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三个影子》 第1页 《我有三个影子》作者:一碗月光【完结】 我有三个影子,第一个消失在真正遇见你以前,第二个消失在你回头看我那一刻,第三个消失在你朝我微笑之后。 而后日出,我成为人,与你相爱。 以上文艺范儿在装逼,真文案如下: 一个算命的总在遇鬼,一个抓鬼的总能看命,互抢生意就算了,还特么是你不死就我死的关系? 受:简青竹你自己说,你死还是我活?绝不给你第三个选择! 攻:要死一起死好的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爱我。 受:……王八蛋! 摸不着头脑丧躁受×精分腹黑攻 问:丧躁受是什么受? 答:就是又丧又暴躁的受。 短命鬼牵着手约好要蹦蹦跳跳一起活到老~ 灵异神怪,杂糅世界观,he~ 将不坑大业进行到底! 每天早上六点更新~(*^▽^*) 第一卷 棠花 第1章 一只手 晚自习下课。 许一行最后一个出门,迎面的风一来,带了点儿血腥气。他重重嘆了一下,轻声嘟囔了一句:“又来了。” 反身将教室门一锁,钥匙搁在了门方上头。手放下,中途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搭住了,汗毛一下子竖起来。 他猛地往后一窜,“我操”了一声。 转头看见是发小陈霜,许一行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骂道:“你他妈走路没声儿啊!” 陈霜被他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忙后退两步:“对、对不起,我、我才想起来,明明明、明天,我值、值日!” 见他可怜巴巴的,许一行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本就一胆小兮兮的小结巴,这会儿被自己吓得更加不会说话了,于是低头看着他,说:“对不起小霜,不是故意吼你的,我吓一跳。” “不不不不,是我对、对不起!”陈霜说。 许一行:“是我对不起。” “是我、我对不起!”陈霜很固执地重复。 许一行借着教学楼旁昏黄的路灯光,瞪他半晌,皱眉:“行吧行吧是你对不起,你怎么还没回?走吧。” 他说着就要抬脚,衣角却被人拽住了。 他回头:“干嘛——啊!” 陈霜震惊地看着他,瑟瑟地问:“我、我又又又,又吓着你了?” 许一行看了他背后一眼,默念了一句什么。 “你、你怎么?”陈霜瞪大了眼睛,扬起脸看他,显得又惊慌又可怜。 许一行快速摇摇头,安抚地说句“没事”,又问:“怎么了?” 陈霜嗫嚅着:“钥钥匙,我、我……” 许一行又在心里甩了自己一巴掌,自己麦苗拔节似地长,就忘了人陈霜只有一米六。 教室门开得高,他刚才顺手将钥匙放在了门方上。 本来打算回去在班级群里讲一声的,方便明天来值日的人拿,但愣是没想起来,陈霜这样的会够不着。 一边骂着自己,一边伸手拿下了那钥匙,手腕往下的途中,又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 他皱着眉转头,余光瞄到陈霜站在他另一边,两步开外,双手抓在自己书包带子上。 眉心一跳。 顺着那只手望上一看,许一行猛地一口咬住了下唇,硬生生将到嘴边的喊声咽下去,转头将钥匙递给陈霜:“快快快回家,天晚了,我不跟你一起走了。” “你你你,是被我我、传染了?”陈霜惊讶。 许一行皱着眉:“赶紧走!小结巴话这么多呢?” 陈霜点点头,别人骂他小结巴他都会生气沮丧,只有许一行说的时候不会,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了解许一行。 可能是知道许一行这会儿心情不好,他也没问为什么不跟自己一起走,赶紧将钥匙揣兜里。 走出几步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回了个头。 许一行像是料到了,立在教室门口,正对着他,见他转过来,挥了挥手,又催了一句:“快走走走,回去晚了你妈又骂你。” 等陈霜走远了,许一行才一巴掌甩过去,挥开了那抓着自己的手。 透过面前半透明的人形,能看见另一边的实验楼,墙皮蓝色。 他伸手摸了一下额头,忍无可忍地说:“大哥哎!你怎么又来了?还动上手了?我他妈现在是在被你追着跑吗?不知道现在到处都是抓鬼的吗?真不怕死还是怎么的?” “反正我也死了。”面前的人,不,面前的鬼轻声嗫嚅了一句。 那是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放开许一行后,从胳肢窝下拿出了自己的一只断手来。 断手截口处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钝的东西截断的。饶是许一行见多了各式各样的鬼与死人,还是忍不住觉得有点儿噁心。 这答话堵得许一行一下没法说话。 他顿了一顿,又气急败坏地说:“你就不能现个正常点儿的样子吗?你说说你这样除了来吓我还能吓谁?啊?” 鬼大哥委屈巴巴地:“我不知道怎么变,也没心思变。” 许一行无奈地看他一眼,气结:“行吧行吧。” “小许啊。”鬼大哥见许一行抬脚就走,连忙跟上去喊了一声。
第2页 许一行顿下脚步看着他,提起了眉毛。 鬼大哥赶紧换了个称呼:“许哥啊。” “……”许一行瞪了他一眼,见他又要改口,忙挥挥手,“我答应你还不行吗?我帮你找老婆,大哥,大哥!你赶紧找个地儿躲起来吧,你这现身现得太张狂了吧!不出三分钟,立马一堆人等着抓你信不信?你知不知道现在一只鬼卖得有多贵?” 那鬼大哥忙笑了笑。 这一笑,头顶的血便顺着额头流进了眼睛,多余的淌下来进了嘴,他却丝毫不介意,不过也许是因为鬼没有感知能力。 他似乎十分激动,想要感谢一下许一行,可是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手忙脚乱地再次将断手夹在胳肢窝下,用完好的那只手去拽许一行的胳膊。 “哎哎哎!”许一行忙后退了几步,一手指着他,“离我远点!” 鬼大哥忙嘿嘿笑了两下:“那我走了啊。” 许一行点点头,见那虚影消失不见了,才抬手看了看手腕,上面一个黑青的椭圆标记,是那男人留下的。 自然,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这鬼真是,托人办事还这么不真诚。 许一行“啧”了一声,本来可以轻易擦去这点痕迹,想了想还是没动手。也不是多同情那鬼,就是怕自己擦了痕迹他来找不着了,又去街头乱晃。 最近抓鬼的人有点儿多。 “啧。”他忍不住又嘆一声,摇了摇头。 刚刚出了校门,立时围上来两男一女,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看许一行脸上不耐烦了,其中那姑娘忙吼了一句:“都给老子闭嘴闭嘴闭嘴!” 等旁边那俩停了嘴,她白眼一翻,凑过去拽住许一行胳膊,问:“许哥,你有没有看见过一只断了手的鬼?” 这三个是许一行家那条街上摆旧摊的三兄妹,都是孤儿,跟着算命的钱老瞎子当学徒的。 钱瞎子取名十分随性,枯干的大手一挥,这三个徒弟就分别叫了阿大、阿中和阿小。 每个都比刚刚升高二的许一行大上好几岁,这种时候还偏偏要叫他哥。 三个人白天在城中心摆摊,不在天桥上,就在地下通道,一个瘸腿,一个不会说话,还有一个得了绝症。 但是瘸腿的阿小晚上却跳得比谁都欢快,不会说话的阿中是个话痨,得了绝症的阿大强壮得像村口的大牛。 许一行每次看到他们,脑子里都自动滚过uc震惊部的标题:“看完后我惊呆了!天桥算命师的真实面貌令人发指!” 听了阿小的问话,他眉毛一挑,问:“你们仨不好好学算命,学别人抓鬼做什么?” 阿大内敛不说话,阿中性子跳,脱口而出:“钱糊了心呗!” 阿小这一听,心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了,你还大咧咧给老子嚷出来,完全是找打还不自知啊! 她个子非常矮,于是跳起来,在阿中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放屁!我们是在为世界和平做贡献!” 阿中不敢说话了。 “哦。”许一行拉长了声音,径直过了马路。 后面三个忙跟过来,也不说话,只静静贴着他走。 许一行刚开始还十分无所谓,过了一条街后转过身去,忍无可忍地拧起眉头,马上就要炸毛了:“我他妈欠你们的是吧?” 阿小嘿嘿笑了两声,而后敛了表情,仰着头十分严肃地看着他,缓缓高举起手,郑重地伸出了中指。 阿大觑了许一行一眼,赶紧伸手去拉她。 阿小回头骂了一句,又伸出了食指,对着许一行说:“两碗。” 许一行又挑了挑眉毛,垂眼看着她不说话。 她回头看了一眼阿大和阿中,咬了咬牙:“三碗!” 见许一行转身就要走,她忙跳起来喊:“五碗!五碗行了吧?” “行吧。”许一行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想了一想,又弯腰凑近她,说了一句,“阿小姐姐你真大方,其实我本来想说四碗的。” 阿小气急,扬手就要打他:“我说你啊许一行,你他妈可真行!” “小姑娘家家的,”许一行老气横秋地摇摇头,侧身让了让,没让她碰着,“说话好听点儿成不?这会儿不叫哥了?所以到底听不听我说?还是您几位自个儿找去?” 阿大闻言一把扯住了阿小:“听听听,一行,你说!” 仙水三中校门开在一条繁华的大街上,这个时候几个人已经穿过了马路,站在路边。 许一行扬起下巴,朝着左手边点了点头,而后抬脚就走。 “哼!”阿小气呼呼盯着他背影,嘴里念念有词,被阿大拖着夹在腋下,往许一行指的方向去了。 等人走远了,许一行顿了脚嘆了口气,看向自己右手边那条巷子,自言自语:“啊我没事儿找什么事儿?” 他前脚走了,后脚从三中校门口转出来个少年,穿的却是隔壁省大附中的校服,左胸前面一个小小的校牌,上头写着:高二1班,简青竹。 少年身姿极挺拔,竹竿似地立在街头第一盏路灯下面,光照着他脸上,半明半昧之间,一双眼睛显得十分幽深。 他看了看左边,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了那巷子口,望过去,见着了一路新鲜的血鬼痕迹。
第3页 最后眯了眼,看着远处许一行已经快要看不清的背影,小声说了句:“有意思。” “许一行。”他停了一会儿,缓缓将这名字念出口,而后侧头往旁边看了一眼。 三步之外站着一只小鬼,眼睛奇大,眼睑几乎拖拉到了鼻子旁边,面色惨白。 那小鬼对上他的目光,吓了一大跳,才发现眼前这人能看得见自己。 又见这少年人神色平静,小鬼再一愣—— 自己作为鬼,竟然吓不到人,这实在是太伤自尊了! 他心里气愤,猛地往前窜了两步,一脸要吃人的表情,龇着牙咧着嘴,恶狠狠地沖眼前人摇了摇头。 简青竹似笑非笑,歪了歪头,还是看着他。 那小鬼又是一惊,缩了一缩,觑了简青竹两眼,忙踮着脚后退了几步,见他没有动作,才一转身慌里慌张跑了。 边跑还边嘟囔了一句:“这什么狗屁年头啊,全是人吓鬼!” 简青竹盯着那小鬼的小脚印看了一会儿,伸了个懒腰,又紧了紧书包带子,继而像个乖巧的三好学生似的,露出个明朗的笑容来。 稳着步子走开时,他终于接上了先前的自言自语:“我可算找着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上路!请多关照! 第2章 见鬼了 许一行住的那条街,位于仙水市南边的一个区,区名十分简单粗暴,就叫作城南区。 老让他想起《城南旧事》。 城南有许多老建筑,算是仙水市中心的陈址,中间有一条街,两边大多是两层的旧青砖房屋。 这街看上去十分沉静,名字也很甜美,叫作棠花街,然而气氛却是实打实的嚣张杂乱。 街上几乎一半门面都是冥器店。 换句话说,那些店家要么专卖给死人的玩意儿,要么就是卖死人的玩意儿。 剩下的多是些陶器店。 还有两家卖跌打损伤药的,两家理发的,两家卖馍的,三家卖面的,四家裁缝铺,一家照相馆,一家算命的,以及好多家杂货铺和麻将馆。 当然,这些都是从铺面上能看得出来的,铺面背后是做什么生意的,不进去还真不好说。 算命的那店面,不对,那摊子,就是钱瞎子和他三个徒弟的根据地。 钱瞎子的摊子总支在他家门口的台子上,正对街面,又没超出那条线,不算到了街面上,城管想管也管不着,每次看见都气得直跳脚。 每次许一行路过算命摊子,都会生出一种错觉,这师徒四人马上就要牵匹白马蹄儿朝西了。 因为是旧街,漏水断电是常事,渐渐就有很多人家在别处买了新房,只在这街上开铺面,或者直接把铺面租给别人。 但也有不少人家一直住在这里,比如许一行家,又比如钱瞎子和他的三个徒弟。 给钱瞎子的仨徒弟指了路后,许一行径直回了棠花街。 他回家要打钱瞎子的门前过,今天路过时钱瞎子竟然还没收摊儿,他于是蹲过去,跟钱瞎子一起在那台阶上并排着:“哎,老头儿。” 钱瞎子不理他,许一行也不在乎,笑一笑,看四周没人,问:“你知不知道你那三个徒弟在干嘛?抓鬼是你让他们去的?” 见钱瞎子转过来,他知道那小圆墨镜下头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于是乐着:“阿小今天答应了给我五碗符水,先谢过钱爷爷啦!” 他说完起身就走,钱瞎子在后头骂:“许一行小王八蛋!你趁火打劫!” 许一行吹了声口哨,算是回应,长腿两迈,转眼已经走出老远了。 “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啊,许一行小王八蛋啊——”钱瞎子用唱戏的调调哼了一句。 最后一个“啊”的音拉得老长,拉到最后气息不稳,停下来吭哧吭哧咳了几下,又清清嗓子,坚持着拉完了。 而后他点点头,似乎是对自己的唱腔很满意,又转向街面,对着摊儿扮他的瞎子。 没一会儿摊子前面的小凳子上坐下来一个少年,穿着省大附中的校服,昏黄的路灯光笼在他身上,勾勒成一层透明衣衫。 少年笑眯眯地说:“爷爷,我想算算命。” 钱瞎子头没动,微微侧了耳朵:“行,算什么?” “算一算我能不能在这街上住。”少年还是在笑。 钱瞎子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少年又耐心地说了一遍:“我想在这街上租个房子,离我学校近,好上学,但是我不知道这里适不适合我住。” 钱瞎子“哦”了一声,这条街确实也有人租房子,因为房子旧了,也因为传说喜欢闹鬼,所以房租不如其他地方贵。 于是问:“钱卜还是八字?占梦和求籤也成,但我习惯摸骨。” “拆字吧。”少年说。 钱瞎子一怔:“孩子你在说笑呢,老头儿我是个瞎子。” “哦,是呢。”少年笑,“对不起,那就八字吧。我叫简青竹,简单的简,青色的青,竹叶的竹。生辰八字我写您手上吧。” 钱瞎子又一愣,估摸着这小孩对阴阳有些了解,才会刻意不从口里说出自己的八字。
第4页 还是点点头,伸出了手来。 简青竹饶有兴味地坐着,看钱瞎子掐手指,隔了一会儿听他说:“你心里有个疑惑,来这街是来找答案的。” 是肯定句,简青竹带笑应了一声“是”。 又过了一会儿,钱瞎子说:“你住这街,怕是会遇上死对头,大凶。” 简青竹脸上的笑意越发浓起来,又应了一声。 再过了一会儿,钱瞎子停了手,怔了半晌,说:“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吧?瞎子提醒你一句,做事要三思。” “为什么?”简青竹歪了歪头。他长得非常俊朗,这表情让他看上去十分阳光,就好像疑问只是纯粹的疑问。 钱瞎子顿了顿,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怎样,十分严肃地说:“天命不可违。” 简青竹脸上的笑意没退,十分有礼貌地应:“我知道了,谢谢钱爷爷。” 钱瞎子又是一怔,问:“你怎么知道我姓钱?” “听前面那位同学说的啊。”简青竹指指下街的方向,又笑了笑,将一张整钱放进钱瞎子手心,欢快地说,“咱们以后就是一条街上的邻居啦,我没爹也没妈,还请钱爷爷多照顾!” 他说完起身,却没接着往街深处走,而是反身出了棠花街。 就好像是专门来找钱瞎子算命的。 风打着捲儿飘过。 才九月份,刚刚开学的日子,其实还挺热,哪怕夜里退凉也不冷,但钱瞎子还是抖了抖身子。 像是被吓着似的。 过了一会儿却又开始拉着他的戏腔,唱的仍旧是“许一行小王八蛋”。 斜对门那家泼了盆水出来,一个尖利声音骂:“钱瞎子你还睡不睡了?大晚上唱什么唱?招魂儿啊?” 钱瞎子嘿嘿笑了两下,唱够了站起身来,自言自语:“小王八蛋的魂儿我可招不来。” 他将摊子下面的木板抬起,转身放在屋里,又把两根小板凳收起来,整条棠花街便沉入黑夜了。 第二天下午,许一行放学回来吃晚饭时,见到对门那家正在洗桌椅板凳,吃了一惊。 那家已经搬走好几年了,连门面都没开。 他跨进门,喊了一声:“姐!我回来啦!” 忘了说,许一行家开的就是照相馆。 这照相馆一向门可罗雀,走过的都不会多望一眼,店面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地开着,业务跟棠花街大部分店十分契合—— 主要是拍遗照、做遗照。 打理这店的是许一行的姐姐,名叫许迟迟,她的正式工作,是市殡仪馆的葬仪师。 许迟迟听见他声音,淡淡“嗯”了一声,许一行端起她放在桌上的面条:“对面干啥呢?” “说是有个小孩儿租了他家屋子,正清理呢,今天晚上就要住进来。”许迟迟挑起一根面,对自己的厨艺进行着直白而诚恳的评价,“太难吃了,你快点到周末行不行?” 许一行自动忽略了她后面那句话,诧异地问:“小孩儿?一个小孩儿住咱街?这破地方还真有人租呢?” 许迟迟看着他:“嗯,跟你一样的小孩儿。” “我不是小孩儿。”许一行皱起眉,“咱街还真有人租呢?” 跟许迟迟对话,许一行每次问超出两个问题时,都只能得到一个回答,所以他从小就形成了个习惯——得不到回答就重复问题,直到得到答案。 因而他又问了一遍。 许迟迟隔了半天才答:“所以说你小孩儿吧,你出去看看,仙水市房价涨成啥样了。你姐我辛辛苦苦这么些年,十年前可以买一套小房子,想着等你大点儿再买,五年前就只能买一间屋了,现在估计连个厕所都买不起。” “哦对,咱街又破又旧,所以房租便宜。”许一行三两下吃完,把碗往桌上一撂,顺手扯了一张纸巾,“我上晚自习去了啊。” 许一行走了半天了,许迟迟才放下筷子嘆息了一声,而后自言自语:“真难吃。咱街才不破,以前的市中心呢。” 棠花街上的大部分人都抱着这种想法,以前的市中心呢。 晚自习下了课,那断手的鬼没出现,许一行松了一口气,跟陈霜一起到了街口,见他走远了,才自己进了棠花街。 陈霜家从前也住在棠花街,不过他妈妈说这街见鬼,家里又做生意挣了点钱,于是搬家了。 废话,许一行想,你搬家走的时候身后就跟着一只呢。 他想着想着自己乐了,经过算命摊子的时候,还大声朝里头喊了一句:“五碗!” 隔壁楼上的麻将馆应声传来一句:“碰!” 走了好几步才听见背后一个声音传来:“许一行!” 他住了脚,阿小一熘风似地跑过来,跳起来一巴掌拍他肩上:“跑什么!不要你的符水了?” “你师父画好了?”许一行问。 阿小摇摇头:“没啊。” “那不就结了。”许一行摊了摊手,抬脚就走。 “你不问问我昨天成果怎么样?”阿小一手扯着他书包,飞起眉毛。 许一行抱起双臂,认真思考了两秒,低头看着她,说:“就你们仨,估计见了鬼也抓不到吧。”
第5页 阿小“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瞧不起谁啊!” 真抓到了? 许一行心下一跳,难怪今天那断手鬼大哥没来找!他赶忙拽住阿小的马尾:“真抓到了?” 阿小拍了他手一巴掌,得意地点点头:“虽然不是断手的那只。” 许一行“啧”了一声,松了一口气,正想说话,旁边一个清朗声音已经响起来:“断手那只在我这里。” 路灯昏黄。 他应声转头,看见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目测比自己要高一些,穿着隔壁附中灰色的校服,脸很平静。 以为是没事儿搭话的,许一行看了一眼没在意,也不理他,又揪着阿小问:“你师父……” “断手那只在我这里。”旁边那少年又重复了一遍。 许一行转过去,皱着眉:“哎我说你什么毛病?你知道别人在说什么啊插什么话?想说话回去找你妈呗。” 那人平静地答:“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妈,还有,我在跟你说话,我说断手那只鬼在我这里。” 许一行白眼翻到一半,愣了,跟阿小对视了一眼,又侧头皱眉看着那少年。 少年笑一笑,凑到许一行耳朵边,轻声问:“见鬼了啊?” “啊!”许一行被他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热乎乎的气息在耳朵旁边特别痒。 伸手去搓耳朵,就这么一耽误,面前的人转身就走,他慌忙追了上去。 阿小跟在后头,正想跟着跑,钱瞎子喊了一声:“回来!” “师父!”阿小跺了跺脚,“那个人说……” “回来!”钱瞎子又喊了一声。 阿小低了低头,紧接着蹭进了屋,钱瞎子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嫌自己命长还是怎么的?” 算命摊儿上的声音很快听不见了。 那少年走得飞快,许一行跟在他后面,还没搭上话,已经看见自己家了。 他咬咬牙,打算过家门而不入,先追上去问清楚了再说,没想到前头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他没剎住步子,猛地撞上去,额头磕上了人后脑勺。 “我说你……”少年回头瞪他一眼。 这么一凶,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突然活泛了很多,比刚才笑眯眯的样子讨喜多了。 许一行管他瞪不瞪,忙问:“哎,这位同学你谁啊?那大哥!不对!那鬼是我认识的!” “然后呢?”少年冷冷觑他一眼,“关我什么事。” 说完转身去开旁边的厚重木门。 许一行一惊,心想这他妈是小偷啊,当着人面儿就敢干事儿了! 还没想完对方已经一把拉开了门,又砰一声关上了。 “我操!”许一行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才反应过来,“那个小孩儿?” 第3章 天师证 许一行愣了愣,上去拍了几下门,里面没有声响。 他想不过,顺势踹了一脚,转身朝自己家走,正想开门,一个东西砸后脑勺上了。 诧异地回头,看见旁边滚落下去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再抬头一看,见那少年趴在二楼窗户边,正饶有兴味看着他。 “你他妈傻逼吗?”许一行十分震惊,不知道为什么这人态度这么恶劣,分明不认识,一来就是下马威。 当然,他没想起来自己刚才踹了人家门。 少年笑了,点点头回答:“你是挺傻逼的。” 没等许一行开口,他已经扬起了手。 手上挂着个小袋子,像是古代人用的锦囊。 他看着许一行,笑了一笑,让扎口的绳索套上食指,稍一使劲儿,小袋子就在半空中一圈一圈地转着,好像随时能飞出去。 许一行一看就皱了眉,扬起下巴:“你究竟要干嘛?” 里面是那只断手鬼,他已经感觉到鬼气了,先前鬼大哥在自己手腕上留的痕迹在发热。 “不干嘛啊,”少年笑,“这种情况,只能是卖钱呗。这只鬼在地上逃了很久了,又重,地府都出通缉令了,灵关着急得很,可贵了。” “真他妈钱串子。”许一行锉了锉牙,心想难怪阿小非要追这一只,一边大款似地扬起下巴,问,“多少钱?我买了!” 少年想了一下:“你买不起,不过你可以帮我做件事来换。” 两个人一上一下,一垂眼一仰头。 借着旁边昏暗的路灯光对视了半天,许一行突然笑:“哟,我说呢,原来是个捉鬼的啊。” “眼神儿不错。”少年也笑了笑,而后爽利地将头收了回去。 哐当一下,窗被关上了,旧式木框相撞的声音绵长,玻璃哗啦啦响了半天。 许一行瞪着那窗,咬牙切齿地说:“天师怎么了?了不起一个见习天师吧?跩什么跩?” 他又要转头,后面窗户轰拉一声又打开了,许一行不耐烦地斜他一眼:“有完没完了?” “不是见习的,有点儿眼色成吗?”少年不满地说。说完一抬手,放过来一只纸飞机。 那纸飞机在半空中转了两个小弯,又直直冲过来,正中许一行额头。
第6页 他本来想躲的,纸上却下了术法,愣是没躲开。 第二回了,就这么几分钟之内,被砸第二回了! 他一下气急,顺手摸出了书包侧兜里的墨水瓶,扬手正要扔出去,少年猛地又拉上了窗户。 动作简直行云流水,看上去就像天天都有人提着墨水瓶要砸他。 这梁子他妈的是结下了! 许一行恨恨地想。 在原地站了两秒,他骂了一句,弯腰去捡那纸飞机,刚刚捡起来,纸已经打哈欠似的,自个儿展开了。 上面印着什么东西,许一行拿到眼前,在家门口的路灯下照着看,发现手上竟然是一张捉鬼天师的凭证。 右下角黑黢黢一小块,是地府里酆都大帝的大红印章,被复印之后糊成了一片,看上去有点儿噁心。 “神经病吧!”他看见纸上的内容,再次被震惊了。 谁没事把天师证的复印件带在身上啊?没事拿出来砸人,顺便告诉人家“我是抓鬼的”? 奇葩! 说着有病,还是又举起来,仔细看清了。 右上角是天师免冠寸照,少年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点严肃。 面部线条清晰但不锋利,眼神温和有力,鼻樑从正面看起来也极高,唇线几经起伏,唇角微微朝上。 像是一幅画收尾的一笔,随意上扬,但勾勒得恰到好处。 这长相,放在古代可能得叫剑眉星目,硬朗且显正气。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一行总觉得这脸虽然没有表情,但总隐隐带了点儿不屑的气息。 说实话,就自己一个十六七岁同性的眼光来看,这小子长得不错,就是人有点儿太操蛋了。 他咂咂嘴,才看见那照片下面的名字——简青竹。 名字不错,还挺有韵味儿,只是人跟名字差了十万八千里。 大头照旁边是住址,已经更换成了棠花街29号。 许一行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门牌号上一个黑色的“29”,“啧”了一声。 行动够快的。 他看完转身,将那纸又揉成一团,准备拿钥匙开门,没留神手上还拿着墨水瓶。 那瓶子的纸盒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一个不注意,瓶身顺势就熘了出去,他伸手去捞没捞着,下去砸在门槛上,顿时墨水四溅。 “操!”他后退两步,还是觉得脸上突然冰凉了几处。 又低头去看衣服。 三中的校服是墨蓝间白色的,深色的裤子和黑运动鞋就不说了,夏季校服前面的白色被糊了好些点子。 他转头狠狠看了简青竹的窗户一眼,想也不想,捡起个碎片就扔了过去。 碎片砸上玻璃又弹了下来,跳了几下,在街道上滚远了。 旁边有人路过,看见他对着别人家的窗户念念有词,回头了好几次。 许一行余光瞥着了,一记眼刀飞过去,大声喊:“看什么看啊,没见过帅哥啊?” “有病!”路人骂了一声,慌忙走了。 许一行气呼呼地进了家门,看到许迟迟留在桌面上的纸条,她今天又加班不回家。 估摸着又是乡下哪位老人死在家中,发现得迟,想要赶紧办白事,出殡时间算在凌晨,连夜给请过去整理仪容了。 总是会有这样的事。 他嘆了口气,扔下书包,拿起水桶和扫把簸箕,又开了门口屋檐下的灯,认命地打扫起地面来,等到清理得差不多了才收住情绪。 拄着拖把立在门口,许一行转头看了看对面的窗户,突然觉得这事情处处透着诡异。 这条街上,只有钱瞎子一家和许迟迟知道自己通灵。 钱瞎子虽说是个假瞎子,本事却的确是有一点的,而且跟自己死了的老爹有交情。 听说两个人是在同一个清水道士手下学的术法,一个主攻算命一个主攻符咒,算是同门。 许一行从小就能看见奇奇怪怪的东西,听说是因为煞气重。 他这体质本来学捉鬼是极好的,先前也有好几个茅山宗的道士非要收他为徒,但他自己并不喜欢。 加上老爹也有些介意,觉得抓鬼太凶暴了。 于是许一行没成为个天师,反而是浪费了“天赋”,被许老爹带着,学了算命。 但终归还是要在阴阳之间打转。 小时候已经被吓得够呛了,他可不想一辈子跟脏东西打交道,只是没办法而已。 跟阿小要的符水,就是能暂时盖住自己的引鬼体质的。 不过也只是暂时。 自己从来不会在其他人面前露出什么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可这叫简青竹的小子,明显是沖自己来的。 到底是为什么? 跟阿小他们一样,知道自己经常见鬼,于是来求帮忙? 可这他妈是个求人的态度吗? 啊,心烦! 许一行噼里啪啦收了工具,洗了个战斗澡,几乎把脸皮搓破才洗干净了墨水痕迹。 而后坐在书桌前面琢磨这事。 想着想着就十分烦躁,他猛地坐直了,回手在自己书包上甩了两巴掌,过了半天才静下来,认命地掏出了晚自习没做完的物理卷子。 看着一道电场的大题,开始了更加爆炸的心路历程: 这他妈什么世道啊?老子一个算命的还要写卷子?这什么破卷子啊大题开头就是没学过的知识点?
