,他必须拿卢锦辉的性命和自己的前途冒险,同时恶劣地违反最基本的警员规章制度——带着近乎残酷的冷静。 不然他能怎样? 叶利忽然古怪地笑了笑,“那么,你捨得么?监狱里的探视可不能够提供双人床。” 单飞一愣,“我们可从不仅止于传统的方式。”随即他反击道:“你有兴趣听吗?” 叶利再次确认单飞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他用力地拉开转椅,坐上去,重新盖住眼睛补眠。 单飞听见叶利的大动作造成的吱吱嘎嘎的噪音,心里有些内疚——他并不想刺激这个固执的傢伙的,但是他更不想听到类似的恶意调侃。因为他确实会为此痛苦,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尖锐的痛楚自胸口爆裂,同时伴随着无法排遣的焦虑。 叶利打乱了他好不容易从纷乱的压力中理顺的思路,让他变得不再像自己——或许应该说,是谢天麟让他变得虚弱敏感。 单飞告诉自己放松,这世界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然而潜意识补充说:这一件,无疑,可以划分进最难的那一级。 在最初的半小时里,叶利确实昏昏沉沉地打了个盹,可是越来越多的不安和疑虑,随着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占据了整个身体,混沌的大脑自发地清醒过来,他听到单飞刻意放轻脚步声地来来去去徘徊,彰显着他的紧张。 “几点了?”叶利问。 “四点。”单飞看了一眼紧握着的手机,道。 距上次通话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从沙头角过来不需要这么久。他是不是反悔了?”叶利拿不准该不该给卢锦辉打一个电话——他可能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或许一个电话会吓跑他。 “我不知道。”显然单飞也在矛盾中,“我也猜不到他为什么会帮谢氏,或许刚刚我应该跟他好好谈一谈。” “我认为你刚刚在电话里做得很好,有些东西不适合在电话里说。”叶利不想让这种情绪在单飞心中滋长,因为它除了伤人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第28页 单飞感激地看了叶利一眼,“兄弟,你除了把扫我的兴当爱好之外,几乎是个完人了。”他开玩笑道,企图沖淡紧张压抑的气氛。 叶利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表示感激的方法。“拜託,做你眼中的完人对我来讲是一种耻辱。” “看看这些日子我都跟谁混在一起,你就知道我的刻薄是情有可原的。” “但愿不是我。”单飞嘻嘻笑道。 “不只是你,还有谢天麟。”这并不是全然在调侃单飞,叶利只是脱口而出。谢天麟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了,当然,并非正面的。 单飞放弃了争辩——谢天麟是有这方面的天分。 “我想,我应该给徐燕妮打一个电话。”他皱眉道:“我不相信阿辉会选择逃走,他不会那么傻的。” 一走了之绝非正确的选择。撇去他自己从此亡命天涯不论,他想让自己的家人——尤其是身为重案组探员的妻子——如何自处? 叶利沉默地点头。 略微酝酿了一下,单飞拨通了电话。 在第七、八声铃响而无人接听之后,单飞打算放弃了。“没人听电话。”他向等待结果的叶利道:“我搞不……餵?” “单sir,”电话的那头是含糊的哽咽声,“阿辉死了……” 单飞大脑“嗡”的一声,有瞬间一片空白! 第十五章 报警的是那栋大厦二楼的住户。 他说他被沉闷的类似于鞭炮一样的响声惊醒,声音很低,如果不是因为那时恰好尿急,他并不会醒来。 来到洗手间的时候,他听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那时他还以为是楼上装修的那一家趁夜乱丢垃圾,于是在解手之后走到厨房,从窗子往外看去,嘴里还在低声地咒骂着,然而刚骂了半句,他的声音就被恐惧的嘶声淹没。 他迅速地跑进卧室,坐在床沿上发抖,半晌之后才想起打报警电话。 地上的不是垃圾,而是一个人。 黑暗中看不太真切,四溅的血花就像一块污迹,还在无声地扩大着。 最先着地的是头部,其实在那之前卢锦辉就已经死了。 有一颗子弹从他的太阳穴穿入,又从对面穿出,是从他握在手中的佩枪she出来的子弹。 防盗门虚掩着,最先到场的警员发现电子门锁已经被破坏,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出入这栋大厦。 那是凌晨三点钟左右,所以夜色将一切淹没得干干净净。他们不知道他是不是被人挟持上去,可能的挣扎痕迹因严重的撞击而模糊难辨。 “我想很少有人会在自杀的时候用衣物包着枪口——这么做,会使爆裂的声音降到最低。除非他在这个时刻还为楼里住户的睡眠品质而担心。” 法医指了指桌上带着火药痕迹的外套,道:“另外注意他的指关节。”他拿起尸体的右手,现在已经开始尸僵,手指硬硬地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弧度。 “两根手指上都带有不同程度的破损——他曾经跟人搏斗过。他的胃里有大量的酒精成份——几乎是一整瓶的威士忌,但是,口腔只检测出少量类似于啤酒的残留。 “我很难想像,会有人将这两种完全不同品质的酒混喝,而他咽喉的伤口提供了一种可以不经过口腔,直接把威士忌送入胃里的方法。很可惜,他喝了一整瓶的swing,但却连一点味道都没能品尝到。” “你是说swing‘尊荣极品威士忌’?”单飞一字一顿地问。 他的问题就是记性太好,而且也过于敏感,他还记得上次看到这个名字,是在交通组的记录中。 有人醉酒车祸,两瓶swing。 有一种类似于狂躁的感觉像火焰一样烧遍全身,单飞知道自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冷静——他简直气得发狂! 这跟他的计划是不是能够实行没关系,他在乎的是面前停尸床上,这个冰冷僵硬的人! 他甚至可以不计较这个人给自己带来的伤害,而制定疯狂的计划来帮他回头,那是他的兄弟,不管是不是走错了路,他可以引导他,为他铺路搭桥,是不是违反纪律,根本就不在单飞的考虑范围内。 没错,他居然把他杀了! “你帮我写那份报告,”单飞用极为冷静的声音对身旁的叶利道:“说明他是我的卧底。我离开一下。” 叶利迟疑了一下。编造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跟他的严谨真诚严重地冲突,但是,跟单飞一样,他无法忍受卢锦辉带着骂名离开。 无论做对做错,他已经死了,而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照顾和维护兄弟的妻子徐燕妮,是他们的分内事。 卢锦辉的死已经够了,更何况,他生前确实已经答应听从单飞的安排。叶利觉得自己能够说服自己,虽然这么做的时候,他因违背自己的良心而痛苦,但他相信,这个感觉要远好过揭露事情真相而带来的余波。 “你要干什么?”带着一种可以用恐惧来形容的疑惑,他拉住单飞,问道。 “没什么。”单飞挣脱开,用充满寒意的声音道。 叶利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瞳仁因怒火而极度地收缩,冰凌般的光线从眼中折she出来,锐利而冷酷。 “一个就已经足够了,阿飞。”叶利沉声道。 “我知道。”单飞回答:“至少现在……我已经安全了。”他不能够完全掩饰住声音中的痛苦——卢锦辉内鬼的身分暴露,于是他死了。他们不再需要单飞这样一个替罪羊,他安全了。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死了,他就可以活命! 这足够让他痛苦一辈子,尽管这不是他的错。 “我只是出去透透气。”单飞仓卒地转身,飞快地走出解剖室,没有留给叶利任何挽留的机会。 单飞知道谢天麟可能在哪里。 谢氏是个集团公司,下属包括餐饮、娱乐、地产,甚至私家医院,大大小小三十余间子公司,当然,它们原本都是为了洗黑钱而生,但多半产业打理得很好,也成为谢家收入重要的一部分。 而谢天麟的办公室就在亨通商务中心的九楼,在无恶不作的同时,他也必须抽空到办公室坐坐——那里有堆积如山的文件等着折磨他。 他的窗子很大,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耀眼的光线会充满这一百多尺的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 谢天麟喜欢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让人平静的温暖,尤其在这种湿冷的冬日的早晨。 平静,他需要这个。 他强迫自己把精力集中在需要签署的文件上——没有人是值得信任的,他请人回来做事,那是看在能力的份上。 不,他从来不认为他们之间除了利益,还有什么更多的联结纽带,而往往能力越强的人,想要的就越多。 所以,他必须要谨慎。他在乎的不是几百万,而是……他的身份,他的字典里,从来都不允许出现包含着失败含义的词句。 是的,他不能够。 等到需要的时候,单飞才想起自己还没拿回警员证。 他还从未莽撞至此过,这不太符合他的作风,他应该是机敏睿智的,但这一点也不重要。 他推开企图阻拦他的保安,用非常野蛮的方式,那保安猝不及防——他实在是想不到有人敢来这里撒野,这并不是一幢普通的办公大楼,确切地说,办公大楼中办公的人不普通——他踉跄后退了许多步,直到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震得胸口微微地发痛。 在听到那声撞击的巨响之前,单飞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用了这么大力。 “你去报警吧!”他转头,指着尚在懵懂中的保安,厉声道:“如果你想的话。”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威胁的气息,凌厉而凶悍的眼神,就像一头即将撕碎猎物的狼的目光。 从前卢锦辉曾经开玩笑地说过,他的这种眼神适合用来收保护费。 单飞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应该是他的错,其实他已经意识到了情形不妙,但他错误地判断了形势。 他没想到谢天麟居然这么快就有了动作,干脆俐落。 “滚开!”在秘书犹豫着该不该冒着生命危险冲上来阻止他时,单飞已经抢先一步喝道。 潜意识里绅士的本能跳出来,喋喋不休地谴责,“抱歉。”在越过秘书办公桌时,他不耐烦地道,然后一脚踹开谢天麟的办公室大门。 办公室的门并不经常被踹开——事实上,他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此事,但谢天麟保持着完美的镇定和优雅。他横过签字笔,从文件中抬起头来。 在幻灯片中无数次见过这个房间,单飞对它并不陌生,但是就在此刻,身处其中的时候,他还是微微地感觉到了一点讶异,为充满房间的炫目的阳光。 或许已经习惯在黑暗、暧昧的空间面对谢天麟吧?他压抑住自己略微波动的心情,将燃烧着灭顶怒火的视线镇定在办公桌后。 明显地,谢天麟很注重不同场合的着装,不同于单飞熟悉的柔和雅致,甚至略带慵懒的精緻,抛去了修饰、样式简单的衬衫和银灰色的领带彰显着干练和智慧,这个黑社会将冷酷隐藏在冰冷的色调中,哪怕是满室的阳光也掩饰不住。 不一样的谢天麟。 “在开口之前,弄清楚你以什么身份跟我对话。”冷漠的声音,高高在上的语气,谢天麟向后靠向椅背,远远地注视着门口看来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员警。 陌生的感觉,像湿冷黏稠的浓雾一样包裹住全身,单飞感觉自己体内的不适在加剧——我到底了解他多少? 他开始怀疑前晚是不是只是一场绮梦,虽然较以往的梦境更为真实一点。 但,很好,这阴冷让他沸腾的血液略微降了降温,他奇蹟般地发现,自己没有之前那么愤怒。 如果是这个谢天麟杀了卢锦辉,他可以接受。 但不能是前晚的那一个。 这种认知让他的内心深处忍不住抽痛——他不是对他全无要求,如果他们的关系只是让他一再受伤,那么他为什么还要继续? “说得好,我也想知道。”单飞慢慢向办公桌后的谢天麟走过去,注意到后者防御性地绷紧了身体——尽管他做得很隐晦,但单飞还是抓住了那一闪即逝的动摇。 “不过,我感觉缩短距离对改善我们的关系很有帮助,希望你不是太在意这个发现。”他的声音渗透着血腥味的残忍。 是谢天麟的冷漠唤醒了他的理智,是的,谢天麟就是谢天麟,为什么他不能是o记的督察单飞?他应该是。 “你想要什么?”谢天麟蹙起了眉头,但并不是崩溃似的妥协,他只是……例行询问一样,就像他对每一个这么靠近他的人。 另一种受伤,单飞开始恨自己。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么敏感脆弱的。
第29页 近距离地,他凝视着谢天麟——在阳光下的谢天麟。他发现他的瞳仁在强烈的日光下颜色变得更加淡薄,被反she的光线渲染成透明的金黄色,期间除了冷酷和淡漠,他没找到其他情绪。 “我想要你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说。 无疑,阳光下的谢天麟依旧是那么完美迷人,但却不会令单飞沉醉。 他拉开两人的距离,这并不难,他现在几乎感觉不到酒窖里,将他禁锢在谢天麟身边的那种强烈的磁极般的吸引力。而他,清醒地认为,这样比较好。 就这样。谢天麟小心地控制着呼吸的频率,尽管他觉得自己已经快因缺氧而窒息。他的手指游移在桌面上,指尖碰到签字笔时,他立刻将它紧紧地握在掌心中。 “……什么?”他脱口问道,看着单飞逐渐拉大二人的距离。稳定而缓慢的步伐,令他更加绷紧僵直的身体。 “少爷!” 看到大批涌进的保镖时,单飞确信自己犯了个错误。确实很蠢,他至少应该等到拿回警员证。 现在回忆起来,他甚至不知道他杀过来到底是为什么。 他不能指责谢天麟,不是吗?他做得很好,很完美地演绎了一个黑道少主的角色。 “员警!”尾随着保镖们的,是举着警员证的叶利,急促的呼吸说明了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夺命狂奔。 “谢先生,麻烦你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缓了一口气,他走到单飞身边对谢天麟道,同时狠狠地瞪了单飞一眼。 单飞猜测自己的神情看来并不乐观,因为叶利的眼神很快就转为关切。他笑了笑,表示自己一切正常。 “协助警方调查,我当然很乐意。”谢天麟懒洋洋地道,声音优雅而冰冷,“请跟我的秘书约时间。另外,我投诉这位阿sir。” 他的目光落到单飞的身上,“或许你们o记的探员有这种特权,擅闯市民的办公室?”他用淡淡地讽刺的语调说。 “非常……抱歉。”单飞微微欠身,“投诉科的同事会接待你。我的警号是一八三九五。”等他抬起头时,面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其实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投诉——算了吧,这半年他的记录坏透了,就好像在疯狂地证明某些人的眼光非常差劲,居然选他做员警之星——他只是有点累。二十四小时的焦虑和紧张,耗尽了他的全部体力,这还不算内疚、痛苦和……失落的开销。 那天单飞最后一次操练脑细胞,是在中午看到鑑识科提交的报告时,报告上说在卢锦辉的外衣上发现了几根纤维,看起来就像是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的绒毛,他立刻想起谢天麟奢华的车座靠垫。 但他并没有愚蠢到跳出来证明,说自己某年某月某日坐过谢天麟的车,取而代之的是略微暗示了一下有钱人变态的爱好,很快就有人提起地毯,单飞估计在五分钟之内,他们会将注意力转移到谢天麟的豪华跑车时,他请假回家去补眠。 他的大脑已经有了消极怠工的迹象,他很庆幸,没在开车回家的时候死于交通意外——他打赌会有人将他的死因归咎为谋杀,现在实在是非常时期。 洗了个热水澡之后,他喝了点烈酒。他家里并没有准备安眠药这类的东西,但他必须让自己在接触到枕头的同时就丧失意识。 他不想考虑任何问题,任何人。 于是,他饮下了一杯之后,又再倒满了一杯。 烈酒,swing? fuck! 不,他喜欢伏特加。 是的,红酒也好,啤酒也好,总之不是威士忌。 他感觉很好,在喝到第十五杯的时候,他已经成功地忘记了那个该诅咒的名字;但是在第十八杯的时候,他觉得难过得想哭;不过在伏特加被喝光,他只能用红酒代替的时候,他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感觉如此难过,只有无法描绘的灼痛在身体里随着酒精燃烧。 几乎将他化为灰烬。 最后他失去意识,问题是还没来得及爬上枕头。 贪杯的下场就是,被人粗鲁地从床上揪起来臭骂的时候,还要忍受剧烈的头痛和干渴。 “你这混蛋!打电话也不接!你他妈的知不知道大家都急疯了!”叶利的面容几乎有些扭曲变形,“我们以为你他妈已经摔成肉饼了!” 单飞没精打采地抬起头,很明显神志并不是特别清醒,不然他不会在这种危急时刻说蠢话的。 “不,首先要这样……”他举起手,两指抵着太阳穴比了一下,“可是,你们还没把枪还给我。” 叶利挣扎在把他的头浸在浴缸里还是掐死他之间。 单飞四下搜巡着,拼命回忆自己最后一次见到矿泉水是在哪里。应该是厨房,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极其缓慢地向厨房行进,不时地被自己绊住,但幸运的是,他还始终保持着用下肢行走的姿态,并没堕落到四肢着地的地步。 叶利很怀疑他是怎么顽强地活到现在的——在非常时期,没人替他防护,甚至连像样的防身武器都没有的时候,醉到失去意识。 又或者,他从前从未如此。 这要归功于谢天麟。 打破了头叶利也想不明白,单飞为什么会……对谢天麟认真。他不是个瞎子,在谢天麟的办公室里他就看出,单飞受到了伤害。 他从前从没认真,为什么这一次会,而对象偏偏是谢天麟?! 那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变态,他可能对单飞做任何事——恶毒得常人无法想像——除了喜欢他。 在单飞带翻茶几之前,叶利拎住了他的衣领。“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叶利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单飞觉得自己非常无辜,他只不过是企图从两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茶几之间穿过去。 “我在自己家里,可以选择行走的路线吧?”他不服气地叫道:“把我放开!” “你是不是应该清醒了?”叶利把单飞拎到自己面前,“阿辉的死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单飞感觉吼叫声令自己的头痛加剧,“小声点,我能听得到。”他抱怨着,“这说明还有……除了阿辉之外。如果没有得到这个消息,他的目标应该继续定在我身上。” 叶利一愣。他们说的是两回事,但单飞透露的这一条无疑比较重要。“你是说还有内鬼?” “就在我们中间。”单飞面上浮现的,是一种在酒精的作用下虚无缥缈的笑容,“我知道是谁……不过,这一次我没有那么傻!”他得意洋洋地说,像个小孩一样地自得,“我有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办法!” 叶利呆呆地看着他,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醉得这么厉害。 他能确定的是,这个另类的员警之星酝酿着一个史无前例的馊主意,比之前的那个还要糟糕,并极有可能把他自己葬送进去。 单飞从跳动中的剧烈头痛里解脱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十点。 他发现除了他和他躺着的床铺外,整个家里已经是一团混乱。这并不是说他家里应该有多么整齐,但至少记忆中不是现在这种空难现场。 叶利用门框上的备用钥匙打开大门进来的时候,发现单飞正在床上发呆。“感觉是不是很棒?”他将盛着粥的餐盒扔到床头柜上,“我是说宿醉。” “再好不过了,建议你也试试。”单飞爬起来,欣慰地发现自己的睡衣上没有呕吐的污迹——按照他记忆中自己饮下的酒精量,他是不可能没吐过的。 “肯定有什么不对……”他开始打开酒柜的时候,可并没有打算把存货都干掉,只是小小地帮助一下睡眠品质的提高。 “确实,不过问题不在酒上。”叶利冷冷地接口。 “拜託,”单飞痛苦地道:“那个问题过去讨论过了,已经划进历史问题的范畴了。” “很好,”叶利哼了一声道:“这么下去,你的存在也很快就成为历史了。” 单飞嘆了口气,放下粥碗,道:“阿利,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我是认真的。” “问题就在于我记得太清楚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已经看到他是什么人了,你还想怎么样?!”叶利觉得实在想不出更多的话来——事实已经这么明显,他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呢? “我不知道。”这个话题让单飞头痛,不同于醉酒的那种跳动的神经痛,而是一种令人无法呼吸的灼热的痛楚。 “我、我现在不知道。大多数时候我很恨他,但也有很多时候……我抗拒不了他。”他虚脱般地靠在床头,“我想我会想办法。” 虽然是虚弱、甚至是茫然的,但却是不容反驳的。 叶利暗暗摇头,这很要命,他想必须在单飞“想到办法”之前解决。 “我帮你请假。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家里好了!”他强硬地说,“蔡sir正在帮你向调查组做工作,你的佩枪很快就能回来了。” “喂!” 单飞从床上跳下来,“你想把我关在房子里?”他疑惑地揣度着叶利的用意,“局里发生了什么?跟谢天麟有关?” 叶利愤怒地看着关心过度的单飞,他想恶恨狠狠地说“无关!”,但这没用,他那几乎不是问句。 “他在协助调查……我不希望你做出任何违背纪律的事!” 纪律?叶利感觉到自己非常愚蠢,竟然跟单飞探讨纪律?他恐怕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他看到单飞颓然坐回到床上,“我不会的。”他轻轻地说。 第十六章 “没问题,我可以再重复一遍。前晚一整晚都在公司加班,做谢氏下属所有酒店春节期间的企划,包括优惠、折扣、赠品方案,以及餐厅新菜色的评估。七个高层领导以及我的秘书桃瑞斯都可以为我作证。 “直到昨天中午,你们的同事来办公室带我过来‘协助调查’,我都没离开过公司一步,而且,也不知道我的车子被人偷走。” 轻柔,但又带着些许的蔑视意味,谢天麟的叙述就如电脑录音一般精准,与昨日中午的第一次口供相比较,也不过三五个字的差异。而期间的镇定和从容,也一如三十个小时之前。 除去愈加憔悴苍白的面色,他没有任何变化。 “谢先生的记忆力真不错,”杨帆嘲讽地道:“跟背书一样啊。” “这要多谢你和你同事这三十个小时的强化,”谢天麟淡淡地道,甚至都没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我不介意多重复几遍,如果几位阿sir觉得理解整件事有困难的话。” 他琥珀色的瞳仁中闪动着些许嘲笑的光芒,将手中的咖啡送到唇边,浅浅地啜了一口。
第30页 几十个小时下来,他已经说不出对廉价的即溶咖啡的厌恶,但他需要什么东西来润润略带沙哑的嗓子。他已经感觉到了吞咽带来的疼痛。 大概已经是第五轮询问了吧?这是员警喜欢的小把戏,他们不停地盘问,必要的时候几十个小时,等着对手的崩溃。 谢天麟得到的是不准保释的待遇,而且毫不停歇的问讯,让他充分地体会到了自己的受重视程度。 他感到后脑阵阵的刺痛……该死的后遗症。这几天摄入的过多咖啡因,让他保持亢奋的同时,也在蚕食着他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健康。 他克制着按揉太阳穴的需求——这会给警方以他“即将崩溃”的信号。 而谢天麟无法猜测,届时他们会使出什么杀手锏,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他知道现在自己只需拖时间。毕竟他是花钱雇律师的,所谓的“不准保释”并非警方希望的那么无懈可击。 杨帆拿起笔录——这表示他要进行下一个问题了。“那么……”他的问话被推门而入的一队人马打断。 “我有专家的证明,我的当事人身体状况不允许超过二十四小时的超负荷工作。这点在昨天下午十三点一刻的时候,我已经向你们的主管明确表示过。但是很遗憾,你们的监控录影表明我的当事人,被迫接受你们从昨天下午十三点到现在——晚上二十点三十分三十二个小时十五分钟的问讯。 “我已经向你们的主管部门,对这种力逼的行为提出了指控。经查证情况属实,现在我要带走我的当事人,到医院接受身体检查,这是你们主管部门的签字盖章。” 谢天麟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冷笑。他知道他的律师可以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冲进来打断他们的问讯,但这不如现在过来直接控告o记探员滥用私刑来的效果震憾。 下一步,他的律师将证明警方针对他,这很容易。那么陪审团自然会作出倾向他的决定。 他注意到杨帆用充满不甘的怒火的目光瞪视着他,于是他淡淡的笑了笑,道:“我充分相信阿sir们的智商,无论如何,经过这三十几个小时的讲解,你们应该能弄明白这样一个简单的经过了吧?我记得警校毕业是有考试的,难道在你们这一届取消了吗?” 他轻声道,语声并没有因为期间所包含的刻薄与挑衅,而丧失了淡定从容的特质,相反,他固有的节奏极好的突显了他的调侃意味,以优雅得令人抓狂的方式。 之后,他才站起身,边欣赏着杨帆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的神态,边慢慢地向门口退去。 “你不要太得意!”杨帆从牙fèng里逼出几个字来。 “不,当然不,只要想想我们所缴纳的税款派上的用途,我已经足够难过了。”谢天麟迅速回敬道,然后,他皱了皱眉头,用拇指按压首太阳穴。 走廊里的灯光比审讯室中的白炽黯淡许多,一时间他只能看到来往身影的大体轮廓。而这黯淡的光线似乎正在逐渐黑暗下去,他视线中的人影几乎成了白色幕布上的黑色污迹。 “谢先生?”律师注意到谢天麟的异样,他小心地扶住他的手臂。 “我没事。”在墙壁上略靠了三秒,再睁开眼睛时,一切恢复了原状。谢天麟谢绝了身边的搀扶,慢慢向楼梯口走去。 跟警员证、配枪一齐到手的是一顿臭骂。单飞觉得自己近来有够倒楣,他身边的人似乎把教训他当作了业余爱好,并且你追我赶的,希望能在这种游戏中表现得最为突出。 他非常郁闷地走出警司办公室,深吸了一口气,他对自己说——你还是有活路的,下一目标就是找一个愿意对你友好的人。就目前的状况来讲,这是个挑战。 然后,他看到了迎面过来的一群人。 他没想到,恢复视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单飞。那瞬间,谢天麟甚至有了逃避的想法——办什么不一直模糊下去? 谢天麟本以为,成年以后自己就再也不会选择逃避。 那句被自己强迫忘记的话立刻在脑海里响起:我想要你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有谁用扩音器在他耳边呼喊一样,神经性头痛瞬即扩散到了全身每一寸。他为已经迟钝了的大脑居然能这样快速的反应而感到吃惊。 他不知道,有些事就像他自己的幻想一样那么虚无缥缈,真实的只有伤害,这是他唯一能触摸到的。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那么单飞是命令他保持距离,永远都不要再靠近。如果那天晚上酒窖里的约会不是自己臆想的话,谢天麟猜测,单飞就是已经后悔——这是他最害怕的事。 单飞后悔,随之而来的就是对他比以往更深刻的憎恶,一切变得比过去更糟——他为什么不能克制一下自己呢?如果那时候他没有诱惑单飞的话,或许单飞讨厌他和程度会减轻一点。 他看到单飞冷淡的瞥了他一眼,黑暗的阴影纠结在那个员警紧绷着的俊朗的面上,分不清是仇恨还是厌恶。 单飞一定在恨我,谢天麟绝望地想,他不想对自己失去控制……他会迁怒到我身上,因为是我使他丧失了理智。不管怎样,他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 已经恢复了正常…… 最后一个想法像匕首一样刺进谢天麟的身体,尖锐的痛楚从后脑扩散开来,每一次呼吸都使痛苦加剧。四肢从躯体分解开来,他感觉到自己正在丧失对身体的控制权,他没办法做任何一个简单的动作,哪怕是维持身体平衡。 他看到地面在贴近自己,但是在感觉到撞击的疼痛之前,就已经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单飞看到谢天麟走在人群中间,就像价值连城的宝物一样被保护着。他听说他的律师已经投诉了o记,并且大获全胜。 他非要走得那么远,令他们之间的仇恨一再飙升,是吗?单飞烦恼地想,该死!这个黑社会为什么不懂得适可而止?! 他愤恨地看着对面的一群人,确切地说,是谢天麟——是否应该恭喜他这么快就走出警局?看在他为了建设他们之间已经足够坚实的壁垒做了这、么、多、事的份儿上,难道不值得“褒奖”么? ——然后,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谢天麟那淡淡的琥珀色的瞳仁,就像是一潭死水一样沉寂,看不到哪怕是一簇往日闪现在其中的炫目火花,那些曾经在哪怕是绝对的黑暗中,也能够点燃单飞无法抑制的热情的灵动目光消失殆尽,谢天麟就像一具失去了魂魄的牵线木偶一样,夹杂在人群中。 而在单飞审视的目光探求出原因之前,就已经震惊地看到那修长消瘦的身躯骤然倒下——就在他的面前。 他还活着,是吗? 几乎是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句话。 谢天麟不想动。 他觉得全身乏力。 所有的关节都有隐隐的酸痛的感觉。 他甚至都不想爬起来,给自己干渴到了极点的喉咙润一点水。 单飞记得自己曾经这样坐在谢天麟的病床前,其实时间并不久远,大约一个月前。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个看起来光鲜耀眼的黑社会所过的生活,比他能够想像的要辛苦得多。 他的健康……即便不算那次非理性的袭击,他也完全没健康可言。有时候单飞真的不懂,谢天麟的生活目标似乎单纯到了只有一个——犯法。 他只是在努力地做一个好的黑社会,就像有什么恐怖得无法想像的怪兽在他身后,驱赶着他朝前跑一样,他那么拼命。 单飞知道在审讯室里待上完完整整的三十个小时,是件多么残酷的折磨,精神崩溃是可以理解的,但谢天麟崩溃的是肉体。 他把手轻轻地覆在谢天麟的脸颊上,慢慢地摩挲着那毫无血色的肌肤。混血的皮肤比亚洲人要苍白,但是比西方人细緻。 其实谢天麟像亚洲人更多,他没有特别立体的五官,线条柔和精緻。这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大多数时间他所散发出的气质都是相当具有攻击性的,这就是单飞在谢天麟的办公室中产生抵制的原因——人类对攻击的本能防御。 他的拇指掠过谢天麟的唇——也是同样苍白的——温润柔软,他还记得它的滋味。如果让他形容,那么只有……销魂。 他没见过更诱人的唇。 如果他不是个黑社会——不是这个黑社会,单飞想,那么自己会疯狂地爱上他,完全丧失理智的那种。 尽管现在……也游走在危险的边缘,但他会克制自己想要为他做任何事的冲动。 他不能。他们是敌人。 谢天麟听到单飞在嘆气。 在那之前,他首先感觉到的是,几乎失去感觉的脸颊上温暖而又温柔的触摸。 他没有睁开眼睛,因为他担心自己会把单飞吓得像兔子一样地逃跑。 不,不会。单飞可不是只兔子。谢天麟在心中否定自己的比喻。 他是猛虎,但大多数时间,他更喜欢懒洋洋地在太阳下散步。他眯着眼睛,俯瞰整个森林——他是这里的王,而这个森林里所有的安宁和幸福都是他的恩赐,如果他想,他就能够收回。不允许反抗,没有人能反抗。 谢天麟能够把那幅景象描绘得很细緻,真实得就像他亲眼看到。单飞的眼神,那么懒散,强悍,又桀惊不驯。他那么耀眼。 就是这样的画面,谢天麟站在那里观看,已经很久。 他感觉着单飞的温度。 如果单飞会这么抚摸他,那么就说明这里没有别人。谢天麟想,不过即便被人看到,他也不想去害怕。 他只想去感觉他的温度,此刻。 单飞看到睫毛的颤动。这是从熟睡中转醒的徵兆——他可是专业人士。 “我吵醒你了吗?”他柔声问,并没有收回抚摸着他的手。 “嗨。”谢天麟张开眼睛,为单飞亲昵的举动而开心,现在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依偎向抚摸着自己的那只手,带着些谨慎。 “我……嗯……这是哪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低沉,开始为此懊恼。这不是他想在单飞面前表现的完美的一面。唉,算了吧,看看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足够打败沙哑的声音。 “理论上是间病房,不过你作为重要证人——你的律师扬言要告死o记——所以二十四小时有警员保护。”单飞想起自己抢着要值头一班时叶利的表情。他想笑,但最终嘆了口气。 “那么……我睡了多久?”谢天麟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黑着。他不知道这是哪一天的夜晚,相距他摔倒在地的那一刻。 “准确地说,昏迷了四个小时。”单飞从床头柜上拿了杯温水,餵谢天麟喝下去,“不就是杀人放火违法乱纪吗?值得这么拼命去做?” 谢天麟觉得温水在某种程度上纡解了嗓子的不适,但他更想念那只手的温度。“你就没想过,也许我不过是在假装晕倒。”
第31页 他嘟嚷着道,感觉非常丢脸。其实他不是一年四季都躺在病床上的,只不过这一个月来的情况很特殊。 “然后好彻底把o记告倒,是吗?”单飞接口道:“你知道吗?我的同事说,他宁可背一个处分,只是祈求你猝死在那里。非要制造出这么可观的影响力吗?”他嘆气道——这一天,他似乎把一辈子的嘆气都用完了。 谢天麟猜得出来,单飞说的是哪一位。 他微笑起来,“那很容易,不值得我费劲去做。我只是觉得你可能因为我生病了,所以就不会对我发火。你们这种正面角色,常常都会藉此表示自己仁慈的一面。”他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道。 他知道在单飞的心中,自己就是个反派。 单飞想了想,“很有效,”他说:“很荣幸我对你如此重要。” 他抚摸着谢天麟的头发,笑嘻嘻地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病人,“不过医生说你是过度疲劳,就在你休克得不省人事的时候。那么,你怎么做到的?随时随地的休克,而且把心律血压都降到危险值,只要你想假装的时候?” 谢天麟怒视着单飞,“这还不都是你们o记干的好事!”他气急败坏地说。 “他们也逼着你整夜奔波劳碌的去追杀卢锦辉了吗?”单飞反问道,脸上带着不太愉悦的表情。 这是二人之间永远都不能填平的沟壑。 没有谅解和宽恕,这一部分关系是纯粹的仇恨和憎恶。然而,这就是他们的一部分,无论怎样都无法从身体中割裂。 他们为此“以此”而生存。 单飞所散发出的敌意,打破了病房里脆弱易碎的和谐气氛。 谢天麟条件反she地感觉到整个身体的抽痛。最剧烈的部分是后脑,他曾经遭到重创的地方。这是他精神紧张的徵兆——任何剧烈的,不稳定的情绪都能引发他的神经性头痛。 其实这病痛的来源很简单,它甚至都不值得我花上五分钟的时间来思考!对我来讲,唯一的问题就是你。 是你的种种言行让我亢奋或者紧张,我因此而彻夜难眠,用一遍又一遍的回忆,来企图找出发生过的一切是真实的存在,而不是再一次陷入古柯硷带来的幻觉的证据。 它让我陷入患得患失的紧张中,那么美好到完全不可触摸的情景,让我像上瘾了一般,在我的生命中,从来都不曾有过这样迤逦而温暖的记忆,然而一旦得到过,就再也不能够忍受失去。 这就是我在面对你的怒火和仇恨时崩溃,以至于紧张到昏厥的原因。 它跟追杀卢锦辉或者长久的审讯没多大关系,只不过是在身体最虚弱的时候,无法掩饰地爆发出来。 纷杂而混乱的声音在剧痛的头脑里此起彼伏,谢天麟分不出哪一句是他可以理智的说出来的,而哪一句又该隐藏到死——他不能,把最脆弱无助的部分展现出来,而在单飞再次反覆的时候,他会死。 他咬住下唇,但这不能缓解汹涌而来的痛楚在体内制造出的爆裂般效果。感觉就像第二次崩溃,他的心脏跳动得如此急速以至于他没法正常的呼吸,细密的汗珠从苍白的皮肤下涌了出来,瞬间就湿透了薄薄的衬衣。 单飞的愤怒即刻就被惶恐取代。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像触动了一个隐密的机关,他把谢天麟推向崩溃的边缘。 “谢天麟?谢天麟!” 单飞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看到谢天麟抬起颤动的睫毛,眼中纠结的全都是痛楚,而这让他感觉窒息。 “我去叫医生!”他跳起来,急促地道。 “不用。”谢天麟握住单飞划过自己额头的手,轻声道。 医生能带来什么?镇静剂?这对他没什么效果。或许等他的身体不再这么虚弱时,自控能力就会恢复。虽然之前的四十八小时高强度的“工作”,对他的精神没有产生什么影响,但却成功地拖垮了他的身体。 “不用?”单飞怀疑地问,但是没有挣开谢天麟握着他的手。就像他记忆中病床上的谢天麟那种湿冷和无力。这让他感觉到了心脏清晰的闷痛。他认为谢天麟需要一个人来帮他暖手,还有真正的保护和照顾。 “只是习惯性的。”谢天麟感觉到单飞回握着自己,非常有力的一只手,温暖,干燥。他非常痛恨此时自己的脆弱无力。他不该是这样的。 “是因为我吗?”单飞坐到床边,小心地问:“我让你……感觉不舒服?”他不知道,他只希望这种“习惯”今后不再发生。 “车祸之后,我的身体一直没恢复。”谢天麟闷闷地说。 而且这一个月来他禁受的心理折磨,简直是以往的十倍。他在天堂与地狱之间徘徊。 单飞嘆气。谢天麟太糟蹋自己的身体了,而他并不具备这么做的本钱。 温柔的触摸平息了痉挛的抽痛,同时也带来了一种无助到极致的痛苦。他对他有着巨大的影响力,这简直是致命的。 而谢天麟无奈地发现,这影响力随着两个人的渐次靠近,而变得愈来愈强大。他已经不敢想像,现在切断这种联繫会带来的伤害有多大——甜蜜过后的激痛尖锐得难以忍受——如果再进一步,那么他面临的是否就是绝境? “卢锦辉选择了做员警,那么他就该知道自己有一只脚踏进了棺材,”在谢天麟恢复平稳的呼吸之后,他淡淡地说,“而当他选择了做谢氏的内鬼之后,就明白自己已经为自己掘好了坟墓。他不是生下来就註定要做什么,而是拥有选择另一条路的权利,但是他没有。他拿到自己想要的,而同时知道自己应该得到的下场。这就是游戏规则。” 平静的,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评论。 “他找死和你杀了他是两件事!”谢天麟说的是事实,但不是单飞能够接受的对自己兄弟的评价。“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权作出审判?” “你认为这种事情需要我亲自动手?退一步讲,如果我猝死在审讯室,你认为你的同事会伤心内疚还是欢欣鼓舞?”谢天麟反问道。对杨帆而言的谢天麟,跟对谢天麟而言的卢锦辉没什么分别。 他们的死带来的是敌对方的巨大喜讯,这是人之常情。 而谢天麟的追杀和杨帆的逼入绝境,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如果他知道他的审讯能杀了谢天麟,他会毫不犹豫地那么做。他之所以没有直接拔枪相向,那是因为他身处纪律部队,而不是不够憎恨谢天麟。当然,作为一个黑社会,谢天麟做得理所当然。 “如果你敢动叶利和杨帆,”单飞沉默了良久,恨声道:“我不会放过你!” 谢天麟无声地嘆息。他知道单飞已经无奈地做出了让步,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他一个保证。 “我不知道。”他轻声说,“或许,教会他们保护自己的方法更可行。” “如果我现在掐死你,他们会感激我的。”单飞咬牙切齿地道,威胁般地用力握了握谢天麟的手,低头瞪视着谢天麟。 谢天麟抬起眼,“我知道,凭你很难想出有创意的点子。”他撇了撇嘴,轻蔑地品评道。 该死!“别这么看着我!”单飞的声音暗哑。 谢天麟眼中任何类型的火焰,无论是激情的、暧昧的、痴迷的、挑逗的,甚至是嘲讽的,都能很轻易地令他亢奋。 这很糟糕,神采飞扬的谢天麟性感得令人无法忽视。 “那会怎么样?”谢天麟得意地、笑盈盈地,他用拇指摩挲着单飞的虎口,用轻柔的声音说。 暖昧的温暖包裹住他们,单飞只觉得自己回到了酒窖,氤氲的酒香几乎都依稀可辨,除了明亮的刺眼的灯光,他找不到任何不同。那该死的诱人的微笑令他头痛,而他应该还记得,自己是在……他妈的执勤中。 “你的挑衅很危险。”他语气中带着情慾的气息,狂暴的欲望集聚在他的眼底,“停止,不然我会把你铐起来,像真正对待犯人那样的对待你。” 谢天麟并没有因威胁而瑟缩,“是新的游戏吗?”他悄声道,而那略带沙哑的低沉声线,使他听起来完全是在色情的私语。 或许他就是。 单飞并没有铐住他,取而代之的是用两手禁锢住了他的手腕。他将它们压在谢天麟的身侧。 “束缚游戏令你亢奋吗?”他问,但没有等待谢天麟的回答,他已经欺下身,将唇盖在那诱惑着他的唇上。 谢天麟闭上眼睛。他感到令人无法抗拒的眩晕,甜蜜而美好,就在单飞的舌推压,缠绕着他的时候。 他挣动两手,想要紧紧地拥抱住单飞——或者热切地抚摸他,无论是什么,只要能纡解他沸腾的需索——但单飞把它们压得更紧,谢天麟只有努力地欠起身,贴近他,索求更多。 他快因急切的渴望而窒息。 “病人,”单飞离开他,非常艰难的,“你不能够。”他说,明亮的眼睛因欲望而黑沉。 他急促地喘息着,表明他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来克制自己。 谢天麟在发抖,他在单飞放开他的时候立刻翻手抓住对方,“忘了那些!”他烦躁地说。 “不行,baby,不行。”单飞的声音里充满了苦闷,他的手指轻轻滑过谢天麟因缺乏休息而发黑的眼眶,“下一次。你的bf不是一个混蛋fucker。” 谢天麟无奈地放手。他确实疲惫到了极点,几乎七十几小时,除了昏厥四个小时之外,他没合过眼。 单飞说的对,可能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会陷入昏迷。他不能接受这么丢人的假设。 单飞看到谢天麟满脸的挫败和愤懑。他相信自己也是一样。因为他正在努力地跟身体的不满斗争。 “睡一下。”他柔声说,用拇指摩挲着谢天麟线条柔美的下巴和脸颊。 虽然不情愿,但确实是筋疲力尽的谢天麟,靠在单飞的手臂上进入梦乡。 第十七章 大概是太疲惫,又或许难得的舒适,谢天麟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深沉。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天色早已大亮,而单飞也已经离开。 这是很少见的情况,按照平日谢天麟的警醒,不可能连身边人离开都丝毫没有觉察。 他维持着醒来的姿势没变,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他猜测单飞已经换班,不过接班的人不在房间内,而他也懒得去想这个人是谁——这不重要。 伸出手,他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现在困扰他的是,昨晚他们是否真的接吻了? 如果那个温柔性感的吻是真的,那么几天前在酒窖里那个美妙异常的幽会,也该是真的。 那么,那个吻是不是真的? 谢天麟知道自己昏厥的事情一定是真的,因为现在他还感觉到周身脱力。 然后的问题就是,或者他真的在夜半时分被单飞的抚摸惊醒,接着发生了之后记忆里的种种,又或者真实的情况,使他此刻才在失去意识之后第一次睁开眼睛,而他所谓的记忆,不过是又一场美梦。
第32页 真实的美梦。 他还能感觉到单飞的吻的热度,就像火焰在灼烤着他的身体,他的思维,以及单飞钳制着他的力度,随着渐升渐高的慾火,他握着他的手收得愈来愈紧,那是情慾的激动。 而谢天麟自己也一样,尽管疲惫不堪,但渴望的洪流把一切都驱赶出了意识,除了单飞,他的唇,他的舌,他的触摸,他的身体。 谢天麟努力地平息自己身体里暗暗浮动的热浪。 他不能在这里,这个时候做出失态的事。任何人——员警——都有权随时闯入。他没有打算把自己的性生活展示给所有人。 他想起自己朦胧间听单飞说过,因为打点滴,所以将他的手錶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那是一款限量镶钻的银灰色雷达,他们说即便把它封存在地下,几百年后挖出来,只要有人转动发条,它将依旧精准如昔。谢天麟喜欢它的坚持。 “有轮班的员警帮你看着,所以绝对安全,你只要保证出院的时候别忘记——我想我的同事对你不会那么好心提醒,当然这是你的错。”谢天麟记得单飞这么说。 他爬起身,在忙乱的时候不曾感觉到的疲惫和关节的酸痛,都在这个时候叫嚣起来——昨晚他准是有点低烧——有点摇晃地,他站在抽屉前,深吸了口气。 如果它真的躺在第二个抽屉中,那么昨晚就是真的。 他拉开抽屉。 表壳上镶嵌的钻石烁烁发光。 ……是真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雀跃——这是陌生而令人向颤抖着大叫的感觉,他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就像要从喉咙里跑出来一样。他的腿有点发软,几乎不能负担自己的体重。 ……那就是说,单飞喜欢他,是吗?单飞说自己是他的男朋友! 这是一种谢天麟不曾奢望过的稳定的关系,他们的相处不仅仅是性,而是关怀,是……爱? 门口传来的不耐烦的叩击声,将谢天麟的神志拉回现实中来。 “请进。”他定了定神,恢复到一贯的冷静镇定。 快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他发现穿着基本得当——病号服,即便是谢天麟也不可能穿出过分别致。 应声进门的是谢氏的律师端木,后面跟着一个极度不耐烦地……叶利。 “谢先生,感觉怎么样?”端木恭敬地道。 “很好。”谢天麟淡淡地道:“那么?”他看着端木,淡漠的眼神不带有任何温度。 端木无端地瑟缩了一下,谢氏少主无论在何时所散发出的气势,都具有相当的攻击性,对望他的眼睛时,几乎能体会到种短兵相接的紧张与恐惧。 律师侧过头,下意识地回避与谢天麟的直视,“叶sir,我希望与我的当事人单独谈谈。” “我需要保证他的安全。”带着依稀可见的敌意,叶利回答道:“我不是向你们负责,我需要向o记负责。”他瞪视着谢天麟,并在心中坚定“对疑犯一切要求说不”的决心。他得看住了他! “我想,我有权跟我的当事人……” “投诉请找蔡航警司——这不是你最拿手的事么?”端木愠怒的抗辩被叶利硬邦邦地打断,他毫不留情面地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趁我不备将他从窗户推出去?既然谢先生具备这种迫人犯罪的特质。” 今天的心情相当好,谢天麟并不计较言语上小小的冒犯,他惊异地看着叶利——这绝对是单飞的“好”同事,他们说话的语气都这般相像。 “我怎么会……”端木克制着自己飙升的怒火——他是个律师,最起码要做到以理服人。可惜叶利现在并不想跟他讲理。 “我现在不打算跟你讨论犯罪动机,我只是要防患于未然。”叶利冷冷地说。 “我可以告你!”端木警告道。 “那人就需要一整套完整的程序,而不是站在这里用嘴说说。那么,我就不妨碍你告我了,请吧。”叶利无所谓地道,顺手打开了房门。 想想看,他们整天跟谁混在一起? “很好,我会那么做的!”端木真正地开始怒火中烧。要告叶利虽然不容易,但也并不太难,他想自己完全做得到!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谢天麟转过话题,中断了这场斗争。 “关于起诉o记的事宜,我已经把资料准备妥当。”端木迅速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将档案夹递给谢天麟。这无所谓,叶利在场也不能够改变什么。如果他想,那么就站在这里好了。 端木办事能力绝对属于上乘,谢天麟明白,他接过档案,但是翻阅得有些心不在焉。蓦地,他合上文件,“撤销吧,我不打算起诉他们。” “为什么?” 在端木吃惊地询问时,叶利也睁大了眼睛——他几乎克制不住地询问出声。他可不认为谢天麟会那么好心! 除非…… 不!他迅速地屏除了这个可怕的想法。跟单飞没关系。 谢天麟看了叶利一眼,而后者脸上的惊讶还没褪去。 他向窗台走了两步,“我不认为把我昏倒在警局里的消息扩散出去,会有什么好处。”他说,“快办理出院手续,我想我不需要阿sir们全天候的‘保护’。” “好。”虽然并不是特别满意,但端木依旧恭敬地接受了命令。他只不过是个打工的而已,他很明白。 叶利郁郁地看着谢天麟,眼中的反感呼之欲出。 谢天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流露出心中的不解——或许有人喜欢让自己成为被告?无论如何,这跟他没关系。 端木退出去之后,叶利即刻随之退出,关紧了房门。门口有他的座椅,他可不想跟谢天麟面对面——已经够了,他们两个曾经在审讯室中“交流”过多次,就在早些时候枪杀员警的顶包案,以及卢锦辉的案子中。 见鬼,他从没见过更令他厌恶痛恨的人,他根本都不想跟他说一个字。单飞准是疯了,才会觉得跟他在一起能有“乐趣”可言……又或者只是那方面的乐趣。 即便是叶利也不得不承认,谢天麟热辣性感得惊人,哪怕他只是那么冷冷淡淡地站着,就有那种味道。 只不过叶利原来以为,这吸引力只是对女人有效。也许是因为谢天麟的线条基本属于柔和的那一种,相对中性? 不……叶利感觉有些噁心。他知道男同性恋是怎么做爱的,那非常噁心。他强迫自己停止想像。 不管谢天麟再怎么漂亮,那也没用。他是个男的,黑社会,毒贩,杀人犯。这还不够吗? 他希望这件事赶快过去,无论是单飞和谢天麟的关系,还是这个荒谬的嫌疑犯“当事人”保护。 过午的时候杨帆非常不情愿地,摇摇摆摆走过来。 “如果不是有很多漂亮的护士,我根本不想过来。”面对叶利的指责,他烦躁地说:“你知道,我说不定会忍不住杀了他……你知道吗?” 随即,他鬼鬼祟祟地探过头,“姓谢的撤掉了对o记的指控,他想干什么?”压低了声音,他知道医院的房门并不是太隔音。 “……你说我有什么办法可以不知道?”叶利反问道:“交给你了。” “我能不能拒绝啊?”杨帆不抱任何希望地嘟囔着坐在了椅子上。 “不会很久的。”叶利道:“他就要出院了。” 或许谢天麟原本是这么决定的,但那是在他得知当晚值班的是单飞之前。 在中午的时候,他好好地吃了一顿饭,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他想把身体养得好一点,虽然看起来有点像是临阵磨枪。 他发现自己的脸色还是很差,根本不是从前那种神采飞扬的样子。他很讨厌自己现在这种失去自信的状态,但是却禁不住怀疑,单飞会不会对这么个病恹恹的傢伙感兴趣。 谢天麟躺回床上,愤怒地想,自己都已经不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少年了,为什么还会在意这些愚蠢的问题?!难道是因为他在应当这么做的年龄错过了它们吗? 叶利从资料室回来的时候,发现单飞在吹着口哨看一个健身俱乐部的档案。 他理了一个新的发型。 “我是不是能理解为你晚上有一个约会?”叶利嘲笑道。 “两件事一齐做,我也能做得很好,相信我。”单飞笑嘻嘻地回应,“你看起来不太顺利?” “不,太顺利了。得知那个天大的喜讯的时候,我都快晕了。”叶利将手中的资料扔在桌上,抬起头,发现单飞询问地望着自己。 “怎么?你不知道?”他用一种刻意地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单飞,“关于撤诉的事。” “嗯?”单飞茫然地道:“哦。”随即他恍然大悟,“我就说如果立案的话,蔡sir不应该这么悠闲。” “可能是你的新发型耽误了事。不过,你不应该不知道的。”叶利打断了单飞的沉思,阴郁地看着他,“什么交易?” 单飞想了想,“既然你问的话,”他抿着嘴,似笑非笑,“身体交易。” 这个消息成功地打击到了叶利。 他呆呆地立在桌前,面上带着一种既恐怖又噁心的神情,完全忘记了坐下,“你居然真的……”他用快昏厥的声音喃喃地道。 “我在开玩笑。你没看到他昨天病成了什么样子吗?”单飞无可奈何地道:“拜託,我不是一个虐待狂!” 叶利的脸色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我只是想多活两年,你非要把它变成奢望吗?”他怒道。 “既然你总想从我这里得到点令我羞愧的答案,那我就给你罗。”单飞无辜地说:“如果你真想知道,我认为大概是谢天麟不想让我太为难。”嘆了口气,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轻柔低沉。 “ok,更大的玩笑。”叶利面无表情地道。 “随你。”单飞耸了耸肩,合上手头的文件夹——这一次,他记得把它认真地锁起来。“我的时间到了。” “如果你不停,”叶利略微抬高了声音,“你或许就真的知道什么做‘时间到了’。”他警告说。 这是一个危险的游戏,而单飞却越陷越深。 他的表现越来越离谱——将出动当作厮混时间与对头约会,也越来越可笑——打扮自己就像是一个正在谈恋爱的少年,他显然已经偏离轨道太远了,远到无法用自己的力量将自己拖离漩涡。 叶利不是不想相信单飞,但是,有了卢锦辉这个前车之鑑,他不可能视若无物。 单飞的身形略微凝滞了一下,但只是一下而已。他没法跟叶利解释明白,叶利从来也不是他。
第33页 叶利恨恨地坐下。 他能怎么样?找蔡航谈一谈?他妈的,别傻了!只有在没事的时候老闆才可能是朋友,否则下属永远都是下属。 因为单飞当他是独一无二的兄弟,所以把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说给他听,那么他知道之后,就不可以装作不知道。当事人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看清真相的人,事实往往就是这样。 他不能够等到一切无法挽回的时候,才跳出来说:“我早就觉得不好,只不过当初不好对你开口说!” 这种混蛋事,他做不出来! 叶利开始痛恨单飞,为什么只告诉了他一个!如果有第二个人知道,那么那个白痴做得再离谱,他也可以装聋作哑! 最起码等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比如单飞跳楼自杀——他可以不必那么内疚,因为他不是唯一一个剩下来的知情者,有另一个人帮他分担。 为什么不是这样?! 单飞是一个……无耻的、自私的混蛋! “很好,这样他就跟谢天麟很相配了!”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叶利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相配?”门口,有人接口问道。 叶利悚然一惊,几乎从椅子上惊跳起来。他回过头,发现杨帆像个幽魂一样静悄悄地站在门口,神情恍惚。 “该死的,你他妈的想吓死人啊?!”叶利大怒道,这一次是真的跳起来。 “是吗,不好意思。”没有像以往那样反唇相讥,杨帆心不在焉地来到自己的桌子前坐下,但只是坐在那里,东翻一下,西抓一把,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但最终他停止了自己的慢动作,就像电影定格了那样发起呆来。 “阿帆?”迟疑地,叶利走过来坐在杨帆对面的桌子上,“出了什么事?” “嗯?不,没什么!”杨帆立刻激动地矢口否认。叶利看得出来,他这个问题给杨帆的惊吓,不亚于自己刚刚的心动过速。 “你应该下班了,是吧?”叶利想了想,问。 “对啊。”杨帆没精打采地应付道,没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对解释自己为什么又出现在办公室没有丝毫的帮助。 “到底出了什么事!”叶利烦躁地叫道。 他妈的!他不知道下一个该是谁?哦,应该轮到他自己了! 先是卢锦辉的背叛,然后是单飞的癫狂,很好,现在连最没心没肺的杨帆也……真正的没头没脑了。 “我说了没事!”杨帆也蓦地火大了起来,“我是不是不能在这里静一静?这个该死的天底下,还有没有我能静一静的地方?” “……”叶利沉默地看着他,杨帆的表情融合着震惊、茫然和烦躁。当然是有什么事,这明显得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 他小心翼翼地猜测,“是谢天麟出了问题?”非常谨慎的,他甚至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杨帆刚下班,这回来的一路上,他遇不到太多的怪事。 “不!”杨帆立刻否认道:“他好极了!”他警惕地看着叶利道:“你想说什么?” 该死的,猜中了。 叶利暗暗地咬牙。去死吧! “你知道……嗯……”他深呼吸,“近来你别理他,我是想说……阿飞他……嗯,有个计划,关于卧底的……是关于内jian……总之就是这一类的事,他没详细说,但他希望我们能给谢天麟一点空间。就是这样。” 叶利感觉糟透了,他都快哭了。一切都会好的,他对自己说。会吗?然后,他又沮丧地问。 杨帆就像一棵眼看就要枯死的小糙,恰恰得到了一阵及时雨一样慢慢地活了过来,很明显他松了口气。 “为什么我都不知道?!”他抱怨地问,非常不满。但是,至少精神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因为你在执勤。”叶利咬牙道。 你看,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说谎欺骗自己的同事、朋友,而且它会成为习惯的,很容易适应! 杨帆对这个解释很满意。他想了想,百无聊赖地摆弄了一下电脑。“怎么样?你不吃晚饭?” “啊不,”叶利努力撬开自己的牙fèng,他会枪杀了谢天麟,然后再掐死单飞,他会! “我还有个约会。对,已经到时间了!”倾尽全力抑制住身体因愤怒而产生的颤抖,他匆忙跳下桌子,往门口走去。 “是跟我表姐吗?”促狭地,杨帆对他眨了眨眼,“老实说,她可不像一个好老婆……你是兄弟我才跟你说。” 叶利大吃一惊——昨天才刚刚开始第一次——随即悔恨地咬住舌头。好吧,反正他也没想隐瞒杨帆。这个并不黑暗,不是吗? “但她还是我表姐,我可不希望她受伤,你明白吗?”杨帆正色道。 “这是一句人话。”叶利指着扬帆道,然后匆匆走出门口。他要办的事很紧急。 (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第十八章 病房门口没人。 这在叶利的预料之中——该死的单飞,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老老实实地蹲在门口的,他拼命地抢来晚上的值班权,目的显而易见! 叶利怒火从全身的毛孔里蜂拥出来,点燃了他周身的空气。他用力踹向房门,已经忘记了医院中“肃静”这一基本要求。 他只想让那两个混蛋滚出来! 房门在发出了一声巨响之后急速打开——居然没有锁门! 叶利快疯了! “谢天麟你这个死同性恋,无论是情报还是额外的关照,单飞不会也不可能给你,所以立刻滚开!”他不知道谢天麟到底要什么,或许,他根本就只是在耍着单飞玩而已。他得让他知道,无论是什么,都没有可能! “阿利,你干什么!” 在那之后,他才发现,房间里的人数远不止两个。 愤怒得满面通红的单飞,神情恍惚苍白得像个死人一样的谢天麟,努力装聋作哑的律师端木,还有……唯一一个神色不变的谢擎。 真是太好了,不过如果蔡航在那才叫完美——确切地说,是圆满。 该死的叶利,看看你干的好事! 单飞用喷火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叶利,而后者正为两个计划外的访客而惊讶——见鬼,他们在这里干嘛?!如果让谢擎这个老傢伙发现单飞正为他的儿子神魂颠倒,shit,那情况可就糟糕了一百倍了。 他妈的……他知道自己真的疯了。 看看一次she杀三个人的可行性有多大?“我也想知道我在干什么。”他用古怪的腔调低喃道。 单飞想狠狠地撞墙! 不过,理智提醒他说他还不能崩溃,因为他并不是感觉最糟糕的那个,所以他不能夺走谢天麟的特权。非常担忧地,他看向谢天麟。 惨白的面色使谢天麟看起来,已经成功地从病人直接跨越到死人,仿佛所有的血液都从他的身体抽离,再没有任何伪装的冷静与坚强,他望向叶利的目光里糅合着愤怒、惊讶、恐惧,还有难以置信的混合体。 几秒钟之后,他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他把目光从叶利那里转向单飞,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会。 往日浅棕色的瞳仁因恐惧和哀伤染上灰暗的颜色,单飞因谢天麟脸上的屈辱和受伤而心痛如绞,他担心、考虑着是不是要冲过去搀扶着他——谢天麟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但他不知道他的男朋友意思如何。 他焦急地看着他的男朋友,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提示——无论是什么,他会立刻付诸于行动。 然而,他最终看到的,只是谢天麟眼中燃烧着的那簇火焰逐渐地转弱,直至完全熄灭。 谢天麟低垂下了眼帘,紧抿着苍白无色的唇,脸上除了令人心惊的惨白,再无其他可以辨析的神色。 单飞真的要去撞墙了。 “天麟,”这是温厚而沉稳的声音,悦耳的低沉,充满了力量与自信,让人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么,在你能够出院的时候到我的书房来。”平稳而且悠闲,就像根本没有叶利这个莽撞的打断一样。 如果他不开口,单飞已经将谢擎的存在遗忘到了脑后。 他现在已经一点也不重要了,在他刚进房门探视“因身体不适推迟出院”的谢天麟时,单飞感觉到的威压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只在乎谢天麟的反应,当然,这提醒了单飞自己,还是需要从另一个侧面来观察谢擎的反应。 不过,这个见鬼的老傢伙看起来神色如常,根本就他妈的看不出他的一点点想法! “是。”谢天麟轻声道,声音中依稀带着点颤抖。 飘忽的声音落在单飞心头,他感觉又痛又痒。 谢擎站起身,看了一眼低垂着眼帘的儿子,并没有多说一句话,迳自绕过石化了的叶利走出门去。 他几乎都不曾去看那两个员警一眼。 端木立刻紧随其后,额头上的汗珠在灯光下反she出淡淡的油光。 叶利已经将手放在了肋下的枪套上,而谢擎的态度令他迟疑——老狐狸到底有没有听到他说话?!还是说他早就知道?但即便如此,他也至少应该有点反应才对吧?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你们出去一下好吗?” 空洞得这般陌生,单飞几乎都认不出来谢天麟的声音。 在他走向谢天麟的时候,听到叶利防御性地问:“为什么?” 而这让单飞几乎克制不住将门关在他鼻子上的冲动。 “换衣服。”已经疲惫到没有精力跟任何人争执,谢天麟软绵绵地说,随即开始一颗一颗地解开睡衣的钮扣。 叶利迅速地退出门去,反手带上了房门。 “为什么要换衣服?”单飞急切地问,两步上前握住了谢天麟的手。他的手冷得像冰,就像他的循环系统已经开始凝结,“别忙着出院,你还不行!”带着恳求的意味,员警说。 谢天麟抬起头,沉默地看着单飞。他没有挣开这种暖昧的接触,但神色之间的疏离就像鞭子一样地抽打在单飞的心头。 “别这样……”单飞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我……我只是……那时候我感觉很差劲,我很慌张……好吧,我告诉了叶利,是我说的。”他沮丧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狂cháo。 “我明白。”谢天麟只是退开了一步,淡淡地说:“我自己也觉得很噁心,在我能够明白那是什么之后。” 他褪掉上衣,随意地扔在床上,然后打开衣柜,从衣架上拿下衬衫,“这很噁心,同性的……性交。”