第7页 啊,这什么世道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早上醒来,许一行发现自己连被子都没盖,直接坐在书桌边的无靠背凳子上,仰头就倒向了身后的床。 高难度动作。 他嘆了一声,起身揉了揉肩。 他睡眠一直不太好,老做梦,梦见阴曹地府是常事。 要么就是梦见各种变幻的场景,一会儿在山巅,一会儿在水里,到处都是妖魔鬼怪,见过的没见过的一大堆,每次醒来都一身汗。 就像自己真的出去跑了百十个地方似的,累。 这么一醒,就想起阿小欠自己的符水。 符水能防鬼,当然不仅是在白天的现实生活里,也在梦里。 他想着掏出手机,给阿小发了条信息,提醒了一下给他的五碗别给忘了,让钱瞎子赶紧画符。 而后麻利地起床洗漱。 十分钟之后,他蹲在了楼下路边。 简青竹一出来就看见对面蹲着个人,立马砰地甩上了门。 许一行“嘿”了一声,跳起来,快步走过去,大喊一声:“简青竹!你跑什么跑?我他妈能吃了你吗?” “跑什么跑?”简青竹拉开门,疑惑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个杯子,“我忘记带水杯了,怎么了?你有事吗这位同学?” 竟敢装作不认识! 昨天拿矿泉水瓶和天师证砸了我的是鬼吗? 许一行皱起眉:“我——” 一个字刚刚吐出来,简青竹手一扬同时脚往后一退,门又是砰一声。 “——操!”许一行忙往后退,差一点儿就要鼻子眼窝一趟平了。 三秒之后,简青竹面无表情的脸又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拿着把雨伞:“我伞挂门背后呢,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要下雨,差点儿忘了的。” 他边说边往街面上走,走出两步才回头:“我说这位同学,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大清早站我门口?哦不,蹲我门口。抄作业吗?可我不是你们学校的,爱莫能助。” 许一行盯着他,难以置信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领子:“简青竹我警告你,别他妈以为我不知道,冲着我来的吧?你正一道还是茅山宗的?哪门哪派的?师父是谁?跟我爸什么关系?” 简青竹听他问完,噗嗤一声笑了,歪了头看着他,笑眯眯的温和样子一点也不影响噼里啪啦的嘴炮:“您谁啊我就沖你来了?你这破脾气,是不是街上随便抓个人都能呛起来?莫名其妙踹我门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还上赶着找骂呢?脑子有问题还是心理有问题?电视剧看多了吧还哪门哪派?我说你这是自恋到无可救药了还是被害妄想症?我一个捉鬼天师你这体质不赶紧跑来巴结我说什么我沖你来?你有资格吗我沖你来?” 许一行气急,拽着他的手猛地就紧了。 看来不打一架过不去了! 下一秒却看见简青竹微微偏开头,表情难言,竟然有点委屈的意思,看着他身后,半惊半喜地喊了一声:“迟迟姐!” 啊?迟迟姐? “许一行!”许迟迟的声音炸雷似地响在耳边,“你怎么又欺负人?” 转眼人已经到了旁边,揪起了许一行的耳朵。 许一行十分委屈:“放放放!老姐,讲讲道理!什么叫又啊?这傢伙绝/逼有问题!” “我看有问题的是你!再给我骂一句脏话试试?”许迟迟皱着眉,手下用了力,“你先放开人家!” 许一行吃痛,回头看了简青竹一眼,发现这人脸上的不屑已经没了,早换了一副纯良少年被压迫又不愿把事情闹大的无奈隐忍神色。 得,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啊! 他又惊又怒,不由自主松了手。 简青竹趁许迟迟不注意,沖他咧开嘴一笑,伸手拿下他的爪子,理了理自己的校服领子。 又在许迟迟再次看过来之前,迅速换了一副好学生的神情。 “迟迟姐,原来你住这里啊?”简青竹摸摸裤兜,手往脸上一扬,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 刚才还他妈没戴眼镜呢! 许一行心里火花蹭蹭地,快要燎原了。 许迟迟这才放下许一行耳朵,两下拍了拍手,温柔地对简青竹笑了一下:“昨天对门的阿姨说来了个小孩儿要租这里,没想到是你啊。” “嗯,是我,那个地方不想再住了,会想起妈妈。”简青竹低了低头,难过的神色一闪而过,又笑了一下,“迟迟姐是才下班吗?” 说着双手提了提书包带子,一副“我马上就要乖乖去上学天天向上考个好成绩以免无脸见爹娘”的样子。 智障小学生似的,还是那种背地里欺负了人,又要在家长面前显示自己很乖的智障小学生。 分明人高马大!还要装可爱! 许一行觉得自己要吐出来了,翻了个白眼,心里却对那句想妈妈有点诧异。 见两个人都没有理自己的意思,他面无表情地说了声“我走了”,转身就朝街口走去。 身后许迟迟还在道歉:“青竹,我家行行脾气不好,姐跟你道个歉,有空来家玩儿,就在你对面。” 听着两个人的声音一来一去,许一行心里忽然一片悲凉,不知道怎么的,生出一种被人噼腿了的感觉来。
第8页 虽然他没谈过恋爱。 但关键是背叛感,背叛感太强烈了!啊不对,是被背叛感。 这他妈什么世道啊? 快走到街口的时候,身后的人渐渐近了,简青竹清朗的声音跟着就响起来:“小行行,你还行吗?” 许一行站住脚,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人,从脸到声音,通通跟里头的灵魂不搭调。 表里不一! “怎么?”简青竹歪了歪头,带了笑意看着他。 许一行瞪着他,总觉得他这笑容里面有阴谋,过了半天才咬着牙,问:“你他妈到底怎么回事?搬到我家街上来,抓了跟我有约定的鬼,还认识我姐?” “我说了,”简青竹加深了脸上的笑意,拍拍自己的上衣口袋,又指指他手腕,“你得帮我做点事儿。” 果然是来求人的,可是能有点求人的样子吗?许一行心里又咆哮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 清水:道教的一个流派,茅山宗也是,这个大家应该都挺熟,茅山道士嘛~ 里面提到的很多东西,大部分借鑑自道教,专用名词我会尽量出注释,有些没注释的就是我自个儿编的,嘿嘿嘿~ 第4章 不能吧 两个人正在街口僵持着,后面响起来个声音:“一一,一行!” 简青竹忍不住笑开了,“哦哟”了一声,又挥挥手,学着陈霜的口气说:“一一,再见!” “我操!”许一行骂了一句,看着他走远了。 陈霜从旁边的侧街跑出来,看见许一行旁边的人先走了,问:“那,那个人是,是谁啊?你你你同学?附中的,耶!” “耶你个大头鬼!”许一行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这一巴掌看似很重,但是绝不痛,他手下用劲的分寸感特别好。 陈霜毫不在意,显然是习惯了,只是摸摸自己后脑勺,认真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的耶!” 许一行:“……” 转头看着简青竹的背影,朝前走了几步,许一行才解释:“新搬来的邻居。”又问:“今天不是你值日吗?怎么这么晚?” “嗯?”陈霜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递到他面前,“不不,不是我,我晚,是你,早!” 才六点半,许一行捂住了脸,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有病。 行吧,反正作业也没做完。 他一把揽住陈霜脖子,弯下腰在他耳边说:“小霜,打个商量,物理卷子借我一下呗。” 陈霜推了推眼镜,小声说:“一一、一行,你不能老、老是这,这样……” 这可怜巴巴的语气,搞得自己像个校园恶霸,许一行嘆了一口气,咬咬牙说:“我发誓!就这一回了!” 陈霜看了他半晌,终于是抿起嘴唇,点了点头。 许一行一脸“你很上道”的表情,郑重地拍了拍他肩,吹了一声口哨。 想了一整天之后,许一行决定要主动出击。 于是他在放学之后,飞奔到了隔壁学校……的门口。 省大附中跟仙水三中十分不一样,毕竟一个重点,一个普高,升学率和学习氛围都天差地别,建筑风格天差地别,学生看人的方式,同样天差地别。 “连校服都要好看些。”这是阿小先前的评价。 但是许一行非常不屑,总觉得附中怎么了,附中也不过就是个高中而已,谁念的不是高中似的。 他在附中校门口站着,其实也不算扎眼,毕竟两所学校几乎围墙挨着围墙,中间的小通道都不够两个人并肩的,一出校门学生们就混作一处。 但是附中的很多人瞧不起三中的确是事实,而此时的许一行又非常像是来找茬的,因而还是有不少人侧目。 他不说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总有点不耐烦。 细看许一行会发现,他五官清秀,皮肤常年也晒不黑,其实是十分显乖的长相,但因为个子高,让人联想不到可爱,又因为表情的缘故,总让人有点不敢接近。 这跟简青竹正好相反。 他现在立在门口,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脚踩在花台边,即使穿着校服,脸上没什么凶恶神情,也是一身“敢靠近老子就灭了你”的气场。 附中虽然晚自习下得晚,但是下午放学的时间跟三中是一样的。 站了一刻钟左右,校门口人已经稀稀拉拉了。 有两个女生在旁边看了很久,一个说“你去”,一个说“他不会打我吧”,一个又说“哪会打女生,他还那么帅”。 两个人还没争出个结果来,就看见对面站着的人突然转身走了。 紧接着,一个少年从学校里出来,从她们身边经过,轻笑了一声。 等他走过之后,两个女孩子又开始说悄悄话了,一个说“简青竹哎”,另一个说“你听见没他在笑”,一个说“还是他帅些”,另一个又说“不知道他明天还来不来”。 被人跟简青竹放在一起讨论的事,许一行当然不知道,事实上他并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 他只是在看到简青竹的那一瞬间想起来:我为什么要上赶着来找人?不是他要求我帮忙吗?
第9页 于是转身就走,没想到简青竹一直跟在后面。 快走到棠花街的时候,旁边车子和行人都少了,他停脚转头,挑起眉毛:“跟着我干嘛?” “嗯?”简青竹一脸无辜,“我回家啊。” 走了几步,简青竹又转头看他,笑得意味深长:“我刚才在学校门口看到你了,看上我们学校哪个女生了吗?怎么没等到人就走了啊?”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许一行翻了个白眼:“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啊。”简青竹接着笑,“我就是想说,你还有心情等人呢?那只断手鬼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许一行抿起嘴唇看他,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手腕。 简青竹收起笑脸,说:“你考虑好没有?帮我一个忙,这只鬼就还给你。要卖还是要干嘛,随你。” 许一行抱起双臂:“为什么是我?” “因为啊。”简青竹上前两步,凑近他,“小行行,你不是学算命的吗?没算出来自己有血光之灾?我需要一个有血光之灾的人来帮忙。” 许一行一愣:“才认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别他妈这么叫我!” “小一一。”简青竹笑得很张扬,字咬得非常清晰,并且尾音多拖了半秒。 许一行语结,最后气急败坏地说:“我没事给自己算什么命啊神经病?” 简青竹一挑眉毛,敛起了玩笑的表情,语气沉沉:“没空跟你耗了,你来不来吧?反正这鬼散不散魂跟我也没太大关系。” “跟我也没什么关系。”许一行皱起眉。 “好的吧。”简青竹摊摊手,边走边说,“唉,那今天晚上十一点,我就自己去城郊百坟地杀这鬼祭地了,正好害怕那些东西没得吃呢。” “王八羔子!”许一行骂了一句,转身出了街口。 眼不见心不静,反正许迟迟这几天都在忙,估计也没时间给他做饭,不回家吃晚饭了。 快走到学校附近的小吃街,许一行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不仅没带钱包,连手机也没带。 “我靠!”他骂了一句。 算了,一顿不吃也饿不死,反正气也气饱了。 在街口站了一会儿,他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的黑色印记,已经淡到几乎看不清了。 他最后皱着眉嘆了一口气,转身朝学校走去。 那只鬼找了他不止一次,许一行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了自己能见鬼,并且见鬼的同时又不抓鬼,于是找了过来。 一个暴暴躁躁一个唯唯诺诺,几次交流下来,许一行还是知道了些信息。 鬼大哥的死因是车祸,当时是跟老婆一起,在高速路上出的事。他当场死亡,老婆还剩一口气。 这鬼大哥用情深啊,虽然自己死了,又担心老婆,竟然避开了来索命的黑白无常,成了个游魂。 却没料到老婆也死了,不仅死了,魂魄居然不见了。 鬼大哥一直守在她身边,没有见到她魂魄飞出,可人确实是死了。 孤魂野鬼里没有见过她的,地府又下了通缉令,只能说明他老婆肯定还在人间,说不定是被人捉了。 但一般鬼魂被人捉走之后,最终也会通过各种途径被送往地府,但鬼大哥等了很久,就是没等到她的消息。 这才找上了许一行。 这事说麻烦也还好,只要许一行想,感知一只鬼其实还不难。 说不麻烦呢又有点无从下手,谁知道他那短命的老婆是不是被谁抓走炼丹药去了。 说起来最近兴起了一派歪门邪道,这左路子竟然拿人的魂魄来炼丹。 许一行有一天路过一座荒坟的时候,听两只鬼说地府派出了些大人物到人间,准备彻查此事。 咦? 想到这里,许一行愣了愣,啧,简青竹那小子,不会就是什么地府派来的官员吧? “不能吧?”他转眼又否决了自己。 想得太入神,没在意到自己说出了声。 占了晚自习讲卷子的刘师太停下话头,安静了两秒钟之后,全班哄堂大笑起来。 许一行莫名其妙地抬头,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话了。 有点尴尬,但他不擅长控制表情,脸上仍旧是习惯性的不耐烦,在这种时候看上去就跟挑衅似的。 就看见刘师太指着自己:“许一行!走廊给我站着去!” 许一行表示很委屈,但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不就随口说了句话嘛!至于吗? 铃声一响,刘师太出来,站到他面前,仰着头看他:“什么表情啊许一行?你说说你什么表情!啊?我知道占了晚自习你们不开心,但是有什么不满下次直接说,不要在上课的时候给我拆台!你自己看看你那英语成绩,哎呦喂!我都没眼看!” 说着摇摇头,狠狠瞪他一眼,一推眼镜,走了。 许一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人走了,回头的一剎那,余光瞥见刘师太背后有一张脸,还冲他笑了一下。 汗毛瞬间立了起来,他狠狠一惊,猛地站直了,定睛看过去,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刘师太的背影还是刘师太的背影,步伐铿锵有力,腰杆挺得老直,没有变成怪物的脸。
第10页 错觉? 正在发愣的时候,教室里出来好多人,都在看着他起闹。 同桌张扬拍拍他肩:“六六六啊许一行!” “什么鬼?”许一行皱着眉。 张扬以为他在装,伸手指指他,笑得很欢:“不愿装/逼才是最厉害的装/逼,我懂!我懂!” 说完朝走廊尽头的厕所去了。 许一行嘆了一口气,摇摇头,想把刚才那张脸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心道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都怪那个王八蛋天师! 他推开看热闹的众人,怏怏地回到座位上,拿手撑着下巴,又嘆了一口气,另一手抓过前面陈霜的后领子:“刚才刘师太在说什么?” 陈霜转头,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刘师太之所以被称作刘师太,是因为每个学校都有一个灭绝师太般的存在,刘师太就是三中的那个存在。 全班能听到许一行那句话,是因为当时没人敢说话,没人敢说话是因为刘师太正在教训人。 她拿着新学期摸底考试的卷子,苦口婆心鼓励了半天,又威逼利诱恐吓了半天,最后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能不能给我挣点儿气,啊?” 这么一句之后,所有人要么害怕,要么麻木,要么厌烦,反正都不开口。 然而摸底考试考了38分的许一行接了口,说:“不能吧?” 啧,许一行抹了一把脸,将坏运气进行到底。 他虽然总是抄作业,但成绩其实还好,独独一个英语是永远的痛。 关于算命的为什么要上学这一点,除了掩盖自己的灵异体质,更好地在现实社会里生活而外,更重要的是因为许老爹说过:“我们要相信科学!好好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 也不知道他一个算命的,是怎么有这么了不起的觉悟的。 可惜许老爹早就没了,要不然许一行一定要抓住他领子,好好扯扯他,打破砂锅问一问。 下课之后跟陈霜说了自己有事,许一行慌忙出了学校,跳上了开往城郊的公交车。 12路,终点站是百坟地。 到最后整个车厢只剩他一个人,那司机好奇,又看他穿着校服,问:“小伙子,这么晚了跑百坟地干什么?” 许一行抱着手臂,靠在旁边把手上,一脸严肃,从后视镜里跟司机对视了一会儿,回答:“去拯救地球,保护世界。” “哦。”司机大叔拖长了声音,心想这孩子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吧,想了想于心不安,问,“你爸爸妈妈给你的牌子呢?” 许一行疑惑地“嗯”了一声。 “小朋友,就是如果你走丢了,就把牌子给大人看呀!”司机大叔放轻了声音,好像是害怕吓到他,“挂在脖子上,或者书包上?你带没带?” 这话说完,刚好到站,门哐当一声开了。 许一行哭笑不得,说:“叔,说真的,您是不是狗血电视剧看多了?您看我这样子像个傻子?” “谁家大傻子也不说自己是傻子啊!”司机大叔嘟囔了一句。 许一行无奈地摆摆手,跳了下去。一下车就看见笑得张牙舞爪的简青竹,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 大叔看见下面有同伴,心想可能是来寻刺激的叛逆少年,但还是不放心,于是又喊了一声:“小伙子,报警电话是110,可记好了啊!” 这话又引得简青竹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公交车开走了,他还在笑,笑到最后喘了口气,说:“小傻子别怕,哥哥等下带你回家。” “去你大爷的简青竹!狗耳朵啊那么灵?”许一行很震惊,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这人不是一直假惺惺地很矜持吗?怎么不装了? 简青竹听了这话又开始笑,许一行指着他,恶狠狠地:“你他妈高冷人设被狗吃了?” 刚刚说完,简青竹一下子站直了身子,瞬间面无表情。 这是在演川剧吧?变脸的速度赶上翻书了! 许一行咋舌,还没开口,简青竹已经扬起手,扔过来个袋子。 他皱着眉一把接住了,发现那东西还是热的。 第5章 肥诱饵 许一行诧异地挑挑眉毛,因为他闻到了烤饼的味道。 打开袋子,果然看见两个热腾腾的烤饼。不闻到食物的味道还好,一闻到瞬间觉得前胸贴后背了。 肚子跟着咕咕响了一长串。 他“啧”了一声,将袋子重新系好,扔了回去,一字一顿地说:“我,许一行,不受嗟来之食。” 简青竹一愣。 他下午回去的时候,许迟迟正站在门口,看到他就嘆了一声:“你说我们家那混蛋,钱包不带,手机也不带,吃空气吗?” 简青竹当时笑了笑:“迟迟姐别担心,那么大人了,还能饿着吗?” 附中的晚自习要上到十一点,所以他是提前逃课出来的。 路过学校旁边烤饼摊的时候,顺便买了两个,想着要是许一行吃过了就自己当加餐。 刚才听许一行那动静,确实没吃晚饭。 虽然是顺手,但好歹算是心软了一次,别人竟然不领情。 他见许一行这反应,觉得实在是太中二了,忍不住就想讽刺:“哟,还知道嗟来之食呢?”
第11页 他说完,就见许一行邪邪一笑,走近两步凑到跟前儿,一把将自己手里的烤饼又抢了回去。 许一行一边拆袋子,一边看着简青竹脸上不再故作姿态的表情,用十分邪魅狷狂的口气说:“不受嗟来之食,但是受抢来的。” 说完一大口咬下去,差不多咬掉了小半个。 简青竹又是一愣,紧接着再一次开始笑,在笑的间隙骂了一句:“许一行你他妈神经病啊!” 以为这人不会爆粗口呢,那么道貌岸然的。许一行摇摇头,不过如此嘛,年轻人啊还是兜不住。 这么想着,他又狠狠咬了一口烤饼。 如果解决问题的速度像解决烤饼一样快就好了。 简青竹觉得自己不过愣了一下神,许一行已经在抹嘴了。 还没开口说话,就见许一行直直朝他走过来,顺手将那废袋子团成一团,在与他撞上肩膀的瞬间,塞进了他书包的侧兜里,并且顺势在他校服上抹了一把。 “啧。”简青竹看着已经跟自己错身的许一行,嫌弃地抓住了左边袖子,感嘆一样说了一句,“许一行你可真噁心。” 说着抬头赶上去,许一行回头看他一眼:“嫌噁心?嫌噁心脱了呗。” 才九月份刚开学,天气还热,两个人穿的都是夏季校服,一脱就打赤膊了。 简青竹看着他不说话。 许一行幸灾乐祸半天,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因为看见了他在一瞬间生生压下去的白眼。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些,许一行开始觉得简青竹像个人了。 但也仅仅是像个人而已。 先前他那句来百坟地杀了鬼大哥祭祀的话,明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明知道是激将法。 嘿,现在自己竟然真的跟着来了,简直像随呼随到的手下似的。 让人有点不爽,却又没有办法发泄怒气。 不爽。 百坟地站离坟场已经不远了,走出十分钟,路灯光渐渐没了。许一行正在懊悔,觉得自己应该带一个手电的时候,脖子上忽然一凉。 他反手一巴掌挥过去,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简青竹声音带了点怒气:“干嘛?” “你他妈才干嘛?”许一行一把甩开他手,转头瞪着他,“这到处都是野坟堆,别他妈动手动脚的!谁知道你是不是鬼?” 简青竹听了这话,表情微微一变,早听说他天生体质奇怪,能触摸鬼魂如同实体,看来果然是真的了。 哪怕是自己,也得借了符咒或者阵法才行的。 他于是冷笑一声,把一个冰凉的圆柱形东西往他怀里一塞,朝前走了几步:“鬼他妈能摸到你才怪了。” 许一行丝毫不在意他嘲讽的语气,一把抓起来,发现是个旧式金属壳的手电筒,触感冰凉。 只有简青竹抓过的那地方是温热的。 他跟上去,慢悠悠地说:“鬼他妈摸不到我,鬼才摸得到我。” 简青竹挑挑眉,没说话。 四周已经零零散散见得到许多野坟了。 百坟地是仙水市最神秘的一个地方,在没有公墓的时候,整个仙水死了人都往这里埋,一层垒一层。 听说是清末时候一个风水大师说的,仙水是极阳之地,坟墓会破坏掉龙气,因而当时的知府下令,在整个无损阳气的格局之外,划了块儿地,专门作为仙水的坟场。 后来仙水的人,渐渐就习惯了将死人埋在这里,直到城市规划兴起,修建了公墓,百坟地才成了荒草杂生的野坟堆子。 听说上头觉得这么一大片地空着浪费,也想过要规划,但是每次一动工就下暴雨,一下暴雨就冲出一层白骨来。 上面的人不信邪,硬要人去清理无主的白骨,但是工程一动就死人,一动就死人。 来来回回几次,到最后也没人敢碰这块地了,只有些城郊的人家,闲不住,在坟堆外围的野地上种庄稼。 许一行走着走着想起这传说来,问:“你说那什么风水先生说的龙气,真的还是假的?” 简青竹没搭话,许一行踢了他一脚。 他缓缓回过头来,把手电筒从下往上一照,翻着白眼吐着舌头,直直朝着许一行撞过来。 许一行唬了一跳,“我操”了一声,赶紧往后一窜。 简青竹狂笑起来,许一行一拳砸过来,被他侧身让开了。他笑了一会儿才说:“哎,我说你,见过多少鬼了?还能被吓到?” 语气听上去居然有点恨铁不成钢。 许一行瞪他半天,最后咬牙切齿地说:“简青竹,你要高冷就给老子高冷到底,一会儿狂笑一会儿冷笑的,你他妈精分吧?你爷爷我是算命的,不是抓鬼的!” “哦,对哦。”简青竹立即收了笑,点点头,话音又一转,“什么龙气你也信?真要是龙气,还能被一点坟墓破坏了?还算命的呢,本事都餵狗了吧?狗都比你有本事。” 许一行气结:“狗比我有本事你怎么不找条狗来?谁告诉你算命的就要懂这些了?术业有专攻懂不懂?” 简青竹笑了一声,退了两步,跟他并肩往前走。 手电光四处晃着,地上种的捲心菜看不见影踪了,野草多起来。 他边看边说:“谁说的?还术业有专攻呢,你们阴阳先生不就什么都懂一点吗?看看人家钱爷爷,再看看你。给土地看命数那叫风水先生,给人看命数那叫算命先生,反正都是相数,你既然是个算命的,怎么能不懂这些呢?”
第12页 “我他妈跟你真是无话可说简青竹。”许一行嘆了一口气,“看看你从学校出来那装逼样儿,看看你跟许迟迟说话那假惺惺的劲儿,怎么一跟我说话就这么欠呢?” “哎呀。”简青竹吃了一惊似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今天下午在学校门口是在等我啊?” 这口气,差点就信了。 许一行无语地看着他,简青竹耸耸肩,笑得很开心:“编排你是我人生最大的乐趣。” “您才认识我刚好整一天,”许一行上下晃晃手里的电筒,伸出食指来,“这人生乐趣可太没价值了点儿,改得这么容易。” “不不不。”简青竹住了脚,将他手一拢,拍拍他手背,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改得容易,是以前没乐趣,遇见你才有了。” 他说完不等许一行开口,侧头看一眼黑夜:“到了。” 许一行收起到了口边的“啧”,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踏过去一步,站到了他身边。 四周一直轻吹的风突然就没了。 他心头微微一惊,拿着电筒四周晃了一下,看见荒草静止着,到处都是微微凸起的小包,下头也不知道埋了多少人。 许一行从来没来过百坟地,因为他天生招鬼魂,阴气重的地方不常去。 现在看起来,这下面应该是有一个巨大的阵法,他们俩现在就站在阵中心。 “简青竹,你在这里画了个阵?”他惊讶地问。 “是有个阵,不过不是我画的。”简青竹回答,“你很厉害啊,我第一次来都没发现这里有个阵。” 许一行“啧”了一声:“你那天师证是酆都大帝闭着眼睛签的吧?抓鬼的看阵还不如我一个高中生呢?你还记不记得杀鬼咒是什么?你死了不要紧,拜託不要拖累我。” 简青竹卸下自己的书包,从里面翻出个保温杯来,说:“第一,我也是高中生;第二,酆都大帝不是谁都见得到的;第三,天师证也不是他签的,其实是地面上的灵关签发的,只是地府走个流程盖他的章而已;第四,杀鬼咒我不常用,我只收鬼,你要不信我就自己赶紧背一遍。” 许一行:“……” 这人回答问题的风格,跟许迟迟完全两个极端啊! 灵关嘛,他知道,沟通地府和人间的,像是地府在人界的外交大使馆,专门跟他们这些抓鬼的打交道。 没想到天师证水分这么大!竟然都不用地府的人亲自把关! 简青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补了一句:“但是天师证也不是每个抓鬼的都能拿得到的,我是十五岁那年拿的,听说一千年就出了一个。” 许一行“啧”了一声,当然不信。 他顺手将书包扔在旁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懒得去看简青竹在干什么,也知道为什么简青竹非要他一起来了,更知道下面的事情用不着自己去做。 这阵里地形封闭,早就形成了自己的平衡。 然而平衡并不是阴阳对半,只是个相对稳定的局面,百坟地只有阴气没有阳气,也算是一种平衡。 活人一来,就容易引起失调。 阴气每被抵消一点,阵法就得吞掉新的人,以除掉多余的阳气,来保持自身早已形成的存在模式。 他天生招鬼,煞气重,简青竹带着他进来,分明是想用他身上的煞气来遮盖自己的阳气。 顺手一用而已,还指望自己一个算命师去抓鬼吗? 自己从小被这样的人盯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就着了简青竹的道呢?认都不认识就跑来,万一出事可找谁哭去? 他心嘆一声,抬起头来。 就是这么一抬眼,整个人突然就炸毛了,急切地小声喊:“简青竹!” “嗯。”简青竹回答了一声。 许一行咬咬牙,说:“你他妈是来餵鱼的吗?” 他已经看见了,距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出现了很多人,啊不,鬼。 男女老少都有,全是一脸惨白,穿着也是五花八门,从长褂、西装到裤衩、短裙,不一而足。 关键是,那些鬼正在朝他们涌过来。 一个个面无表情,但是状态都很诡异,好像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把自己撕碎。比起鬼来,更像殭尸一些。 “哈哈。”简青竹干笑了两声,直白地说,“你确实是个肥诱饵,但是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许一行屁股上踹他一脚:“我他妈不肥!” “你还踹上瘾了是吧?”简青竹猛地站起身来,回头瞪他一眼,把一张天师符和一张护身符往他怀里一塞,“省着点儿用!” 紧接着,还没等许一行反应过来,他已经飞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将人踹出了阵法中心,踹进了包围过来的众鬼。 神他妈接下来的事不用我做,神他妈保护好我,神他妈我不肥! 许一行心里暗骂,失去平衡扑过去的同时,不忘狠狠高喊了一声:“简青竹我操/你大爷!” 作者有话要说: 【注】 酆都大帝:道教冥界的主宰,统治鬼神之宫。 天师符:借张天师力量和名义的符,有很多种类型,斩杀妖魔鬼怪和保家平安都行,这里就是用来捉鬼除魔的~
第13页 护身符:就是字面意思啦!各个道派形制不同,都是保命护身的,后世的护身符就不仅限于符纸了,但概念是从道教护身符出来的。 第6章 不准动 简青竹听见了许一行的那一声,笑了一下,自己也沖了过去。 不出所料,许一行一过去,所有的鬼魂全都疯了一般,恶狗抢食一样扑了上去,顿时乱了秩序。 地面像是应了鬼魂的集体乱窜,突然轰隆隆摇动起来。 简青竹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他手里握着保温杯,转眼已经到了近前,冲着许一行的方向,一扬手猛地泼了出去。 腥臭味顿时包裹了许一行,他一下子反应过来,那是黑狗血。 心里轰地就炸了,但是他不敢开口骂,因为黏糊糊还热着的血从头上滴落了下来,顺着脸正淌着,一开口就要钻进嘴巴了。 简青竹!你死了! 这一下之后,许一行四周的鬼都顿了一顿,显然是闻到了黑狗血的味道,一时之间不敢靠近他。 摇晃还在继续,许一行被血糊了眼睛,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被人拦腰抱住了。 正要挣扎,简青竹轻喝了一声:“不准动!” 他条件反射地停了一下,正好给了简青竹扑倒他的机会。 也正是这个时候,身后两个人刚才站过的地面,也就是许一行判断的阵中心所在处,逐渐出现了一个洞。 一切都在计划中。 简青竹扑翻了许一行,紧紧抓住他背上的衣服,一手揽住他腰背,顺势蹬了旁边的坟包一脚。 许一行感受到他的意图,挣脱显然不现实,更何况他并不想在鬼堆里打转儿,于是也伸手拽紧了简青竹腰后的衣服。 两个人裹作一处,打着滚压过了几只不知道该避还是该上的鬼,直冲阵中心而去。 最后直直撞进那洞口,掉了下去。 下落过程其实就在一瞬间,但印在许一行的脑子里却格外漫长。 好在洞不深,也就一层楼高的样子,并且下面土地十分柔软,触到地面之后又滚了几圈,卸掉了冲击力。 算得上毫发无伤。 周围很安静。 简青竹想起身,松开抱着许一行的手,没想到使了一下劲,竟然起不来——被许一行拽住了。 他怕一下子下去砸到许一行,只好双手撑在他脑袋后面,俯视着他。 一只手电筒在下落过程中掉在了旁边,正从左边照着两个人,简青竹这么一看,发现许一行其实长得还不错。 “干嘛?”他皱紧眉。 许一行不回答,只是恨恨地盯着他,抿紧了嘴巴。 他脸上还糊着黑狗血,像是个受了欺负的良家妇女,想申诉又碍于对方强权,想打又打不赢。 活生生一个倔强的小可怜啊。 只是这小可怜好像想吃掉自己。 简青竹本以为许一行会破口大骂,没想到他竟然这样生气,都生气得忘记要骂人了,于是支吾了一下:“喂,你没事吧?摔伤了?” 许一行还是不说话,对视了半天,忽然将他往下一扯,一把掀起了他身上的衣服。 “哎哎哎!”简青竹忙一手去拉自己衣服。 许一行狠命又一拽,猛地把脸埋进他胸膛。 简青竹一怔,愣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人在拿自己的衣服擦血。 许一行当然不知道简青竹心里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现在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恶狠狠地用他胸前的衣服使劲儿擦脸,特别是嘴唇。 擦到觉得差不多了,又拿手去他脖子和脸上蹭,誓要将眼前这个王八蛋蹭成跟自己一样的诱饵。 简青竹哭笑不得,让他蹭了半天才说:“哎哎哎够了啊!再蹭小心削你!” “我他妈恨不得掐死你!”许一行一把推开他,坐了起来,又翻身坐在他腰上,一把掐住了他脖子,“简青竹你就是个黑心的王八蛋!老子欠你的!”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简青竹被他掀翻,还被掐住喉咙,却仍旧气定神闲。 知道自己刚才做得不地道,他于是没反驳,又感受到许一行手上根本没使力气,笑着说:“我欠你的,我欠许大爷的行不?但是进都进来了,你现在要是把我怎么样了,自己找得到路出去?” 许一行一怔,冷冷“哼”了一声,一把放开手:“算了,在鬼面前我不咬狗,出去再算帐。” 随后站了起来,理西装似的,拂了拂自己已经看不出原样的校服,又骂了一句:“我操,明天还要上课呢!” 简青竹又是一阵哭笑不得,他真不知道许一行是这么个德行,跟着捡起两支电筒,爬了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血光之灾?”口气仍旧很危险。 简青竹乐了:“这不是血。” 许一行睨他一眼,一把夺过他手里亮着的那只手电筒:“你就骗鬼吧,老子都闻到血腥气了。” “真不是。”简青竹说,边把另一只也打开了,“我沖成的符水,当然要跟黑狗血像啊,要不然就吓不着鬼了。” 看许一行半信半疑的样子,他摊摊手,补了一句:“要不然也吓不着你。” 许一行看了他一眼,懒得再理他,认真去看这洞。
第14页 洞不大,圆形,半径也就两米的样子,四面的洞壁都是土质的,手电筒白亮的光照上去,显出一片黑黢黢来。 看来这地下的大阵,阵中心也就这么大。 顶上凹陷出来的洞,能看得到外面,但是没看到鬼,看来那些东西进不了阵中心。 关键是,四面没有通道,就顶上一个破洞,鬼进不来他们也出不去啊! 许一行满头黑线地看简青竹:“简青竹。” “嗯?”后者正在洞壁上颳了一点泥土,放在鼻尖闻着,听见许一行叫,随口应了一声。 “你这么想跟我同归于尽啊?”许一行问。 简青竹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许一行盯着他:“你说吧,是不是背地里观察我很久了?” 见简青竹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许一行心一惊,自己本来是乱说的,还真他妈瞎猫撞见死耗子了? 还是只吃了鹤顶红的死耗子。 于是想了想,掂量着语气,又说:“我不歧视同性恋,但我真不是同性恋。” 简青竹噎了一下,紧跟着又狂笑起来:“谁跟你说我是同性恋?” 许一行“啧”了一声:“不是同性恋你跟踪我?不是同性恋你的乐趣是捉弄我?现在他大爷的竟然还要拉我殉情了!” 简青竹听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闭嘴!” 这一下之后,许一行果真不再说话,周遭猛地静了下来,寂静顿时如冰,寒意几乎要入骨。 过了一会儿,许一行突然小声问:“你听到没有?” 简青竹回头看他一眼,悄悄点了点头。 就在刚才静下来的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两下咯咯声,就像磨牙的响动被放大了很多倍。 但是只响了一瞬,又不见了。 两个人都不敢说话,许一行咬咬牙,犹疑了一下,还是朝侧面走了两步,靠近了简青竹一些。 简青竹戏嚯一笑,笑容却又僵在了脸上。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比刚才还要响。 这个时候他们背靠着洞壁,声音分明是从这洞中央传来的。 简青竹摸出一张天师符来,举在手里,朝洞中间走了几步。 许一行忙跟了上去,也捏紧了他刚才给的符。 要不是太紧张了,他肯定得夸自己几句,压过众鬼的防线从高处跳下来,竟然还没把这符弄丢。 虽然常常见鬼,这种情景还是第一次经历,只希望身边这个捉鬼天师真的不是见习的。 快走到中间的时候,那声音再次停了。 许一行四周看了一下,又看向正对着头顶的洞口,问:“声音是从下面来的吧?” 简青竹点点头,也看了一眼那洞。 外面似乎是月亮爬起来了,一束光从头顶斜斜照进来,落在半面洞壁和一小块地面上,惨白。 “你告诉我吧简青竹,到底是要做什么?”许一行皱了皱眉,总觉得简青竹在等。 简青竹赞赏地笑了一声:“真聪明,你猜猜?” 许一行撇了撇嘴:“是在等月光照到阵中心吧?照过来的时候是启动阵法还是能压制阵法上的灵力?” 简青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要不拜我为师吧,这么有天分,别浪费了。” 许一行自得地挑起眉,摇摇头:“拜师也不会拜你这个战五渣啊,进个阵还得找人当诱饵,我他妈再学点抓鬼的本事,一辈子别想过正常生活了。” 这话一出口,简青竹嗤笑了一声。 似乎是在笑他不知好歹,又好像是在笑他一个煞气这么重的人,竟然还想过什么安稳日子。 许一行没跟他计较,因为看见那束月光正在慢慢移动。他抬头望出去,正好看见一片云从月身前飘过。 就像是月亮在云中间穿行。 那朵云有点厚,完全笼过去的时候,这洞口下面,又只剩下了电筒光。 许一行还仰着头,斜了眼看着简青竹,突然从下往上,把电筒光打在了下巴上,同时快速地翻了个白眼。 简青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许一行看他没反应,讪讪地放下手:“你可真没意思。” “外面全是真鬼,我要是怕你,嘿,那真不用当天师了。”简青竹语气有点不屑。 正说着,却看到许一行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后面,一脸惊恐。 简青竹一愣:“许一行你还能不能行了?你是不是傻啊?我都说了我不会被吓到了。” 他正要回头看,没想到许一行脸色一变,眼神骤然冰冷,一脚踹在他腿上,紧跟着又是一巴掌。 这一掌竟然用了全力,像是真要置他于死地。 “我操!你他妈疯了!”简青竹破口大骂,生挨了一脚,同时让了一下,又伸手去挡他那一抽。 虽然卸了力,仍旧是一声脆响,手臂顿时火辣辣地疼。 许一行红着眼睛,面无表情,直愣愣朝他扑过来,一把掐住了他脖子。 正在此时,遮住月亮的云朵又飘走了,月光重新变得白亮起来。 光仍旧是斜的,简青竹抬脚用膝盖顶了许一行一下,跟他掐在一处,在挣扎之间侧头,扫见一个巨大的身影,投射在旁边月光照亮的地上。
第15页 像是个人,头跟身子却不太成比例。 简青竹心里一下子就炸开了,这他妈的是个旱洞,哪里来的水猴子? 只是一瞬,月亮极快地升到最高处,那影子就不见了。 简青竹却知道,那水猴子机灵,现在一定就藏在这洞里的某处,兴许正在看着自己和许一行。 透过洞口,光几乎完全笼住了两个人,是个正圆形。 就是这么一下,简青竹身下的土松了松,像是正在被人往下拉。 身上的许一行还十分敬业地想要掐死自己,简青竹恨恨地挥手,背上给了他一掌,然后拽紧了他腰。 地面再一次塌陷,两个人又一起滚落了下去。 第7章 万人坑 这一回掉下去,比刚才要高些。 电光火石之间,简青竹反手贴了一张护身符在许一行背上,没想到许一行的手同样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也是一张护身符。 刚刚贴上去,两个人又落地了。 背后虽然有护身符挡着,但是地面好像有点硬,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胸口震得发疼。 不知道是不是撞上了块石头。 简青竹“嘶”了一声,许一行笑了一下:“感受到了吧?刚才你他妈也是这样推我下去的。” “你不是被水猴子迷惑心智了吗?”简青竹惊讶了一下。 刚才那水猴子,不多见,简青竹也只在书上看到过,能惑人心智,让人自相残杀。 许一行突然发疯,他虽然只看见了月光下的影子,但是瞧着那尖头长臂,大胆一猜,说不定就是了。 许一行笑得得意:“一只水猴子,想迷惑我还他妈——啊!” 他说到一半,突然大喊了一声,慌忙从简青竹身上爬起来,又去拉简青竹:“我操!我他妈一掌按下去一个人头!我说怎么有两个洞呢!” 简青竹也是一惊,赶紧借着他手上的力起身。手电筒丢了一只,许一行慌忙抢过他手上的电筒,打开了。 一照两个人就愣住了,对视一眼之后慌忙往旁边跑。 跑出了得有二十来米才看见一个小高坎,一前一后跃了上去。 回头看,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坑,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人的头骨,手电筒光一照,白惨惨一片。 跟魔幻电视剧似的。 刚才他们落下来就是压在那头骨上,说不定还压坏了几个。 再那么一跑,说不定又踩坏了几个。 许一行转过头,手电光一晃,看见简青竹脸色惨白,正捂着自己胸口。 他把电筒抬高些,直直照着对面人的脸,惊讶道:“你不是吧?捉鬼天师怕死人骨头?” “不是。”简青竹牙齿缝里吐出两个字,摆摆手挡住光,半晌才又说,“我密集恐惧症!” 许一行一愣,回头看了那坑一眼,乐了:“掐掐虎口呗。” 乐完又觉得牙酸,头皮也跟着有些发麻,是有点噁心,这难道是这么一百多年来的死人头全都堆在这里了? 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铺得这么层层叠叠吧,啧。 这坑其实是人头收藏爱好者? 见简青竹实在可怜,许一行上去拍拍他背:“我给你转移一下注意力吧。那水猴子我听钱瞎子说过,说如果它看到人没被它迷惑,就会冲上去一巴掌一个,把面前的人都拍死为准。你想想,它看见自己不能迷惑我,等下恼羞成怒了,你是选择吃它一爪子还是吃我一掌?” 说到这里,许一行手上猛地用了一下劲儿,拍得简青竹整个人往前趔趄了一下,他声音带着笑意:“肯定是吃我一掌比较划得来。” 简青竹侧身,一巴掌挥开他手,指着他:“别解释!你他妈这就是报复!” 许一行笑得很开心:“是呀!你刚才一膝盖顶我胃上了,又下死手给了我一掌!我还没用力呢。” 互瞪了一会儿,简青竹才嘲讽地说:“那猴子能迷惑人根本就是假的吧?想打架直说。” 许一行耸耸肩,无所谓地说:“你自己去试试咯!” 简青竹听了这话,转过头去再不理他。 “已经下来了,然后呢?”许一行拍拍身上的土,虽然已经拍不干净了。 简青竹放开被自己掐红了的虎口,直起身子来,看那脸色,差不多恢复正常了。 他瞥了许一行一眼,口气冷冷地说:“当然是破了这阵。” “我算是看出来了简青竹,你他妈就是吃多了没事儿做。”许一行嘆了一口气,这么滚了两回,他已经没有力气多说什么了。 简青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转头看他:“你现在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了,有本事自个儿爬出去?” “我英语作业还没做完呢。”许一行又嘆了一声,虽然他的选择题都是三短一长选最长。 他只是莫名又想起了刘师太背后的那张脸。 简青竹没理他,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电筒,开始往前走:“也不知道这下面关着什么东西,先顺着走一圈瞧瞧。” 许一行大惊,见着手电光远了,赶紧跟上去:“这下面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他妈就把我踹下来了?” 简青竹皱着眉,睨着他,像在看一个智障:“下都没下来,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什么?你真傻还是假傻?”