第34页 苗条但不是干瘦,结实但并不夸张的肌肉附着在修长的骨架上,形成了流畅优美的线条。单飞第一次在这样的灯光中看到谢天麟赤裸的上身,很性感,很诱人。他简直克制不住抚摸他的冲动。 该死,他知道抚摸他的感觉有多好!还有他的呻吟!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再一次的,单飞丧失了自己对语言中枢的控制权,直到谢天麟将衬衫披在身上,开始扣扣子时他才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是说在你明白什么是性之前……就已经……”单飞紧锁着眉头。 男孩子十三、四岁就会明白性是怎么一回事,而在谢天麟这样的家庭,按理说还应该更早些。 谢天麟一震,整理衣衫的两手手指纠缠在了一起。 他闭了一下眼睛,“忘了那个吧,那不重要。”他深深地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 “你想出去吗?还是站在那里?如果让你感觉不舒服,我很抱歉。”单飞沉默地注视,无论在何时都会令他难以自抑的紧张,“我想你知道……你不是我的第一个……”停顿了一下,他忽然放弃了似地放松了整个紧绷的身体,“这都不重要了。”他说:“现在没什么重要了……” 他随手从裤架上将长裤拽下来,完全无视弹起的裤架撞上柜壁又落下,机械地换好。 空洞而绝望的呢喃比愤怒的咒骂更令单飞心痛。单飞知道叶利的莽撞对谢天麟造成的伤害和冲击,是他难以估量的巨大。 而这都是他的错。 “我很抱歉。”他不能够再为自己作出一句辩白,“对不起……”他说,拳头痛苦得握起又放松,“我希望我能……” “你怎么能这么做!”非常突然地,谢天麟爆发出来,他嘶声叫道,身体蜷缩着倚靠在衣柜旁的墙壁上,“你怎么能告诉别人!” 单飞不知道现在自己除了对不起还能说什么,而这是一句最没用的废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受伤的谢天麟。 跪在谢天麟的身旁,他将他崩溃中的男朋友圈在怀中。 “我能做点什么?”一边抚摸着谢天麟柔顺的头发,单飞一边在他的耳边充满内疚地轻声问道。 “能杀了叶利吗?”谢天麟靠在单飞的肩头,苦涩而挑衅地问。 “你知道的,”单飞苦笑道,“不能。” “那么,能告诉我谢氏里卧底的名字吗?” 这让单飞想起并不算久远的一个午夜,谢天麟向他明确地提出性关系提议的那一天,几乎是一样的对白。 “当然不能!”他有些烦躁,因为紧张,“为什么没有点建设性,又具有可行性的要求?!” “……最可行的是,”并不算长久的沉默之后,谢天麟说,声音因为混杂了太多得无法辨别的情绪而显得怪异,“我们需要说再见了。” 单飞愣住了。 再见?什么意思?! 从他的怀抱中轻轻挣脱开,谢天麟站起身。 “我必须走了。我已经没有时间。”他说。在单飞混乱的大脑中能提供出任何一点思路之前,他快步离开。 叶利很迷茫。 明显他造成了一定的轰动效应,但似乎完全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他热切地盼望着有一个什么人出现,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样的恐惧,那样的痛苦,那样的焦虑,那样的怜惜,还有那样的绝望。 他看到了什么? 从头到尾顺下来,叶利怎么都想不通,就好像中间缺少了一个关键的齿轮,他所知道的种种,都不过是无法连接的碎片。 或许他什么都想到了,但却偏偏忘记了感情。 在两个男人,一对敌人,还有种种可能的阴谋以及性爱之上,把他们黏合在一起的,是因为他们相互吸引,相互喜爱。 感情? 别用这么吓人的词句!叶利捂住自己的耳朵,但他阻止不了大脑里轰鸣的声音。 感情! 单飞确实如他所说的认真,而谢天麟对他们的关系看起来也不像虚假的,至少,他是如此地信任单飞,以至于在突变发生的前几秒,他完全不能相信。 他不相信单飞会对任何人泄漏他们的来往,哪怕是叶利也不行。 病房门打开,叶利下意识地去看——幽灵般走出来的是谢天麟。 谢天麟的目光穿过这个罪魁祸首,穿过墙壁,甚至穿越了黑色的天空。 叶利看不到他眼中有什么。那么空洞地张开着,似乎仅仅是保证谢天麟不会撞上墙壁,如此而已。 或许阿帆会觉得开心,看到这个样子的谢天麟。叶利想,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那种应该欢快的感觉。 很快,一个暴怒仓皇的单飞从房间里面窜出来,“谢天麟,你站住!”他叫道,“再见是什么意思?你说明白!” 再见很明显就是再见的意思,叶利想。 谢天麟甚至都没回头,他持续着那种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步伐,但最终,当他进入电梯的时候,还是笔直地站立着。 随后扑过去的单飞面对的只是冰冷的电梯门。他狂怒地拍打着那块根本没知觉的金属,“说话说话说话!”他叫道。 冲出来想要制止噪音的护士站在旁边,似乎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告诉这个英俊但却失去理智的男人,电梯门从来就不会说话的,而且它也不会觉得痛。 叶利走过去,按下电梯按钮。然后,他拉过那个举止疯狂的疯子,“如果你想快一点的话,还有楼梯。” 他的话还没说完,单飞已经箭一样地窜进消防通道。 叶利站在电梯前,看着亮红的数字一点点闪动,最终停在一层。 谢天麟离开了,他真的走了。 这应该是他要的效果吧?就这样,永远都不要再使用任何鬼蜮伎俩来诱惑警务人员。叶利不知道,他感觉非但不欢快,简直是很难受。或许是因为谢天麟还没办手续,他安慰自己说。这是不合规矩的。 他搭的是下一班电梯,来到一楼时,看到单飞已经失魂落魄地坐在门厅一群候诊的患者之间。 “那个混蛋,他居然就这么走了!”见到叶利过去,他恨恨地说:“我看到他坐进那辆车,头也没回……我很担心他。” 几秒钟的停顿之后,他的语气骤然软了下来,像被投入火炉里的坚冰,他紧张而且无措,“我不……我很担心他!”他咬住了嘴唇,把脸埋进手掌中。 叶利不明白,“他”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不是最好的结果吗?”他反问。 就像弹簧一样,单飞蓦地抬起头,他定定地看着叶利,眼中说不出是憎恶,还是单单只有沉重的伤心。 叶利有些心虚地侧过头,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难道不对吗?阻止他继续发疯,阻止他犯下可能懊悔终生的错误。 “是我不对。”单飞的声音隐忍克制,“我没有跟你说明白。”这是一种叶利从没见过的认真神态,“我很喜欢他,就像你喜欢杨光一样——我看得出来。如果我现在去追求杨光,你怎么看呢?” 叶利不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杨光却是对单飞有一定的好感,叶利一直都认为自己只不过是她的次选。这是他的一个不能对任何人言明的黑暗心结。 如果单飞去追求杨光,那么在目前这种可能的恋爱关系尚未明朗化的时候,杨光应该是毫无顾忌地转向单飞的怀抱,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但叶利不明白,这跟谢天麟的事有什么关系?是因为他拆散了单飞和谢天麟,因此单飞就要转而去追求杨光吗? “那我祝福你们。”他闷闷地,但却很真诚地说。 单飞因为他的真诚很想揍他!但他决定忍耐。 他错了。他应该一早就把这件事解决妥当。 他需要叶利的理解,而不是採取漠视甚至敌对的态度。 他不想失去叶利,更不想失去谢天麟。 可是,他做得不够好。 他以为这不是最要紧的,有的是突发的情况需要处理,就比如现在,他觉得他应该开启警笛去追谢天麟,尽管他从撤诉起就已经不再需要警方的保护——试试指控他企图弃保潜逃? 头脑中一个邪恶的声音说,单飞你真行!居然想到把他从家里“救”出来,然后投入到牢房里——但他错了,这其实比什么都重要。他很蠢,所以他伤害了他们两个。 “如果我在追求杨光的同时,心里还是爱着谢天麟呢?”他憋着一口气,接着问道。 “那我会杀了你!”叶利威胁地看着他,就好像他真的要这么做了一样,“如果你有不满就冲着我来,我不会允许你伤害她!”他叫道,因此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这就是我要说的。你自己也有感觉吧!你喜欢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她受到伤害。这跟我对谢天麟是一样的。”单飞对众多关注的目光视若无睹。他从来也不在乎这个,嘲笑或者惊讶的目光对他来讲就是狗屎。 “……那怎么能一样?”半晌,叶利吶吶地说,“那怎么能一样?杨光是个好女人……”他感觉到自己的笨拙,其实在他心里有更多的词语来夸奖杨光的,可是他说不出口。 “我们当然不同!”单飞接口,控制不住因为痛苦和焦虑而变得激烈的口吻,“也正因为如此,我们都知道我们两个一旦认可了这种关系,就需要拼命抓紧每一秒,我们得玩命挣扎!而这让你感觉我们的热切像小男孩那么可笑!” 他的声音愈来愈凌厉,“谢天麟是个混蛋,这我知道。那又怎么样?即便他坐牢,大不了我等他,那又怎么样昵?这跟我对他的喜欢是两回事。 “我不会允许他因没做错的事情而受到伤害。为什么你要保护你喜欢的人,但却要伤害我的呢?不要再那么做。”他注视着脸色发白的叶利,“我是认真的。” 大脑里跟炸了锅一样,叶利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消化他所听到的。 他没想过他伤害了谁。好吧,可能是谢天麟,他是个人渣,是个敌人,同时,他也是单飞的爱人。 如果他们相爱。 不管怎样,如果他们挣扎着相爱,那么他有什么道理让谢天麟为此付出代价呢? 叶利的种种反应,无论是否过激,都是以一个假设为前提——谢天麟在利用、伤害单飞。他简直都不能想像,如果事实不是这样,那又该作出什么反应。 “那么,他对你呢?”又是沉默了半晌,他问。 他从前所知的,都只是单飞的挣扎,单飞的痛苦以及陷落。他不明白谢天麟,因为任何人在痛恨着某人的时候,都绝对不会去尝试了解他,而是努力地以最恶劣的方式去猜测、评价他。
第35页 叶利知道,他就是这么对待谢天麟的,而现在,他想听听单飞怎么看——他是为了单飞才这么做。 “如果我们两个之间你需要怀疑其中一个,那么绝对是我。”单飞肯定地说,不容叶利有一丝怀疑。 谢天麟是他的爱人,他就应该倾尽一切去保护他,就是这么简单。 “……我不能理解,但是我想我明白。”叶利看着单飞,沉声说。 他不相信谢天麟,但他应该相信自己的兄弟,“我很抱歉……”他不想辩解自己只不过是想保护单飞——在任何时候,他都不想、也不应该伤害他的朋友,但是他没做到。 “别傻了。”单飞摇头打断了他,“是我做得不够好。一边是我的男朋友,一边是我的兄弟,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受伤。我很蠢,一直幻想着我能找到一个好的时机,来化解你们之间的敌意,显然这非常蠢,我不该一直等待一个该死的机会。” 叶利一边觉得内疚,而另一边又微微有点尴尬。他看到单飞身边的病患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就在他顺理成章地说出“男朋友”这个词的时候。 叶利埋怨太多的香港人喜欢关注别人家的八卦,但是,当然他没法阻止他们一边好奇,又另一边厌恶。而单飞对此就好像毫无知觉。 “那么现在?”他示意单飞离开这里,找一个更隐蔽的地方说话。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希望他没事。”光彩瞬间就从单飞的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焦虑和些微的恐惧。“我得尽快理出一个头绪,”他烦躁地说,“我必须要见到他。” 这样的错误,单飞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犯第二次。 “我还是不懂,”叶利瞪视着所有关注他们谈话的闲杂人等,直到他们转过头去假装毫不在意,“他会出什么事?” 他摇头,如果谢天麟确实感觉到受伤,并因此而离开,那么这很容易理解,毕竟他跟单飞一样投入了感情和全部的信任——假设单飞的保证是可靠的——但这有什么好恐惧?情人间的争吵总是此起彼伏。 如果单飞希望,那么好吧。叶利愿意为此对谢天麟……嗯……为他做点什么不违背原则的事,假如这能令他们关系好转。“他只是回家!难道你不觉得他在家里比在医院要好得多?” “如果他那个混蛋家里对他能有这里一半那么温暖,我就不会有任何担心了。”单飞的声音里满是憎恶和怜惜。 “而且,想想看,你就一点都没怀疑过我会背叛警队?在你知道我跟谢天麟的私情之后。”他用手指重重地抹过额角,“我怀疑谢擎会不会信任任何人,尤其在谢氏高层里肯定有一个警方的卧底的时候。” 谢天麟问过他卧底的名字。 可是,他真的不能。 这真是他妈的……令人痛苦的无奈! 叶利发出了一个轻微的怪声,就像是他在用力吸气。“……那是他儿子。”他用微弱的声音道。 “你知道狮子是怎么对待幼狮的?”单飞忽然道,然后他跳起来,“我要去做事!” 叶利一头雾水。单飞多少还是有点精神失常,他想,“我希望我能帮你……”他愤怒地说,不可抑制地沉着脸——他知道他正在走进泥潭,但并没想为此停下脚步,“不管你怎么说,这是我的责任。” 他趴伏在地上,好像全无知觉。 细细的雨滴带着岁入骨的湿寒落下来,濡湿了他单薄的衣衫。 柔顺的发丝贴合在额角,衬得他的皮肤苍白到触目惊心。 单飞踩着有生以来最拖沓的步伐,慢慢地靠近伏尸一样的身体,十米,五米……他站到他的身边。 声音消失在喉头,他开合双唇,无声地叫他的名字。 他蹲跪下身,手指穿过湿冷的碎发,触摸到细腻却更为冰冷的肌肤,他翻过他的身体,描绘他的秀美的眉峰,挺直的鼻樑,还有柔软的嘴唇。 他抱起他,摩挲着他的脸颊,他的手掌,企图把指尖的热量传递给他。 可他只是睡在那里。 他忽然明白,他再也不可能为他张开双眸。 请你,不要。我刚刚才触摸到你。不要! 极致的痛苦席捲而来,将他淹没。 “谢天麟!” 单飞被自己嘶哑的叫声惊醒。 鼻间的酸涩还在,而原本在身体里涌动着的哀伤慢慢地向恐惧转化,就跟往常一样,它们凝结成沉重而黑暗的胶体,合着凌晨的寒意收紧,令单飞窒息。 他躺在纠缠的被褥间,竭尽所能地平稳着粗嘎的呼吸。 当手臂刚从痛苦的乏力中解脱出来时,他立刻按下了床头灯的开关。 他知道他今晚的睡眠已经玩完了,他不可能再次进入梦乡。 他所能做的就是爬起来,做事。 哪怕是蹒跚前进也好过原地踏步。单飞宁愿选择积极一点的方式来摆脱恐惧。 已经整整七天! 他得不到一点关于谢天麟的有用资讯! 单飞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那么蠢,那时他居然会放谢天瞵离开?! 撤销了对o记的指控之后,警方就不再有任何理由保护他;而在卢锦辉的案子里,就警方目前所掌握的资料看来,要起诉谢天麟谋杀是根本不可能的——即便是提起诉讼,也会被上面以证据不足的理由打回来,届时警方将处于相当被动的局面。 同样,在这个案子里,需要谢天麟配合警方做的笔录和例行询问,他也都做得足够完满,在没有新证据的情况下,警方没有任何理由去骚扰他。 该死的,每一样事都处理得那么完美!单飞狠狠地想,简直找不到任何藉口去接近他! 跟以往不同,这一次谢天麟没有在走出医院之后即刻投入到工作中。他没去过任何一家谢氏的酒楼、公司,没去过办公室、夜总会。 他没再走出过谢家的豪宅,而那里,正是单飞根本无法涉足的地方,无论以公、私哪一种身分。 粗暴地抓起床头的闹钟——凌晨三点五十。单飞爬起来,披了件衣服,他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做这样的噩梦。中午,晚上,只要他合起眼皮。 他见不到谢天麟,甚至都不知道那个该死的黑社会是不是活着! 不,重说,他不是“该死的”。 单飞重重地抹了一把脸。 不知道从几时开始,他变得迷信。他是太关心了,才会如此举止失措。每一秒他都在担心,他怕只是因为晚了这一秒,他便会永远失去谢天麟。 每一秒! 单飞恨自己不能从恐惧和紧张中抽身,恨自己不能恢复从前的高傲。 他感觉自己现在简直是个废物,甚至不能比一坨狗屎更有价值! 急躁地穿上裤子,他冲进洗手间。当冷水淋到头上时,他感觉紧张带来的头晕似乎消退了一点。 “现在做点什么有用的。”单飞自言自语,“你需要资料,大量的资料,总能找到什么有用的。谢天麟的,谢擎的,还有他们怎么……处置叛徒和内鬼。” 不,这真的不是一个好主意。 他看的绝对不少,事实上他就是被这个吓着了。 对谢擎来讲,杀人绝对不是好的解决方法——有的是比杀人更有效的方法,从精神到肉体。他以铁腕控制局面,同时辅以适当的手段。 警方曾经找到过不少残破的尸体,当然,更多的叛徒都尸骨无存——大多数警方的卧底得到的都是这种下场,这单飞很清楚,单单是o记就有成打的纪录。 他们留下那些恐怖的标本不是为了给警方提供线索,这只是一种有效的警示和恐吓。在看过了那些之后,没有人还能拥有背叛的胆量。 单飞不知道,虐人是不是能带来那么大的乐趣,让他们用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去慢慢地折磨,直至那个倒楣蛋吐出最后一口气。 谢擎该死的是个变态! 单飞推开洗手间的窗子,凶悍地灌进来的冷风令他微微地瑟缩了一下,同时也令他混沌的头脑清晰。 他开始缓慢地逐段回忆谢天麟的资料。 谢天麟自小丧母,九岁之前,他住在旺角。那时候谢擎还没做到老大,掌管谢家的是谢擎的二哥谢昭。 大概十三岁,他被送到了美国洛杉矶,直到十五岁才再次返回香港。 在这个期间,谢昭死于非命,谢擎接管了谢氏。 十六岁,他开始进入谢氏学习管理家族的生意,几乎从一开始,他就鲜少犯错。单飞认为他是这方面的天才。 当然,谢天麟也失败过。十八岁的时候,他失去了旺角的一块地盘;二十二岁的时候,他与温政发生了冲突,曾经一度断了谢家的毒品来源——那时候这一区的毒品,几乎都是从温政的手中流入香港。 然后,二十三岁的时候,他失踪了半年——在这半年里,他没做任何事,没出现在任何场面,也没有任何出入境纪录。这六个月是谢天麟进入谢氏之后最长的空白一段时间。 当然,警方对他的监视不会精细到每天,甚至连月都不到。不过,半年也委实太长了一点——依照谢天麟的繁忙程度,这简直是不可想像的。单飞禁不住好奇,在这段时间里,他到底在做什么? 再接下来的,就到了现在。 现在谢天麟二十四岁零三个月。 他的记录毫无瑕疵——尽管多次被警方怀疑,然而没有一次罪名成立,他看起来那么无辜,就像o记喜欢诬陷好人。 毫无瑕疵的纪录,单飞皱着眉,不过,那是在警方对谢天麟有记载的时间里。 一年前,他想,还没过诉讼期限。 那么,他有了一个龌龊的主意。 希望它有效。 第十九章 依据法医的详细检查报告,半年前还是卢锦辉的女朋友的重案组探员徐燕妮,初步估计那是一宗jian杀案。 死者是一名年纪在二十至二十五岁之间的年轻女子,身材高佻,面目姣好。她的死因是从高空坠落造成的身体多处骨折,以及内脏破裂。 这案子乍看的时候,会给人以自杀的错觉,而在详细验尸时,法医发现她死前曾经遭受过暴力侵犯,而在她的血液中发现少量的迷幻剂的化学成分,鼻孔里有白色的纤维。 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个事实:这名女子被人以浸满了迷药的手巾捂住口鼻,遭受到了侵犯,然后被带到一幢大厦的顶楼抛下来。 从犯案手法上看来,案犯只是随机在路上狩猎,他的目标可能是任何一个恰好在那个时段里路过的单身女子。也就是准备完毕的临时起意。 这种类型的案子往往会成为悬案,因为临时起意,造成案犯和受害者之间的关联相对淡薄,警方没办法从受害者这里得到足够的资讯。 心理学家分析说,案犯是一名受过良好教育——多半从事医生、律师这种高薪且需要缜密思维的职业——身体相对单薄的青年男子。但是,香港符合条件的男性多不胜数,重案组只好将这个案子暂时放了下来。
第36页 老实说,除了坠楼和受害人丧失神志这两点外,这个悬案跟卢锦辉的案子没什么共同点,但只要存在着共同点,那就不能完全排除併案的可能。 单飞的要求虽然上面不贊成,但也不是完全反对。毕竟例行询问一下案发期间谢天麟的行踪,再做一下dna核对并没有坏处。谁也不能否认谢天麟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思维缜密的青年男子”。 但是他并没有得到搜查令——他的证据不够完整。 这是当然的,单飞想,不是他自夸,但一个早上能够把“共同点”做得足够相像,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谢家有多处豪宅,但谢擎最中意的是一幢靠近海边的豪华别墅。宅子只有三层,造型极为复古,隔着铁门看过去,就好像来到了中世纪的欧洲庄园,就连颜色都是一样地凝重。 “变态!”杨帆低声嘀咕道,对有人会喜欢住在这般压抑的地方而感到惊讶。 他侧过头,想跟同伴交流一下感想,却被两张异常沉重的脸,吓得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吞回去——他见过黑着脸的叶利,但从未见到脸色这么铁青的单飞。 “员警,开门。我们需要谢天麟先生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xxxx年二月十九日的赵丽琴小姐,以及xxxx年一月二十六日o记探员卢锦辉的谋杀案。”单飞对听到车喇叭匆忙走出来的佣人打扮的中年男人说,无法抑制地紧绷着脸。 他很紧张,但并不是为了捏造蹩脚的藉口,而是为了即将看到的、无法猜测的场景。 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谢天麟。 这种既期盼又担忧的紧张,就像有一只爪子在心头狠狠地抓挠,他的心脏猛烈地收缩,生生地刺痛。 听到谢天麟的名字,中年男人愣了一下,迟疑着停下了开门的动作。 “快点!”单飞厉声道,下意识地反应已经凌驾于理智之上。 叶利拍了拍单飞的肩膀,示意他往后站。“o记探员叶利。”他对门后的中年男人出示着自己的证件,“你将被控妨碍警方执法,如果你故意拖延时间,放走嫌疑犯的话。” 很少会有人怀疑叶利这张诚实的脸。 中年男人带着隐忍的紧张,和十分的不情愿迅速打开了大门,“老爷会不高兴,如果你们这些员警……” “你就跟在我们后面,记得保持安静!”单飞低声,但充满恐吓意味地道,“记住我的话!” 叶利始终认为,单飞去做个小混混能比做员警更有前途——尤其适合收烂帐——但这一次,他默许了这个已经半疯的员警之星的做法,而且他真的相信,单飞已经足够努力地克制自己了。 大厅奢华而整洁,看得出来这里的主人喜欢精緻、漂亮而且价格昂贵的东西。 尤其不同于附庸风雅的暴发户,每一件装饰,上至项灯下至地毯,大至沙发、壁画,小到窗帘、流苏,全都选择得古雅而独具匠心。于是,单飞明白了谢天麟为什么会有这般挑剔的口味。 “谢天麟在哪里?”他转向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沉默地中年男人,有点急切地询问道。 整间大厅充满了精緻美丽的东西,然而却因缺少人气而显得过分地冷情,哪怕是从东边落地窗涌进来的灿烂阳光,也不能沖淡其间阴森的感觉。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住人的地方。 它像一口精緻而巨大的棺材。 “我不知道,阿sir。”中年男人显出一种很不情愿的无奈,他垂下头,似有似无的嘆息声,从他埋起脸颊的地方传来。 “你不知道?!”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单飞用古怪的腔调重复着,他握紧了拳头。 “什么事?”头顶传来熟悉的问话声,其间的镇定自若宣示了他的威严——这是他的王国。 单飞慢慢抬起头,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站在二楼走廊上的挺拔身影上,“谢天麟在哪里?”抛开一切繁琐的伪装,他直接而强硬地问,目光中浮动着根本不想掩饰的敌意。 “你们找天麟?” 不是问句,他只是带着调侃的意味,君王般地低头看着全情戒备的员警,就好像在看一场局势完全一面倒的滑稽戏。 那样的自信,那样的霸道,那样的蔑视,还有那样居高临下地审视品评意味,在犀利逼人的目光中沉浮,谢擎微翘着嘴角,恩赐般地等待着楼下的小员警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被这样的目光锁定,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令人窒息的压力,多过被轻视的愤怒。 当你面对着他的时候,自己都会觉得他的蔑视如此合情合理。因为抑制住因那强悍的霸气而匍匐在他脚下的冲动,并不答易。 谢擎是一个令人忍不住要臣服于他的人。 单飞暗暗地握住拳头。他几乎听到自己骨骼因为巨大的压力而咯咯作响,冷汗濡湿了衬衣的背心。 上前一步,再一步。他迫使自己登上楼梯。脱离这种仰视的局面,或许能改变点什么。 然而接近谢擎,并不比沐浴在居高临下的目光里更轻松,他必须忍受插入谢擎防御圈,如切割般的痛苦。 接近这个老变态,他感觉到危险。 “谢天麟在哪里?”他坚持问,而对谢擎的询问置之不理。不管是谁,单飞并不想被谁牵着鼻子走。 在他的问题得到回答之前,他不准备回答任何人。 “阿二,报警。有人私闯民宅。”谢擎完全忽略了单飞的挑衅,他淡淡地吩咐楼下的中年人道。 “o记探员。我们怀疑谢天麟先生参与了两桩谋杀案。现在需要他回警局协助调查。”叶利忙道。 他知道他们的行为并不符合规矩,但同时他也知道,要拉住现在的单飞很难。更何况,他并不想打乱单飞的步调。 就在他们明显都笼罩在谢擎的阴影之下的时候,他们确实需要有一个人,能在气势上与之抗衡。 至少,现在谢擎和单飞谁也不甩谁。 “那么现在,谢天麟在哪里?”与谢擎面对面地站着,单飞平视着对手的眼睛,把他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阿二,带他们去少爷的房间。”谢擎并不懊恼,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淡淡地吩咐道。 单飞的所有努力,都像是被轻描淡写地卸在了空气里,他甚至没能在谢擎的身上留下一丝波动。 相反地,谢擎的话却让单飞的心脏疯狂地搏动起来,他能忍住略带急促的呼吸,但却不能掩饰因为大量的血液涌向头顶时染红的脸颊。 就要见到谢天麟了吗?单飞忽然之间不敢继续想像。 阿二呆了一呆,似乎根本没想到谢擎会下这样的命令,而当他抬起头用目光向主人求证时,谢擎已经事不关己地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他环视了一圈,发现员警正在用盯上了猎物的狼的眼神狠狠地看着他,于是在嗓子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才慢悠悠地沿着楼梯爬上来。 单飞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挣扎着要不要一把将阿二拎上来——这该死的傢伙慢得跟龟爬一样! 一半的单飞跃跃欲试地想要立刻飞过去见谢天麟,而另一半的他,却是因某种说不出的直觉而畏缩。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分裂感,他想,将自己固定在原地的,应该是恐惧。 并不是任何的场面他都能够承受,而这样软弱无力的感觉,是单飞从前从来没有过的。 都是那些噩梦,他低声地诅咒,是它们让他变得懦弱。 叶利紧跟在阿二的身后,路过单飞的时候,他重重地握了一下单飞的胳膊,变幻不定的神采轮换着在单飞的眼中闪动,他知道一定有什么,让自己这个一贯果断的朋友陷入如此狼狈不堪的挣扎。 单飞能感觉到肩头传来的热度。这让他杂乱无章的心跳规律了许多。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站在这里,而这种感觉帮助他勉强恢复镇定。 他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无论他看到一个什么样的谢天麟,单飞自忖,他都能保持理智。 救护车也好,警车也好,反正他有足够多的交通工具,带着他的男朋友离开这个鬼地方。 然后,他有的是时间跟谢擎慢慢算帐。 通往三楼谢天麟卧室的楼梯和走廊显得出奇地漫长,当他们终于停在门口的时候,叶利已经因为过久的屏息而眩晕。 当时他踹门进入病房,直到发表完那些过激的言论,只不过花了他五秒钟时间,然后换来整整的一周时间给自己自责和猜测。 随着谢天麟消失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便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当初做的有多蠢。 因为这个事实已经很明显,不管谢天麟究竟是为了什么接近单飞,他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 而且同样很明显,他接近单飞的理由并不是谢擎所欣赏的——没人会认为这是谢擎对谢天麟的嘉奖,放了他一个大假出去旅游。 那么现在,叶利深吸了口气,他将看到他造成的最终影响有多大,从谢天麟的状态来评估。 他妈的,我怎么会干出这么蠢的一件事? 他暗暗咒骂自己,准备为即将看到的情景做好心理建设——不是为了谢天麟,他顾虑的是身边某个傢伙的反应。 “这是少爷的房间。”阿二并没有推开门或者敲门的意思,他只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说。 杨帆不知道这该死的阿二在等什么!他推开挡在门前的中年男人,大力地把门推开——虽然依照谢天麟的个性,跳窗逃走的可能性不大,但杨帆还是坚信,这个人渣什么都干得出来,不能以常性揣度。 房间很宽敞,而且摆设出人意料地简约整洁。 白色,冰蓝和少许的纯黑,是这间屋子全部的颜色。除了墙侧巨大的衣柜外,整间屋子几乎可以一目了然——没有人。 甚至没有任何人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谢天麟呢?”杨帆厉声向阿二问道。 “……我已经很多天没看到少爷了。”阿二略微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如何回答才算得体。 最后,他低垂着眼皮,含糊地道。 叶利在眼睛下意识地扫过了房间内那张线条简单,但明显价值不菲的钢架床之后,立刻就条件反she地望向身边的单飞,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谢天麟为什么不在,或者他有可能在哪里。 但仍然迟了。 在叶利的目光到达单飞之前,后者就已经撑着楼梯扶手,直接跳到了二楼的楼梯上,然后一个箭步窜进了二楼的走廊,顺脚踢开书房的房门。 “谢天麟在哪里?!”他狂怒地问。 早前勉强压抑着的紧张和怒火,被那张空荡荡的大床骤然所点燃,他现在在身体中完全找不到一丝能够约束自己言行的理智,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负责这一部分的事务。 他死了! 有什么尖锐的声音在脑海里叫嚣,单飞头痛欲裂,他只想剖开大脑,把这尖叫的东西揪出来!
第37页 谢擎从正在翻阅的书中拾起头,他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肘支撑住中心偏移的身体,两腿舒舒服服地交叠起来。 被粗暴打断的阅读似乎并没有过多地影响他的心情,他甚至还保留着一贯的高高在上的笑容,尽管眼神是冰冷而锐利的。 “你的火气很大,单督察。”他声音中的优雅与谢天麟如出一辙,但却多了份令人畏缩的冷酷,“那么,我想天麟的自我评价还是过低了,你对他的兴趣不只是他的屁股而已。” 轻蔑和侮辱的意思,从他的语气中呼之欲出。 单飞的面色绯红,但瞬即又骤然变得苍白——他从没想到过,会在谢擎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他根本不能相信! “你说什么?!” 他防御性地后退了一步,动作是如此仓皇,以至于书房的门碰到了他的后背,并在“砰”的一声后闭合。 “他很……普通意义上地说,性感?或者还有下贱?不管怎么说,”谢擎冷酷而且残忍地措辞,思索般地转动转椅,“你被吸引了,你想得到他……那么你需要付出一些。” 他停止转动,直视着单飞。 单飞面色青白不定,眼中完全都是震惊。“你说什么?!”再一次地,他不确定地询问道,声音中带着不稳定的颤抖。 “你听得到。”嘲弄地回答,谢擎评估货物般地打量着单飞,“为我做事,然后你得到操他的权利。”他用最普通不过的生意人的口吻道。 单飞垂下眼帘,大概半秒钟,他抬起眼来,看着谢擎。“他是你儿子。”他用平淡干枯的语调叙述道。 “如果他就值那些,那么就做那些。”谢擎并未因单飞所陈述的而感到羞愧,“你就是他的价值。” 他平静地指出,“一个督察。” “虽然我从前就知道,”单飞微微地翘起嘴角,呼吸恢复到了之前的冗长平稳,“不过现在更确定。” 他慢慢地走向谢擎,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都不复之前的沉重僵硬,相反的,此刻他看起来相当的放松,以至于令谢擎的眼中首次出现了一丝迷惑的微光。 “你是一个贱人!”站在书桌的对面,单飞从牙fèng里逼出了几个字,黑亮的瞳仁中燃烧着眩目耀眼的火花。 他顺手抄起桌上装饰用的盆栽,兜头就向谢擎砸了过去! 他的动作有点急,因为他听到有人在转动门把手。这些动作他当然不希望太多的人看到,毕竟还有一丝残存的理智在提醒他,这样跟枪杀他一样都是违法,不过,就地取材多少让事情看起来不太像谋杀。 谢擎并不是出身于——虽然他现在打扮得像个书生,但事实上却远非如此。 虽然单飞在走过来的路上,已经极力掩饰自己的杀气,但凶悍的眼神使这个员警看起来跟和平的小白兔差得太远了。他的动作很快,拉开第二个抽屉,他举起了一把手枪。 “放松,”谢擎的声音带着令人心悸的尾音,“子弹是上膛的。” 单飞松开手,让盆栽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你真令人噁心。”他鄙视地看着谢擎,之前对谢擎的畏惧已经被怒火烧了个精光。 “一个一无是处的鲁莽的白痴……真令人遗憾,”谢擎依旧是用那样评估货物的口吻道,微微地摇了摇头。 “我本来还以为,他能值得更多。”在一群人破门而入的同时,他用只有单飞能听到的声音说。 单飞的脸被更加汹涌的怒火烧得通红,他狠狠地瞪了谢擎一眼,转身就走,将叶利和杨帆关切地询问抛在身后。 他还活着。这是单飞唯一的收穫。几乎忘记了,还有那个该死的噁心的未遂的交易。 燃烧第一部 完 《燃烧》(二)上 单飞明显的挑衅威胁,只为逼得谢擎交出谢天麟。单飞与谢擎之间原本无声的暗涛,略渐浮上檯面。谢天麟成为交易的筹码。 单飞想为谢天麟谋得纯粹的自由,只剩下最后一张王牌──警队内鬼;谢天麟想替单飞排除一切的危机,也不惜压上谢氏企业当作赌注。 走在枪口上的两人,将会是如何的不顾一切,以自身当作诱饵…… 《燃烧》(二)下 本以为两人之间的心墙已经崩解,没想到梗在心中的刺却无法剔除,除了争吵、对立,更加上了猜忌、怀疑。单飞无心的质问,逼得谢天麟失控,转身离去。 还没来得及解开误会,两人恋情却被人传给单飞的母亲,利用亲情禁锢单飞。停车场的会面,谢天麟骤然冷酷的转变,令单飞始料未及。 被囚禁在谢家地下室的单飞,看似忘情的谢天麟竟前来营救。天台上的一推,让内鬼水落石出,让黑与白有了中间地带…… 第一章 这一个月来,单飞挨的骂比他进入o记这几年的总和还要多,另外就是停职,从单飞的面色看来,他已经被停到了完全找不到郁闷的感觉的地步。 “你看看你的样子!跟街边上的小混混有什么区别?!”蔡航狂怒地叫道。 趴在门上窃听的杨帆和叶利面面相觑,蔡航一向是以温和友善着称,在整个九龙区的所有警司里,他算得上是第一善良人。今次能把他逼到暴走,单飞算是创造了一个奇蹟——嗯,不过不稀奇,单飞擅长这个。 “本来是有,”接着,他们听到了单飞懒洋洋的、无赖的声音,“不过你拿走了我的警员证,所以没有区别了。” 他们猜测,单飞一定是上午在谢擎那里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滚出去!” 果然,在两秒钟的沉默之后,他们听到蔡航的怒吼声。两个人还没来得及把自己藏到墙角,就看到蔡航办公室的大门打开,单飞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yes sir!good bye sir,” “滚!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蔡航的狮子吼从敞开的大门里传了出来,震耳欲聋。 单飞耸了耸肩,关好了房门,才一抬头,就看到鬼鬼祟祟的两条人影。“你们干吗?”他问。 从表情上看,刚刚蔡航的激烈“教导”似乎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伤害,单飞除了比平时更吊儿郎当一点之外,没什么变化。 “偷听啰。”杨帆摊了摊手,“老蔡似乎被你气疯了?” “还用偷听?”单飞脸上现出了一种极为不解的神情,“难道不是整个警局一起收听的吗?”他扬了扬眉。 “原来你知道啊。” 叶利看起来并不是想要表扬单飞,于是单飞立刻侧过身,痛苦地把前额抵在墙上,“拜託,拜託,求求你,不是现在。我要疯了。”他拥抱着墙壁,闷闷地说。 叶利觉得要疯的其实是自己,“你不是『要』,你是已经。”最后,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停职了也好。” 杨帆拍了拍单飞的肩膀,“兄弟,没什么大不了,当休假好了。这里交给我们也是一样。” “我知道。”单飞虚弱地笑了笑,“我去吃午饭。”他说,匆忙地走出杨帆和叶利的视线之后,他拿出手机。 他已经考虑了一个上午,足够长的时间,令他疯狂。 谢氏大老闆的办公室电话一点也不难查,之前他们甚至给这部电话安装过窃听器。 不过谢擎很聪明,他发现了这个多出来的物品,并且成功地戏弄了员警——那是去年夏天的事,就是在那时,单飞第一次直接跟谢擎打交道。 忽然之间,单飞有点明白自己面对谢擎时感觉到的压力从何而来:他虽然在面对谢擎的时候从未退缩过,但是,在心里他不是不怕那个老傢伙——他们明暗里交锋过几次,但单飞从来没有赢过。现在他需要赢一次,而且必须是漂亮的。 而谢擎是该死的精明狡诈 接电话的是谢擎的秘书,声音甜美而且高傲之中还不失礼貌:任何人都知道,在一个公司里,什么人都可以得罪,但唯独不能得罪的就是大老闆的秘书。他们的实际权力往往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职权。 “告诉你们老闆,”单飞并没有太好的心情来寒暄,“单飞找他。听着,我是员警。” 在秘书小姐企图以老闆在开会的藉口拒绝他时,他即刻把身分砸了出来,并且对此毫无内疚的感觉,“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如果有所延误,你需要负刑事责任。” 于是,他很快就听到了谢擎的声音。 “单督察。”一点也没有惊讶的意味,他等着猎物上门。 “贱人,你想怎么样?”单飞咬着牙道,措辞理所当然地毫不客气。 电话那端传来了略带笑意的冷酷声音:“那么看来,一上午还不够,你需要更长的时间来考虑该怎么面对我。” “你别弄错了。”单飞冷冷地道:“我不是在求你,我做任何事也不是为了你——你我之间纯粹是一场交易。我不需要舔你的屁股。”深呼吸,他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像早上那么鲁莽——那么蠢。 “以你的聪明你不会不知道,”谢擎慢悠悠地说:“一旦你进了这个圈,那么就再也没有任何跟我讲价或者谈判的资本。你会蠢到把它当成一场交易吗?” “你忘记了,”单飞迅速地转过几个念头,他哧笑道:“我跟你其他的内鬼不一样。我是个无赖。不管是现在还是合作之后,你和我的关系都不会有一丁点的改变——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撒手,我欢迎任何可能存在的人来企图毁掉我或者我的名誉,你呢?” 他将声音放轻松,充满恶意地反问道:“对于无法控制的人,你有胆量用吗?” “激将法对我来讲没什么用。”谢擎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淡漠镇定,找不到一丝破绽。 单飞的手指微微地有点颤抖,冷汗将掌心浸得冰冷湿滑,“直接说不敢,我不会更看不起你。你本身就已经是一个人渣了。” 他没有任何本钱,除了他还有一个可以利用的身分。但整个九龙地区的督察多的是,谢擎不缺他一个。 ok,单飞,冷静,他对自己说,其实你还有筹码,只不过现在还不是亮底牌的时候。虽然跟谢擎交易是最便捷的方法,但你并非没有退路。 “单督察,你展示自己的方式相当特别,”又是那种令单飞作呕的品评语气,就好像他是一个跳樑小丑一般,“不过令我很感兴趣。” “感兴趣?”单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过遗憾的是我感兴趣的是你儿子,你对我来讲太老了。” 从耳机里传来变得粗重的呼吸声,单飞满意地发现自己已经成功地令谢擎抓狂,虽说这对他来讲没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或许还会有很大的麻烦——但是他很慡,在羞辱谢擎的过程里。
第38页 “很好,现在你令我对你相当的有『兴』趣!”谢擎的声音初次带着这么明显的火药味道。 这可是个意料之外的惊喜,单飞敏锐地意识到,情况可能会比自己预料的要好。“真荣幸,保持兴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谢天麟?”相对比谢擎的怒火,单飞自然变得更加轻松。 “你会知道。” 在谢擎爆发之前,单飞聪明地挂断了电话。 那么现在,单飞知道,他需要等,谢擎对他的惩罚——这个暴君不会就这么接受这种侮辱,而毫无反应。不管那是什么,都将成为一个契机。他怕的,只是谢擎毫无反应——这意味着他陷入僵局。 谢擎大概已经做了什么,只不过是在单飞看不到的地方。或许是,或许不是,毕竟他不会那么焦急,因为面前看不见的黑暗——他跟单飞所处的位置根本不同。 单飞从叶利那里拿到谢擎的详细资料的时候,已经接近晚餐时间。这是不合规矩的,叶利擅自将重要资料影印,然后交给这么一个闲散的人员。 “如果你想挟持他,”叶利从云吞面里抬起头,“我劝你别想了。他上厕所都会找一打人围着。” “暴露狂?”单飞心不在焉地翻弄着资料,“唔?谢擎这大半年养了一个情妇?”他忽然停住了浏览的目光,饶有兴趣地盯着文件中夹着的照片问道。 “一个小明星,选秀出身。不过跟了谢擎之后就铅华洗尽了。大概有半年多了吧?她没再出现在任何一本八卦报刊杂志上。或许是她一直深居简出,不过我看更有可能是谢擎的缘故——如果必须选择,他更愿意上悍匪警讯,相比较而言这个不辱没他的身分——你怎么打算? “哦,不……这没用,我告诉你,谢擎对她,跟你对谢天麟不同,他不会爱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我敢打赌,那个小明星在他心里不会比九龙塘的一个鸡更重要,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个干净点。”叶利喝了口啤酒,道:“他过去的那么多女人,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嗯……可是谢擎很疼她。”单飞紧锁着眉头,逐字逐句地反覆阅读照片下面的段落,“频繁地去探她,超过了对他以往任何一个女人的关切程度……哪,你看,还有,这老傢伙把谢氏在沙田的酒楼过户到了这个女人的名下…… “除了带她进门,其他的谢擎做了全套。”他思忖着,“即便这混蛋不爱她,那么,她至少在某个方面吸引他……应该说她有利用的价值。” 叶利放下了筷子,沉思地看着单飞,“你到底怎么打算?”他的声音隐含着爆发前的火药味,“我不贊成你犯法,不管你有多紧张谢天麟。我帮你的底线是你没有为他而堕落。” “两个错误。”闻言,单飞从文件中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叶利,“第一,我习惯钻法律的漏洞,而不是触犯法律。” 他似笑非笑地道:“第二,退一步说,即便我真的做了违法的事,那么也是为我自己而非其他任何人,你明白吗?” 一个月之前他胁迫谢天麟不是叶利和杨帆的责任,一个月后他不择手段对抗谢擎,这不是谢天麟的错。 只是因为他单飞,想这么做。 够不够明白? 叶利火气十足地瞪着单飞那张在他看来十足白痴加欠揍的脸,半晌,忽然挫败地趴了下来,用额头抵住饭桌,“没错,这是我认识的那个混蛋……” 他为自己感到悲哀,居然给这么一个“道德败坏”的员警做兄弟,这还不算最糟,更糟糕地是,他居然感觉到自己为此而欣赏这么样一个混蛋。“看来,我已经堕落了……”他低声嘀咕道。 单飞将摊在桌上的文件小心地收好,站起身,“很好,今后o记就是咱们黑风双煞的地盘了,你知道,为了这一天,我整整花了三年的时间来薰陶、腐蚀你……” 他侧过身,敏捷地躲过了叶利砸过来的两支筷子,“哎餵……冷静,我消失!”对视着叶利喷火的眼睛,单飞投降般地举起手退向餐馆门口。 “……阿利,”非常突然地,他停下脚步,“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说我背叛了我自己的誓言,你会相信吗?” 他问,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敛去,以至于叶利无从分辨,他到底是不是认真地想知道答案。 非常困惑地,叶利看着单飞——那双活力四she的眼睛里有什么正在跳跃着燃烧,黑暗的阴影使原本熟悉的火花变得陌生而遥远——他不知道是谁点燃了这种无法触摸的火焰,又是谁令它空前地绚丽耀眼。是谢擎,还是谢天麟? “你会食言而肥——这你非常擅长,”片刻的斟酌之后,叶利回答:“但是你从来也不会背叛自己。” 没有什么人,或者什么势力,能够强大到令单飞臣服,除了单飞自己。 单飞噘起嘴角,“我的抽屉。”他扔过一把钥匙到叶利的面前,“现在交给你。”然后,他走出餐厅。 叶利端详着这个银色的小东西,半晌,低声咒骂着,把它握进掌心。 辛国邦。 ……那是一张便笺。它出现在单飞的门fèng里。 或许是昨晚,也有可能是今早,总之,在单飞筋疲力尽地打开房门的时候,它像片树叶一样飘落在他的脚前。 单飞把它拈起来,翻覆着纸片。这只不过是他思索时下意识的动作,其实他并没打算从这张纸片上得到什么线索。 很简单,他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谢擎……的某个狗腿子;同时,他也知道它代表了什么——一场谋杀。 这是谢擎的命令,但谢擎永远也不会承认它。单飞可以选择,做,或者不做。 如果他不这么做,那么很好啊,或许不是永远,但至少在单飞被恐惧煎熬至死之前,他是不会见到谢天麟了。 ok,那么他还剩一个选择。 而杀辛国邦跟卖情报给谢擎虽然都是犯法,但在程度上可完全不一样,单飞当然明白。 “狗屎,”他低声道:“我知道我身手好,我也知道你不需要我提供的情报,”他掏出打火机,打着,看着青蓝色的火苗将便笺慢慢吞没,“但我好歹也是位督察,没必要把我当打手使唤吧。” 很明显,谢擎在耍他。无论他做与不做,都一样无法挣脱痛苦的沼泽。 橘红色的火苗散发着光热,投进黑色的瞳仁中,映she出一抹冷酷的笑容,“不过,多谢你的帮助。”他无声地说。 最后一点火星闪动了一下,熄灭在菸灰缸里。 把手指插进头发里,只余下拇指按压着太阳穴,单飞觉得大脑已经疲惫到停转。也许睡一觉能让头缩小到应该的尺寸,但……他看了看卧室的房门,那惊恐的目光就像里面有什么怪兽会扑出来一样,算了,如果再这么噩梦下去的话,他会把睡觉给彻底戒了。 比起疲惫,单飞更受不了的是,无时无刻不存在于他头脑中的焦虑和恐慌带来的煎熬。他真他妈的不知道,谢擎会对谢天麟做出什么来! 把屁股挪到门口,老兄。单飞对自己说,尽快解决这件事。 你能行。 时间不算太早,街角的茶餐厅已经开始营业。单飞钻进去,胡乱地点了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他的目光根本就没在menu上停留一秒——不过有一样是很重要,那就是浓咖啡。 这都是佐料,主菜是柜檯上的电话。 这个时候,如果他用自己的手机给谢擎打电话,那么谢擎绝对会气疯了的。若是在单飞拿到那张纸条之前,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他乐于执行,但现在,不,除了半夜叫人起床尿尿这种小孩子把戏,他拿得出更实际的方案。 “餵?”谢擎的声音清晰沉静,很符合世人对谢氏老闆的印象。 “我要在动手之前见一见谢天麟。”单飞不想兜圈子,在这之前他已经做够同类的事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毫不迟疑的,谢擎语调平稳地否认着,“我希望不会再接到类似的骚扰电话。” 他妈的! “你和我之间有一笔买卖!”单飞怒道:“你这个缩头乌龟!”谢擎的否认在他的意料之中。为了防止给单飞留下任何把柄,他绝对会否认任何与此相关的事实,“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保证!” “如果是合约上的事情,你可以去找端木律师讨论。”再不给单飞任河开口的机会,谢擎挂断了电话。 好!撇得很清!一切都与你无关是不是,老混蛋! 单飞想了一想,并没如谢擎期待的那般暴跳如雷,他轻轻地撂下电话——他知道谢擎想做的滴水不漏,一切都推委到那个律师身上。 嗯,端木?太好了,没问题! 端木只是一个打工的律师,他自己一直这么认为,跟同行一样,名声、钱,这是他追求的东西,谢氏满足了他的一切梦想。 他要名声,那么好,在业内无论再孤高的人也好,都会承认,能够打败众多竞争对手争取到谢氏这样一个东家的,绝对是顶尖的律师——你可以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但你得相信谢擎的眼光。没有他过人的胆识和精准的眼光,就没有谢氏天下。 端木还要钱,这更容易,对于有用的人,谢擎从来不会吝啬——他知道该怎么赚钱,也精通该如何花钱。 这是他的梦想!一个年轻有为的律师,他还要什么?除了自己的小命岌岌可危之外,这一切真的完全符合端木的梦想。 坐在会议室里的时候,他有点鼻子发酸。他真的很小心了,这么几年来一直游移在悬崖边缘,谨慎地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不多说一句,不多走一步。然后这一切全毁了,都是因为一名傻瓜员警的一句话。 他记住那个白痴了,叶利,没错,端木知道自己到死都不会忘记! 谢天麟不是一般的纨裤子弟,他精明干练,聪敏决断,举止高贵,相貌俊雅,他的个人魅力跟他的身家背景,一同打造了一个光彩夺目的青年才俊。而谢擎,他以自己的儿子为荣,他就把他当成谢氏的活招牌一样——谢氏出品,品质保证。 这没有人怀疑,谢天麟是这么出众,这么吸引人,尤其是女人。所以华安琪为他神魂颠倒,所有人都认为是理所当然,而且这也是喜闻乐见的一种结合,无论是对华家还是谢家来讲。他们在交往。 所以谢天麟他不是同性恋,他就不能够是同性恋! 端木双手抱头——这世界真是疯了!谢天麟不只是同性恋,用叶利的话说,他竟然还为了某种目的,恬不知耻地色诱一名督察——而且还是一位员警之星。
第39页 端木对于自己有幸成为第一批得知这个惊人消息的倒楣蛋,非常无奈。这个小秘密瞬间就拉近了他和谢氏父子的关系,近得就像心头的一根刺一样。 他得向谢擎表示他的忠诚,因为他没得选择,要么忠诚得像一条狗,要嘛……永远都不能开口。 他选择用一种方式证明,自己永远不会损害谢氏的利益,确切地说,是谢擎不露痕迹的授意,他选择把自己染黑。 单飞推门进入到谢氏内部律师专用会议室的时候,看到端木正站在窗前发呆。 “怎么?在哀悼你的良心?” 对于自己未来的合伙人面上依稀带着的痛苦,单飞选择了毫不留情的讽刺。哈,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搭档,这叶利可以作证。 “不管那是什么,”端木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单飞,“总之,是一个道德败坏的员警所不具有的。” “你是说狼心狗肺?”单飞大咧咧地坐在端木办公桌的对面,将脚搭在桌子的边缘,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来,随手用端木桌上的打火机点着,“好,现在让我们谈谈吧。”吐了一口烟圈,他说。 隔着淡淡的烟雾,端木厌恶地看着充满了流氓习气的单飞。 所有的广告都是骗人的,哪怕是政府的公益广告也是一样。 所谓的员警之星,他不过是一个无赖,一文不名的小混混,或者,一条谢擎放养在外的野狗——野狼。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不需要我重复。”非常小心地,端木不打算留下任何口实。 这在单飞的意料之中。 “我来跟你谈订金。”他笑嘻嘻地说:“让我见他一面,最好在有床的地方,你明白,是不是?” 这名警队败类的眼神令端木想吐!就在一秒钟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对一个人的评价不能够再低,但立刻,单飞就证明他错了。 “这我作不了主!”他反感地说道,侧过头。沖鼻的烟雾令他的头神经性地疼痛。 “我靠,你吃屎啊?那么,有什么你这个饭桶能作得了主?”单飞骂骂咧咧地道。 真令人抓狂!不过幸好他不需要忍受这个无赖太久,很好,他不需要!端木忍耐着,“我会负责把你的意思转达给老闆。” “老闆?谢擎?”单飞诱导性地道。 “这与你无关!”端木警惕地说。他警告自己不能够泄漏谢擎,绝对不允许! “那么好啊,告诉你老闆,让我见谢天麟一面,我去杀辛国邦,否则我不会干!你是我的钦定搭档,这你总能做得到吧?!”单飞坚决地说,不容回转。“什么时候我能得到结果?” “就这两天。”端木感觉头更痛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谢擎提谢天麟……老天,他能不能装作不知道这个该死的小秘密?! “哦……”单飞拉长了声调,懒洋洋地道:“辛国邦可是个警司呀。”他站起身,掐灭了香菸,慢慢踱到端木跟前,“你确定是在说他?” 端木恨不得一头撞在窗户上!“不,当然不是!”他矢口否认,感觉头昏脑胀。 “那么你的老闆谢擎跟你交代要我杀谁?”单飞笑吟吟地逼问道。 “他没让你杀任何人!”话一出口,端木真的要跳楼了。这种问话手段,他应该很擅长才是! “哦……你的老闆是谢擎呀。”再一次的,单飞慢悠悠地道,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支银色的笔状物来,“我刚买的,也不知道录音效果是不是令人满意。” 端木的头彻底大了,而且他感觉还在不停的一圈一圈地膨大! “那么现在,”单飞好心地扶住似乎要跌倒的端木,热情地建议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谈谈交易了?”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端木怒吼道。 “很简单,对你来说。”单飞轻声道,顺手推开窗子。扑面的凉风令端木感觉清醒了不少,面前摇晃着的物体也渐渐稳定下来。 “是什么?”端木甩开单飞的搀扶,来到桌子对面,非常迅速地,他捡起了单飞掐灭在菸灰缸里的菸头,“你用迷药!”他冷笑道。 如果不是这个,那么他实在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会反应变得如此迟钝,仅仅是心烦意乱并不足够! “bingo!”单飞笑嘻嘻地对他竖了竖大拇指,“你还是满精明的。” “现在,你给我滚出去。”端木冷冷地道:“这就是交易,你可以保留你的录音,但我会保留有着你唾液的迷烟。我们可以看一看法官和陪审团会怎么判。” “啊,”单飞坐在端木惯用的老闆椅上,面上的表情是端木无法理解的得意洋洋。 “只有一个问题,”他竖起了一根手指,“没有陪审团,只有一个法官——谢擎。你愿不愿意冒这个险?” 端木充满了恨意地看着单飞,就像是想把他撕碎。 如果谢擎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如果谢擎知道任何一件跟单飞有关的事,他都不会高兴的。单飞不是他能预测的人,这本身就是个坏消息。 其实,这就像单飞本人对谢擎持有的感觉一样。除了憎恶,还有噁心,而且这种感觉,在他站在谢氏岁未例行的慈善舞会酒店大厅时,尤其明显。 他不知道这个老混蛋是怎么腆着脸接受“慈善协会荣誉主席”这个头衔的,而且还能在闪光灯下笑得这么从容。 无论如何,单飞整了整仪容,破开人群,沖了上去。 “谢先生你好,作为香港员警的一员,我谨代表我的同僚,对你多年来对本地『慈善事业』的关注而表示钦佩,同时也希望你在今后的日子里继续努力,为市民做出更大的贡献。 “比如说,在捐款给孤儿院的同时,也可以考虑一下小榄监狱,为改善自己未来的生活条件添砖加瓦。”他笑咪咪地伸出手,等着谢擎的回礼。 谢擎控制着跃跃欲试要扭曲在一起的面部肌肉,当然,他不能做出这么没身分的事,但此刻他实在是非常生气! 谢擎只是想知道,这个该死的员警是怎么进来的!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单飞禁止入内”,但他严令过门卫,只允许持有邀请函的人入内!哦,或许他是代表警方公共关系科进来的! 谢擎略一转念,即刻明白过来。这混小子还有着一个非常特殊的身分——他是警队形象代表,这使得他在有无证件的情况下,一样拥有某些特殊的权利,尤其在诸多媒体共同出现的时候。 “看得出来,你真的很在乎天麟,所以现在已经感觉了无生趣了,是么?”他淡淡地微笑道,除了眼中闪动着的充满寒意的目光,并没有一丝破绽能显示出他此刻的恼火。 “嘘……”单飞同样笑容可掬,很巧妙地用握紧谢擎的手,来表达他听到谢擎口中吐出谢天麟的名字时涌起的恨意,“看那边,笑一笑……我跟你这缩头乌龟不一样。说起来我真的很开心,你还没老糊涂到分不清我这烂命跟谢氏的名誉相比,孰轻孰重的地步。你说,我是不是够走运?” 谢擎敏锐地感觉到,无数镜头对准了自己和紧握着自己手的小杂种。 确实,这是个大新闻,早前曾经有报导说警方盯上了谢氏帝国,当然,谢天麟并没有让那种消息流传的太广,但是,毫无疑问,在公众场合,代表警队形象的员警之星和谢氏大老闆的友善对话,也是相当罕见的。 “看来你对我有点误会。我不是很难说话。既然你都送上门来,我没有道理不满足你,是不是?”谢擎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或者你想叫救命,我愿意欣赏这一幕。”看着单飞眼中掠过的一丝警惕,他嘲笑道。 “让我满足得叫救命?”单飞略略抬眉,笑吟吟地,“那你要找张床才行哪。虽然你看起来老了一点,不过声音语气跟谢天麟有八分像,我可以蒙上眼睛。” “非常好。”谢擎面无表情地道,转身走向走廊的尽头。 他确实有点弄不懂,单飞到底来做什么。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像是来殉情,但这是毫无道理的。 之前谢擎听端木说过,单飞要求见一见谢天麟,被端木告知不可能之后,他便一直找机会直接面对谢擎本人。但那应该是哀求的态度,而不是现在这种惹火烧身。 他不是真的以为自己员警世家的出身,谢擎就动不了他,是吧?小子有点太自大了,谢擎自忖有的是办法令他极度痛苦地死去,甚至后悔自己曾经生出来。 单飞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一路上非常小心地不引起舞会上任何人的怀疑,直到进入到僻静黑暗的走廊里,他才加快了脚步,跟在谢擎身后一两步之遥。 “老……谢先生,在我满足至死之前,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一声,”他望着走廊里的监视器——毫无疑问,打手……或者是杀手在几秒钟之内就能赶到:轻轻地说:“我呢,才买过巨额保险,受益人是莫晓洁……和她即将出世的孩子。” 靠在墙上,他恶意的目光落在谢擎挺直的背影上,“我死了之后,你说,保险公司愿不愿意老老实实地拿出一千几百万,来交给那个过气小明星和她非婚生的孩子?无论我死于哪种意外…… “另外,你说他们会不会以为那孩子是我的?不管你怎么解释。” 无论他死于哪种意外,即便保险公司愿意赔偿,警方也会顺着这条线查下去的:多么明显地因巨额保险金引发的凶杀案!当然,他们的目标是莫晓洁而非谢擎。但这不重要,因为很快他们就能查到莫晓洁以及她的孩子跟谢擎的关系。很好,那么这就是一桩情杀案了。 确实没有意外,单飞看到了谢擎阴冷的、散发着血腥气味的目光。 “我的创造力,是你无法想像的丰富。”今晚头一次,单飞用认真的态度对谢擎说话,“我只是想跟你谈一谈,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愿望。” “……很好,我想跟你谈一谈。”从牙fèng里,谢擎挤出几个字来。 他承认,单飞最初的鲁莽,以及一贯的轻浮和吊儿郎当确实很能迷惑人!不过这一刻所表现出的精明,也只能给他暂时保住命而已!无论是莫晓洁还是保险公司,都不是像单飞想像得那么牢靠! “不过,你需要先和他们谈一谈!”他并没打算装作没听到今晚的侮辱。 该死的! 单飞看到走廊的那一头涌进来的黑衣人。“这么做对你没好处!”他低声叫道,不过很遗憾,在他被推进一个漆黑的房间时,谢擎理都没理他地,跟着随后而来神色紧张的端木进入了隔壁的休息室。
第40页 非常感激他的自由搏击教练,单飞知道该怎么在这么恶劣的处境下保住一条小命! 但这不意味着毫无损伤。 而且,他失去了他最贵的西装。 fuck!单飞想,他会让这个老恶棍为此后悔的,绝对! 另外,他一边恶狠狠地想,一边聪明地护住还算引以为傲的脑袋,这几个打手,他记住他们了,虽然看不清,不过这难不倒他,必要的时候他会根据鞋印以及掌纹、汗液、dna比对来找出他们的,他可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君子。 第二章 当单飞获准进入到温馨明亮的休息室的时候,感觉浑身都在痛。 “看什么看!”不再是装腔作势的油腔滑调,而是绝对愤怒地怒吼,他对睁大了眼睛,有点惊恐地看着他的端木咆哮道。 他知道自己是狼狈了一点点,但这又不是他的错! “谢先生,我先出去了。那个方案我们明天再讨论?”端木撤回目光,似乎在勉强忍耐着狂笑地冲动。 谢擎点了点头,看着端木退出去,然后才饶有兴趣地将单飞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那么,单督察,听说你想跟我谈谈?”此刻,他的声音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和镇定。 “是,你的消息很灵通。我想和你谈谈。”单飞愤怒地假笑道,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靠向椅背的时候,他吸了一口气:为了护住要害,他让后背承受了太多的打击。 “招呼得不是很周到,单sir不要见怪。”谢擎淡淡地道。 “不用客气,我敬老,不会放在心上的。”单飞耸了耸肩,“现在回到正题,如果我帮你杀一个警司,你要承诺再也不会插手我跟谢天麟的事。不过……” “抱歉,单督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谢擎冷冷地道:“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个,那么,请吧。” “拜託!你这个胆小鬼!刚刚你的手下已经搜过了,怎么?你还是怕?”单飞冷冷笑道:“我身上藏有窃听器?难道你这个房间不是遮罩信号的吗?哦,答录机是不是?” 他顺手解开衣扣,脱掉上衣,来到窗前,拉开窗子直接扔了出去,“还怎么样?要不要把裤子脱了给你看?别担心,我不在乎。”只余下一条四角裤,单飞把其他衣物统统顺着窗子抛了出去。 那是一条贴合身体曲线的短裤,所以很明显,短裤里除了单飞没有任何东西。 “劳驾,把空调调高一点。”有些瑟缩——当然不是因为羞愧,他是因为不适宜的温度——地坐进沙发,单飞没好气地说:“如果你不介意,现在是不是能够进行我们的谈话了?”用手指触了触破裂的嘴唇,他愤怒地哼了一声。 谢擎带着调侃的意味打量着几乎完全赤裸的单飞——身材相当的不错,宽肩窄腰,臀部挺翘,双腿修长笔直,美中不足的是,此刻身上……伤痕累累。当然,这不是常态。 不管怎么说,这大概是谢天麟迷上他的一部分原因,他的外形极为完美。 “不知道阁下有跳脱衣舞的爱好?”谢擎微笑着说。 “该死的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如果你只是耍我,那么ok,你已经做到了。如果你确实想让我杀一名警司,然后放谢天麟出来,那么给我一个保证。”没有衣服穿,显然削弱了单飞的幽默感,他有些气急败坏。 他说的是实情。 谢擎思忖着,他确实是想让辛国邦死,但也真的没想到,单飞会答应这么个交易。而事后,谢擎若要反悔,单飞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你想要什么保证?”他沉吟着问。 “给谢天麟一笔钱,然后放他走。到了安全的地方,让他给我电话。”单飞沉声说:“接到电话,我就动手。” 他的声音低沉到近乎自言自语,“不管他走去哪里,我都在你的监视下,你不用担心我毁约,是不是?” 谢擎沉默地看着单飞,后者小心地迎着他的目光,似乎在揣度他的意思。但很可惜的是,从面无表情的脸上单飞得不到任何提示。 “他是你的儿子,你还要怎么样呢?!”难以忍受这种凝重的沉默,他爆发出来,“你以为他做过什么?他没做过任何对谢氏不利的事情,你这该死的老变态!” “你的建议可以考虑。”谢擎并没有对“老变态”这个词暴跳如雷,他只是淡淡地道:“你跟端木联繫吧。” “该死!”单飞恨恨地说:“那么说点他不能够作主的!我能不能见见谢天麟?”他感觉自己在提出探监的要求,“你知道,我现在在停职,接近警司不是很容易的。得手的可能性也很低……” 谢擎冰冷的目光落在单飞的身上。 他发现,这个小员警似乎还不明白,谢天麟是不可能是个同性恋的,更不能够远走高飞。他本身就是谢氏的一部分,一言一行都能给谢氏带来不必要的损失,这跟是否泄漏情报给警方没什么关系。 “不能够。”他回答说,冷酷得像是死神。 “至少让我知道他还活着!”单飞跳起来,道:“你不是已经把他杀了吧?”他瞪着谢擎,“我警告你,如果你打算那么做,或者是伤害他,我建议你先杀了我,不然你绝对会后悔。” 他凶恶的目光比文字诠释得更准确,是,他就是那个意思,而且,他完全有把握做到! 谢擎瞥了这个激动的员警一眼,意识到自已不付一点订金很难摆平眼前的局面,于是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给少爷接电话。”他用单飞熟悉的命令口吻道,然后,转向单飞,“你有三分钟时间。” 单飞只觉得心脏似乎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挨打都没有这么全身无力的感觉,他走过去,努力使自己看上去非常镇定——该死的,他已经给谢擎展示得够多的了,谢擎不需要任何新发现来威胁他。 电话那头是一片沉寂,但是,单飞知道有人在,他听到呼吸声,那边的人只是拒绝开口。 “咳……”这不是他想发出的声音,但是他的喉咙太干了,只能发出这种不像样的动静。 就在他鼓足了勇气再度开口之前,电话的那端忽然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然后,便是空白。 “怎么回事?!”单飞的呼吸随之停顿,大脑一片空白,他瞪着谢擎——后者没有表示出任何的惊讶,但眼中的寒意在扩散。 “是天麟不肯接你的电话。”谢擎语气平稳地道,“或许你该死心。” “为什么会这样?”单飞甩掉手中的电话,话筒连同底座一起摔落在地上,但由于地毯的阻挡和承托,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他狂吼道:“你在玩把戏,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谢擎冷冷地看着他暴躁地在房间内走来走去,并不插嘴。 “你对他做了什么? 一定是你!”单飞指控道,紧紧地盯着谢擎,“我要把他带走,我告诉你,一定会!”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指着谢擎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 “现在,把衣服拿给我!”他叫道:“否则我会打倒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人,然后抢走他的衣服,你是不是想试试被人扒光的滋味?” “单督察,你要记住,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谢擎的声音里带上了薄怒,确切地说,这是早就隐藏在他心中的怒气,在那边摔了电话的时候。 “很好!”单飞怒极反笑,“我欣赏你!不过我提醒你,现在你只有两条路走:第一,杀了我,然后去处理莫晓洁和她肚里的孩子。 “第二,更简单,你报警,然后解释一下,你跟一个没穿衣服全身是伤的o记督察在一个房间里,这几十分钟在做什么!反正我单飞很不要脸,不知道你能不成承受外面全香港媒体的关爱?!” 谢擎现在知道单飞其实很无赖,其程度比他能够想像得更甚,而最糟糕的是,这个员警知道谢擎忌讳什么,担心什么。 沉着脸,谢擎大步走到门口,将房门拉开一线,“阿中,拿一套衣服来!”他沉声对门口的保镳吩咐道。 而便在此时,单飞顺手从写字檯上的笔筒中,抽出了一支银色的原子笔,藏在身后。 “你更适合做一个无赖。”把衣服扔给单飞的时候,谢擎冷冷地说。 “我是个无赖,”单飞一边穿衣服,一边无所谓地说:“配你这个贱人,很合适啊。”他锐利无畏的目光直冲进谢擎阴冷残酷的眼睛里。 谢擎或许不知道,其实做个合格的无赖也很难。它需要具备的素质和付出的努力,并非人人都能达到。 “对了,如果谢天麟今天受到了什么伤害,我可能会很不开心,”整理好衣物,来到门口时,单飞忽然道:“说不定会伤心地做出什么糊涂事——毕竟我很脆弱,这你能理解吧?” 谢擎很理解,单飞那“脆弱”的小心肝禁不起刺激!他用一种能在谢氏,甚至整个黑道都造成地震效果的眼神看着单飞,但,显然,这不起作用。似乎从谢家书房那一刻起,单飞就已经疯了,他不回应任何威胁。 单飞揣在口袋里的手紧紧地握住那支原子笔,背后被谢擎目光烙印的地方难以抑制地涌出冷汗。 他想拔腿狂奔,但那不行,他强迫自己迈着嚣张但却镇定的步伐走向后门,一直维持着同一频率。 很幸运,叶利的车就停在拐角的暗影里,单飞感觉自己不能够坚持更远。 叶利在最初并没有认出那是单飞————他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换了一身衣服,这是毫无道理的——但他们实在是太熟悉了,即便是单飞刻意夸张的嚣张步态也不能够欺骗多久。 叶利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进入了酒店视线以外的黑影之后,单飞的步履明显拖沓了起来。他感觉整个身子都沉重得如同实心铁打的一样,不停叫嚣着的痛楚几乎将他肢解了。没有理会前面敞开的车门,他爬进车后座里,将自己瘫在长长的座位中,就像一滩烂泥。 叶利关上副驾驶的车门,发动了汽车。他感觉自己有一肚子的问题需要得到解答,但是……看了看疲惫得如同死人一样的单飞,他决定先放他一马。 “先到药店,然后送我去办公室。”单飞低声道,几乎无法听清的含糊嘶哑。 “怎么了?”叶利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疑惑地问。 “跌打酒。”单飞简短地道:“明天还有一场硬仗,我不能爬不起来。” 叶利狠狠地咬牙,低声地咒骂着。 好吧,他预料到了,激怒谢擎,这是必须的,他们预料最糟的情况是谢擎当场把单飞干掉,现在的事态发展已经比他们想像的好得多了。妈的!至少没有骨折或者内出血,这就应该感谢老天爷了,是不是!
第41页 跌打酒,还有止痛药。然后,叶利觉得自己需要点……海洛因、k粉,无论如何,就是这类东西,他需要排遣一下烦闷。 他很郁闷! “你没问题吧?”车子停在办公楼前的时候,叶利忧心忡忡地转向后座,低声问道。 “没问题。”单飞坐了起来咧嘴笑了笑,破损的嘴角崩裂开来,渗出细细的血丝。 “好极了,我看到了,你没、问题。”叶利哼了一声,沉着脸推门下车。 “喂,”在黑暗中响起一个焦急、埋怨的声音,一条人影钻了出来,“怎么才来……咦?阿飞怎么啦?” 单飞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西蒙,机器拿到我的办公室了,是吧?”边问,他边走上楼梯。 叫做西蒙的年轻男子点了点头,“我告诉他们音频分析设备出了问题,拿去维修了……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在鑑识科做不就行了,干嘛要鬼鬼祟祟地自己来?”西蒙跟在两个员警的身后进了单飞的办公室,一脸迷惑,“喂,你们到底会不会用?哎……小心点!” “安啦!”单飞回头“嘘”了一声,“反正你也跟你们老闆说过它坏了,还怕什么?” 西蒙愤愤地闭嘴。 “来吧,”叶利拍了拍西蒙沮丧地垮下来的肩膀,“下去我请你宵夜。” “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罚我认识你们!”一边愤怒地抱怨着,小伙子一边跟叶利走出门去。 叶利摇了摇头,这样的话他说过太多次了,那是因为单飞。 单飞的太多行为,叶利都不能够理解。 一直以来单飞都很拼,不止拼,他还热衷于耍手段,但那是无伤大雅的小把戏,小伎俩,他很精明,非常明智地不会把自己栽进去。 而这一次,他完全不一样。他为谢天麟做的太多了,近一周来违反法律、法规的数量,相当于过去三年的总和——尽管他原本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员警;同时,他非常彻底地把自己陷进了这个险恶的大泥潭——他甚至用自己做饵。 叶利想,这该怪自己。如果没有那次鲁莽的出现,哪来的眼前的这种要命的波折?大家还都生活在虚假的平静中——不错,是虚假的,事情总有穿帮的那一天。 单飞和谢天麟怎么长久?或许可以想像双双私奔?最好的可能是谢擎突然死翘翘……或者……也许……他们的热情并不能够持续到东窗事发的那一天。 嘆了口气,叶利终止了不切实际的想像。 他站起身,来到服务台买了杯咖啡,不加精不加奶。他认为单飞需要尝一尝这样的苦涩。 “不,不是这个。”单飞疲惫地闭着眼睛按压鼻樑两侧,“我需要来一杯,威士忌或者伏特加。” “完工了?”西蒙插口道,两眼放光地盯着音频分析仪,“还是你终于把它给玩坏了?” 单飞没有睁开眼睛,他只是简单地朝西蒙的方向竖了竖中指。 西蒙长出了口气,他感觉自己终于能够呼吸了。 同时他非常迷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紧张到了窒息——几百万的仪器——但却没有扑过去推开那个有名的破坏王,将仪器锁进保险柜,显然简单的一顿宵夜是阻止不了他的。 可能他还是愿意帮这两个害人精,无论需要付出多大代价。因为他很清楚,无论是单飞还是叶利,只要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这真的足够了。 送走了因为仪器没有被毁掉而窃喜的西蒙,单飞转回来趴在椅背上,眼巴巴地看着叶利。 叶利顿时感觉到一阵恐慌:不知道这混蛋又想到了什么?他警惕地回视着单飞,“你要干什么?!”他戒备地说。 单飞瞄了瞄办公桌上的跌打酒,又看了看叶利。 “拜託!”叶利挫败地大叫道:“不要这么吓唬人行不行?!”他走过去,拿起跌打酒瓶,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药香瀰漫在整个房间里,“脱衣服!”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会害怕?”单飞一边脱衣服,一边无辜地为自己辩护,“以我现在的体力,根本没办法强姦你啊……哎呀,你要我命啊?” “嘿,”叶利一边报复式地用力按揉着单飞后背的瘀血,一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送给我,我都要考虑考虑。” “疼、疼、疼、疼、疼!”单飞一边压低了声音惨叫,一边挪动着椅子企图往前逃,“够了,够了!最起码让我活过明天!” 叶利微微怔了一下,“嗯……再考虑一下?”他挣扎着说。 到目前为止,单飞惹的麻烦已经足够了,真的,老实说,叶利认为他就是在苟延残喘。他是一只跳蚤,让谢擎这只长毛犬感觉不太舒服——但眼前它有的是麻烦,等到谢擎容忍不了这只小跳蚤的时候,那么单飞也就完蛋了。 做到现在已经足够了,自私地说,不管谢天麟处境如何,叶利都不希望单飞逼着谢擎疯狂地追杀单飞他自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凭藉着对叶利的了解,单飞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不会就这么放手的,我不怕那个老王八蛋。”他咬着牙道,紧紧地圈住了椅背,他趴在那里。 “那么,我跟你一起去——这一次我不想仅仅做司机这么简单。”叶利无声地嘆了口气。 “拜託!”单飞蓦地叫了起来,“拜託!叶利!”他的声音激动起来,显示出相当程度的愤怒和焦急。 “谢天麟就已经足够了!我没办法再想新花招去营救你!我……我……我真的已经不行了……”他把整个面孔埋在手心里,声音转弱,低沉而颤抖,“我很怕再也不能见到他。” 现在,就在这一秒,叶利真的后悔了,十足地痛苦。 单飞睡了一觉。 没用安眠药,只是一点点啤酒。不管睡眠品质怎样,他还算是睡过。 有点懊恼地,他用冷水尝试着除去眼睛周围轻微的浮肿。 真要命,这让他看起来不够狠,不够自信,但是,他必须让谢擎相信这一点:他已经疯了,而且不是在开玩笑。眼睛中的红血丝,很好,可以完整地保留下来,这让他的疯狂很有说服力:他单飞就是一个亡命之徒! 然后,他给自己穿戴整齐,挺直了嵴背,他感觉不错:镜子里的单飞绝对不是谢擎想要对付的单飞。 谢擎很忙,而且非常烦躁,尽管他克制着自己,表面上看起来相当的冷静,但事实上他已经一触即发。 从谢天麟十六岁以来,他就在谢氏帮忙,不管他本人多么……见鬼的懦弱无能,想到这里,谢擎皱了皱眉,眼神中无可避免地融入了一丝厌恶反感,但必须承认的是,对于公司的正常运作,他功不可没。 现在,谢擎觉得自己难以区分,到底是应该憎恶单飞——他迷惑了谢天麟,让他的儿子完全成了个白痴的贱货,然后又一次一次地跑到谢擎面前添麻烦;还是该把怒气投掷到谢天麟的头上——因为他下贱地勾引了单飞,然后又因此而造成了眼前这种,单飞把找谢擎的麻烦当作毕生的追求一般,疯狂自杀的行为。 他已经非常厌恶了,对于之前的种种小意外,尤其是眼前的这一桩。 “你当然可以留下大家一起旁听,”单飞慢慢地道,环视着谢擎办公室里坐着的两、三个高级管理人员,“不过,我猜你不会喜欢。”他的眼神里参杂着戏嚯、冷酷和得意洋洋。 “不管你有什么,”谢擎沉声道:“等下你可以跟保安以及员警说。”他阴郁地看着门口闯进来的单飞,眼中的蔑视和警告意味相当浓郁。 单飞垂下眼皮,他听到了走廊里奔跑着的脚步声,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的答录机。 当他把答录机对着谢擎的方向时,注意到房间里其他人紧张的神态和戒备惶恐的眼神。他噘起一边的嘴角,“啊哈,我相当的奉公守法,就像谢先生一样,所以不用担心,这不是手枪。嗯?我哪里说错了吗?怎么你们看起来更恐惧了?”他揶揄道:“放松。” 然后,他按下了播放按钮。 “如果你确实想让我……”相当清晰的声音从答录机里流淌出来,没错,不用费一丁点力气,就能分辨出这是单飞的声音,录音的效果相当好。但就到这里,单飞把它掐断。 “效果还能令你满意吗?”他微笑着,望向谢擎。 谢擎眯着眼睛,逼视着单飞。 不用老闆发话,他的属下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保持着若无其事的神态,他们将手上的文件夹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以各种藉口退出。 “如果你确实想让我杀一名警司,然后放谢天麟出来,那么给我一个保证。” “你想要什么保证?” “给谢天麟一笔钱,然后放他走。到了安全的地方,让他给我电话。接到电话,我就动手。” 录音并不长,只是几十秒钟。音质很清晰,而且没有可疑的停顿与衔接过程,听得出来,这并不是伪造的对话。 当然,对话的内容谢擎很熟悉。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单飞,不,这录音对他来讲什么都不是,他完全不在乎。 你看,他不是一个法盲,他知道,这种录音不可能作为呈堂证据。在录音的时候,除了两位当事人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人在场,这完全可以是胁迫之下的产物。所以法律有规定,这种证据无效。 单飞笑了笑。他对谢擎的反应并不奇怪,虽说不能比谢擎知道得更多,但是,法律知识他绝不可能知道得太少。 “这样的对话,”他慢悠悠地道,给予谢擎足够的反应时间,“蔡警司听到了该有多么伤心?” 他的目光从谢擎面上扫过,敏锐地抓住了那一闪即逝的震动。他知道自己没错,是的,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谢擎的眉毛微微地蹙起,这令他的神情看起来相当地严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冷冷地道。 “是的,我知道。就像你知道的一样清楚。这要多谢你慷慨地提供资讯,”单飞镇定自若地来到了谢擎面前,坐在他的对面,“你看,一个o记的高级督察,他能给你提供什么?你是个黑社会,在那之前你是个商人,你知道该怎么利用手头的资源,是不是? “不过,你的做法相当令人失望,你把一个高级督察当成垃圾一样发泄自己的怒气。这说明什么?我不知道你怎么看,但给我的提示就是,你在o记里有一个权位更高、更有用的棋子。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我。 “当然,你可以否认,我不是廉政调查组职员,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谢天麟他值不值这个价钱?一个警司。”
第42页 单飞并非一个啰嗦的人,但他相信自己必须说明白,泄露了谢氏内鬼的人是谢擎本人,而不是谢天麟。 尽管这样,他仍然有些惴惴不安,他不知道谢擎会不会就此迁怒。 “……你要什么,又能给我什么保证?”凝视了单飞良久,谢擎道,几近心平气和。 单飞没法揣摩谢擎的心思,但他只能做下去。“你知道,我要的很简单,今天下午谢天麟要出现在警察局——你知道我们有个案子需要他协助,而我,相应的,不会再针对你。 “你看,我没办法给你任何保证,但你也知道,这卷录音带如果交给蔡航,我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他笑了笑,站起身,“我是一个懒散的人,不想给自己找那么多麻烦。如果你不让我觉得痛苦,那么我自然也乐得轻松。希望……下午我能够作出销毁录音带的决定,你看呢?” 他走向门口,在拉开房门的时候,忽然又转过头来,“我单飞只不过是个卑微的小人物,如果说有什么还能令人满意,那么只有……破坏力了,或许你不是太喜欢我的专长?真令人遗憾。”他耸了耸肩,“再见。” 掩上房门,将谢擎若有所思,沉重而令人颤抖的目光关在房内,单飞为自己能完整地走出来而感到神奇。 但他不想去理会这些——未来、后果,不,这都不在考虑范围内。 他想知道,下午自己能不能看到谢天麟,完好的。 第三章 单飞很着急,但他知道他的其他同事,尤其是蔡航,绝不会期待见到他在警署里晃来晃去的。 所以,他只有等——如果有消息,叶利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他。 就像两军对阵一样、单飞和谢擎撒马出来,各自搬出兵器,你一招我一式地在对垒。现在单飞的招式已经出完,而且已经用老,他等着谢擎的回应——反击,或者屈服。 事情他已经做了,但是,结果不是他能够控制。 单飞坐在宾馆套房的沙发上——没错,他不能够回到家里。他不知道谢擎会怎样发泄自己挫败的狂怒。 虽然知道谢老大并非沉不住气的饭桶,但单飞不能不小心谨慎。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他感到全身僵硬。很显然,早前的那个热水澡没有起到缓解压力的效果。 他很清楚,此时自己对谢擎来讲具有一定的吸引力,谢擎是个枭雄,这老混蛋能够从这一系列事情上看出单飞的能力,比起杀了这个难以驾驭的员警,他可能更想通过各种手段控制他,得到他。 而同时单飞也知道,不能够顺从谢擎,如果那么做,他除了毁了自己不会得到任何好处,他会被彻底地利用,然后像垃圾那样被销毁。 单飞只有一条路——对抗,但显然,他跟谢擎的实力相差巨大,刨除能力他们或许势均力敌这一方面。 蔡航是单飞的底牌,最有价值的一张。他耍了许多花样,只不过是为了最后这颗重磅炸弹能够顺利投放。现在他已经这么做了,然后心里有点空虚,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或许这要看情况而定。 他不是一个人,但他被前后夹击。他利用这关系,但是也随时会被这种危险的处境吞灭。 因为是如此紧张而且期待,所以他一直抓在掌中的手机震动起来时,他整个人都惊跳了起来! 那是一条简讯。 在一秒钟的犹豫之后,单飞打开了它。 “他在审讯室” 只有这么五个字,甚至连标点都省略,但它让单飞兴奋得几乎晕过去! 亢奋的波动还没从眼前消失,他就已经抓起外衣旋风般地卷了出去。 他等得太久了! 谢天麟非常合作,除了在最后,要提供dna样本与强姦杀人犯留下的进行比对时,不甚满意地迟疑了一下之外,其他时候都很令审讯的探员满意。 当然,谁也不可能指望谢天麟变成良民,他只要不像以往那么恶毒讽刺,就已经令人松一口气了。 单飞看着监视录影中的谢天麟,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太过引人注目。 他似乎没什么变化,神态隐忍而冷漠,必要的时候才会开口讲话。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跟单飞熟悉的那种丝绸般顺滑的声线稍有不同,但依旧悦耳。 活生生的,看起来状态非常不错的谢天麟。 单飞觉得眼眶发热,心跳失控。 并非没有刁难性的问题,但应付起来非常容易——这个案子跟其他不同,谢天麟可以发誓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在回答问题时他甚至不需要动一点脑子。没有任何意外地,他获准离开。 一直按照正常的步调,谢天麟完美地完成每一个程序,直到他迈出审讯室的第一步。 眨眼之间,他就进入了一个黑漆漆地、窄小到甚至无法转身的房间——凭着对他碰到的杂物的认知,谢天麟判断这是一间杂物房,成捆的拖把、扫帚以及类似的东西堆满了整个空间,而直到房门被紧紧关闭,他手臂上的压力仍然没有消退。 他听到了急促的呼吸,同时脸上感觉到了灼热的空气的侵袭。 单飞不知道,上一次触摸谢天麟是在什么时候。他迫切得犹如已经十年没碰过他,但那种甜美的感觉清晰得就像是昨天。他能够做的,就是贴近,只有贴近。用身体去感觉,去平息那流窜在胸腔里的火焰。 “滚开!” 他得到的是一声冰冷而镇定的呵斥,然后,肩头感受到了大力的推拒。那是非常真实、非常残酷的厌恶之情。 “你说什么?!” 如果不是声音中谢天麟那谁也模仿不来的优雅和冷漠,单飞几乎以为自己抓错了人!然而现在的问题是他没错。 头脑中从来没有这样彻底地空白过,单飞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要做什么,又该做什么。无法形容的惊惧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冲过来,把他击碎。单飞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哪怕是撕裂的痛苦,哪怕是他自己。 他在做什么?他要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不管声音中带着怎样的惊怒,谢天麟感觉到单飞抓着自己的手并没有放松。他沉默地挣脱身上的禁锢,甩开难缠的手指,转身向着自己印象中的门口走去。 然而才展开的步伐猛地被加注在身体上的冲撞而打乱,他听到肉体跟墙面撞击的闷响,其间还夹杂着电灯开关的脆响。 在体会到后背的钝痛之前,谢天麟被头顶突如其来的白光笼罩住。他紧紧地闭上眼睛,企图平息失去平衡的眩晕感。 “给我解释一下,”单飞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危险的嘶声,“你的意思?” 足够多的恐吓意味盘旋在阴郁的眼神里,单飞一只手臂横在谢天麟的胸前,将这个看起来还没从痛楚中解脱出来的该死的黑社会压在墙上,另一只手强硬地抬起那线条优美到令人心悸的下巴,迫使他正视着自己。 “我提供不了你想要的回答!”谢天麟愤怒地眯起眼睛,他伸手企图扳开自己下巴上的禁锢,结果被单飞反手握住。 “再仔细想想。”单飞更靠近了一些,几乎将两人的身体贴合在一起。他知道,谢天麟会有一些理由,而且也许十分充分。但不行,他不会接受任何一条。 完全可以用邪恶来形容,他低下头,去舔咬掌中紧握着的,谢天麟修长的手指。他知道那感觉是什么。 这就是员警之星!这是单飞。 冷漠和自制的面具轰然崩溃,谢天麟只想尖叫!他调动了全身上下残余的力气,勉强拉出被压在墙与身体之间另一只手,但是,在这个角度他没法很有力地抽单飞一记耳光。 那只是很轻的一下。 “离我远一点!”他沙哑着嗓子叫道:“已经都过去了,我对你的那些……感觉!” 克制着想要保护自己的下意识反应,谢天麟只是紧紧地靠着墙壁,直立着,淡色的眼睛里流转着比激愤更深沉的颜色,黑暗的,但是诱人。 不是疼痛,而是那种侮辱令单飞骤然退开。他感觉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灼热从被掴的脸颊开始扩散,直到全身,然后,收敛的火焰开始焚烧他的骨肉,蒸发了勉强维持的平静外壳。 “我不管那些感觉都到哪儿去了!”他瞪视着谢天麟,除了燃烧着的愤怒和指责,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分辨的恳求出现在他的眼神中,“你必须给我把它找回来!”蛮横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占有欲望。 “我说过,我开始了之后不会给你机会回头,如果你忘记了,那么现在重新想起来!”席捲了全身的暴怒从口中倾泻而出,单飞不管自己看起来有多不讲理。他承认,他就是一个无赖,还不行吗?! “我做不到!”谢天麟冷冰冰地回答,然后,紧紧地抿住嘴唇,无意识地,攒起了双眉。 “做不到?”调高了的语气毫没掩饰地展示了单飞的不满。 他抬起手——这让谢天麟瑟缩了一下,但是并没有躲闪——没有用手,单飞把它停在谢天麟柔顺的发丝上,然后,他用目光触摸过谢天麟面庞的每一部分。 他发现,他俊美的男友比上一次见面更加消瘦苍白,原本光滑的眉心皮肤上隐隐地嵌入了川字形的皱纹——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这令单飞的心抽痛,比隐藏在身体内的各种情绪都要激烈。 “你能。”他的声音轻柔而苦涩,“你知道那种滋味,求而不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魂牵梦绕……你知道那种痛苦,被拒绝,但是却那么渴望,那么思念。” 再一次地,他靠近谢天麟,“我来帮你做。”他悄声道,慢慢地将唇覆在谢天麟的唇上。 或许是声音中的痛楚,或许是那黑亮的眼睛的蛊惑,有什么敲碎了谢天麟眼中的坚持,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颤抖地启开双唇,他迎合了他。 单飞真是完全品味不出那到底是甜蜜还是苦涩,他甚至找不到自己。 在这个吻之前,他从来都没尝试过如此摄魂夺魄的滋味,他也不知道,极度的渴望和不明的恐惧会令他为一个吻而颤抖,就像之前谢天麟曾经有过的那样。或许他的精神强韧到不可打败,但他的身体承受不住濒临极限的压迫。 没有什么理由能让他拒绝,没人能拒绝。谢天麟确信这一点。 在接近单飞之前,他能预料到自己病态的迷恋,但却完全没想过这样的臣服。 在这以前,他以为自己只会因对痛苦的恐惧而服从于一个人,而不是这样——无法拒绝、毫无条件地顺从。 单飞可以令他遗忘痛苦,撇开恐惧,单飞可以令他什么都忘记。 所有的誓言、决心和计画,都在单飞入侵他的空间之后全部化为乌有,谢天麟慢慢地环拥住单飞,用唇舌激烈地回应着,他任欲望的热情瞬间融化了之前苦心营造的冷漠。 他或许什么都不需要害怕。
第43页 他们在一起。 单飞想说点什么,就比如“嘿,这是谢先生的哪个人格在跟我接吻?”之类的废话来作为之前遭受到的侮辱的回礼,但他没有。这不是因为他足够明智,而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精力去这么做。 他忙于感受谢天麟,他的肌肤,他的热情。现在,他真的忘记了上一次这般亲热是什么时候,甚至忘记了稍前几秒的痛苦。 微微地扬起头,单飞感觉到下颔和颈间滑动的舌尖,几乎夺走了他呼吸的能力,粗重的气息从开启的嘴唇溢出,他用力地搂住谢天麟。 喉结的颤动、急促的喘息、紧密的拥抱,单飞这些情慾亢奋的标志令谢天麟激动不已——他会因自己而动情! 这种想法本身就足够令谢天麟体味到难以言喻的快感,他轻轻地舔咬单飞的颈项,在搏动的颈动脉上吮吸,他的双唇能感觉到薄薄的皮肤下急速奔腾的血液带来的冲击,炙热而有力。 他为此迷乱,急切地展开单飞的领口,他沿着颈子向下,几乎是贪婪地宣示自己的领地,直到他看到第一块青紫的瘀痕。 “这是什么?!”就像被闪电噼中了一样,一种痛并且火热的感觉贯穿了谢天麟的身体,他脱口而出。 “……” 一声短促的,彰示着尚未满足的欲望的呻吟滑过单飞的喉咙,他更用力地抱住谢天麟,“少爷,学术上说这叫做皮下瘀血,是由于毛皮血管破裂。”他嘟囔着,比起探讨这个,他更喜欢之前的活动。 “我知道!”谢天麟恼火地道,揭开了更多的衬衫扣子,然后看到了更大面积的伤痕。 “那混蛋没告诉我这个!”他低声叫道,锁紧了眉头,“该死!”流动的目光接触到色彩斑斓的伤痕时,露出了烫伤般的痛楚,但是他并没有回避,指尖跟随着视线在瘀痕上轻轻滑动,“该死!” “那么……”单飞若有所思地侧过头,问道:“他告诉了你什么?你都知道什么?” “我知道有一个人,”谢天麟抬起头,暗色的阴影又重新回到他的眼中,“像个跳樑小丑一样上窜下跳。” 他拖长了声调,流水般润滑的声音满含着跳跃的火星,“不遗余力地向谢擎证明自己很有能力,吸引他的注意力,玩弄各种手段表示自己有决心和毅力,来取代那个人当谢擎在o记的新内应,而且,他还告诉谢擎该怎么控制他自己! “真是他妈的活见鬼,你能想像有这种白痴吗?!” 单飞有那么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他在掐死谢天麟和自己撞墙之间挣扎。这些问题他不是不知道,但那时问题的主要矛盾不在这里——不是谢擎会怎么对他,而是谢天麟。 单飞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谢天麟,剩下的他无暇顾及。谢擎会杀他,耍他,还是利用他,这无所谓。 “怎么样,”他恼火地哼了一声,“我多怕令谢擎不满意?那老混蛋可是我的岳父。” 现在轮到谢天麟抓狂了。这是一个杂物间,他庆幸,没有窗子。不然他会把单飞推下去,摔清醒一点! “现在他当然满意!”没能控制住音量,他怒道:“所以,他会考虑拿我的一根手指头送给你当作纪念,如果你做了令他不是很满意的事!” 单飞的身子一震! “……他不会……”他虚弱地安抚自己道。 “他当然会!”谢天麟冷冷地道:“你已经极具感染力地跟他表示得很清楚了——这是驱遣你最有效的方式。在这种时刻,你的创造潜力无穷!” “那么……” 单飞反驳的话说了一半,便被门外把手转动的声音打断,他放开谢天麟,迅速地转向门口方向。 “是不是需要我提醒你,这是警察局?!”叶利急促而严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唯一适合你的地方是隔壁审讯室!” “我在找我们家少爷!”另一个年轻的声音硬邦邦地反驳道。 有点耳熟,但单飞一时之间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听到过这个频率。他扭过头去跟谢天麟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眼中满是气恼,单飞不想猜测其中有几成是因为门外的打扰,又有几成是因为自己。 “要去拘留室仔细找找吗?我很乐意给你提供这个方便。”叶利一本正经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威胁,“四十八小时够不够?你还是满适合那个地方的。” 他真的堕落了。 这是单飞唯一的想法。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之后,木门上响起了沉重的拍击声,就像有什么扑倒在门上一样。 “我恨你!我恨你们!”门fèng里传来了咬牙切齿但又刻意压低的声音,“该死的找一个适合两个混蛋的地方!” 单飞伸了伸舌头,“我们得尽快离开。”他嘆了口气,“在阿利决定干掉我之前。” “是啊,”谢天麟斜睨着单飞,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古怪,“他『恨』你。” “还有你,”单飞无奈地说:“另一个混蛋。” 他把手穿过谢天麟的腋下,用肩头将男友推向墙壁,以便自己的手指能触到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谢天麟感觉到两具身躯再次紧密暧昧地贴合,他的触觉因此而变得敏锐无比。在一声轻微的响动之后,眼前重归一片漆黑。然后,湿热而柔滑的东西出现在嘴角,慢慢地滑过脸颊,来到他的耳边。 “想么?”他听到……不,应该是感觉到单飞吃吃笑道。 再然后,谢天麟拒绝呼吸,他甚至觉得晕倒也不算太糟糕,比起现在——他勃起了。 单飞把谢天麟的耳垂含在口中,轻轻地用牙齿磋磨,他感觉到轻微的颤抖从贴紧的躯体上传来。 他喜欢这种感觉,它让他自己情慾亢奋。 “告诉我,想不想?”支撑在墙壁上的手回转过来搂住谢天麟的腰,单飞一边轻声诱惑地道,让运动着的牙齿和舌头摩擦着谢天麟的耳垂,另一边,他慢慢地拉开谢天麟裤子的拉链,伸进去,握住他。 抽气的声音代替了回答,谢天麟不再考虑任何事。身体上细小的痛楚被完全忽略,他靠向单飞,以某种频率轻微地摆动着身体,紧接着,他感觉到单飞抵着他的胯下坚硬起来,吸引着他去爱抚那个火热的器官,他那么做了。 在取悦单飞的同时,谢天麟体味到了奇异的满足,美妙异常。 他们释放自己,在对方的手中。 单飞不曾想过,自己会在这种程度的触摸中体会到这么强烈的感觉,而他也不认为,自己会在谢天麟之外的任何人那里得到这样的快感。他渴望每一次,哪怕是最轻微的触摸,对亲吻的遐想能够很轻易地令他的身体火热。 如果不是彻底地爱上了这个黑社会,那么,单飞认为,自己就是掉进了一个无法逆转的魔咒中,它让他永远都不能够与谢天麟剥离开,直到他躺进棺材。 他把脸颊埋进谢天麟的颈窝,轻轻地嘆了一口气。 悸动的热流从单飞紧贴着的唇瓣下的皮肤生出来,直插进谢天麟的心脏。他有点怀疑自己是否会心力衰竭,因为不能负担这么强烈的快感。但是现在,这一秒,他真的一点也不惧怕死亡,他不惧怕任何可能。 谢擎说得对,他那所有的承诺都是放屁,那些在他忙于摆脱极度的痛苦的时候,发下的最恶毒的誓言,在面对单飞的时候全都灰飞烟灭。没法想像他会为这个员警做出什么,或许什么都可以。 低下头,谢天麟温柔地亲吻单飞的头发。 “别再回去了。”单飞闷闷的声音从谢天麟的肩窝里传出来。是的,他要留住谢天麟,这就是他要做的,他经受不了下一个七天。 “……离开谢氏,我就什么都不是。”短暂的沉默之后,谢天麟平板的声音干巴巴地道:“我能去哪里?” 他不带任何希望地问道:“谢擎会震怒,而你斗不过他。我们私奔吗?离开香港。” “当然不,”单飞抬起头,“我可以申请一个安全屋……” “安全屋?!”谢天麟猛地推开了单飞,“你他妈的在想什么?!”他叫道。 便在这时,门上大力的拍击声震动了两人的耳膜。 “fuck!”单飞惊叫道,他意识到在他们缠绵的整个过程中,叶利一直都站在门外。 “还他妈有完没完了?赶紧给我滚出警署,随便找个洞钻进去!”门外的叶利显然愤怒程度超出了房间里的任何一个。 他有足够的理由愤怒。 谢天麟沉默地整理衣衫,而单飞控制不住地一下一下用额头敲打着墙壁,“狗屎,狗屎,狗屎!”他喃喃地道。 除了一个愤怒的,面红耳赤的叶利,走廊里没有其他人——这也是他能够大叫大嚷的前提条件。 “买两部小电影送给你那个白痴朋友,他需要这个。”谢天麟板着脸,冷冰冰地道,匆匆地奔下楼梯。 “他不是个窥伺狂!”单飞恼火地辩解道:“他只是努力想要保护我们。”他紧跟着谢天麟的步伐,同时密切地注意着周围环境。 “怎么保护?”谢天麟蓦地停下脚步,道:“难道一个叶利还不够吗?”他冷笑道。 “拜託,”单飞呻吟道:“那是我的错……走这边,有个小门直接到停车场,”他抓住谢天麟的胳膊,后者显然被他挑起了怒火,愤然甩开他的抓握。 “当然是你的错!”谢天麟道,回身朝警署大门走去。 “别这样!”单飞踏前一步,抓住谢天麟。这一次他握得很紧,没给谢天麟任何挣脱的机会。 “我们需要谈谈。”他沉声说。 “关于什么?”谢天麟回过头来,冷冷地注视着单飞,这居高临下的目光,令单飞想起谢擎——他们真的是父子。 这种想法令单飞胸口发闷。他不能接受,看到谢天麟站在谢擎的那一边。 “所有事!”他几乎是在咆哮,根本不给谢天麟反抗的机会,强硬地将谢天麟拉进自己的车里。 谢天麟早就知道自己打不过该死的单飞!他不需要单飞这么证明给他看! “混蛋!”他叫道:“你松手!我可以……我……”按照他的习惯,下一句台词应该是“可以告你”,但是他知道,毫无疑问,单飞会把它当作笑话听——而这也是事实。 他恨单飞!如果这个鲁莽的员警以为自己是在保护他,帮助他,那么就错得实在太离谱了。 他该恨他,他令他的生活境遇每况愈下,但他做不到,尤其在单飞吻着他,拥抱着他的时候,那么温暖,他平生从未感觉到过,那么令人迷醉。 “放弃什么安全屋。”谢天麟放弃了挣扎,顺从地坐进单飞的爱车。不管他要载他去哪里,不管多久,也不管他的短暂失踪在谢擎看起来是这么的一目了然——谢擎应该料得到,而这与他有多恼火无关——谢天麟不想去在乎。
第44页 “那没有用。你应该记得拘留所里自杀的那个男孩,还有卢锦辉。不要妄想去对抗比你强大的势力,你做不到。”他声音平平地说,镇定得近乎冷酷。“而且,不管是多么没用,我仍然是谢家的人,我不可能跟警方合作。” “……操!”单飞狠狠地在方向盘上砸了一拳,“什么见鬼的,谢家的人!”他咆哮道,启动了汽车。 他妈的,单飞知道他手中的王牌都是暂时的,无论是蔡航,还是那个怀孕的小明星,只要给谢擎时间,他会处理得妥妥噹噹。然后,他的目标就是单飞本人。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单飞只要令谢天麟浮出水面。在他的计画中,只要谢天麟肯合作,那么谢擎死定了! “如果你们那个还见鬼的叫一个家的话!如果一个家里,有一个变态地想要砍掉儿子手指头的老爸的话!”他不明白,谢天麟还固执些什么!或许他希望我们两个玩完!单飞暴怒地想。 “那当然叫!”下音心识地,谢天麟为自己辩护道:“我爸爸还是爱我的。” “哈!”单飞转过头来,放任车子在马路上狂奔,“令尊是谁?我见过吗?” “住口!”谢天麟恼火地道,把头扭向另一面的车窗。 “……我爱你。”非常突兀地,单飞道,他直视着前方,就好像他在跟挡风玻璃说话。 就像有一枚子弹打进了胸膛,在那里旋转着撕裂他的身体,谢天麟觉得胸口绞痛得无法呼吸。他紧紧地闭上眼睛,抵御着比高cháo更猛烈的眩晕。 “我会守着你,”单飞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略带颤抖,“直到谢擎住进监狱。我……我会想办法给你申请证人保护,事后你可以以一个新的身分生活。” 他不能放谢天麟回去,他可以想像有什么正在等着他的男朋友。 在这之前,单飞可以发誓,他没想过要谢天麟帮他去搜集证据,他认为自己可以做到,迟早有一天,会将整个谢氏集团击垮! 但现在的状况是,他没有足够的时间,他必须在谢天麟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之前,先完成整件事,没有谢天麟的帮助,他真的做不到。 “条件是,我要指控我爸爸……以及整个家族,并且指控成功,是吗?”谢天麟睁开眼睛,他望着单飞,微笑道,笑容里藏着令人心碎的悲哀。“我做不到,我没法作为整个家族的叛徒活下去。” 绝望的沉默瀰漫在整个车厢里,单飞几乎抑制不住双手的颤抖,他握不住方向盘。 机械地将车停进宾馆的车库,他不能避免跟墙壁和隔壁停车位车辆的摩擦。他忽略了这一切,他没法不忽略,他什么都看不到。 “总会有……”他说:“总会有一个能统一的解决办法。”他说,“再给我点时间。” “我相信。”谢天麟看着他,淡色的眸子里流淌出似水的温柔。 单飞相信,自己从没被任何一个人如此专注地注视过,又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爱意。 似乎在燃烧整个生命。 第四章 他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却没什么可以说出口;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却没法强迫自己放开手。 单飞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的挫败。 望着挡风玻璃,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让谢天麟离开,但是那句话压在舌底的话,他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再等一秒钟,他对自己说,于是他在煎熬中度过了又一秒。 谢天麟探过身,他温柔地捧着单飞的脸颊,亲吻着这个不合格的员警绷紧的面庞,用湿暖的舌尖和柔软的双唇勾画着那俊朗的轮廓,细緻而且撩人。 单飞疲惫地闭上眼睛,在温存里放松,他开启双唇,迎接谢天麟的到来,立刻被高超的技巧诱惑,激情的火花在身体的每一寸迸she出来。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顺从,而是开始享受进攻的乐趣,更多的需求闪现出来,一个吻显得太过单薄。 “最多能停留多久?”拉开一点距离,单飞近似于哀求地询问道。 “我不认为十分钟或者是两个小时,对谢擎来讲有什么区别。”谢天麟微微嘆了口气,回答道。 他的眼睛因为激情而湿润,单飞的鼻息令他难以自抑,他用自己的唇轻轻碰了碰单飞的唇,然后才接着道:“他知道我只能是去做一件事。” “非常好。”单飞说,用力地亲了亲谢天麟,然后推开车门,“楼上有房间。” “应该有点庆祝仪式。”谢天麟略微调侃地道:“你终于明白哪儿才是适当的做爱地点了。”他随后跨出了车门。 “是的,有。”单飞扬了扬眉,“希望谢擎认为两个小时跟两天没什么区别。”他哼了一声,道。 谢天麟为他话中明显的暗示而颤抖——兴奋的,同时还包含着恐惧。无论如何,兴奋占主导。这让他忽略了除了单飞之外的一切,他不再去考虑谢擎,哪怕一闪念。 房间还保留着单飞匆忙离开的样子,沙发垫横在地上,还没开封的润滑剂和保险套摊在床头。 谢天麟侧过头,斜睨着单飞,后者做出一副非常无辜的神情,“现在酒店提供的服务实在太齐全了。”他毫不脸红地说:“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想得这么周到。”虽然跟他离开的时候想像的不同,但至少,谢天麟此刻跟他在一起。 “唔……那是当然,”谢天麟贊同地点头,“而且,”他侧过头,笑吟吟地看着单飞,“我对他们提供的这个尤其满意。” 单飞的视线中满是倾倒的家具,最后停留在他视线中的是天花板——他已经躺倒在了床上。 谢天麟温暖的身体覆着他的,他能感觉到谢天麟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 血液在那一瞬间沸腾起来,单飞用力地抱住男朋友的腰身,狂乱地亲吻着他每一寸裸露出来的肌肤,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头脑中闪过——这是他的所属物,他渴望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自己的气味,他会为他像头狮子那样地战斗,直到死去。 快感像岩浆那样在体内奔流着,蒸发了谢天麟全部的意识,只留下最原始的本能,令他饥渴地触摸单飞的身体,更多,他要更多! 极度暴力地,他脱掉单飞和自己的衣衫,不需要任何矫情的羞涩,他因被征服的快感而呻吟。 单飞无法抵挡谢天麟夹杂在喘息声中的喟嘆,每一次,都让他接近高cháo地紧绷,他用尽了他全部的自制力才能控制释放的冲动。 粗暴地抓住谢天麟的手臂,他把它们压在两侧,占有的欲望充斥着他的整个身体,单飞几乎不能够抑制自己的兽性——拜託,他不想让他受伤!他不是个混蛋,至少在床笫之间不是。 强迫自己放松了对谢天麟的箝制,单飞深呼吸,然后,他注意到了谢天麟手腕的伤痕。 青紫色的瘀痕,靠手心的一侧还嵌着暗色的血痕。左腕和右腕都在靠近身体的一侧伤得更重。 “不是我刚刚弄的,对吗?”单飞皱眉,恨声道。他熟悉那样的伤痕。 “是的,它们不是。”很显然,谢天麟被单飞突然的发现所打击,炙热的情慾像沙漏中的细沙那样迅速流逝殆尽,他的瞳仁几乎变成完全的深黑色,微微垂下眼帘。 他中断了与单飞的视线交缠,静静地道:“那是治疗。谢擎不欣赏我总是因为男人的……勃起……尤其因为你……治疗的本身不太令人愉快。” 安静淡漠的声音就像水珠一样,一滴一滴地落在单飞的心头。没那么性感,不会摄人魂魄,没那么冰冷,不会森寒入骨。但是,它令单飞随着每一个字颤动。 不管多么不愿意承认,他确实做了许多伤害谢天麟的事,至少,他提供给了谢擎许多伤害谢天麟的机会。他做了自以为理所应当的事,而他的男朋友跟在他的身后承受他带来的影响,和扭曲变态的怒火。 谢天麟真的有足够的理由推开单飞,憎恶这个很显然的白痴,发泄他满腔的怒火,但他甚至都没有真正地尝试那么做。 如果让单飞形容,那么是极致的宽容和完全的顺从,单飞相信,他永远都不会从其他人那里得到这种体谅和信赖,同时,这个黑社会也不会对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哪怕是谢擎——提供这种全然的付出。 还他妈的索求什么?单飞知道这一辈子,自己不需要另外一场恋情来装点他的生命! “那么,”他抚摸着谢天麟的肩背,像抚慰,更像是调情,“有效吗?”亲吻、轻轻地含咬着谢天麟的喉结,单飞悄声问。 “……谢擎会很生气……”谢天麟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一点,因为抵在他震颤着的喉结上的单飞的舌尖。 单飞吃吃地笑,同时,因为需要抑制住自己在谢天麟优美的颈项上留下印迹的冲动而不满。足够了,他不想令谢擎再次抓狂而变本加厉。 他握住谢天麟的手,小心地避过那些显然是手铐的禁锢留下的伤痕,把那些修长、秀丽的手指送到嘴边,取代了颈项上细緻的皮肤。 他用力地吮吸着谢天麟的手指,无名指、中指、食指,他把它们吞进口中,再吐出来,用柔软的舌头缠绕着它们,用牙齿轻轻地噬咬着指尖。 “证明给我看,”他凝视着谢天麟眼中重新堆积起来的,氤氲的情慾,“你有多坚硬。给我。” 那眼神是邀请的魅惑,跳跃的激情在漂亮的黑眼睛里闪动,分外诱人。谢天麟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吟,几乎就在单飞要求的同时,他感觉到了灼热的快感沿着战慄的身躯下滑,来到鼠蹊部分。 “你不是那个意思,是吗?”他几乎是呻吟着道,狠狠地咬着下唇。天知道他多么想,无数次地幻想过单飞紧緻、火热的身体——当这个影像划过脑海时,他完全勃起了。 “那个……约定……我们有个约定。”接近于语无伦次,他在单飞的大腿挑逗地触碰着他火热的下体时,发出了窒息一般的抽气声,“呃……该死的,你会后悔!”他紧握住能够触摸到的所有东西——床单,散落的衬衫,还有单飞的手腕,喘息着道。 单飞太确定了,再一次离弃会把他完全毁了,他没有更多的勇气,去面对那种足够他崩溃的痛苦。 “让我快乐,”贴近谢天麟,单飞的手指插进那柔软顺滑的发丝,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们的鼻尖贴着鼻尖,他舔过他的鼻翼,亲吻他的眼睑,最后,他跟谢天麟抢夺着那被牙齿虐待着的红润柔软的唇,“给我。”他说,温柔而坚定。 他蜻蜓点水般地轻吻谢天麟,一下,两下,在第三次触碰的时候,他被狂暴的爱人用力地禁锢,饥渴的唇舌贴紧他的,顶进他的口中,狂野地缠绕舔舐,令人颤慄的快感从口腔扩散到肢体深处,苏麻和瘫软占据了整个身体。
第45页 就是这样。 单飞从前并不知道谢天麟有着这么强的控制欲——深度的激吻与轻柔的触碰交替着,谢天麟让单飞保持着高昂的情慾,更多的渴望。 真蠢,他应该有。他在本职工作上干得非常不错,不是吗?单飞轻声的嘟囔在舌底化成急促的喘息,他知道自己喜欢这种感觉,虽然有点怪异——平生头一次,他在性事上不是主动的那一方,但感觉真的不坏。 谢天麟无声地咒骂谢擎,这混蛋没有告诉他,他把单飞伤得这么重! 轻轻地把唇烙在青肿丑陋的痕迹上,他小心地避免带来更多的痛楚,他知道单飞不满意他离开他的嘴——这个员警对着他皱眉,而且,在溢满欲望的眼中塞进了一丝指责。 “不,那不是全部。”谢天麟对单飞微笑,他轻声喃呢,轻柔而又沙哑。 在单飞滑动喉结有所反驳之前,他轻轻地啃咬他的下巴,直到喉结。他用柔软但却强硬的舌头用力地从齿间的fèng隙中舔过,感觉到那突出的软骨因吞咽而颤动。 单飞想自己肯定说了什么,在谢天麟沿着他的锁骨一路往下舔的时候,更像是某种含糊的呻吟,他甚至挺起身体,在谢天麟啃噬他的辱头,同时用那该死的、灵巧的手指玩弄着另一边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身上带着很多被击打的瘀伤,但是他永远也想不到肿热着的受伤肌肤,能在感受到小小的刺痛的同时,得到更强烈的快感。他觉得不能忍耐了,因为到了极限的渴望。 谢天麟知道单飞在催促他,他用硬挺的器官摩擦顶撞着他,不,他认为还需要等待,他会用更多甜蜜的酷刑折磨单飞,直到他的快感堆积如山,直到他只剩下极度的渴望,那时,他会给他无可比拟的快乐——如果他想要。 现在,他来到单飞的双腿间,用温暖的口腔包裹住他。 这是绝对美妙的滋味,但,显然,并不是全部。单飞感觉谢天麟在作弄自己!“唔……该死的,动一动你偏瘫了的舌头!” 他咬牙切齿地低声咆哮,把手指埋进谢天麟柔软的黑发中。就是那样……不,这个黑社会确实该死!他想,在谢天麟的舌尖应邀如羽毛般轻柔地刷过他敏感的尖端,紧接着叉淘气地躲起来时。 他想咒骂谢天麟,但那得在他不再感觉这么瘫软无力时——他可怜的肌肉维持着绷紧而颤抖的状态太久了,就像刚刚跑过一场见鬼的马拉松。 不够释放的炙热,也不够放弃的冷淡,这该死的温暖会害死人!在谢天麟坐起身,离开他时,单飞开始自暴自弃了,急切地想要摆脱这种无法满足的拉锯战。或许自给自足很不错,他混乱的大脑在想,甚至没注意到谢天麟又做了些什么。 他来到那两粒饱满的小球前,用舌尖勾勒描画它们,然后,就像是不经意地,湿软的舌头向下游弋,他舔过拘谨的洞口。 单飞身子一颤!那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但绝对不是反感。 从心底升起了一种苏苏的麻痒,就像有一簇绒毛在他的体内骚动,更多的液体润湿了分身,他咬住了嘴唇——不,他不是一个会因为性慾而羞耻的人,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 谢天麟安抚地扶着单飞,他甚至感觉到了掌中躯体微微的战慄,有点不确定单飞是不是喜欢。 他抬起头,当视线碰到那双沉醉在欲望之中,润泽晶亮的黑眸时,他知道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他的爱人很喜欢这种触碰,无论是他的手还是他的舌头。而这种认知,天知道,让他胯下胀痛难耐。 当充分润滑的指尖探进身体中时,单飞全身的肌肉反射性地绷紧。他不是后悔……他只是……不,他不知道。 “放松,单飞,”单飞听到谢天麟柔声地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相信,真的。 他深呼吸,努力尝试放松自己,他不承认是害怕,但勃发的欲望有些萎靡,直到谢天麟再次将它含进口中。 这一次,谢天麟缠绕上单飞的精体,他取悦着单飞,用他的所有。他感觉到单飞的兴趣重新回到身体中,挺动着盆骨企求更深入的接触,他满足他,应用他全部的深喉技巧,同时,轻轻地抽动着停留在单飞体内的手指。 诡异的运动没有带来什么痛苦,就像轻柔的按摩一样,它在自己的体内滑动,单飞粗重地呼吸,体会着说不上舒服的感觉。 蓦地,突如其来的僵直震颤袭遍全身!不是分身受到刺激的快感,单飞完全无法描绘! 他以为自己在she精,但又不完全一样,she精前的骚动充斥全身,单飞感觉自己的意识有些涣散,他喘息着,有点痉挛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谢天麟。 在单飞放松了身体的时候,谢天麟又再添加了一根手指。他贪婪地注视着迷乱在情慾中的爱人,根本不能够做到移开视线哪怕是一秒钟。 他感觉自已就快爆炸了,但他不想冒险。他探过身去,用空闲的那只手拉扯着、抚摸着单飞的辱头,他们的唇舌跳着最野性的贴面舞蹈,他无法控制深入单飞的手指运动的速率。 不行,他要疯了,撤出手指,谢天麟慢慢地进入了单飞。 他居然在干单飞! 就像他无数次幻想的那样! “嗯……老天!”推挤压力带来的痛楚,和摩擦点燃的星星点点的快感综合在一起!单飞低声呻吟着。他用力地握住谢天麟的手臂,短促地喘息。 谢天麟的眼中满是忍耐的痛苦,他等待着,询问着单飞,直到他允诺地点头。 本能比技巧的性爱占了上风,在单飞适应地接纳了谢天麟之后,极度狂野而猛烈的交欢拉开帷幕。应和着单飞的需求,谢天麟提供了快速而深入的穿刺。 短促、低沉地呻吟、咆哮,脱力地喘息。两具汗湿的身体交叠纠缠在一起,直到丧失发音能力的高cháo。 完美。如果让单飞评价。 梦幻。谢天麟这么想。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已经漆黑。 下午进门时是那样匆忙,并没能分散出一点精力来拉合窗帘,单飞能藉着窗外的光亮看清整个房间,还有……依偎在身边的人。 小心地移动自己的身体,他不想惊醒额头抵靠在他肩膀上的爱人。显然他的男朋友还处在睡眠中。 单飞可以判断谢天麟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他侧卧蜷缩着身体——当然这不是因为房间过分寒冷。一张床单足够了,单飞同样躺在一张床单下面,这温度相当惬意——这是一种力求保护自己的姿势。 平稳的呼吸轻轻地冲击着单飞的肩膀,这在单飞醒来之前可以忽略不计,但此刻,天哪,这绝对是恶劣的性骚扰——虽然犯人主观意思并不明确。 难以忍受的苏痒一波一波地,攻击着单飞本来就已经十分脆弱的心脏,更别提那只随意地搭在单飞赤裸着的腰胯上的手,带来的灼热。 缓慢地,他抬起手,犹豫着落在了谢天麟的下颔。 他的自控到此为止已经消耗殆尽了,ok,他头脑中现在所能想到的就是……fuck及其相关,只有这一件事。 有些粗鲁,但却尽量放轻动作,他托起那张低垂的脸孔,在看到原本幸福地闭合着的,薄薄的眼皮轻微地颤动起来的时候,单飞吻下去。 “呃……”谢天麟的半声惊叫被淹没在密合的四片唇办中,但是,他很快就扭转过头。 这是单飞绝对没料到的,他得到了狂乱的抗拒。谢天麟保持着沉默,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挣扎,动作是如此地惊慌而杂乱无章,以至于除了把自己卷进床单,他没得到多少有效的结果。 “是我,是我!”单飞迅速清理掉懵懂迷惑的神情,把奋力挣扎的谢天麟抱进怀里花了他不少力气,但谢天谢地,他还是做到了。“别怕,是我,单飞。”他轻声地在谢天麟耳边呢喃,“不要怕。” 谢天麟的推拒软弱了下来。“是个噩梦。”他的声音低沉而干涩,“没吓着你吧?” 谢天麟不是在询问,因为他自己实在是比较像被惊吓到的那一个,身体还在微微地颤抖。无论如何,他是在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把呼吸和心跳都拉回正轨。 “我吓着你了,嗯?”把额头抵压在谢天麟的额头上,单飞轻声、但却固执地追问道:“为什么?” “就像我说的,是个噩梦。”谢天麟坚持道,开始了下一轮的,不太激烈但是很强硬地挣扎。他要脱离开单飞的拥抱,至少退缩到床的另一头去。 “你猜怎么着?”并不买帐地哼了一声,单飞拢紧了拥抱着谢天麟的手臂,“你的男朋友恰巧是个经验丰富的员警,他知道什么是假话。”有点气恼地在男友的耳边命令道:“告诉我,让我帮你。” “我说过……” 单飞用嘴唇盖住了谢天麟的嘴唇。他不想听更多的谎言,或者,更糟,是伤感情的话。 不,他不会给他说出这个的机会,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自己的爱人即便在睡眠中也这般惊惧惶恐,又是什么令他一边拼命地抗拒,但却一边维持着不合常理的沉默。 或许,这就是谢天麟一直这么苍白而憔悴的原因,又或者是它把他推向单飞,一个跟他背景完全相反、甚至是矛盾的人跟前。是它令他这么渴望单飞? 不……单飞感觉到一种难言的苦涩。他不想去猜测,但却无力制止自己的探寻。 那到底,该死的,是什么? 谢天麟不想合作,他真的一点也不想。但是单飞温柔地吻他的时候,所有的力气和狂躁的挣扎登时化为乌有。 四肢绵软地被包裹在被单里,他微微地张开嘴,被动地接受单飞。意识里非常明白自己软弱无能得令人感觉可耻,但是,他可悲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完全属于自己——每当单飞向他贴近一分,他便沦陷一尺,让他怎么抗拒? 亲吻从口唇渐渐攀爬到了眉梢,单飞安抚着怀中顺从的爱人。每当谢天麟收回全部冷硬的戒备、表现出这样的柔弱时,他都会感到心脏怜惜地紧缩。 “我爱你,宝贝,我爱你。”他宣誓般地轻声说。他不知道,他只让安抚自己的爱人,无论是因何而来的惶恐,他都不会畏惧。 “那是很久以前。”谢天麟轻声地喃喃道,从紧缩的被单中伸出手,他环拥住单飞的肩背,宽阔,强悍,而且如此地温暖。“我不懂,什么都不懂。他走进我的房间……” 把面孔埋进单飞的颈窝,他平静着不自然的呼吸。如果还能够控制,他绝不愿意多展示出一分该死的脆弱。 这没什么,这没什么,这不算什么!恶狠狠地,他对自己说,早已经过去了! “我让他对我做了……那么下流的事……许多次。”声音依旧维持着冷漠,但是没办法抑制,那一丝水汽凝结在上、下眼睑绞合在一起的睫毛上,沾湿了单飞的肩膀。“我没法反抗。”
第46页 单飞不知道该说什么。谢天麟儿时曾经遭受过性侵犯,他确实想过这种可能,就在上一次医院的病房里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过后,神志不清的谢天麟泄漏过一丝半缕这个可怕的经历。 但那不一样,你知道吗? 那时候单飞以为是一个该死的什么变态,他侵犯了年幼的谢天麟,一次,你知道吗?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许多次!那很痛,即便是单飞这样一个成年人,即便是他的恋人这么温柔,但那依旧很痛。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身体尚未发育成熟的幼儿能够承受的痛苦,他肯定受伤了,但是,这该死的侵犯并没有终止! 他身边的人居然让这种事情一再地发生?!他们都他妈的瞎了!不,别傻了,谢天麟学会了不呼救——因为根本没有人能救他,不会有人帮他! “那混蛋是不是谢擎?嗯?是不是他!”还能够再明显吗?对谢天麟,谢家的少主暴力侵犯,没被千刀万剐,居然还活蹦乱跳地活到下一次侵犯,再下一次,除了他妈的谢家的当家还能有谁?! 暴怒的火焰和海cháo般席捲而来的心痛,撕裂了单飞的理智,他立时就要跳起来,去弄一把枪,接下来非常他妈的简单! 好,他就这么做! “不是!不是他。”惶恐地否认着,谢天麟狂乱地摇头,但对那个混蛋的身分保持着缄默。 “而且那也不重要,”他感觉不行了,控制不了颤抖的声线,“我……很没用!我不能……如果我能推开他,就根本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一切就会……完全不一样……” 单飞知道谢天麟在拼命地屏住呼吸,他不想发出可耻的呜咽声。 “别傻了,”员警是如此地痛恨着自己词彙的匮乏,以至于他想咬掉自己嘴里多余出来的这块低效的软肉,“那时候你还是一个孩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对自己的伤害。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他记得自己做军装的时候,是听师姐对强姦案的受害者这么说的,fuck!混乱的杀气,丝缕的抑郁,跟占有压倒性优势的怜惜和心痛沖乱了单飞的整个大脑,他想不出来还能够说什么。 更紧密地,他抱着谢天麟,轻轻地拍打着这个屏息勉强忍住啜泣的爱人、理顺着他后脑的发丝,“过去了,嗯?都过去了。现在你很好,非常好,相信我。” 更汹涌的酸痛感冲进了鼻端,谢天麟恨单飞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跟他说话,跟他讨论十余年前,甚至在这十余年间一直都没停歇地折磨着他的不堪经历,然后告诉他,他很好,非常好。 他恨单飞! 作为报复,他放声大哭,就像个小孩子那样,就像他十余年前应该做,但却没能做到的那样。 滴落在皮肤上的咸涩的水滴,就像熔岩一样灼烧着单飞的灵魂,他觉得胸部闷痛,很真实的气促的感觉,他得非常用力才能争取到一丝空气。 “我在这里,嗯,是不是,宝贝。”他的声音沙哑,但是轻柔,他亲吻谢天麟的头发,反覆不停地那么做,他那股急火收敛到身体最黑暗的角落。 是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安抚他痛苦的爱人。他不能令他更痛苦,在他无法分担其中哪怕是一小部分的时候。 他需要面纸,或者类似的东西,但现在只有单飞的肩膀和胸膛。并不太吸水,但是很温暖,很舒服。 谢天麟靠在单飞的胸口,还有点抽噎。他的男朋友的手仍然在他背上轻轻地抚摸着,企图理顺他郁结在胸口的气息。 单飞实在是……太好,难以想像的好,但他仍然怀疑,自己说出这个秘密是不是正确的。 开始的那年他十一岁,将近十三年,他一直生活在极度的痛苦中,折磨他的不光是这个秘密本身,还有随之而来的一系列问题,无论如何,它们都与这段令人羞耻的磨难有关,因它而起,而且似乎永远都不会终止。 它简直已经毁了他! 或许,他不该说给单飞听。 他还记得,最初单飞是用怎样的眼神斜睨着他,说他“噁心”的,那一幕这么清晰,就像刚刚发生过。而他,谢天麟,现在比那时还要令人噁心一百倍。 性很美好,它令单飞迷醉,但这能够改变单飞对同性恋的看法吗? 还有……他拒绝说,不光是为了家族的声誉,比同性恋更加污秽的乱伦,还有……仍然还有……更多的……令人作呕的过往,它们是一种无法抹杀的存在,永远,都不能。 或许,单飞很快就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抽身离去;或许更糟,他会伤害他,因为他那么污秽,那么龌龊。 谢天麟很害怕,之前他以为自己的恐慌已经达到了极致,但现在他才明白这种忧虑根本没有极限,很显然他刷新了峰值,因为谢擎,也因为单飞本人。 除此之外,谢天麟也感觉非常迷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后悔,更不知道是不是能找到任何补救措施。 而他此刻也无力去做任何事——无论是袒露多年的隐痛、痛哭还是之后的惶恐都极为耗神,足够令人疲惫不堪。 单飞轻拍着恋人的后背,就像哄一个夜哭的幼儿一样,安抚着偶尔会小小的抽噎一下的谢天麟。 他不知道从前的自己看到这样痛哭着的男人是什么感觉,但现在,他感到异样的沉重同时落在肩头和心头,他有点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一样,不知何时,他蜕去了混小子的外皮,逐步开始学习成为一个男人。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不仅属于自己,一个对他而言非常特别,同时又如此重要的人走进他的生命。 他必须去呵护他,照顾他,爱他,胜于自己的生命,这很沉重,令人惊慌,而同时,又是这么的令人渴求去做,带着兴奋和喜悦。 温柔地低下头,单飞把脸颊靠在谢天麟头顶柔软的发丝上,感受着他沉沉的鼻息,慢慢进入梦乡。 第五章 唤醒他的是落在他眼睑上的金色阳光。翻了个身,他拽过枕头盖在头上,他喃喃地嘟囔着,“该死的,关灯……”怀中怪异的温暖触觉尖锐地呼啸着摇醒了意识,蓦地,单飞立刻张开了眼睛。 谢天麟还在沉睡着——他太疲惫了——略微阻塞的鼻息刮擦着单飞的胸口,迫使他手忙脚乱地坐起身来,安抚自己想要脱离胸腔的疯狂跳动着的心脏。 失去了单飞的胸膛的谢天麟在睡梦中蹙起眉来,习惯性地蜷缩起了身体,两臂环抱住了自己。 单飞管制住了自己企图触碰谢天麟的四肢——不,不行,他的男朋友或许不能容忍他人在他睡眠时间的亲密接触——坐在那具赤裸的,修长优美的身体旁边,他用目光抚摸着爱人白皙的肌肤。 除了手腕,谢天麟的脚踝上也环着隐隐的乌青色印记,这些是谢天麟体表上全部的伤痕,而这令单飞尤其担忧。谢擎是不允许谢氏少主的身上,挂上明显遭受虐待的痕迹的,但他当然会有所行动。 非常愤恨地,单飞俯下身去,近距离地审视着谢天麟的……私密之处,同时在心里发誓:如果他看到任何可疑的痕迹,他会杀了谢擎,用绝对、绝对残酷的方法。 “生殖器崇拜,是吗?”沙哑的声音拖着调侃的尾音响起来,带着初醒的惺忪睡意。 “哦……”单飞有点尴尬,只是一点点,“至少是一种美好的精神寄託,是不是?” 他说服了自己,觉得理直气壮,于是很坦然地,他推着谢天麟的胯骨,让他仰躺在床上,一边凝视着谢天麟微微红肿着,但却因此而显得极之动人的眼睛,一边俯下身,含住了他。 略微惊讶地张大了眼睛,谢天麟含混地呻吟了一声,在单飞的舌尖在他分身顶端画圈舔弄着的时候,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该死的单飞,如果他不是经验丰富,那么,就是他的学习能力实在太强了! 单飞注意着男朋友的反应,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好吧,他不擅长——他口交的技巧根本不及格。他看到谢天麟沉重地喘息着仰起头,同时把下体更深地推进他的口腔中,于是意识到自己做得还不错。 他舔他,吸他,还见鬼地玩弄他的两颗小球!谢天麟绷紧了下腹和大腿的肌肉,他或许是在抓着单飞的头发,抓得很紧,不过谁在乎?他开始迎合单飞的或者他自己的节奏,追逐着温暖湿热的包围。 在那个过分聪明的混蛋,尝试着把沾染着唾液和谢天麟自己的分泌液的手指,探进那敏感的内部时,他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呜咽。 “离开!”他几乎语不成声地道,但是太晚了。 条件反she地,单飞咽下去了。他坐起身,神情有点古怪地茫然。这是他第一次,喝掉某个人的精液。 谢天麟有些紧张地望着单飞,“我……我……”他的喘息尚未平复,很艰难地,他企图表达自己的歉意。 “完蛋了。”单飞摇了摇头,“你的孩子死定了。”他沉痛地看着谢天麟,“刚起床的时候,我的胃酸通常能融化钢板。就算你再多一倍,也不可能有一个精子活下来了……” 他没说完,因为谢天麟把枕头砸在他的头上。 单飞顺势翻倒在床上,枕头盖在他的头上,他没费力气把它拿掉。还是有点怪,他感觉,他能够如同往常一样调侃自己,但是没法将怪异的感觉驱逐出脑海。 老天,他真的变成一个gay了。不仅仅是为了掩饰他类似于窥私的动作,他还……嗯……好吧,真的有那个渴望去……呃……再做一下心理建设,去吸另一个男人的……分身,而且,他还咽下了他的精液……味道怪怪的。 单飞认为他的胃并不太喜欢这种食物。但这并不是唯一令他烦扰的问题。他们完成了口交,感觉不错,然后呢?会是常理中的一场丰富的性爱大餐吗?他该这么做吗?还是…… 短暂的沉默。 无论是单飞还是谢天麟都意识到——天已经大亮了。而他们,并不为此而欢欣鼓舞。 新的一天。 谢天麟迎上阳光时,皱了皱眉,大概是因为前晚的哭泣而酸胀的眼睛,被耀眼的金光刺得生痛。 天亮了。 适才的春色瞬间被苍白掩盖。他坐起身。底裤……痛苦地挣扎了一下,他还是套上了那条有点干硬的抹布。他不能什么也不穿的回去,还没到那个地步,就在他很明显地跟单飞厮混了一夜之后。 “……”单飞听到穿衣的窸窣声,他想说点什么,但他没有资格说出口!抱住枕头,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谢天麟。 谢天麟目光闪动了一下,他闭了一会儿眼睛,大概两三秒钟,再睁开时,目光如水般地淡漠平静。 他没停顿过,穿衣服的动作。