第16页 那股子不屑感果然是真的! 许一行摆摆手,自己没带手机,也不知道几点了,但是已经开始困,也没空跟他接着斗嘴,只沉默地跟在后面。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要跟着这个才认识了一天的人下到这么个万人坑里?这万人坑这么坑人,这么一来根本就是在送人头吧! 想着想着,意识就开始有些迷糊,不知道走了多久,许一行几乎要闭上眼睛了,脸上突然被人扇了一巴掌。 他猛地睁开眼睛,条件反射就要打回去。 简青竹一把抓住他手腕,皱起眉,似乎有些难以理解:“许一行你他妈可真行,在万人坑旁边走个路都能睡得着?您这心得是有多大啊?你看看你走到哪里了!” 许一行一愣,自己不就犯个困吗,怎么噼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简青竹梗着脖子,伸手指了指地上,贴心地帮他照亮,他才发现自己正踩在那万人坑边上,左脚半只脚掌都悬空了。 关键是,面前这一段,坎离下面的坑特别远,一眼看下去都看不到底。 摔不摔伤就不说了,一下去绝对是要跟那些头骨亲密接触的。 他赶紧后退了几步。 简青竹一直不去看那坑,看他退回来,才把手电筒转回来,在地上晃了晃:“真是找死找得忙。” 许一行白了他一眼:“我他妈是在陪你找死好吗?” 简青竹回头一笑,笑得许一行一身鸡皮疙瘩,只听他口气凉凉地:“早知道不拉你了。” 许一行怔怔,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听起来,非常像真的。 沉默了两秒,简青竹突然又换了表情,皱起眉,恶狠狠将他往后一拉,拉得离万人坑又远了些,拽紧了他手腕:“以防万一,你可别发疯把我给带下去了。” 这么一动,好似石子打破了寂寂水面。 许一行恍然了一下,刚才就像是一场错觉,他又觑了觑简青竹的侧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想。 难道是这段时间睡不好,精神太紧张了? 无端端就怀疑别人想害自己,可别被简青竹说中了,他可不想得什么被害妄想症。 就像刘师太身后那张脸似的,说不定真的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面前这人自己虽然没什么好感,也不怎么像正派,但好歹是个捉鬼天师,还有证儿呢,应该不太可能谋财害命吧? 想想自己没什么财,那会不会是嫉妒自己的天分? 或者是干脆是在什么地方默默观察自己太久,求而不得,所以因爱生恨要杀了自己? 脑子里车轱辘一样转了半天,被简青竹拖着朝前走,转到最后一个念头,思绪就停下了。 他不歧视同性恋那句是真的,但是同性恋最好不要喜欢上他,即使不愿意伤害,还是不得不伤害的。 这事就是很无奈的。 这么一想,许一行看简青竹不知道怎么的,就带了些可怜的心情。 正想到这里,简青竹突然回头,松开他手腕,挑起眉毛说:“转完一圈了。” 啧,这个不屑又无情的眼神。 许一行从魔怔的状态里醒过来,赶紧挥挥手,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赶走了。 他看着简青竹,想起他刚才的“密集恐惧症”,忽然戏嚯地笑了一下,贼贼地说:“这坎儿上什么都没有,我估计着吧,要是真有什么东西,肯定在万人坑底下,说不定要走到正中心才行。” 说完话他得意地看着简青竹。 简青竹好像真的在思考这提议,过了一会儿,突然要献身似地一咬牙:“你说得对!” 这架势,许一行差点以为他要提着枪上战场了。 正在愣神,简青竹已经摸出一张符纸来,默念了两句咒语。那符纸从他手上腾起,在半空中烧了起来。 “我操!”许一行贊了一声,正想吐槽他有驭火符为什么早不拿出来,转念又想起来,他怕看见下头的人头。 想开口嘲笑,简青竹突然沖他笑了一下。 不好! 许一行心里一紧,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简青竹已经又飞起一脚,正踹在他屁股蛋子上,他整个人顿时往前一扑,直直扑向了下面的坑。 好在这处不高,受不了伤。 许一行暗骂一声,用力蜷了蜷身子,让肩背抵消了那力,才没让自己跟森森的头骨来个贴面礼。 他立即跳起来,发现自己站的地方,离那坎已经有两三米了。 绝了天了! 简青竹这一脚到底使了多大劲儿啊? 他忍不住一惊,又想起自己就地打了几个滚儿,肯定是自己滚远了的。 果然,坎上的简青竹看着他,正在笑:“滚得不错!” “简青竹你王八蛋!”许一行抬脚就想朝坎边走去,却没想到一脚踩下去就踩到一个头骨,那骨头发出咔嚓一声响。 嘎嘣脆! 他于是不敢动了,只抬头对简青竹怒目而视。 刚才简青竹烧的符纸正飞在他头顶上方不远处,正好能把脚下一块儿照亮。 许一行嫌弃地看了脚下一眼,退过去,踩在头骨中间,几乎是金鸡独立的姿态。 抬腿朝左边探出去,明明看准了空隙,可是一过去脚下又有一颗头骨,赶紧让回来。
第17页 看向右边,又是一个空。 小心翼翼一脚踩下去,不知道怎么的,脚尖前面又是一颗头骨,一个不妨被绊了一下,重心突然就不稳了。 这一下他止不住,直直就扑了下去,一手摁住了一个头骨,嘴巴险些亲上另一个。 许一行简直要哭出来了,他觉得这些头根本就是故意的,怎么刚才跟简青竹一起朝坎上跑的时候没这样呢? 又爬起来,恨恨看向简青竹。 后者安然地站在坎边,竟然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缓缓举起手,猛地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靠你了许一行!为了地球!为了和平!” 这贼船上得真他妈冤! 他锉锉牙,攥紧了拳头,非常想像手撕鬼子一样撕掉这个人。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低头看了一眼,突然发现刚才根本不是自己看错了—— 脚下的人头,真的在动! 作者有话要说: 绝了天了:其实只是我自己的说法,也不是方言什么的,可能不太符合现代汉语规范…… emmmm意思大家应该都懂哈哈哈,送给小行行当口头禅吧! 第8章 要死了 就跟排练过似的,地面上的头骨全部震颤起来,还能看得见泥土被抖落的过程。 坎上的简青竹也没了声音,许一行仓惶地看了他一眼,看见了他脸上不加掩饰的震惊。 本能地后退了两步,许一行发现自己脚后竟然没有头骨。 一惊之后,他忙转身,生怕背后蹿出个什么东西来,这么一转,就正面对着万人坑的中心。 借着头顶驭火符的光,他看见头骨在极快地分散开,在他张成“o”的嘴巴还没有合起来之前,让出了一条路来,直通坑中央。 许一行只觉得心在狂跳,一时之间发不出声音。这万人坑竟然在邀请他到坑心去? 为了更好地拿到他的头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通向简青竹的路,正好与这一边相反,被无数人头堆起来堵住了。 来回看了会儿,他心说这他妈不是在邀请,是在胁迫啊! 又转过去看简青竹,简青竹惊讶的声音正好响起:“许一行!神龙正在召唤你呢!” 他顿也不顿,接着说:“您放心,我一定搞好后勤保障!为您保卫世界的工作打好下手,点好灯光照好亮!” 许一行被噎得更说不出话了。 等到脚下的森森白骨终于停止震颤之后,隔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声喊:“你他妈可给老子闭嘴吧!” 他在惊吓之后一下没控制好音量,这一声十分响亮,面前堆积到小腿肚那么高的头骨堆儿最上面,一颗头骨应声动了一下。 许一行不由自主倒抽一口气,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结果那颗头骨却只是轻轻抖了一抖,将自己顶上的一层薄土摇落后,又静止了下来。 瞬间让他想起了隔壁麻将馆的大黄猫,那猫也是这样抖落头顶沙土的。 这他妈一颗死人头还卖萌? 他再次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坎上简青竹估计是看他不动,大声唱起来:“行行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呀头!” 许一行双手抱着头,实在是没力气面对这个神经病了。 没时间让他想太久,头顶的驭火符已经渐渐黯淡下来。 简青竹也不再催他,只是又拿出一张符来,念咒点燃了,看那火光又飘到许一行头上。 两个人一高一低对视半天,简青竹指指头顶上泛着幽蓝的火光:“我一共带了五张。” 许一行撇撇嘴,低声说:“简青竹,你死定了。” 转头朝着那万人坑中央走去,旁边的头骨就好像是整齐的队伍,在对他夹道欢迎。 啧,其实还有那么点儿兴奋感是怎么回事? 身后简青竹又喊了一声:“去了阵中央,不管看到什么,把我给你的天师符往它脑门儿上一贴就得!你天生煞气重,煞鬼虽然会想抢夺你的力量,但是一般的鬼魂伤不了你。杀鬼咒总还记得吧?杀鬼咒记不得泰山决也成,或者……” “别逼逼!”许一行回头骂了一声,打断他,“你行你来!” 简青竹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摆摆手,回答他:“我不行我不行我名字里就不带行,我只是一根无辜的小竹子,您上您上别客气!” 许一行翻了个白眼。 好在他体质不好,为了安全,基本的禁咒和掐诀还是学过的。 他在心里默默将杀鬼咒默念了一遍,将泰山决的手势想了一想,又心说待会儿万一看到的东西没脑门儿呢? 哎哟。 不能再想了。他甩甩头,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扔了出去。 这万人坑呈圆形,直径应当超不过三十米,刚才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应该就是阵中心。 当时这些人头让两个人跑到了坎边,很有可能是因为简青竹是天师,压了一压。 也有可能是这坑,从一开始想要的就只有许一行一个人。 这他妈不是羊入虎口吗?许一行想到这里,思绪僵了一僵。 这么一愣神,已经到了坑中央。 他回过头去,简青竹已经完全隐没在黑暗中了,只能看得见对面一个小小的白亮点子,那是简青竹手里的电筒。
第18页 又抬起头,发现这处果然是中心。 接连掉下来两次,两个洞正好垂直,这么一望,就看见了外面的天,一个圆孔。 既然能看见天,要么是月亮还没落,要么是快要黎明了。 许一行心嘆一声,等了片刻,什么也没发生。 破阵怎么破来着?好像要献祭牺牲,动物血肉当然是最常见的牺牲,可现在让他去哪里找血?咬自己一口? 破阵诀也没学过啊! 他回头想喊简青竹,却突然发现坎边那白亮不见了。 冷汗顿时就起了一身。 许一行甩了自己一巴掌,一点儿力气没留,甩完又捂住了脸。 分明才认识一天,怎么就相信了他呢?还被踹了好几次,事不过三,自己这分明就是蠢啊! 不会是被献祭了吧? 莫非我就是那个牺牲? 许一行脑海里有个声音低低说了一句。 不是他自恋,他这体质确实够特殊,这阵法这么大,又是个万人坑,怨气肯定重,如果要用活人来献祭,他这种人是最好不过了。 许一行越想越惊悚,大声喊了一句:“简青竹!” 我操有回声! 许一行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第一反应是这个,他愣了愣,跟着又喊:“简竹子!简青竹子!黑心烂肺的简竹子!你他妈去哪儿了!” 还是没动静。 许一行想了想,抬脚要往回走,却没想到那众多的头骨,不知道什么时候动起来的,已经把回去的路给堵死了。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一片寂静之中,刚才简青竹站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过程中手电光闪了几下。 什么意思?自己来阵中央没事,旁边的简青竹反而受攻击了? 坎边动静半天都没停,肉/体碰撞肉/体的声音,金属敲击肉/体的声音,肉/体撞上石头的声音,都在这有回声的洞中被无限放大。 许一行越听越心惊。 可是过不去,着急也是干着急。 不知道过了多久,坎边终于传来一声暴喝:“定!” 是简青竹。 跟着这一个字出口,打斗的响动终于停了。 许一行忙又喊:“简青竹!简青竹!” “别喊了!”简青竹大声回了一句,“叫魂儿呢?” 手电筒的光又开始远远地亮起来,那头的人狠狠喘了气,声音有些不稳地传过来:“这坎边竟然有水猴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看见的那只跟着下来了。我刚才关了手电筒想偷袭呢,你他妈倒好,给我一通吼,吼得这玩意儿跟发疯似的,差点儿没制住。” 许一行“我操”了一声,听着声音人应该没事,心里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替他松的气,还是替自己,没忍住嘟囔了一句:“我他妈以为你要把老子献祭掉呢。” 他说得很小声,但是在这阵中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扩散到四周,简青竹还是听见了。 沉默了两秒,那头疲惫地又喘了一下,声音传过来也十分清晰:“许一行你能不能行了?说了保护你就保护你,你脑子里装的是不是豆腐渣啊?我一个捉鬼天师要献祭也是献鬼ok?你煞气那么重,献下去就跟灌人参汤似的,要是收不住,我忙着找死吗我?” 许一行听了他话,“啧”了一声,揶揄着:“简竹子你不行啊?打个水猴子喘成这样?你他妈以后女朋友怎么办?” 那头静了几秒,突然来了一声:“滚!” 许一行笑了半天,正想问问他破阵诀是什么,脚下踩着的地面却突然一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他慌忙后退了一步。 这关头也就够他后退一步了,脚掌刚刚落地,一只触手样的东西猛地直冲而上,就在他前一秒站过的地方。 简青竹发现了这动静,大喊:“退退退!” 简直废话! 许一行一边腹诽一边后退,可这阵中央没有头骨的地方,顶多也就两米见方,再退也退不到哪里去。 况且他只来得及退了两步,已经被那东西缠住了腰。 我操!活的! 许一行在这一瞬间十分后悔,后悔自己竟然这样遵守校纪校规——身上要是带了管制刀具该多好! 他慌忙用手去砸那东西,表面碰上去竟然是一片冰冰凉凉的湿滑,形状像蛇,但是触感属于金属。 头顶驭火符的光幽幽,他一晃眼看见,腰间这东西外皮乌漆墨黑的,竟然遍布鳞片,真的泛着金属的冷光。 这一惊,却没妨碍他手下使劲。 他咬紧牙,手拐子狠狠往下一撞。 这是他打架的时候最喜欢用的一招,关键时刻才用的,毕竟痛就一个字,他只喊一次。 那怪物感受到他动作,似乎生了气,缠着他的身体猛地颤抖一下,鳞片顿时张开,他才看清那鳞片居然全是逆鳞。 鳞片坚硬,立马划破了衣服和皮肤,许一行身子狠狠一缩,猛地弓起背来,堪堪护住了柔软的腹部。 背上一片刺痛。 要死了要死了! 本能似的,他口中吐了个“起”字,裤兜里的天师符自己飞了起来,同时头顶的驭火符骤然大亮。 那天师符撞上驭火符,瞬间被点燃,又直直撞向怪物身躯。
第19页 怪物吃痛,卷着许一行的身躯一松,许一行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下面土地虽然柔软,但是那怪物刚才将他举得太高,这一下下去怕是不摔死也得摔残,而且护身符上一回摔下来就已经用了。 许一行没来得及哀嚎,余光扫见下面的场景,百十来个森森的头骨竟然猛地飞起,直撞他腰而来。 他大惊,正想要徒劳地挣扎一把,却感受到那头骨凑成了个什么形状,在他后背上託了一下。 来救人的? 这么一愣神,下坠的势头被缓了一下,许一行落地时竟然站得稳稳噹噹。 托住他的头骨又四散开去,迅速飞回原来的地方,堆在了阵中央后头,像是个屏障。 既不让他走,也不让他被这怪物弄死。 什么情况? 形势容不得他多想,因为那怪物愤怒不已,正在猛烈地摇摆着自己粗长的身躯。 整个洞跟着开始摇晃。 许一行趔趄了一下,只见面前的地面裂开了一条缝隙,不过转瞬之间,那怪物全貌整个露了出来。 他愣住了,一步一步往后退,几乎又踩上了旁边的头骨。 怪物上半身的鳞片顺着贴合在身体上,背部竟然是红色的,头上有耳朵,也有角。 如果只看头,像极了传说中的龙。 身子却是长了鳞片的蛇身。 这龙形的怪物几乎有十来米长短,尾部一扫,下去便砸碎了无数白骨,而后躯体猛地翻腾起来,像是在疯狂地跳舞。 它身下地面跟着不断塌陷,几秒之后终于完全坍塌。 忽地就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水汽,哗啦啦的水声轰一下明朗,就响在耳边。 这底下竟然有暗河!难怪有水猴子!难怪这大蛇一样的东西身上是湿的!难怪这里是阵中心,近暗水阴气不重才怪! 绝了天了,这他妈什么运气啊! 煞气不是煞气,是霉气吧! 许一行进是进不得,退也退不及,眼睁睁看着那扫掉无数头颅的尾巴,再一次直冲自己胸口而来,电光火石之间,他大喊了一声:“简青竹!你跑吧!” 这话脱口而出,他自己也惊了一下。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捨己为人了? 想的明明是“简青竹快来救我”。 但是已经没时间了,他来不及细想,反手掐了个泰山决,直直面上了那条全是逆鳞的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 【注】 杀鬼咒:念之可诛杀邪鬼。咒见载于《三皇内文遗秘》:“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啊打字好累,就摘几句吧嘿嘿嘿找本道教辞典就能看到的~) 泰山决:代表东岳大帝,也代表酆都中的金刚山。手势太复杂了我也做不来就不多说了哈哈哈,破幽用的。 另,斋醮(道教祭祀)活动,贡品一般是素的,儒教才是血祭和牲祭,这里就糅合了~ 第9章 乘云诀 以卵击石。 大概就是这么个场景。 许一行从来没有用过泰山决,这些决他只知道怎么做,并没有实际掐捻过,这一下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让自己死得不那么痛苦。 哦不,应该是死得更痛苦些。 毕竟激怒了这怪物。 思考当然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而且他根本就没空思考了。 泰山决被捻在指尖,顿时有一阵风自手而出,撞上怪物那巨大的头颅。 头顶驭火符还亮着,一瞬间许一行看清了,那眼珠子是全白的。 怪物被劲风击中,头颅顿了一顿,就是这一瞬,许一行滚到了旁边,朝着那些头骨而去。 但是怪物那尾巴就像长了眼睛似的,行动一点也没有受阻,一下又朝着许一行甩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猛地蹿出个人来,半透明的身形挡在许一行面前,直直冲向了那尾巴。 许一行一愣,看出了是那只断手的鬼。 鬼大哥虽然没有实体,灵力却还是有一点的,这一下看上去,就像是他攀住了怪物尾巴。 怪物感受到袭击,发疯似地一扫,尾巴尖儿直接从他身子中间甩了过去。 那半透明的身体像是被撕开,又在瞬间合拢,呈现在视觉上只闪了一下,像是快要坏掉的灯泡。 许一行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生怕他马上就要散掉。 下一秒又见他朝着自己冲过来,大喊:“小许快跑!快跑!” 许一行松了一口气,赶忙翻身跳起来,却没想到怪物突然回了身,尾巴同时狠狠抽过来。 死了! 他边跑边狠闭了一下眼睛,那尾巴却没砸在身上,而是砸在旁边的地上。 他心里哀嚎一声,眼睁睁看着那地面应声裂开,从自己脚边坍塌下去,跟滑坡似的。 才跑出几步,脚蹬着的那块地面轰一下也松了,身子再站不住,一下又扑了下去,双肘堪堪撑住上半身。 地面不停垮塌,扑通扑通的声音不绝于耳,全是地上东西掉入暗河的响动。 许一行双手拼命往前攀着。 旁边鬼大哥想要帮他,伸手来拽,却似乎是没灵力了,已经变得触不到他身体,只能徒劳地跳脚。 再过了一秒,脚已经滑向那空洞了。
第20页 整个人一寸一寸在下滑,手磨得生疼,下半身凉飕飕的,许一行知道那是河水激起来的风气,看样子暗水湍急得紧。 那怪物转了身,却没有立即动作,好像正饶有兴致地在观察他。 这东西很聪明,许一行本来在纠结要不要干脆一点松手,现在看起来跳下去一定会死。 自己水性好不好都不必说了,毕竟怪物大爷这么胸有成竹,说不定一尾巴伸进去,就能将他捲起来当点心了。 不能松手! 然而现实是,手上已经没力气了。 再过了一瞬,托着他腰的那方土地轰一下,终于再撑不住,带着他整个人直往下滑去。 他狠狠闭上眼睛。 视线里最后一个场景,是站在他面前的鬼大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是觉得没眼看,还是不忍心看。 许一行手脚都在空中乱挥,本能地期待能抓住个什么东西,但是真抓住了的时候,他在大惊之下差一点挣开了。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怒气沖沖的“傻逼”。 许一行这才猛地睁开眼睛,抬头看见简青竹的一双眼睛,贼亮。 他正趴在那断掉的岸边,紧紧抓着自己的左手。 “起!”岸上的人大喝一声,而后狠一用力,抡沙包似的,硬生生将挂在岸边的许一行提起,甩进了头骨堆里面。 得,又压碎几个。 人家刚才还救过自己命呢。 许一行慌忙爬起来,没来得及惊嘆这力气,只见简青竹手中金光大盛,左手拇指掐住了食指,口中念念有词着。 天师决。 许一行认出那手势来了,看来果然不是见习天师,如果不是场面太紧张,他简直要感动得流泪了。 顺便拍个巴巴掌。 就这么一瞬,金光似乎灼痛了那怪物,巨大的身躯又开始翻滚。 简青竹见状再掐一个乘云诀,猛地腾了起来,右手高举着一张天师符。 那符纸一出,怪物缩了一下,简青竹不给它反应的机会,直直冲过去,一掌拍在它脑门上。 就在他飞速后退的一瞬,怪物突然重重点了一下头,像是要呕吐一样。 果然,简青竹前脚落在许一行旁边,怪物后脚就大张了嘴巴,又是一点头,有东西跟着从它口中飞了出来。 许一行看清那些东西之后,也张大了嘴巴。 那怪物吐出来的,全是半透明的魂魄,第一下吐出来足有七八个,并且还在持续不断地吐。 被吐出来的鬼魂大都不太能动弹,有些已经快要完全透明,几乎像是一层轻雾了。 许一行看得震惊,心知这怪物怕是以吞人魂魄为生的。这地方根本不是什么百年来的坟墓堆,而是专门为这怪物准备的,单方面屠杀的修罗场。 恶意的饲养。 他侧头看了简青竹一眼,后者正面无表情着,盯紧了那怪物,眼神锋利有如实质。 如果非要形容,就像是能杀人的剑。 许一行愣了一愣,余光扫见旁边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他诧异地转头,看见是鬼大哥,竟然直奔那怪物巨口去了。 许一行一着急就想跟着朝前跑,简青竹伸手拦住他,回头看了他一眼:“别去。”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简青竹这样说了,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也直觉他是对的,于是听了话没动。 远远望见鬼大哥直冲一只鬼魂而去,那鬼是个女人,已经淡得快要消失了。 并且,头是扁的,像是个被压坏却又没四分五裂的冬瓜。 看来是刚刚死亡就被这怪物吃了,灵体还保持着肉身死亡时的状态,没来得及学会变幻。 鬼大哥的老婆。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找到了,许一行一时之间有点唏嘘,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连表情也作不出。 因为找到了又怎么样,都已经是一抹要散掉的魂了。 魂飞魄散,那就是风吹开雾气,一点踪迹也不会留,从此再也没有过去和将来。 即便不散又如何,喝了孟婆娘娘的汤药,过了奈何桥投了胎,下辈子谁还记得谁啊。 许一行轻嘆了一声,几不可闻。 那怪物看样子已经吐得差不多了,头重重一点又一点,却已经呕不出东西来,有点像喝醉的大汉。 简青竹见状朝前走了几步,厉声喝道:“大胆黑蜃,已被贬入暗河,竟还敢以人魂为食,你丧心病狂犯下杀孽无数,该当何罪!” 许一行一惊,愣愣看着简青竹的背影。 这替天行道的台词,怎么听怎么中二。 但此时的简青竹,虽然穿着一身看不出原样的校服,整个人却像是一柄凛冽的长刀,刃如秋霜,让人觉得即使是泰山在前,也能想斩便斩。 突然就想鼓个掌,大声喊叫个“好”。 对面那怪物,原来是黑蜃。 那黑蜃正立在暗河边,听见简青竹这话,像是愧疚似的,重重又一点头,没吐,但是轰一声,倒下了。 简青竹伸手又抽出一张符来,念了咒,让那符纸飘过去,自己黏上了怪物的头颅,将它暂时定在原地。 许一行目瞪口呆地看完整个过程,在简青竹转过头来的一瞬间,赶紧收了视线,假装自己正在认真看鬼大哥夫妇。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个什么劲儿。
第21页 简青竹退了两步,退回他旁边,轻声说:“觉得我帅就直说,人嘛,对更强大的力量表现出臣服,正常的。要敢于承认,男人也是人,我不嘲笑你,说不定大发慈悲还能教教你。” “啧。”许一行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是魔怔了,竟然会觉得他很帅,“简青竹,你他妈这装逼打过草稿的吧?” 简青竹挑了挑眉。 得,无话可说。 许一行又去看那鬼大哥。 断手放在旁边,鬼大哥坐在地上,正小心翼翼地把他媳妇儿抱在怀里,可惜那女人却总是不醒。 等了这么半天,他有些慌了,望望这边两个人,又看看怀里的人,无助地喊了一声:“小许啊……” 现在就算叫“许哥”也没用,许一行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简青竹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对着那扁头而又血肉模糊的女人念了个咒,过了一会儿,女人悠悠醒转来了。 鬼大哥连声道了谢,又去看自己媳妇儿。 两个人对视着,明明近在咫尺,人也醒了,却又不说话。 这场景,看得许一行都想催一催,毕竟……毕竟那魂的透明度,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过了一会儿,鬼大哥突然抬起头来,对着两个人笑了一下:“多谢两位小哥,可惜我不能报答啦。” 这一句之后,许一行看见他伸出手,使劲握住了妻子的手。 十指相扣。 夫妻俩的面貌在急速改变,几乎是在瞬间,变回了二十出头的样子,年轻而富有朝气。 大概是两个人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候。 许一行忍不住上前一步,眼睁睁看着两个刚刚变得美好的灵魂,正如风吹云散般急速地消失,而后再也看不见。 以后也再不会看见了。 愣了很久,许一行才回头看了简青竹一眼,闷闷地说:“明明下一秒就要散魂了,连投胎都投不了,他怎么还笑啊?” 简青竹看着那处的目光收回来,落在许一行脸上,过了一会儿才摇头,说了句羞耻感爆棚的话:“我也不知道,可能这就是爱情吧。” “狗屁爱情,爱情就是要一起死?”许一行骂了一句,“轮回都不能入了还爱情。” 眼眶却分明泛了红,几乎快要压不住。 简青竹假装没看见他表情,正想说什么,却听见旁边巨大一声“扑通”,应声转头,几乎是同一时刻,水花炸起来,浇了两个人一身。 岸边那怪物跑了。 慌忙奔过去,到了塌陷出来的岸边,只有河水激起的风气扑了人满脸,已经什么也看不见。 简青竹皱着眉:“怎么会……” 许一行摇摇头,抹了抹脸,又抖抖衣裳:“你那符咒是假的?” 见简青竹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许一行耸耸肩:“我没说你是假的,已经非常留面子了。” 然而黑蜃逃走了确实是事实,简青竹也没什么话好说,只好摇了摇头:“好歹算是破了阵了。” “嗯?破阵?”许一行惊讶着,“我们没破阵啊。” 简青竹冷笑一声:“说你蠢你还真是蠢给我看,黑蜃就是压阵心的东西,它都跑了,阵心也碎成渣渣掉进河里了,你说阵还在不在?多少冤魂散在这里,每只鬼都留了最后一口怨气,千千万万口聚起来,那可就是噩梦了,等一下不掀翻这地方才怪。” “我操!”许一行骂,转头看见旁边的魂魄一个一个正在消失, “你不早说!他妈的这怎么出去啊?” 这一句刚刚说完,地面果然摇了起来,许一行四处一望,见那些头骨又开始震颤,也不知道这一次是要干什么。 简青竹一直故意不去看那白森森的一片,只看着许一行笑:“我会乘云诀啊,虽然不能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但是飞出去还是可以的。” 许一行听了这话,回头看了岸边一眼,那湍急的河水声就在耳边,他赶紧扯了简青竹一把,说:“那走啊!耽误个什么劲儿!” 简青竹却站着不动,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说话。 咯噔,许一行心抖了一下,这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天师决:代表天师降临,手势就是我写在文中的那个。 乘云诀:据刘仲宇教授研究,手势是左手大指掐第四指第二节,飞空用的。 黑蜃: 宋陆佃《埤雅》:“蜃形如蛇而大,腰以下鳞尽逆。一曰状似螭龙,有耳有角,背鬛作红色,嘘气成楼台,望之丹碧隐然,如在烟雾,高鸟倦飞,就之以息,喜且至,气辄吸之而下,今俗谓之蜃楼,将雨即见。《史记》曰‘海旁蜃气成楼台,野气成宫阙’,即此是也。” 第10章 叫爸爸 他瞪着简青竹,感受到越来越猛烈的地动,皱紧了眉:“你要干嘛?” 简青竹又笑了一下,说:“磕三个响头求我救救你,还是叫一声爸爸然后求我救救你,自己选。” “我操!”许一行骂,“简青竹你他妈趁火打劫啊!” 简青竹拧起眉毛,问:“你除了我操,还能有其他词吗?”