第47页 “……必须……”有点神经质地抓了抓头发,单飞艰难地道,声音干涩沮丧,“现在?”废话!单飞知道这是废话!他很清楚,这是必须的,根本躲不过。 真该死! “算一算,在谢擎暴怒地炸掉宾馆大厦时,会死掉多少人?你可是个保护市民的好员警,不是吗?”谢天麟淡淡地回答,并没有停止手头的动作,甚至没有一秒钟的迟缓。 “你听着,”蓦地从床上跳起来,单飞抓住谢天麟正在抚平衬衫的手臂,“我不想让你去做消防栓!” “没有人想做消防栓!”谢天麟的暴怒突然而猛烈,他用力地推开单飞,厉声道:“但是总得有人去做点什么!在你那个不知道在哪个见鬼的空间的『办法』生出来之前,总要有人想办法来保住你的狗命!” “去他妈的!我根本就不怕死,我不怕!”单飞怒道,“你给我留下来!就在这里……如果你愿意,去我家,我不在乎!” 他再一次擒住谢天麟的手臂,用力地。 “可是我怕死!”狂躁地,谢天麟回应道:“这一辈子我都没得到过,我什么都没得到过,现在我感觉自己刚刚开始自己的生命,我为什么要死?!” 单飞被击中了,痛楚但令人冷静。“对不起。”他说:“对不起。”他倾过身,轻吻了一下谢天麟的面颊,“尽力保护好自己,我也会。” 谢天麟努力平稳下来自己的呼吸,他做得很好,冷漠的面具重新回到他的脸上——甚至眼中。“我会来找你,尽快。” 单飞向他微笑,然后,一点一点地松开紧握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 他放谢天麟走。他几乎无法呼吸。 谢天麟转身,他走向门口,没有迟疑。站在门前时,他整理自己的外衣,还有头发。眼睛有些红肿,但他不在乎。 然后,他离开。 单飞慢慢地坐回到床上,床单在他身下混乱纠结着,甚至还带着稍前的温热。他骗不了自己,他甚至骗不了谢天麟——到目前为止,他根本没想到任何办法!眼前的情形跟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真的,即便他能预料谢天麟对谢氏家族的忠诚,但是,却无法弄清他对他父亲的感情。 他从前以为谢天麟是相当憎恶谢擎的——或许这是他的臆断,但他不能想像,如果他的父亲称他为“贱货”,并且将操他的权利赋予某个具有利用价值的男人,那么,他会如何反应。当然,也许谢天麟对此根本不知情。 谢天麟或许知道,自己的老爸会对自己做出许多恶毒的事情,来获取利益,但是,砍掉一根手指头和为他拉皮条是两码事。如果真像是这样,那么单飞决定终生对此守口如瓶。 不管怎样,他的假设是错误的,谢天麟并不会跟他联合对抗谢擎,但……似乎谢天麟并不反对单飞颠覆谢擎的王国,前提是他必须靠自己的努力来完成。 那么现在看看,他手头都有什么:一个自己的内鬼,一个对方的。他的内线地位岌岌可危且不太合作,而对方的——单飞认为自己的运气真的不算好——地位很高,同时没有给单飞留下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单飞晃了晃头,感觉异常地焦躁。首先,他必须找到一个切入点,要快,而且要狠。 清晨的寂静突然之间被打破。 房门上传来了轻轻的剥啄声,礼貌而且坚韧。 “什么事?”单飞靠在床头,把被单拉过来盖在自己的身上——找到那个激情时刻甩飞的底裤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客房服务。” 清晰,而且镇定。单飞皱了皱眉头。他翻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七点二十。他可没预定过什么服务,而且这个时间也过早了。 “是什么?”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单飞一边按着被单,探身过去拎起裤子。 “刚刚有位先生,给您定了早餐。” “哦?”单飞笑了笑,想想看,他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在突如其来的敲门之前?不,没有!站起身,把床单围在身上,拎着裤子走到门口,侧身,靠在墙壁上,轻轻地抽出了皮带。 “来了。”他说,探出一只手去扭动门锁。 迎接他的是穿透木门的三颗子弹,就在胸前和面门的高度,迅捷精准。 “呃……”非常配合,单飞发出垂死般的呻吟,甚至压过了消音之后的枪响。 房门开了一线,那是个很警惕的人,先于身体进门的是持枪的手臂。 非常用力地,单飞踢上房门,将那支枪,连同手夹在门fèng中。“坏习惯,”他说:“比起你的脑袋,我更想要一把枪!” 他唯一忘记的是,外面的人或许不是只有一把枪。 单飞没有听到期待的痛呼,而是另一声枪响。 他妈的! 他接住因门fèng的夹压下落下来的那把枪,同时,身上添了个血洞。 “shit!”单飞咬牙道,蹲伏下身体躲在墙后,在房门放松的那瞬间,以膝盖高度对着门板一字形连开四枪。 失去了他的推挡,房门豁然大开,一个人扑倒进来! “欢迎,兔崽子!”随后,单飞扑了过去用膝盖压住那人持枪的手臂,用皮带利索地捆绑住这名倒楣杀手的两手,“你那个行走无声的餐车呢?我猜猜,变成两把枪了?” 叶利痛恨在早上七点三十分的时候被电话吵醒,这会令他头痛,尤其这个罪魁的名字叫做单飞。 “亲爱的,”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令人颤抖,“现在我左肩膀上有一个窟窿,所以没法把另一个小腿上打了个洞的人的裤子脱下来,并且抽出皮带。但是我不想这么一丝不挂的叫救护车——这太不体面了。你看你能不能过来帮帮忙按住他?” 叶利把电话扔了,就像它忽然变成了一坨屎一样,他用床头的闹钟狠狠地砸它,然后飞快地穿上衣服,飙出温暖的卧房。 他不是去帮忙,他打算去掐死他! 谢天麟没有白费任何力气来挣扎——他没有把自己的处境弄得更被动的爱好。 当他走出宾馆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了他们,而且,显然他们已经等待了多时。 能有多久?一夜?这很好,至少他不用衣冠不整的、红肿着眼睛去坐廉价的计程车,而且还极有可能因为只能刷卡而被认为坐霸王车。所以一辆加长幻影劳斯莱斯,在某种程度上讲相当不错。 “少爷?”在其他人保持安静的时候,一个带着极度关切的声音显得非常突兀。 是阿德。 谢天麟知道自己可能看上去很糟糕,虽然他度过了一个相当美好的夜晚,但是他的眼睛可不是这么说的。 “没什么。”他淡淡地道,钻进车厢坐在宽敞的座位中间——这是他被期待的位置——什么也不会比未来的一段时间里要面对的更糟糕。 靠在椅背上,他神情淡漠地看着这四个身分是他的保镳的人,沉默而熟练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关门,发动汽车,而另外四个堆进后面的车中,紧紧地跟随过来。 “电话。”伸出手,谢天麟对左侧身边的阿德道。后者迟疑了一下,仅仅一秒钟,然后便伸手进裤兜去翻找。 “阿德,老爷吩咐过……”前座另一名年纪稍大一点的男人转过头来,警告道。 谢天麟伸手到右侧保镳的怀中,拔出枪。 他很高兴地发现,子弹是上膛的:这说明他们原来准备的是一场火拼——而他,并没有浪费这颗子弹。 那名企图喝止阿德的保镳并不知道自己这句未完的话,就成了遗言,他的血和脑浆喷到挡风玻璃上,而子弹穿透了头骨,但却没能穿透防弹的车身。它反弹着飞过前座,落在司机身旁,而司机聪明地保持着平稳的驾驶。 “我说的是电话。”摩挲着微烫的枪管,谢天麟淡淡地道。 这是一堂课,关于地位和命运。它教会他身边的人服从,否则代价会很高。副驾驶座位上歪倒着的尸体,将成为几十年后谢家的经典教具——他失败的原因是小觑了一个姓谢的人。 谢天麟得到了他需要的手机电话,而他身边的保镳,神情紧张地接过他随意地递过去的凶器,捧在手心里,拉出纸巾擦拭着枪身。 “餵?是谁呀!” 谢天麟微笑着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充满了抱怨的嘟囔声,“希望没打扰到你,angel。” 血腥的味道飘浮在相对宽敞的车厢中,呼应着谢天麟那凌厉而冰冷的眼神,跟他甜蜜的语气构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天麟?!”大概两三秒钟的惊噎之后,那端少女的声音因喜悦而拔高,“真的是你?太好了!谢伯伯说你处理突发的事故要去美国很久呢!我都以为你春节也不会回来。” “是的,我回来了。刚刚。”谢天麟平淡地说,声音里有着些许疲惫,“我很想你,”他用手指按着太阳穴,“时间还早,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哪有!”华安琪立刻否认道:“我也很想你啊,不过谢伯伯说你要做的事情很重要,我问他要过几次你的联繫方式,他都不肯给我。你不用再回去了吧?是吗?” “不,不会回去了,angel,”谢天麟的语气是耐心的,甚至是充满爱心的,但他的目光是焦急而厌恶的,“明天我去看你,等我,你会吗?”暧昧从他低沉沙哑的嗓音中呼之欲出,他令安琪忽略了就要放下电话的不情愿。 “我等你,什么时候?” “我会给你个惊喜。”他知道怎么利用自己优美性感的声音,他做得很好。挂断电话,谢天麟随即拨打了另外一个电话。 没有深呼吸,没有迟疑。这很难,但他必须完美地掩饰住自己的恐惧,他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发现他有多害怕。 “爸爸。”这个称呼从嘴唇中吐出的时候,谢天麟感到胃部纠结扭曲的痛苦,寒冷的感觉从身体往外散发出来。他希望这一切没有从他的声音中流露出来。 “很好,我的儿子。”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和不同寻常的词句。 谢天麟握紧了手机,手心湿滑而冰冷,“别去碰那两个员警。”他说。 “这个要求很符合你的精神状态。”谢擎嗤笑道,是他擅长的轻蔑,谢天麟本来早就习惯了的,但这一刻却如此狂怒! “确实,”慢慢地,年轻的黑社会回应道,很好地隐藏了声音中的火花,“这样的状态足够支持我做出一些事,而在它们发生之前,我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 他挂断电话,镇定而且强硬。 即便是没有飘浮在空气中的浓厚血腥味,车厢内的气氛也足够紧张,犹如一张拉满了的铁胎弓,而且几近绷断。
第48页 并不敢直视着谢天麟,车内活着的其余三个人,小心翼翼地以眼角偷窥着面无表情的少主。他们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尴尬,也很危险。 从前,他们只是为谢家卖命,面临的只有身为黑社会这一个危险,但现在不同,就在刚刚那一分钟里,他们发现自己必须明确自己是谁的人——谢擎,还是谢天麟? 其实很明显,谢擎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但可惜的是,不管谢天麟多么弱势,那只是在对抗他父亲的时候才成立,这并不包括面对无论是打手还是保镳,抑或谢擎的走狗的时候。 在谢天麟面前,几乎与在谢擎面前一样,他们甚至鼓不起勇气来反抗——这父子两个太像了,侵略性的气质和震慑人心的行事风格。 这就是说,他们的小命岌岌可危。谢擎希望他们能带谢天麟回去,但不难猜测,谢天麟的愿望与此相左——他没有自虐的爱好——这直接导致了这三个无辜捲入的受害者进退维谷。 这就是黑社会。 “靠!” 推门进来的时候,叶利短暂地眩晕了一下。他没想到是血流成河的场面。 老实说,最初他甚至以为是单飞与谢天麟两个相互攻击的结果。如果那样的话,伤势不会严重到什么地步,而且,也只有这种可能下,智商退化成负数的员警之星的首选,才是他这个倒楣的朋友,而不是救护车。 但显然,他没这么好运——这再次提醒了他,单飞智商没高到会跟那个黑社会翻脸的地步。 “为什么不叫救护车?!你他妈的是不是忘了报警电话了?!”一边激怒地质问,叶利一边整理那个白痴包扎得乱七八糟的伤口。呃……好吧,这不怪单飞,他确实没法包扎自己的左肩膀。 “给那个老杂种一个灭口的机会?”单飞的声音有些发虚,这是失血过多的原因,“我只是流了点血,又不是脑浆。” 叶利略微思忖了一下,稍前两个极可能的突破口,拘留所里自杀的替罪羊少年和卢锦辉都被灭了口,确实,他们存在一个问题——没有可以相信和依靠的人。 “不过,这种情况不是你能控制的,”他指了指门上的几个枪眼,“你瞒不住。马上就会有人来问。” 时间还早,枪声也很低,之前那场殊死搏斗并没有惊动什么人,但是,尽管他们关紧了房门,但整容过的木门马上就会吸引到不少目光。 “这就是你在这里的原因了。”单飞靠到了沙发上,选择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这里怎么样?我打算在这儿晕倒。” 他不会减慢行走的速度,不管他是不是对这条路的尽头很恐惧。 推开书房门的时候,身后的保镳便自动而无声地退开。 但凡有一点理智,那么,便不会希望面对此刻的谢擎。 谢天麟走进去,把房门在自己身后关闭。 谢擎坐在书桌后,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他并不邋遢,谢家的人不可能邋遢,但也并不是往日那般地优雅高贵得无懈可击。 被额前细碎的落下来的头发遮盖着的眼睑已经恢复了许多,但看得出来,他是哭过的——谢天麟多久没哭过了?谢擎思忖着,五年?十年?至少,他不会让人看到他的眼泪,或者一点点悲伤的痕迹。 最重要的,远不同以往的驯服,年轻的黑社会迎着父亲冰冷的,审视的视线,强硬,甚至是凶悍的。 单飞把他的儿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脆弱、莽撞的白痴。谢擎很确定,所有的变化都是负面的。 “爸爸。”谢天麟开口道,谨慎但却充满了固执的坚持。 “昨天过得不错?”呷了口茶,谢擎从蒸汽氤氲的杯口里抬起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问道。 谢天麟下意识地想退向门口,但他克制住了。“不错。”他仰起头,清晰地说:“确切地说,比二十四年里的任何一天都要好。” 他不想再否认,不再顺从父亲的权威,哪怕所有的痛苦经验都堆积在一起,也不能够阻止他宣称——他是个同性恋,他疯狂地爱着单飞,一个员警,他是。 谢擎眯起眼睛,暴怒的火花从狭长的瞳仁中扑出来,点燃了这对对峙着的父子之间的空气。 “可以推测,昨夜疯狂的性交对你的精神造成了相当的刺激,”他的语调是跟眼神截然相反的森寒,“你需要你的医师来帮助你恢复神志。” “别再跟我说那些性虐待狂!你期待他们能带给你个什么?”疯狂的颜色爬进了谢天麟的眼神,他走上前来,靠近谢擎的办公桌,把两手压在桌面上,探过身,“让我来告诉你真相!” 他在微笑,神经质地,“在那三年的治疗中,头一年,只是头一年,他们对我用你前两天见过的那种电击疗法,但我发现我勾引我的『医师』能减轻电击的痛苦,所以我那么做了。之后的两年,他们迷上了我。 “你知道吗?治疗的效果相当、相当的不错,那三年把我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同性恋……非常非常下贱的同性恋…… “你不太喜欢这个故事是吗?不过真遗憾,现在我头脑中的全部就是……取悦单飞,这就是我不计代价要做的。而且,我可以预言,再多两年治疗,你会得到什么——一个男ji,但愿你喜欢那个!” 在谢擎能够开口之前,甚至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手中的茶杯就已经狠狠地砸在了谢天麟的身上。 后者并没有闪避,热辣的感觉瞬间穿透了衣物烧烤着胸口的肌肤,难耐的灼痛带来了轻微的战慄,谢天麟咬住了下唇。 他说了,是吗?一点也没隐瞒。 他不在乎谢擎会怎么看他,是的,他已经不在乎了,跟之前不一样。他也不在乎谢擎会怎么对待他——没关系,把他送到哪里都没关系! 他知道无论遭受什么对待,都不是没有尽头的。 他可以盼望。 对父亲已经绝望了,他只在乎那一个人。 “我不想听你的胡言乱语!”恼火地瞪视着自己的儿子,谢擎充满了狠意,“是那个小杂种把你变成了个疯子,忘记了自己是谁,整天胡作非为,胡言乱语!”刺骨的寒意稀薄了房间中的空气,谢擎的怒火席捲了整个空间。 这消息的震撼程度,超出了即便是谢擎的承受范围!一切都被打乱了,甚至是怒气。 他儿子在长达两年的乱伦之后,经历了三年的滥交?!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去勾引医师,为的是能够在近似性虐的治疗过程中减轻一点痛苦?!他是同性恋了,他疯了,为了一个同性的员警! 哪怕是员警举着确切的证据来抓谢擎,也没有此刻带来的震撼更强大! 谢擎问自己,会相信,他他妈的能相信吗?! 他儿子带给他的大惊喜! “我对你说过,别去招惹他,别碰他!”几乎惊跳起来,谢天麟立刻敏感地道,威胁地瞪视着谢擎,尽管常年积累的恐惧依旧存在——每一次违拗谢擎,带来的都是灾难。 谢擎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很成问题。一瞬间许多疯狂的想法都涌现出来,他想纵火烧掉整个别墅,想要到坟地里去把谢昭挖出来鞭尸,还想去推倒整个警署,或者干脆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直到腐烂。 所有的一切都令他感到憎恶! 尤其是谢天麟,尤其是谢天麟! “给我滚出去!”谢擎蓦地站起身,指着门外,“这里还轮不到你作主!”忽略了谢天麟的抗议,他对门外大声叫道:“阿德,把他给我带到地下室去!” 他不想谈了。谈话到此结束,直到他能摆脱这种噁心的感觉——由痛苦带来的噁心。 就像一直守候在门口一样,阿德迅速地出现在门口。 “少爷,跟我来,少爷!”他焦急地说,甚至无法忍耐地疾步上前去拉谢天麟的胳膊,“走啊!” “滚开!”愤怒地甩开保镳的牵制,谢天麟挑衅的目光并没有从谢擎缺乏表情的脸上移开,“别去碰单飞,还有他身边的人!”他的声音里带着出人意料的坚定,“否则你会后悔!” 阿德近乎绝望地闭上眼睛——太早了。 “你是在威胁我?”谢擎反常地冷静下来,他眯着眼睛,阴郁地问道。 威胁? 他怎么敢! 绝对权利受到挑战时自发启动的压迫感令人难以呼吸,谢天麟有些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强硬。他知道,他将要说的话会将自己推到一个什么地位——谢擎的对立面,谢擎的敌人。 他不想,但是没别的选择! “如果你逼我,”他坚定而且认真,“我相信谢氏会有大麻烦。” 谢氏是谢擎唯一在意的东西。它花费了他全部的心血,百分之百的精力,是他毕生唯一的目标,为它肯牺牲任何……人。 所以,为了它,谢擎应该有所顾忌。谢天麟相信。 谢擎感到自己的力量与理智正在逐步地恢复。 天麟确实是他的好儿子,在某方面。有些事谢擎知道,就在叶利莽撞地泄漏了谢天麟的秘密之后。 谢家从不出产蠢货。在谢天麟走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就应该计画好整条路。 他跟那个员警的——谢擎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们两个的关系,令人噁心的,污秽的,而且,是完全错误的——无论是什么,他不可能永远保住这个秘密,所以,他在准备,比如谢天麟恩威并施培养出自己的势力,包括在回来的路上拔枪杀人。 这很好,谢擎并不会因此而暴怒——作为下一代家主,谢天麟就应该如此——但是很可惜,叶利没给他足够的时间。 “还有什么惊喜?”谢擎微笑道:“在你那个性急的床伴帮你爆料了之后。”他嗤笑道。 谢天麟曾经为此恨过单飞,直到现在,他依旧是。那个混蛋轻率的行为几乎毁了他的全部希望!他让他失去了所有反击的可能——除了服从,就是死路。 但事实已经如此,他接受它。 “对你来讲,大概新鲜的只有一样。”镇定地,谢天麟回答:“从前我不会这么做,但现在不同。我想要的不是得到谢氏,而是毁了它。虽然我的人手不足以跟你抗衡,但在目前恐龙搭线、强敌环伺的时候,足够了。” 或许现在谢擎打算撕碎了他,但这一点不重要。 他回到这里来,为的就是带来这条消息。 他在谢氏,无论什么境地,都一样可以做到对自己人的控制——只要不是转向警方,他始终拥有他们的忠诚。 并不可能对峙得很久,这很明显。 他会坚持到最后一秒。 谢擎重新打量着自己的儿子,细緻、不带任何感情的,就像他是一个陌生人。谢家的人不会做这种自杀式的傻事,他们精明而且谨慎,他们崇拜权力也珍惜性命。他们有野心同时有手腕。
第49页 从前的谢天麟也是如此,聪明——狡猾,但却远没有这般决绝。他见过一个人是这样的,他的名字叫单飞。 “阿德,带他回地下室。”甚至拒绝看谢天麟一眼,谢擎冷冷地对阿德道。 青年保镳沉默地执行命令。 “明天我跟华安琪有个约会,”谢天麟淡淡地道,斜睨着他的父亲,“你知道。”然后,转过身,他跟随着阿德走出去。 单飞是被头发上轻柔的抚摸惊醒的。 充满了温暖的安定。 但却是单飞此刻避之不及的的触碰。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自己能够假装麻药的效力仍然没有过去。 可惜的是他很忙,不能无限制地躺在病床上。 “妈,你怎么来了?”略微动了动头,不着痕迹地让开母亲的手,单飞睁开眼睛。 “到底捲入什么了?” 在是一个警司之前,单郑芳芳首先是一位母亲,而天底下没有一位母亲能够忍受自己的儿子浑身青紫瘀肿,而且肩膀多了个血窟窿,虚弱苍白地躺在病床上。 “搞成这样。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身处这样一个位置,胆大是对的,但是一定要精明,要谨慎。像你这么鲁莽又大意,有多少条命也不够……” “哎呀……”单飞似乎是企图抬一下胳膊盖在眼睛上,但显然肩头的疼痛阻止了他,这个习惯了被枪口顶到脑门的员警之星大声呻吟着,“好痛……” “又想转移视线?你给我少来这一套!”单郑芳芳立时揭穿了儿子的小伎俩,顺手就在他的头上来了一下子,但仍然小心地扶着单飞靠坐起来。 “哎呀!”挨了一下的单飞抗议地大叫道:“老妈,你真的是来探病的?”他怀疑地问,非常郁闷。 “当然不是!”比起母亲这么个职称,单郑芳芳此刻更像一个上司,“我想知道我儿子到底是为什么死的,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不至于很迷惑。”她愤怒而且焦急的目光热辣辣地落在单飞脸上。 “这不是很明显?”单飞有点心虚地垂下头,小声嘟囔着,“莽撞,大意,懒,笨,可以多项选择。” 单郑芳芳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挺直了腰板,双手抱胸,沉默地注视着儿子。 现在肩膀的疼痛已经完全可以忽略了,单飞不自在地动了动,考虑着吃饭好还是喝水好—— 不行,现在当然不是好时机,他不能对老妈全盘托出。 显而易见,无论是“他爱上了个同性”还是“男朋友是黑社会”,都不太像令人欢欣鼓舞的好消息,如果再加上为此停职、受伤甚至危及生命,那么老妈的反应绝不会是悬念——但或许这法子对单郑芳芳不好使,毕竟刚刚的装可怜计策已经完全失败。 “阿飞!阿……飞……madam!”急匆匆地闯进门来的叶利看到单郑芳芳时,略微结巴了一下,视线在这对母子之间逡巡着。 单飞简直要爱上叶利了。“老妈,我跟阿利还有件案子要谈……我们o记的……机密,你明白的,是吧?” 他对叶利悄悄地使了个眼色,后者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鞋在这里。”伸出一只脚,叶利从床下将单飞的鞋子勾了出来。 “我以为小飞在停职,”不动声色地,单郑芳芳指出,“按照规定他不能再参与案情了——这是纪律,对吧?” 单飞发出了一声濒死的呻吟,“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们老闆打算弄死我,你们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 叶利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咳嗽得满脸通红。 单郑芳芳无奈地看着自己那个吊儿郎当,但却异常倔强的儿子——她知道他不打算说,而通常,他打定主意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强迫他改变主意。这是个奇蹟,一个孩子居然能够继承父母双方的全部……缺点。 “你是在暗示我应该跟你们蔡sir聊聊么?”单郑芳芳知道这是单飞最不希望发生的,他不希望在自己的仕途方面有任何母亲提携的痕迹。这个孩子的傲气尤在父母之上——他经历的挫折太少。 “如果你能跟特首聊聊,那就更好了。”出乎母亲意料,这一次单飞并没有跳起来极力反对,而是懒洋洋地回应道。 单郑芳芳有些诧异地看了儿子一眼,若有所思,半晌才嘆了口气道:“小飞,假如你不能改改自己毛躁急进的毛病,老妈恐怕就要跟上帝去谈了。”她站起身,探过身,帮单飞整理了一下半敞着的病号服。 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和打算,也有自己的工作和做事方法,并不想让老妈插手。单郑芳芳知道自己或许能够帮助他,提携他,但却不应该这么做。因为……她应该相信自己的儿子有能力处理自己的事务,如果他要求。 “傻儿子,”用力地揉了揉单飞的头,单郑芳芳向门口走去。 叶利急匆匆地闯进来,然后沉默地站在床前,很明显,两个小伙子有些机密的事情要商量——或许很危险,作为一个母亲,芳芳本能的排斥,但,她强迫自己离开,留给他们一点空间。 可能不久的将来,她就会为此刻的理智而懊悔,这是从单飞投身警界以来她每天必经的矛盾挣扎,但是她放手让儿子去做,同样是因为她疼爱他。 “还有,”站在门口,她迟疑了一下,“就快过年了,小飞,等你出院的时候回家来住吧……跟阿利学学,做事稳当一点。” 在单飞敷衍地应承着老妈的时候,叶利再次因为被自己呛着而咳嗽。 单郑芳芳不忍心看着这两个孩子手忙脚乱。 她走出房间。 或许她也需要做些准备——她放手让儿子去做,但并没保证自己一定袖手旁观,是吗? 首先,她认为应该从蔡航入手,因为儿子有意无意之间流露出来的莫名态度。 第六章 “他怎么说?”房门刚刚合上,单飞便急忙问道。 “他很愿意跟我们……确切地说,是你,合作。”叶利耸了耸肩,“不过那个杀手不太合作——他什么都不说。” “可以想像。”单飞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一下,“我想或许可以找人来说服他……你怎么了?” 抬起眼,单飞被叶利的面色吓得心中一突,本能地作出最坏的猜测,“有什么问题?他怀疑我们?” “接下来……我担心不能照应你。”叶利沉着脸道:“蔡航委派我到内地去协助办理一个跨地黑帮的案子,我放假的申请被驳回……真他妈的该死!”他愤恨地一脚踢开面前的小几,“不过你放心,我会再想办法。” 爆裂的火花在单飞的眼中闪过,但是很快,他恢复了如常的神色,“老兄,”他摊开了手脚懒散地伸展了一下,“相信我,暂时我还没打算死,蔡航改变不了我的主意。” “……你打算回家吗?”沉默地看了单飞一会儿,叶利拉过刚刚被踢开的小几坐了上去。 “能不能容我强调一下,我受伤的是肩膀不是脑袋?”单飞翻了翻眼睛,“我老妈子很开明,同时更强悍。现在最大的梦想应该是在她跟前隐身——如果我还剩一丁点脑浆的话。” 叶利双手抱胸——很好,这是目前所有人对待他的标准姿势,单飞暗中总结,思忖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为此洋洋得意——侧过了头,挑着眉看着病床上的白痴。 “你肯定会很乐意跟madam聊聊,如果你不是有太多的……精液的话。”他嘲笑道,不理会单飞“嘿,老兄!”的抗议。 “你知道你那点破事儿,可不像是个能够隐藏的秘密——回家会安全点。”最后,他认真地说。 单飞恨恨地磨牙,“我知道,”他嘀咕道,“不过不是现在。她是下一个里程碑,排在谢擎那个老东西之后。” “如果你能……”叶利切断了自己的话头,因为有人推开房门。 杨帆探头进来,“嘿,你在,”他对叶利道:“正好,我表姐扭到脚,在门诊呢。” 他挑了一下眉毛,“算不算个好消息?!” 哦,如果不是现在,那么是个好消息。不过现在看起来实在没那么好。叶利吞下了一声古怪的嘟囔,他挣扎着。 杨光在楼下,需要一个能变成绅士的青蛙,而叶利恰恰迫不及待地想要飞过去;该死的单飞在这里,很符合他一贯特色的,讨厌的,非常不会选择时机地需要可靠的照应。 对于此刻的单飞来讲,没有什么人是可靠的——叶利感到诧异,这个古怪的生物,怎么就这么擅长自掘坟墓呢?好吧,就这么一次,等过了这个危机,他会亲手杀了单飞。 “你打算去探视一下吗?”恶狠狠地,叶利对单飞道,同时,不容拒绝地将这个病号从床上拖下来,“看起来你很渴望似的。” “对,我是很渴望!”单飞从牙fèng里回应道:“那么你能松手了吗?很痛!”他渴望吗?是,在床上靠着,吃点东西,打个电话,上趟厕所——这是他所渴望的,他的计画中还不包括杨光,如果他有得选择的话。 杨帆看着他们两个,诧异而且郁闷地。“呃……我觉得阿飞在床上躺着比较好,”他结巴了一下,道:“看起来他是他们之中伤得比较重的那个,等下我表姐会上来看他。” “我看他好得很!”叶利断然否决道。 “好吧,那我能单独跟他聊聊吗?”杨帆气急败坏地道:“我姐在楼下等着帮我绊住你呢,你最好别让她等太久,她的脾气可不好!” 两声抽气声,叶利和单飞迷茫地眨眼。 “阿帆……”单飞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的感激,尤其在叶利的脸色看起来散发着青黑色的光芒的时候,于是,他决定心照不宣。 “我想知道你惹了什么麻烦,”杨帆耸了耸肩,放弃了,“我看得出来,你处境很危险。我不知道……谁应该信任……大家看起来都很诡异。”迟疑了一下,但是最终他还是迎着叶利悲愤的目光坦诚道:“很抱歉。” “当然!”叶利不忿地叫道,对自己遭受到的待遇表示出了极大的不满,忘记了自己曾经编过一个结结巴巴的谎话,来骗自己正在指责的对象——出于同一原因。 “我想不出……”噢,他想起来了,“……你有什么可以不抱歉的……”声音突然降低了一个音阶,他用惯性说完整句。
第50页 单飞踌躇了一下——这是他命运走向的分水岭。他可以选择信任或者不信任,但是无法选择是否毁掉人生。 好吧,如果他连朋友都不能够信任,那么,他的人生将比被革职、被讥笑、被逐出家门而且前途尽失更黑暗。 “建议我们都坐下,找个舒服的姿势,”耸了耸肩——shit,痛——单飞道:“这不是一个传说,也不会从『很久以前』开始,但是它很长。” 他选择一种叙述方法,希望,他的朋友们,哪怕是不能够接受他,但请接受谢天麟。 “求求你,”叶利做了个无法忍耐的表情,“别让我再听一遍……我想我可以帮你们……绊住……小光。” 单飞笑嘻嘻地对杨帆道:“我敢打赌,这个任务他们两个将完成得相当出色。” 在地下室的铁门打开之前,整个空间是绝对的黑暗。 黑暗,伴随着cháo湿的寒气包围着他,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生锈了的铁皮木偶一样,四肢都僵硬而麻木。 谢天麟移动了一下肩膀,手腕上的不锈钢圈与链子撞击,发出的脆响便打破了凝脂般的寂静,而麻木的指尖针刺般地微微疼痛。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寒冷的黑暗就像是能够绵延到生命的尽头一样,在他每次张开眼睛的时候扑过来——每一次都是如此,他并不感激这一次没有人来“治疗”他——没有一丝光线,十足的静谧,不会有人说话,更不会有人来应答他。 麻木到失去知觉的身体,他就像一个活着的死人,被抛弃在与世隔绝的时空中,每一秒都是上一秒的重复,直到他不能够再思想,再抗争……再呼吸。 谢天麟知道,除了靠在石壁上,自己并没做什么,但是却如此疲惫,甚至无力狂怒。 谢擎能消磨掉他的一切。 没用链子勒死自己原因是,他在等待。 他用全部的希望、勇气和力量,来等待。 “谢谢。”狄义德躬身道,低顺着眉眼。 或许看起来有点可笑——如果有人看到谢天麟身边最张扬的打手,会如此谦卑地面对一个只会打扫房间的老头子。 这很可笑。 他可能是条张牙舞爪、心狠手辣、狰狞冷酷的豺狼。 他也可以是只卑躬屈膝、两面三刀、下流无耻的哈巴狗。 这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盖世豪侠,不受万民敬仰,他卑微而渺小,甚至不是个好人。 这有什么关系?! 如果需要他跪下来去舔阿二的鞋子,他也会欣然去做。他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欠缺的只是力量。 看了看虚掩着的地下室门,狄义德伸出手,“手铐的钥匙?”因为身材高过阿二,他不得不一直微微地弓着腰——如果有居高临下又能够显得卑微顺从的表情,那么他很乐意去学习。 年长的下人从贴身的怀中取出还带着体温的金属片,他把它放进阿德的掌心,“我去放水给少爷洗澡,还有,你问问少爷早餐在哪里吃,是在饭厅还是送进房里,我让人准备好……等下老爷可能会在饭厅。” “谢谢。”狄义德感激地点点头,目送阿二迟缓地离开后,他才推开门走进地下室。 cháo湿而森寒,还带着几分憋闷的味道。 “少爷?少爷。”一边轻轻地叫道,他一边摸索着去寻找手铐的锁孔。地下室里没有灯,他有的仅是敞开的门口she进来的薄弱的光线。 可惜他不是一只猫。 “华安琪打电话来了,是吗?”谢天麟的声音低沉而喑哑,但却十足清醒。 “听说昨晚就打过一次。”那指尖,就像金属的镣铐一样冰冷,阿德的眉头慢慢地蹙起来,“关节疼了吗?虎骨药膏还有吧?” “还好。”谢天麟思忖着,“那么,准备了什么玩意儿?”在站起身之前,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但还不够,他控制不了它们。“该死!”用只够自己听到的音量,他咒骂着。 狄义德伸出手,在谢天麟摇晃着跌回地上的时候,轻轻地拦在他的腰上,“那手腕呢?好像流血了。”在接收到谢天麟反感地推拒摆脱之前,他收回了他的胳膊。 “准备了什么?”终于稳住了自己,谢天麟挺直了嵴背,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追问道。 “是个汉白玉的镂空球,中心是颗蓝钻。时间很仓卒,来不及找更好的,不过样子很别致,华小姐应该会喜欢——资料说她对玉器还有别致的东西感兴趣。”这黏腻的水汽令人厌恶,整个空间都这么令人憎恶。狄义德快步跟随着谢天麟走出去,狠狠地把门关在背后。 “嗯……”谢天麟想了想,“可以。你帮我留意一下,我需要一对戒指。”他的脚步略微停滞了一下,“还有……其他……特别的事情吗?” “没有。”狄义德的语气显然是反感的,“如果不算……那个员警住院的事。” 谢天麟蓦地停住身形,他的呼吸都充满了临界的火药气味,狄义德注视着那张缺乏颜色的脸——除了苍白就是苍白,但却……那么漂亮,令人……神魂颠倒而又痛彻心扉。 “他还活着,”他说:“而且也没什么要紧。不过,少爷,”他紧锁着眉,“别再那么做。” 他注意到谢天麟警告的眼神,但那并没有阻止他继续下去,“他给不了你任何想要的东西,你很清楚。” “注意你自己!”谢天麟厉声道,声音里隐藏着残酷的危险,“去做你该做的事。”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尖锐的感觉让他的理智超越负荷,狄义德甚至不能明确地描绘出那是什么,他只是……疼痛,非常非常清晰地痛。 “现在混乱地失去理智的是你!无论你多么迫切地想离开谢氏、脱离谢擎的掌控,那也不是你盲目地,扑向一个根本不可能为你做任何牺牲、废物的员警的合理解释! “他肯吗?他能为你做什么?即便他想,他又凭什么跟谢擎来抗争?如果他能够,那么你就不必被锁在地牢里!昨晚不用,今晚以及今后……”他猛然住口。 该死!太多了,他疏忽了。 不是没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令人颤慄的冷酷,谢天麟望着狄义德,“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他淡淡地道,然后转身爬上向通往出口的楼梯。 狄义德面上的神色瞬间变了几变,怔怔地独自立了两、三秒,满腹心事地疾步跟了上去。 那么,如果,他苦涩地想,他失败了并且为此丢了性命,他知道是为什么。 那是一个白色的按摩浴缸,很大,即便是他的浴室也才勉强容纳得下。缸里已经放好了温水,比人体正常的温度稍高一些,但对于谢天麟过低的体温还是略微有点发烫。他甩掉手指上的水滴,褪掉衣服躺进去。 温暖而柔和的水柱按摩着他僵硬酸痛的身体,他努力放松自己,希望能够充分地享受这难得的舒适——稍后,还有更多的麻烦等着他——但很遗憾,他做不到。 把温水泼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将两手插进鬓边的发丝里,他绞紧了十指。 不,不,不。 这不是答案。 不! 直蹭到了手肘上一些干涸的血迹被温水晕开,淡淡的红色扩展开来,一丝一缕地随着翻花的水流消散。 血腥,他的生命里註定的味道。 谢天麟凝视着溶入水中的血色,发热的眼眶慢慢转为了干涩,目光随着浴缸中的温水渐渐转凉。 单飞是被换药的护士唤醒的。 他疲惫得几乎不能睁眼,而昨晚跟他讨论了大半夜,而且诡异地贊成他跟谢天麟“为爱战斗”的杨帆在沙发床上翻了个身,痛苦地呻吟着。 “现在换药的是我,痛的也该是我!”单飞提醒道。 “god!”杨帆终于从长沙发里翻了个身,坐起来。“我正在体会你的感觉。”他不满意地嘟哝着,“正如你昨晚希望的那么做。怎么?你不满意么?” “……”单飞翻了翻眼睛,“满意极了。那么现在唯一令人担心的是,你见到他的时候会不会扑过去。” “呕——”杨帆伏在沙发背上干呕,“求求你,我正正经经的说话,你也正正经经的说话行不行?” “ok,”单飞耸了耸肩,得到了护士的一个大白眼——他弄歪了绷带,“既然你开口求我。” “去死!”杨帆胡乱地扒了扒凌乱的头发——显然没起到什么真正的梳理作用——皱着眉看着单飞,“我真怀疑阿利怎么会让你活到现在?要知道他……嗯……”思忖了一下,他有点难于表达,“你知道,他往那里一站,就是个活生生的纪律与道德手册。” 当然是为了我。单飞有点……不,是非常内疚。他在强迫他的朋友们,做令他们感觉极度痛苦的事情。 真卑鄙,是吧?他知道他们不可能放他在危险中自己不顾而去。就像是他在说“不答应我,我就自杀”一样,尽管他没开口。 不过,他必须。他要守住谢天麟。 “你忘记了,你们曾经联手违反过纪律。”单飞努力表现得轻描淡写地道:“阿利仍然是个大活人。” “噢……别提那件事。”杨帆像是有了心理障碍一样地摇手,“太蠢了。”他说,垂下眼皮。 “抱歉。”单飞不知道这件事居然会给杨帆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或许是他没经历过那样的困境。 “我……能理解锦辉,在某种程度上。”杨帆摆弄着沙发靠垫,沉默了半晌,直到护士走出门去之后,他才苦涩地笑了笑,“绝对的权力,为所欲为的能力,翻手是晴,覆手是雨。你知道吗?那种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能力,有多么令人痛恨,就有多么诱人。” “你在说什么?锦辉不是……”杨帆的话令单飞有点不安。不,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卢锦辉的背叛,而且他确信叶利也不会。他不知道杨帆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消息,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笑了笑,杨帆抬起头,看着单飞,“只是一念之间。如果在你帮我解决之前我向谢天麟妥协,那么我就是另一个阿辉。这就是为什么这段日子以来,我跟你们保持一定距离的原因。老实说,我没法相信你们,你跟阿辉太幸运了,跟我和阿利比起来。 “我一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使那个混……谢天麟对你们手下容情,尤其是你,你不止保住了自己,还成功地当了一次救世主。 “我感激你,但是……之后缉毒组的意外证实了我的猜测,我们之间有内鬼。先前我怀疑的是你,你知道你看起来……就像这个职位非你莫属了一样……”
第51页 他因为单飞的鬼脸而笑了起来,“我不会跟你抱歉的,那是你应得的评价。直到阿辉出事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是他。 “你做的那份假报告骗不了我,我没有揭穿你的原因,只不过是想看看你搞什么把戏。你有太多令我怀疑的诡异行为了——不过这是在昨天之前。现在我知道了你为什么会莫名的失踪,为什么格外受到那个……谢天麟的青睐,为什么会在医院,跟那个混蛋——对不起——亲热……” “什么?!”单飞呻吟了一声,感觉头晕。 “我看到了。”伸了伸舌头,杨帆促狭地大笑了起来,“而且阿利还为此编造了一个谎言。我不会原谅他,所以我将极力促成他和我表姐的婚事——一个终身监禁看起来相当不错。 “话说回来,你不用为我贊成你和谢天麟而感到惊讶,见鬼,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高兴——你只是跟那个变态热恋,而不是背叛了我们。你依旧是我们的好兄弟。” “……”单飞挫败地呻吟,“如果你是,你就不会笑得这么欢快了。”他郁闷又愉快地爬起来,他想他的休假已经到头了,今天至少有两件重要的事情他必须完成。幸运的是,他不必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有杨帆在。 真好,他想,如果他希望对方接受一个比较糟糕的事实,那么应该首先让对方绝望地以为还存在一个更可怕的事实。这时候,前者看起来就像是福利。 他用绷带将双手的手腕包扎好,然后扣上衬衫袖口的钮扣,无论是绷带还是伤口的痕迹,都完美地遮盖在白色的袖子之下。 “少爷,早餐在哪里摆?卧房里,还是……跟老爷一起到饭厅?”两下谨慎地叩门声之后,阿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谢天麟抬起头,看着敞开的衣柜门里,巨大的穿衣镜中苍白而且冷酷的面孔。 是的,他是。 “我不吃早餐了。”谢天麟回答道,从衣架上拿起外衣穿戴好。 迟疑了一下,但门外的脚步声最终远去了。 谢天麟确保自己看起来依旧风度翩翩,不管事实上他感觉有多么疲惫。 他相信,没有一个女人会喜欢嫁给一个看起来就要咽气了的傢伙——或许是为了财产,但华安琪并不需要一大堆家产和一个寡妇的头衔;同时,也不会有一个男人真的如他所宣誓的那样不在意外表——或许他们是关注内在,那是在外表能够令他们愉悦之后。 再次细看自己在镜子里的影像之后,他满意地开门走下楼梯。 很安静。 无论是饭厅还是整间别墅。 如果是单飞,他会形容这里是座坟墓。谢天麟的嘴角微微地弯起了一个弧度。无论如何,死寂也好过菜市场般的嘈杂不是吗?他下意识地在心里辩护道。然后,他发现自己有点想念单飞。 很想念。 “少爷早。”从饭厅里走出来的阿二看到迎面而来的谢天麟,停住了脚步,面上现出无法掩饰的惊讶——微笑,那么温暖的微笑,那是不可能出现在谢天麟的脸上的,尤其在一夜的监禁之后。 “早。”在谢天麟抬起眼皮的时候,所有柔和的线条都被冷漠所掩盖,他微微地点了点头,之后,他的目光跟坐在厅中的长沙发里手中拿着早报的谢擎相遇,“早,爸爸。”他的声音变得艰涩而低沉,身躯因后者眼中的阴霾而僵硬。 确实很早。 谢擎几乎就不能压抑心中的怒火。 他完全可以确定谢天麟今天的行程安排,唯一的疑问只不过是,单飞与华安琪哪一个排在时间表的上方。 华安琪是个缠人的小姑娘,除非谢擎明确地告诉她谢天麟死了,否则她会坚持不懈地等待和纠缠下去。 谢擎并不特别喜欢她,但也不特别反感。他能感觉到她——无论是否真得那么单纯——对谢天麟的爱意。她会全心全意地爱他的儿子,而他的儿子,不必去爱她,只要爱她的家世,她父亲的权力就足够了。然后,谢氏将不只是今天的谢氏。 这是多么美妙的一桩婚姻?谢家的人本能的就该知道自己如何去做,这跟他是不是一个……什么该死的同性恋无关。 但是这个蠢货例外! 不,不是应该这样看着他走出去,而是应该将他锁在地牢里,直到他不能忍受地哀求,发誓说他再也不会去见那个除了无赖之外,一无是处的小员警——一个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需要另一个疯了的白痴将自己推入绝境,捨弃包括性命在内的一切来救他、保护他的混蛋小杂种。 然而,谢擎也知道,自己即便是得到成千上万的毒誓,那也不能够改变……谢天麟一获得喘息的机会,便会去恳求单飞操他的事实。 就在谢天麟平生第一次跟谢擎决裂,公然站在敌对的位置的那一刻。 他居然胆敢那么做! 在他羽翼未丰,根本无力对抗的时候。 “早,儿子。”谢擎放低了手中的报纸,微微地扬起头,望着楼梯上绷紧了的青年微笑,冰冷而且虚假,“最后的狂欢,玩得高兴点……和那个小杂种。” 令人窒息的语气。 就像有巨石压在谢天麟的胸口一般,他难于呼吸。 最后的狂欢。 他知道这完全有可能成为真的,如果谢擎非常想。他无法估计谢擎到底想要付出多大代价来惩罚他。 如果谢擎狂怒,是不是不会在意谢氏为此将要遭受到某些损失。 “我会的,”他强迫自己沉声回答,毫不退缩地,“爸爸。” 老妈煮的粥味道永远都不会太好,但是单飞从来也喝不够。 只不过此刻他有一点点心不在焉。 “小飞,这里还有点小菜和点心……小飞!”单郑芳芳无奈地看着正在发呆的儿子——后者正一勺一勺地从空了的粥碗里舀空气喝,而且似乎还喝得有滋有味。 “啊?”看起来着实被吓了一跳,单飞手中的勺子一抖带翻了粥碗。 当他痛苦地准备收拾残局时,庆幸地发现碗中已经没什么能够倾泻出来的,“老妈,下一次能不能在刚盛满的时候吓我?那样我就不用吃得这么痛苦了。”他苦着脸道。 “你这个混球!”女警司怒道,抬高了手,但是轻轻地落在暗示她的手艺很差的混球头上,“你知道我多希望我儿子是小帆而不是你?!”她转向正在埋头苦吃的杨帆,“比你乖,比你懂事,只有在闯祸方面不及你!” 单飞怜悯地看着杨帆,“伙计,辛苦你了。我老妈的手艺只有我和死去的老爸才能忍受,我明白。对了,阿利是不是今天动身?”他躲过了再一次责打,正色道。 “我想他走之前还会过来的。等下我去警署看看,嗯……”杨帆偷眼看了看单郑芳芳,有点犹豫,“伯母,你的粥很好吃。”他澄清道,又转向单飞,使了个眼色,“我先走了。”客气地向单郑芳芳道别,他走出门去。 于是单飞很快地尿急起来,“我去洗手间,”他对正在收拾保温饭盒的母亲道,并且制止了她想要搀扶自己的行为,“我自己就ok。”他笑道:“你儿子没那么废物。” 单郑芳芳嘆了口气,摇了摇头。 母亲的目光像春天的阳光那样落在儿子的身上,满是疼爱、关切、希冀和鼓励——她的儿子,多么出色。她爱他,信任他,为他自豪。 单飞的心膨胀着酸痛。他知道自己将令母亲失望,不只是失望,还有完全背叛的痛苦和伤心。 二十几年来的期待完全化为泡影,无论怎么坚强,她也仍然只是个普通的母亲,她不能够忍受自己的儿子毁了自己,无论是生活还是前途——如果他坚持不肯放弃谢天麟的话。 他能吗?放弃他。 如果他能,那么就不会蠢到心烦意乱地丢了卷宗;如果他能,那么就不会疯到自虐狂般地激怒谢擎;如果他能,那么就不必忍受内疚的痛苦,和痛苦都无法形容的焦虑的折磨,还有令人辗转反侧的思念,食不下咽的忧虑,沸腾了周身血液的憎恨以及……爱恋。 单飞承认,热恋使人智商降低。他为此煎熬,同时,也乐于如此。 是谢天麟给了他令他全力以赴的目标,燃烧掉理智的情爱,还有生命中最热烈的性爱以及最美好的回忆。 无论如河,单飞永不后悔。 足够了,他相信自己得到的远多于他所付出。 “妈,”单飞轻声地叫道,迎上母亲询问的目光,“你知道,我的案子,我不能让你插手,虽然有你的照顾,我肯定更安全。 “但是鑑于你我的关系,对于法官和陪审团来说,你的介入只能降低我的可信度,所以我宁可别人来做。” 他是个混蛋! 他在背叛母亲——尽管他说的也是理由的一部分,但远不是全部——但他必须如此。 他为此痛苦,却不后悔。 “傻瓜,”单郑芳芳嘆了口气,“妈也在警队做了三十年,妈妈明白。”她鼓励地向儿子微笑,“去吧,不过你记住,如果有需要,妈妈永远在你身边。” 杨帆等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 “老大,我还要上班的!”他轻声抱怨道。 “有什么指示?”单飞也轻声回应道。 “我猜你需要一个保镳跟着你,对吧?”杨帆耸了耸肩,“等伯母离开,你就通知我。另外,我想知道,你希望大家认为你伤得如何?重,还是轻?无论是什么,我会帮你散播。 “还有就是,你现在的处境是不是应该多少透露给蔡sir一点?至少,应该让他把枪还给你。” 在跟杨帆泄底的时候,单飞保留了一些秘密,蔡航的内鬼身分这消息算其中一个。毕竟他没有确凿的证据来指证蔡航。而在他能够确认杀手到底可以用来指证谢擎,还是蔡航之前,他不想泄漏一点口风。 这跟谢天麟的那一部分秘密不同,保密不会伤害任何一 方。 “这样,”单飞略微思忖了一 下,“告诉他们我伤得很重,不适合被打扰……蔡sir那里么……想办法诱惑他来看看我,我想自己单独跟他谈谈。” 看到杨帆有些诧异的眼神,他解释道:“毕竟有许多问题我都不想他知道,你明白的,我需要组织一下语言。” 杨帆扬了扬眉毛,“ok,我了解。我来帮你想办法。”他拍了拍单飞完好的那边肩膀,“回去休息,注意安全。” “我还是顺便去一趟洗手间的好。”单飞挠了挠头,“毕竟我跟老妈子是这么说的。” “呃……那么你用不用……”跟单飞并肩走到了楼梯口,杨帆忽然侧过头看了看单飞被绷带吊在脖子上的胳膊,他做了个手势,“帮忙?”他的视线向下扫过去。
第52页 “噢,”单飞翻了翻眼睛,“拜託!我能搞定我自己的『东西』。” “我想也是,”杨帆笑嘻嘻地挥手告别,“病房很暖和,即便是弄湿了衣襟也很快就干了。” 单飞用中指跟他告别。 “那么,”就在杨帆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楼梯拐角的时候,一个优美而慵懒的声音从上面的楼梯拐角响起来,“你确定不用帮忙了?” “取决于服务的品质。”单飞抬起头,整个面上焕发出一种特别的光彩,而声音渐次低沉下来,“说不定我会改变主意。” “或许你听说过,”谢天麟的笑容与步伐同样优雅,他慢慢地接近着凝视着自己的那个病号,最后,站在他的面前。“通常人们很难拒绝我。”他轻声在单飞的耳边说。 没有触碰,仅仅是贴近……无限靠近。 “我相信。”单飞的声音因为沙哑而破碎,他低声嘟囔着,“现在,你能找到洗手间吗?” “很难。”谢天麟轻笑道:“我习惯洗手间在病房内的那一种。” 单飞哼了一声,显示出他的不满——无论是对谢天麟近期经常住院的事实,还是对于他得到的高级待遇。“很好的方法,在监视那些特别狡猾的嫌疑人时——如果你住进小榄,就会发现那里会给你提供同样的待遇。” “我不会坐牢。”谢天麟不以为然地断言道:“永远不会。” “我的看法跟你分歧很大,”单飞向印象中洗手间的方向走过去,“如果你不把你的鼻子从毒品交易中抽出来的话,总会有人把你送进去,在不久的将来。” “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谢天麟的声音有些冷硬,“相信我。” 他的语气令单飞不舒服。与其说是恼火,不如说是恐惧。 跟两个月前不同,单飞首先感到的不是点燃怒火的炙热,而是令人颤抖的寒冷。他太担心了,非常非常! “能不能不要再那么做!”他骤然停住脚步,扭过头来瞪视着身后的黑社会,“无论是杀人灭口还是贩卖毒品!”他压低了声音咆哮道:“那些他妈的是重罪,没有什么见鬼的人或者事物能帮你逃脱法律的制裁,犯法,犯法的!你明白吗?” “是你们在逼我杀人灭口!”谢天麟绷紧了面孔,反驳道:“我以为你听得懂我说什么!我告诉过你!” 这一次,他没有继续谨慎地回避和否认这个罪名,他承认——他没什么需要否认的,如果他能够告诉单飞他曾经……被人侵犯过,如果他能在单飞面前痛哭。 确实,单飞的记忆回来了,谢天麟是他妈的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他的身子微微发抖。ok,现在他又开始恨谢天麟了,不是从前那种厌恶的恨,三分的无奈,三分愤怒,还有三分是痛惜! “把你的爪子从毒品交易里面拿出来,”他从牙fèng里逼出几个字来,“那样就不会再有人逼你!”无论如何,他不能够让谢天麟再碰毒品。 在他计画利、用、缉、毒、组、来、摆、平、谢、擎、之、后! 把谢天麟和谢擎关在同一间牢房里,没有任何意义! 他要让他的爱人离开那个老浑蛋,而不是让他们用几十年的时间,在几百尺的范围里相互对视! “我不能!”谢天麟拒绝道,愤怒而……痛苦,“你根本不明白!” “别再强调『我不明白』!”单飞同样地愤怒,而且焦急。 推着药品路过的护士,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停在洗手间门口,相互瞪视的两个青年男人,这提醒了他们——他们选择了一个多么糟糕的地点来进行辩论。 “进来!”单飞粗鲁地拉着谢天麟的胳膊,闯进洗手间。这会儿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肩膀上的枪眼——忘得一干二净,他们环视整个男用洗手间,然后一起用愤怒的目光逼走里面有限的两个人。 “对,你是个黑社会,烧杀抢掠么!我告诉你,我很明白!”确定洗手间内不再有任何闲杂人等,单飞转过身来面对着谢天麟,“我没要求过你不是!只是别再碰毒品!离它们,还有那个该死的恐龙远一点!” 他抓住了谢天麟怀疑、诧异的目光,“毒品是所有罪恶的事情中最邪恶,最令人无法容忍的!”他辩解说。 “你在打算什么。”谢天麟冷静地指出,同时也明白,单飞不会告诉自己——事实上他并不想知道!如果让他了解全部瓦解谢氏的计画,那么他应该怎么做?!他不能! “而且,毒品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之一。”他放弃对单飞计画的追问,反驳道。 “最好的东西?!哈!”单飞怒极反笑,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开始这场争吵的,“容我同情一下,你实在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谢天麟为单飞的嘲笑而伤心。他没想过自己会为这么水准低劣的讥笑而痛苦。这根本不应该。他有一万个例子可以反驳,他住最好的房子,穿最好的衣服,吃最好的饭食,他甚至有个最好——无论是相貌还是身家——的女朋友。 但他真的是……该死的……没有拥有过什么好东西,除了单飞这个混蛋之外——而他现在几乎有点动摇,自己是不是真正拥有他——他有着最悲惨的童年时代,最耻辱的少年时期,最压抑的青年岁月,他有最恐怖的家庭,最沉重的责任,最艰辛的爱情,以及,最……黑暗的未来。 他这一辈子没有过什么好东西。 “毒品是好东西。”谢天麟倔强地坚持道,抑制住自己泛滥的感情——该死的,现在不行!他不想让自己再一次表现得那么软弱。“这就是为什么会有人为它放弃一切,包括金钱、健康、事业以及感情。” “见鬼的,”单飞挫败地拂乱头发,“那不是因为它好,你这白痴!那是因为它带来的痛苦折磨!因为如果你停止的话,你会痛不欲生,所以你才只能放弃你的一切去供养你的毒瘾!” 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争论这个!这么显而易见的东西,而且也完全与主题无关。他只是……谢天麟错得太离谱了! “你在欺骗你自己。”相对于单飞的激动,谢天麟表现得相当镇静——至少表面如此。 “戒掉肉体上的毒瘾很容易。”他冷笑着,“难以剔除的是心瘾。就算你明知道吸毒会毁了你自己,而戒毒又是多么痛苦的折磨,但是当你想起吸毒那美妙的滋味时,你就觉得什么都可以放弃。因为它太美好了,它给你你所没有的,你做梦都想要的。” “你他妈的根本就不知道……”单飞愣了一下,迅速反驳道。 “我当然知道。”谢天麟打断他,“我吸毒。或者说曾经吸过。跟你们这些只凭臆断的员警不一样。 “……前年的十二月到去年五月。”就像下意识的反应一样,字句自行从口中流泻出来。 单飞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男朋友,眼神里分不清是痛楚还是责备。 他应该没那么吃惊才对,早在第一次在医院里见到谢天麟时,单飞就听他的主治医生说过,谢天麟可能会有吸毒史。那么,现在五脏移位的感觉是什么?单飞痛得嘴里发苦。 谢天麟给了他一个忧伤的微笑。“不错,”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赞许,“你猜对了。那半年我在戒毒。所以我知道。” 谢天麟不会因为好奇而尝试毒品。他是大毒枭的儿子,这显而易见。他说吸毒是美好的,那么单飞有理由相信,被毒素腐蚀了身体的同时,他确实得到了点什么,让他觉得,用健康,甚至是生命来交换也值得。 “那么,”单飞轻声道:“你又为什么要戒掉,如果它那么好。” 他不是在反驳谢天麟,他只是在询问。 他想知道,他渴望全部了解,谢天麟的一切,无论是他让愤怒的,郁闷的,还是心痛的。 “因为我不能……”不能,能够。这是谢天麟生命中唯一的行事准则,而不是想,不想。他这一生都是按照这样的标准生存。 “我不能每次见到你的时候都想扑上去。”他在单飞惊讶的注视下停下来,吸了一口气,“我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它们都是假的,虚幻的,不真实的!我知道我不可能得到你。 “在清醒的时候,那些虚幻的美好会令人分外地痛苦,而谢擎不会允许我整天整夜地神志不清。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戒掉它,如果有可能,我不介意会死在幻觉里。如果他允许。” 他把手抚上他的脸颊,温柔地。 如果相比较起来,戒毒的痛苦已经无足轻重,那么先前所感受到的,又能够用什么来形容?是童年时期遭受侵犯的后遗症吗?还是说,在这期间——幼年到成年这漫长又短暂的几年里——他遭受过更多无法言喻的折磨? 单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爱上了一个什么人,他所经历的,所思所想都与单飞截然不同——单飞是一个极端,虽然他的成长中也不是没经历过挫折和坎坷,但是就某方面来讲,他的豁达乐观和自信超出常人。 而谢天麟是另一个极端,他骄傲又自卑,坚强也脆弱。他的经历带给他的不只是身体上的创伤,心灵上的障碍,还有更多……他的整个人生,几乎就在那刻起,已经註定毁灭。 “你得到我了。”单飞柔声说:“而且我不会让你死在幻觉里。我不会让你再去接触那些会伤害你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事物。” “可是,你需要时间。”谢天麟在单飞的抚摸中轻声嘟囔道:“我得帮你赢得。”这是他目前要做的两件事中,更重要的一件——谢擎在意,而且是一时之间不能控制的。 “你不用顾虑我的安全。”单飞皱眉道:“有人会照顾我。” “是吗?”谢天麟拖长了音调道,斜睨着单飞的肩膀。 “那是个意外,在我准备好了之前!”单飞防卫地辩解道。 “谢擎永远都不会给你时间做『好』准备。”谢天麟哼了一声,干涩地叙述道:“你根本想不到他打算怎么对付你。” “我……”单飞依旧想要为自己辩护,但谢天麟的一根手指阻止了他。那个黑社会将食指压在他的双唇上,然后,身体贴近过来,另一只手探进单飞的领口,刷过他的锁骨,来到被纱布覆盖着的肩头,轻轻地摩挲。 “严重吗?”他在他的耳边低声问道。 事实上,不。单飞想要这么回答,但是,诸多的因素阻止他这么做。比如压在他唇上的手指,摩挲在肩头的手掌,还有近似于呢喃的优美声线,以及轻轻拂过耳垂的呼吸。
第53页 取代了应该的回应,他发出了一声古怪的,略微沙哑的,类似于呻吟的声音。 谢天麟的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这是一个温暖的,而且十分得意的笑容。 “随时会有人来。”单飞的手已经从谢天麟的脸颊滑落到了颈项,他嘆息道,非常痛恨这种可能。 “你以为什么?我们是来干什么的?”谢天麟挑起了眉梢,轻笑道。 单飞靠向了最近的隔间。“见鬼。”他晃了晃头,“有很多更吸引人的事情可做!” 谢天麟跟在他的身后,关闭了隔间的木门。 很显然,他们此刻没法做到仅是方便而已。 单飞感觉到自己的背紧紧地贴合着身后的胸膛,他能感觉到男朋友的心跳撞击着他的身体,在他的胸腔引起了共鸣。 谢天麟的手臂从单飞的肋下穿过,一手撩起病号服上衣过长的衣襟,轻轻地环着单飞的腰,另一手探进单飞的底裤,他扶着它。 “我的服务,你满意吗?”他用低沉的,充满了诱惑的声音问。 “该死的!”单飞用喑哑的声音低低咒骂道,完美极了!以至于他的膝盖有点发软!“你得首先把它弄软了,不然我什么都尿不出来!” 谢天麟的下巴搁在单飞没有受伤的肩头,面孔埋进肩窝与后颈之间,因为布料的阻隔而变得有些沉闷的笑声,从他的口中倾泻出来。 震颤的气息沖刷过单飞的肌肤,带来了电流般直刺心扉的苏麻。单飞握住谢天麟环在他腰间的手臂,身子向后靠过来,头枕在谢天麟的肩头。“别再傻笑了,”他哑着嗓子道:“干点有建设性的事!” “比如什么?”谢天麟吃吃地笑道,开合的嘴唇摩擦着单飞的脖子,“有建议吗?”他的手微微地紧了紧,得到了一声呻吟。 “比如……该死的……救救你自己,以免我对你干出什么不体面的事!”单飞喘息着,愤怒地说。 “什么……不体面的事?”始作俑者的气息略微紊乱了一点,他一边用手指灵活地挑逗着单飞,一边悄声道。 “我会……呃……把你铐在水管上,”单飞微微闭合着双眼,“脱掉你的外衣,然后……是衬衫……” 参杂着粗重的喘息的声音听起来惊人地性感,他细细地把一幅色情到了极致的画面描绘出来。“我会……亲吻你的锁骨……在你的身体上留下我的气息……你是我的……谢天麟,你是我的。” 谢天麟的身体微微战慄着,急促的呼吸应和着单飞的,他更用力地拥抱着单飞柔韧有力的腰肢,抚弄着单飞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 “我……嗯……会吮吸你的辱头,很用力地,或许是用牙齿……磋磨,直到……该死……它们红肿地立起来……直到尝到血腥的味道……接下来,我会……撕开你的裤子……” 单飞听到谢天麟重重地抽气,硬挺的器官隔着衣物顶在了他的腿上,“已经硬起来了,是吗?”他得意地问。 “小飞,小飞!你是不是在里面?”洗手间外传来单郑芳芳的声音,“阿利来看你了!” “见鬼!”单飞低声咆哮。他的身后,男朋友勃起的硬物磨蹭着他,而他的身体兴奋得只消一下触摸!“不是现在!” “是的。”几乎不是有声的回答,仅仅是撞击着声带的气流。谢天麟在单飞的耳边嘶声道。 他的手指能感觉到单飞难耐的脉动,他啃咬着单飞颈后敏感的肌肤,“然后呢?你会舔我,进入我,还是……打我的屁股?” “呃……”单飞的身子绷紧了,“fuck!” 温热的液体濡湿了谢天麟的手指。 “去吧。”他撕下来一段手纸擦拭干净两个人,声音沙哑而销魂。 “马上出去!”单飞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扬声叫道。 然后,他转过身来,用受伤的胳膊勾住企图退开的谢天麟,推他靠在壁板上,“想走?不。” 谢天麟张开双唇,他热情地迎接单飞。 最后的狂欢?也许。 他放纵他自己,享受单飞狂野的吻以及……色情的爱抚。 他让自己迷失在高cháo的快感中。 “照顾自己。”单飞抚摸着谢天麟的发丝,他简直迷死了他闭合着双目喘息的模样。 “你也是。”谢天麟睁开眼睛,微笑道:“我会来找你。” 再一次快速用力地在谢天麟的唇上亲了亲,单飞将隔间门推开一个小fèng,闪身走出去。 “怎么这么久?……伤口迸裂了吗?怎么又流血了?” “有吗?” 谢天麟听着那对母子渐行渐远的对话,慢慢整理衣衫。 要快一点,接下来,他有两件事必须处理。 第七章 单飞觉得,单郑芳芳不会相信他只是小解了一下,就会把伤口迸裂的解释——另外,他想,他可能很快就需要再去一次洗手间,毕竟他虽然做了理所应当的事,但并没有做老妈以为他应该做的事——于是他决定干脆对此保持缄默。 叶利的到来多少算是个好消息——跟刚刚介入的杨帆不同,他基本上知道单飞所有的秘密,而单飞恰恰有一件非常危险的事需要外出处理,叶利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保镳。 “我听说你在洗手间。”叶利坐在病床旁的扶手椅子上——单郑芳芳在,他意识到小几或者床架都不是适当的休息空间——干巴巴地说:“我是说……我希望没有打搅到你。” “确实。”单飞有点戒备地回答道,某种不太妙的预感告诉他,叶利或许知道什么。“打搅什么?” 叶利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瞥了瞥窗口。 单飞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哦!”他脱口而出,面上略带了一点尴尬的神色。 一辆劳斯莱斯正在加速中。 “你来得正好,”他迅速地改变了话题,企图湮灭适才诡异问答的痕迹,“我有点事需要你帮忙。” 叶利迟疑了一下,“你知道,我很乐意帮你去解决……大部分问题。”当然还有一小部分不行——比如楼下的那个。 单飞翻了翻眼睛,“就是那大部分中的一个。”他嘆气道。 “小飞,你跟你的朋友先聊着,我帮你去找一下医生,看看迸裂的伤口怎么处理。”单郑芳芳的目光在两个小伙子之间兜了一 圈,忽然插口道。 “谢谢妈。”单飞感激且内疚地道,目送母亲走出房间,并且小心地关好了房门。 “或许你不应该瞒着madam。”叶利深思地道。 “或许,”单飞挫败而且歉疚地嘆气,“但我现在不能冒险——没法应付更多了。阿利,你需要什么时候动身离开?”他转过话题。 “理论上,晚上的车票。”叶利忽然充满希望地看着单飞,“证件丢失没有受伤那么理由充分,是不是?” “拜託!”单飞烦躁急切地打断他,“你想都别想!阿帆在这里就足够了!你呢,尽快地把那边的案子结了,尽早回来。在你走之前,能抽出点时间吗?” “当然,”叶利理所应当地道:“不然你以为我过来干嘛?今天的时间都是你的。” “好极了。”单飞诡异地笑了笑,让叶利打了个寒颤,“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干什么。”他安慰道,但是没起到多大作用。 从床头拿起电话,单飞拨通了一个号码。 端木坚信,自己这段时间憔悴得可怕。 他现在相信了那句话: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等死的那段时间。 无论如何,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应付眼前的局面——他已经禁不起第二个错误了。 急促的电话铃声在律师楼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来的时候,他非常火大——排除思路被打断的恼火之外,近期的烦躁也是一个重要因素,他已经易怒到了愿意靠近他的只有无奈的秘书。 而当他看到对方的电话号码时,原本的星星火点即刻就烧成了熊熊的烈火。 “你怎么能打电话?!”此刻的手机既像是个即将爆炸的定时炸点,又像是个不能让人窥伺的珍宝,端木犹豫了一下,选择捧着手机躲进房间的角落——尽管此刻房中并无第二个人——接通了电话。 “因为我没有欠费。”电话的那端,有人用最无辜的声音回答说。 端木非常确信此刻自己的想法——没错,他只是需要计画一个天衣无fèng的杀人方案! “闭嘴,如果你不想让我们两个人死得很难看的话,而且从此不要再联络我!”他用自己能够提供的最冷静,同时也是最权威的声音说。 “哦,恐怕我做不到。”对方回应道:“无论如何,那个老混蛋也不会让我活得很好看了,现在唯一有问题的人是你,所以我想听听你怎么看这件事。” 赤裸裸的威胁!这个恶毒的无赖!端木唯一后悔的就是,在不久之前,他不该跟这个恶棍说第一句话!“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已经帮你……” “嘘……别说出来。隔墙有耳。”对方忙善意地建议道,其结果是令端木有种吐血的冲动! 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原本一切都很顺利! 先是有一个愚蠢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员警闯进来,不管他愿不愿意,就强硬地塞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到他的耳朵里;然后又出现了一个无赖得令人发指的员警,无耻地採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法,一步步将他拐进了陷阱。 他帮他的忙纯属无奈,但每走一步,都令他更深地陷进泥潭中,无法自拔。 “你到底又想怎么……嗯……”门外秘书的敲门,并如往常一样举着需要签署的文件进门的事实打断了他,“什么事?!”他尽量表现得自然得体。 “老闆,这里有两份需要签署的文件,还有一份谢氏集团的股东协定需要您过目。”秘书谨慎地道。 “ok,放到桌上。”端木吩咐道:“我做好了叫你。” “……那两份文件很紧急。”秘书迟疑地道。 “如果你忙,大律师,我们可以稍后见面。”电话的那端体贴地道。 “闭……必须立刻签署?”幸运地剎住了话头,端木向秘书点了点头,“那好,看房子的事情再说,有空我联络你。”他挂断了电话。 “还是房屋仲介,”耸了耸肩,他若无其事地解释道:“又推荐了一处房子,据说风景不错。”
第54页 于是,秘书热心地推荐起位置绝佳的楼房——她相信他的老闆不会在乎钱财的问题,重点是符合他的身分,一个意气风发的大律师。 单飞不知道就这么跟一个效忠谢氏、jian佞自私的律师,在他指定的偏僻钓鱼场见面,是不是个好主意,毕竟,谢擎现在肯定疯了一样地要追杀他。但是,他没别的选择。 一个能够给他提供谢擎犯罪证据的人,精明而且小心,那是端木——除了他倒楣地陷入一场灾难之外,不过可不是他自己能够控制的。在这以前的几年里,端木在谢氏混得如鱼得水。 “阿利,我无法确定……”在下车之前,单飞再次对叶利正色警告。或许端木跟谢擎达到了某种程度的和解,此刻埋伏了一票人在等着他们。 “我知道。”叶利打断他,“我自愿跟你来冒险,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怪你。” “我不是想……” “我知道。”板着脸的同伴再次打断了他,“你应该明白,如果在这样的时刻跟你拒绝跟我并肩作战,那么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好兄弟。”单飞吁了口气,自信的神采重新回到他的眼中,“lets go!” 端木烦躁地摆弄着鱼竿。 这是他热爱的运动——在发生这一串倒楣事之前——他的工作需要缜密的思考与冷静淡漠的态度,而钓鱼这个活动在某种程度上恰能帮他做到。 另外,在没有任何工作和麻烦需要解决的时候,安静地坐在这里望着平静的水面,简直是无以伦比的放松。 但此刻不行! 他想到许多应该,或者不应该做的事。 或许他应该立刻抛下一切:名利、地位、财产、家人、朋友——有多远跑多远,然后,极有可能的,在没来得及沾到广州的地皮之前,被请回来欣赏谢擎的冷酷和残忍。 又或许,他应该信奉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的行事准则,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个无赖做了,永绝后患!然后,他就可以终身追随谢擎了——届时他没别的选择。 单飞是个督察!单飞的老妈是个警司!而端木,他是个律师,可能人品不太好,但他只是个律师,从没沾过血腥的,跳跃性地直接结束一名有背景的员警之星,老天,他不是谢氏的老大!如果容易,单飞就不可能到现在还活蹦乱跳地四处树敌了。 更何况,端木始终有个心病——那支该死的录音笔,它是个定时炸弹,就埋在他和谢擎之间。 端木简直有点抓狂!他能看到的都是冷冰冰的死胡同! 那么好吧,他对自己说,你做得很对,趴在这里等死。 单飞很谨慎。 他仔细地观察着,没放过哪怕是一个老鼠洞——他现在是个输不起的人。 即便他不在乎自己,他能放开谢天麟吗?又对得起这一班忠诚的朋友吗? 所以,他必须得活着,而且还要活得很好! 在看到颈上吊着一个胳膊,笑嘻嘻地走过来的那个人时,端木整个人立刻进入了战备状态。 “站在那里!”他沉声喝令道:“有什么事你可以说了。” 透视表面的冷静镇定,单飞能感觉到端木临界爆炸的愤怒——这还是在大律师不知道在不远处,一个适当的狙击点埋伏着的叶利的情况下,他想。 “冷静,冷静。就当你真的在跟房屋仲介聊天。”他停住步伐,安抚地说:“看房子,嗯?” 随即,他的语调一转,用一种令人憎恶的懒洋洋的声音道:“我打赌你是要卖,而不是像你散播出去的『要买』,对不对?这才符合你当前的情况——跑路。” “你在威胁我?”望进单飞的眼中,端木看到的是戏嚯和冰冷——这让他想起谢擎。他们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是,在这一瞬间,却这般惊人的相似。 端木可以发誓,他眼前的绝对不是一个员警!他不会看错,此刻的单飞,只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信奉绝对权力和控制的狂徒。 真蠢!他不该夹在他们两个的中间,体味如此水深火热的煎熬。 “随便你怎么说。”单飞淡淡地笑了笑。 他看到端木眼中的恐惧,这很好,虽然他并不确定这恐惧是怎么产生的,但这可以利用。现在他唯一在乎的就是,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最有效地将手头的资源整合在一起,为他服务——他必须做到! “不过对我而言,这只是一场合作。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要去对付,从中,你得到的好处是——捡回一条小命,而我,也将得到我自己想要的。” “我不会相信你。”端木谨慎而且戒备地说,抓着鱼竿的手已经满是汗渍。 “你不需要。”单飞抬起手,用食指蹭了蹭下巴,“因为你不是在为我工作,你是为你自己。 “别告诉我,你真的以为自己的脱逃能够成功进行,连我你都隐瞒不过,你以为谢擎是白痴——即便谢擎不知道那支录音笔的小插曲,对他而言,你知道的也实在是太多了。” 端木痛苦地抽气。他知道那是个错误,他不该帮单飞把录音笔塞进谢擎办公桌上的笔筒里,这是个比被这个恶棍录音更大的把柄。但他没办法拒绝——多活一天也是好的,不是吗? 既然无论是哪一条,都足够令他丧命,那么,他除了越陷越深之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或许,他真的应该……除掉单飞! 可是,这个恶棍说过什么?对付了他们共同的目标,他就能够保命。 端木想知道,在这场拔河赛中,他离哪个端点更近。 单飞注视着端木,审视着那闪烁不定的眼神。揣测一下,端木害怕什么?他又想从整个争端中得到什么?他在犹豫,那么是因为单飞使他忧虑什么? “谢擎想要杀我,非常疯狂的。”单飞小心翼翼地说,同时密切地注意着端木的反应——后者挑了挑眉,这表示他十分认可。 很好,这是他们的共识。 “我跟谢天麟的事,你知道。”单飞看到有一抹类似于沮丧的情愫从端木的眼中划过,于是他继续,“而这不是谢擎想泄露给任何人的。 “第一,谢天麟是谢氏的少东,他不能负担任何不利的传闻,尤其是跟一个员警,这会使得其他觊觎他领导地位的人有机可乘。 “第二,出于巩固地位和拓展上流社会交际圈的需要,谢擎希望能够有一个完美的政治婚姻,但谢天麟是个同性恋可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消息。你怎么看?” “很不幸,”端木放开鱼竿,双手抱胸,“正确。”他冷冰冰地道。 “所以,在搞定了我之后,你就成为谢擎眼中新的目标,你有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端木沉默地看着单飞。 这是不认同的表示。 “你为谢氏做了不少事,”单飞接着道:“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谢擎或许不会愿意失去这么一个得力助手,而如果你能帮他搞定我,那就更加固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了,是吗?”他揣度着,如果他是端木,那么什么样的行为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我没那么想过。”端木否认道:“我只希望你能不再骚扰我,我当然也不会想去伤害你。” “或许现在不。”单飞耸了耸肩,“但你现在只有两条路:摆脱谢擎,或者成为他的心腹。否则,你知道的实在是多得令人担忧。如果我现在倒地死去,你会认为是心脏病发,还是谢擎下的毒呢?” 端木的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说什么。 “另外,如果你不肯帮我,我也不会让你很舒服地过日子,你知道的。”单飞慢悠悠地道:“我会做出任何事,只要能救我的命。跟你一样。” “很明显。”端木哼了一声,道。 “所以,你要么倒向谢擎,帮他杀了我;要么倒向我,摆平谢擎。很清晰?” “看起来是这样。” “不过谢擎更强大一些,同时也更危险。”单飞陈述,“你需要永远都依附于谢擎,关注他的喜怒哀乐。 “另外,你认为他会杀了他的儿子吗?如果谢天麟不死,他会不会放过一个知道他的秘密,而且又杀了他情人的傢伙?那么届时,就像你此刻一样,谢擎也需要在你和他的继承人之间做出选择。 “更彻底一点,干脆同时干掉我和谢天麟。谢擎或许会高兴地收你做干儿子,然后将谢氏给你,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没给端木更多的思考时间,“而你,除了谢擎再没别的选择。”他停顿了一下,“如果相反,你现在选择了我,或者说是警方,至少,事成之后,我们不会想要杀了你。” 单飞给端木展示了一个未来——他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很明确的是死路;另一条,很危险,但抱有一线生机。 “就是说我没得选择。”不动声色地,端木道。 “你一直有,生或者死。在你为谢擎做事之前,已经选择了一次。”单飞直视着端木,“如果你觉得自己麻烦缠身、朝不保夕,那么也应该知道自己没资格抱怨我或者其他任何人。你曾经选择走进泥坑,现在可以选择走出来,或者陷得更深。” 沉思了良久,端木抬起头,“但是我怎么能够……” “你不用相信我。”单飞截断话头,“我只是要搞垮谢擎,你也是。你可以当自己是我的线人,或者,我的搭档、合作伙伴。如果说我们能够在这个行动中得到什么利益,那么就是我们两条命。” “……你需要什么?”更长久的沉默之后,端木说道:“而且,我需要你的保证。” “所有对谢擎不利的证据——请回避有关谢天麟的,我想你明白。 “至于保证……我给不了你。我只能说,如果你愿意,在你提供资料之后,我可以为你申请安全屋。事后为你改名换姓,全面证人保护。”单飞收起了一贯的玩世不恭,诚挚地道:“你也知道,只要谢擎玩完,那么你的力量就足够应付随后的一切了。” 届时谢氏会大乱,这很显然,究竟乱到什么程度,那要看端木的努力。而越乱,对他的逃跑计画越有利。 仍然不能够相信单飞——就凭着他跟谢天麟的关系——但,除此之外,还有第二条路吗? 端木用了更长的时间来思忖,“那么,我们需要一个联繫方式。” yes!叶利如果在他身边,那么两人将击掌庆祝! 单飞向他的新搭档竖了竖大拇指。“另外,我们还有一个人需要跟你聊聊,至少说服他对警方开口,我知道谈判和劝服当事人你擅长的。”
第55页 单飞笑咪咪地看着端木对他怒目而视。 或许下午还有一战,他想。虽然更凶险,但却相对单纯——没有什么矛盾和挣扎,单纯的一场戏,为了得到一种效果。 只要走出谢擎的视线,那么,谢天麟就是主宰。 他面前的马桶盖子上摊开着一个红色的锦盒,镂空的玉坠被随意地扔在盒盖中,谢天麟小心地揭开铺垫在盒底的红绸,将从手机中取出记忆卡塞进去,用双面胶布黏在盒底,一切恢复原状。 他不是个手艺人,但现在看起来已经足够完美了。 收好锦盒,他重新走进女装部。 她穿上那条白裙子,就像传说中的天使,笑靥如花。转身探看后背的衣物时,她看到靠在收银台上的俊美男人,一双妙目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炫目的光彩。 “天麟,电话打完了?”她来到他的身边,“我始终拿不定主意,你帮我看看,是这件好,还是那件紫色的长裙漂亮?” 谢天麟打量着华安琪,思忖了一下,“你穿这一件就像是天使。”他轻轻地说。 谢天麟并没有说谎,这女孩窈窕高挑的身姿,甜美动人的笑靥,灵动幸福的神情,无不说明她周身浸润在幸福和安逸中。一个女孩子,一直深得宠爱,她的生命犹如天堂。 女孩子很快乐,她为得到男友的夸赞而兴奋,羞涩而甜美的微笑铺满她的脸颊。“那就是说你喜欢这一件?”她攀着他的胳膊,轻声问道。 “当然。”谢天麟点点头。“两件都包起来。”转过头,他对一直随侍在侧的服务员说,从钱包中抽出一张卡递过去。 “那一件也好看吗?”华安琪仰起头,询问地望着自己的男友。 谢天麟是优雅的,迷人的,他的举手投足都深富魅力。他对她很好,温柔,体贴,但却从来都不炙热。 她有些伤心地想,这个男人大概永远都不可能像自己爱他那般地回应。这或许就是他的爱了——毕竟,你能希望一个在商场上游刃有余、举重若轻的男人怎样?他永远都是那么从容,而且,还有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淡漠和骄傲。 她听父亲说过,有些男子,是永远都不会被女人抓住的。她不期望拥有他的全部。只要他跟她在一起,那么就足够了。 她甚至可以想像,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是在他与她的婚礼上——如果有那么一天。或许她没那么好的福气,最终将跟另一个男人厮守终生,但她永远也不会像爱着谢天麟般爱另一个人。 “当然。”谢天麟淡淡地笑,他的目光越过身边的女孩,落在稍远的衣架上,“那会是一件很好的……订婚礼服。” 单飞躺在床上,他现在很虚弱——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从他接到杨帆的电话起。 他告诉单飞说,下班之后蔡航可能会跟他一起来探望。 单飞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而且他喜欢“下班后”,至少这个时候老妈是在的。 更令人放心的是,在得知端木肯倒戈的喜讯之后,叶利终于放下了一直含在嘴里的心——他开始抱怨单飞占用了他太多时间,而现在是他与海女妖的关键时刻。 不过所幸海女妖“善解人意”,并不介意叶利的忙碌紧张,毕竟她也在纪律部队,而她的弟弟跟叶利一样繁忙又“神经兮兮”。在赶车之前,他似乎还有时间去跟海女妖依依惜别一下——如果他足够抓紧时间的话。 如果自私地想,单飞不希望叶利离开——没有人比他更值得信任,但是他不能。在他能够揣度蔡航下一步行为之前,他不会让叶利——一个正直得可怕,率直得恐怖的员警——参与进来。 毕竟,这原本不是他的问题,如果必要,付出代价的应该是单飞,而不是他的兄弟。 蔡航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面色苍白憔悴,虚弱昏沉的单飞。 “阿飞?”蔡航轻声叫道,后者正茫然地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神游天外。 “蔡……蔡sir?!”被从冥想中惊醒,单飞回过头来见到蔡航似乎吃了一惊,随即,他再次转过头去,沉默地望着窗外。 “阿飞?”注意到单飞的异样,蔡航皱了皱眉,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喂,阿飞?!”杨帆伏在床位的栏杆上诧异地叫道——这并非他所熟悉的单飞。 单飞保持缄默。 如果,如果谢天麟一直在耍他,欺骗他,那么他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单飞问自己,令人惊讶的是,头脑中一片空白。 不允许这种可能。 “伤得怎么样?”蔡航略微有点尴尬地开口道——在感到了明显不受欢迎之后。 单飞虚弱地笑了一下——至少看起来像是微笑。 他需要缓和一下气氛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杨帆忍不住道:“你倒是说啊!” “……我想……跟蔡sir单独谈一谈。”单飞咬了咬牙,道。 杨帆记得早上的谈话,他想他明白单飞,唯一的问题只是,他没有道理二话不说地扔下他拐来的蔡航,留给单飞独处的空间,就好像他们串通着下了个圈套一样——虽然事实基本如此——他必须要等单飞的一句话。耸了耸肩,他走出去。 “怎么了阿飞?忽然转性了?”蔡航开玩笑道,这房间内的气氛实在沉闷。 “蔡sir,”单飞转过头来,望着蔡航,“我打算辞职。辞职信等我出院的时候,会迭到你的办公室。” “什么?”蔡航睁大了眼睛,他在椅子上稳住自己,但是身子情不自禁地向前倾倒,“难道因为受了伤,就想离开警队?这份工作太危险了是吗?!这不是你,单飞。” 单飞闭上眼睛,紧锁着眉头,半晌,才开口道:“不管我是为了什么……蔡sir,近来你要当心。” 蔡航一愣,“到底出了什么事?无论是什么,阿飞,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工作上你可以称我一声蔡sir,私底下叫一声『蔡叔叔』也不过分,于公于私,只要我能,我都会帮你,但你必须要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他焦急地道。 “……我……”单飞的嘴唇颤抖,依旧拒绝睁开眼睛,“我……我……我不想让我的行为跟警队拉上关系。” “你到底要做什么?!”饶是蔡航的脾气和善,也忍耐不住地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看着单飞。 “那不干你的事!你只要知道,近期注意安全就可以,万事小心!”单飞倔强地道。他有点拿不准,如果真如他虚构的故事那样,他是应该表现得痛心疾首还是火冒三丈?他怎么做才更自然? “那好,”蔡航吸了口气,“你总可以告诉我需要提防什么,是吧?”他转换了话题。 “谢家父子。”单飞咬牙切齿地道,就像是无法掩饰自己的恨意。 这是蔡航进门以来第一次实实在在的吃惊。不只是声音,几乎连气息都闭住了,他沉思地注视着单飞,眼神冷冽。“你是说谢擎和谢天麟父子?” “就是那对贱人!”仿佛积攒了许久的怒气一併冲出了腔子,单飞的声音激烈又满含恨意,“贱人!贱人!” 他不知道对于他跟谢天麟的事情蔡航知道多少,谢擎不会泄漏太多——他们只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并不是知己——但很快地,蔡航就会听到那段完全没有剪辑过的对话。 单飞有必要让他现在在心中构思出一个故事——比如,单飞被谢氏父子下套耍了,他被迷得神志不清,所以有了那段对话。 而事实上,真相大体也是如此,非常相近,值得信任。 “你说什么?”蔡航皱着眉,不解地道。 “蔡sir!”单飞强坐起身,又因为肩头的伤势而颓然倒下,“你只要当心就够了,其余是我自己的事。” 蔡航明智地停止追问——他知道单飞并非一个容易劝服的人。“你不要胡思乱想,”他不着痛痒地劝慰道:“一切都等伤好了再说。” “我知道。”单飞恨恨地说:“我会的!” 他看了看蔡航,“蔡sir,嗯……只有两个人在场的偷录,在指控的时候几乎没有意义,是吗?” “你有录音?”再一次大吃了一惊,蔡航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在唯一存在的——实实在在存在的证据上。 老实说,无论是出于实际还是内心的愿望,他都不相信单飞的话,但此刻情形却又不同。单飞有证据,而这证据的真假立刻就会得到验证。 “我有一支录音笔,我想他就是为了这个才打算灭口。”单飞冷冷地说:“可惜我的命很硬。” “你……打算告他们?就凭一支录音笔?”蔡航再次坐下来,理智似乎重新回到了他的头脑中。 “我知道这很难,”单飞哼了一声,“不过……”他蓦地中断了话语,看了一眼蔡航。 “这就是你退出警队的原因?”蔡航用责备的语气道:“胡闹!我从来也没教过你们做独行侠!如果你真的想扳倒谢氏家族,那么最好依靠整个警队的力量——我们大家不都在为此努力吗?好了!” 他制止了单飞的辩解企图,“从今天起,我会安排人负责你的安全,而你的证据……带在身边也不安全,我帮你交给鑑识科。”他严厉地说道:“this is an order!” 单飞垂下眼皮,“yes sir!”他不情愿地说:“不过……老闆……蔡sir,请你给我一段时间,在你来询问我关于……那段对话之前。” 蔡航会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单飞相信,让他自己去想像,这不是问题。 他对蔡航唯一的希望就是,戒备——最好是憎恨——谢擎,无论是犹豫,猜测还是怀疑,只要能够割裂他们盟友的关系,那便是胜利。 单飞尝试着从蔡航的角度揣测,如果谢擎真的有杀他之心——完全可能,当他找到了更好的盟友之后——那么保留一个憎恨到恨不得杀了谢擎的棋子,有什么不好呢?比如愤怒的单飞。 一个内鬼,他比所有人都应该更多疑——背叛过自己的誓言的人,他能相信谁? 家里永远都不会是命案的第一现场,但他确实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或者说,他感觉得到。 谢天麟从没有想过逃跑——他绝不会把精力浪费在绝对无望的事情上。基本上他是一个实际的人,如果不算他这辈子犯的唯一一个错误。 而它会致命。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今天走进大门的时候,谢天麟感觉自己很放松——跟昨天相比。或许真的什么都可以习惯,包括挑战谢擎的耐性;又或许他真的很愤怒,在看到单飞的枪伤时——看到甚至都不及等在书房的谢擎时,他平静地停住脚步。
第56页 “都出去。”谢擎沉声道,阴郁的目光冰冷而残酷。 这一次太过了,如果不是他的儿子,谢天麟已经死了几百次! 谢天麟看了谢擎一眼,沉默地站在原地。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谢擎说话的对象里包含他——即便是假装。 再迟钝的人也该知道别把脚插进龙捲风里,而能够爬到贴近老闆身边的人,又能够迟钝到哪儿去?绝无任何迟疑的,转瞬之间谢天麟的“保镳”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谢擎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谢天麟垂下眼皮。他做不到,就那么看着盛怒中的父亲接近自己。 现在,恐惧的感觉才从心底涌现出来,而且来势汹汹。心跳,慢慢加速,在谢擎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谢天麟命令自己抬眼迎视,然而在他决定下来应该怎么开始之前,就已经收到了谢擎的开场白。 一记响亮而沉重的耳光! 在感觉到疼痛之前是难以忍受的眩晕,能够听到的,只有自己血管里血液奔流的声音,就是这样,耳鸣被无限放大,就好像要将人淹没。然后,是从舌尖化开的铁锈的腥咸,慢慢溢满整个口腔。 那边的脸始终是麻木的,谢天麟找回了听觉和视觉之后,依旧没有任何痛楚感觉。他想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体味到那点滴渗入的疼痛。 “干得不错。”谢擎慢慢地说:“非常完美的一个……贱货!”残酷而又蔑视的语气在他的舌尖跳舞,“正是你从小到大一贯的风格。” 不是盛怒,他是狂怒! 谢天麟抑制住自己清晰地体会谢擎的话带给他的感觉的企图,而且,他也拒绝去回忆所被提及的“从小到大”。他告诉自己,不必去理会谢擎说了些什么——无论是什么。 “跟恐龙的交易我全权接手,而你,不要再去碰他,”他静静地说,坚定的目光迎向谢擎狂怒的,“就像我昨天跟你说的。”他想,他们都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不错,昨天他就曾经亮出过手头上为数不多的筹码,只有谢氏,不是夺下、颠覆谢氏王朝,他只有损害谢氏利益的能力。而为了单飞的安全,他会那么做。 他确实说过,但谢擎从不曾真正认为他会这么做——直到他失去跟恐龙交易的全部资料! 无论如何,谢天麟始终是谢氏家族的少主,是谢家的一员。不管怎样,他不会背叛谢家,否则他无法生存——他将失去生存的意义,难道不是这样? “或者你自己拿出来,”谢擎声音里的冷酷清晰地表明他的态度,“或者我帮你。” 很好,如果谢天麟并不想做谢天麟,那么他们就用他期望的方式来对待他——如他所愿! 谢擎愤怒地想,这个混蛋应该得到点教训! 谢天麟知道,自己一向都不是个善于忍受酷刑的人。他根本都没想过自己会在谢擎的那些手段下宁死不屈——他真的做不到。 准是疯了,才会这样触怒谢擎。谢天麟想,现在应该是谢擎得到下一个消息的时候。 “近期华仲应该会希望见见你,”他神色漠然地说:“跟你谈谈他女儿的订婚典礼。而在这之前,我跟华安琪有许多需要商量的内容。” 理论上说,没有一个准新郎会鲜血淋漓,或者奄奄一息地参加他的订婚典礼,尤其当他是谢家的天麟时。 华仲是个很有威望的议员,而他在上流社交圈里也确实如鱼得水。谢氏从黑社会起家,但他并不满足于一个悍匪的地位。无论今后的谢氏何去何从,是继续黑道买卖,还是漂白成为商界大亨,他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政治背景,来帮他扩充势力巩固地位。 政治联姻,这种方法古老、俗气,但却有效,没有什么能比一家人更容易凝聚人心。 谢擎一直都很乐于见到这种场面,当谢天麟还属于谢家的时候。 但现在……他只想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个该死的……逆子! 他转变之前无所谓的拖拖拉拉态度,拼命去接近华安琪的原因只是,尽快搭上一个谢擎暂时不能控制的势力,为他的背叛铺路搭桥。 他的……背叛! 谢擎感觉到自己被撕裂!无论是作为一个父亲,还是谢家的家主,他都不能够忍受这种行为,绝对不能! “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在找回冷酷的理智之前,谢擎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事情,能比他感觉到的背叛更重要!哪怕是金钱,权力,甚至是谢氏的未来!“我乐见的订婚典礼是我的儿、子、跟议员的女儿订婚,但很可惜,我、的、儿子已经死了!” 谢天麟的面色惨白如纸。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宁愿相信,这是因为他恐惧可能会折磨他致死的酷刑,而不是……伤心。 他缺乏血色的嘴唇微微地有些颤抖,“我知道,这不是个新闻。”他冷笑着说道:“从你站在门外,观摩那个禽兽强姦我的那天起。” 从那时起,他学会了沉默。他不向任河人求助——如果连唯一的至亲也不愿求助,他还能期望谁? 他不再信任任何一个人,并且深知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他会做任何事,只要能够改变糟糕的境遇,从不吝啬任何残酷和卑劣的手段,因为只有他自己才肯帮自己。 那么谢擎还期望什么?在他默许,甚至极有可能鼓励了那个令人作呕的灾难之后,在他已经放弃了他的儿子之后,他还期望今天的谢天麟能够做什么?! 他当然不是为了谢擎的冷酷而感到痛苦,他还能够更痛苦吗?跟他十一岁的那一天比起来。 谢擎只觉得大脑轰鸣了起来,就像龙捲风过境一般,他的五脏六腑都绞卷在一起。 无法形容的剧烈疼痛将他噼成了碎片,谢擎简直无法将自己拼凑起来。十几年来刻意去遗忘的画面蓦地出现在眼前,就向保存良好的电影胶片那样清晰而且生动。他憎恶那个场面,他憎恶! 谢天麟怎么敢提起?! 在谢擎重新找回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打了自己的儿子,再一次。 “一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废人,除了下贱而且yin荡地勾引男人,你还会做什么?”他听见自己冷酷而轻蔑地说:“我更希望你根本没有出生过。” 似乎好过了一些,当他把自己的痛楚通过某种形式发泄出去之后,他感到自己又能够维持着正常的声音说话。 他想,自己恨这样的谢天麟——懦弱,没用,而且不知羞耻。 他一定很恨! 谢天麟不惊讶于谢擎的暴力对待。那时候就已经是如此。在谢昭之后,是谢擎暴怒的责罚——他不配做一个谢家的人。如果他湿润了眼眶,那么情形将严重十倍。他知道,他是一个懦弱的,没用的废物,而且,一向如此。 “现在,你可以当作如此。”他的声音冷漠的不带一丝感情,“而且我相信你也是一贯这么认为。 “你唯一的麻烦只是,近期内恐龙再次来港之前,是不是能够拿回你需要的资料,还是眼看着他转向另一个适当的买家,然后再等二十年,你的情妇给你生下的一个真正的『谢家人』帮你完成政治联姻的梦想。 “二十年,一点也不长,最起码跟我所经历的比起来。是不是打算损害谢氏的利益,这由你决定。” 父亲,谢氏的老闆,两个身分在谢擎的身体里争夺控制权,就如同那一天……该死的那一天!那天他选择了理智。从那天起,他是绝对权力的信奉者。他膜拜强大的控制力和万能的权力! 如果你只是一名父亲,那么得到的结果,就是连自己的儿子也无法保护! 你不能够! 他必须建立,并且很好地维护自己的帝国。 他不会,让自己再一次品尝摧毁信仰的痛苦。 无论是个父亲还是王者,他只有一个选择。 谢擎知道资料没在单飞的手中,尽管谢天麟一早见过单飞,但资料是在下午被转移并销毁的——他很确定,因为做这件事的人已经受尽了酷刑,并在吐露了实情之后死去。 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够确认幕后遥控这件事的人,是一直陪在华安琪身边的谢天麟——资料尚不及转给单飞。唯一不确定的是,谢天麟有没有这个打算? 那么,他目前最需要做的……应该是打消谢天麟这个念头。 是摧毁。 “是由我?”谢擎缓缓地踱了两步,“还是由你那个姘头?”他嗤笑道:“他肯接近你,难道不是为了这些东西,顺便方便操你吗?” 残忍,就如同割断悬挂在峭壁上挣扎求生者的救命绳索一样。谢擎看得到谢天麟眼中跳跃着的火花,他的唯一希望。 这是对的。谢擎对自己说,他是一个父亲,同时也是谢氏的当家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他都必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单飞跟你不同,”谢天麟激烈地反驳。当然不是这样的!他知道。他……应该知道。“他肯帮我!”那个员警是唯立目帮他的人,他不曾因为他的过去——一部分过去——而鄙视他,嘲笑他,伤害他。 他会帮,而且一定能够帮他。 “确实。”谢擎给了他一个虚假的笑容,“或许他就是这么迷恋一个贱货?还是说,他不知道你曾经的那些有趣的经历?他打算以他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员警之星的正义感来拯救你?把你变成一个全新的谢天麟。” 他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扫过谢天麟,从头到脚,“他对你的什么感兴趣,除了你能提供的谢氏情报之外?相貌?屁股?还是警察局里的斑斑劣迹?” 谢天麟紧抿着嘴唇。 见鬼,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单飞那么温柔地对待他,令他感觉到这个员警在乎他,珍惜他。他还曾经说过“爱他”,尽管也曾经说过“嗯心”。 他应该相信他的男朋友——他不会伤害他,无论如何。 他喜欢他,而且也会帮助他——虽然他从不曾提供过真正的援助。 “看来,你对你的床伴了解得并不多。”谢擎慢慢地总结道:“现实往往比幻想残酷得多。”他冷酷地说。 谢天麟宁可去接受谢擎的拷问,他甚至想乞求如此! 他不能想像! “如果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两句话,而交出你想要的东西,”他让自己坚定地道:“那么很抱歉,你恐怕要失望。”他的面孔紧绷着,“如果你没什么更有说服力的方法,那么我想睡了。” 谢擎没有阻止谢天麟走向地下室的行为。 够了,他想。今天,他对谢天麟的……伤害已经够了。 如果他能够主动要求得到施加在他身上的折磨——他一向都很排斥这个。 转向落地的大窗,谢擎凝望着漆黑的夜色。
第57页 那边是海。海风呜咽。 他迅速地抹去眼角的水渍。 他是谢家的家长,他必须如此。 这一切都是单飞的错。他勾引了他的儿子,他利用他,然后,伤害他。 “老爷,”地下室门口传来迟疑的呼唤声,“少爷已经锁好了……今天地下室里很冷。” “……滚回你的房间!”谢擎蓦地咆哮道:“滚!”他转过头,凌厉如刀的目光直刺向畏缩在地下室出口的阿二。 隐隐地,似乎是一声嘆息,阿二消失在佣人居住的那段走廊中。 谢擎狂怒地抓起茶几上的盆栽,向客厅中的吊灯砸过去。 伴随着“噼啪”的爆裂响声,整个大厅坠入黏稠的黑暗中。 他有什么权利嘆气?他凭什么? 他有过躲在门后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被人糟蹋,但却无能为力吗?! 他有过亲耳听到他最在乎的人坦诚自己的堕落,憎恨以及背叛吗?! 他真的懂得什么叫做痛苦,什么叫做心痛,什么叫做失望,什么叫做无奈吗? 他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无力、无助远不能够形容! 在他没有权势的时候,无法阻止谢天麟遭受到暴力对待,而当他有了绝对权力,能够呼风唤雨时,却仍然无法阻止! 他不能够用强力改变,将他的儿子从同性恋变为异性恋,同样不能够从他儿子的心中,根除掉这段註定会受伤的白痴恋情。他什么都做不了! 谢擎是谢氏的老大。 他是九龙的老大。 然而,当他成为一个父亲的时候,当他的身分是一个父亲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再有意义。 单飞没法睡得安稳。 他急躁得无法入睡。 建立了自己的联盟,同时尝试着瓦解谢擎的联盟,他希望谢擎渐入孤立无援的境况。下一步,他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冒险做点什么,用自己做饵。 端木是个律师,总体来说,谨慎而聪明。他是因为惜命才勉强接受单飞的邀请,加入联盟的,但同时,正是因为惜命,所以单飞没法指望他能迅速地搞到足以摧毁谢擎的资料——这需要胆大而心细。 像端木这种人,或许只有钻法律的漏洞时,才能够做到胆大如斗——更何况还要从他搞到的资料中,挑拣出对谢天麟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的那些。 他或许能做到——单飞认为他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会尽心尽力,但需要时间。而单飞所缺少的恰恰就是时间。 蔡航已经得到了单飞的录音笔。此刻他应该已经得到了鑑识科的分析结果——完全没有剪辑过的痕迹。他很多疑,而这恰恰帮了单飞一个忙。 退一万步讲,抛开谢擎阴狠毒辣的行事作风,相比较起来,单飞和谢擎的杀伤力根本不能够同日而语,蔡航本能地更提防谢擎。按理说,他应该从此刻开始囤积对抗谢擎的实力了。然而,对于单飞来讲,这不够。 第一,同样是时间问题:他不想让谢天麟在那个鬼地方多待一秒钟;第二,也是他非常不确定的,那就是蔡航将如何处置他。假定蔡航认为单飞此刻不知内情,那么他也应该清楚单飞并非一个傻瓜。即便是他此刻在盛怒之中,智商下降,但假以时日,真相迟早会泄露出来。 那么……单飞无法揣测,蔡航会作出什么样的决定——企图借单飞的手干掉谢擎,还是借谢擎的手干掉单飞,以绝后患,然后再图他计? 对于他,单飞坚持认为,等待不是好主意。 他应该主动出击。 如果他能够一举擒下蔡航,再加以说服利用,辅以端木以及早前的那个杀手,那么谢擎就该岌岌可危了。 他该怎么做? “怎么?”沙发床上趴着的杨帆问道,声音带着半梦半醒的睏倦。“睡不着?” 单郑芳芳对他留下来“照顾”单飞没提出任河质疑,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儿子现在需要一个“看护”。如果不是单飞坚持,她更想自己完成这个任务。 她实在有许多话想问,但当她刚刚开头时,就被单飞忙不迭地错开了话题——所有人都认识谢家父子,只要他是香港员警,但是她儿子很显然失忆了,他说不认识他们。 而且单飞还很明确地表示出来一种趋势:只要她想开口问,那么,要么就是他的麻醉剂失灵,伤口痛得难以忍受,要么就是他的药物中类镇静剂成分过量,致使他犯困。 除了离开,她还有什么办法?她了解她儿子——一个软硬不吃,打定了主意绝不回头的衰人。 “我现在要是能睡得着,”单飞嘆道:“岂不是显得太过没心没肺?” 杨帆迟疑了一下,“你是想让我惭愧吗?!”他很没自信地问。 单飞被击败了。“我不知道,”他没好气地说:“你有一个身处险境的男朋友吗?” 杨帆习惯性地发出呕吐的声音,然后,他坐起身来,“不过你这么一说,倒让我兴奋起来了。很难想像谢天麟也有这么一天……” “站起来了吗?”单飞恶毒地问,对于杨帆的“呕吐”耿耿于怀。 “你怎么做到的?”杨帆愤怒地问:“还没死。” “因为你。”单飞简洁地道:“活下来折磨你。”随后,他补充。 “……你做到了。”杨帆呻吟了一声,躺了回去,“闭上你的嘴。” 单飞扬了扬眉——折磨杨帆给了他一点欢乐,但转眼又被浮躁的心情所淹没,他转过头,望着窗外透过窗帘的微光,怔怔地发呆。 “……喂,”半晌,杨帆忽然又打破了黑暗的沉静,“那个……喜欢一个男的……谢天麟……老天,我还是无法想像。你喜欢他什么?” “……如果你让我罗列出我喜欢他什么……”单飞认真地思忖了一 会儿,“最初我只是很好奇。他就像是一个谜一样,到现在我都不能完全弄明白。刚开始的时候……你明白的,他很迷人,外表,身分,还有……性。 “不过,老实说,现在我喜欢他的全部。无论是什么,哪怕是从前憎恶的地方,现在也慢慢变成欣赏——从法律以外的角度。” 在他提到性的时候,杨帆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但是并没有打断。与其说反感,不如说是好奇。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尤其当他想起审讯室里的谢天麟时。他想反唇相讥两句,但却又觉得说不出什么。从单飞的语气中,他能感受得到那种珍爱,令人无法亵渎。 “无论如何,别逼我对他示好。”他嘟囔着,“那我可做不到。” 单飞咧嘴大笑。“我想我不会,”他不能抑制住声音中的喜悦,“让其他人接、近、他。我可不想自寻烦恼。” “你没救了。”杨帆慨嘆道:“你需要精神科医生。” 单飞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若有所思,“你说得对……”他近乎喃喃自语,“我应该咨询一下心理医生。” “你不是当真吧?”杨帆诧异地道,据他所知单飞没有那么白痴,以至于分不清玩笑和建议。 “不,”单飞清晰地说:“如果你有好的,给我介绍一个。” 他需要。 他应该弄明白,怎么才能帮助谢天麟。他不确定,幼时的侵犯是否就是那些负面情绪——自卑、神经质和自虐倾向——的源头,但他不希望它们继续伤害他的男朋友。 谢天麟强迫自己把思绪,从跟父亲的那段对话中抽离出来。 那是个圈套,他确信。谢擎只不过是想把他从单飞的身边拉回来。他诱导他去怀疑。 对于谢天麟这样的人:敏感,极度的自卑,同时又过分的骄傲——去信任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单飞做到了。但就在此时,这信任还这么脆弱而淡薄,当它一旦被打破,那么,所有的信念会迅速地崩溃瓦解。 无疑,从某方面来讲,谢擎是最了解谢天麟的人。 第八章 单飞认为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蔡航正处于矛盾阶段,他开始找人保护单飞,顺带监视——在他做出决定之前,绝对不希望单飞自行行动。 很幸运,在行动受限之前已经把重要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单飞并没有感到特别不安。而且,他也并非没有私人的时间。 杨帆虽然很不解,但还是帮他联繫了一个心理医生。而蔡航对此并不惊讶——如果单飞真的遭受到了巨大的挫折,那么明智的方法就是求助于心理咨询——于是他也认可这一行为,毕竟他需要维持他的正面形象。 而单飞,他在静候一个时机,在端木至少发挥了一点作用之后。唯一令他不安的就是谢天麟。 在可控的范围内,一切都在计画中,但单飞无法控制谢家。他不知道谢擎已经做了些什么,对谢天麟。他理智上能够理解谢天麟连续几日没有出现的情况,但是感情上无法接受! 他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甚至请杨帆偷偷地用公用电话联络过谢天麟,但是得到的却是超出服务区的结果。 他在哪里? “算了。”杨帆宽慰道,这几天为单飞守夜的都是他。虽然蔡航安排了其他同事照顾单飞,但只要杨帆下班,那么他就会自觉地肩负起这个重任——尽管他没有表示出对其他人的怀疑,但是他不会允许出错。现在是非常时期。 “不会有什么问题。你自己不是也想过,这几天你从来都不是单独一个人,或许他来过,只是没法接近你。” 单飞想了想,将令人本能的戒备的期待目光投向杨帆,“或许你会有什么好主意?”他抱怨地说。 “或许该让你死得更快一些。”杨帆模仿着他的语调,道。 “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罗密欧。”截断了单飞暴躁地指控,杨帆耸了耸肩,“或者是茱丽叶?不管是什么,你应该做的就是好好保护你自己,我帮你是为了让你……呕,你们『生同裘』而不是『死同穴』,对吧?” “……”单飞张开了嘴,“我不知道你居然还看莎士比亚。” “我当然不看,”杨帆否认,“我只是听别人说过——这个经典的白痴死法。令人印象深刻。” 单飞嬉笑着,“你不是为了这个故事才接受我们的吧?” “正相反,”杨帆哼了一声,“原来我一直以为莎士比亚纯粹是胡说八道,不会有人这么傻。” “老莎泉下有知也会替你高兴,”单飞反击道:“虽然迟钝一点,但也并非不可教化。那么你有什么好办法,让一切看起来没那么蠢?”