第22页 “我操这个还真不行!”许一行更大声地说了一句。 简青竹看他半天,表情十分扭曲,半晌才又笑起来。 这个时候顶上正不停砸下泥土来,头上身上都沾了不少,若是再不走,估计要不了多一会儿,两个人就要埋身黄土之下了。 “你就求不求吧,不求我走了。”他说。 许一行白了他一眼,说:“你走啊。” 而后朝着刚才那岸边走去,看着下面湍急的河水,说:“我从这里跳下去,总能游回去。” 简青竹点点头:“我看着你跳,等你跳了我再走。” 许一行一脸平静,也点点头,又朝前走了两步,一脚踩在岸边,半个脚掌已经在外面了。 他提起另一只脚作势要跳,一边转头看简青竹。 简青竹挑起眉毛,手一抬,做了个“请”的动作。 许一行扬起头骂了一句娘,双手抱着头,愣了一会儿,一块土啪嗒砸下来,正中左脸颊。 他眼睛猛地眨了一下,赶紧使劲儿摇摇头,把脸上的泥土抹掉了,转头看着笑得快抽过去的简青竹,拧起了眉头,破罐子破摔地喊了一句:“爸爸救命!” 简青竹喘匀了气,走过去:“来吧小行行,把住我脖子。”说着伸手去拉许一行的手。 许一行赶紧让开:“啥玩意儿?抱住你脖子?” “要不然呢?”简青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要不然你想让我怎么带你出去?背你?” 许一行噎了一下,话是这么说,但是抱着他脖子这种动作,实在是太羞耻了吧!小姑娘面对男朋友才会抱脖子啊! 不过好像小孩子也会抱爸爸脖子。 然而一想到那个场景,一身的鸡皮疙瘩已经要跳舞了。 这土洞摇得越来越厉害,指不定下一秒就坍塌了。跟无数森森的头骨埋在一起这事,不知道能不能在窒息之前逼死密集恐惧症。 “大老爷们儿磨叽什么呢?烦不烦?”简青竹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左手捻了决,右手一把揽住他腰,往上一腾。 许一行认命地嘆了一口气,攀住了简青竹的肩背。 飞出洞口的时候,许一行埋头看了一眼。 那些白骨已经胡乱地散开,呈现出一开始的样子,好像它们只是被埋在这里,一直没有见过天日,不曾组成过什么屏障,更没有托起过一个人的背。 两个人堪堪腾了上去,一上一下两个坑洞就完全垮塌掉,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直径约有三十来米的巨坑。 差点坑死祖国花朵的巨坑。 一落地许一行放开手,简青竹手却没松。 等许一行瞪了一眼,简青竹才笑了一下,狠狠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放开来:“手感不错。” “简青竹你恶不噁心!男人的腰有什么好摸的?”许一行十分震惊。 简青竹笑得夸张。 许一行摇摇头,回头看了看,发现四周空空荡荡一片荒地,更远处依稀能看见城边的路灯光。 一切都是沉寂的样子,刚才这块地的塌陷与震动,看来整个仙水市都没人发觉。 应该快要亮了,天空灰蓝色,月亮也不见了影踪。 “那些鬼呢?水猴子呢?”许一行有些惊讶。 简青竹顺着他目光一望,又看了看面前的坑,说:“那怪物是黑蜃,海市蜃楼听过没有?” 许一行点点头。 简青竹朝着来时的路走过去,在一堆泥土中间扒拉了一下,拉出了两个人的书包,说:“海市蜃楼是黑蜃吐的气幻化的,那些鬼魂也一样,这里埋着的人,灵魂早被黑蜃吞了,我们看到的都是它吐的幻象。这坑底现在净剩怨气了,到时候找个阴阳先生来,超度一下就行。” “屁!”许一行接过自己的书包,“海市蜃楼明明是折射与反折射,能不能不这么封建迷信?” 简青竹听了这话,转过头来看他,像是看一个智障,眼神有点可怜,又有点无言以对。 “谁告诉你的?”他最后忍不住问。 许一行理所当然地:“我爸说了,我们要相信科学。” 简青竹愣了一下,而后狂笑了一阵,最后无力地摆摆手:“许一行,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一边跟鬼打交道一边说我们要相信科学,哎哟喂,绝了!” 许一行挑挑眉,不以为然,转身冲着百坟地公交站走过去:“咱们这个样子,等下天亮了,公交车会不会拒载啊?” “我有车。”简青竹两步赶到他前面去,“不坐公交,浑身脏死了,要赶紧回去洗洗。” 许一行嘆了一口气:“这套校服肯定不能穿了,后背被鳞片划破了,真他妈疼。许迟迟又要收拾我了。” 简青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而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到公交站,又朝后绕了绕,见到一个小窝棚。 应该是以前看坟场的人搭的。 许一行还在震惊什么车能停在这里,简青竹已经绕了个弯儿,他忙跟过去,一看就傻眼了,棚子后面停着一辆电动车,粉蓝色。 关键是,那是许迟迟的车。 他拧起眉毛看简青竹:“简青竹,你跟我姐到底怎么认识的?给她下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快就被你收买了?”
第23页 简青竹不置可否地挑眉一笑,食指挑起钥匙摇了摇,说:“她说临时有事去隔壁市一趟,得要两天才回来。走得忙,你下午没回家吃饭,又没带手机,只能让我跟你讲一声。她还托我把车钥匙带给你,让你去殡仪馆给她骑回家,我就顺手借来用一用咯。” “啧。”许一行一把抓过钥匙,“简青竹你他妈真是不要脸。” 许一行幻想过很多次,他骑着帅气的摩托,或者自行车也行,后座上载着个漂亮姑娘,或者不漂亮可爱也行,两个人一起穿行在夜风中,一起奔向伟大的爱情与未来。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后座上第一回坐的,居然是个男的!还是个王八蛋!更过分的是,身下骑着的是粉蓝色的女士电动车。 连腿都伸不直! 确实是冲破了夜风,不过沖的是打完架之后的,凌晨的风,还他妈是带着血腥和鬼气的风。 啊,绝了天了!这什么世道啊? 许一行腹诽了半天,顺着清晨空旷的国道往前,电动车被锁了速度,开到最快也只有四十码。 走了一会儿,他忍无可忍地嘆了一口气。 身后简青竹听见了,很欢快地笑了笑,对着远处吹了一声口哨,大声喊:“风驰电掣啊!爽!” “发你妹的疯!”许一行骂了一句,故意摆了摆把手。 车身跟着狠狠一动,简青竹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伴随着许一行一路的骂骂咧咧,终于是到了棠花街。 街上的人都还没起床,车嘟嘟停在下街,简青竹长腿一伸,跨了下来,一回头突然不动了。 “还不滚回去洗你的澡?还要上课呢。”许一行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也从车上跨下来,顺着简青竹的视线一望,也愣住了。 在隔壁商业区的高楼遮挡之下,看不见初日,看不见东边的天空,但是能看见光。 清晨的光极清澈,透过青砖的老房子,从各种缝隙之间投射到街面上,明暗的界限太过明显,却又极快地被消融,因而显得无情却缠绵。 看那光看得久了,眼前就一片发白,望向暗处的时候,视线里会骤然出现一片暧昧的昏暗,或者五彩的斑驳。 天亮了。 “跪安吧儿子。”简青竹轻声说了一句,转头走了几步,开锁。 直到门砰一声关上,许一行才回过神来,骂了一声:“滚你大爷啊简青竹,我他妈迟早要报仇!” 而后也进了自己家门。 清晨六点,棠花街依然安静。 身上果然到处是擦伤和青紫,许一行洗澡的时候对着镜子,看见背后一条一条的小口子,全是那黑蜃鳞片划伤的。 胸前一大片淤青。 他虽然不壮,但体质很好,从小打架打大的,对伤势也能有个大的判断,仔细吸气呼气,感受了一会儿,呼吸是顺畅的,只有点皮肉痛,应该没什么内伤。 这么一检查不由得暗暗心惊,还好那什么黑蜃没有立即勒死他。 一个热水澡洗下来,脑子开始有点迷迷糊糊了,许一行一边穿衣服,一边跟睡意作着斗争,那领口却不知道怎么的,塞不进去脑袋。 他伸手猛地一拉,太使劲了,没留神手一甩,咚一声撞在旁边衣柜上,剧痛唰地传来,叫醒了脑子。 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那一拉,把一只袖子硬生生套在了脖子上。 我靠,马上要被勒死了! 他慌忙又去扯衣服。 这可真是阴沟沟里头翻船了,没死在万人坑中,没死在黑蜃尾巴下,难道要死在校服的袖口里吗? 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还不如吃水煮蛋被噎死呢。 心理还没波涛汹涌完,又是咚一声,手拽着刚刚脱下来的衣服,又撞上了柜子边。 龇牙咧嘴地甩了半天手,床上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拿起来一看,是一条好友申请。 对方头像一片空白,名字是“竹子”。 许一行“啧”了一声,点了添加。 消息进来的时候简青竹刚套好了校服。 点开对话框,板桥环奈的头像下面有了字,显示着“你已添加了老子天下第一,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他勾起嘴角一笑,眼里却没什么温度,顺手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儿子,赶紧出门,上学要迟到了。” 过了一会儿楼下对面传来关门的声音,手机跟着又震动一下,简青竹看了一眼,走到窗边。 头伸出去,果然看见许一行在下面等着。 看简青竹头一伸出来,他立马举起手,凶神恶煞地竖了个中指,转身就走。 简青竹在窗边站了两秒,皱皱眉,伸手拿过一张符纸,轻轻捻了诀,那符纸轻轻柔柔地飞过去,滑进了许一行的裤兜。 回身的时候拿起手机,又看了一眼,对方刚才发过来的消息:“爸爸我没钱了,学校今天要交书杂费。” 不要脸。 他一手提起书包,顺手拿过桌上的咖啡一气喝完了,而后发了个两毛的红包过去,下面写了一句留言:“爸爸养家很辛苦的,省着点儿花。” 不一会儿对方收了红包,回复来了:“简青竹你真他妈不要脸,两块都不给我还想当爸爸!” 简青竹笑起来,又发了个两块的红包过去。
第24页 许一行看见红包,知道他的套路,懒得理他,把手机往书包一扔,不由自主又琢磨开了。 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破阵做什么?现在阵已经破了,然后呢?他不可能搬来棠花街,就是为了让自己去帮他破个阵吧? 许迟迟也不回来,得好好问问他俩怎么认识的。 总感觉有阴谋啊。 啧,果然还是我太耀眼了吗?许一行想,各种意义上都耀眼的那种耀眼。 正想着,身后陈霜一路小跑过来,背上拍了他一下。 正好拍在一条小伤口上,他“嘶”了一声,转过头去,看见是陈霜,赶紧收了痛的表情,笑了一下。 “你你你……”陈霜看着他,大概是看清了他那瞬间的龇牙咧嘴。 许一行赶紧把话接过来:“我我我没事,昨晚睡落枕了。” 陈霜“哦”了一声,把一袋热牛奶塞到他手心,抬高手给他捏了捏脖子,一边严肃地说:“一行,等、等下是刘,刘老师的早早、早课,你你你、你别跟她顶……顶嘴,了。” “唉。”许一行嘆了一口气,“我没想跟她顶嘴。” 嘆完他“啊”了一声,转头看陈霜一眼,十分惊悚地说:“我英语作业没写!我靠!” 没等人反应,他忙慌慌跑出两步,又回头喊了一句:“哎我先去赶作业啊!”一熘烟儿跑远了。 陈霜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嘆了一声,老气横秋的。走出两步,身后突然有人轻轻碰了碰他肩膀。 转过头去,看见一张明朗带笑的脸。 陈霜微微仰起头,看着面前的高个子,一下子想起来,这是许一行说过的那个邻居,昨天早上见过一次。 简青竹脸色极温和,看着他:“陈霜同学?” 陈霜一愣,心想难道是一行跟他说过自己?于是点点头:“你,你好。有有有事?” “我叫简青竹,是许一行的邻居。”简青竹推推眼镜,笑了一笑,“有点事想问问你,介意跟我一起走一段吗?”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捉个虫。 这一章先前的提要是“我们要相信科学”,是一位道教人士曾经亲口跟我讲的话,顺手用了,刚才休息在频道金榜熘圈儿,刚好看见有个超级大大大大大的大大文案里就有这句话,起了一身冷汗,所以回来把提要改了,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第11章 在楼顶 三下五除二地,终于是在早自习之前解决了英语作业,许一行展开卷子,举在跟前儿,嘆了一声。 “别看了,再满意了不起也就一个五十分。”班长夏亭瞥了他一眼,一把抽走了他手里的卷子。 许一行“啧”了一声,看着夏亭:“瞧不起我怎么的?” 夏亭听见这话,转过头来,马尾活泼地一甩,甜甜一笑:“就瞧不起你了怎么的?” “你老大!你说了算!”许一行拱拱手,皱着眉一脸严肃,目送收作业的夏亭走了。 同桌张扬痴迷地看着她背影,感嘆了一声:“啊,骂人也那么迷人!” “你这个死m!”许一行往旁边让了让,嫌弃地摇摇头。 说完这句,正好看见陈霜从门口进来,等他交了作业,早读已经开始了,许一行没来得及跟他说话。 台上刘师太又在发飙,许一行也不知道她一天到晚到底在飙什么。 于是左耳进右耳出,继续在脑海里创造属于他自己的小剧场,比如打败火龙营救个把公主,或者仗剑天涯最后建个国家之类的。 有时候也想想昨天那场游戏哪里哪里没打好,下一回应该练练其他英雄了。 当然这是平常。 今天英语早读,全部贡献给了简青竹。 简青竹简青竹简青竹。 许一行觉得自己脑子里除了这三个字装不下其他了,明明就是有鬼,绝对有鬼,这人肯定有所企图! 没得狡辩!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许一行一把揽住陈霜:“你怎么上早读了才来?路上摔跤了还是被打劫了?” “没。”陈霜说,“我、我碰见你邻邻邻、邻居了!” 许一行拧起眉毛:“简青竹?” 陈霜点点头,正要说话,许一行余光却捕捉到一束目光,慌忙转过头去。 他们坐在窗边,视野很开阔,这一转头,就看见刘师太刚好从走廊过,是在朝着办公室走。 那股子怪异的感觉又来了,许一行皱起眉。 陈霜在他眼前挥挥手:“一、一行!” “啊?”许一行回过神来,问,“他跟你说啥了?是不是跟你打听我的喜好来着?” 这话就是随口一说,根本没过脑子,但是陈霜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怎么知道!” 惊讶得都快不结巴了。 许一行吓了一跳:“真跟你打听我的喜好了?” 陈霜点点头。 仔细询问之下知道了,简青竹确实是跟陈霜打听了他的爱好,平时干什么跟谁在一起,连喜欢吃什么都问了。 陈霜也不是傻子,一个陌生人突然来问这些,就算是邻居,那也关心过头了吧。
第25页 他当然不会觉得没问题,虽然不好意思直接表现出不满,但简青竹还是看出来了,因而解释,说他跟妈妈一起生活,孤儿寡母的,一直受到许爸爸和许迟迟照顾,想报恩。 因为不了解许一行,所以先打听一下。 等陈霜讲完之后,许一行懵了一会儿,简青竹受老爹和老姐照料,自己怎么不知道? 随后问:“他有没有跟你说,让你不要告诉我他问过你这些?” 陈霜摇摇头:“他也不、不傻,我跟你亲还还,还是跟他,亲、亲啊?他让让我不、不说我我……” “就不说吗?”许一行帮他把下半句话补完,伸手拍拍他头。 陈霜还是看着他,许一行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答:“他确实跟我姐关系好,所以你说了也没关系。” 听了这话,陈霜腼腆地笑了笑,点点头。 简青竹啊简青竹。 许一行心嘆一下,疑惑更多了。 说完这番话,预备铃正好响起来,跟着铃声一起来的,还有手机的震动声。 他拿出来,看见一条新消息,来自竹子,上面是一个网址。 这节是班主任老严的课,讲台上还没人,许一行正想点开连结,又怕被老严从窗边抓包,于是往外望了一眼。 而后他霍一下站起来,带翻了凳子,发出巨大又刺耳的碰撞声。 张扬吓了一跳,抬头看着他,还没开口问,他已经从张扬背后挤了出去,顿也不顿往外跑。 整个班上都愣愣的,夏亭摇摇头,无奈地说:“终于疯了吗?” 她刚刚说完,旁边突然有人惊呼一声:“有人要跳楼!” 整个教室突然成了一锅乱粥。 许一行在走廊上奔了几步,就撞上了来上课的老严,老严一把捞住他:“小兔崽子!去哪儿!” “老严!有人要跳楼!”许一行大声说,指了指对面的行政楼,那是三中最高的楼,足有八层,“赶紧报警!” 他说完也没停,掀开老严的胳膊就跑。 老严侧头一看,倒抽了一口气,赶紧对冲出教室的夏亭叮嘱了两句,转身边掏手机便跟了上去。 许一行边跑边又看了对面一眼,骂了一句娘。 不过就是晃眼一看,谁知道就看见个女生站在那楼顶呢? 行政楼他知道,天台的铁门是常年锁着的,既然能到那边缘,只能说明的确是有轻生的意思。 何况刚才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姑娘一脚伸出了楼外,在试探。 前两天许迟迟突然拿了一个人的生辰八字来,说有人转託她,要让许一行算一算命势。 看生辰八字,是个跟自己差不大的孩子。 许一行主要身份还是高中生,他也不挂摊,因而找他的人并不多。 一般来说,找他的都是许迟迟同事家的亲戚,只是口耳相传知道许迟迟认识算命师,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位先生在算。 当时许一行掐完八字之后,看到那女生在不久之后,有大劫。 他有点好奇,私下拿着名字打探了一下,发现就是仙水三中的学生,高他一届。 本来这种事情,他一般做完就忘了,但是刚才看见楼顶的那一剎那,他猛地就想了起来。 大劫,这些已经能被人察觉到的所谓大劫,其实能安全度过的,真没几个。 何况他上回算完之后,也没有人来求过要破局。 他虽然是个算命的,但他从来不服命。 刚才那一瞬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有责任似的,什么也没想,不管不顾就沖了出去。 老严掏手机的同时,许一行也在掏手机。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怎样的心理,对着还没熄的屏幕,按住屏幕下方说了一句:“我这边有人要跳楼!” 说完这句他开始爬楼。 三中的校园都是些老建筑,虽然是八楼,但是没电梯,并且每一层的楼高,都比后来建的要高一些。 幸好经常打篮球,体力一直不错。 手顺着栏杆上滑,一脚跨三步,终于是上了天台。 天台铁门大开着,上面的铁链锁散开来,被扔在旁边,团成了一小堆。 这天台一直是锁着的,上面只放了几个水箱,一般也没人来,因而女儿墙特别低,且有些地方已经开裂,缺口处的高度只到小腿肚。 许一行看着不远处的背影,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暗自祈祷不要来人围观。 电视里看到的例子还不少吗?反正只要不是自己或者自己人站在上面,吃瓜围观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不过老严平时像个颓废大叔,严肃的场合还是有分寸的,许一行安了安心。 安抚,安抚。 他深吸一口气,刚才跑的时候,根本没来得及想自己一个陌生人,怎么才能稳住前面的姑娘。 他不敢靠得太近,见那女生似乎在发呆,害怕突然喊一声吓到她,不由自主就放轻了呼吸。 她面前那块围墙垮过,现在看着相当于没有,一脚下去可不是玩儿的。 想了想,他干脆退了几步,想着昨夜简青竹的手势,学着掐了个乘云诀,想着如果发生意外,就立马扑过去。 而后他像是刚刚出现那样,轻轻摇了摇铁门。
第26页 女生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她一脚踩在只到小腿处的围墙边上,一动不动,神色淡淡,看见许一行,礼貌地问:“同学,你有事吗?” 一点也不像要跳楼啊。 自己想错了? 许一行正在纠结该怎样回答,女生突然笑了笑,又问:“你也是要来跳楼的吗?排队吧。” 这话说得非常平静,就像在说“也是来吃饭吗”一样稀松平常。 许一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喊了她一声:“刘遇。” 女生认真地看着他。 果然,许一行心想,是她没错了。 他挠了挠头,问:“你英语作业写完了吗?” 刘遇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哈哈地笑了一会儿,看上去十分阳光可爱,嘴边露出两颗小虎牙来,看上去怪活力的。 笑完她退了一步,放下踩在围墙边的脚,认真想了想,回答:“写完了,我每天都先写英语作业的。” “噢。”许一行拖长声音答,“我都乱做的。” “你认识我?”刘遇问。 许一行朝前走了一步:“在学校里见过几次。” 刘遇“哦”了一声,问:“我是哪年哪班的?” “高三。”许一行答。 他生怕自己哪句说错了,紧跟着就犹疑了一下,没开口,他确实不知道刘遇是哪个班的。 刘遇笑了笑,没说话。 僵持了一会儿,许一行隐隐听到楼下有点什么动静,心里紧着,小心翼翼地问:“要不你过来些,我们聊聊?” “聊什么?”刘遇问,但是也没退。 她说话十分平静,情绪看上去也是稳定的,跟许一行想像中要自杀的人,一点也不像。 见许一行犹疑,她又笑:“猜猜我在等什么?” 许一行一愣,摇摇头:“不知道。” 刘遇又是一笑,转过了头去,就是这么一侧,许一行突然在她眉心看到一团黑气,一闪而过。 “我在等着听人心碎。”她轻声说。 “你,跟下面那些人,都别想救我。”她回头对着许一行一笑,“我早就被诅咒缠上了,不干净的人是没有资格活在世界上的,没有人能救我。” 许一行又上前一步:“诅咒?什么叫诅咒?” 刘遇侧头看他一眼:“告诉你也没用。” 许一行咬咬牙,心想干脆跟她说自己是个阴阳先生算了。 还没开口,只见刘遇突然低头,朝着对面教学楼的某处挥了挥手,而后顿也没顿,一下子跃了下去。 许一行手里掐的决一直没松,此时想也没想,心一狠就沖了过去,刚好在刘遇掉下去的一瞬,抓住了她手。 下面猛地响起一片惊叫。 仓惶之中,许一行看见下面消防队正在铺救生垫,一群人抬头看着这里,惊叫声不绝于耳。 刘遇荡在半空中,抬头惊悚地看了许一行一眼。 她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许一行还在十步之外,竟然会在她跳下来的那一刻出现在楼边。 不过惊讶只持续了一瞬,她脸上的表情很快转为微笑。 许一行看见这表情,心一凉。 他现在已经是趴在楼边上,这处缺口实在太宽,根本挡不住他身子。 他一手掰着旁边的女儿墙,但那墙面似乎是在摇动,像是快要支撑不住他的身子。 与此同时,手上抓着的人像是有千斤重,一直在扯着他,狠命要往下坠。 直觉召唤似的,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教学楼的顶楼,同样站着一个人。虽然隔了大老远,他还是一下子认出来,那是刘师太。 还没来得及多想,下面刘遇喊了他一声:“许一行。” 他条件反射地低下头,撞上刘遇灼灼的目光。 下一秒,刘遇身后突然伸出个脑袋来,就好像她背上一直背着个人。那脑袋支出来,两只突出的眼珠子,像是铃铛一样,正瞪着自己。 而后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许一行大惊,心头一紧,蹬在地面上的脚猛地打滑了一下,整个人不由自主向前滑去。 刘遇的身子跟随着他的动作,又是狠狠一坠。 下面惊叫声又起,刘遇笑了笑:“你既然这么热心,那咱们一起走吧。” 说完她紧了紧手,身后那张笑着的脸,猛地朝许一行扑了过来。 许一行退也退不得,头狠命往后一仰,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是这么一动,手边把着的女儿墙哗啦一声垮掉,他失去最后一点支撑,跟着刘遇一起,从楼顶急速往下坠了去。 第12章 护身符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 电光火石之间,许一行根本来不及想太多,最后一瞬的想法竟然是,简青竹会不会收到消息就出现了。 当然,想也只是想想而已。 砰! 救生垫刚刚被充了气,就承受了巨大的冲击。 两个人几乎同时落在救生垫上,一前一后,巨大的声响重叠在一起,惊心动魄。 下坠的那一瞬,许一行闭了眼,感受到身下有什么东西託了自己一把,随即落在垫子上,身体又被弹了起来,第二下才堪堪落稳。
第27页 这么高的距离,第一下砸到救生垫上时狠狠一震,脑子忽地空白了一瞬,紧接着就感觉不到身子了,只感受到周围十分嘈杂。 ——我操,这感觉,不会是脑震荡了吧? ——不对,如果脑震荡了我应该不会猜测自己是不是脑震荡呀? 脑海里两个小人儿对话了两句,许一行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没事。 旁边有人在摆弄他的四肢,他想说话但是说不出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塞进救护车里了。 救护车里只有一张床,躺着刘遇,已经做过急救措施,正架着氧气面罩。她砸下来当场就昏迷了,口鼻都出了血。 许一行靠在老严身上,坐在旁边。 他应该没什么问题,这让医护人员有些惊讶,毕竟两个人一起掉下来,另一个已经是跑不掉的重伤了。 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得去检查检查。 万一脑震荡了呢,这是他刚才听见医生对老严说的。 上了车没一会儿,许一行就觉得耳朵痒,一直在摇脑袋,使劲儿在老严肩膀上蹭。 老严赶紧一把摁住他:“野猴儿吗?钻什么钻?等下去医院脑震荡了看你怎么办!” 口气很严,掰住他脖子的手却很温柔。 许一行皱起眉,目光努力瞥过去,只能看见刘遇的下巴:“我感觉自己没问题,她怎么样了?” 护士摇摇头,不回答他,有些严厉地说:“你也别乱动,下面虽然有救生垫,但很有可能内伤和脑震荡。” 老严嘆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想了半天又凑到许一行跟前儿,悄声说:“你这孩子,救人是好意,怎么也得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吧?我教过你这么捨生忘死?” 许一行抬眼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他真没那么伟大,当时也就是没想那么多,又觉得自己一定能拉住。 谁知道蹿出那张脸来。 转念又想起刘师太。 刘遇也姓刘……不过这不说明什么,但是跳楼之前,她对着教学楼挥过手,许一行下坠之前那一眼,看见了对面的人,一定是刘师太没错。 还有那张笑脸,许一行缩在老严身边,心里一阵一阵发凉,那张脸分明跟刘师太背上的是一样的。 太可怕了,这一回绝对不是错觉。 他边想边拿出手机,老严时时关注着他,见状咳了一声,说:“上学是不是说过不准带手机?都受伤了怎么还摸手机呢?再让我看见一次……” 说着就伸了手过来,他赶紧收回了手,讪讪地笑了一下。 没一会儿到了医院,手忙脚乱一阵检查。 衣服一掀开,看见他背上十几条小伤口,医生吓了一跳,不明白怎么从楼上掉下来还能摔出割伤,莫非空气实质化了? 忙问是怎么了,他笑笑:“昨晚开玩笑翻隔壁家墙,挂人家围墙上了。” 医生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信没信,顺手开了外伤药。 一番折腾之后,许一行又被塞进了病房,说是要住院观察两天。 刚刚躺上病床,听老严说已经给许迟迟打了电话,他非常想大吼一声:“我没事我没事!我马上可以去操场上跑十圈!” 不过要是吼了的话,大概立马会被转科到精神科。 翻白眼无效,老严指了指他,顿了半天,说:“给我安生待着。”而后出了病房。 大概是去看刘遇,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说起来真的不想让许迟迟知道这事儿,她那么累,自己这么折腾,脸皮再厚也会过意不去的啊。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 许一行嘆了一声,自己这么不让人省心,会被收拾的啊! 看老严出了病房门,他才摸了摸旁边校服裤的兜,掏出手机来,一开锁看见一条未读消息。 “啧,这手机跟我一样坚强啊。”他嘟囔了一句。 打开微信,是竹子发的一条消息:“怎么样,我画的护身符好用吧?” 原来自己感觉到被託了一把,竟然是真的! 啧,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突然想起来,先前简青竹说要他帮忙的时候,问过他知不知道自己有血光之灾,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情况。 还真他妈是血光之灾,丢人丢大发了。 百无聊赖地等到中午,老严又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竟然是简青竹。 简青竹看了他一眼,假装没接收到他询问的眼神,转头看老严:“谢谢严老师,迟迟姐说让我一定得把话带到,我们家一行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老严摆摆手,看了看他背着的书包:“你下午不是也要上课吗?” “我请假了。”简青竹一脸正经,看上去十分可靠,“严老师您快回去吧,现在班里同学一定都很着急,还有刚才遇到的那位老师,好像是被吓到了?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老严看了看许一行,点点头,拍拍简青竹的肩膀:“好孩子,辛苦你了。” 简青竹得体地点点头:“远亲不如近邻嘛,应该的。” 许一行本想说点什么,看老严那焦头烂额的样子,也没说出口,只好举起手,表示自己会听话。