第58页 “……”杨帆瞪了他半晌,“我要疯了。”他说:“直说吧,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很简单,”单飞为自己获得的胜利而得意洋洋,“告诉我他在哪里。” 他不知道,自己能想念一个人到这种地步。如果像之前他有些事情急需去完成,还能好过一些,此时的静候简直令人难以忍受。他甚至都不敢走进曾经和谢天麟亲热过的厕所隔间,回忆中的那种感觉几乎能让他烧起来! 杨帆惊讶地瞪着单飞,“……你怎么知道?”半晌,他干巴巴地问。 “我了解你,你对未知的事物好奇心超出常人。还记得吗?在你告诉我谢天麟的手机打不通的那天?当时你跟我一样迷惑,而且自告奋勇去打探一下消息。”单飞笑了笑,“然后你就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从此对这个问题保持缄默。你知道了什么?” 杨帆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分析回避问题的可能性。最后,他放弃了。“我看到他在泡妞,”他说,很是带着些不以为然,“就是那个什么狗屁议员的女儿。” 华安琪希望选择一套钻石项鍊,好在他们期望的情人节的订婚典礼上佩戴——尽管她的父亲还在犹豫,但这并不妨碍她对那一天的憧憬。 她拿起一条白色碎钻众星捧月式地,环绕着海洋般幽蓝的水滴型蓝钻坠子的项鍊,转头充满希望地看向她的男朋友,“你觉得这条怎么样?配不配那件晚礼服?” 谢天麟喜欢蓝色,她认为。除去之前送她的玉雕,今天早上参观他的房间时,她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谢天麟从她手中接过项鍊,帮她戴在颈上。幽兰的钻石显得安琪的颈项纤长而白皙,妩媚动人。 “很漂亮。”他评价道:“不过颜色与那件礼服不太相配,这没什么要紧,我们可以再选择另外一条。” 华安琪喜滋滋地接过售货小姐递来的镜子,端详着,她相信谢天麟对于时尚的品味,不过最要紧的是他喜欢她戴上这套项鍊的样子。 老实说,她的外在条件非常好,一般的珠宝饰物穿戴在她的身上都不会难看。稍微偏转了一下镜面,她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男朋友漂亮的眼睛,唇边展开了一个甜蜜的微笑。 “互赠定情信物?多动人的场面。” 蓦地,一个听起来相当刺耳的声音,刀锋般地插进了温馨祥和的气氛,华安琪惊怒地转过头去,看到不知何时走过来的两个似曾相识的男人,大剌剌地站在谢天麟的面前,稍微靠前的那一个挑衅地看着谢天麟。 “那么,现在是不是有时间借一步说话?” 惊讶,确切地说是惊喜的微光迅速划过谢天麟淡漠无波的眼睛,他注视着单飞,但尚未开口,就被欺身过来,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的华安琪打断。 “他们是什么人?”她紧张而且戒备地问:“不要跟他们走!” “香港员警。”半是调侃半是张狂,单飞的声音本能地充斥着极度反感,“阿帆。”他向自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杨帆愤怒地瞪视着单飞,但,终究掏出了警员证——单飞还在停职阶段,他的那一份还躺在蔡航的怀里——出示给华安琪和迅速靠近过来的保镳们,“o记探员,小姐,我们可以告你,如果你妨碍我们办案。”他说,同时对自己和身边那个混蛋生气。 如果事情闹大,那么下一次他和单飞这对难兄难弟,就只能靠诈骗和恐吓来震慑闲杂人等了。他是怎么会见鬼地答应了单飞的请求的呢? “没事的,”谢天麟柔声安抚着华安琪,“明天再联络,好吗?”他无法克制住自己将惊讶的目光,落在杨帆那悲愤欲死的脸上——不同于叶利的严肃,杨帆表情向来丰富多彩——他不知道,这个员警在这次神奇的偶遇中充当什么角色? 华安琪隐约地记起这对讨厌的员警——上次无故将她带入警察局的就是他们!那还是她平生第一次走进那种地方!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了,事后她只模糊地记得一丝半缕的场景,但这也足够让她气愤。 “这一次又是为什么?!你们这群饭桶只会胡乱抓人!”她愤怒地守护在男朋友身边,拒绝离开。 谢天麟轻轻地搂了搂她的肩膀,“听话,这样好吗?去我家里等我。我很快就到。”他蜻蜓点水般地亲吻了华安琪的面颊一下,在她耳边低声道:“相信我,嗯……你们送安琪儿回去。”转过头,他对自己的“保镳”道。 华安琪忧虑地望着他,咬着下唇。 只不过是肩膀而已。单飞对自己强调说,除了他,谁也不可能见到那般燃烧着的谢天麟。他是为他燃烧的,只为他。 不!不是亲吻!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席捲了单飞的整个身体,尽管他的理智完全能够接受,但是不适的感觉并没有因此而减轻。“这里你照应一下。”他急促地对身边的扬帆道。 “我很好奇,”杨帆垂头丧气地道:“阿利跟你一起的时候都是怎么做的。” “他面对的比你艰难得多,”单飞耸了耸肩,“相信我。” “发誓?”杨帆抬起了一根眉毛,感到安慰多了。 “发誓。”单飞道,再不跟他啰嗦,上前两步,粗鲁地抓着谢天麟的胳膊,把它从华安琪的肩膀上拉下来。 “吻别结束了,”他断然道:“你跟我来。” 没收到什么反抗,他顺利地拉着谢天麟走出店门。 “你、你、你,”杨帆闪身挡在企图跟随出去的保镳身前,“还有这位小姐。”他示意几乎追出去的华安琪停住脚步,“如果你不想吃一场官司的话。” “什么?!”华安琪愤怒地道。 “不是我,”杨帆向她的脖子上的钻石项鍊努了努嘴,“不过可能大福珠宝的老闆有这个打算……你们几个,关掉手机,身分证拿出来。” “还好吗?”走出珠宝店大门,单飞首先急迫地问道——他该死的更憔悴了,明显的黑眼圈和过分苍白的面色,清晰地显示着这段日子的艰辛程度,他令单飞心疼。 “还撑得下去。”谢天麟淡淡地道。没有太多的暴力惩罚,除了他自己想去撞墙之外。 虽然不是单飞希望的那个答案,但至少他稍微放了点心。他还能期待什么呢?谢天麟面对的是谢擎!假如他能够通过gps定位找到谢天麟的车,进而找到他的人,那么谢擎便不会不知道他们医院的会面。而那个老杂种不会为此高兴。 身后嘈杂的脚步声和杨帆喝止的声音响起来,单飞转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推谢天麟坐进了他停在路边的车子后座,“现在,”他顺势也挤了进去,转头对着谢天麟,“我知道了。”他板着脸道。 “什么?”有点紧张,谢天麟吃了一惊,迅速地猜测着单飞指的是哪一桩——他有许多事情不想让单飞知道,尤其在跟谢擎的数次“交流”之后。 他已经很后悔那晚没有控制住自己,将幼年的痛苦剖白出来,如果有可能,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回单飞那晚的记忆。 老天,不要再多了!剩下的秘密一件比一件更污秽,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单飞是否能够承受更多。 “为什么你那天会那么恶毒的嘲讽我阿姨?”单飞闷闷地说,因为忙于化解自己的负面情绪,而没抓住谢天麟近似于恐惧的紧张,“她没有那么糟糕,是吧?那个女孩也没有那么噁心,我想。” 因为放松而惊讶,谢天麟竟忘记了嘲笑,“……你吃醋了。”过了两三秒钟,他才权威地定义道。 就似时光倒流,回到在阳光俱乐部的那一天,他看到单飞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两个主角的位置相互交换。 他为他那么嫉妒,那么多忐忑,那么多无望的期盼。 他无法忍耐地向他提出了一个交易,他给他权力羞辱他或者……爱他,而无论如何他都没有资格拒绝。 然后,他经历了那么多……残忍的痛苦。 那么现在,谢天麟不敢确定,他得到了什么,但,他赢得了与他等同的感情……这是不是真的? 他无法……平息心脏的悸动,就像一个女人! 他让他变得这么脆弱! 这个……该死的员警。 他没法抹去嘴角的那丝微笑。 “如果你承认那天在阳光俱乐部,你是的话。”单飞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为自己开脱道:“礼貌性的……嗯,你对她没什么,是吧?”他看着谢天麟,期盼着一个令自己放心的答案,带着完全不必要的紧张。 杨帆说过谢天麟的行踪——在那个好奇的员警跟踪之后,发现的是卿卿我我吃饭、看电影喝咖啡的一对“jian夫yin妇”——而单飞对此的回应是:他知道他的男朋友在干什么。 但事实上,不,他不知道。 至少他并不确定——如果谢天麟对父亲妥协,重新回到黑道少主的位子上,并且按照父亲的意愿跟那个女孩子结婚,那么他该怎么办? 他无法不为这个想法而紧张。见鬼,他现在无法想像失去谢天麟他会怎么样! 谢天麟微笑地看着单飞——他享受着这种感觉,从没经历过的幸福,他感觉自己被需要,被渴望,被爱,而对象是单飞—一高傲地抬起下巴,嘴角的弧度是促狭的得意和满足。 那是单飞看到的最炫目的神彩,比任何火焰都美丽,它们闪动在谢天麟漂亮的眼中,动人而且诱人,令他想去亲吻。 “你没有一点什么要跟我说?”他问,声音是不太满意的,但是手指以与强硬的眼神截然相反地,轻柔触感落在谢天麟的脸颊上。 温软光滑的肌肤承载着他的手指,如同磁石般地吸引着他,令他无法放手。有那么一会儿,他有点分神。“……我当然……”他嘆了口气,“也不能阻止你去约会她,是吗?” “确实不能。”谢天麟轻声说,有点不确定告诉单飞是不是一个好主意,燃烧着的快乐有些畏缩地动摇。“不过,绝对不会比利用更多。” 但是他真的很累了,无论从身体还是心灵。他现在唯一渴望的就是,能够在单飞的怀里安稳地睡一觉。这或许能够帮他聚集足够的力气,去面对下一轮风暴。 他的手温柔又温暖。 单飞或许可以让他靠一下,喘一口气。如果他允许。 “你需要从那个见鬼的地方走出来。”单飞点了点头,并没做过多评论,“……对不起。”迟疑了一会儿,他说。 “什么?”谢天麟挑起眉毛,不解地看着单飞,带着点忧虑地戒备着。
第59页 他恨自己这样的敏感。 “我应该进行得再快一点。”单飞内疚地道,他找到谢天麟的手,握住它,“让你从那个变……你爸爸身边脱离出来。” 谢天麟给了他一个虚弱的微笑,“你以为我是谁?”他扬起一边眉毛,“白雪公主?”他调侃地说:“我正在做这件事。”他正色补充道,他可以证明自己并非那么……没用。他应该证明自己值得单飞去爱,即便是有那么多……无法想像的过往。 “你是我的白马王子。”单飞笑道:“那么,你有什么计画能走出来?”立刻地,他为自己的脱口而出感到抱歉,“我不是怀疑,不过你现在很显然在软禁中。”他解释道,局促不安地转头望向外面的行人,他不想伤害了谢天麟的自尊。 八个“保镳”,这很明显,而且谢擎切断了谢天麟任何可能的联繫方式,他甚至不能用他的手机。 只有华安琪,确实,他可以通过约会华安琪走出家门,但这没用,除了既定的“约会路线”,他不再有机会踏出车门一步,接触一个人。显然,谢擎比之前要强硬许多,单飞真的很担心他会对谢天麟做什么,除了这些表面上能够看到的。 “我想……”谢天麟迟疑了一下,“我会结婚,近期里。”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淡漠。 “!”单飞身子一震,如同被电击了般地转过头来,瞪视着谢天麟。 “我必须要走出谢家,而且要以谢家少主的身分!”谢天麟的精神跟随着身体一起绷紧,他急切地为自己辩护道,紧张地看着单飞,目光动摇但又骄傲。 “……用婚姻?”暧昧的温馨消失殆尽,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单飞缓慢地说:“和一个本来与这团乱麻全无关系的女孩?”他素日光彩夺目的眸子此刻灰暗阴沉,已经并不单纯是愤怒或者不满。他痛恨! “她不是全无关系!”谢天麟自卫式地反驳道:“她父亲是谢擎此刻唯一希望拉拢又无法控制的人,我们需要他的权势来庇佑,如果不想你,或者我们在下一秒死去的话!” “她跟你的关系就是她值得你利用,这就是全部!”单飞冷冷地道:“这就是你的意思,是吗?”他的反应比他应该的更激烈,“当然,还有一个先决条件,因为她迷恋你、爱你,所以这是她应得的。” 谢天麟可以为了达到某个目的做任何事,诱惑、性、爱,什么都可以,而且,认为是理所应当。是不是这样? “那又怎么?!我不是圣诞老人慈善家,你早知道我是个黑社会了,还指望我能多高尚?”单飞鄙视的讥讽态度令谢天麟痛苦而激怒,“这是最便捷可行的方法!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更好主意能摆脱这该死的处境吗?!” 很好,他说对了!单飞恼火又苦涩地想,我是没有!“便捷?醒醒!”他哼了一声,反驳道:“你当华仲是白痴?他会将女儿迅速地嫁给你,就像你期望的那样?” “迟钝、混乱、没计画,那是警队的显着特徵,不是我的。”谢天麟找回了他熟悉的语气,因为单飞充满攻击性的质疑。 这就是员警跟黑社会的分别,不是吗?他大概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单飞想要的那个——一个热爱着安全屋,奉公守法而且诚实善良的好市民,难道单飞不知道吗?他已经尽了力,做了所有他能够做的,跟谢擎抗争,也跟自己。 “我当然有我的方法令她迫不及待!”他骄傲地,同时又尖刻地说。 “毒傻华仲那个老傢伙,”单飞用同样暴怒而又尖刻的语气不以为然地道:“他就会欢天喜地的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了。” “或者,是把她从火坑里拯救出来。”谢天麟冷漠地接口道。 单飞一愣,“别告诉我还有什么比跟你在一起更像火坑。”他恨得想抽自己的嘴巴,在他看到谢天麟面上仅余的微薄血色蓦然抽离的时候。“我的意思是,华安琪走进一场完全是欺骗的……” “虽然不多,”谢天麟冷酷的声音截断了他,“或许因为被歹徒轮暴而受孕成为未婚妈妈,可能是。” 那样的冷酷而残忍,他能够若无其事地将一个爱着他的女人推下深渊。 单飞根本都无法想像谢天麟竟能构思出这样的法子! 这么……缺乏人性! 下意识地,他松开紧握着谢天麟的手,扬手狠狠地掴在那张苍白的脸上。“你不能因为自己被强姦过,就对别人做出这样的事!”单飞嘶哑着说,只觉得胸口如同被大石重击,难以呼吸。 这就是心理医生指出的,遭到暴力对待的孩子长大倾向于以暴易暴;幼时遭受过性虐待的男孩子,易于成为强姦犯的理论吗?谢天麟会不自觉地将自己所遭受到的痛苦折she到他人身上?“……你疯了。” 还是说,他的信念里只有自私,只有利用,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不知道去冒险爱一个人,需要多大的勇气? 爱上他的人,犹如自己走上祭坛的祭品。 他们等待着被残忍杀戮,比死更残酷的是,他们无法甘愿却又不能自已。 单飞愿意相信,他只是在鄙视谢天麟,可怜华安琪,而不是他自己。他从未担心过自己,他根本不会害怕,因为他从未怀疑过谢天麟对他的感情……他应该如此。 他斥责他,甚至头一次这般狂怒地打他,只是因为他无法忍受谢天麟卑下的人品,而不是……因为无边的恐惧。 谢天麟没有感到一点疼痛。 疯了? 这个问题早已经很清楚了! 倘若不是疯了,谢天麟也根本解释不了自己现在为什么会陷入绝境! 每晚他都能够想出成打的自杀方法! 倘若不是疯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选择一条……明显的死路去走——员警,黑社会;直人,同性恋;光明,黑暗;快乐的回忆,污秽的噩梦。他以为他能够理解他,真正的去爱他,体谅他,还有…… 绝路,绝路,绝路! “我真是疯了,我居然以为你会……”他自言自语地道,只是口唇的开合,几乎没有真正发出声音,“你猜错了,其实我那不算强姦,”随即,他仰起头,声音如冰凌般冷硬,“那只能算和jian。” 视线里是一片黑和白的组合,没有彩色。 他看不到任何色彩。 完全熄灭了,曾经在谢天麟眼中跳跃过的火花,消失得无影无踪。单飞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只是灰暗的,燃烧过的灰烬。不是黑社会残酷的冰冷,也不是恋人激烈的炙热,他只是慢慢冷却,死寂。 “谢天麟?”比之前更加沉重的感觉压迫着单飞的心脏,就像被锋利的网锁兜紧,每一次呼吸都更深地割进血肉中。他意识到他犯了一个错误——可能是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他要开口说话,但谢天麟没有留给他一秒钟的时间。 谢天麟迅速地拉开车门,走出去。 他甚至没有回到店里,只是随便拦下一辆计程车,在单飞能够阻拦之前离去。 他感觉就差了那么一步! 单飞能抓住的只有车尾的废气。 身体快过了思维,他转身回到车里。 “阿飞!”杨帆快得如同一阵风一样地卷了过来,他打开车门,半个身子探进车里来,拿不准是不是应该让肩膀上带着枪伤的傢伙开车,“会谈不太顺利?” “不,非常顺利!”单飞愤怒地瞪了他一眼,“所以,挪动你的屁股上来!” 杨帆挑了挑眉,“我说过什么?”他从车里把身子抽出来,扭头对珠宝店门口跳脚的华安琪道:“不要参与到他们单独的谈话中……吶,你们几个的身分证。”他把手伸过去,等着几名愤怒的保镳奔过来,从他手里抢走自己的身分证,“看什么看?想袭警啊?”然后,他等着单飞从驾驶座挪开,跨进去。 “等等!”单飞忽然伸手夺过了钥匙,“你去送那只小白兔回家。”他瞥了一眼跟谢天麟的保镳一起奔向劳斯莱斯,茫然无知的华安琪,阴沉地道。 fuck!他想撕裂了自己! 他他妈的在干什么?! 他想走,他像疯了似地飙车去追赶谢天麟,然后把他从那辆该死的计程车里拖出来! 他会把他带回家,去他妈的华安琪和谢擎,让他们都去死! 为此,他需要立刻就启动汽车! 但是,该死的但是! 难道他能够眼看着华安琪那个白痴,就这么跟着几个禽兽的亲信走远?看着她为自己的愚蠢掉入深渊而不施以援手吗? 这是个多好的时机,弱智都知道,接下来如果发生了什么,谢天麟有足够的理由为自己开脱:他不在现场,他被员警打击了,他怎么他妈的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幸发生在他女朋友身上?ok,他负责任,他娶她,这可以了吧?! 我真是伟大! 单飞恨不得用头去撞车门! 他他妈的不是一个大英雄,他根本不是! 他只是……他只是没办法弃之而去。 “什么?!”杨帆的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别以为我是你,分不清什么时候执勤,什么时候泡妞。” “shit!”单飞怒道,无暇反击,拉开车门,大步走到正在对他跳脚的女孩跟前,“我带你去找谢天麟。”他简洁地说,然后,把不停地朝他叫嚷着的女孩子推进车子后座,“别吵!如果你不想让他出事的话!”他厉声道。 天知道,他恨不得掐死她!他已经够了,不需要任何人给他带来多余的烦恼。“追上去!”他催促道。 “你到底在搞什么?!”杨帆不想看到单飞脑溢血,他急速发动了汽车,“你付损失费,如果我们没被撞死的话。”他嘟囔着,“现在趁着我的车撞烂之前,告诉我到底你该死的搞什么鬼,需要保护的白雪公主?” “去他妈的白雪公主!”单飞气急败坏地道:“看在老天的分上,快一点!”他看到谢天麟的计程车愈行愈远,就像个黑点似地在他的眼前移动。那感觉就像有人挖空了他的身体,再用冷风一点一点的填满。 痛,绝望,恐惧。 他没时间了! “你听说什么了?”杨帆奇怪地看着单飞,没有动,余光看到车外——那辆劳斯莱斯的性能显然好过了他们的车,而且对方也在玩命地追,虽然启动的晚,但很快车头就超过了他们。 “再快一点!”单飞回避了他的问话,又或者他确实很急,他的目光紧锁在正在不断放大的计程车身,掏出了手机。 不是拨打电话,他只是记录下一组号码。“车牌号。”他对杨帆后视镜中的迷惑眼神,道。
第60页 “你到底对他做什么?”被绑架的女孩从惊吓中缓过神儿来,怒道。 “……你闭嘴!”单飞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才粗声道,现在恨不得掐死自己。 “他妈的!”打断了这对情敌的怒视,杨帆忽然插口道:“他们哪儿来的?” 车身猛地一晃,单飞几乎从座位上栽下来。“怎么?!”他怒道,然后发现车身已经被不知何时插过来的两辆黑色丰田左右包夹。“……套牌!”粗略地瞄了一眼左边落后自己半个车身的那一辆,他判断道。 “不是套牌,是安全带!”杨帆哼了一声,“还有你,小白兔。”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正在狼狈地爬上后座的华安琪,“脖子断了的话,拿什么衬托那条钻石项鍊的俗气?”他挑了挑嘴角。 “那项鍊一点也不俗气!”华安琪怒道。 “很显然,这就是你为什么会选择它,而你之前那么多有品味的珠宝玩家却不肯购买的原因。”杨帆耸了耸肩,一副“就是这么回事”的神态,用力地踩着油门,间或转动方向盘,着力阻止那两辆可疑的丰田超车的企图。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看起来并不是特别熟悉被顶撞,好一会儿华安琪也没有想起什么像样的反击,她生气地抓着面前的椅背来固定自己,“放我下去,你们这两个混蛋!” “我贊成一半,”杨帆一边从观后镜中观察着紧随其后的车辆,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不过别对着我嚷嚷,让我们一起向真正的混蛋抗议……他妈的!还来!” 迅速地向左一偏,他躲过了一次有预谋的撞击,百忙中抬起一只手,指了指单飞。后者两只眼睛就像被强力胶水黏到了那辆计程车上一样,紧紧地追随着它。似乎已经忘记了他们终究是要靠车轮而不是眼睛去追逐。 “见鬼的,这是什么计程车?!”单飞怒道:“居然还不停车!难道现在开计程车不需要驾照?!”他憎恨着这辆敢于跟劳斯莱斯飙车的计程车,他敢肯定,现在路上追逐的这五辆车全部都已经超速,只要再过一个街口,整个车队后面就会增加两辆交通组的铁骑来助兴。 那可真的过瘾了! “我猜谢天麟该对这个怪象负责。如果他想,牛车也得给他超速。”杨帆不以为然。“他是那种人。” “天麟为什么突然要离开?”华安琪插口道。 “不干你的事!”单飞狂怒道。 “为什么不?你这个死员警!他是我的未婚夫!”华安琪用同样大的音量吼了回去。 “……我猜这就是原因。”杨帆恍然大悟,“绑架了他的未婚妻,他会自动回来吗?要不要我们正式通知他一下?” “收起你的想像力!”单飞忍无可忍地道。沿着海岸线拐过去就是谢家的别墅。单飞可不可以猜不到,谢天麟是去哪里?! “ok,那么就告诉他,如果他再不回来我们就跟不上他了,行吗?”杨帆翻了翻眼睛,道:“我们需要路过一个加油站而不是……坐到阿飞后面去,小白兔!”蓦地,他大叫道,猛打方向盘,车子迅速地转往右侧转过来。后面的车子看起来明白了自己无法超过来拦截,于是选择了一个更可行的方法。 如果必须要撞一下,那么好,扬帆会选择一个不会让自己感觉愧疚的角度。 左侧忽然加速的丰田几乎紧贴着车身擦过去,但没那么好运,右侧车身被另一辆丰田激烈地“强吻”了一口。 车子失控地在路上打了几个转,斜着沖了出去! 第九章 虽然华安琪本能地按照命令爬到了单飞身后:尽管她想强调自己不是小白兔,但是旋转和震荡太强烈了。她觉得脖子猛地晃动了一下,就好像脑袋要脱离身体似地,她甚至以为自己要死了,她尖叫了,似乎是救命,但是被碰撞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淹没。 “阿帆,阿帆!你没事吧?”如果杨帆有事,单飞会杀了自己!人类的本能是自我保护,但在需要取捨的那一瞬间,杨帆选择让自己受到伤害!除了恨自己,单飞还能做什么?! 一边呼唤,他一边从弹出的安全气囊中挖掘杨帆。 “……他妈的!我的车!”这是杨帆从撞击中恢复过来的第一句话,非常侥幸,他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害,但他的车肯定完蛋了!“我要杀了那群该死的!”一边悲愤地叫道,他一边推开车门,几乎就要一脚踏出去,如果车门能推开的话。 车门卡在那里,但并不是因为碰撞。它卡在海堤的围栏上。 这就是为什么车子有些摇晃的原因。 车尾已经从围栏的空隙中沖了出去,后半个车轮悬在了空中,底盘作为槓桿的支点卡在堤岸上。 因为重力的作用车身在一点点下滑,前轮渐渐翘起。 单飞与杨帆对望了一眼,转身去开车门。他比杨帆更早弄清楚了这个糟糕的处境,甚至在他把杨帆从安全气囊中刨出来之前。不过那时什么都没有杨帆更重要。 “慢慢地向这边靠过来,”他说:“还有,小白兔,你没事,是吧?”他听到华安琪叫了,声音洪亮,气脉畅通,除了有点歇斯底里,其他的都好,“不要乱动,轻轻地打开车门,能做到吗?” 他有点担心华安琪真的像个兔子一样跳出去,那么车子会因为槓桿这边骤然减少了五十公斤的重量而重心下移,更别提她跳出去时会施加的反作用力。他需要赢得将杨帆拉出来的时间。 “怎……怎么了?”华安琪发现自己还活着,她为此而庆幸,但依旧被恐慌所包围,她的声音有点颤抖,“车子好像不对劲了?” “按阿飞说的做,”杨帆慢慢地向单飞靠过来,“我猜你没带泳衣,对吧?”瘪了的安全气囊缠着他,令他移动困难。 因为他的移动,车子微微地晃了两下。 “为什么它在晃?”华安琪本能的反应就是尖叫,“怎么啦?!”她惊恐地说,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单飞打开车门,谢天谢地,它还是好用的。“过来,再过来点?” “嘘……”杨帆对华安琪安抚道:“开车门,像阿飞那么做。”然后,他转向单飞,“你先出去,我才能坐到你的位置。”他轻声地,但却坚定地说。 “见鬼,”单飞不假思索地否决道:“我离开,车子会下滑。” “你不离开也一样,”杨帆撇了撤嘴,“而且我会游泳。” 他说得对,又一次下滑印证了他的话。单飞不再犹豫,他慢慢地把自己的身体伸出车外,但是脚并没有离开车身,藉此确保他的重量还在。“那么你能屏息多长时间?够你解开缠在身上的安全气囊吗?我可不想给你做人工呼吸。” “呕……”杨帆条件反she地呕道:“我也不想……幸好我们有位女士,小白兔,你能打开车门了吗?” 华安琪慌乱地扳动着一切她能摸到的东西,但,该死的,它们好像都不起作用! 恐惧就在她甚至无法呼吸的时候,骤然扩散到整个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她忽然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世界的中心。她是谁的女儿根本不重要,她爸爸有着多大的权势也不重要,她跟其他普通的,贫穷的,甚至卑贱的人没什么区别,死神对每一个人都没什么仁慈可言。 “我不行!”她颤声道:“你们别把我一个人扔下!”她不想听起来这么可怜而且没有自尊,但是她惊恐地哀求道。 单飞真的很想!如果这样,那么一切都解决了。“听我说,就是亮银的那个,扳动它,用一点力!” 她确实很听话。 她用力了,然后,扳手断掉了。“我弄断了它!”她尖叫道,绝望地。这是她的错吗?她错了吗?! “oh,shit!”杨帆嘆道:“保险公司不会相信那是个意外……别担心,”然后,他才想起自己应该安抚一下那个女孩,在这个情况下,无论她是谁,从前怎样,出去之后又会怎样。“我们还有别的方法让你出来。” 看了一眼单飞,他想他的同伴明白,只有他真正的离开车子,把座位靠背放下,才能让这个崩溃了的女孩从后座爬出来。 单飞不想贊成,他恨不得坐在驾驶位的是自己,然后他来充当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但事实就这么残酷地摆在眼前,他们没有交换位置的时间和机会。 “你听着,如果你出不来,那么下次考勤成绩不及格!”他对杨帆说,然后把一只脚伸出车外,落到了已经变得有些遥远的地面。 就那一瞬间,就在他试着把重心落到这只脚上时,车子骤然下滑了二十公分左右。“他妈的!”他叫道,伴随着车里华安琪的尖叫声。不过幸运的是,横栏杆卡在了车顶,暂时停住了下滑的趋势。 “动作快!”他说,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车门,用力牵制着它。 接着,他本能地感觉到一种特殊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炙热地,又冰冷地,爱恨绞缠。 他转过头,看到谢天麟就站在几公尺外,胸膛急促地起伏,就像刚刚从奔跑中停止脚步。他面上的神情是淡漠的,应该说恢复到了淡漠,然后,是眼神,单飞能感觉到那温度在逐渐下降,直到,失去了任河温度。 谢天麟转身离开。 “等一等!”单飞叫道,天知道他多想扑过去!但是他不能!“等一下!” 单飞不会傻到以为谢天麟是为了华安琪回来。 他是不是在乎他的?很在乎?单飞意识到自己应该知道谢天麟在乎他。他想抽自己,那么焦虑,那么紧张,那不是因为利用。 那不是虚情假意! “谢天麟,对不起。”他说,诚恳地懊悔着。“别走……别走。” 但是没用。 谢天麟的脚步没有任何停滞的迹象,他走向他的劳斯莱斯,“去几个人,帮华小姐脱险。”他平静地吩咐道,坐进车中。 他恨死单飞。 单飞为什么没死?他没什么没有利索地掉进海里?车子为什么没有直接爆炸?! 应该是那样,就应该是那样! 然后,这个世界就正常了,谢天麟就正常了……他该死的为什么要跑回去看?! 他只想要一分钟时间。 如果有一分钟,单飞会告诉谢天麟自已是多么……见鬼的愚蠢,多么害怕,因为如此地在乎这个冷酷的黑社会。在他已经疯狂了之后,他不能接受一个单纯的利用。 他不是一个看不开的人,如果不是谢天麟,或者他是一个月之前的他,他会对“利用”一笑了之,甚至会沾沾自喜。无论如何,没有价值的人不会被利用,更何况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第61页 但不是现在。他不想——无法忍受——作为一个随便的什么人,因为能够帮助谢天麟而被选中,被“爱”,他渴望那是因为他是他,就像是谢天麟对他而言就是谢天麟一样。所以他害怕,那恐惧就像是一颗毒瘤,潜伏在他的身体里,不能被激发。它会致命! 他只是……很害怕,谢天麟能够明白吗? 给他一分钟时间。 “不用担心,o记最神勇的探员在这里陪你,我保证我会游泳,而且对人工呼吸很拿手。”杨帆引导着华安琪爬到单飞的之前的位置,“慢慢来,不要怕。很好。” 华安琪不知道是该害怕还是该着恼,她只知道,一只手紧握着她的,温暖而且有力。车子颤动了一下,她本能地要尖叫。 “嘘……不要!”杨帆忙阻止道:“吓倒我没关系,你把外面拉着我们的单飞吓松了手,我们就只好冬泳了。我的裤子会缩水,你要知道。” 华安琪不知道,但他猜她真的笑了。 真是疯了。 她猜杨帆应该有足够的能力应付这个场面,所以才会谈笑自如。 她需要害怕吗? 敞开的车门外忽然多出了许多人,七手八脚地拉着她。她犹豫着,“等一等!”她叫道:“如果我出去,车会掉下去的。”她迟疑地道。 “只有你出去了,我才能离开,”杨帆在她背后道:“而且我真的会游泳。”他推着她,“该死,我不是有意摸你的屁股,你得明白……你偏瘦,不是让我失控的身材。” 华安琪没觉得一点色情和龌龊,但是她非常恼火。 在能够反唇相讥之前,她被许多只手从车门拖出去。然后,许多人对她嘘寒问暖。 但这都不是她的焦点所在。 “见鬼!”她听到旁边单飞高声咒骂道:“谢天麟,叫你的人帮忙……求你!” 回过头,她发现汽车几乎人立了起来,就在她离开的那一刻,车顶被横栏和自身的重力压榨得变了形,玻璃开始崩裂,汽车慢慢地,但却毫不停留地向下沉。 她想呼救,但就如同之前发现自己被困在要跌落的车里一样,她的心跳停止,无法呼吸!“……天麟,帮忙。”她颤声说。 单飞不会松手,他绝对不会的。如果真的要掉进海里,那么,他想,他至少能在第一时间潜进去,帮杨帆解开那些讨厌的安全气囊。 更多的玻璃崩碎,车顶像气球一样干瘪下来,他跟着车子向前走。 他在尽最后一份力,他不会让杨帆死,也不会让自己死。 他有些话必须要说给谢天麟听。 必须! “帮忙,你们这些蠢货!”谢天麟从车里探出头,非常不符合他形象地气急败坏。他责骂着迷惑的保镳们,“该死,你们脑袋里是空的吗?另外请华小姐上车,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 杨帆很是佩服自己的手脚灵活,他迅速地清理缠绕在自己身上的东西,而且感谢老天,车子停止在那里,虽然没有自行爬上去,但是至少没再下落。 他有点怀疑单飞怎么做到的,不过无论如何,现在车门在他的上方,杨帆用一只手攀住门框,爬上来,然后,跳出来。 跳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汽车就在他身后扑通落水! “很抱歉,”他爬起来,发现自己被单飞接住,“他妈的!”他大骂道:“你走运了,不然你就欠我条命!”豆大的冷汗开始争先恐后地沿着额头滑下来,他的左手撞车的时候脱臼了,他想,自己并不适合游水。 “我现在知道了。”单飞吁了口气,“麻烦你放手,我的肩膀很痛!”不用看也知道,枪伤早就迸裂了,现在的问题只是出了多少血会令他感觉到头晕眼花,心慌气短。 “那群该死的人呢?!”杨帆松手,咬牙切齿道:“还有那辆……丰田车!”他转头四顾,发现计程车和那两辆丰田早就逃之夭夭。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华安琪不悦地推开企图将她带上劳斯莱斯的保镳,忍不住道:“我爸爸……” “你爸爸是保险公司车祸调查员吗?”杨帆看了她一眼,“不是?那么,不。” 随后,他怒视着单飞,“你听着,如果保险公司不赔偿我,那么很遗憾地通知你,你将负担一半费用。”他想挥手,但是脱臼的肩膀提醒了他那不行!“狗屎!”他皱着眉低声骂道。 华安琪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这样的人说话——一个粗鲁的,不会趋炎附势的员警。 “华小姐,我们走吧,你需要到医院去检查一下。” 在保镳的劝慰下,她不情愿地坐上已经发动了引擎的车子。 “大不了把我的车借你用。”单飞耸肩,然后发现自己不适合做这个动作。他向劳斯莱斯走过去,但突然,停住了脚步,“你的胳膊怎么了?”他转过头,厉声问道,忽然意识到杨帆的动作很古怪。 “脱臼,我想。”杨帆伸了伸舌头,“你看,我知道我其实不需要游泳……”他为自己辩解道。 “你他妈的找死!”单飞怒道,酸软的腿脚几乎无法支撑自己。 几乎,他几乎! 害死了杨帆! 他居然让他留在即将掉进海里的车中,在他的一只胳膊无法动作时! 害怕和自责压榨干净了他的每一分体力,当他听到汽车加速的声音时,已经晚了。 他刚刚在劫后余生中筋疲力尽,失去了之前的敏锐。 “不,谢天麟!”他大叫道,转过头,勉强自己拖着沉重的步伐去挽留,但是,没用,他们的距离仍然是越来越遥远。 他触摸不到他! “没用了。”杨帆在后面嘆息着叫道:“这一次,我们倒是有明确的理由留下他们,只不过……我们不能长出两个轮子来。下一次吧,我想车祸调查的时候,总会见到他的。” 他的车就这么没了?当然不可能!他不会放过撞他的王八蛋! “嗯……是谢天麟帮忙救我的?”迟疑了一下,杨帆不确定地问。他看到那群打手帮忙拉住下滑的车体直到他跳出车门,但是他始终怀疑那是幻觉。他们没有理由救他,他们恨他。 唯一的解释是,那是谢天麟的命令,而且,当然,不是看在他杨帆的面子上。 好吧,他可能得承认,单飞说得对,谢天麟……嗯……天哪……对单飞……很不错。 谢天麟想必也不会稀罕他的人情。杨帆这么决定。所以,他只需要感激单飞,这听起来不错。 “没错。”单飞几乎连声音都是空虚的,他茫然地应答,眼看着载着谢天麟的车开出了视线,大脑麻痹地瘫痪。“下一次?”他喃喃地说。 潜意识倒告诉他,这一次跟以往不一样。他眼睁睁地看着谢天麟走出他的视线,没能拦住。 而他会失去他,永远的。 他喜欢他,但这不是他伤害他的充分理由。 从眼神中他看得出来,那痛几乎杀了谢天麟——或许已经。 他仍然在乎单飞,但是他拒绝回头。 他们曾经争吵过多次——事实上他们从未停止过争吵。他为是不是应该向强大的势力低头而争论,为杀人灭口而翻脸,为了同伴的安危而愤怒,为了毒品而憎恨,他们一直都在激怒彼此,然后,又为了不想失去对方而退让。 一个员警,一个黑社会,他们固守着各自的立场彼此不能交融,从开始到最后。 但这一切都不能够阻止他们去为对方涉险,甚至是性命的威胁,也不能让他们放弃。 他们没有放弃过,而且单飞期望他们永远不会,哪怕是到了生命的尽头。 但不像是这一次。 伤害,带着摧毁灵魂的巨大痛楚。 突然之间,一种模糊的恐惧和无法回头重来的无奈席捲了他整个身体,黑洞似的漩涡从心灵深处开始向外扩散,它吞噬一切。 模糊的钝痛袭遍了全身。 单飞没法判断正误,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来都没有过什么传说中的预感,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感觉——他会失去谢天麟。 单飞憎恶自己。 到底是怎么放他离开的? 如果那时他放弃拉住下沉的汽车,转而去拉谢天麟……不,那还不如让他去死。 如果那时他不去管华安琪,会不会早就已经追上了谢天麟? 如果那时他没有为华安琪而跟谢天麟争吵,是不是现在是在拥抱着他,而不是这么痛苦空虚和绝望? 他居然就为了这么一个见鬼的女孩子,迫谢天麟离开?! 还是更混蛋的,他不能够相信他? 他该解释给谢天麟听,他会体谅他,是吗? 但是接下来呢?如果他们能够相互信任对方的感情,那么他会放任谢天麟的行为吗?他们可以避免这场相互伤害的灾难吗? 或许,不。 谢天麟是错的,这一次谢天麟绝对错得离谱!单飞知道自己不行,过去他确实退让过,那是因为当他知道的时候,无论多么惨痛,都已经事成定局,所以他可以体谅,也只能接受。但这一次不行。他不可能眼看着一场比谋杀还要邪恶的事情发生。 他阻止不了整件事的走向,同时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他不能背叛自己员警的身分,但又无法强迫自己放手。 他整个人在分裂。 他为什么要是一名员警?为什么不跟谢天麟一样,是个冷酷自私的黑社会! 他从来没这么希望过! 他们……始终不一样。 他分不清那是什么,那么厚的阻隔在他们之间,冰冷而且坚硬。 他该怎么打破? 扬帆沉默地看着单飞。直到单飞颤抖着蹲下身,用双手环抱住自己。 “怎么了?”他勉强压抑着强烈的好奇心,“分歧?别担心,我想不会太久,毕竟……嗯……他很……那个……在乎你。” 蓦然之间,原本在内心深处隐隐盘旋着的钝痛,骤然转化成了尖锐的刺痛,剧烈到单飞无法忍耐! 他以为他整个人都被撕裂,他不知道一个人居然可以痛到这种地步。 不只是分歧,他们大概是分手。 单飞不甘心! 他宁可死在前进的路上,也不会就这么放弃,让自己每每听到“爱情”两个字的时候,都会为自己向命运低头,最终失去了谢天麟而心如刀割! 一定有什么可以去做,他能做到的,他要自己相信,然后,他也会让谢天麟相信! 交警证实了单飞的猜测,两辆丰田都是套牌,十字路口的监视器拍下了曾经载着谢天麟的那辆计程车的车牌号——因为它超速。 车主是个经营着几辆计程车的中年男人,他告诉警方,这辆违规的车子包给了一个叫做阿麦的小伙子,对方刚刚交还了汽车,并且喜气洋洋地说他中了六合彩,今后不再开计程车,之后就踪迹全无,有人说他大概去了澳门赌钱,警方并没有除了他违规之外的任何证据,那么只能作罢。
第62页 而这场看起来像袭击多过车祸的案子,另一个重要证人就是谢天麟,交通组的探员明显认为两名当事人的态度异常。他们关心目击证人要多过肇事车辆。不过,很遗憾,谢天麟就跟以往一样,“外出公干”了。 对一个目击证人,跟对一名疑犯,警方的态度和处理方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既然他不在,那么只能如此。 回到医院的时候,单飞和杨帆唯一的收穫就是——一篇忠告跟两瓶跌打酒,还有更厚的纱布,一剂止痛针。 两个小伙子身心俱疲。 “那么现在,”杨帆靠在他睡过多次的沙发上吁了口气,“我想蔡sir不需要让兄弟们到班保护你了,”他看了看那条“需要静养”的胳膊,“直接把你包给我算了……在那里给我加张床。” “听起来不错,”单飞扬了扬眉,而这个动作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我出去做事会方便得多。” “no!”杨帆迅速地道:“别再有下一次!我已经没什么好供你糟蹋了。” “我的车钥匙。”单飞努力翻了个身,血液的流失和郁结于心的痛苦让他虚弱到了极点,不过无论如何,他成功地控制住了有些颤抖的手指,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扔给杨帆。 “我是说,”杨帆接过钥匙,扔在面前的小几上,“我没有多余的胳膊了。” 单飞垂下眼皮,“对不起。”他说。 “那么说你是想让我补给你了?”杨帆撇了撇嘴,“零四年围剿x圈帮的那次,去年七月分跟和x和火拼的那场,还有……” “拜託!”单飞打断他,“别让我想起来我曾经多想一枪撂倒你……那时候你太蠢了。”杨帆的资历比起单飞与叶利要差得很远,他还是个不懂自保的菜鸟时,另外两个已经在各自的部门身经百战。 杨帆不否认,自己曾经很令人吐血过。 但是,不是现在。“不过现在轮到你了。”他中肯地陈述道。 “……确实。”单飞沉默了一下,承认。 不管跟杨帆所指的是不是一致,但他确实……做了蠢事。 杨帆有点不安,他并不习惯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重。“嗯……”他挣扎着想了半天,“知道谢天麟可能会在的地方吗?在我病假期间可以去看看。”相对来讲,他的伤更轻一些,单飞如果不想胳膊废了的话最好静养一段——真正的静养。 单飞觉得自己是个白痴,比白痴还弱智。暂时放下一切不说,在上次见到谢天麟的时候,他最先做的事情,应该是问他那段日子被关在了哪里——如果他不说,那么就动用一切手段逼他说出来——而不是那些白痴的争吵以及吻他、抚摸他、进入他或者被他进入! 如果是那样,他现在就不会这般茫然,这般一筹莫展。 他不知道谢天麟此刻是不是像他一样这么痛苦,这么无助。但至少,他相信,那个黑社会非常伤心,还有……绝望。 他已经毫无退路了。 单飞懊悔地紧闭上眼睛。 现在什么也没有比找到谢天麟更重要。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一个更坏的话题……杨帆懊恼地想。他不知道那两个怪胎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看起来很严重,而且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单飞的错,所以这个傢伙慌了手脚,完全不是素日洋洋得意的模样。但是,到底什么话题算是合适? 打断杨帆冥思苦想的,是突然直接推门而入的单郑芳芳。 两个小伙子不自在地看着单郑芳芳,心虚是一方面原因,另一面,是这个女警司紧绷着的面容。 “妈。”小心地审度了一番,单飞认为自己首先应该安抚下去老妈无论从哪里来的怒气。“我……” “我问过你的主治医生,他说你本来已经随时可以办理出院手续,只要你能够静、养。但现在显然情况有变。不过我跟他已经讨论过,现在对你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在你的胳膊废掉之前,立刻出院……搬回家来住。”她摇了摇头,严厉地阻止了单飞想要反抗的企图,“就这样。” 如果有比懵了更好的形容词能出现在单飞一团混乱的大脑里,那么他会选择另一个。但是现在没有。“妈!”他抗议地叫道。 “阿帆在这里那就再好不过了,”忽略单飞满脸的不情愿,单郑芳芳转过身来,对着张大了嘴的扬帆道:“麻烦你从阿飞的公寓里拿点生活用品,听说你们都知道他的钥匙在哪里,是吗?” 无论如何也合拢不了的双唇立刻紧紧地闭了起来,杨帆有点……非常惶恐,单郑芳芳对他而言,混合了长官跟损友的老妈双重身分,而无论哪一重,就今天的意外来讲,都不太可能乐观的应付过去。 扬帆偷偷地瞄了瞄单飞,后者非常不满意地坐起身来。 “我不出院!”单飞坚决地说:“我的伤还没好。” “如果你不出院,”单郑芳芳恼怒又心痛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在我帮你配好假肢,或者买好坟地之前是不可能好了!” “哪有这么严重?”单飞反驳道:“只不过是个意外。” “意外?”单郑芳芳若有所指地冷笑道:“等一下我们来谈论这个『意外』!”她再次转头,“阿帆愿意参与我们的讨论吗?” “不!”条件反she地,杨帆跳了起来,“我……呃……帮阿飞去拿东西!”非常没有义气地,他用极快的速度熘出了房间,转眼又探头进来,捡起单飞的车钥匙,以更快的速度消失。 “妈!”单飞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也想知道你在干什么!”与愤怒的单飞对视需要一点勇气,但这对愤怒的单郑芳芳来讲一点也不是问题,她甚至逼视着单飞,“你来告诉我,从一个月前的内鬼事件到刚刚的坠海车祸!” “那是我们o记的内部问题!”本能地,单飞防御性地道:“我需要一点私人空间。”他坚决地道:“我以为你明白。” “我明白私人空间,”单郑芳芳接口道:“但是我不明白yin乱空间!如果我从前确实提供给你过,那么现在我认为应该收回!” 她知道了! 这个认知就像是炸雷一样噼在单飞的心头。 就在上一秒,单飞还以为自己的脑海不可能更加混乱了。 什么时候?多少? 态度……他妈的,忘记这个吧,瞎子也看得出来她的愤怒。 见鬼!她不该知道这个问题——这场风暴不应该这个时候到来,他已经糟糕得快死了!她怎么知道的?不,这不是现在该问的问题。 解释我有多疯狂?靠,除非我认为现在老妈还不够火大! 冷静冷静!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虽然它来的显然不是时候! 怎么办?求她放我们一马,告诉她我们是相爱的?她唯一可能相信的就是我疯了。看得出来,“yin乱”!她认为这是“yin乱”! 那是纯负面的一个形容词,单飞的直觉告诉他,老妈所知道的全是负面的。 她已经快气炸了,她之所以没有进门立刻发作,那是因为杨帆在,而她拿不准杨帆知道多少。 那么,做点什么。单飞鼓励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建设性的事! “你跟蔡sir聊过?”他试探地问。 不是叶利,他还没从大陆回来。 也不是杨帆,且不提刚刚他的惊慌失措和落荒而逃,单论他作为一个小滑头兼文艺小说爱好者,如果这个故事从他口中说出来,那么一定是罗密欧与茱丽叶般地凄婉动人,另外,尽管不情愿,但是出于手足情分,他会尽自己最大所能地美化整件事,而不是妖魔化。 那么,只有蔡航。单飞直接排除老妈跟谢擎喝下午茶的可能。 “我对你的管教太失败了,”单郑芳芳压抑着自己满腔的怒火,“我完全没想到你的私生活居然这么……糜烂!你给我记住了,从今天起,跟谢氏有关的案子你统统移交给其他人,并且保证下了班直接回家,不许在外逗留!” 太过分了!如果单飞听到了母亲的管理方案的话,他一定会跳起来示威游行。现在他保持诡异的沉默,那只不过是因为他的思绪纠缠在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上:如果蔡航对老妈极尽可能地丑化了这么一段情事,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老妈,你不是我的老闆,”单飞尝试着,假装反对道:“而且我现在在停职!” “你的老闆将会贊成我的观点。”单郑芳芳瞪了他一眼。 这就是目的。单飞想,他明白了一点。蔡航想要对付的是谢擎。他需要单飞对谢擎的仇恨,但暂时并不想让单飞了解得更多。 恰好这时芳芳出现,他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同时藉助于他们的母子关系看牢单飞——正常的母亲听说自己当员警的儿子,跟一个黑社会同性搞在一起,并且差点丧命,那么,任谁都会疯狂地把儿子拉出是非圈的。 对于单飞这样一个难搞的儿子,单郑芳芳这样一位强硬的警司母亲正合适。 “那就是说,他打算给我复职了?”单飞冷笑着问。蔡航得给他一把枪,不然他拿什么去刺杀谢擎? 单郑芳芳有点诧异地看着儿子,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其间似乎有什么,是她没摸到的。“等你出院之后。” “妈妈,你相信我吗?”单飞正色问。 单郑芳芳犹豫了一下。她相信她的儿子,在大多数方面:工作能力,品质,身手……但不是感情。 单飞不是一个容易投入感情的人,但是,他会是一个极度忠诚的好情人。 完全地,彻底地沦陷将来带什么样的疯狂和仇恨?她不能确定。 缓缓地,她摇了摇头。 那瞬间单飞很泄气,但是,他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心态,“那么请相信我一次。” 他恳求道:“如果我做了什么事,那是因为我有足够的理由。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尽管有点内疚,但仍然坚定地对视着母亲的眼睛,“我不会停止,无论出现什么情况。” “大多数情况我会支持你,”单郑芳芳觉得很难过,她被冒犯了。如果作为一个母亲都没有资格管教约束自己的儿子,那么谁能有?“那是在你没有做错事、傻事的时候。” “最错的事我已经做过了,”单飞苦涩地笑了笑,“我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去弥补。” “你在钻牛角尖!” “我没有!”单飞反驳道:“如果我有,那是因为我不得不那么做!” “没有任何人逼你!”单郑芳芳叫道。
第63页 如果是她的属下,无论哪一个,她都绝对不会这么对他们说话,强硬地去指责,不讲究一点策略。但对她的儿子,她冷静不下来,“我已经帮你办了手续,你要做的就是立刻跟我回家,准备一下即将到来的春节,到时候我会请你的朋、友、们帮忙照、顾、你。” “妈!”单飞同样的失控——是不是也允许他崩溃?在他头痛得恨不得把头骨撞扁的时候!“你不能命令我来做什么不做什么!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如果蔡航对他的计画是这样的,那么,他没有理由不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去查一下谢天麟的下落,反而躲在房子里发霉! 他怎么能做得到!不去挂念谢天麟,不想念,不内疚,不心痛! “我为什么不能?我是你妈!”单郑芳芳怒道:“让你活着跟你妈过个春节有那么难吗?还是说,你对过去那种糜烂的生活念念不忘,想脱离我的视线去跟任何一个……变态胡闹,把自己也变成一个……不正常的人?” “我的生活根本不糜烂!另外,如果我妈能在我三年级、中二,以及成年以后的每一个春节忙于工作而取消团圆饭的话,我为什么不能在今年做点我自己想做的?” 血液直冲大脑,单飞脱口而出,几乎没意识到自已在做什么,“我是一个正常人,而且,如果必要,我不介意做一个不正常人,就像我爸爸当年会抓起足够令他碎成一千片的炸弹一样,我会做我想做的任何事,只要我认为值得!” 他停嘴,但是太晚了。他看到母亲的眼睛红了。 杀了他吧,杀了他吧!单飞真的想去撞墙了,但还是自己掴自己耳光更实际,他那么做了。 真蠢!他居然接二连三地犯同一个错误!他是不是想失去他们所有人才甘心?他所做的一切除了伤害了自己的母亲之外,没有任何作用!相反的,它或许会令母亲更憎恶自己和谢天麟的关系。 这是他这辈子最糟糕的一天,他伤害了他生命中最珍视的两个人。用最蠢的方法,说最蠢的话。 他应该崩溃了。 但却仍然不能。他怎能允许?! 那是她的儿子。他性格开朗,骄傲自信,为人正直善良,坚强果断,偶尔耍耍小聪明,但没有人否认过他是一个好员警;性子有些粗糙,但不失体贴,叛逆不羁,但是孝顺。单郑芳芳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是个非常出色的母亲,因为她有这么出色的儿子。 但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曾经伤害过他。 单飞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曾经多么孤独,多么害怕,单郑芳芳蓦地意识到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母亲。她竟然不知道儿子怨恨着她。 她确实不是。在同时失去亲人的这对母子生命中最艰辛的那些年,她为了遗忘自己的痛苦而投向工作,她没有照顾好同样受伤的男孩。她令他在失去父亲之后,又失去了半个母亲。 所以他学会了把所有事情藏在心底,自己一力承担,独自解决。他拒绝向母亲求助甚至倾诉,他维持着风平浪静的表面,仅当被逼入死角,几近崩溃的时候,所有的伤痕才全部迸现出来,就如同布满了肉眼无法看见的细纹的宝刀,在遭遇巨大外力时突然折断。 她能怎么说?她儿子的隐瞒、荒诞,跟她是不是全无关系?! “我所作出的决定,都是为了你好。”单郑芳芳用深呼吸来平息白自己的情绪,“你考虑一下。” 她的声音越发低沉柔和,简直像是痛苦的哀求。“我失去了你爸爸,现在不想失去我唯一的儿子。小飞,你就是妈妈的生命,如果失去你,妈妈不知道今后将怎么支撑下去。” 你期待她会怎样?她不是一个强悍的警司,她只是一个有着唯一儿子的寡妇。她最大的幸福,就是他的平安。她希望他的儿子能知道,能明白,能体谅。 想想一个母亲的渴望,无论如何。 她知道怎么去留住他。单飞把手盖在眼睛上,他把脸埋在膝盖之间。 他甚至都无力去恨自己。让他能怎么做?对他的母亲?唯一的一个至亲! 一点时间。 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他用全部生命去爱的这两个。 为了他们,他被千刀万剐了也不会抱怨一句。 他只要一点时间,只要这么多! 他们谁能够,给他一点时间? 不应该是这个时刻,但他想念谢天麟——他的拥抱。 如果他能够明确地知道谢天麟也如同他这般矢志不渝,那么他将容易得多。 谢天麟是不是?他有没有真正的后悔?他会不会决绝地放弃? 告诉我,单飞无声地祈求,告诉我你也爱我。 他希望自己能哭,有这个权力去哭。但他不能。如果他放纵自己软弱,那么,拿什么来保证自己还能够鼓起勇气,去面对今后越发艰难的环境? 他不会哭,他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我出院回家。”他放弃一切纠结的思维和无解的问题,强迫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暂时什么都别想,计画得越多,错得越多。“只有一个条件,不要限制我的行动。”这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的承诺。 他的声音很轻,但不容拒绝。单郑芳芳知道自己永远都会记住今天。她见到了这么多面的单飞。他没有一个所有人曾经以为的完美的成长环境,良好的心态,但他已经长大了。 长成了一个坚定的,任谁也无法轻易驾驭的男人。 这令父母感到挫败,尤其是在此刻这样特定的时期,但,也令人自豪,如果能够冷静理智地去思考。 “你可以按你想要的外出,”单郑芳芳不想把情形弄得像谈判,但她很无奈,这也是她无法让步的问题,“我不会阻拦你,但我会陪同。” “你可以陪同,”单飞咬牙道:“但不要干涉。”无论如何,老妈也要上班,她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 “我当然不干涉,”单郑芳芳迅速接口,“如果你不犯法。”这是她的底线,她不会再让! 他不想,而且他认为他们都不想把事情弄得像场交易,但这一次,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会让步。就像母亲不能放纵儿子一样,爱人也绝不会放弃爱人。 “成交!”单飞慢慢地道,他感觉自己应该休息一下,现在他很难爬下病床竖着回到家里,但不行,他不能让自己看起来那么虚弱,除非他想让母亲对他的所作所为更加反感。他必须得像往常那样活蹦乱跳。 “那么,我帮你收拾一下东西。”单郑芳芳点了点头道。 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是在噩梦里。她不知道是怎么跟儿子走到今天这种境地的,虽然男孩子总有一天会开始挣扎反抗,执意走自己的道路,这她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怎么会疏离至此?又是从什么时候起? 她是不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只要过了这个关口,单郑芳芳对自己说,就让他去做吧。 然后潜意识在嘲笑,她做不到。她是个母亲,永远都不会对心爱的儿子放手不管。 而她的傻儿子,也永远都那么让人担心。就在她一转身的当口,床边传来了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单飞只是感觉眼前的光线迅速地抽离,他意识到最糟糕的可能现在已经变成了现实!他确实尝试了企图抓住点什么稳住身体,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到。 该死! 这是他最后一个可辨的想法。 第十章 因为你有我所没有的,你能做我所不能的,我以为你能够…… 他说,精緻的五官上淡淡的绝望像水波那样浮动着,而那悲伤的眼神,更像蚕丝一样,细细密密地包裹住了单飞的心脏。 它令单飞从此沉沦。 细韧的蚕丝就像风筝的尾线一般,他牵动,而他抽痛。 我真是疯了……我居然以为你会…… 他说,绝望的灰暗是他唯一能够展现的颜色,曾经炫目的神彩蜕变成了死一般的沉寂。单飞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被遏制,神志被撕得四分五裂,他令他疯狂! 只要我活着,只要我还活着! 单飞发誓。 我能够,我会! 请再相信我一次。 她很想打他! 如果不是单飞已经面无人色地丧失了意识的话。 这怎么能是她的儿子? 这是她的儿子? 一个同性恋? 一个明知道被耍了、被骗了,还对另一个男人念念不忘的同性恋?! 她原来以为他只是有过一段荒唐的经历,但现在狂怒地想杀了谢天麟! 无力地跌回床前的椅子里,单郑芳芳感觉自己老了。她不能够理解这个世界。 她听说她的儿子憎恨一对无恶不作的父子,因为他们以卑劣的、yin乱的陷阱引诱他,欺骗他,利用他。她听说她的儿子在疯狂报复,不计任何代价,因为他的尊严被践踏。 然后,她听到他的儿子在昏迷中呓语,那个应该被憎恨的名字,温柔地,怜惜地,痛苦地。他这样挂念着……另一个男人? 这代表着什么?! 她不知道应该去愤怒,还是羞耻,抑或是痛恨?! 单飞焦急地睁开眼睛。他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到底持续了多久,但现在每一秒对他来讲都是至关重要的,他必须尽快爬起来…… 他改变了主意,在他看到床前坐着的单郑芳芳时。几乎都能听到房间迸裂的火花噼啪作响,空气中暴怒的气息能够灼痛皮肤。 该死,单飞暗想,自己忘记她了……他烦恼自己晕倒的真不是时候,而醒来的更不是时候。 “感觉怎么样?”很冷静而且也冷硬地问话,但却带着沖天的火气。 单飞很难想像,自己晕着的时候又能惹什么事? “……不错。”他觉得这应该是标准答案。 “想跟妈妈聊聊吗?”单郑芳芳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希望降低声音中的火气。在单飞睁开眼睛之前,她以为自己已经做了足够长时间的自我暗示,并冷静了下来,但在看到单飞满面焦急地迅速起身的企图之后,之前的努力登时土崩瓦解! 不想!绝对不想! 但是……好吧,考虑到自己已经不合时宜地昏厥过,单飞认为自己至少也需要安抚一下老妈。而且,已经不能再躲了,他感觉得到。 “如果你想。”他顺从地说,在一个深呼吸之后,抬起眼,主动地看着单郑芳芳,而后者略微愣了一下,看得出来这并不是她意料中的态度,但随即更多的恼火和不安涌进了她的眼中。 “我想听听你怎么看谢天麟。”略微思忖了一下,她单刀直入。 没有审讯的精力去布置和诱导,质问式的语气,不再留给单飞任何回旋的余地。她让单飞紧张而疑忌——这又是什么原因?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错过了什么?有什么让妈妈对已经认定的事情又起了异议——他抓不到一点启示。
第64页 难道是杨帆?单飞心中一凛,在单郑芳芳的威压下,没有比坦白从宽更可行的。“你……嗯……想听什么?”他含糊地问:“哪方面?”似乎应该考虑……该怎么把母亲拉入自己的一边而不是隐瞒,在已经无法隐瞒的时候。 单郑芳芳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并不惊奇,是吗?说说你认为我——作为一个母亲——应该知道的!” 单飞沉默了半晌,坐起身,“我是个同性恋。”他说,沉静而且认真。 或许,但更有可能是个bi。不过他不会那么说——他不想留给单郑芳芳一丁点的希望!如果她有,她会拼命地阻止。所以,让她绝望! 他承认了。 不留一丝侥幸的空间。 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单飞屏住气息。 母亲看起来完全懵了! 单飞小心地揣测着。他明白忽然之间脑子空白了下来的感觉。这段时间他经历过许多次。那很……茫然而且痛苦。他猜,即便是几十年有素的训练,也不能帮助她找回遗失的感觉。 “你承认你是个同性恋,”她的叙述似乎平静无波,“那么,下一步你准备告诉我什么?”声音蓦地尖锐了起来,危险地带出了嘶哑的岔音,“你的性伙伴是一个无恶不作的黑社会?他除了玩弄他人的感情,利用和破坏之外没有其他爱好,是吗?!” 单飞的心蓦地漏跳。 这只不过是她不知道真相的恶意攻击! 他对自己说。 相信他,相信他! 现在,别再动摇,你需要做的是劝服老妈,而不是让她动摇你!你这个白痴!单飞命令自己说,想想看,站在妈妈的立场! 她当然希望子孙满堂。 如果没有后一半,这个消息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她会伤心上一阵子,最终无奈地接受。她不是个不开通的人,相反,她受过良好的教育,思想开明,冷静决断——也有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她从没歧视过同性恋,但毕竟,这是她自己的儿子。 但,该死的,还有作为潜台词的后一半!与这后一半比起来,仅仅是同性恋,甚至喜欢的是个男ji听起来都像天籁一样美好! 单飞猜测,让母亲发狂的是她对谢天麟本人,以及他的目的的反感和无助——把单飞变成同性恋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谢、天、麟,一个可能对单飞做任何事,除了对他好之外的人! 不只是愤怒,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快爆炸! 她全部所想的恐怕是该怎么做才能让他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是不是这样? 单飞闭了闭眼睛,“我是,”然后再次睁开眼,面对狂怒的母亲,“他碰巧也是。我们碰巧发现了彼此。”他轻声,但却肯定地说,就像事实本就如此。 “我们相爱。”这是真的,并非他想,但他无法控制住让过往那少得可怜的甜蜜时刻划过脑海——他们拥有彼此,曾经,而且也会是永远——他轻柔地说。 她没忍住! 她终于没能忍住! “你住口!”没有一点战略性的计画,单郑芳芳只是像个疯子一样地打了他,狂怒地,几乎带着仇恨,“我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混蛋!你住口!住口!我不想听你们那些骯脏龌龊事!” 单飞很久——几乎是他懂事起到现在——都没有尝试过,让人在自己的脸上侮辱性地掴上这么一掌。 老实说,跟肩膀的痛比起来它并不太疼,但却残忍而且明确地告诉了他,作为一种人格上的羞辱和否定,它多么有力! 掌掴,加上仇恨的厌恶的眼神,它们充分表示攻击他的人对他彻底地否认!就像他只不过是一个垃圾,能够辨析的只是骯脏龌龊。 他渴望母亲能够理解,并且在令人窒息的艰辛中提供一点点帮助,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这丝毫没有对减轻他所受到的伤害提供一点帮助,当那巴掌伴随着责骂落在脸上的时候。 对不起。此刻单飞最想做的就是,对谢天麟说一声“对不起”。 “这是一个事实。”略微垂下眼睑,但很快他又张开,毫不退缩地望着单郑芳芳,“妈妈,无论你想不想接受它。” 坚决,而且绝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动摇。没有人能够拉住他,他们应该都明白! 忽然中断了一切疯狂的言行举止,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在那一秒钟全部离她而去。单郑芳芳的面色如死人般地灰白。她颤抖起来,从她刚刚用力掴击过儿子的那只手开始,如同被冰水从头灌下。 她后退一步,又再一步,直到椅子拦在了她的腿后,她颓然坐下去,着力不均的椅子轰然翻倒,她跌坐在地上。用不能再狼狈的姿势。 最终,感谢老天,她还是能够做到……她能够哭。 就好像……她失去单飞父亲的那一天。心痛如割。 单飞无法忍受在短短的时间里,接连两次经历这种令人生不如死的痛苦。 他跪在母亲的身边,抱住她,让她的眼泪化成内疚和痛苦烫贴着他的胸膛。 “我很抱歉,”他发现自己能够提供的仅是一个颤抖,而且痛苦的声音,“妈,我真的不想让你伤心。” 不会有人的感受比他更深,单亲家庭,可以相依为命的只有他们两个。虽然也怨恨,也逃避,但母亲就像是他的一半身体,一半灵魂。 抱住她的时候,发现她其实也很娇小。原来他一直以为的强大,不过是笔挺的制服以及严厉自信的神态带来的错觉。 她这么脆弱,需要怜惜和照顾。单飞咬住嘴唇。他简直没法想像,这个娇小的身体就是他过去二十六年的依靠,唯一没变的想法是——自己应该是她在剩余岁月中的依靠,无论如河。 不能哭,他不能哭。 “妈妈,”单飞轻声恳求道:“别放弃我。” 她呵护疼爱了他二十六年,现在他已经长大,足够成熟和老练地面对这个世界,选择自己的人生和道路,而她却渐渐老去。 单飞暗暗对自己发誓,无论遭到怎样的驱赶和痛斥,他也不会让母亲放弃自己。因为他是她余生唯一的依靠,因为他不会放弃她。 谢天麟是他的责任,母亲也是他的责任。他不会背离其中任何一个,无论多难。 “你滚开!”她叫道,嘶哑着嗓子,“你怎么敢跟我说话!从今以后单家没有你这个人!”她企图推开他,但是他拒绝松手。“滚出去,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别玷污单家!” “我是,”单飞倔强地说:“妈妈,我是单飞,我是你的儿子,就跟从前一样。我没做错任何事。我喜欢一个人,我们相爱,就像你和老爸……” 他预料到了,另一记愤怒的耳光,但这不能阻止他,“就像你和老爸!我们喜欢彼此!”他坚持,而且强调道:“我不会离开你,因为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 单郑芳芳失去了甚至思考的力气,在听到单飞最后的这句话的时候。 她能说什么?她确实那么疼爱他。如果她能给,她会用自己的生命为他铺一条康庄大道……她恨这么个混蛋! “我也不会离开谢天麟,因为我知道……他是唯一一个这么爱我的人,没有血缘的关联,没有利益的驱使……”他颤抖了一下,无法控制地,“甚至站在战场的两端,有着无法融合的身分和背景,他爱我,只是因为我是我。” 他低下头,发现母亲因为他的话而滞愣,怀疑甚至有些惊恐的目光关切地落在他的脸上。 “妈妈。”他笑了笑,“相信我。”轻轻地嘆息了一下,他接着道:“谢擎不喜欢同性恋,他几乎是恨。谢天麟的处境比我要糟糕得多……糟糕太多,他那个杂种老爸!” 他蹙紧了眉,磋磨着牙齿,焦虑、仇恨以及痛苦这么真切地流露出来,不带一丝可能的作伪,“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他不会回去。为我忍受了那么多,他从没放弃过。妈妈,我也不会。” 他渴望地望着单郑芳芳,“我不会从你们中选择一个,我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妈妈,看在他跟你一样的爱我的分上,求你了,别排斥他。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帮帮我们。” 他不知道求助于她是否正确,但他已经不能够错得更离谱了,是吗? 他是不是可以寄希望于母亲对他的爱?这个天底下最牢不可破的连接。 第十一章 单郑芳芳的表情由愤怒到惊讶再到茫然,最后是无法辨别的空白。 她推开单飞站起身来,后者正紧张地观察着他,谨慎地随之放下手臂。单飞失望地看着她走向门口,但是,在接近房门的地方,她又重新折了回来。反反覆覆地在单飞的卧房里踱来踱去。 这是她在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单飞知道。 零乱而焦躁的步伐,彰示着她此刻混乱的心绪。单飞随着她的脚步而心情起落,呼吸急促,紧张得身体僵硬。 “我以为那是个陷阱。”单郑芳芳忽然停下脚步怀疑地道:“谢天麟……勾引你……他对你好?”既像讥讽又像苦涩的笑容在她的嘴角展开,她审视地看着儿子。 单飞蓦地想起来,老妈得知的是蔡航版本,那么他需要解释的可少不了。 “那是一个陷阱,”他耐心地解释道:“不过不是谢家对我的,而是我对蔡航。”他收到了母亲震惊的目光。好吧,既然她已经参与进来,那么就顺应老天的意思,告诉她全部——能够知道的全部。 “蔡航是谢擎在o记内部的内鬼,我的消息是确实的,妈,你要相信我。我们缺乏的只是真实的证据。我想让蔡航跟谢擎翻脸,然后才能够逐个击破。他们联合起来的势力太强大了。 “而谢天麟……他从未要求过我什么,从来都没有,相反的,我带给他的是更多的伤害……不会再有人——无论是男是女——能比他为我付出更多。妈,他是真正的对我好。”单飞无法克制在话题稍带到谢天麟的时候热切地说明,而事实上,在他心里,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与谢天麟相比拟。 或许还需要控制自己,单飞暗暗地推了自己一下,老妈不会喜欢听。 “蔡航是内鬼,谁给你的消息?谢天麟?”依旧是怀疑地,单郑芳芳以专业的敏锐尖锐地说,带着嘲讽的意味。 “不。”单飞摇了摇头,“是艾玛阿姨。” “艾玛?!”单郑芳芳相信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更多的震撼和惊奇,与今天相比。“她知道什么?”不过有了之前太多的痛苦和震惊,在此基础上一切消息都不会显得太过震撼。
第65页 “阳光健身俱乐部,妈妈,那是阿姨未婚夫控股的产业,你还记得吧?谢天麟抱病去那里显然不是为了健身的,他在跟什么人见面。我请艾玛阿姨帮我调出那些绝密的客户的资料,以及卡上登记的预约时间。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不需要单飞进一步解释,单郑芳芳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们出现的时间以及运动总是很一致?但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依旧是混乱的,但是头脑已经自动地在运作,就像是在高压下办案的条件反she。 “确实。但结合o记的记录,每次见面之后,谢氏都在随后与其他势力的斗争中占了上风——或许不是有意,但我们o记总是不经意地打击了他的敌人,成为他非常有力的帮手。 “另外,我留意了一下,蔡航整个家庭的消费和嗜好,似乎远超一个员警所能负担的范围,即便他是一名警司。 “最重要的是,跟缉毒组协作办案的时候,有人泄漏了警队的机密,而当我调查那个内鬼的通话记录时,发现在行动中唯一跟他有过联繫的是蔡航。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解释这么多巧合。不过可惜的是,它们都是『巧合』,没有什么直接有力的证据。 “我试探过谢擎——就用你听到的那段录音,它证实了我的猜想。所以我布下一个陷阱,让蔡航以为发生了一个故事……就是他讲给你听的那个。我期待的是他对于谢氏要杀他灭口有所反应,那么,我可以在分化这两个勾结的同时,得到点实在的东西。”当然,还有谢擎的那一半,不过单飞聪明地隐瞒了起来。他不想给老妈更多的刺激。 “我知道请你帮忙可能会容易些,但是老妈,抛开部门和地区的差异,只论你我的关系,即便拿到了真实有力的证据,在上庭的时候也会大打折扣。” 单飞留意着母亲的反应,“嗯……我想他在怀疑我。蔡航不会小看任何一个人。他也许发觉了点什么。我不知道那个车祸中的两辆套牌丰田跟他有没有关系。”在看到单郑芳芳蹙紧的眉头之后,他匆忙地补充道,狡诈地加上了一个筹码——他真的不想对母亲如此,但他很无奈。 “那对话不是伪造的,对吧?”单郑芳芳蹙着眉质疑道。 老天哪,这就是他不想告诉老妈的原因!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跳过那一段吗?即便是单飞,也没有勇气述说他跟谢擎的那点往事。单郑芳芳会重归暴怒,把他活噼了,还会因为谢天麟让她的儿子涉险而诅咒他! “……一部分,”他吞了口口水,“因为我们的事走漏了风声,谢天麟被囚禁而且受了很多苦,很多!”单飞叫道,两手抱住了头,“但是我没帮上他一点忙,我没为他做任何事!就像是你,你们希望的。 “我没做一点『错』事……除了给他添麻烦我没做任何事。如果我是谢天麟,我会干脆宰了这个累赘,而不是为他去忍耐。”他垂下头,“如果你想知道,那段录音的事件里我的线人功不可没,但我不会给你透露太多。” 沉默在这对母子之间蔓延。是自责的,也是猜疑的。 单郑芳芳尝试去感受单飞的痛苦,她始终不能明白儿子所描绘的那种感情,但这苦楚是显而易见的,它就挂在单飞眉宇间。不是儿时的那种得不到糖块,或者没办法去豢养自己心爱的宠物的不快,而是……从内心深处涌现出来的无法抑制的热切和渴望,还有可以触摸到的无助与怜惜。 炽烈而且执着。 目光中的迷茫被恐惧沖淡,单郑芳芳的手重新开始微微颤抖。谢天麟,谢天麟?他是怎么能够给她的儿子带来这么强大的影响? 他确实做了这么多,还是这都是假相,是单飞的幻想? 她在脑海里搜索着跟谢天麟有关的资料,帮派之争、骗局、杀戮、毒品,与政界的勾结……还有最近的一次,车祸。 车祸? “那么……你刚刚提到了车祸?我的看法有些不同。”她慢慢地说,似笑非笑地看着靠在床沿上,垂头丧气的儿子,说。目光中带着点……说不出是焦虑、忧郁还是责备的意思。“也许是谢擎的人——更符合你说的事实。” “我知道他玩命的想让我消失,但他不会当着他儿子的面。”单飞的思绪拉回来之后,发现自己的小伎俩被戳穿。面上一红,他低声嘟囔着。 “你昏迷的时候,我看过交通组的记录和你们的口供。”单郑芳芳忽略了单飞“这不合规矩”的微弱抗议。 “那只是警告,如果他们确实想要你的命,你和阿帆不可能活着回来。在你们爬出车子之前,只需要轻轻的一下。 “这就是我一直奇怪的事情,还有为什么谢天麟和他的人会救了你们两条小命,尤其在华安琪获救后,你们两个笨蛋困在那里时。不过现在你们还能活着回来就容易理解多了。”她嘆了口气,爱怜又责备地看着自己的小饭桶儿子。 “我们两个没那么差!”单飞不服气地道:“当然,谢天麟也帮了很大的忙。”随即,他补充。 “确实不差,”单郑芳芳批评的视线令单飞不自在,“除了一个胳膊脱了臼,另一个拖着一条废手之外。” 单飞闭嘴,好吧,他贊成单郑芳芳的话,谢天麟救了他们,这没什么问题。 “你确实从谢天麟那里得到许多。”现在轮到母亲在观察儿子,“所以你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当他救了你一命的时候,你认为理所应当。”单郑芳芳摇了摇头陷入沉思。 我有吗?单飞一怔。是的,他从没意识到自己应该多么感恩,对于谢天麟对他施以援手的事,他确实认为理所应当。谢天麟怎会不帮他?怎会不救他?!在他心中,早就以一个爱人来代替旧日那个无恶不作,站在警方绝对对立面的那个人。 他是他的谢天麟,他没想过谢天麟为他背弃了什么。 他还是个黑社会,他还是原来那个黑社会了吗? 真是很蠢,单飞咒骂自己,或许连老妈都看得出来,谢天麟为他做了多少! 老妈看得出,杨帆看得出,他们拿谢天麟跟之前的那个黑社会比较;而他,单飞,他看不出,他试图拿眼前的谢天麟跟心目中理想的情人来比较。 他居然还不满足! “无论如何,”打断他的怔忡的是单郑芳芳突然的话语,“一个天生的黑社会,一个世家的员警,你们没有将来。”她拉开房门,“你没想过,是吗?” 单飞一震,从失神中走出来,“妈……” 依旧是迷茫而且混乱的,但是对于单郑芳芳来讲,至少有一件事是明确而且紧要的。“无论试探还是警告,也无论是谁,”声音中的不悦包里在凛然寒意中,“我想,一次枪击一次车祸就已经足够了。”她冷笑着道:“我不希望看到犯罪率直线升高。” “……妈,”单飞深吸了口气,“谢谢你……但是我不会停手,除非我能够把他从险境里带出来。至少是这样。” 单郑芳芳沉默地看了他许久,关闭了房门,她没贊成,也没反对。 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了下来,单飞感觉自己简直全身无力。他坐在床前的地毯上,轻轻将头枕在床沿。 “他们都看得出来我是个饭桶。”他轻声地喃喃自语,“你呢?会不会放弃我?” 第十二章 杨帆对自己受到的热烈欢迎有些恐慌。 “云吞面还是炒饭?”他戒备地放下手中的外卖,防御性地说。 “随便!”单飞热切地道,坐在杨帆对面,而后者立刻闪开。单飞烦恼地挥了挥手,“拜託,我不会吃了你的。” “那就是说比吃了还修了?”杨帆怀疑地道,随手抓过了一个塑胶袋:云吞面,“炒饭是你的了。” “ok。”单飞无所谓地道,依旧盯着杨帆,聚精会神。 “……”被单飞这么专注地凝视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有点艰难地放下了卫生碗筷,杨帆抬起头,“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这变态!我说过了,这几天你给我的酒吧、写字楼、酒店……这些地方我都去过了,没有。你就算再威胁我,我也没法给你变出一个谢天麟。” “我知道,我知道。”单飞心不在焉地安抚道,但是算计的目光仍然在杨帆面上留连不去。 “那么说起来……你不会抢我的枪和警员证对吧?” “那是犯法的,而且我可以老实告诉你,街角就有一对情报科的同事。”单飞耸了耸肩,感觉到伤口没有之前那么难以忍受,不过,现在有的是更难以忍受的状况,比如说街区的治安蓦地就好了下来——在单飞方圆五十米的距离内。这是单飞能够从床上爬起来之后得到的第一手消息。 他曾经安慰过自己说,至少不需要在睡觉的时候睁开一只眼睛,唯一的问题是只要他外出,无论走到哪里,都很容易遇到熟人或者同行,情报科的居多。 就这么帮我?很好,很好!真是个举世无双的好主意! 单飞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至少到他伤势复原之前不会有什么危险,一切等他有了谢天麟的消息再说。 可是,怎么才能得到他的消息?单飞感觉自己就在疯狂的边缘。 “另外我得到通知,我已经可以复职了,随时能够回去办手续,只要伤口允许。” “那么说,我的枪和警员证是安全的了?”狼吞虎咽着云吞面的杨帆抬起头,“你没打我新车的主意,是吧?我还没决定买什么!”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单飞若有所思地把炒饭送到嘴里,“恭喜你,看来保险公司弱智般地慷慨大方了?顺便问一下,难道你都不需要帮忙?你知道,在选车方面……” “绝不!”杨帆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激动地跳了起来,“你还来?” “算不算好兄弟?!”单飞带着受伤的表情道:“这么一点点事……”天知道,如果杨帆不肯把他藏在车里偷运出去,那么他就要做好准备,跟情报科一起分享与谢天麟的幽会! “一点点?!哪,我发过誓再也不跟madam作对……”突然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杨帆的大声抗辩,他恼怒地抓起手机,“哪位?……又是你?” 前一刻的愤懑忽然被几丝尴尬所替代,单飞注意到这个大男孩有点不耐烦又有点手足无措,“我说过了,你不用这么客气。事实上那天拉你上去的是那群打手,我没帮什么忙……晚饭?我正在吃……宵夜?我现在……”
第66页 从天而降的狂喜砸晕了单飞,他蓦地站起身,将杨帆未挂断的手机抢了过来。“小白兔?!”他按下静音,声音兴奋得有些颤抖,“原来不是保险公司白痴。”他慢吞吞地说,心念转了几转,“你该请她吃饭才对,若是我说。”虽然有些吃惊,但仔细想想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华安琪会对杨帆产生好感。是的,那天他太疏忽了。 “又不是我请她去帮忙!”杨帆恼怒地道:“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手机还给我!” “我又不是让你跟她发生关系,”单飞摆弄着手机,无辜地道:“只要问问她而已。” “见鬼!”杨帆翻了翻眼睛,“我这辈子最大的错事……” “就是认识我。”单飞接口道,把手机递还给他。“这是天意。” “我想,老天一定是想对我委以重任!”杨帆嘆气道,重新接起电话,“我想……嗯……我想……我通常每天都吃两、三次晚饭……那么,好,地点?”他瞥了单飞一眼,“burning bar。” “那就是说,现在还有时间给我去复职?”单飞看了看表,道,无法,也根本没想掩饰眼中明亮的笑意。 华安琪化了两次妆。她揣测杨帆不会喜欢浓妆艷抹的女孩,或者随意点更好?她尝试过努力回忆了一下上次见面时杨帆的着装,但是,流连在脑海中的始终是那种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满不在乎的笑容,和手上温暖有力的触感,仅是如此。 杨帆是她生命中所遇到过的最不一样的人——恐怖的服饰品味,粗鲁的言行,但却那么鲜活有趣,而且给了她别人从不曾给过的安全感。 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除了见他,同时深深地为自己没能留给他一个完美的印象而沮丧。她希望这一次会不一样,并且为此期盼着,随着时间的临近而心跳加速。 这一次一定会好的,是吧?一定会的!默默地合十双手,她给自己打气道。 “嗨。”随意地招呼着,一个人矮身坐在了女孩的对面。“这么早?” “我……怎么是你?!”华安琪欣喜地抬起头,随即兴奋愉悦的心情大打了个折扣。“你来干什么?!”她怒道。 相信我,我跟你一样不高兴!单飞在心中暗道,如果你以为我愿意见到你,那真是天大的误会!我简直恨死了这该死的局面——尤其当他想到自己想要知道自己男朋友的消息,还必须向一个可能跟他的男朋友结婚的女人询问时。 “我以为我们是来接受一个人的谢意,”他哼了一声,“怎么?难道我错坐到了相亲的位子上了?” “哦……他也帮了很大忙,”杨帆随后坐过来,解释道:“既然你要表示谢意,我想你记得那天。” “你是说他帮忙把我拉上你们的车?”因为杨帆的插嘴,华安琪稍微平复了一点,但仍然微微地嘟着嘴,敌视地看着单飞。 “难道,刚刚你不是在祈祷老天把你送上了那辆倒楣车?”单飞扬了扬眉,“不然你拿什么藉口来约会帅哥?”他招手叫来一个服务生,“四瓶喜力,女士来点什么?” “闭嘴。”依旧气鼓鼓地看着单飞,华安琪怒道:“你为什么不照照镜子?!” “拜託,我跟你不一样,”单飞耸了耸肩,“我不是出来泡马子的。” “闭嘴吧,阿飞。”杨帆忍不住插嘴道,惊奇地发现单飞在华安琪面前简直风度全无。 “ok,那么你说。”单飞挥手让服务生走开,靠回椅背上。他不会后悔对华安琪不礼貌——他为她受够了!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其实不应该责怪这个女孩,只是……为什么她要靠近谢天麟?那么蠢!而踩着谢天麟的同时,又追逐杨帆。 她当谢天麟是什么? 我不是让你不说这个!杨帆在心中怒吼,“你知道……嗯……小白兔,那起车祸……”他结结巴巴地措词,考虑着如何才能使话题毫不突兀地转移到那个黑社会身上。 “保险公司赔了,是吗?”华安琪转向杨帆,愉快地问。 “哦。对,是的。你帮了忙,是吗?谢谢。不过我想问的是……”杨帆有些尴尬地道。 “那么你的胳膊好些了吗?”女孩关切地道。 “当然,好极了。我想说的是关于人证的事。”杨帆匆忙地道,谨防对方再次岔开话题,“其实我们想请你帮忙,你知道,我们需要谢天麟的证词,你能找到他,是吗?” “我帮不了你们。”华安琪的面色阴沉了一下,“我好几天都没见到他了,自从他离开医院。”她说,因为自己某些纠结的情绪而烦恼,但更多的是因为对单飞的反感,“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说什么?”单飞迷茫而又紧张,“什么住院?谢天麟怎么了?”他焦急地追问道,心头就像有一把火在烧!“他没有受伤啊!” “他休克了,因为头痛。”华安琪几乎是仇恨地看着他,“你对他做了什么?!”再一次地,她问道。 单飞闭上了眼睛。他的一部分瘫痪了,根本无法正常运作。他听不到谢天麟住院之外的任何一个词。 真是个该死的混蛋!他诅咒自己。 但这不能使他感觉好上哪怕是一点!把头靠在手中的酒瓶子上,单飞汲取着那点冰凉,难过得无法言语。 脑震荡后遗症,在谢天麟情绪激动的时候他会发作。 你他妈的干得真不错!单飞对自己说。 “他现在是在家里么?”在错过了不知道多少苛责之后,他沉声问,发现肩头停留着杨帆的手。 “你还想怎么样?”本能地带着敌意。单飞的异样令华安琪惊异不已,她没想过自己居然能见到这个可恶的男人如此沮丧、不安和痛苦,而且是……因为谢天麟,他几乎就是在关心谢天麟。不,她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阿飞!”杨帆紧张地道,抓紧了单飞的肩膀。不,老天!不行! “我有事先走。”单飞蓦地站起身,“别拦我。”他先一步对同伴道,阴沉而强硬。他的思维精简到了一线——那个苍白的,精緻的面孔。只有他,只有他! “你别傻了!”杨帆随之站起身来,“想想看,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让我在憋死之前能够呼吸!”单飞无法控制地叫了起来,“我不能再等了!”他努力地摆脱这伙伴的箝制。 “至少他还没死,”杨帆压低声音道:“你也不应该!” 单飞深深地吸气。他得让什么填满他的身体,而不是心痛、内疚和疯狂的思念。 干脆杀了他吧! “嘿,当心!” 提醒单飞自己正挡在路中央的,是酒瓶叮噹的碰撞声。 他几乎有些麻木地转过身,看着被自己碰掉的酒瓶、酒杯跌落在地上,甚至都说不出一句“抱歉”。 “对不起。”杨帆忙抢过来,抱歉地道:“算我的。” “看好你的朋友……单sir?杨sir?”服务生抬头看到自己熟识的面孔时,吃了一惊,“单sir怎么了?” “一点意外……”杨帆含糊地解释道。 “那张桌子怎么坐了人?”麻木得像个死人一样的单飞忽然插嘴道,声音沙哑而急切,无法抑制地颤抖,跟随着渐次急促的呼吸一同展现了出来,“那不是……有人包下的吗?” “噢,是这样。”服务生转头看了一眼,“那位客人已经退掉了那张桌子,就在今天下午。” “他退掉了?!”单飞的身子一震,紧盯着服务生,就像是他会掐死他,如果他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他……自己?” “对。”有点莫名其妙,服务生求助地看向杨帆。“连押金和藏酒都不要了,老闆赚了。” “那不可能!”疯狂逐散了最后一丝理智,空虚和恐惧迅速占领了整个身体,单飞低声咆哮道:“不可能!” “阿飞!”在他能够做出什么来之前,杨帆拉住了这个神不守舍的员警,“麻烦你。”他对惊讶中的服务生道,示意他离开。然后,他拉过单飞,强令他坐下,“看一看多少人在!” 比他想像的要简单得多,去制住单飞。杨帆这一次是真的怕了——单飞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就像一个婴儿。 茫然而且空洞的表情,浮现在往日生机勃勃的面孔上,黑亮的眼睛黯淡无光。单飞的视线失去了焦点。 那里对他们两个来讲,都有着非凡的意义。他们从这里开始,在这里沦陷。 在谢天麟跟谢擎正面对抗的时候,都不肯放弃的地方。 那么,他想……他怎么想? “阿飞!”杨帆真的后悔了。他已经在心里把自己掐死一百多次,而且因为忙于此事,根本无法顾及对面那个已经看傻了的小白兔。“我送你回家?阿飞……阿飞!” “……我想去趟洗手间。”单飞轻声道,微闭着眼睛,“让我一个人……请。” 不知怎地,杨帆的眼眶一下就热了。 只是那么平淡的一句话,而已,他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 “他怎么了?”看着隐没在走廊里的单飞的背影,华安琪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惊奇得甚至忘记了反感。 杨帆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让我给你解释?那可是个机密的案子,会影响到……很多,我们的前途……你明白吗?” 华安琪摇了摇头。 “很好,我也不明白。”杨帆看起来算是满意自己的解释——能指望他做什么?全乱了!蠢蠢蠢蠢蠢,这是他能够想起来的全部辞彙,而且应用于自己。 这是在他听到那声枪响之前。 他听到了枪响,从洗手间! 确实该死的蠢! 他跳了起来,飞向洗手间,几乎是飞! 有人跟他擦肩而过,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抓住这个飞快逃离的男人,但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他没做千分之一秒的停留,而是直扑进半敞着的男子盥洗室。他所想知道的全部就是——单飞还活着吗? 即将丧失神志,他马上就会。 已经开始混沌,单飞分不清自己是在直立,还是真如感官所告诉他的这样前后摇晃,他只是紧抓着个什么,盥洗台,是吗?食指落在扳机上,他在想是不是该拿出来?因为他已经快控制不了肌肉的曲张,而且现在无法判断枪口到底对准了什么。
第67页 他似乎听到了非常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呼唤他。 “乙醚。”他口齿不清地说,然后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第十三章 “……您可以放心,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麻醉剂的效力可能要两个小时左右才能消退,届时他就会醒过来了。不过,单先生左肩上的伤就有点麻烦……” “会怎么样?!” “单夫人你不用太紧张,令郎的身体基础很好,如果能静下心来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又肯多花点时间来做复原的话,是可以恢复到之前的状态的。只是留心,不要让他再受伤。” “……麻烦你了,齐医生。我送你出去。” 又回到医院了。 在单飞睁开眼睛之前,听到的就不是一段令人开心的对话。 他感觉得到,肩膀上包扎得越发紧密了,就像……木乃伊? 该死的,这一次又要躺多久?他……不,他不能等了。他必须立刻见到谢天麟! 令人颤抖的寒意和尖锐的痛楚切割着他的身体,还有心灵。他得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才能克制住近乎痉挛的颤抖。 “小飞,你醒了,是吗?”她再也不能够忍耐下去了!“你现在还有半个小时,在内部调查组过来问你为什么在公共场合开枪之前,把整件事告诉我,” 他居然会一再将自己置入危险境地,只不过是在她一眨眼的工夫,而且很显然他打算就这么干下去! 永远都别期望能够唬弄她!这就是一位警司老妈的好处!单飞张开眼睛。“老妈,”他说,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难辨,“我……在洗手间,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从哪儿钻出来的,他企图迷晕我。所以我拔枪示警。”声音平淡无味,单飞干巴巴地说。 “你在洗手间!”单郑芳芳厉声道:“那么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外衣的纤维挂在隔壁的酒架上?!你去酒窖做什么?” “……”单飞下意识地看了看袖口,然后发现自己的外衣已经被换掉。 “说给我听,或者说给负责这个案子的探员听,你自己选择。”单郑芳芳把视线转移到了窗外,深呼吸,给自己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知足吧,这算什么打击?远不及稍前的那一天——尽量心平气和地道:“你……你和某人在酒窖里约会,是吗?” 这一次轮到单飞吃惊——惊恐。他曾经以为在他和谢天麟的事情上,永远都是自己带来“惊喜”给母亲,而不是反过来。 没有什么秘密,这个世界上,只要你有足够的智慧、毅力和……权势。 “不是这一次。”他哑着嗓子道:“如果你调查得足够清楚就会知道。是,我们曾经在酒窖里……约会过,所以我看到有人走进去的时候,我以为是……是他。但事实上我错了,那不是谢天麟。”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几不可闻直到完全消音。 “那是一个想掳劫、绑架你的人,”单郑芳芳冷酷而尖锐地接口,“他知道你会跟进酒窖,毫无防备地,于是准备了浸满乙醚的手巾;他也早就打开了洗手间的窗子,并且用『维修中』的牌子阻止闲杂人等的进出——他知道从酒窖那里离开酒吧最便捷的路径,是洗手间的窗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怒火,但这并没有影响她的敏锐和逻辑推理能力,“他有计画地做这件事,他相当熟悉你的行为,无论他是谁。” 不要这么清楚,求你了,不要。 单飞想哀求她住口。谢天麟不会想要伤害他的,无论如何。“无论他是谁!”他大声地说,因为干渴的嗓子而咳嗽,“都跟谢天麟没有关系。如果是他,需要做的只是招招手而已!那酒窖不是什么秘密,既然你能知道,那么其他什么人也一样能知道!” 单郑芳芳注视着他,那目光有多愤怒就有多心痛,有多痛恨就有多无助。“你认为杨帆会跟多少个人讲,你那点不堪的小秘密。” “该死的杨帆!”单飞怒道,但是心中所想的并不是杨帆。是该死的单飞!他告诉了他,在那个好奇的小子询问的时候。因为他想赢得杨帆的支持。 那么同理,如果谢天麟自己不想,即便谢擎也不可能知道那个地方,还有那无可比拟的吸引力,对单飞。 “对一个真正为你担心、对你好的人,”单郑芳芳厉声道:“你要学会感激!” “……”单飞的散乱的目光投掷在天花板上,他凝视着它,就像它比他的生命还重要。“我会知道谢天麟是不是,只要你让我见见他。” 单郑芳芳缓缓地,缓缓地摇头。“我宁可送你去精神病院。”她用低沉、悲伤的声音说。 那么你就那么做吧,即便是那样,我也会翻墙出来找到他! 如果单飞不曾经历过五天前的那场祸从口出的灾难,那么他就不会学会在激愤、恐惧、不满和迷惑不安的时候管制住自己。他只是狠狠地咬住嘴唇,直到铁锈的味道布满味蕾。 无论如何,好吧,无论如何他们的对话还是有益处的,他至少知道该怎么应付调查组。 单飞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日子将会多么令人抓狂!甚至比坐牢更糟糕,毕竟那样他还能够策划越狱。 单郑芳芳没有看向儿子,她知道他也一定在躲避着自己的目光。 过一段时间,她在心中对自己道,就像是毒瘾一般,只要熬过了这一段时间小飞就会冷静下来。他会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这种丧失理智的感情不会持续太久。 老实说,叶利不喜欢自己现在的身分。 一个……倒楣的信使。 他真的很倒楣,就在今天早上,轮到他的这个早上。 他不想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单飞面前,没有人想在这个时间在单飞面前出现。在半个月的囚禁后,他就像是一只爪牙毕露的野兽,随时准备扑向任河人,更何况……叶利不知道单飞是不是已经得到了消息。 他晃了晃头。 再一次地,他希望最终的结局是这样,但不是现在这种方式。他承认他自私——为什么不是单飞想通了离开谢天麟?那么受伤的就不是他的好兄弟了。 闭上眼睛,他让自己平静了一下才推开卧室门。 令人疑惑的安静。 单飞靠在他的床头,懒散地把两条长腿搭在被拖到床边的写字檯上,憔悴和沮丧清晰地陈列在苍白的容颜上。他令人怀疑,这许多天他到底有没有睡过,除了怒骂,除了焦躁地在手铐所及的范围内踱步,除了恳求以及恳求未果的沉默,他还做过什么? 听到门响,单飞扫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转向窗子,“我要上厕所。”他说,抬起左手,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铐——铐子的另一头锁紧在床头。就似已经习惯了豢养,懒洋洋地趴卧在太阳下的东北虎,平静,但却危险。 “嗯……阿飞,你听着……”叶利看到他,顿时觉得头大了两圈,绷紧地痛,“我们应该谈谈。” “钥匙在你那里是吗?”单飞皱了皱眉头,“今天年假休完了,我老妈必须去上班。帆船的大假早在春节前就过完了,现在你是牢头。”他又晃了晃手腕,让铁条与铁条相击发出脆响,“难道你们想给我准备点猫沙什么的,从此就在床头解决了吗?一辈子?” “你要明白,”叶利咽了口唾沫,“已经结束了。”他说,目光局促不安地在一地散乱的杂物上梭巡着。卧室里没有电视,写字檯上,床上……整个单飞的活动范围里没有报纸。叶利偷偷地吁了口气。 “……”单飞在他走进房间之后,第一次决定正视他——不仅是正视,他逼视着叶利。“那是对你们,”头一次,在他被镇压之后,直白激烈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现在,钥匙!” “我们,madam,我,帆船,还有谢擎和……谢天麟。”这有点难,但是叶利还是做到了,“下一个,最后一个就是你。” “……你说谎!”单飞喷火的目光直落在叶利的脸上,企图发现点心虚或者回避,但是他没有,“谢天麟没有!”他的呼吸开始粗重急促起来,“他不可能!” “他跟从前一样,”叶利的眼中掠过了一丝不忍,但再一次地,他坚持了下来,“他出来做事,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叶利,叶利说的话,谁会怀疑?! 在burning bar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得到,或者更早一点,在记忆中最后一次见面。 单飞,你什么时候会承认? 就像被攻陷了最后一座堡垒,慌乱不安和破碎的痛苦急速地在眼中堆积起来,坚定慢慢消融崩溃。“除非我亲眼看到。”最后,他用仅剩的,破碎的倔强说,“我不会相信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 “即使我?”叶利带着点受伤,但更多的是令人抓狂的心痛——单飞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能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即使你。”单飞回答,微弱的火星在他的眸子里闪动,就像溺水的人手中的稻糙,“让我放弃,就让我见他。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见到很容易,是吗?” 那丝悸动着的希望梗在叶利的喉头,让他几乎无法吐出一个音符。这是他的错。他发现得太晚。如果让他早些察觉,他一定能够阻止单飞,而不是看着他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这是他的错。 “我做不到,至少不是现在。”他慢慢地说,控制着声带不要发出奇怪的噪音,“谢天麟可能真的不一样过,但当他……”犹豫了一下,他终究没能把那个消息说出口,“回归到之前的那个人渣黑社会时,我不会让你贸然去见他。除非你真地做好了准备。你自己也知道,谢擎杀了你都不会解恨!” “那你们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单飞暴躁地道:“让我绝望但不让我死心!如果有事实,那么就给我事实!知不知道,这很难熬,很痛!” 他想用双手抱头,但是左腕上的铁环显然阻止了他,这让他蓦然陷入疯狂。随手从写字檯上抓起了笔筒,他狂乱地砸在床架上,一下,再一下。 “够了!”叶利抢过去,探身夺过笔筒,“我只能帮你去说,但是决定权在madam手中。她不再相信我们了,自从burning bar之后。” 单飞放手,他让叶利从他手中抢走笔筒。受伤的肩膀加上手铐,他根本没办法跟叶利抗衡。“你在敷衍我。”他疲惫地靠回床头,道:“她不会答应。” “你也说过,”叶利嘆了口气。单飞说得很现实,在单郑芳芳发起狠来的时候,没人能够——胆敢——违拗,“她不可能锁你一辈子。最起码等你病假销掉要回去上班,只是迟早。她希望……能多给你点时间思考。”或者说,她希望至少能……过了今天。
第68页 今天一过,一切就成定局。 “等我的病假销掉大概还需要一个月。”单飞闭上眼睛,“我会疯了。她希望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叶利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但在那之前单飞已经侧身躺倒在床上,“不介意让我睡一会儿吧。”他说。 叶利站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那好吧。”他退向门口。 “……最后一个忙,”就在卧室门被打开的时候,单飞的声音从床单里传出来,“两片安眠药,可以吗?或者一点烈酒,这类的东西。”他轻声地恳求道。 “……你等一下。”更久的沉默之后,叶利用干涩而且变形的声音回答说:“我很快回来。” 在给单飞之前,他需要先来两杯。 安眠药并非什么好东西,如果让叶利选,他宁可忍受宿醉之后的头痛。他还记得单飞对伏特加比较偏爱,那滋味热烈如火。 等他察觉不对劲的时候,是准备开启防盗门时。 防盗门虚掩着。 那么不出意外,单飞的卧室门敞开着。 手铐和一串钥匙扔在凌乱的床单里,枕头下面露出皱巴巴的报纸的一角。 他的钥匙。 应该说,是该死的单飞偷走了它们,就在他探身去抢笔筒的时候。 那个混蛋! 叶利把手中的酒瓶狠狠地砸在地上! 《金风玉露一相逢——谢少华女将于情人节当日订婚》 二月十四日第一版第一页,几乎所有的报纸都这么写。 谢天麟很忙,在此之前他堆积了太多的工作。他必须完成它们,然后处理一些……更重要的事。 今天是忙乱的一天,他已经预料到,堆积如山的工作、盛大的订婚典礼以及之后的应酬,他得打起精神,应付一个不太情愿的女主角可能带来的麻烦。当然,还有些不应该标註在桌历上的行程。但这一切中并不包括处理一个盛怒的叶利。 “你坚持认为我们有什么共同话题?”优雅地,他抬起头,闭合了面前的一个文件夹——他刚刚完成了它,然后,端起桌边放置了多时,已经不再灼热的咖啡,啜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 当接触到那冷漠的眼神时,叶利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冷静淡漠,不包含任何感情,其中的死气沉沉令人窒息。 原本丧失理智的怒火忽然熄灭了不少,他深吸了口气。 “我知道你做过什么,”他用蔑视兼仇恨的眼神看着谢天麟,“为了重新回到你那该死的老爸身边做条狗。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动单飞一根汗毛,”他的神情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他现在所做的决不能叫做恐吓,他是说真的,“我不会放过你。” 谢天麟垂下眼睑,平静……应该说是温和的,连一丝震动也无。 他放下咖啡杯,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又再抬起眼来,“我一直奇怪你急匆匆的跑来做什么,”他笑了笑,或许这世间只有他一个,能够笑得如同阳光般灿烂,但却不带任何温度,“原来是通知我,单飞脱离了保护伞,自己跑了。非常感谢。” 他在叶利惊愕、悔恨、愤怒到仇恨的目光下站起身,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向门口走去。“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我操你的!”半晌叶利才能说出话来,“fuck you!你这混蛋!” 原来他还不知道?他的话可信吗?难道单飞并没有来找他?那么那该死的混蛋在哪里?! “即便我让你奋斗个二十年,你有这个能力爬到我身上来吗?”谢天麟淡淡地道,有点好笑地看了看狂怒的叶利,“另外,我以为你是异性恋。”他整了整衣衫,将所有的叫骂当作背景抛在身后。 “你们还在等什么?”他问,眼角瞥过站办公室门口,拿不准主意的保安,“我是请你们用你们的愚蠢做衬托,来满足我虚荣心的吗?”他斥责道,声音清冷。 一群人立刻闹哄哄地跑进来,包围住叶利,同时忙着打电话报警。 他从人群中穿出来,独自走向电梯。 见鬼的谁能告诉他,他为什么要用这群不带大脑的蠢货? 不,或许他们聪明得紧,他们知道他们应该怎么表现,怎么做。 轻轻地合上眼帘,谢天麟屈起中指,用第二指关节轻轻地压着太阳穴。 他憎恨头痛。 今天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按照计画。他必须确认一切都按照事先预定的进行。他不喜欢失去控制。他已经得到过经验教训,那么残酷痛苦,比起头痛,他更痛恨那个! 地下一层阴暗寂静,空气中瀰漫着汽油和废气的味道。 令人作呕。 他走向他银色的法拉利。他冷落这架坐骑很长一段时间了,直到春节后,他才重新取得了它的使用权。 他更乐于用这辆车出行,而不是加长豪华的劳斯莱斯,以及一车……保镳。 在距离车身大概两公尺的时候,他关掉了车子的防盗系统,蓝色的微光闪了一下,车子发出了轻微的提示音,车门松开。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某种既定的规律,流畅而优雅。他感觉到有什么从后背接近他的时候正巧伸出手,准备去拉车门。 也幸亏如此,他才能够在跌向车子的时候及时扶上一把。 “不介意解释一下吧?” 当他踉跄了两步,撞在车门上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沉声道。 “关于什么?”他尝试了一下,但是没能转过身来。于是他放弃了,选择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依靠着车身。 “需要提示?”他能听出那声音里的不满,背后的身子贴得更紧,“酒窖。”袭击者贴着他的后颈道。 “我没有什么需要解释。”他侧过头,去躲避那令人颤慄的接触,“它很明显。” 单飞的身子瞬间僵硬了起来。 只是一瞬间。然后他退开了一步,给谢天麟以空间转身,确切地说,是他抓着谢天麟的胳膊,强令他转过身来。 “你什么意思?!”他低声,但却危险地问:“你想说你企图把我扎个蝴蝶结,送给那个姓谢的老杂种?!”尽管大部分的他并不相信那是事实。 那个俊美的黑社会冷漠地注视着即将爆发的员警,“这是录口供吗?”他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问。 谢天麟那双漂亮的,但却灰暗的眼睛是如此清晰而鲜明。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但单飞可以发誓他从没见过更彻底的绝望,那句话带来的伤痛强大到足以抹煞全部希冀。 脆弱的信任,连同微薄的希望一同灰飞烟灭。 “这是……你的决定?”他努力控制住即将汹涌决堤的感情,艰难地问。 “这是你的决定。”对方冷静地反驳道。 “fuck!”单飞咒骂道:“这不是!” “你不会再有机会了。”谢天麟看着这一天之中第二个对他说“fuck”的人,无法遏止的愤怒从他眼中划过。“现在,你给我滚开,如果你不打算绑架我的话。你会那么做吗?正直的员警先生?” 就像他们每一次见面的争执,单飞以为自己可以,像接受谢天麟吸毒一样接受他的善加利用,但他不能;而他以为谢天麟会像从前跟他讨论“权力与勇往直前”的话题时那样,对他不满的指责表现得不届一顾,但谢天麟不是。 他吃醋、怜惜、关心、愤怒、恐惧,像个混蛋。 他是个混蛋,他应被如此对待,哪怕上次袭击是真的。 当谢天麟的话令单飞再次回忆起上一次不欢而散时,他的愤怒被内疚沖得四分五裂。他想知道是不是自己还在恨谢天麟,但大部分的感觉是痛苦,因为伤害了自己的爱人而痛苦。 “别这样,”他恳求道:“我真的……我很抱歉。” 从来没见过这样沮丧而不自信的单飞。谢天麟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手指,因为那如同电击般席捲了整个身体的灼痛而微微颤抖。“是么。”他用平静淡漠的语气说:“那么你改主意了?”紧紧地压抑住那一丝复燃的火星,他用毫不在意的口气说。 “你……”单飞面色略变,这是第二个问题,“你不是真的那么做了,是吗?” “事实上……”谢天麟控制着自己,他让自己完美地掩盖住些微的希望过后巨大的失望。 他是一个噁心的同性恋,恶毒的黑社会,邪恶的吸毒贩毒者,经历过性虐待的心理变态。他还希望得到什么评价?争取什么待遇?憧憬什么未来?他是自找的。他早该明白! “我还没来得及实施。你的同伴帮了不少忙。”该死的,住嘴!你没必要跟他解释!身体里的那部分骄傲喝斥着,但谢天麟还是完成了整个句子,“跟一个o记的亡命之徒比起来,华仲宁可把女儿嫁给我。而且,为免夜长梦多,他认为越快越好。” 单飞舒了口气,但立刻,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放松只会带给谢天麟更大的伤害。“我不是……”他急切地想要解释。 “你只是想知道,可不可以用强姦的罪名起诉我。”谢天麟接口道,转过了视线,侧身拉开车门。“那么抱歉,让你失望了。” “谢天麟!”单飞抓住了车门,“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小心地迎视着谢天麟平静无波的目光。给他一点暗示,让他知道谢天麟在想什么,而他又可以做什么? “好吧,我知道。”谢天麟静静地看着他,“你满意了?现在,请松手。” 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陌生人!单飞的意识尖叫,他不会再靠近你,还有那些热切的,期待的,缠绵的,性感的神情,你也一併失去了。 那么,单飞,你想放弃吗?他问自己。 当然不! 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会满意,”他耸了耸肩,向谢天麟走过去,“除非你跟我走。”没有掩饰自己强烈的,思念的,深切的内疚,他放纵自己灼热的目光。如果谢天麟不肯回来,那么,就让他带他回来。 谢天麟紧抿着嘴唇,没有作任何回应,同样的,他维持着站立在车门前的姿势,没做任何移动。 单飞,该死的! 既然蔑视他无法改变的过去,既然永远都无法接纳他的信仰,既然只能在敌对的两端遥望,既然一切都已经这么清晰肯定,那为什么又再一次勾引他? 他不会,他已经不会! “滚开,”失控的尖锐参杂进他的声音,谢天麟尽量维持着平静的神情,“永远别再来打搅我!” “我很抱歉。”当站在谢天麟面前的时候,卸下了所有的玩世不恭和吊儿郎当,单飞用轻柔的声音道:“我做不到,除非死掉。” “闭嘴!”凌厉得几乎不像是谢天麟的声音,没有他以往那种细沙流过指fèng的丝滑与从容,他狂乱地推开单飞,拉开车门。
第69页 “谢天麟!”单飞匆忙拉住了骤然失态的谢天麟的胳膊,“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那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让它再发生,相信我一次!” 相信? 他已经付出过太多信任! 谢天麟转过头来,那一瞬间的激动已经被平淡所覆盖,他沉默地冷冷看着单飞抓着自己的手臂。 “说点什么。”单飞恳求道,静默如同水泥板凝固在四周,包里、紧压在他的胸口。 “放手。”回应他的,是平静但却决绝的声音。谢天麟的头颅微微后倾,酷似父亲的冷酷和残忍在暗灰色的瞳仁里闪过,“最后一次。” “我不会,”单飞坚定地说:“除非你答应跟我谈谈。” “……”谢天麟眯着眼睛看他,“很好,既然你坚持要求,那么成交。”他坐进车中,并没有阻止单飞坐在他身边。相反,他冷漠地看着他,决绝而残忍。 谢天麟启动了车子。 平滑的加速,几乎没有一点噪音。 车内也是同样的沉寂。唯一跳动的是初春午后的阳光,它穿过了暗色的车窗,在方向盘、仪表以及两张异常苍白的脸上跳跃。 谢天麟看起来越加清瘦,远较常人白皙的肌肤看起来有些微微发青,凹陷的眼窝把鼻樑显得尤为高直,原本三分西化的面庞更为立体。 他还是那么漂亮,但是却又似乎并不一样。 单飞并没有关注车子开向哪里,他略微抬眼,从后视镜里端详着谢天麟。 他想,这段日子他过得也并不舒服,甚至比单飞本人更糟。 单飞抬起手,他把它轻轻地落在谢天麟的脸颊。 谢天麟的身体猛地颤动了一下,就像全身的肌肉都骤然失控了一样,连带着车子在马路上拐了一个小弯。几乎是痛苦地,他闭了一下眼睛,嘴唇抿得更紧。 “你瘦了。”单飞耳语般地轻声道,不带任何色情的成分。 谢天麟猛地踩住了剎车。惯性带着两个人身体向前倾过去,令单飞的手从他的脸颊上离开。 “别再碰我。”他冰冷而缓慢地说:“永远。” 单飞把视线转向另一面的窗子,“对不起。”他说:“我很想你。”然后,他又补充道。 “你缺一个床伴了吗?”谢天麟嘲讽道,再次启动车子。 “你知道我不是!”单飞转过头来,怒道。 “我不知道。”谢天麟反驳道:“你又知道我多少?” 单飞沉默了许久,“我知道你爱我。”他望着车窗外飞速滑过的标志线,“你不会伤害我。” 怒意再一次翻涌着搅乱了谢天麟眼中的平静。“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他冷笑着道:“如果你不自己走出来,我确实没办法打破单郑芳芳的防御网,更没办法令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消失。” 他踩住了剎车,“我真走运。”他说,从车座靠垫里抽出了一把枪,并不算冰冷的金属枪管抵在了单飞的额头上,随即,从单飞的肋下拿走了他的佩枪。 那是一片墓地。 在青色的植物间,一排排白色的石碑整洁漂亮。 越过石碑,另一头停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见到亮银的法拉利,劳斯莱斯的车门打开,几名男子急速走过来。 “你不想这么做。”不是谢天麟预计的——或者说是期望的——狂怒惊慌,单飞的眼中盛满了悲哀和怜惜,“不要。”他恳求,但并不惧怕,“等他们过来就太晚了。” 这怜惜和镇定简直逼得谢天麟发狂!他无法忍受! “我为什么不想?”他嘶声咆哮道:“对我来讲你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你的存在只能带来危险!我当然想,我跟我父亲一样想!” 单飞茫然地看着他,但这种神态并没有保持太久,大概半秒钟,狂暴的怒火开始在他黑亮的眼中蔓延开来,如谢天麟期盼的愤怒,以及他永远都不想见到的彻骨的痛。“利用,”单飞声音尖厉地道:“利用?!” “否则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接近你!”谢天麟叫道,他知道他自己没必要回答,因为他们已经抓住了单飞;他知道自己也不该如此大声,看起来完全失去了理智。但他必须让自己知道!“我并不是个精神病!” “……”单飞反抗过,但没用,他被拖出去,所以他没办法扑上去掐死谢天麟,“你去死吧!”他挣扎着叫道:“你该死!混蛋!” 承载着全部绝望和愤怒的词句从牙fèng里熘出来。他不是只会这种小儿科的咒骂,他会许多,但这一刻大脑一片空白,意识全部被抽空,甚至连恨,都是他因为认为自己应当具有的情绪所以才努力展现出来的。 事实上,他抓不到任何感觉。 “我会杀了你!” “是。我知道你会怎么对我。”既不冰冷,也不火热,单飞被打晕之前,看到的是一双毫无光彩,死气沉沉的眸子。 谢天麟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轻声说:“正中那一块,是谢家的地盘。今后,我会埋在那里,而不是任何其他地方。” 第十四章 狄义德并没有写回忆录的爱好。 他只是想做点什么来消磨时光。而他现在能够做的事情实在太有限。只有思维,还能够冲破锁铐的束缚。 他已经记不清第一次去见辛国邦时,那个黑口黑面的警司惊讶而滑稽的表情,但是他记得四岁的谢天麟跟他一起玩水枪的情景。清晰得就像是上一秒。 他最早的记忆里,就包括谢天麟。 他看着谢天麟长大,同时他也在长大。他时常会产生一种错觉,他其实是为了谢天麟才长大。他因那个男孩而学会隐忍,尝试背叛。 他知道,如果自已足够强大,那么就不必看着另一个男孩悲伤,看着他痛苦,看着他万劫不复。 他知道,自己是唯一一个真正明白谢天麟的人,他懂他的骄傲与自卑,快乐与痛苦,他懂他的希望和他的冷酷。 他是唯一一个能做这件事的人。 所以他只是遗憾,因为自己不够小心,但他绝不后悔。 十五点二十分。 谢天麟看了看手錶。他推门走进去。 在幽暗的角落里,他找到被反铐在铁架上那个青年。他庆幸他只是看起来很疲惫,但不是伤痕累累。 “少爷。”狄义德叫他,神态自若地打招呼,就好像被绑在这里等死的不是他一样,跟之前的二十年没什么分别,并不阿谀,只是亲近。这个男人叫他做少爷,就跟他叫他“天麟”样,并没有尊卑包含在里面。 “阿德。”谢天麟回应。他想知道狄义德是不是恨他,他从那个青年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暗示。 这个叛徒看起来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放松,不带任何伪装的敬畏、卑贱或者嚣张。他想起了二十年前,他第一次在自家别墅的院子里见到狄义德时,那个小男孩看着他的神情。他说,我有一把水枪,我可以跟你一起玩。 这么多年来,是他跟他在一起。只有他。 门旁的看守敬畏而戒备地靠过来。“少爷,”他们眼巴巴地瞅着他,战战兢兢地观察他的反应。 所有人都知道,狄义德是跟谢天麟一起长大的。除了他去美国的那三年之外,他们形影不离。但狄义德是个叛徒,看守住他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谢天麟微微点了点头,将用证物袋一样的袋子包里着的手枪递给他们。“那是单飞的佩枪。”他淡淡地道。 然后,他看到那个被铐住的青年嘴角浮现出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笑容。“我已经等了几天了。”青年说。 示意看守出去,谢天麟来到狄义德面前,“有什么没了的事?”他问。 那个叛徒低头认真思忖了一会儿,才又再扬起头来,“少爷,我的事情一向都自己做,你知道。”他笑道:“我都做好了。”然后,又微微皱了皱眉,“你恨我吗?”他反问。 “你做错了事。”谢天麟的目光中没有仁慈,但也没有仇恨,“但我不会恨你。” “我知道。”狄义德轻轻地嘆了口气。谢天麟是谢家人,这毋庸置疑。他从出生起一直培养到现在的家族责任感和荣誉感,不会允许他接受任何形式的背叛。发展、壮大谢氏是他存在的意义,不管他是否愿意。 “那是我的错——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泄露了意图。”他并不是太后悔,看起来。即便是嘆气,愁绪也没有到达他的眼中,他始终微笑着看着谢天麟。“在那一天,我就对自己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为此丢了性命,不会怪任何人。所以,我也不恨你。你应该这么做。” “……”谢天麟跟他对视,许久,“那么很好。”他淡淡地说。 “不错。”被称作叛徒男人点头应和,他确信他们有着相同的想法。“多谢你来送我。那么,再见。”他说。 谢天麟转身,走向门口,步伐中看不出任何留恋。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有。 狄义德的目光紧随着谢天麟,贪婪地把他所有能够捕捉住的画面存入脑海。 他是一个叛徒,而且即刻就会丧命。但那无所谓,无论他背叛谁,他始终忠于自己。如果,如果能够有惊无险地活到那一天,他会亲口告诉他背叛的理由。但现在,他自己搞砸了整件事,所以他决定把背叛的理由永远埋藏在心底。 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只有他狄义德会为他这么做。 狄义德不想死,但他不会为此后悔。 “少爷。” 在谢天麟已经将房门拉开一线的时候,他听到狄义德匆忙地叫道。他停住了身形。 “你要订婚了,是吗?”狄义德打量着谢天麟笔挺名贵的西服,“衣服很称你。”他说,相信没有人会比谢天麟穿得更好看,“别那么不开心,你做得很对。谢擎和单飞都不可靠,”随后,他扬了扬眉,“如果必须从中选择的话,我会倾向于谢擎……照顾好自己。” 他停了停,“你不必忍耐太久了,相信我。”他轻声道,用没有人能够听到的音量。不需太久,如果辛国邦不是一个蠢货的话。 谢天麟没听到最后的那句话——他不需要用耳朵去听! 在一秒钟的停留之后,他拉开房门,走出去。 他做得很对。他是谢天麟。他冷酷残忍,为了保护自己,会放弃任何人。不是吗? 利用。 每一只雄狮都需要建立自己的帝国。建立,或者从另一只雄狮手中夺取。 当它发现自己无法做到的时候,便会去寻找一个同盟。它们认为这叫做互利。 谢天麟是一只狮子。 谢天麟是一个决绝冷酷的狮子,他可以利用任何人,也可以放弃任何人。
第70页 他是在利用单飞,帮他挣脱谢擎的牵制。而当他发现自己的计画失误时,理所当然地放弃了他,就像是他对华安琪一样。 你这个白痴!单飞对自己说,早在你知道谢天麟是头狮子起,就已经知道;早在你不再追问他为什么会选中你时,你不就已经猜到了原因吗?! 你为什么还不肯相信,你还在幻想,你这白痴,你不肯相信,因为你没能控制住自己,你为他着迷,被他吸引,你说一切都可能作伪,但他看你的眼神、感受你的方式不可能是假的,你骗自己! 单飞想起,自己早就知道。在他接近谢天麟时,就清晰地意识到。直到他沦陷,他意乱情迷,除了谢天麟,他忘记了一切——或者说他强迫自己不要想起,直到他不得不。 在黑暗中漫长的独处,给了单飞足够的思索时间。 一切都是计画好的。铺天盖地的订婚典礼广告,孤身一人的地下停车场,墓地等候的劳斯莱斯,这是继上次那场不成功的绑架之后,更侧重于心理的策略。 他们——确切地说是谢天麟,了解单飞。 谢家的两头狮子找了他很久了,他们只是苦于无法接近单飞;而与此同时,单飞忙于从亲人朋友的庇佑下脱逃。 真有趣。 单飞记起自己的亲友们曾经极力劝阻过他,他们甚至採取极端的措施,从看到报纸那一刻起,像看一个犯人一样地看着他。他们告诉他很危险,他不应当单独跑出来,无论谢擎得到了什么,那也不可能抵消他对单飞的愤怒,而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单飞落单的机会。 然后,单飞给了他! 无论是哄劝还是责骂,他们想避免的只不过是现在这种局面,ok,现在单飞以实践验证了他们是对的,他们看得更清楚。 单飞活该。 他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寒冷,飢饿,还有……痛苦。抬起手臂,单飞用力地用腕间的镣铐去砸墙,但是没有任何用处,他甚至都不能够藉此发泄心中的怨气。墙上包裹着的那一层隔音塑胶缓冲了所有撞击力。 他原来不知道谢擎家的别墅里面有这么好的地方!这是一个关人的好所在,他冷笑着想,你甚至都不能撞墙自杀。 fuck!fuck!fuck! 他不必忙着自杀,谢擎和谢天麟会把这件事帮他做得很完美!他们拿走了他的枪,那并不是为了好玩。 该死的谢天麟! 长久的监禁给了单飞足够的思考时间。反覆地,痛苦地,绝望地。 他曾经恨过他,厌恶过他,迷恋过他,喜欢过他,怜惜过他,疯狂地爱过他。 他为了他连命都不要,连兄弟也连累,连至亲也伤害;而他利用他,欺骗他,最后出卖他! 因为他没有了利用价值……还是说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利用的——当浪子回头的礼物送给谢擎。 对于谢擎,无论从哪种角度,都恨单飞入骨。 这个……黑社会。 狂怒的绝望。 单飞做事从不后悔。他不后悔喜欢——爱过一个同性,但他知道自己会杀了他,如果他还能再见到他! 他能。 谢天麟希望手里拿着的不是香槟,而是威士忌,或者伏特加之类的有点味道的饮料。 不过当然,他此刻不能够酗酒,他要做的是面带微笑地,朝每一个用羡慕的眼神恭喜他的人点头致谢。 他真喜欢这个晚宴,今晚他收穫颇丰。无数达官显贵,他们都很有用,无论是对谢天麟本人还是对谢氏来讲。 他真喜欢今晚,还有今天。他的工作效率如此之高。 对,这就是他,一个完美的谢氏少主。完美的。 他的言谈举止无一不完美地符合他的身分,以及今晚的气氛。 谢天麟穿行在人群中,不时地停下来寒暄,他对他未婚妻微笑,甜蜜而且温柔的。而对方却是神不守舍的,时常陷入沉思而忘记回应。 没关系。 谢天麟不在乎。 很好,就是这样,你能做到。他对自己说,只要跟你那个完美的未婚妻拍好那些该死的合影,那么今晚就可以完美的结束了。 在大厅的另一边,谢擎与华仲这对喜气洋洋的亲家低声聊着天。 一切都这么和谐,直到靠窗子的那一边,一群贵妇发出了尖叫。 一个男人从窗子跳进来。 “闭嘴!”他对尖叫着的贵妇们叫道,无法再忍受那种刺激耳膜的噪音多一秒钟。“听着,我不是恐怖分子,也不是歹徒。我只是没有请帖!”他解释道。 这没用,叫声没有停。 “拜託,求你们。”他无奈地道:“有人看到那个该死的混蛋谢天麟了吗?” 谢天麟在想,自己还有多少方式去处理这群鲁莽的员警。他对他们採用这种单挑的愚蠢方式解决问题,而且能够活到现在感到相当的惊讶。不过至少,叶利和杨帆都很聪明地选择了目击者众多的环境,虽然给自己带来些小麻烦,但不会致命。相比较来讲,单飞白痴得令人发指。 单飞。该死的! 谢天麟深深地吸气。“保安,”他慵懒地开口,甚至都不屑去看杨帆一眼,“报警。” “不!”身边毫无形象地响起了一声惊叫,谢天麟的胳膊被他的未婚妻紧紧抓住,“不要,天麟,他是我的客人。” 谢天麟的头有些发紧。哦,还能更愚蠢吗?他想知道。并没有去看谢擎和华仲,他可以想像他们的脸色。 他知道这女孩已经不一样,就在这短短的二十天里。他不奇怪一个人竟然能变得这么快。有些东西无法用时间衡量,无法用理智控制。 它存在,它主宰。 “ok,”他说,微笑着转头看着华安琪——这个女孩将紧张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期望明显地堆在了脸上,“我来帮你招呼一下客人。” “我……”华安琪紧张地道,望向刚刚将目光定位过来的杨帆。她看得出父亲现在有多么恼火。 “跟我来。”谢天麟对那个快步向他走来的o记探员道,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休息室。 杨帆并不是特别习惯于作为整个舞台的焦点。找个能说话的地方,那最好。想想看,谢天麟有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他绑架了单飞吗?“你们继续。”他耸了耸肩,对关注着他的眼睛们道:“一点私事。” 华安琪切切而怯怯地看着那两个男人,心cháo起伏思绪混乱,迟疑了一下,她跟了过去。 “安琪儿!”顾不得满场的交头接耳和窃窃私语,华仲沉声道:“你过来!” 华安琪停住了脚步,她紧紧地咬住嘴唇,两、三秒之后,她转过头来,“对不起,爸爸。”她坚定地说,然后加快了脚步,尾随着她的未婚夫以及那个……她不知道怀着什么感觉的男人走出大厅。 她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她并不否认心中隐隐浮动着的快乐。 “单飞在哪里?”杨帆不打算废话。他们已经找疯了!那该死的混蛋是个反追踪的高手,情报科的同事在他走出家门之后二十分钟就被甩掉了。如果他能把这智商用在判断和谢天麟的感情上有多好?这混蛋! “叶sir已经通知过我了。”谢天麟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杨sir你来得有点晚。” 杨帆愤恨地看着谢天麟,很久,就在谢天麟以为他要像叶利那样破口大骂的时候,他开口了:“我希望不是太晚。” 他说,目光中带着真切的痛苦,“我想告诉你,穷尽一生,你也不会找到另一个比他更傻的人。无论我们怎么解释,他也无法理解你根本不配这样一个浅显的事实。” “……”谢天麟的面上是一片空白。大概几秒钟之后,他才扬起一个惯常的冷笑,“你想说服我。”他冷静地评论道,用蔑视的口气。 “我没想过要说服一个冷血的杂种。”杨帆憎恶地回答说:“我怀疑你懂不懂那种东西——传说中的痛苦和懊悔。” 谢天麟眯起眼睛,“你说的就是你在感受着的东西?因为你失去了什么而产生的?”他用慢吞吞的嘲讽语气道:“是什么?你的好兄弟?所以你懂。” 心中的伤口被突然撕开,惶恐不安的痛楚在扩散,杨帆瞪视着这个……十足的杂种,现在揍他一顿的想法像春天的野糙那样疯长。 他早该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谢天麟缺乏人性! “天麟,帆船!”匆忙地推门而入的是华安琪,她同时带着焦虑和希冀地看着对峙着的两个男人,“我想……” “不!” 两个男人几乎同时拒绝了她的参与。“安琪儿,这里已经处理完了。杨sir做了一个短暂的演讲,表达了他的祝愿。现在,他要离开了。”谢天麟缓慢而且不容反驳地道。 杨帆用仇恨的目光扫过他,“小白兔,”他转过头,“你的确需要祝福,如果你真的决定嫁给这个杂种。”他对华安琪说,走向门口,“好运。” 华安琪怔在那里,无法弄清状况。直到杨帆擦过了她的肩膀走出房间时,她才蓦地拉住了他,“你就这么走了?”她问,声音发紧。 “那么?”杨帆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好吧,很抱歉打扰了你们的欢乐时光。我有要紧的事。” “你就这么离开?”女孩看着他,混杂着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失望与希望,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或许她只是希望他能说句“不”。 “你还有什么建议?”杨帆不确定地问。那双眼睛里容纳的东西令他手足无措。那见鬼的是什么?! 华安琪茫然地,或者说绝望地松开手。她后退,再后退,然后跑开。 “那他妈是什么?”几秒钟的愣怔之后,杨帆下意识地转向谢天麟。 后者淡漠地看着他,面上的神情有些难以捉摸。“那是伤心和绝望。”他的声音如同琴弦般地低沉缥缈,“我还以为一个热血的杂种会懂。” 杨帆困惑地站在那里,看着女孩的背影消失。 见鬼!他晃了晃头,你在发什么呆?你的兄弟正在生死边缘!急匆匆地,他奔向大门。 谢天麟带着一丝几乎就是微笑的神情,目送他们离开。 然后,他走到门口,打了个指响。大厅门口树立待命的服务生立刻走了过来,谦卑地弯下腰,“谢先生,您需要点什么?” “swing。”他轻声道:“我酒柜上的那一瓶。” 没敢表示出任河疑问,小伙子快步离开,几分钟之后,他跑回来,托盘里放着一只瓶子,一只杯子。 谢天麟接过它们,打发他离开,然后,紧闭了房门。 swing。 迟早有一天,这玩意儿会杀了他。 但谢天麟并没有停。他饥渴地感受着酒精在体内的灼烧滋味。 他无法拒绝。