第28页 等老严走了,他才皱眉看向简青竹:“我姐让你来的?” 简青竹点点头,神情十分严肃:“她赶不回来,又担心你,我就勉为其难来咯,毕竟当爸爸的人嘛,要有担当。” 许一行见他表情,又想起他刚才在老严面前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抓起自己背后的枕头,使劲儿扔了过去:“你他妈有完没完!谁啊就你们家的了!” 简青竹一把抱住枕头,笑了笑:“没完。” 说着在他旁边坐下来:“你去救人的时候,看见什么没有?” 许一行本来还想发作,听见他说这个,一时没说话。他心里本就犯憷,这个时候更加犹疑,于是转头看了看窗外。 这病房三张床位,空了一张,还有一张的病人出去了,这个时候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许一行转过头来,不答反问:“哎,简竹子,你什么时候看见我有血光之灾的?看到的时候知不知道我旁边还有个姑娘?还有,你真是来报答我们家的?” 简青竹想了想,往后一靠,一双长腿打直开来,直接伸到了病床下面。 许一行嫌弃地看他一眼,他佯装看不见,慢吞吞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才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算到你有灾,也不是真的看见了你会被刀砍死还是从哪里掉下来,那姑娘作为非特定的人,没故意去看怎么能算得出别人的命?” 他顿了一顿:“至于什么时候嘛。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有血光之灾了,真是不好意思,本来主业是捉鬼除魔,副业才是算命,没想到副业比你的主业还要好得多,真难为情。” 这话说得很欠,许一行翻了个白眼,意思是“我不跟傻逼说话”。 简青竹看他表情,笑了笑才说:“你爸爸生前对我家有恩,也是真的。但我搬过来的时候不是因为你们,我已经说过了,是因为棠花街离学校近,又离我原来的家远。” 表情很真,许一行仔细看着他,点点头,眯起眼睛,找回了先前的话题:“我看到了一张脸。” 简青竹一听就严肃了神色:“脸?” 听许一行讲完现场所有事情之后,简青竹就一直在沉默,低头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一行看了他一会儿,发现这个人随时随地在两个极端中间切换,严肃高冷的,和不要脸贱兮兮的。 猜不透。 看他不说话,许一行这才想起来他发给自己的那条连结,问:“你发给我的是什么?我没来得及看。” 边说已经边点开了。 进去之后就看见个首页,花里胡哨的,跟全是广告的小网站差不多,红的黄的一堆,特别扎眼。 一张大图铺在中间—— 一个巨大的土坑,旁边全是荒草,独独中间塌陷了下去,仔细一看,土堆中间还依稀能看得见骷髅头。 关键是图片上面有一行字,大红色的:“震惊!百坟地真实面貌被揭开,究竟谁才是背后那只手?” 嘆号和问号还是加粗的。 许一行:“……” 这他妈不是百坟地吗?原来白天看起来是这样的? 他震惊地抬头看了简青竹一眼,简青竹点点头。 这标题里所谓的背后那只手,指的就是他跟简青竹两个人吧,毕竟是他们破了阵。 说起来这标题真是……一言难尽。 许一行嫌弃地点开,里面是一篇文章,概括了百坟地的传说,又说到这地方在一夜之间发生惊天大变,露出了一个只埋头骨的万人坑来,还提到万人坑底下是一条暗河,可能会有怪物寄居于河中。 文章最后一句话是:“百坟地下埋着的惊天秘密,也许刚刚揭露开一角,更多秘密,只要您挖,一定会有!” 措辞之浮夸,让许一行以为自己在看微商的文章。 手指上下滑了两下,看了看后面众多无厘头的评论,他最后吐了一句:“这他妈谁写的智障玩意儿啊?” 简青竹笑得特别开心:“这是灵关的机关报。” 许一行“啧”了一声。 没想到灵关竟然是这么个画风,想了一会儿又“啧”了一声:“这头条文章的作者是uc震惊部来的吧?” 简青竹严肃地点点头:“我也觉得!” 许一行:“……”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许一行忍不住问:“那条黑蜃怎么办?你要不要跟灵关报告一声?” 简青竹用“你是个智障吗”的表情看了他一眼:“说了他们能解决?” 潜台词大概是:我都解决不了谁想解决? 许一行虽然也这样想,但是简青竹说出来就特别欠揍,他于是拱了拱手:“逼王的称号您当之无愧!” 简青竹满意地受了,有点无奈地说:“本来想带着你去打大boss,但是现在看起来要先解决前面的拦路虎。” “我?”许一行挑起眉毛,“我他妈同意要去了吗?为什么非要带我去?” 简青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笑了笑,直起身子朝他俯过去,作势要说话,许一行好奇,于是也起身凑过来。 正要开口,病房门吱呀一声响了。
第29页 紧接着一个忍了笑的声音响起:“二位继续!继续!我啥也没看见!我不歧视同性恋的!” 哎哟我去,许一行想,这门轴该打油了吧。 他抬头看过去,简青竹也转了头。 门口站着一个护士,长得十分甜美,手里拿着温度计和表格,正对着两个人在笑。 第13章 简竹子 许一行看见来人,招了招手:“护士姐姐请进!我们刚才……” “没事没事!”女生摆摆手,笑得很甜,“我真不歧视同性恋,但姐多说一句哦,别嫌烦,你们还小,还是学业为重得好。” “哎真不是!”许一行有些无语。 简青竹似笑非笑地靠回椅背上,看着他。半天才说:“姐姐你顶多也就二十吧?同龄人呀。” “嘴巴真甜。”护士又笑了一下,掩了掩嘴,将温度计递过去,“我等下来看。” 许一行狠狠白他一眼,无力地看了护士一眼,接过体温计来。 说完这句,外面传来一声:“方悦!来帮忙!” “哎!就来!”叫方悦的护士应了一声,又叮嘱了两句,出了病房。 等人离开之后,许一行还看着门口,简青竹戏嚯地说:“漂亮是漂亮,肯定有男朋友了,有点出息成吗?人都走了还看。” 许一行转过头来。 刚才他其实在发呆,只是找个点盯着而已,听见简青竹这样说,才问:“简竹子,你他妈就承认吧,是不是一直暗恋我来着?” 简青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长得是不错。” 许一行一笑,笑完才觉得不对劲,被这人夸有什么可得意的? 简青竹看着他,又是一脸招人恨的似笑非笑,补充说:“可惜除了脸一无是处。我就算是个同性恋,如果要跟你这种人在一起,我选择孤独终老。” “靠!”许一行瞪着他,“我这种人什么人?说清楚了!你他妈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哎你这一天天你他妈你他妈的,能不能换个词?”简青竹抬腿一撞床脚,病床跟着摇了摇,“小学生怎么的?” 许一行从善如流地答:“行啊,你大爷。” 简青竹:“……” 他显然是不想再理许一行,从书包里掏出了课本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鼻樑上又架起了眼镜。 许一行看着他,发现这眼镜真的很神奇。 简青竹虽然看上去温和带笑,但其实对周遭一切都有些不屑,让人难以真正接近。特别是在自己面前。 但是一戴眼镜,那种感觉都散掉,就好像他确实是个好脾气的乖学生。 许一行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盯着个大老爷们儿看无聊得很,于是刷了会儿微博,还是无聊,又问他:“你们高大上的附中请假那么好请?” “当然不好请。”简青竹眼睛没从书上挪开,“你以为跟你们三中似的?” 许一行撇了撇嘴,这是实话,不爽也没什么好说的。 简青竹以为他要骂,却没听到声音,于是抬头看他一眼,说:“我逃课出来的。” 咦,还真是。 他笑了笑,接着又说:“附中成绩至上,我成绩好,就算违规,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时候随便编个藉口就是了。昨晚带你去百坟地打水怪也是逃了……” 许一行举起一只手,示意够了,把到口边的内疚咽了下去。 他无语地转过头去看窗外,就是这么一瞥,看见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这间病房在二楼,许一行在窗边,旁边就是医院的小花园,已经是午后,阳光有些烈,外面很安静。 但是不远处一棵苹果树下,正站着一个人。 许一行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刘师太。 她正在说话,情绪看上去非常激动,手在空中乱挥,又好像要打人却被对方阻止一样,骤然停在半空。 关键是,她面前没人。 “简青竹简青竹!”许一行着急地喊。 简青竹还是没抬头:“你别装,想上厕所自己去。” “滚你大爷!”许一行怒了,一脚踹在他腿上,“你他妈自己看看外面!” 简青竹瞪了他一眼,放下书,转头朝外看去,看了一眼,平静地问:“你能看见她前面是什么样子的鬼吗?” 许一行惊悚地看着他,简青竹皱起眉:“怎么?” “你是不是在逗我?她面前什么都没有啊!”许一行看了一眼门口,小声地说。 简青竹眉头皱得更深了:“你都看不见?”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在说,有些他看不见的自己能看见? 这是在夸我? 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股子得意,许一行转念在心里甩了自己一巴掌,简青竹的夸奖有什么开心的,绝对有鬼! 不过刘师太前面,自己确实什么都没看见。 他于是问:“她不会是精神有毛病吧?她身上那脸,我先前确确实实是看见了的,虽然只是一眼两眼的事,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什么也感受不到。” “不,不会。”简青竹说,“很有可能是被人加持过了,天师的术法也不是无懈可击,只要来个灵力比你强的,你会的他都会,要藏起来也不是不可能。或者那鬼本来就不一般。”
第30页 许一行愣了愣:“有灵力瞒过天师眼睛的那种?但我也不是天师啊!” 简青竹点点头,看他一眼:“这事情奇奇怪怪的。你们这老师平常是个什么人?” “正常人啊!”许一行答。 见简青竹无语地看着自己,他挑眉一笑,转头又看了一眼外面,看见刘师太还在跟空气争吵。 想了想,说:“就脾气差点儿,老是让我去站走廊。” 简青竹噗嗤一笑,许一行白他一眼,接着说:“但是她对学生其实非常负责,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关键是,我通灵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以前也没在她周围感受到过脏东西,说起来……” 他说到这里停了,简青竹于是扬了扬下巴:“说起来?” 许一行转头盯着他,难得的严肃,眼神跟钩子似的。 半天才说:“说起来就是在你出现之后。你出现的第二天早上,我第一回看见她背后的脸。” 简青竹知道他什么意思,挑挑眉:“意思就是昨天开始?” 许一行点点头,还是看着他,眯了眼,像是在审犯人。 简青竹轻嘆一声,把书扔在旁边,支起身子,与他对视:“既然你都问到这里了,瞒也瞒不住了,我直说吧。” “灵关缺人,上面管事的找到我,知道我跟你们家有点旧关系,托我来问你,能不能去灵关当个天师。要不然你以为机关报你为什么能打开?”他顿了一顿,垂眼看着地面,“但是上头又怕你不够格,让我先带带你,算是考察。要不然我好端端的,去破什么一百多年的大阵,我吃多了啊?现在还放跑了一条黑蜃,是我失职了。” “考察个毛,你们有什么资格来考察我?说让我去我就去?”许一行皱起眉应了一句,却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想了想,又问:“你刚才不是说搬到棠花街的时候,不知道我住那里吗?” “两件事之间不冲突啊!”简青竹笑,“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许一行挑起一边眉毛,听他说:“这叫缘分!” “……” 狗屁缘分!老子不要! “我说了,我不想去什么灵关。”许一行说。 简青竹点点头,应该是早就料到了。 他竖起食指,说:“第一,你去不去灵关,原则上是看你自愿,但是脏东西喜欢找上你,是事实;第二,灵关这种机构,真想让你进去,不管你愿不愿意,多得是办法;第三,去了灵关,你说不定可以查清许叔叔的死因。” 前面两个无所谓,听见第三的时候,许一行呼吸静了一静。 他不愿意露情绪,于是嫌弃地说:“简青竹你怎么那么喜欢一二三呢?” 简青竹耸耸肩:“一次性说清楚呗,我不喜欢挤牙膏。” 许一行嗤笑一声,斜他一眼:“谁知道真的假的,你他妈就是那种卖了人都能让人给你数钱的!奸商!” “嘿嘿。”简青竹笑得很开心,“谢谢夸奖。” 许一行:“……” 外面刘师太已经没有说话了,而是一个人靠在树干上,低着头看脚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树影斑驳,蝉鸣拖拉着声音,就好像夏天会永恒似的。 但其实立秋都已经好久了。 许一行想了想,轻声说:“她不是刘遇的班主任,但还一直待在这里,是以什么名义?而且我听说,她一直没结婚……” 简青竹看了他一眼,显然也想到了:“等会儿我去确认一下,都姓刘,说不定是姑姑呢。” 许一行点点头,伸了个懒腰,肚子跟着打起了鼓。 “早饭没吃,中午也没吃,昨晚还就吃了两个烤饼,现在浑身是伤躺在医院,我的人生这么艰难的吗?”他摇摇头,无奈地说。 简青竹睨了他一眼,掏出手机来,开始看外卖。 许一行满意地咧了咧嘴,接着把懒腰伸完了,大爷似地靠在床头,甩起了腿。 点了外卖,两个人胡乱对付着吃了,昨天本来就一夜没睡,吃了饭的午后更是昏昏沉沉。 “睡吧。”简青竹说。 这声音就跟有魔力似的,许一行点点头,闭上眼睛,心想我就眯一会儿。 脑子里转着“打怪”两个字,本来像根弦似的吊着,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完全松了。 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 许一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只记得跟简青竹在一起,于是双手揉揉眼睛,没看旁边就喊了一声:“简竹子,我想喝水。” 许迟迟的声音响起来:“简竹子你个头,好好喊人家名字。” 许一行一惊,猛地转过头去,看到许迟迟的一瞬间,心里突然就松了。 他又开心又害怕,嘿嘿笑了两声:“姐,你回来啦。” 朝许迟迟身后看了看,简青竹已经不见了。 隔壁床的病人回来了,正在跟陪床的人说话,墙上挂着的电视开着,在放无聊的肥皂剧。 许迟迟端过一杯水递给他:“我看他好像很累,就让他先回去休息了。小霜也来过,吓坏了,待了一会儿让我劝回去上晚自习了。你跟青竹第一次见面差点打起来,我本来还担心呢,现在看起来果然是小孩儿心性,两天就这么熟了?”
第31页 说着戳戳他头:“你啊你!” 戳完嘆了一口气,许一行就笑:“哎呀没事儿!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医生和老严非要让我留院观察。” 顿了顿摊摊手:“我跟他不熟。” “得了吧你,装得多不愿意似的!”许迟迟说,没理他后面一句话,“肯定偷着乐呢,光明正大不用上课了。” 许一行又嘿嘿笑了两声,喝了口水,收了表情问:“姐,刘遇怎么样了?” 许迟迟摇摇头:“没醒,听说有些内伤,还有脑震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她说着坐在旁边,轻声问:“你跟姐说,你扑上去救她,就是因为你觉得算过她的命,有责任?” 这问题许一行自己也在想,但其实没想出个答案,于是拧着眉,说:“也不是,我感觉,可能因为我不太服气吧。” 话说到这里许迟迟差不多也懂了,于是只点点头。 许一行又问:“给她算命的事,是谁找到你的?” 许迟迟顿了顿,轻声说:“她自己。” 说完她摆摆手,示意更多的也不知道了。许一行愣了一下,这个倒是没料到了,还以为是她家里的大人呢。 心里跟着就有些不舒服。 沉默了一会儿,他看了看临床,问:“姐,我问你啊,咱们家跟简青竹家真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我不知道啊?他家里是怎么回事?让他一个人住?” 许迟迟听见他的问话,嘆了一口气,开始发呆。 过了半天才回答:“别人家里的事情,我也不是太清楚,但青竹是个苦命孩子。你好歹有个姐姐,他连姐姐都没有。” “孤儿?”许一行吃了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第十章改了一下,怕看文的几位小天使以为我伪更,所以把明天的这章提前发了。 明天星期天,我睡个懒觉休息一下吧嘿嘿嘿~ 以后更新时间在早上6点,其他时间要是看见了是在捉虫,就请忽略吧~谢谢~(*^▽^*) 第14章 一点点 许迟迟看着他的表情还是很淡,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许一行就是品出了点哀伤的意味。 于是问:“真是孤儿啊?” 许迟迟点点头:“他爸在他很小的时候没的,他跟着妈妈过。咱爸以前跟他们家好像有什么交情,带着我去看过几次,那时候你还小,所以不知道。后来出事之后,我忙得焦头烂额,又带着你,也就没去看了,结果没想到一年前接了一桩活儿,是他妈妈。” 许一行一惊:“怎么死的?” 许迟迟看了他半天,才开口:“自杀。” 病房没关窗,风一吹,掀起了帘子来,空气骤然清澈了一瞬,旁边电视的声音嗡嗡嗡,姐弟俩一起陷入了沉默。 隔了半天,许一行问:“他没十八岁呢吧还?监护人呢?” “我说过让他有事来找我,这么些年我也没换过号码,但是他一直没打过我电话。他妈妈丧事两个月之后吧,才给我发了个消息,说一切都打理好了,让我放心。名字挂在姑姑家的户口簿上。”许迟迟轻声说,“他爸出事之前家底子厚,生活问题倒是不担心,那家人好像也不管他。” 许一行点点头:“哦。” 又是沉默,旁边电视剧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在哭哭啼啼,许一行往常听着只想笑,现在却有点不舒服。 为了一个刚认识两天,但是已经坑了自己好多次的人难过吗? 不知道。 没一会儿病房门又响了,简青竹手里提着两个保温盒,鼻樑上架着眼镜,背着他那大书包来了。 后面还跟着陈霜。 许一行挑了挑眉,看了眼手机,十点半。 三中是放学了,但是附中的晚自习还有半个小时才算完呢,看来这小子干脆逃了一整天。 啧,学习好就是任性。 许迟迟本来迷迷糊糊的了,听见声音醒过来,一转头看见两个人,笑了一笑,起身要接简青竹手里的东西。 简青竹让了让:“我来吧迟迟姐。” 啊,又变回人前那个好好学生了。 许一行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简青竹捕捉到他目光,朝着病床走来,背对着身后两个人的时候,微微挑了眉,斜起嘴角一笑,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柜子上。 身后陈霜跟许迟迟打了招呼,也几步跨到床边来,看着许一行:“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很好!”许一行没等他说完已经答完了。 他坐在床上,顺势抬高了手,把人往下一带,在他头上呼噜了一把。 陈霜摸摸头,笑了:“那、那就,好!” 几个人说了没几句话,许一行就开始赶陈霜走了。 他家家教严,他妈妈也不太喜欢许一行,要是知道他放学不回家,估计又有得闹。 陈霜也知道他的意思,没反驳,只抿起唇,看了他一会儿,结结巴巴地让他照顾好自己。 等他要走出房门的时候,简青竹突然看着许迟迟:“迟迟姐,要不你跟陈霜一起回吧?” “嗯?”许迟迟看着他,犹疑着。 她临时被抓去临市一个小县城,给当地殡仪馆讲学,又有认床的毛病,昨晚的确是一夜没睡。
第32页 陈霜站在门口,听见这话转过身来。 简青竹笑笑,指指自己眼睛:“我看着你有黑眼圈了,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我经常熬夜,反正一行也没什么大问题,我在这里就行。” 听听!听听!这嘴巴甜得! 许一行心里有个小剧场,专门针对无良天师简青竹的一言一行。 又顺着简青竹的动作一看,发现他竟然是长了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一笑就弯成了月牙儿。 看看!看看!这眼睛魅得! 绝对是渣男! 小剧场继续在咆哮。 许迟迟听见简青竹的话,看了一眼旁边陪护用的摺叠床,目测了一下长短,说:“这个你睡着怕是累。” “不怕。”简青竹笑起来,“我妈住院的时候都是我守她呢,我能一边陪护一边上学,一点儿也不影响精力。” 没等许迟迟答应,他回头看了看许一行,递了个眼色,又转过去对陈霜说:“陈霜同学,麻烦你当护花使者咯?” 陈霜点点头:“没问题!” 没结巴。 许一行本来不想听他的,但是许迟迟的黑眼圈他也看见了,又心疼又内疚,于是跟着说:“你回吧姐,我真没事儿。” “行吧。”许迟迟笑了,点点头,“我明天来接你回家。” 许一行噗嗤一笑:“得了,就你那小马驹,我还不如蹬个共享单车呢。” 许迟迟作势在他头上打了一下,捏了一把他耳朵,又转向简青竹:“青竹,麻烦你了,明天一定要去上课,我一早就来。” 简青竹点点头,跟着出门,把两个人送到了楼梯口。 等他转身回来的时候,看见许一行正靠在护士台边。 台后面没人,不知道值班的护士是休息去了还是怎样,入了夜病人也大多睡了,没了白天来来往往的忙碌感。 阴气就更重了些。 “绝对有阴谋!”许一行指着他。 简青竹走过来,凑在他耳朵边上,轻笑一声:“那是,要把迟迟姐支开,我才能卖了你。” 许一行一愣,后退一步,感觉他嘴唇几乎碰到自己耳朵边了。 他狠狠搓了搓耳朵,龇牙咧嘴:“别对着我耳朵说话!简青竹你他妈绝对是个祸国殃民的渣男。” “哎哟这成语用得,”简青竹摇摇头,摘下眼镜,给了个结论,“语死早。” 那股子不屑的气息猛地又回来了,根本不是错觉。 “呸!”许一行调个头,一边朝病房里走一边说,“你个乌鸦嘴!老严活得好好的呢。” 走了没一会儿,他突然转身,后面的简青竹没料到,砰一声闷响,两声“啊”重叠在一起。 一个捂住额头,一个捂住眼睛。 “许一行你这头铁打的吧?”简青竹语气震惊,一手还抓着眼镜,“眼眶都得被你撞碎。” 许一行瞪他一眼,悲哀地发现,自己矮他的那一截,好像比想像中要长上那么一点点。 就一点点。 一个头顶盖儿而已。 “给我撞得,想问什么都忘了。”他假装没发现,皱起眉,搓了搓额头。 简青竹轻笑一声,转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走廊,凑近了他:“想问为什么你姐姐那么信任我?还是问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又或者问问我今天晚上打算干什么?” “这么坦诚?”许一行也不往后退,挑起眉毛,露出嚣张的神色来,“那就一个个说吧。” 简青竹点点头。 两个人已经在病房门口了,里面的病人和陪床家属都睡了,不好说话,简青竹于是往后退了两步。 这间病房在这一层的尽头,门口出来右手边就是走廊的窗户,他退过去正好靠在窗框上。 “第一,你姐信任我,可能是因为我们小时候就认识,更关键的原因应该是她可怜我。”他开口。 许一行一愣,不想让他看出来自己已经知道了。 惊讶却是真的。 他竟然这么不避讳,因为可怜所以信任,其实这种理由听起来,应该是有些伤自尊的。 “第二,我没有对你好。”简青竹没理睬他的神情,笑着说,“我可讨厌你了,我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任务,因为灵关老是在催我。” 许一行一皱眉:“我操,要不要这么直白?虽然我也讨厌你。放心,我会努力成为你完成任务路上的障碍的。” 或多或少是有点不爽,至于为什么不爽,大概是因为互相不喜欢,但是自己没有做先说出来的那个人。 还因为就这么短短的一天一夜之后,对他的不爽其实已经没有那么不爽了。 结果人家对自己还是像开始时那么不爽。 又想起昨晚,还猜过他是不是因爱生恨了。 许一行非常想去撞墙,却又一转念,心说果然是自己太优秀了,招人嫉妒。 唉,没办法的事。 简青竹当然不知道他心里这一番上上下下,听了他的回答,满意地笑了一下:“那可太好了,互相讨厌我比较没负担。” 许一行冷着脸,抱起双臂:“第三呢?” “第三,我们今晚上得去抓鬼。”简青竹说着掏出几张天师符来,塞进许一行病号服的口袋,“这次多装几张,省着点用啊。画符咒可累了,每次画一张都得睡一天。”
第33页 “啧。”许一行嫌弃地看他一眼,“谁知道你他妈是不是偷工减料了?昨晚连个黑蜃都没定住。” 简青竹也不跟他生气,又笑了一下:“跑了抓回来就是了,叽叽歪歪个什么劲儿?” 说着先他一步进了病房。 窗边许一行皱着眉头,“川”字都能拧成麻花了。 自己现在好歹也是个病人吧!就这么扔下病人自己进去了? 昨晚上他还以为两个人同生共死过了呢,差点忘记这个人有多么恶劣了!差一点就被骗了!还以为关系有些不一样了! 没想到都他妈是假的。 自作多情的感觉,不爽。 最后那个表情多不屑啊!多陌生啊! 说起来也是,本来也就刚认识的人。 可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怒无常呢?怎么这么喜怒无常还能一直笑眯眯地说话呢?假惺惺的王八羔子! 表里不一! “操!”他踢了窗边的墙一脚。 “嘶!”又倒抽了一口凉气,真他妈疼! 静了一会儿,许一行面无表情地进了屋,就看见简青竹靠在摺叠床上,闭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白天睡多了,平常也睡得晚,这会儿一点睡意也没有。 病房里已经关了灯,许一行站在摺叠床旁边看了半天。 想到这人刚才说的话,又想起他坑自己的事,难忍地磨了磨牙,最后还是嘆了口气,拉过旁边的校服外套,盖在了他胸口上。 这是在等什么时机呢? 许一行有点不明白,如果要去给刘遇除邪,现在就可以去啊,怎么还睡起来了? 他靠在床头玩了一会儿手机,觉得无聊,好容易开始有点睡意了,正准备也躺上床,却感觉不太对劲儿。 就好像旁边小花园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这病房。 他刚一感受到,还没动作,一股阴凉的气息就猛地自地而生,几乎裹挟住了他整个人。 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强烈的鬼气了,许一行悚然一惊,猛地踹了旁边摺叠床一脚。 简青竹一下子睁开眼,从床上弹了下来。 “来了!”许一行小声说。 说完才反应过来,所谓等待捉鬼的时机,根本不是简青竹说了算,是看自己的感觉。 被当成测量鬼气的工具了,操,太不爽了! 脑子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后颈的领子就一下子被人提住了。 他正想反手,简青竹的低喝在耳边响起:“带路!”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用wap和网页的小天使,如果喜欢的话请记得收藏呀! 鞠躬!感激!努力! 第15章 逗你玩 这种时候,当然不会那么拎不清。 许一行不再犹疑,顺着鬼气的方向奔过去,简青竹悄无声息缀在后头,跟背后灵似的。 越往前越冷,寒气几乎要入骨了。 许一行不由自主放慢了速度,边小跑边哆嗦。简青竹突然笑了一声,伸手拍上他后背,暖流从他掌心蔓延开来,立时入了四肢。 他长舒了一口气,嘆了一声。 简青竹有点无语:“能不能别发出这种声音?” “嗯?”许一行只来得及哼出个音节,突然就看见前面一阵黑烟。 此时已经近走廊尽头了,他猛地加速,冲过去在尽头处拐了个弯,又过了一个楼梯口,一眼就撞见了一个“重症医学科”的牌子。 刘遇! 刘遇现在仍旧是在重症监护室,如果这鬼是冲着刘遇来的,或者说这根本就是她身上的那张脸,那简青竹为什么还要一直待在自己病房里,不直接去刘遇床前埋伏呢? 问题刚刚浮现在脑海,许一行已经知道答案了。 刚刚经过那个科室牌子,一声尖利的嘶鸣就直接撞进了耳心。 “我操!”他一惊,一把捂住了自己双耳,猛地转身,看见简青竹手上掐了个剑诀。 剑都没有掐什么剑诀! 许一行十分震惊,并且同时意识到,这走廊没有岔路,连楼梯口都在自己和简青竹身后。 刚才那一声嘶叫,应该是简青竹事先布的阵法起效了。找不到刘遇,鬼东西一转身,直面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 又变成肥鱼饵了! 他赶紧往走廊墙壁一靠,刚刚让开,一团黑色影子猛地就蹿了过来,差点撞上他胸口。 “餵!”他压着嗓子喊了一声。 简青竹手里的剑诀应声一送,正好撞上那黑色的一团,又是一声嘶鸣。 许一行一惊,发现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显出了一把剑。 剑身白亮。 而简青竹正抓着剑穗在收回,刚才是剑尖撞在了那鬼身上。 许一行目瞪口呆着,话说他到底是看得见这东西还是看不见啊? “左左左!”他一边努力紧贴着墙,一边喊。 他一眼就看见了,那鬼东西的致命处在身子左上部分,那里像是已经被伤过一次,雾气更加黑浓一些。 要是想击散它,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同一个地方再给它一下。 简青竹听见他声音,剑尖换了一下方向,猛地刺出,正中那处。 那鬼本是一团黑雾,随着这一下,突然变出了人形来,却不知道怎么的,现身到了一半,倏地被从中破开了。
第34页 像包菜被撕开似的。 半成型的人状黑雾陡然散掉,瞬时就无影无踪,整个走廊空空如也。许一行一惊,突然想起跟刘师太说话的那东西。 也是这样看不见。 本能反应似的,他一把抓住了简青竹的手,另一只手顺着剑身往上一递,手心顿时破了一道口子。 简青竹一愣,没阻止他。 电光火石之间,许一行手在空中一挥,撞上了一团不同于四周的冰凉空气,他于是狠命抹了一把。 像是拿手在擦手布上蹭似的。 就这么一下,面前渐渐显出另一个人形来。 是一个男人的身形,普通身材,没有自己高,许一行跟着他现形的过程从下往上看,看到脸的时候,心重重坠了一下,猛地往后一退,撞在简青竹胸膛上。 是那张脸!还是笑着的! 合着鬼吓人不偿命! 这一下简青竹显然也看见了,一把将许一行往后一拖,手里的剑又是一送,同时在许一行包里摸了一把,摸出了张天师符来。 许一行被他狠命一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再转头,就看见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猛地拍在简青竹手背上。 “你们在干什么?”同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竟然是刘师太。 就这么一下,简青竹手里的符纸一晃,拍偏了,在半空中轰一下燃起来,转瞬灰烬已掉落在地上。 过程快到几乎看不清。 那鬼于是身子一闪,突然又消失在了空气中,许一行身后猛地一凉,感受到一阵刚掀起的小气流。 在那一声之后,简青竹手里的剑突然不见了,许一行来不及管刘师太,一皱眉,转头沖了出去。 身后刘师太喊了一声:“许一行!” 简青竹的声音跟着响起:“请问您是哪位?” 许一行没空管他们在说什么,如果他没看错,那鬼在简青竹的剑送出去之前就带了伤,绝对跑不远! 冲出几步,却撞上了白天见过的那个护士,叫方悦的。 估计是在值班,听见了刚才的声音。 “哎?是你啊弟弟?你在跑什么?”她看见许一行,吃了一惊。 许一行连喊“借过借过”,她却一把拽住他袖子:“你不能乱跑,万一有脑震荡……” 没等她说完话,许一行边喊“姐姐我错了”,一边绕开她的手,踩进了安全通道,三阶并一步跳下去,冲出了楼门。 外面没有月亮,花台显得黑黢黢的,隐隐约约的一片。 不见了。 一点气息也感受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 许一行左看看右望望,喘匀了气,抬起一只手摸着自己下巴。 简青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追了出来,站在他旁边,问:“跑了?” “嗯。”许一行点点头。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方悦追出来了,还喘着气,急急地说:“我说你们俩跑什么啊?大半夜的!” 许一行转头笑了笑:“对不起姐姐,这就回去,我们闹着玩儿呢。捉迷藏嘿嘿。” 方悦扑哧一笑:“我还以为你们要炸了医院呢!你们两个小孩儿真是,精力要不要这么旺盛啊?我看着都累得慌。刚才那位阿姨那么严厉,是不是也是听见了声音,来教训你们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许一行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是来教训我们的,我们睡不着,估计吵醒她了。” 方悦嘆了一口气:“我差点就叫保安了,怎么闹到重症那边去了?赶紧进去吧,我偷偷的,不告诉别人。下次别这样了,心脏病都得被你们吓出来。” 许一行又道了歉,跟简青竹一起,在她前面进了楼。 走出两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方悦正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他悚然一惊,却见方悦边笑边跟上来:“快走快走,值班真累,我得偷偷睡一会儿去。” 刚才那个直勾勾的眼神,是天太黑,自己的错觉? 许一行一下子不敢作反应,简青竹在旁边应了一声:“好嘞,姐姐辛苦啦!” 说着伸手揽住了许一行的腰。 方悦像是看见这动作,在后面轻轻笑了一下。 许一行转头瞪他一眼,伸手去掰他爪子,没想到竟然掰不动。 “别跟我置气了,”简青竹嘆了一口气,柔声说,“你看刚才闹出多大动静来了?手都划破了,得消消毒。你真要打我等下随你,先顾好你自己。” 他说着放轻了声音:“要不然我会心疼的。” 后面的人又笑了一下。 “别吓着方悦姐姐了。”又补了一句。 许一行没再动弹,经过护士台的时候,简青竹跟方悦要了碘酒,方悦说要帮忙,被他拒绝了。 两个人回头说了“再见”,方悦看着许一行的手,又笑了一下,也挥了挥手:“晚安。” 进了病房,走到自己床位前面,许一行才一把甩开简青竹的手。 简青竹乐了起来:“她分明就是个腐女,不说你跟我置气了,你要怎么跟她解释?你以为咱俩半夜捉迷藏真有人会信?别把人给吓着了,万一人以为你有神经病,往后更加不好动手了。”
第35页 “呸!”许一行悄声说,“你以为现在还能再动手?” 过了一会儿又问:“你那剑,哪里变出来的?跟戏法儿似的。” “不告诉你。”简青竹立马答。 许一行:“……” 简青竹笑了一会儿,又严肃起来,说:“你那刘老师,问题不小啊。我刚才怎么旁敲侧击她都不开口,咬定是我们吓着她了才来打我的手。” 许一行嘆了一声,问:“你打听好没?刘遇她跟什么关系?” 简青竹看着他,将旁边的凳子往里轻轻拉了一下,一把扯过他手,露出那条细长的伤口来。 一点不迟疑,棉签蘸着碘酒就往上按:“私生女,但明面上是姑侄。” “我操!”许一行挣了一下,“你他妈轻点儿行不行!” 这一声同时也是在嘆刘师太的事,感嘆完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后就沉默了下来。 简青竹坐下来,小声说:“这秘密瞒得,可费了我好些劲儿才打听到。如果你没看错,刘遇身上的脸跟她身上是一样的,刘遇死之前看见她了,甚至可以说是故意要给她看的,而后我们去杀鬼,鬼又受她庇护逃了。” “刚才你反应那么大,是不是刚才那只鬼,就是你先前在她身上看见的?”他问。 许一行点点头:“第三次,不对,第四次看见了,跟老熟人似的,还冲我笑,真他妈瘆人。” 简青竹嗤笑一声,放开他手:“你从小看到大,怎么还能吓成这样?你这胆子,还不如那个方悦呢。” “我他妈又不想看见!”许一行白他一眼,低头看自己手心,还好,口子只是有点长,不深,应该几天就好了,“你怎么不说说自己抓了那么多鬼,还连鬼都看不见?” 简青竹耸耸肩:“不是一直看不见,特殊情况而已。又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似的煞气重。” 许一行一摊手,“切”了一声:“没法儿聊了。” 躺了半天,他看着天花板又问:“那鬼东西为什么一下子看得见,一下子看不见?还有那团黑雾,是他的徒子徒孙?那天刘师太就是在跟这东西吵架?” 没有回答,许一行以为简青竹睡了,转头看了一眼,见他正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 “嗯?”许一行问。 简青竹挑起眉毛:“不是说不聊了?” 许一行:“……” 自顾自笑了一会儿,简青竹才说:“我也不知道,说不定那鬼就是在逗你玩儿呢。” 他说着来了兴致,捏着嗓子,手在眼睛前面一搭:“哎我现身了!”手又放开:“呀我又隐身了!” 一搭一放:“哎呀我又又又隐身了!” 最后双手一捂眼睛,放开的时候提起眉毛:“逗!你!玩儿!” 语气非常贱,姿态十分蠢。 许一行震惊地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笑了,又害怕吵醒旁边的人,伸手捶了一下墙,半天才深吸一口气:“简青竹你他妈真是有毒!” 简青竹一脸正经地耸耸肩,口气淡淡:“逗你玩儿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那团黑雾,是噬魂兽。” “就那个,靠摄食人灵魂为生的那个?跟咱们无常大大抢生意的那个?”许一行问。 他知道噬魂兽,但是一直没见过,没想到那么弱。 简青竹点点头:“对。” 许一行忖了忖,皱起眉:“意思是,噬魂兽本来要来吃刘遇的魂魄,但是那鬼男人竟然手撕了它?这是保护刘遇的意思?” “鬼男人?手撕?”简青竹笑了半天,笑完了才答:“大概吧,也不知道刘遇能撑到什么时候。” 两个人一下子都沉默下来,那鬼救了刘遇,到底是为什么? 许一行转过头去,腿抬起来,踩上了旁边的窗台。就是这一踩,他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脚下好像蹭到了什么东西,黏黏糊糊的。 鼻涕虫的粘液? 啊不对,我们修道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大的鼻涕虫。 他坐起身来,手摸索过去,摸到了一墙的黏腻。 什么东西? 心里已经有预感了,他忙抬起手来。 就是这一刻,像是密封在盒子里许久却一下被打开,血腥味猛地扑面而来,迅疾地挤过鼻腔,钻进了脑子。 轰。 “简青竹!”他喊了一声,嗓子嘶哑到了极点,几乎没发出声音。 第16章 狗附身 刚才简青竹“逗你玩”完之后,才顺手关掉了床头幽暗的小灯,病房里的黑夜正是浓的时候。 应着这一声,他竟然立即打开了个手电筒。 许一行眼前突然亮起来,连在心里吐槽他随身带电筒都没力气了,只是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墙。 自窗台起,整面墙几乎已经被染成了红色,绵延到了许一行的病床上,在白亮的手电光下尤为扎眼。 许一行睁大了眼睛,艰难地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和手,全是血。 人血。 他认得这味道。 这跟见鬼不一样,虽然每次见鬼还是会害怕,但跟此时的惊恐不同,大约就是预料之内与之外的差别。
第36页 他又抬头看了简青竹一眼。 简青竹手里的光映照在下巴上,有些阴森。 许一行借着那点子光,看清了简青竹正直直瞪着自己身后,表情木了,说不上惊恐,更谈不上难过。 只是僵在了一瞬间。 他于是缓缓回过了头,而后也僵直在了原地。 他面前,有一张倒挂的,惨白的脸,正隔了玻璃与他对视着。 那脸上全是血,眼睛大睁着,渗出的血倒淌上眉心,流过眉毛,流进了一头垂着的秀发中。 许一行借着那点子光,在玻璃上看见了自己惊恐的脸,跟方悦那张姣好的脸重合在一起。 人在极端惊恐的状态之下,根本就是发不出声音来的。 直到简青竹拽了他一把,他才记起来要呼吸,心脏猛地跳回胸腔,一下又一下,耳膜都要被震破。 “来人啊!死人啦!”简青竹声音惊慌,大喊一声之后,一把按开了床头的灯。 许一行这才像突然活过来一样,一下子跳下床,蹿上了简青竹的背,大喊一声:“我操!” 毕竟是个大小伙子,虽然不胖,重量却还是有的,这一下扑得简青竹踉跄了一下。 旁边的病人和家属已经醒了过来,看清眼前的局面之后,“啊啊啊”地喊作了一团。 简青竹看一时半会儿把人甩不下来,于是狠狠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许一行杀猪一样叫起来,跟旁边两个男的一起叫成了三重奏。 终于是叫醒了整个医院。 一片混乱。 许一行安静下来,去洗净了手脚,而后一直跟简青竹待在外面走廊角落,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保安、病人、医生、护士、保安,最后医院的领导和警察。 围观的人里,有难过的,有害怕的,更多的却是猎奇的。 因为方悦是光着身子死的。 像是从高处栽下来,撞上了二楼的雨棚,撞了个头破血流。 脚却被挂在了雨棚上方,于是整个人几乎以趴伏的姿势,倒吊在了住院楼墙面上。 死状就此被大喇喇呈现出来,正好在二楼的这处病房窗口前。 偏偏最后跟方悦说过话的人,就是许一行和简青竹,首先看到这尸体的,也是许一行和简青竹。 证人嘛,重症病房外面的刘姓女士可以作证,就在出事前半个小时,两个人大半夜不睡觉,刚好被方悦发现了。 许一行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只是木然地看着一切,木然地看着简青竹被叫走了,接着又木然地跟着来叫他的人走了。 两个人分开进了两扇门,一前一后,就在医院的两个独立办公室里。 隔了张桌子坐下,跟一个警察对视了一会儿,许一行才反应过来,这是要进行问话了。 说起来没什么好隐瞒的,一切照实说就是了,除了—— “我同事刚才问到一位女士,说你和同伴半夜了在重症监护室外面,还闹出了很大动静,后来是死者过来找到你们的?” 大鬍子警察看着许一行,在等他的答案。 刚才出示证件的时候,许一行看见了这警察的名字,叫郑义。 嗯,十分正义的名字。 他从坐下,就一直看着对方的大鬍子,思考着警察真的可以留鬍子吗? 但是为什么不能呢?万一要当卧底啥的对吧? 许一行心里熘了个弯儿,半天还没熘到正路上去。 郑义看他不答,于是笑了一笑:“你们俩刚才有很多时间可以串串词儿,忘了?” 是开玩笑的语气,许一行跟着勾勾嘴角,答:“我们在玩捉迷藏。” 郑义看了他一会儿,笑问:“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了,又还在住院观察,还有闲心玩捉迷藏?” 许一行听见这问话,突然想起简青竹说过的话。 他皱着眉,看着郑义:“呃……叔叔,真要要我说吗?” 郑义点点头:“要不然我为什么要问你?”又看了外面一眼:“那小哥我已经问完了,这是最后一个问题,答完咱们就收工。” 潜台词大约是,小心两个人说得不一样。 许一行也转头看了一眼,咽了咽口水,低下头,破罐子破摔地说:“我生气了,他来追我,我俩就吵起来了,差点上了手,结果碰见了我英语老师刘老师,她好像是来照看……照看我学姐。” 郑义耸了一下眉毛:“他为什么要来追你?” “他惹我生气的呗。”许一行抬起头来,撇撇嘴,“您会不会歧视……” 他故意顿了顿,不想说下去,郑义却像没有感觉似的,一直盯着他,非得要听他说完。 许一行一梗脖子,把话补完了:“歧视同性恋?” “这倒不。”郑义笑了笑。 “您能保密吗叔叔?”许一行热切地看着他。 这表情倒是无比真切,希望他保密也是真的,当然许一行的出发点跟郑义理解的,完全不一样。 同性恋就算了,关键是跟简青竹,膈应死个人了!这要是传出去不用做人了好吧! 旁边负责记录的小警察忍不住笑了笑,许一行转过去看了一眼,又回头来盯着郑义。 郑义又笑笑:“当然。”
第37页 许一行一出这办公室,就看见靠在对面墙上的简青竹,后者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却在转瞬间变成了担忧。 一转头,原来是郑义也跟着出来了。 这变脸速度,啧。 许一行撇撇嘴,简青竹走过来,自然地把住他背,没等他反抗,看向郑义,语气诚恳:“叔叔,方悦姐的事……” 眼眶竟然红了! 虽然自己也很惋惜,但这反应,装得太快了吧。 许一行不忍直视地低下头,看上去就像在难过似的。 郑义好像也有些动容,走过来拍拍俩人肩膀:“放心吧,职责所在,我们一定会尽力还她一个真相,不会让她死得不明不白。后面可能还会有需要你们的地方。” 简青竹点点头:“好的,您随时打电话。” 等到四周重新安静下来,病房外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同病房的病人和陪床不知道去哪里了,兴许是被医院重新安排了病房。 许一行四下看了看,挠挠头:“怎么没人管我们啊?” 简青竹看着他:“你想让人来管你?” “当然不想。”他翻了个白眼。 简青竹耸耸肩:“那不就结了?” 相视无言,许一行又去卫生间洗了一遍手。 天似乎快要亮了,简青竹看看走廊两边,又看看被封起来的病房,问:“去哪儿坐坐?” 许一行疲惫地点点头,两个人走到拐角处,那里有供人休息的椅子,就是刚刚坐下去的时候凉得很。 头微微仰起,靠着墙,许一行想了想,说:“简青竹,我碰见你的这两天,事儿可真多。” “嗯。”简青竹应了一声,也没反驳。 “你他妈是丧门星下凡吧?”许一行支起脖子来,转头看着他。 简青竹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答:“我觉得也是。” 许一行:“……” 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来他没爹没妈。 说起来自己煞气这么重,天天见鬼,同样没爹没妈,好像自己才应该是丧门星,于是耸耸肩:“行吧,那就不怪谁拖累谁了。” 简青竹没说话,许一行又仰起头来,盯着方块状的天花板,轻声说:“她长得那么好看,又那么年轻。” “没办法的事儿。”简青竹说,“大概就是命数。” 许一行抬起手放在鼻尖前,上面的血迹早已经洗干净了,但他总觉得血腥味还在。 但肯定不是手心那条小口子的问题。 把看见方悦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他纠结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直浮现着方悦那个直勾勾的眼神。 终于是忍不住,猛地转了头。 咚! 额头撞额头,撞得生响。 “我操!”许一行捂住额头,他没想到简青竹也会突然凑过来。 简青竹也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半晌,说:“我看我俩待在一个地方,迟早要同归于尽,砰!跟炸/弹似的,嘎嘣一下人就没了。” 许一行狞笑起来,恶狠狠地说:“我头硬,一定是你先死。” 简青竹没说话,半天才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许一行皱起眉,放下手,额头上一个红印子,说:“我们从楼下上来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她表情不太对劲儿。” 见简青竹皱起眉,他忙挥挥手:“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又沉默了一会儿,外面天边鱼肚白已经泛起,简青竹才说:“许一行你发现没有,你对鬼气特别敏感。” “这不是废话吗?”许一行耸耸肩,“要不然你来找我是干什么的?不就因为我天天见鬼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简青竹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对人也敏感的时候,一般可能跟鬼怪有关系。” 许一行一怔,想起见到刘师太时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怎么简青竹好像很了解自己似的? 他渐渐拧起眉,问:“灵关这么想要我?把我了解得这么透彻?” “不是的。”简青竹笑,“不是灵关了解你,是我了解你而已。” 许一行挑起一边眉毛,听他又说:“作为一个天师,我对鬼怪没有你敏感,这是非常让人不爽的事情。” “啧。”许一行正过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说着他又伸出手,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那种黏腻的感觉还在,于是顺手在简青竹身上蹭了一把。 简青竹往后让了一让,嫌弃地看着他:“干嘛?” 许一行“啧”了一声:“心理作用吧,总觉得手上还有血似的,洗也洗不干净。” 简青竹听见这话皱起了眉,一把抓住了他手腕。 许一行愣了一下:“干嘛?” 简青竹不答话,抬眼看他一眼,手紧了紧,而后突然埋头,在他手腕上舔了一下。 “我操!”许一行一惊,一掌拍在他额头上,将他脑袋抵开了,“简青竹你他妈狗附身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为爱发电的一天吶! 落枕的作者梗着脖子蹲在墙角叨逼叨。
第38页 加油呀!(*^▽^*) 第17章 给颗糖 简青竹顺着他力道往后一仰头,伸手拍开他爪子:“真想捏死你,敢拍我头的人都死了。” “呵。”许一行翻了个白眼,收回手来。 舌头温热的触感还在手腕上,他皱了皱眉,使劲在简青竹身上蹭了蹭。 简青竹没理他,反而是抿了抿唇,像是在回味似的。 许一行看见他喉结顺着动作一动,顿时有些不自在,又皱紧了眉,小声骂:“你他妈什么毛病啊?” “许一行。”简青竹严肃地喊了他一声。 许一行一愣,跟他对视了半天,听他接上前面的话:“医院洗手液的味道真噁心啊。” 许一行一口气提在嗓子眼,结果等来这么一句话,咬牙切齿地说了半句:“我他妈真是……” “血还在你手上。”简青竹打断他。 “嗯?”许一行一愣,抬手又看了看自己手腕,顺势看了看腿,又将手腕凑到鼻尖前,“什么意思?” 简青竹仰着头垂着眼,是一个有点高高在上的姿态:“方悦的案子,只能以自杀了了。” 许一行皱起眉,没说话。 简青竹看着他:“你心里也清楚,咱俩是被卷进什么事情里了,这事情警/察局管不了,刚才那个叫郑义的也管不了。” 那个叫郑义的,果然身份不简单。 要不然怎么能留鬍子呢! 许一行想。 外头天光越来越亮,云层渐渐被染亮,血腥的一夜终于成为过去。 简青竹又说:“我刚才说血还在你手上,洗不干净是因为被下了咒。恭喜,你被血鬼盯上了。” “同喜,你也跑不了。”许一行眯起眼,看了他一会儿,“下了咒还能被你发现?” 简青竹撇撇嘴,挑着眉:“想让我夸你就直说,因为许大爷你体质特殊,这咒在你身上隐藏的效果不好。” 许一行一摊手,挑起一边眉毛,表示“就是这么优秀”。 简青竹就笑,说:“我乖吧?说夸就夸,给颗糖呗。” “喏。”许一行抓住他手,攥着空气,佯装放了个东西进他手心,说,“莫哭莫哭,哥哥给你糖吃,再哭我就打死你哦。” “妈妈呀好怕,用命在吃糖啊!”简青竹说。 许一行配合着假笑了一下,放开他,转头看天边的橘色,无所谓地问:“怎么办?是不是要灭了下咒的鬼才行?会死吗?” “死是死不了,”简青竹笑,“顶多成个殭尸吧。到时候我会亲手结束你的痛苦的,毕竟职责所在。” 许一行撇撇嘴:“哦,谢谢您哦,请您照顾好您的邻居许迟迟。” “客气。”简青竹伸手在他头上抓了一把,竟然有些亲昵的味道,“毕竟我是爸爸,要对你负责。” 许一行:“……呸!不要脸的王八羔子!” 两个人就缩在医院拐角的椅子上,看天彻底亮了。 刚刚六点多,许迟迟就出现在这二楼了。 她是害怕耽误简青竹上课才专门来早的,结果病房竟然进不去,顺着走廊走了一圈,看见窝在拐角处的两个人,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了?”她问。 两个人都迷迷糊糊的,许一行伸手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靠在简青竹身上,于是支起身子来,看着许迟迟:“姐。” 余光扫见简青竹正在揉着自己肩膀,一边也喊了一句:“迟迟姐。” “发生什么事情了?”许迟迟又问。 她的情绪除了收拾许一行的时候,一向能在瞬间平复,因而刚开始的吃惊之后,现在已经十分平静了。 简青竹看许一行还懵着,于是接过话来:“迟迟姐,这段时间让一行跟我一起吧。” 又转向许一行:“我放学来接你。” 许一行瞪着眼睛,看了许迟迟一眼,问:“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要谁接?想见我姐直说,但我不会让你当我姐夫的。” 许迟迟笑了一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青竹你赶紧收拾收拾上学去吧,我给你们带了洗漱的东西。” “别拍别拍等下脑震荡了!”许一行嚷了一句。 简青竹看他一眼,向许迟迟道了谢,把洗漱用品接过来,先去了尽头的洗漱间。 许迟迟这才转向许一行,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你怎么知道?”许一行十分惊讶。 这一句之后,许迟迟还没来得及回答,刚好一个护士路过:“许一行吗?你怎么在这里?我说怎么没看到人呢!” 经过昨晚的事情,好像整个医院都认识他了似的。 许一行撇撇嘴,委屈巴巴地说:“我们的病房被封了啊,也没人带我去新病房。以为姐姐你们把我给忘了呢。” 那护士一听,赶紧道歉:“昨晚住院部实在是手忙脚乱,没顾得上,以为跟你临床一起安排好了呢。我这就去看看空病房!” “哎呀不用了姐姐!我这都观察一夜了,啥事儿没有!我该去上学了!”许一行摆摆手,“您帮我找个医生来呗?我要出院!”