第71页 伤心和绝望,那是冷血的杂种的专利。除了他们,谁会懂? 光线那么突兀地出现在黑暗里。 单飞抬起头。 润滑良好的地下室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仅供一人进出的一线。 一个人站在台阶的顶端,居高临下地往下看。 光线并不充足,但绝对的漆黑优化了单飞的视力,他看清了那张脸。 苍白地,精緻地。 谢天麟的礼服扣子是凌乱地松开的,他倚靠着墙壁站在门口。 这感觉真是该死的好! 他站在这个地下室门口,看着锁着的那个人,而那人不是自己。 那是单飞。该死的单飞! 那令他愉快,又……痛苦。 极度的痛苦。 他的服饰提示着单飞,在踏入这个门口之前他在做什么。 预计中的大部分怒火被无法遏止的心痛取代,单飞深深地呼吸,让cháo湿、冰冷的空气充斥几乎沸腾的身体。“从订婚典礼上逃出来了?不能没有我,是吗?”他冷笑道:“想让我像是在车里那样干你吗?” 谢天麟慢慢地,悠闲地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向单飞所在的角落靠近。 “感觉舒服吗?”他用刻薄的,嘲弄的语气道:“喜欢吗?这个地方。” “等你住进牢房,你就会知道了!”单飞咬着牙道:“不过我很庆幸我被锁在这里,而不是在操你这个人渣,这让我没那么噁心!”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相当鄙夷,尽管他更鄙夷的是自己。 他居然还……思念,关心着谢天麟。 谢天麟沉默地停止了脚步。“……你真该死。”半晌,他轻声,但却充满怨毒地说:“不过死太便宜你。在这点上我认同……我父亲。另外,我对你说过的,我不会坐牢。” 他真该死!这个混蛋员警真该死! 他嘲笑他的一切,他的过往,他的渴望,他的爱。 他对他的所有—信仰和理念,行为和手段——统统不认同。 员警憎恶黑社会;单飞不能忍受谢天麟。 “哈,你难道不知道,监狱这个词就是为你而设的。”单飞知道自己成功地刺伤了谢天麟。我他妈的应该为此感到开心而不是痛苦!他对自己说,那是这个卑鄙的,利用别人感情的混蛋应得的教训! 毕竟他就要死了,或者更糟糕,难道谢天麟就不该付出点代价吗? “说起来你那个贱人老爸呢?他对我有什么计画?还是说他胆怯得只敢瞻仰遗容?” “他不会杀你,暂时。”谢天麟哼了一声,道:“有很多更有趣的方式来毁了你。”他听到铁链滑动的撞击声,停下来,他长久地注视着盛怒的单飞。后者就像是要扑上来勒死他。 “你害怕吗?痛苦吗?”他轻柔的声音里带着可见的仇恨。 他令单飞迷惑。 “你想要做什么?”单飞问:“探监?附带什么生活调剂吗?” “如果你需要,有。”谢天麟的语调说不出的古怪,“你注意到没有?每一个角落都藏了点好东西……”他慢慢地走到了单飞左首的角落,“看,这里有块玻璃。”蹲下身,他轻车熟路地从角落里捡起了什么,然后再一松手,让那东西掉下去,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没有?”他转向因为惊讶而无法说话的单飞,“没关系,你有很多时间来做寻宝游戏。多到你不再抱有一点希望,多到不得不花一些时间,跟『用玻璃碎片割断动脉』这样的想法抗争。” 扑鼻的酒气和不平稳的步伐,以及飘忽的话语,它们令单飞忧虑。“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他想狠狠地打自己两个耳光!他不能在一边痛恨谢天麟的时候一边为他担心。 “你知道吗?我多么希望让你尝尝一生里一半的生命都在这里度过的滋味,然后听你说说,你想不想利用所有你能够利用的,只为了赢得走出去的机会。”那是充满了恨意的声音,“还有治疗。你会喜欢那些治疗,它能让你变成任何东西,只要他提出要求。 “结果它把你变成了一个……令人作呕的同性恋。 “然后,你就会喜欢上毒品了。毒品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它让你忘记所有的痛苦,快乐之后至多是空虚,而不是……恨不得勒死自己的绝望。唯一的缺点是,它让你变得软弱,而且被虚假的希望所迷惑。你会变得很愚蠢,你相信一个电视上夸夸其谈的人会帮你,你以为他能帮你,以为他真的勇往直前。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你去调查他,你看他查案,救人,历经生死去帮助毫不相干的人,然后你迷上了他。 “你疯了!你以为这个世界不是黑白,而是彩色的,你抓着幻觉的碎片,说服自己它会变成真的,但是心中明白那不可能。它只会伤害你。它毁了你。你像吸毒了一样地迷失自己,九十九分的痛苦,一分欢愉,警官先生,你能怎么办?” 谢天麟在单飞面前蹲下身,戏嚯地摩挲着他的下巴,戏嚯,又仔细。后者处于一片混乱中,甚至无法开口吐出一个音节。 这是他的利用。 他捕捉那丝阳光,拼命追随渴望温暖。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帝国,而是一点从黑暗到光明的力量。 他擅加利用,仅此而已。 单飞真的几乎不能思考。 他被仇恨,痛苦,和……疯狂的怜惜所淹没。 “我恨你。”谢天麟并没期待他的回答,完全不想。他在他耳边轻声说,轻柔,但是怨毒,“你没有利用的价值。我想我必须毁了你,然后一切就会回到正轨。”他吃吃地笑,“那很完美。” “我不能……让你那么做。”单飞蓦地开口道:“我不会被你毁掉。”他坚定地说:“相反,我要把你带走。” 带走? 多么虚无缥缈,遥不可及。 即便是谢天麟曾经想过,企盼过,但是此时他也已经梦醒。 黑与白,正与邪,善与恶,警方与谢氏。不是单飞与谢天麟,让他绝望的从来也不是单飞。冲突的理念和完全相悖的信仰上就是他们的距离,尤其在眼前无可退避的环境里,如同万丈深渊般的沟壑梗在两人面前,谁人能够逾越? 终此一生,我不会找到一个更傻的人。但他永远都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他不会了解。 谢天麟慢慢闭上眼睛。 我知道。如果我够聪明,那么就该学会放弃。 “那不可能。”他冷酷地说。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 谢天麟只是听到了一连串铁环碰撞的脆响,紧接着冰冷的铁链就已经勒到了颈项上,然后,肋下的枪套就空了。 “你还在乎我,谢天麟。”他听到单飞在耳边轻声道,手穿过他的腋下停留在他的胸膛,而柔软温热的唇紧贴着他的耳郭,“给我钥匙。”他的气息撩动着他,温暖而且暧昧,“我不想你后悔,现在还不到幻灭的时候。让我带你走。” 谢天麟没法控制自己,他的身体像有了意愿般地靠过去,嵴背隔着厚重的外衣,也感受得到单飞有力的心跳。 那么温暖,那么温暖……他的海市蜃楼。 “……太晚了。”他的声音低沉而缥缈。从他哌哌坠地起,就註定了今天。他不能够成为单飞,那么他就不得不是一个谢天麟。一个,完美的,谢天麟。他不会允许自己背叛,单飞为什么不明白? “既然我亲手把你抓来,就不会再放你回去。”他把头扬靠在单飞的肩头,声音慵懒又清冷。 单飞咽下去一句咒骂。“好吧。既然你到现在都没有叫人,我可不可以假设,你私自来看我,或许也同样不敢惊动你那个老爸和整个别墅里的走狗?”他哼了一声,问道,更紧地环住爱人的腰身,“这对我是个启示。” 谢天麟憎恨单飞。 他永远都不会允许他做一个好谢天麟,是不是?! 单飞并不在意谢天麟是不是个完美的谢天麟。他此刻需要确保的是,永远不能够让谢天麟后悔。他不能想像他的爱人在永夜中懊悔绝望。 “我希望你能把衣服整理一下,其实我倒是不介意让我们看上去像干了什么。但是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希望?”用力地在谢天麟的脸颊上亲了一亲,他轻声道:“在我鸣枪示警之后,他们多久能跑来?” 这该死的混蛋! 他手里的枪不是被期待着如此使用的! “在我的裤兜里!”谢天麟怒气沖沖地道:“你不需要整间房子的人跑来帮你寻找,对吧?” “确实,我想自己来。”单飞在黑暗中笑了笑,放低了环着谢天麟那柔韧的腰肢的手臂,插进一侧的裤兜,他慢慢地深入,轻轻地摸索……抚摸般地摸索。 真是见鬼!他不明白一个深陷陷阱的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谢天麟屏住了呼吸,阻止了一次抽噎般地吸气。“在另一边。”他按住那只不属于自己的手,哑声道。 “你抓着我。”单飞抱怨般地说:“我没有多余的手去做这件事。”他很高兴地感觉到谢天麟对他的反应——与从前别无二致。这意味着他之前断言的,谢天麟仍然在乎他的事情是真的。 有什么阻止了谢天麟,但这无所谓,他有信心打破它,只要感觉还在。 “你怎么不去死?!”谢天麟怒道,掏出了钥匙,尝试着在黑暗中给单飞开锁。这不是他应该做的!他不该做这个!他可以说自己是被迫的,所以坚信自己没有动摇,对吗? “因为我要带你……”单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 “快去……人!” “……已经跑了?” “看看再说!” 急促的脚步声后,地下室的房门豁然打开! 单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手中的枪,指在谢天麟的太阳穴上的。大概是这帮打手涌进门槛,又被他强硬地拉着谢天麟的胳膊,另一手持枪这个可怕的情景吓得退出去的时候,他得到了灵感。 谢天麟的身体经过了一瞬间的僵硬,但又在单飞的怀中放松。 他没说一句话。 单飞可以装作挟持人质,唯一与挟持不同的是,他永远都不会像通常脱身那样,把人质交还回去。 他要带他的“人质”一起走。 “后退,很好,继续!”他带着顺服的谢天麟慢慢走上台阶,站在门口,“把枪放在地上,踢过来。” 虽然不情愿,但是,三把枪终究是贴着地面滑到了单飞的脚下。 他将三把枪踢下楼梯,掉落到黑沉沉的地下室中的不知名角落,然后,他用力地锁上了铁门。“现在,后退。”相比太过刺眼的光线令单飞眯上了眼睛,直到他脚下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绊了一下。
第72页 是一具尸体,从颈中的伤口流出来的鲜血已经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单飞记得这个被叫做“阿二”的管家。 他为什么死在这里?是谁杀了他? “上楼。” 就在大脑里刚刚勾勒出一个画面时,单飞被打断。 是一直保持沉默的谢天麟。 下意识地,他顺从了这个人质,在他后悔之前。 有人通知了别墅中的整个保安系统,越来越多的打手涌上了楼梯,这个狭窄的空间已经决定了单飞不可能再次选择突围而出。 “楼上会有直升机来接我们么?”单飞一边揽着谢天麟的腰,几近拥抱着他慢慢退上天台,一边悄声问道。 “有上帝。”谢天麟低声笑道,更深地靠进单飞的怀中,“现在是时候念告解词了。” “shit!”单飞咒骂道。 “你每次进入教堂的时候,说的就是这个?那边。”谢天麟侧了侧头。 “见鬼,教堂长什么样?”单飞选择继续相信——他现在也没有其他可行之路,“fuck,到了天台边上了!” 已经到了边缘? 谢天麟侧过头去,确实,他们到了。 “那么,”他一手扶住单飞持枪的手,挣脱了单飞的拥抱转过身来,面对着枪口和枪口后面的他。 面前是单飞,以及一个可以起飞的跳板,他无法放弃;身后是他的追随者,他存在的意义。他不能背叛。 他们从来不存在一起飞的机会,从来没有。 哪怕是站在黑夜与白昼的边缘。 他以为自己明白了,或许他确实明白了,也努力过了,他只是做不到。 “跳!”谢天麟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就像是从绝望中解脱。 单飞听到了这个字,而且他感觉到肩头被人用力地推了一把,在他来得及去分辨那笑意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时,整个人已经向下翻去! “这是……不!”他想说这是四层楼,但更紧迫的事情阻止了他,他感觉到有一根手指按在了他扣在扳机上的食指,而他知道那枪口对准了谁! 他用力地扬起手臂,想要挣脱开,但是他正在下坠。 他原本以为他们可以一起飞。 他听到了枪响。 似乎有温热的液体喷溅在他手上,但他不确定,他几乎失去了意识。 是二月份的冷水帮他清醒了过来——地面上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泳池,而不是坚硬的水泥——甚至先于呼吸,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抬起右手。 有枪,还有满手的水渍。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原本就是干净的还是被池水洗去,总之,他没看到任何东西,而枪管,是热的。 他的思维不能够继续运作。 “跳!”那是他记住的最后一句话,“跳!” 几乎没有人追过来,嘈杂的人声一直盘旋在楼顶。 单飞周身都是冰冷的,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在模糊的人影冲过来的时候,他才下意识地朝前跑,一直。 跳! 第十五章 蔡航接到通知的时候是凌晨四点。 是o记的值班人员告诉他,他们接收了一名自称是o记督察的重伤病患这一消息的。这名病患除了多处外伤、手、脸等多处裸露肌肤烧伤之外,还严重失温,现在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瞬间清醒过来,立刻驱车前往医院。 毫无疑问,只能是单飞! 蔡航知道单飞为什么会消失,他只是有点猜不到,单飞还会走出那里。 护士并没有允许蔡航走进监护病房。烧伤的病人刚刚送进监护室,不太适合接见访客,更何况单飞并没有醒来,而且按照药力推算,至少也要等到天亮。 隔着巨大的玻璃壁,蔡航只能看到一个被沙布包裹着、戴着氧气罩的身躯,被林林总总的仪器与忙碌的护士包围在中央,身上的被单微微地起伏着。 他预料到单飞会死,而且为了自身着想,他也盼望着尽快听到这个死讯。但当他亲眼看到这个,几乎是从小看他长大的小子,浑身插满了管子躺在那里时,心脏还是情不自禁地紧缩了一下。 但是,他不能够活下来。 警司低下头,双眉略微蹙紧。 “你是病人的家属?”一个略被遮挡的男声打断了蔡航的思索,他回过头,看到一名身着手术服,依旧戴着口罩的男医生站在身旁。 “我……是他上司。”蔡航想了想回答说:“蔡航。” “不用太担心,蔡先生。”医生点了点头,“病人的伤势并不严重,不过脸上的烧伤有点棘手。像这种程度的烧伤最可怕的就是感染,但这只要护理得当就好。我们为他选择的是最新的烧伤抗感染药物,他应该没什么大碍。 “不过,麻药的效力大概要几个小时才能消退,而病人之前很显然经过了一场殊死搏斗,所以身体有些虚弱。他大概十点钟左右才能醒过来。”他安抚地看了看蔡航,然后才跟刚从病房内走出的小护土,一起走向办公室方向。 “留心注意一下他的药物反应。他用以治疗烧伤的抗感染新药跟麻醉剂一起使用,会产生心力衰竭症状,在他麻醉剂效力没有完全退掉之前,剂量要比其他病患减半。当他有任何不良反应时,通知我。” “是,陈医生。”护士点头应答,“对了,陈医生,二号房的病人说静脉注she之后,胃部……” 两人的谈话声渐渐远去,蔡航若有所思地坐在病房外走廊尽头的椅子上,慢慢地皱起眉来。 “医生,医生!是不是有个叫做单飞的病人在这里急救?!” 就在医生与护士消失的拐角,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来,还带着奔跑过后的喘息。 “哦,你是问那个烧伤的病人啊?他就在前面的加护病房……等等,你现在……等一下……” 在医生的呼唤声中,一个脏兮兮的,汗流满面的杨帆从拐弯处跑了过来。“蔡sir?”看到走廊尽头的蔡航,他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预料到上司的出现。 “医生说阿飞大概上午才能醒过来。”蔡航站起身,“只是因为麻醉剂。”他补充道:“不用担心。” 他的话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安抚的作用。杨帆对他略微点了一下头,便转身趴在了监护室的玻璃壁上。“妈的!”这个年轻的员警愤怒地道:“这一定是谢擎那王八蛋干的好事!”他对蔡航道:“如果阿飞有事,我不会饶了他!” 蔡航的眉稍微微跳动了一下,几乎可以忽略。“为什么是谢擎?”他问。 “对了,蔡sir,”杨帆忽地拍了拍头,转过来,一脸凝重地看着蔡航,“我们o记内部有谢擎的内鬼!” 他扫视了一下,确定左右没人,压低了声音道:“阿飞说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他需要到谢擎那里证实一下……我相信阿飞就是因此而出事,不是谢擎还能是谁?!那个老混蛋!”他咬牙切齿地说。 “那么他有没有……”蔡航猛地住嘴,让自己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追问。答案是没有,如果单飞说了那个内鬼的名字,那么此刻这个警员就不会在他面前说出这些话来。“他太鲁莽了,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他佯作埋怨道。 “该死的单飞!”杨帆同样愤怒地抱怨,“他说消息并不确切,他打算证实了再说。该死!他至少也该跟我一起……只能等他醒来有他好看!”重重地捶了捶墙,他恶狠狠地说,然后抬眼看了看天色,又再看了看才蔡航,“蔡sir,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守在这里,等他醒来再通知大家。” “会不会太辛苦?”蔡航关心地问。 “反正之前他受伤也是我照顾他。”杨帆笑了笑,“那么蔡sir,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madam?”他有些忧虑地问,看了看床上连脸都缠满了绷带的单飞,玛妈的,要是让她看到这副样子的阿飞……”他低声诅咒。 “我认为应该等阿飞明天看起来没这么……呃……严重,再通知他妈妈。”蔡航摇了摇头,“那么这里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杨帆拍了拍胸脯,但随即打了个呵欠。 “那好,我先回去布置人手查案。”蔡航急匆匆地走向楼梯口。 “你倒好了,还有床可睡。”杨帆低声嘀咕着,看了看玻璃壁后黑暗中的男人,打了第二个呵欠,坐在刚刚蔡航的位置,紧了紧外衣,蜷缩在椅子上,这一天的奔波确实令人疲惫,不一会儿轻微的鼾声就从他的鼻端传出来。 蔡航站在那里看了有二十分钟。 他可以推算,从他潜入药房拿到一支新进的烧伤消炎药剂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这个时间足够疲惫的杨帆进入深度睡眠。凌晨五点钟,窗外一片漆黑,而整条走廊也万籁俱寂。这正是睡眠最好的时辰。 他不想,也不能等。再过一会儿,医生便要开始例行巡房,然后护士会布置药剂,然后得到消息探视的人便会络绎不绝。那就太晚了。 太晚了,他的一切都将毁掉。 前途、家庭,甚至生命。更糟糕的是亲人的痛苦。 不,这他绝对不能够允许! 任何一个走上警司位置的人,都不可能是毫不追逐名利的人。 蔡航尤其如此。 他唯一的问题就是,除了名利,他还贪恋、渴求着舒适享受的生活。 他努力过,拼搏过,就似单飞做过的——除了为谢天麟 他都做过。他是一名好员警,曾经,精明强悍,而且善于制造机会。他如愿以偿地坐到警司这个位置,然后发现香港的警司比他想像的要多出许多,简直是能人辈出。他需要付出更多,才能够保住当前的地位。 他不再有生活的时间,日程表中全部都是工作以及与工作有关的事项。他拼命,而且完全不是之前他那么单纯的那一种,他现在需要面对的除了他过去的敌人外,还有那些跟他有着同样资历的同僚——他的竞争对手。 他已经辛苦得像一条狗,但这还不足够! 当然,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需要捷径,而且幸运的是他遇到一个。 蔡航不觉得自己是错的,他只是想喘口气,走一条更容易的路。 那是在他感受到威胁之前。 在单飞就像一条疯狗一样地冲上前来,扰乱这种危险的平静之前。 单飞是蔡航手下最聪明的督察,聪明,而不是睿智。 多数时间里,他的果敢机警都令蔡航欣赏,他甚至曾经断言,假以时日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伙子,将成为继他之后下一任o记的老闆。除去单飞个人的能力,他看似单薄实则强大的家庭背景也将起到一定作用。 但这个大男孩太聪明,他聪明过头但却经验不足。他玩弄的小伎俩惹火了蔡航。
第73页 不过老实说,蔡航也并不信任谢擎。他们的冲突是迟早的,为了利益而勾结并且相互利用,势必会转变为威胁——通常是由身处黑社会的一方,对原本正义的那一方做出的。但蔡航相信,他们的关系至少会维繫到谢擎找到一个人来代替他。 他迟早会摆平谢擎,但在那之前,更危险的是煽风点火的那个小子。 这是谢擎与蔡航的共识。 总有一个人要来完成这件事,原本他们计画得很好。故意令车库的保安看到单飞跟谢天麟在一起——很友善,甚至是暧昧——然后杀死辛国邦的线人,嫁祸给单飞。 他们只想制造一个舆论——帮谢天麟做事的那个是单飞,而不是o记中其他的某个人。单飞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或者,直接一点,他为了得到谢天麟,而成为谢氏在o 记的卧底。 相信这不是一个秘密,很多人都已经知道那两个年轻人的关系。至少在肉体上,这不难证实。从那两个拒绝开口的单飞的死党到酒吧招待,他们曾经入住的酒店的服务员,再到谢天麟办公楼下的保安。他们都是证人。 这是一石三鸟的计策,看起来相当可行。只有一点出入,计画中单飞是没有可能活着回来为自己辩驳,并且提交出不利于蔡航的供词的机会的。 他应该消失,永久的,就像已经逃亡,他们会做得他就像是逃亡。 这很容易,它跟死亡仅是一字之差。 但,无法置信的错误发生了,他居然活着! 确认走廊里没人看到,蔡航轻轻地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走廊里的光线铺满了病床。 那个惹事生非的大男孩包裹在纱布中,静静地睡着。 他是不是从未想到过,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会这么做? 蔡航再一次皱了皱眉。 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是吗? 为了他的后半生。 慢慢地靠近了病床,一手拿起了静脉点滴的软管,另一手的针尖就直接插了进去。 很快,心力衰竭不会给一个睡梦中的人带来太大的痛苦。 “员警!” 房间里的灯光蓦地大亮,原本静谧的走廊里也突然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我是缉毒组警司辛国邦,这位是廉政公署的督察温跃。”为首的那人面色阴沉严肃,瞪视着蔡航,“现在我们怀疑你谋杀谢氏贩毒案、以及o记内部警官渎职案的重要证人单飞,你被拘捕了。” 原本靠在外面休息椅上打瞌睡的杨帆神采奕奕地跳起来,走进门来,“阿利,”他推了推床上缠得跟木乃伊样的人,“你没事吧?” “除了快被闷死。”叶利怏怏地坐起身,“蔡sir,单飞会感激你曾经犹豫了那么久。”他说。 望着自己昔日的上司面色灰白地站在当地,他掉转过头:“辛sir,明天我会把阿飞搜集到的,阳光健身俱乐部的会员名单和场地预订表给你送去——它们现在还锁在阿飞的抽屉里。” 他拉掉了面上横七竖八的纱布,“另外,我们o记不再欠你们什么了吧?”他问。 辛国邦思忖了一会儿,“在你、你或者单飞,”他扬了扬眉,指着叶利和杨帆,“官阶比我高之前,我倾向于选择欠,我想你们不会反对吧?” 两个小伙子目光阴郁地看着他。“……我想,我们该去看看阿飞。”半晌,叶利闷闷地道。 “替我……跟他说一句……我很……”蔡航吸了口气,“我很抱歉。” “你……来说?” “嗯……不如猜拳?” 两个小伙子在病房门口对视了半晌,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或许他睡着。”叶利有点自欺欺人地说。 “所以我们可以请madam转达。”杨帆迅速接口。 他们都知道蔡航是自作自受,但他……在过去的几年里确实待他们很好,尤其是单飞,他不是把他当接班人,而是他的子侄。 虽然这两个男人曾经一度对立,但在胜负揭晓的那一刻,单飞能记起来的多半是蔡航的好,而不是几乎丧命的恐惧。 他们很怀疑,到底蔡航走出第一步的时候知不知道,自己会从此万劫不复。难道他竟没想到自己不可能逃脱这样的结局? 按说像蔡航这样的聪明人,怎会揣摸不透这么简单的因果?抑或是什么迷惑住了他,令他甘冒其险。 是什么? 房门轻轻地开了一线,单郑芳芳走出来。 “你们都还好吧?”她细细地打量着门外的两个大男孩,轻声问道。看到他们来,她想自己可以舒一口气了。蔡航不能够再来伤害她的儿子。 但这还不够,她知道令单飞痛不欲生的并不是他昔日的老闆,一个她不能够像对付蔡航这样去摆平的人,而她却对此无能为力。 “就像你预料的那样,”杨帆点了点头,“蔡sir……”他依旧习惯性地叫道:“已经被正式拘捕。接下来就看辛sir跟温sir的了……阿飞怎么样?” “刚刚打过了镇静剂,已经睡着了。”单郑芳芳几不可闻地嘆了口气,“你们也回去休息吧,今晚辛苦了。”她看着这两个其实还是男孩的男人,心底柔软着,就像对她自己的儿子。“谢谢你们。”她温柔地说。 他们明显地不好意思起来,挣扎着想说点什么摆脱尴尬。“咳……”叶利说,并没有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值得感激的事情,“那个,医生怎么说?阿飞……的胳膊。” 单郑芳芳垂下眼皮,但她很快又抬起来,“一切都会好的。”她说,微笑着。 “是的,阿姨。”叶利说,也同样微笑着拥抱了单郑芳芳一下,“我们天亮了再来看他。” “不用担心,”杨帆随后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有我们在。” “一切都会好的。”叶利最后总结道。 单飞看到那个有着天底下最精緻的面孔的男人靠坐在窗边,依旧穿着白色的,简单但是高贵的西服,衬衫的领口是敞开着的,就想起他出现在地下室门口时的样子。 优雅地给自己持在手中的杯子里倒酒,谢天麟凝视着金琥珀色的,略带黏稠的液体慢慢在杯底聚积,细小的漩涡在表面旋转。 “我喜欢swing。”他说。 “我知道。”单飞回答。 “我也知道你喜欢伏特加。”他又说。 “是的。”单飞点头,“那你知道吗?我想跟你说的话。” “你知道吗。”他微微地垂下眼皮,轻轻地啜了一口杯中的液体。“johnnie walker(johnnie walker公司在二十年代初推出swing)的名言。”他说,一边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keep walking。” 勇往直前,永不放弃。 “……即便知道我是个混蛋,”单飞看着他,声音微微地颤抖着,“你也没有改变?” “我跟你同样为此惊讶。”谢天麟抬头望着单飞,漂亮的眼中盛满了哀伤,“但是没你那么开心。你不知道那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单飞尝试着要说服对面的男人,但他被绝望的摇头所打断。 “你拒绝了我所有可行的建议。”不是埋怨,绝对不是,谢天麟说得那么平淡,但却悲哀得令人痛彻心肺。“不肯给我消息强大我的势力;不想放弃前途跟我离开;不能背弃信仰协助我脱困;不愿放弃我回归正途。你逼得我无路可走。” “……”单飞痛苦得想把自己撕碎——他感觉自己已经被撕碎。“我很害怕。”如果谢天麟愿意知道,他希望能把自己的全部告诉他:他的懦弱,他的忧虑,他的恐慌,他的无法自拔;然后,无论谢天麟是否愿意接受,再把自己的所有交给他。全部,彻底地。 “我知道自己是个怯懦的混蛋。”他无法为自己辩驳,他不敢真正的帮助他,放弃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他害怕。 他想触摸他,祈求他的原谅,但是他不能。 “我以为你会帮我,”谢天麟轻声说,柔软优美的声线如同细细流动的海沙,微微震动的琴弦,“但是你没有。我以为我能毁了你,但是我做不到。” 他说我绝对不会坐牢。 他说我不能背叛谢氏。 他扣动了扳机,让子弹精准地she入了他的眉心。 他的脑浆和血液喷溅了开来,沾满了单飞的双手。 不,是单飞扣动的扳机! 单飞蓦地张开眼。 谢天麟颓然倒下的身影犹在眼前。 他知道那不是梦。就像他亲眼看到的别墅,在他身后熊熊燃烧着那样清晰。 他靠在床头,任汗湿的睡衣被初春的寒气渗透。 他失去了他的爱人,但却依然拥有他的爱。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痛苦? “阿飞,阿飞?”对面的沙发床上传来叶利睡意朦胧的声音。“又做噩梦了吗?”他提醒自己别因被频频打搅了睡眠而不耐烦,现在他在照顾病人。更何况现在也是时候起床。 “那不是梦。”单飞的声音干枯而苦涩,“他们找到了他的尸体。” “别墅都已经一把火烧掉了,能分辨出什么尸体?”叶利心虚地嘟囔着。 警方在第二天就去过那个囚禁了o记督察的别墅,而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灰烬。 客厅里一具尸体,楼上原本属于谢天麟的睡房中躺着另一具尸体。被烧焦,几近火化的程度,根本无法辨认。 “牙医的记录可以证明,其中一具无法辨认的焦尸是谢天麟。”端木相当确信自己的声音是不受欢迎的。但他必须硬着头皮走进来。 这是他的工作,无论对哪一方来讲。 叶利瞪着端木,目光里活脱脱的就是一个“滚”字。 单飞维持着靠在床头的姿势,没有任何反应。 “不幸中的万幸,他在起火之前就已经断气,是因为穿透头骨的一枚子弹。”端木能做的只有继续,“昨晚警方已经拿到了报告——从你的佩枪中发she出来的子弹。”他想他说到了重点,于是稍微停顿了一下,等着单飞的反应。 “我的佩枪?!”单飞的反应远超端木的预料,他几乎目皆尽裂,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我的佩枪?!” 叶利立刻站起身,来到单飞身边。“当时你的手里没有枪,从海边的主路上的目击者可以证明,你当时被人袭击,”他说:“那绝对不是自卫过当。” “他们做了弹道测试,”端木艰难地道:“是从你的枪里发she的。你要面对一场指控。而且无论你是否能够顺利脱罪,也不可能危及到谢擎。 “据我现在所知,所有的目击证人都能证明你的绑架案——如果法官相信那是事实的话——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唯一可能定罪的就是已经死去的谢少。”
第74页 单飞深呼吸,他一直在深呼吸,许久之后才令自己勉强平静下来,不再那么颤抖,“所以?” “一个交易。谢先生希望你能撤销关于绑架案的控诉,而他,自然会解决两具尸体以及一场大火的事情。”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单飞怀疑地道。无论如何,谢擎现在对他除了刻骨的恨意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感情。 “如果你公开你跟谢少的……感情,那么形象大损,将失去所有晋升的机会,而谢氏,它也不希望承受少主的背叛和……其他的损失。”端木客观地道:“这对你没有坏处,从我自己的利益来讲,也会公正处理评判,对不对?” 作为一个线人,他不可能希望追随一个前途黯淡的老闆。这样的老闆没有可能搞定谢擎。 “你回去告诉他,”单飞合目沉思了半晌,似乎是在平稳紊乱的思绪,“成交。” “阿飞……”叶利迟疑地道。 “我决定了。另外,我想单独跟端木律师聊聊。”单飞摇了摇头,坚定地说。 “阿飞!” 单飞沉默而倔强地面对同伴略带指责的目光。 “ok!随你!”叶利愤愤地道,走出房间,重重地关闭了房门,抱着肩膀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该死的,那混蛋又在想什么?好吧,一个臭律师,不算危险! 不过到底为什么? 郁闷的警员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二十分钟之后,他看到一个比他更郁闷的律师走出来,更大声音地关门。 “看来谈话不是很愉快?”叶利恶意地道。 端木猛地停住脚步!他停在叶利跟前,以一种难以描绘的目光打量着叶利,直到这个还算是勇猛大胆的警员开始流出冷汗,才忽地耷拉下去脑袋,带着一脸不要阻止我撞墙的悲愤急速离开。 叶利眨了眨眼,狐疑着走进病房,“嘿,”他几乎忘记了之前的愤慨,“那傢伙怎么了?” “哦,”单飞耸了耸肩,奇怪地放松着,“他很好。” “住口!”叶利怒道:“我要听实话。” “因为你要做他的上司。”单飞迅速地道:“不过你放心,他想开了就会欢天喜地的奔过来了。” 叶利目瞪口呆地望着单飞。 “……fuck you!”等他能喘过气来的时候,说。 “另一个消息,我辞职了。”单飞耸耸肩,不会因为叶利而感到意外。“其实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向上面推荐过你。上面对你的评价也相当好。我想如果我离职,那么从资历和表现来讲,你是唯一一个能取代我这个位置的人。我唯一需要移交的工作,只有这个线人。” “……因为谢天麟?”沉默了半晌,叶利抱怨道:“你又能挽回什么?”这个消息显然更冲击。 “我辞职不是为了他,”单飞吸了口气,“而是……齐医生告诉我,我的左手已经不能恢复到从前。”用最平淡的声音,他慢慢地说:“我不再适合o记,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 叶利长久地望着单飞。“你是为了他。”他断言道:“至少一大半原因。” 单飞把头重重地撞上床头,“好吧,如果你坚持,那是因为我是个自私的混蛋!” 他把脸埋入了两手中,“我不是个傻瓜,我只是太过精明了。在你们劝阻我之前,我就已经意识到谢天麟接近我,不单纯是因为他喜欢我——我甚至怀疑,到底有没有喜欢的成分。我一直在追问,直到……我开始惧怕知道答案。 “我喜欢他,迷恋他,为了他可以做出任何疯狂的事。我已经无可救药。我害怕他只是喜欢一个能够帮助他离开的人,不只是我,任何一个都可以,只要他们能帮他。我害怕我已经非他不可,而他只是……利用我。 “我拒绝了他私奔的提议,我希望他能够像我希望的那样,证明给我看,他不是一个那么可恶的玩弄感情的黑社会。 “如果不是他,随便任何一个人,我都会竭尽全力的帮助。只是他……他知道我是个混蛋。我逼他那么做。他做了,他证明,即便我是一个混蛋,他也还是喜欢我。” 他不想,但是他无法克制地哽咽着,他想起他的温度,感觉,还有心跳,谢天麟最后的一句话。“我只是不能够再回到从前!我更无法忍受是我的佩怆!” “madam怎么说?”叶利嘆了口气,道。 “胳膊是一个事实,另外,在我做出会令老爸丢脸的事情之前,退出不是一件坏事。”单飞悲伤地笑了笑,“我想她知道我会。” “我知道你不会,”叶利摇头道:“但如果这能令你感觉好受点。不过……”他又嘆了口气,“你的那个线人我可实在接手不了,而且他似乎也不喜欢我。” 他回忆了一下单飞将端木推给他时,那个律师惊恐愤怒以及绝望的神情,“他绝对不。”他肯定地说。 “只是两天适应时间。”单飞疲惫地笑了笑,“介意吗?我想单独……”他艰难地问。 叶利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感受是什么。 谢天麟死了。他再一次拿不准自己到底是不是该开心。 这个黑社会,毒贩子,杀人犯,绑架甚至几乎杀了单飞的混蛋……与此同时,他是一个真正的,燃烧整个生命来真心喜欢——别让他说爱——单飞的人。 他死了,在单飞的枪下,虽然扣动扳机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单飞的枪。 单飞来过这个墓地,就在十天之前。 这里没多大变化,唯一不同的只是一座崭新的墓碑。 谢天麟在上面微笑,优雅而睿智。 单飞蹲下身,将一束红玫瑰放在他的面前。 无法抵御山上的劲风吹落了,花瓣摇曳着,跌落下来。 “我是个混蛋。”前员警轻声说:“你很早就知道了,是吗?”他的指尖轻轻地划过照片上那个精緻的面容,“我想把你带走,你愿意吗?”这是他承诺他做的事,无论是他生前还是死后,他要把他带走。 “天麟不会愿意。” 冰冷而淡漠的声音在单飞背后响起,他惊跳起来。 “是你!”单飞怒视着谢擎,而后者也同样用喷火的眼睛迎着他。 “我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胆量来看他?”谢擎厉声道。 “我也不知道你居然有脸自称是他的父亲。”单飞反击道:“你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他不会高兴死了还被算作是谢氏家族的人,同时为整个家族做替罪羊!我告诉你,贱人,下一次上庭,你绝对不会再有把罪名推给谢天麟的机会!”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谢擎冷哼道:“既然他痛恨做谢家的人,你又施展了什么,才能令他自动返回这么厌恶的地方?”他满意地看到单飞变得苍白起来。“另外,如果还有下一次上庭。” “你这个混蛋!”单飞低声咆哮道:“他回去了,但他宁可死!” “因为你。”谢擎冷酷地道,仇恨地看着单飞。 “是『为我』,”单飞说,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在心头刻划,“是你让他背负着那些见鬼的责任!” 不,这没有用,单飞不想跟男朋友的父亲,在这个时候探讨责任和相互指责,但他恨谢擎!逼得谢天麟走上绝路,他们两个全都功不可没!而谢擎,这该死的,跟单飞自己一样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所以你就藉此伤害他了?”谢擎冷冷地欣赏着单飞的痛苦。 “我是个自私的混蛋,”单飞深深地呼吸,“而你是让他宁可自杀也不愿面对的父亲,你这狗杂种!另外,拿开你的脏手,不要碰他的照片!”看到谢擎伸手去拂开黏在照片上的玫瑰花瓣时,单飞狂怒地道:“你这个变态地侵犯自己儿子的杂种!” “你说什么?!”谢擎大怒道:“你找死!”然后,他意识到单飞知道了些什么,但不是全部。“你胡说什么?” “你听说过他幼年曾经被人……侵犯过吗?”单飞板着脸,凌厉的目光直刺进谢擎的身体。 “他连这个都告诉了你?你知道?!”这一次,谢擎无法克制自己的惊讶……还有痛苦……他握紧了拳头,控制着自己不要扑上去掐死单飞。 深呼吸,深呼吸!他命令自己。 “如果他连这个都告诉了你,而你却仍然能够令他死心,你可的确了不起。”他残忍地说,看到单飞因为痛苦而颤抖。 “如果让我查出跟你有关,”单飞咬着牙说:“我不会放过你!” “你是说再一次把自己送到我的地牢里?”谢擎嘲弄道:“不过,这一次没有一个活着的谢天麟放你逃走。” “如果你的儿子都能够为了我背叛你,”单飞眯起眼睛,“你以为还有谁不能背叛?” 谢擎的笑容变得僵硬。 “你当心,如果你欠他的!”单飞蔑视地瞥了他一眼,“虽然我现在不是员警。”他冷冷地道,转身走向下山的石阶。“但我绝对不介意为了谢天麟做任河事!” “你是说,”他身后,谢擎的声音保持着之前的怪异,“你为了一个死人,你愿意做任何事,哪怕是死?” 单飞蓦地回过身,“是你做的?!”他眼中尽是疯狂的光芒,“你死定了!” 那一瞬间,谢擎做出了一个决定:“有一个人可能能帮你查,”他掏出随身的支票簿,撕下了一页,在背面潦糙地写了几个字,“洛杉矶。”他补充说。 单飞犹豫着接过来,那是一个地址。“是谁?”他戒备地问,不能够相信谢擎竟会如此好心。“还有谁能够比当事人更清楚?”谢擎反问道。 “那个狗杂种!”单飞狂怒地道。 谢擎皱了皱眉,这是单飞对第二个人定位同一称谓。第一个是他。 “你觉得我会让他活着?如果我知道他的地址。”谢擎傲慢厌恶地反问。 单飞顾不得攻击,他的眼睛因为狂喜而光彩夺目,“你在耍我?”他不确定地问,不敢相信这个奇蹟。 “如果你不是为了操他、利用他而跟他在一起。”谢擎评判着说:“这一次他选择正确,应该……得到奖励。” 他忽然皱了皱眉,“等等,你知道他没死?”虽然因为某些感情而失去了应有的敏锐,但谢擎还是在极短的时间里抓住了单飞不合情理的反应。 “有件事你必须知道,”单飞笑了笑,狡猾而得意,“我分得出来,哪把是我的佩枪,哪把不是。哪怕我只是握着它不到五分钟。”
第75页 “我想我应该收回之前的话。”谢擎缓慢,但却认真地道。 “太晚了。”单飞摇了摇头。“而且我不会允许有人再次伤害到他。我发誓,无论是谁。”他也同样认真。 谢擎感受到了这种威胁。“……他不再拥有那些……”他息了一息,仔细地观察着单飞,“能够吸引你的东西,我想。” “你并不知道你的儿子有多么珍贵。”单飞摇头,“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好。” 谢擎定定地看着单飞,但并没有找到任何虚伪和闪烁。然后,他吐了口气。“你不会有后悔的机会。” “你也一样。”单飞紧握着手中的地址,“如果你再一次对他做什么,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他迫不及待地向山下跑去。 谢擎转过身来,面对着崭新的墓碑。 “儿子。”他轻声说。 ————全文完 番外 保镳生涯 该死的,昨晚他睡得一点也不好。 在翻身爬起来之前,单飞不满地揉乱了头发,摊开了四肢大字型地躺在床上。 这房间很好,床垫的软硬适中,房间里的温度、湿度都相当适宜,而且枕头也够柔软,不愧是日本最好的酒店。 所以,睡得不好完全不是这个问题。 “啊——为什么这么性感的样子没有人欣赏啊——”用枕头盖在脸上,他悲愤地叫道:“honey,my love,你在哪儿啊!” 对,就是这个原因。他身边少了一个人。 “姓谢的……啊不,谢擎你这个老混蛋!我恨你我恨你,我真的非常恨你!”翻过身,他骑在枕头上,用力地掐住其七寸,咬牙切齿道。 闹钟催促着他立刻洗漱。 他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因为接下来要完成的一系列工作:擦枪,检查弹匣,整装,然后出门。 单飞烦透了这一套程序。啊,不,除了枪的那一部分。 关于仪容的要求,让他感觉自己的工作像极了该死的服务行业。 不,stop!现在他做的本身就是服务行业。 “阿飞,”门框上传来了轻轻的剥啄声,“你好了没有?阿跃他们在等我们换班。” “好了……该死的,除了领带……妈的,我为什么要戴这条上吊绳,而且还穿得像只见鬼的乌鸦?!”一边忙乱地系领带,单飞一边打开了房门。 一个穿戴整齐的男人站在门外,神色不变地看着单飞。 “嗨,早,阿七,今天很镇定啊。”单飞招呼道:“帮个忙。”他示意对方接手那条纠结在一起的,勉强被称之为领带的东西。 “你吓不到我了,”阿七肯定地说,打量着单飞凌乱的头发,歪斜的钮扣,还有……真的很像上吊绳的领带,“我已经很清楚你口中的『好了』就是这个意思,让我们保全公司看起来像色情服务机构一样的外表。” 保镳。 不错,这就是单飞的工作。 “good。”这个乱七八糟的人厚着脸皮咧嘴笑道:“你进步得很快!” “我有时候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你老闆。”阿七思索着道,但还是很无奈地接下了打领带的工作,“还有的时候我在想,你应该有个好老婆,把你打扮得像个人样地来上班,所以试用的那半个月,我被你给骗了。” “well,”单飞扬了扬眉,整理了一下头发,“不用想了,两项全中!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你是看上了我的枪法,或者我的机智,或者我的英明神武……总之不是我的英俊潇洒,虽然那是事实。” “……我想我一定是老了,”沉默了半晌,阿七道:“我已经不会看人了。” “不管怎么说,你要给我工钱。”单飞整了整衣领,“ok,可以走了。今天那个老混蛋在哪里吃早饭?” “房间里。”阿七转身率先走出去,“另外谢先生是我们的大主顾,而不是老混蛋,我希望今天你能记住。” 谢擎是主顾,顾客是上帝。所以谢擎是单飞的上帝。 god!谁来可怜可怜这个为了养家要出卖自己的人?!纵身扑在最近的墙壁上,单飞痛苦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悲愤,直到阿七将他拉下来,塞进一扇门。 “早,上帝。”单飞整理了一下衣服,漫不经心地道:“把你今天的日程报一下,这样我们才能有效地保证你可以在明天继续祸害老百姓,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保证你能活到你的支票兑现。” “很好,”慢悠悠地,餐桌前正悠闲地看着报纸的年长男子抬起头,“看起来养家活口的压力教会了你一点点跟涵养有关的东西。不过只是一点。”他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样?日子好过吗?” “闭嘴,”单飞飞快地回答:“除非你打算说的是跟行程有关的内容。” 阿七的肩膀垮下来,悄悄地碰了碰单飞。 对于无理的顶撞,谢擎并不在意——激烈的反应只不过说明单飞被踩住了尾巴而已。 “那么,让我们看看你的日程。”他以绝对权威的语气道,转头看着自己的随行,“吩咐厨房,现在开始准备早餐的食材。”等那人点头退出门外之后,他才又重新望向随时准备抗争的单飞,“所以,现在,你可以去厨房了。” “……等一下,”单飞在一片狂怒中努力稳住自己,“你不是打算让我、给你、做早饭,对吧?!” 谢擎双手抱胸,休闲地看着单飞,嘴角挂着一丝冷冰冰的笑容。 “fuck!你疯了!”单飞低声咆哮道:“我不会伺候你这大变态的!你最好明白,我的工作职责是你的安全,但不包括你把自己饿死!我很乐意看到你把自己给饿死!” 随后,他转向阿七——后者也一脸的迷茫不解,“我们是做保镳而不是家政的,对吧?” “呃……理论上,保镳。”阿七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绝对保证我的安全,以及我的行程不受任何外界的干扰,在我留在日本期间。”谢擎面不改色地微笑道:“所以,为了防止饮食的不洁甚至投毒,你们应该承担起包括我的食衣住行在内的所有事务。” 单飞一愣,望向阿七。 “好像有道理。”阿七想了想,道。 “你说有道理,对吧?”单飞接口道:“那么你……” “我是你的老闆,你还记得吧?”阿七明智地打断单飞,坚决地道:“是我发给你薪水。” “……”恨恨地瞪视着阿七,半晌,单飞咬着牙,“我希望我仍然在给香港政府打工。” “那么你最好建议特首,将保全公司们併入国家机器。”阿七展颜笑道。 “……ok,”单飞吐了口气,“做饭,对不对?没问题,”他斜睨着谢擎,“你希望我把砒霜下在什么里?牛奶还是咖啡?我警告你,对待卖相不佳的烤面包片要有礼貌,既然是你自己挑选我。” “这就是你的全部手艺?”谢擎不贊同地摇了摇头,“白粥。厨师会教导你该怎么把粥做到适合一个常年胃病的人食用,如果你不是白痴到一定水准的话。” 单飞的眉头一跳,眼睛惊讶地睁大。他张开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门去。 单飞想起——他其实从来都没忘记过——有那么一次,他不得不打电话向谢擎求助。那晚谢天麟头痛。就是在那之前单飞见过许多次的严重到虚脱的那一种。单飞承认自己是个蠢货,所以会焦急到头脑一片空白。 他们不能去医院,这只能怪谢天麟“生前”的名气太大,他们不敢冒险假设医生不会认出这个谢氏的少主,更别提给医生看谢天麟从前的病历来帮助诊治。 那会儿单飞真的很后悔,他诅咒自己不该把谢天麟带回香港,如果依然在美国,那么他们至少可以很快地买到谢天麟常用的药品……他甚至,是的,当时单飞肯定有点疯,他甚至想,如果能把谢天麟从近似休克的的痉挛中解救出来,那么单飞宁可从没将他从谢氏带出来。 单飞打了那通电话,单飞是做不到,但是得到一瓶产于美国的处方药对谢擎来讲易如反掌。他不去假设谢擎的反应,他也不在乎任何跟自尊或者羞辱相关的东西。只要给他一瓶该死的药! 比他所期盼的还顺利,单飞还没开始哀求对方就一口应承。谢擎没耽误一秒钟,甚至亲自送货上门。 就在开门的那瞬,单飞空白的大脑中终于捨得运作了——他想起谢天麟曾经告诉过他,谢擎说过他会立刻杀了谢天麟,如果后者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所以他坚决拒绝放谢擎进来,从对方的手里抢夺了药瓶后直接关门送客。 当然,那个气愤的客人没那么轻易离开。所以在单飞餵失去意识的谢天麟吃下药片,到痉挛停止,单飞终于松了口气的半个小时里,狂怒的拍门、踢门、砸门声一直都没停过。 不过在单飞明确地表示,自己宁可换一扇门也不会开门之后,谢擎终于悻悻地停止了失去身分的暴行。 “很好!非常好!” 那是上次“会面”谢擎的最后一句话。 单飞有理由相信,那不是谢擎在夸他。 尤其在他被责令倒掉第八碗“垃圾”之后。 “你别告诉我,你今天一上午的日程就是在这里坐着品粥!”单飞将第九碗重重地摆在谢擎面前,一脚踩在旁边的椅子上,威胁地道。“如果再说不,那么就等死吧”的意思由内而外地从他的姿态中显示出来。 阿七对单飞的脚翻了翻眼睛。 “那要看你笨到什么程度了。”单飞的暴怒显然一点也没有影响谢擎的情绪。他依旧慢条斯理地拿起精美的羹勺,慢慢地舀了一点,送到口中。 “这一次怎么样?!”单飞几乎是屏气问道。不管设施再怎么完备,他也绝不想再回到那个华丽的厨房一次,并在整个厨房里所有眼睛的关注下完成他的第十锅! “看起来,你对自己不太有信心。”谢擎瞟了单飞一眼,讥笑道:“不过粥还可以。” 在单飞还在犹豫自己是应该对讥讽反击,还是对肯定表示欢欣鼓舞时,长者对两个保镳点了点头,“不介意的话,坐下一起用餐?” 阿七道了声谢,飞快地坐下身来——虽然有点不合规矩,但是那味道确实闻起来不错。 “尝都尝饱了。”单飞嘟囔着,“更何况对着这么噁心的人。” “那么,好。”谢擎微笑道:“你可以进去卧房收拾房间了。”
第76页 “……”已经放弃反抗了,单飞显得非常冷静,“我来替你说:为了防止窃听啊、监视器什么的,我们要对卧室进行彻底的搜索,而且从今往后你的卧室就只有我们能进出,所以当然要交给我们……确切地说,是我一个人来整理了。” “其实,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在这里休息,所以给你安排点事做。”谢擎假笑道:“不过既然你帮我找了这么好一个理由,我没有道理否认。” 单飞眯着眼睛望着谢擎,一个与谢擎极其神似的微笑在他唇边绽放开来,“没问题,你的房间会非常安全……而且干净。你们慢慢吃,千万不要着急。” 阿七预料到了,他发誓,他只是行动慢了一点。 当他们听到非比寻常的声响,从餐厅赶到卧室外的那个宽敞的客厅时,已经太晚了。 不,收回,那个客厅已经不再宽敞了。 简单地说,卧室里的东西已经几乎全部被转移到了那里,除了一张床。 一张非常干净的钢架床。 那个意思就是说,除了钢架和钢丝,没有任何东西在上面。 “我已经彻底检查过了,”单飞双手抱胸,站在床边,面无愧色地面对着门口的一堆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非常安全,你绝对可以放心的住在这里。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找人把那一堆垃圾扔掉。” 谢擎面无表情地看着单飞,下巴微微扬起,“现在,”他沉声说:“午饭。” “乐意为您效劳!”单飞拉出一个笑容,“看起来午饭你不打算吃白粥了?让我想想……意粉!” “意粉。” 对于二人的异口同声,表示出惊奇的只有怔怔地看着他们的阿七。 “海鲜的。” “但是胃寒的人不可以多吃。” “我会小心。” “但愿如此。” “打断一下,”阿七插口了,虽然不是一个适当的时刻,但他想他不能忍耐了,“你是打算把我的人训练成一个保姆吗?”他看着谢擎,目光带着些危险,“去照顾一个……呃……你们两个都知道,但我不知道的人。” 被质问的两个人相互看着对方,反应绝无仅有地一致——保持沉默。 “我不在乎这是一次任务还是一个委託,”阿七冷静地继续,“但是我需要被知会,而且我必须确保我的人安全。我希望你们两个都明白,最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任何人在我的眼皮底下接私活,尤其是从危险人物那里。” “你看,”单飞开口了,声音干巴巴的,“我需要这个工作,所以我不会破坏这些规矩。” “当然,”谢擎也开口了,但显而易见仍然在措词中,“出于某种原因,我也不希望单先生失去这份工作。不然我就不必在只需要一个的情况下,去花四倍的价钱请贵公司的四名保镳……” “容我插一下嘴吗?”阿七礼貌地打断道:“你一个也不需要,我的经验这么告诉我。” “至少需要这一个狂妄的笨蛋。”谢擎哼了一声,道。 “而你花了三倍的价钱,只是不想让我猜到你在想什么。如果这能帮助你保持尊严,我可以配合你。”单飞反击道。 “现在让我们从头来过,”阿七坚定地保持住了他的理智,“用一种大家能够理解的方式叙述。” 诡异的沉默再一次蔓延开来。 “好吧,从我开始。”阿七吸了口气,“你们俩人显然很熟,但绝对不是友好的那种。” 他甚至都没费心用疑问的语气,因为这很明显。 另外两人不是很愉快地哼了一声。 长者保持了空白的面部表情。“你认为了解得更多对你会有什么好处?”他慢慢地说。 “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个最简单的事实,”阿七冷冷地道:“我是在提供帮助,而这完全是看在阿飞的面子上。 “无论是从理性上还是感性上,我都希望我的人能摆脱包袱轻装上阵。保镳这份工作很危险,他不该为任何事情分神。如果他有问题需要解决,那么我会全力以赴。至于你,谢先生,我尊重你不过是因为你是我的大客户,仅此而已。” “跟你不同的是,我对你的尊重仅仅出于我的涵养。”谢擎冰冷地假笑着,“我会始终尊重你,因为它不耽误我作出其他任何决定。” “我不介意你作出任何决定,”阿七毫不在意地说:“只要你不会做出触犯我的事情。” 诚然,作为一个保全公司的老闆,他显得过于狂妄了,但是单飞有理由相信阿七不是一个鲁莽得不顾一切的人。他能说出来,只不过是因为他有把握应付。但这背后的秘密不是单飞感兴趣的东西,就他目前的夹心人地位来讲。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抢在谢擎发言之前,单飞道:“你是为我着想的?”他对阿七认真地道。 沉默地注视着单飞几秒钟,阿七点了点头。“你知道,我是你的老闆。” “而你,”单飞转向谢擎道:“真的很……关心……我是说,他。我想你现在不用否认,我并没有模糊过你对我的厌恶,不是吗?” 谢擎并不是太信任阿七——应该说他完全不。审视地看着阿七,他并不回答。 “如果你能相信我的判断力,”单飞坚定地道:“而我绝对相信阿七。” 阿七胜利地挑起眉毛。 “……或许不是很确切,”谢擎思忖了一下,慢慢地说:“针对你的那一部分。顺便说一下,我不相信你的判断力,我相信我对情况的控制力。” 控制力,他的意思是如果有什么不对,那么就会有命案发生。单飞明白,但他相信现在不是跟谢擎讨论道德的时候。 低头想了想,单飞抬起来头笑道:“我坚持……无论如何,我想我们三人没有矛盾,当然,或许有过节。” 他看了一眼谢擎,再转向阿七,“老……谢先生跟我同样在意一个人,所以,阿七,为此谢先生也不会对我不利,你不必担心。但是,除非那个人自己愿意,否则我不会对你说出他的任何资讯。我不会做出任何……是的,任何,违背那人意志的事情。因为我实在非常……在乎他。你能谅解,是吗? “无论如何,情况在掌控下,没有任何私下的交易,老实说,他所做的一切……”单飞指着谢擎,神情是愤懑的,“是为了……我好,虽然……我还是无法……我讨厌他。” “相当好,”谢擎接口,“这正是我能想像的智商和情商。” 阿七思索地看着那两个怪人,神色郁闷。“好吧……那么,我们的支票什么时候能够兑现?”最后,他问。 “在他能够学会的时候。”谢擎看了看单飞,道。 “那么,”阿七两手抱胸,看着单飞,“你要提高效率。” “相信我,”单飞耸了耸肩,“我比你们每一个都想回去。我恨不得飞回去!”他转身走向门外,“意粉,是吗?” “我猜是海鲜的。”阿七嘀咕着随后走了出来,“你知道,无论是什么情况,”他挑了挑眉毛,诱惑地对单飞悄声道:“我都能接受。在你之前,我的一个人跟他的主顾发生了点什么;另一个人,带着杀手私奔了。你看,我接受得很好。” 他看着石化的单飞,“他们统统都是男人。”最后,他补充道。 单飞坚持保持石化的状态,这使得阿七很无奈。 “喂!”将手在单飞的眼前晃了晃,阿七问:“说话啊,想什么呢?” “我在想,”单飞摇了摇头,又眨了眨眼,“我应该换个老闆了……”他诚恳地说。到目前为止他已经足够标新立异了,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都实在无法承受更猛烈的冲击。 “嘿,老实说,”阿七嘆息着,“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只不过我从前真的没得到过一点消息,谢擎有私生女……” 私生女?单飞扬了扬眉毛,看起来阿七的接受能力还不算高。兜里突然的震动打断了他的评论,单飞向阿七摆了摆手,然后掏出手机。 速归! 只有两个字。 阿七注意到单飞得面色骤然转为苍白,身子似乎有些摇晃。他唯一会做的动作就是一遍遍地拨打那个号码,然而电话的那端却始终无人接听。 “该死的!怎么不接电话!” 谢擎在饮茶,这是个很陶冶性情的爱好。 现在他需要陶冶性情,尤其在每次他的视线接触到客厅里的“杂物”时。 “是你!” 谢擎放下茶杯,有些恼火地看向门口。一个面色苍白,眼中燃着怒火的单飞正大步走进来。 “你把他怎样了?!混蛋!”显然已经丧失了理智,单飞从肋下抽出枪来,“是你这混蛋!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对你还抱有一丝希望,我以为你多少还有点人性……是我的错!”他几近语无伦次。 “天麟出事了?!”从破碎的言语中,谢擎唯一能拼凑出的只有这个资讯!他猛地站起身,“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厉声道,完全无视单飞手中那把子弹上膛的手枪,疾步走过去,“谁给你的消息?现在情况怎样?!” “你还装蒜!”单飞狂怒道:“他少一根头发,我剐了你!” “冷静!”阿七抬手盖在了单飞的枪上,“现在谢先生在我们掌控中,无论什么,我相信都可以解决。” “如果我想做什么,”谢擎冷哼了一声,“那晚我只要不送药给你就好。” “不是你?”单飞迷乱地摇头,“那会是谁?只有你知道他在,只有你……” “到底怎么回事?我需要更明确的描述。”谢擎不耐烦地道。 “他发简讯让我立刻回去,我打电话给他,但是没人接听。” “他当然不能接你的电话。你打电话给他有什么用?” “乖,这么危险的东西,我替你收着。”阿七忙趁着迷乱的空档,将单飞手中的枪接了过去。 “我必须立刻回香港!”单飞蓦地注意到了阿七的存在,咆哮道。 “没问题。”阿七立刻道:“你冷静一下,我去订机票。” “我想包机更有效率。”谢擎插口道:“以谢家的名义。” “好主意。”阿七在消失之前道。
第77页 “他只要接通电话,让我知道他没事也好!”单飞混乱地说,恨自己不能飞回香港,“妈的,我为什么要跟你来这该死的日本!不是你又能是谁?” “你闭嘴!”谢擎蓦地大怒道:“首先要弄明白他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不是像个废人一样崩溃!” 单飞愤怒地抬起头,看着谢擎,“我没有崩溃!我只是……很愤怒!因为无论发生了什么,我居然不在他身边。”他的声音渐次低沉,整个人颓然靠在门框上。“……不能立刻赶到他身边。” 谢擎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又张开,“天麟不会有任何事,”他的声音甚至是柔和的,“因为你和我都不会允许。” “在千里之外?”单飞苦笑道:“我们期待神迹?”他不能够,谢擎也不能够。他们甚至都不能委託一个人去看一眼。 多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只会令谢天麟处境更危险,更艰难。 “我们制造神迹。” 谢擎的声音冷酷而坚定,他让单飞回忆起了什么。是的,谢擎,他偶尔是一个紧张的、暴躁的父亲,但多数时间他是一个帝王,黑暗的帝王。 “我们需要一个着手点。”谢擎的镇定无形中平复了一定的焦虑,它让单飞的情绪转移到了另一端,“在没有你的人和我的人插手的情况下,我们首先……应该得到点情报。现在我们几乎一无所知——发生了什么,怎么发生的,谁干的。”单飞沉思着说。“我想,我应该能做点什么。” 谢擎保持沉默,他并不想打断单飞的思绪,仅仅是看着他,带着点欣赏的意味。多数时间,单飞能控制局面——如果他不是紧张到死的话。 单飞再一次拿起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得利披萨?对,我要一份,海鲜至尊,十二寸,福悦居七楼b座十二。十分钟送到,是吗?好。” 他挂断了电话,转向谢擎,“我每天都给他订餐,你知道,他现在自己不能做这些。十分钟之后我会打电话确认,这样多少我们会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看起来怎样。” “可行。”谢擎精简地评价道。 再一次的震动令单飞手脚发颤,但是号码告诉他那是阿七,“餵?”他接通了电话,声音明显不悦。 “坐车来机场吧,飞机的事情已经商定。你们过来立刻就能起飞。”阿七并没有耽误他太长时间,利索地交待完毕,“路上注意安全。”最后,他补充道。 “可以出发。”谢擎显然已经听到了他们的部分对话,在单飞刚刚挂机的时候立刻道:“我没什么需要收拾。我想你也是。” 确实,能有什么比谢天麟更重要? 在因乘坐飞机不得不关闭手机之前,几近抓狂的单飞终于收到了回音。有人接下了披萨,并且付了款。 气氛看起来一片祥和,除了一件事……那是个女人。 女人!谢擎与单飞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单飞迷惑地道:“我家不可能有女人。” “四个小时之后我们就会知道。”谢擎冷冰冰地回答:“放松。” “放松?!”单飞叫道:“我怎么能!那是我的爱人!” “我听说了,”谢擎的声音里也带上了薄怒,“而二十年前他就已经是我的一切了!” “你的一切?”单飞激怒地道:“所以你就让他生不如死了?” “该死的!让他陷入今天的险境的是你!”谢擎大怒,“如果在我身边,他至少还安全!” “确实这是我的错!”单飞一片混乱,“你有理由为此对我发火。”他沉声道:“但是,你没给过他一点安全感!” “我当然有!”谢擎已经濒临狂怒,“我本来能,直到你带走了我身边的所有人!” “是你赶走了他!从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就那么残忍地对待他!”当涉及到谢天麟的时候,单飞永远也无法冷静。“你已经把他害得很惨了,难道还不足够?!” 谢擎转过身,望着舷窗外的天空,长久地沉默。“……我知道。”他轻声道:“所以我想把最好的给他……他唯一、真正想要的。那就是你。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需要我。” 单飞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轻轻地拍了拍谢擎的肩头。 “所以,”保持沉默的阿七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插嘴的空档,“能够冷静下来分析现在的局面了吗?” 两人齐齐地瞪视他。 “咳!我发誓,我不会做出任何可能伤害到谢天麟的事。”阿七举起两手,“我在这里,你们不可能期望我假装自己是张桌子吧?” “你……看起来并不惊讶。”谢擎玩味地说。 “惊讶?为什么?”阿七反问:“不就是一个据说死了的人还活着,并且成为了阿飞的心上人吗?有什么奇怪?” “嗯……他经历过更多。”单飞插口解释给谢擎,“就像僱主与保镳的恋情,杀手跟保镳私奔什么的,那些都发生在他的公司。现在我们可以回到正题了?” “你们有什么女性的敌人?”阿七皱着眉头道。 “没有。” “很多。” 单飞跟谢擎同时道。 “见鬼的,你!”单飞愤怒地对谢擎道。 “但是我的敌人要么死了,要么……就已经被卖到海外的……色情行业集团了。绝对不知道天麟的存在,更不知道他的地方。那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谢擎不太情愿地说。“更何况他们以为……所有人都以为我……不在乎天麟。 “如果他们要对付,也应该对付我的小儿子,那个刚出生一个月的私生子。他才是谢氏未来的继承人。” 单飞怒视着谢擎,但不想在这个时候为了不相干的事情跟他争论。 “那么……单飞,你有什么失去理智的迷恋者吗?”阿七迟疑着问。 “见鬼!”单飞不自在地道:“近来我没去招惹任何人!拜託!天麟……呃……他会砍死我!”面对着谢擎质疑的目光,他气愤难平。 “不,他不会。”谢擎摇摇头,“毒药比较符合他的品味。” “嘿!”单飞道。 “stop,please。”阿七再次插嘴,“那么有可能是谢天麟自己化妆成女人吗?” “他为什么那么做?!”单飞反问。 “……看来,我们遗漏了什么。”阿七耸了耸肩。 “不能更同意。”谢擎冷笑道。 “够了,我们要的是一个结果,而不是内讧!”阿七皱眉道。 “同意。”另外两个焦躁不安的人点头贊同。 “下一个可能……” 旅程并没有显得太漫长,三人在斗争般的讨论中度过了这段煎熬,然后,毫无头绪地走下舷梯。 单飞在汽车驶离机场的同时打开了手机,然后,跳出一条令他几乎发疯的资讯。 白痴,为什么打电话?你知道我不能接听! “他……看起来没事。”单飞结结巴巴地道。 “到你家确认了再说。”谢擎板着脸,回答。 “好!”单飞暗暗地磨牙——谢天麟,你最好有点好理由,否则! 防盗门是完好的,房门也是完好的。 单飞慢慢地走进客厅。 那个人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悠闲地看着报纸。额前的碎发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精緻的侧面剪影优美至极。 “你这该死的黑社会!”单飞纵身扑了过去,完全不能控制!“你怎么敢!” 被压倒在地毯上的时候,谢天麟短暂地挣扎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投入到了单飞发起的一场唇舌的角逐中,并且,加深了它。 “我恨你!”单飞稍抬起身,面对着爱人悄声道。 “我喜欢你恨我的方式。”谢天麟扬了扬眉毛,激吻至艷红的唇扬起了一个诱人的角度。 防盗门还没有关闭,但它可以等。 “为什么要吓我?”冗长而热烈的吻安抚了单飞的思念,但却撩起了另外一种骚动。那可并不适合在门口进行,尤其在敞开的门前。单飞稍稍抬起上身,轻声问道。紧紧地拥抱着谢天麟的身躯仍然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该死的,我心脏病都要发了!” “吓你?”谢天麟迷惑地道。 “发了条要命的简讯,又不接我电话!”单飞恶狠狠地道:“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他用最邪恶的目光看着谢天麟,就好像看着一只小白兔。 “你有什么宗教信仰?”谢天麟抬眼看了看,忽地问道。 “嗯?”这可不是单飞预料的回答。 “如果没有,现在最好选择一个,然后祈祷。”笑意在谢天麟的眼中慢慢地扩大。 “老天!”单飞如有所悟地惊叫道:“你下厨了?” “不!”谢天麟摇了摇头,“家里来了……嗯……客人。” 客人? 单飞已经有所预感,非常不好的预感。他缓慢地抬起头。 god bless me! fuck! 单郑芳芳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门口……躺在地毯上缠绵的这一对。 “咳,老妈。”单飞干巴巴地道,僵硬得无法动弹。“你……你怎么来了?” “嗨,儿子。”单郑芳芳晃了晃手中的购物袋,“不欢迎吗?!我是来帮忙填充你那空荡荡的冰箱的。还有午餐,你打算在地上吃么?” “不,我选择餐桌。”单飞嘀咕着爬起来,顺便拉起了谢天麟,像个小犯人一样立在客厅。 “帮我把东西放好,你们才有饭吃。”单郑芳芳熟门熟路地向厨房走去,随意地吩咐道。 “怎么回事?”单飞悄悄地对谢天麟做口型道,从谢天麟相对自然的神态嗅到了一丝什么味道。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沖凉。打回给你时,你关机。”谢天麟耸了耸肩,“不过,我可不希望它听起来太合理。”他诱惑地微笑道。 “该死,我不是在说这个!”单飞呻吟了一声,现在可不是动情的好时候,“我是说她。”他向老妈的背影扬了扬下巴。 “她对我们家很熟,”谢天麟无辜地回答:“那是因为她昨晚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夜。如果你肯联想一 下,那么就会知道为什么会收到那条简讯。” “老天!”单飞傻掉了。
第78页 不对,或者是他们,或者是我,必定有谁疯了。 让他从疯与不疯的挣扎中醒来的,是手机的疯狂震动。这时他才想起,谢擎为免让谢天麟看到自己,所以此刻还在楼下等候消息。 单飞已经完全彻底地把他忘记了。 “你妈妈上楼了!”电话的那一端,谢擎的惊恐程度不亚于单飞。 “我知道。”单飞麻木地道:“她还买了好多……哦,是意粉和佐料。” 谢天麟和单郑芳芳正说笑着把这些东西塞进冰箱。 幻觉? “什么?!那……那我儿子呢?他还好吗?” “很好。非常好。” “跟你妈妈在一个空间?” “对,还有对话,”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妈在夸我……你听到了吗?她说『你不用担心,单家有非常好的厨艺基因,小飞一定能很快学会。他爸爸就是这样的……打扫房间?不用担心,小飞……』我想,我现在有理由怀疑我的身世。” 沉默,沉默…… “我一直都在猜测,为什么一个女人能做到令堂这样的位置,”谢擎评价说:“看起来她确实有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单飞麻木地重复。 “那么,”谢擎的声音恢复到了一贯的冷硬,“你要记住,回到香港之后,我依旧会谨守我的游戏规则。谢天麟已经死了,那么就只能以死人的形态,出现在任何一个曾经见过他的人面前。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玷污谢家的声誉。” “该死的,我知道!”单飞抽不出更多的精神来应付这个。 “不过如果……”谢擎匆忙地补充,“他旧日的伤病发作,打我的电话……只要别叫他知道。” “我不会的。”单飞承诺道:“我比你更希望他能切断旧日的一切。只要他不参与,那我将永远在你跟叶利之间保持中立。你明白。” “很好,”谢擎沉声说:“非常好。” “老妈……嗯……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单飞在送走单郑芳芳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那是因为谢天麟不能出门。 “什么?”单郑芳芳扬眉道:“因为你们在地毯上叠罗汉?”她笑吟吟地说:“我记得你已经成年好几周年了,跟喜欢的人在自己家做点什么,我这当妈的不需要大惊小怪了,是吗?”她故作姿态地想了想,“嗯……如果实在要说,那么你应该把门锁好。” “老妈!”单飞怒道。 “什么?”单郑芳芳象徵性地在军飞的头上拍了一下。 “傻小子,好好对待天麟。”她嘆了口气,轻轻揉了揉单飞的头发,“在你家里忽然见到他,我也很吃了一惊。不过随后我发现,他为了你这个混球付出的和失去的简直无法计量……虽然我的儿子真的很出色,但我想不会有另一个人肯为你付出这么多,失去这么多也无怨无尤。 “既然你肯放弃一切来喜欢他,就别亏待他,令他伤心难过最后痛的是你自己,知道吗?” “老妈,你太唠叨啦。”单飞笑嘻嘻地道,面上流动着一抹无法形容的神采,“你是最后一个学会这么看待他的人。” ——燃烧番外·保镳生涯 完 (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