第39页 护士忙慌慌去了,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知道怎么两个人一起掉下来,一个昏迷不醒,结果一个毫发无伤。 简青竹正好洗漱完,许一行站起来,迎着他:“你别来了,我等下就跟我姐回了,下午就去学校。” “没病吧?”许迟迟摸摸他头。 许一行嘆了口气:“这医院有鬼,住不得!” 等简青竹走了,许一行跟许迟迟走到护士台,在等待的间隙,才把事情略略地讲了一下。 当然,隐去了自己身上沾了血咒的事。 许迟迟倒是还平静,只是一直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一会儿医生来了,略略问了几句,看过各种检查报告,确认了确实没什么问题。 似乎是忍不住,又感嘆了一下,叮嘱完要注意安全,才让许迟迟去办理手续去。 护士台本来平时就两个值班的,其他人都在各处忙,今天却一共有五个人。 许一行就待在原地,听护士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昨晚的事。 叽叽喳喳了半天,左右不过是说点“可惜”了之类的话,可能是碍于许一行在场,也不好意思谈论她为什么光着身子。 许一行其实也没用心注意,过了一会儿,却突然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说:“我早劝过她她不信。” 这话来得突兀,许一行抬起头来,看见面前几个人都停下了话头,刚才那句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他正想问,一个声音又响起:“哎今天晚上谁值班来着?” 另一个人答:“你要陪我吗?” 几个人又叨叨地说起来,许一行皱起眉,问:“劝谁?方悦吗?” 台后面的人集体静了一瞬,其中一个抬起头:“啊?小伙子你说什么?方悦怎么了?” “你们刚才不是在讲她吗?”许一行愣了愣。 帮他叫医生来的那个笑了一下:“我们都好半天没说这事了,你怎么了?是不是还害怕?我们真没想到竟然出这种事……” 难道又是自己听错了? 许一行摸摸头,应该没什么脑震荡啊。 正在疑惑,许迟迟走了过来,一边把他换下来的校服往袋子里塞,一边说:“走吧,我下午还得上班去呢。” “嗯。”许一行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走出去。 回头过去,护士台后面的人也散了,剩下两个都在做自己的事,没人在意到他。 从住院部的大楼下去,要穿过一熘花台,刚刚从楼门口出来几步,许一行后脑勺突然被什么砸了一下。 转头看见地上一个纸团,滚落到了花台边。 他吃了一惊,看了许迟迟一眼,心想除了简青竹,竟然还有人这么热衷于拿纸团砸人呢? 上面绝对有东西。 他捡起来也没慌着看,顺手收起来了,才抬头看了一眼。后面什么也没有,不知道是谁扔的。 许迟迟等在一边,也没开口,直到许一行说:“走吧。” 走了几步总觉得背后有目光跟着,他再次转过头,朝二楼看过去。 走廊窗户边站了一个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是刘师太。 许一行愣了愣。 只见刘师太抬起手来,朝他挥了挥,而后转身,朝着走廊另一头去了。 刘师太知道什么? 刚才护士台后面说话的那个人,又知道什么? 二者有联繫吗? 许一行突然觉得自己正身处水中,像是在下沉。 跟着许迟迟回家的时候,他坐在电动车后面,才把那纸团打开了。上面字迹非常凌乱,写着一句话:“她是被恶鬼反噬了。” 他其实没多惊讶,顺手拍了张照片,给简青竹发了过去。 没一会儿简青竹来了消息:“郑义有可能会来电话,如果他问起通灵的事,咬定了别说。” “为什么要听你的?别他妈指挥我。”许一行飞速打了一行字,把手机和纸条一起揣回了兜里。 到家的时候才十一点,要是动作快一点,还能赶得上下午的课。 得去看看学校里传成什么样子了。 许迟迟要下厨,被许一行拦住了。 平时都是她做饭,许一行只有周末才有空动手,但是三中在隔壁附中的刺激之下,不顾教育局的规定,一周只休一天。 这让许迟迟非常怨念。 毕竟自己做的是为了生存,许一行做出来那才是真正的饭。 可惜今天没菜,只能将就煮点面。 平时只要是许一行做饭,许迟迟都乐得清闲,今天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一直等在厨房门口。 许一行切葱的间隙看她一眼:“这么饿?” 许迟迟点点头。 许一行觉得不太对劲儿,于是问:“姐,你怎么不收拾我?” “皮痒了?我收拾你干什么?你不是学雷锋呢吗?”许迟迟说,是一惯的平静脸色,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许一行撇撇嘴,没说话,半天又问:“姐,你知道简青竹是天师吗?” “知道啊。”许迟迟点点头。 “哦。”许一行也点点头。 许迟迟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想说什么就说,别叽叽歪歪的。”
第40页 旁边水开了,许一行放下刀,下了一把面,问:“你为什么那么相信他?因为他可怜吗?” “活在世界上谁不可怜?”许迟迟反问,“你不也这样想吗?” 许一行没说话,她接着说:“有一部分吧,他好歹是个天师,也不会害人,更何况咱爸还那么喜欢他。” 许一行笑了一下,这些事他一点也不知道。 这样一说起来,自己跟简青竹好像也算不得什么陌生人。 他拿筷子在锅里挑着,把面在水里挑均匀了,才说:“我讨厌他,他也讨厌我。” 许迟迟笑了笑:“我看你俩处得挺好,有个照应我也放心。” “啧。”许一行嘆了一声,“也不知道谁才是你弟。” “老弟,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说。”许迟迟说。 许一行拿出两个碗来,笑了一下:“等你半天了你老也不开口,说吧,难不成我跟简青竹其实是亲兄弟?还是我跟他小时候抱错了?他是老爹的私生子?咱们家是不是有什么宝藏,他是回来争遗产的?” 第18章 隐身咒 “呸!”许迟迟走过来,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许一行让了一下,没让开,就笑:“那你就说啊,只要别说我不是你亲生弟弟就行。” 沉吟了一会儿,许迟迟还是没开口,不知道是没想好措辞还是怎么的。 许一行挑挑眉:“许迟迟你赶紧说!说完了跟面一起煮熟待会儿好吞下去,免得你天天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 许迟迟笑了一下,拍拍他肩:“你从小体质不太行,你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脏东西的场景吗?” “记得啊。”许一行想了想,“六岁的时候,我待在福利院背后的小巷子里,结果听到背后有女人哭,转头又什么都没看见,吓得话不敢说,气也不敢喘,只能飞跑,我想去找你,结果冲出福利院就被院长抓住了。他还说我疯了。” 他说着自己笑了,笑了一会儿又顿住:“从那之后就什么都能看得见了。” 许迟迟点点头:“其实你没有记忆的时候,应该也是能看见的,只是老爹压着,他去了之后,就越来越明显了。” “嗯。”许一行应了一声。 “我跟你说这些,你不要有什么负担,我是想着你也十七了,有权利知道自己的一些事。”许迟迟说。 许一行点点头,问:“我是不是长得越大灵力越不稳定啊?很容易成为怪物或者反叛者?就是那种,身边人都制不住的那种?” 姐弟俩对视了一会儿,许迟迟平静地看着他,不说话。只剩锅里的水在翻腾,咕噜噜。 许一行愣了半天,低声说:“我操,还真是啊?好酷啊!” 许迟迟没想到他第一反应是这个,哭笑不得,背上给了他一巴掌:“不准说脏话!” 放下的时候变成了轻抚,而后转身去了洗手间。 许一行笑着,看了一眼她背影,嘴角的弧度放了下来。 突然就想起来简青竹说过,自己要是成为殭尸,他会亲手结束自己。 原来是来监视自己的吗? 他耸耸肩,怨天尤人不是他的风格,怕都怕了这么些年了,知不知道这些有什么差别吗? 究竟是灵关不放心自己这么个人,还是简青竹自己不放心,都没关系。 许一行就是许一行。 中午去学校,离上课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教室里大部分人还在午睡。在办公室外面撞上老严的时候,老严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就回来了?”他大声说,“我还准备下午就去医院看你呢!” 这一嗓子,嚎得办公室里的老师全都转过头来了。 许一行赶紧摆摆手:“求您了!小声点儿!您还真是操心,我啥事儿没有,不回来您让我回哪儿去?” 老严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好小子,这股学习的劲头不要丢!” “谁跟您说我回来为了学习的?”许一行顺口说了一句。 老严无语地看着他,伸手又是一巴掌。 “老严,刘老师什么时候回来上课?”许一行生挨了一下,也不觉得痛,伸头过去看了一眼,老严办公桌旁边空着,那是先前刘师太的地盘。 老严摇摇头,也转头朝里面看了一眼,随后把住他肩膀,带着他朝走廊尽头走过去:“不知道。” “哦。”许一行应了一声,“刘老师跟刘遇……” 老严摆摆头,示意他不要说了:“有些事儿说不清,她现在需要时间,这事儿咱们也管不了,学校领导会处理的。” “这影不影响刘老师的工作啊?”许一行问。 “不知道,这个得看她自己。”老严答。 许一行嘆了口气:“您这跟挤牙膏似的,多没意思啊。您知道我找您想问什么,她要自杀,我去拉了一把,总也不算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吧?” “你知道了又怎么样?”老严说,“你们这帮臭小子,都不靠谱,知道了拿出去宣扬吗?” “您这就是不了解我了,我们这种人最讲道义了好吧!”许一行压着声音,不满地说。
第41页 老严摇摇头,斜了他一眼:“这种人是什么人?刘遇没醒,没经过她同意,她的事我就不能乱说。你以前认识她?” “不认识。”许一行靠上旁边的墙,“我就想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你真想知道?”老严问。 见许一行点点头,他严肃地招招手,是要说悄悄话的意思。 许一行赶紧站直了,凑过去。 老严双手把在嘴边,对着他耳朵,严肃地说:“这两天的作业是练习册第5页到第18页。” “靠!”许一行震惊地看着他。 老严伸手一指他:“再给我靠一个?” 许一行挑起眉毛,抿紧了唇,半天吐出一句:“这也太多了吧?” “滚滚滚!”老严背后推了他一把,“马上要上课了,给我滚回教室里去,有不懂的来办公室!再多说两句让你姐来收拾你!” 许一行被推着朝前走了几步,无语地回头。 看见老严摆摆手,心里知道他肯定不说了,于是嘆了一口气,反身朝着教室走了去。 身后老严摇摇头,看了看窗外,轻声说:“作孽啊。” 下午回班,大家都涌了过来,许一行看周围吵吵嚷嚷响了一片,皱了皱眉,干脆埋头不理,不一会儿众人也就散了。 他本来想着,在老严那里得不到消息,同学之间总该有流言什么的,结果除了知道一个高三女生自杀而外,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 同桌张扬是个大嘴巴,没一会儿许一行已经把能听的东西都听完了。听张扬读高三的表姐说,他们同年级的人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刘遇平时就是个好学生,非常有礼貌,成绩也好。 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话少了点,并且家长会永远家长有事来不了,关系近的朋友也不多。 听她最好的朋友说,出事之前也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难道不就是最大的不正常吗?虽然那个应该不正常却正常了的前提条件,许一行还没找到。 周六除了高三学生,其他年级下午只有三节课,也不用上晚自习,大部分人眼盯着周末,早就把这跟自己无关的事扔在脑后了。 放学铃声一响,不出十分钟,除了值日生,教室几乎已经空了。 许一行跟陈霜说了自己有事,让他先走,正打算朝高三那边去,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前,接起电话,刚“餵”了一声,对面传来个听过的声音:“许一行吗?我是郑义。” “郑叔叔好。”许一行应,“是方悦姐的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郑义听见这话沉默了一下,有点惋惜地说:“是这样的,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他杀的证据。” 这话其实在预料之中,但许一行还是给出了该有的反应,他失声喊了一句:“什么?她专门把自己扒光了自杀?” 假,但是内容能直击人心。 郑义又静了一瞬,突然嘆了口气:“对不起。” 许一行愣了一下:“郑叔叔,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只是有点不敢相信,她家里人怎么说?” “她是个孤儿,只有个在读高三的妹妹,住校呢,还不知道出事了,医院领导的意见是先不要说。”郑义说。 许一行皱着眉头,看着窗外夕阳的光,突然觉得有点噁心:“她是孤儿这个,是不是对医院和警/局来说都是件好事?” 郑义一时之间没开口,也没计较他的不礼貌,因为从有些方面来说,这话确实没错。 他过了半天才又问:“你周围有人吗?” 许一行回头看了一眼,唬了一跳,又转身看着窗外:“没有。” 身后简青竹上前来,靠在窗户另一边。 许一行挑挑眉,看了他一眼,说:“郑叔叔,您直说吧,还要问什么吗?” “你相不相信世界上有鬼?”郑义问。 人声透过沙沙的电流声传过来,有点失真。 这种电流声,许一行似乎只在小时候听到过,那时候用旧式电话。 他眼尾一挑,抬眼看着简青竹,说:“不信。” 郑义沉默了一下,问:“我听说你姐姐是殡仪馆的葬仪师?” “是啊。”许一行笑,“我姐是个无神论者,要不然女孩子家家的,上个班要被吓死了。” 说到这里,郑义话锋一转,又问:“那天晚上,你跟你那小男朋友吵架的时候,真的没看见什么吗?其他任何的异常。” 小男朋友!我操! 这他妈噁心谁啊? “没有。”许一行摸摸胳膊,想蹭掉鸡皮疙瘩,忍住牙齿泛上来的酸,说话就有点咬牙切齿,“而且方悦姐那天晚上心情还不错,说话也一直笑眯眯的,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用那种……那种姿态自杀。” 那头郑义顿了顿,轻声说:“如果真的有隐情,我不会放过背后的……凶手的。” “嗯。”许一行应。 隔着屏幕沉默了一会儿,郑义说了声“再联繫”,挂了机。 许一行转头看着简青竹,挑起眉,上下打量着他:“谁把你放进来的?门口保安叔叔吃饭去了?”
第42页 “隐身咒。”简青竹挑起嘴角,“迟迟姐是个无神论者?” 许一行一笑:“她又看不见鬼,随口乱扯呗,哪有那么多无神论者。” 静了一会儿,又问:“那个郑义,他不会顺着关注到刘遇自杀的事吧?我平常给人算命虽然从不出面,但是八字信息从我姐手里过,应该是不难摸出来的。我又是因为她才会到医院的。” 简青竹耸耸肩:“知道了怎么样?你咬定自己不通灵就是了,又不是每个算命的都能看见鬼。” “也是。”许一行嘟囔了一句,又抬起头来,皱紧眉,“我他妈怎么什么都要听你的?” 简青竹没忍住乐了:“因为我帅呗。” “靠!”许一行白他一眼,连郑义的真实身份都不想问了。 随后不再理他,转身朝着高三教学楼走去。 简青竹没跟上去,就靠在那走廊尽头的窗框上,看着许一行的背影,看了好半天,才敛了目光。 低头轻声自言自语:“拦路的怎么办?杀掉啊。” 高三单独一栋教学楼,几乎跟其他两个年级隔绝开来,跟初中部就更不用说了。 像是个遗世独立的存在。 全校都放学了,他们还在上课。 虽然周六下午最后两节都是自习,但在学校自习和在家里假装自习,那还是不一样的。 许一行从侧面楼门进去,旁边是走廊尽头的厕所。 他正要跨过去,突然听见一声抽泣。 这段时间的幻觉是不是有点严重了? 许一行拍拍耳朵,心说过分过分了啊,却还是顿住脚步。站了两秒,听到似乎是真的有人在哭。 这声音…… 鬼也擤鼻涕? 他脚尖一转,朝厕所走了过去。 女厕所靠里,门外就是走廊尽头的窗户,窗外是个小园圃。许一行走到那红色的标牌下面,转头看着窗外的香樟树梢,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那声音又不见了。 他正在犹疑,想着是开口问还是直接进去,却听见旁边一个声音响起:“同学,这里是女厕所。” 第19章 恶作剧 许一行唬了一跳,往侧面一退,转头看见了一个女生。 “我在看风景!”他讪讪地笑了一下,指了指窗外。 女生淡淡地应了一句:“哦,我在看你。” 诡异的沉默,对视了半天,女生又开口了:“能请你让一下吗?我没有上厕所让异性堵在门口的习惯。” “对不起。”许一行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开。 随后立在拐角处,正在犹疑要不要等一等,突然听到一声惊叫。 没来得及考虑太多,他猛地沖了过去。 刚刚跑到女厕所门口,里面就撞出来一个人,炮/弹似的,直直撞进了许一行怀里。 是刚才的女生。 许一行后退了一步,女生像是腿软了,跟着他往前趔趄了一下,他于是不敢动了。 害怕吓到怀里的人,他张开手,注意着不要碰到她,轻声问:“同学你怎么了?” 女生抬起头来,脸上一片刷白,眼神空洞洞的,闻言后退了一步,又低下头来,轻轻摇了摇:“没事,谢谢,对不起。” 说得几乎听不清,说完就跑。 许一行“哎”了一声,犹疑了一下,转头进了女厕所。 隔间门都大开着,只有最里面一个紧闭的。 他顿了顿,回头张望了一下,祈祷着不要突然闯进来个女生,要不然真成变态了。 他慢慢走过去,屏住了呼吸,在心里想了想杀鬼决,而后伸手去拉那门。 门比想像中的轻,一把拉开就看见一幅巨大的海报,挂在正对隔间门的墙壁上,画面极有冲击性地映入眼帘。 许一行一惊,往后退了一步,撞在一个人身上。 他慌忙转头,手已经高高扬起,却看见是简青竹,于是皱着眉,狠狠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这么容易被吓到?”简青竹问。 许一行耸耸肩:“见鬼见多了呗。” 又转头去看那隔间墙壁,看了一眼就仓惶地低下头,好像是不忍心,又好像是非礼勿视,末了“啧”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身后的简青竹也不知道什么表情,他正想开口,铃声突然尖锐地响起来,跟着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他回头看简青竹,后者一手把着他肩,快速地轻念了几句,只有最后一声听清了:“人鬼不能见也。” 而后那身影突然就不见了。 许一行一愣,低下头,发现自己脚也不见了。 是带着自己隐身了? 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假天师,不会经常用这招进女厕所吧? 肩膀上能感受到简青竹的手劲儿,带着他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放清洁工具的角落。 刚刚走过去,几个女生就结伴进来了。 刚才许一行拉开的门没关上,有个女生直接走到尽头这个隔间,朝里面一看就尖叫了一声,众人纷纷围过来,大惊之下,叽叽喳喳就嚷开了。 有人说了句“我去找老师”,跑出了厕所。 许一行暗嘆了一口气。
第43页 那幅海报上,是刘遇。 裸着身子的刘遇。 虽然只看了一眼,也足够他看清,画面上的刘遇闭着眼睛,皱紧了眉头,似在梦中,背后的床单却是一片狼藉,甚至能瞧得见有血迹。 不知道拍照的人是谁。 他捂住胸口,突然一阵说不清的难受。 明明是那么美好的女生,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呢? 她就是因为这照片才自杀的吗? 来不及细想,外面已经进来个女老师,一看这画,虽然没失声尖叫,但是脸色也够精彩了。 她忙慌慌要去摘那画,因为挂得高,她个子又矮,踮脚踉跄了几下才够着了挂画的绳子。 旁边没一个学生敢上去帮她。 摘下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额上已全部是汗,又手忙脚乱地将画捲起来,转身看着面前的一群女生,声音发着抖:“这已经不是恶作剧的范围了!” 叽叽喳喳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女老师眼睛里蓄了眼泪,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难过害怕:“不要说出去,这事情不能说!刘遇还不知道活不活得下来,不要说出去!” 女生里面突然有人说了一句:“她做得出就要受得起。” 许一行转过头去,没看见说话的女生是谁,但是看见了站在最外围脸色惨白的姑娘,就是刚才撞到他的那个。 他摸索着抬手,碰了碰简青竹把住自己肩膀的手,又朝那个女生指了指。 指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现在谁也看不见谁,简青竹却顺着他手一摸,找到了他示意的方向。 他愣了一下,抽回了手指。 好像有点尴尬。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见简青竹在耳边轻笑了一声。 上课预备铃响过了,女老师将画往怀里一抱,将众人往外面赶:“谁都不准瞎说!要是被我查出来是谁做的,饶不了她!” “高老师永远是这样,只想着把事情压下来。”又有人说了一句。 “就是。”有人接口,“您能怎样呢?” 许一行看着那女老师脸色又白了几分,心说现在的小姑娘也太凶了吧,这种情况,还能一下又一下地呛老师。 那姓高的老师却什么都没说,疲惫地嘆了一声,眼角都跟着耷拉下来。紧接着无力地摆摆手,率先出了厕所。 女生们三三两两小声地说着话,却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人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站在最外围的两个女生。 其中一个就是许一行指的那个。 她旁边的女生戳她一下:“你怎么还不走?等着找死呢?” “啊!”女生似乎才反应过来,被这一叫吓了一跳,轻声应了,低着头,跟在那人后面也出了女厕所。 等到四周都安静下来之后,许一行才回头:“收了你的咒啊。” “收不了。”简青竹笑,“隐身咒的灵力有时长的,得等它自己失效。” “what?”许一行差点让口水呛到,咳了两声,“简青竹你他妈真的是个假天师吧!” 简青竹不置可否,没说话。 却在两秒之后,突然就现了身。 许一行看了他一眼,低头去瞧自己的双脚,总算是看见自己站在地上了。 他“哎哟”了一声,赶紧拖着简青竹出了女厕所,一直走到教学楼外面的花坛处,才舒了一口气。 两个人对视着,许一行格外严肃,简青竹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也就等着。 半天,许一行嘆了一口气,问:“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经常揣着隐身咒进澡堂和女厕所啊?” 简青竹嘴角一抽:“我对女生没兴趣。” 许一行一惊,正要说话,他忙举起手:“我对男生也没兴趣。” 说完片刻,突然又凑过来:“但是我对你有兴趣。” 许一行眉毛一挑,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于是摇摇头:“可我对狗头天师没兴趣。” “别误会。”简青竹笑,“我的兴趣是看你被坑。” 许一行:“……” 最后瞪了他半天,皱眉说:“脑子被驴踢过吧!” 转身朝校门口走去,许一行知道简青竹跟在后面,但不想说话,就一路都假装自己只有一个人。 这人他看不清,现在发生的一切也让他看不清。 虽然这些事情好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是一次又一次发生在眼前,就算管不了,也不可能说放就放。 况且身上还有血咒,这实在是蹊跷。 出校门的时候,保安看见简青竹非常惊讶:“这位同学!你什么时候进去的?登记了吗?” 简青竹笑了笑:“叔,我找我同学来着,进去的时候校门口没人守着,我就以为能进呢。” 保安看见他校服,知道他是隔壁附中的。 在保安印象中,附中的那都是好学生,好学生嘛,在大人的世界里总是能被宽容的,又见他笑得非常温和有礼,于是摆摆手:“下次再来记得要登记哦。” 简青竹笑着点点头:“谢谢叔!” 许一行听着后面的对话,转头看去,见他又戴上了眼镜,非常无语,走了几步问:“你这近视眼是一会儿近一会儿不近?”
第44页 “不是呀。”简青竹说,“我这没度数。” “装逼?”许一行惊讶完了又觉得十分瞭然,装逼一定是王八蛋天师最出色的本事。 “不是。”简青竹严肃地说,“是为了掩盖我身上的杀气。” 许一行:“……你赢了。” 本来是想去高三打听点什么消息的,却没想到围观了一场闹剧,这闹剧还正好跟刘遇有关。 现在去打听,且先不说能不能得到消息,许一行从心理上就开始反感了。 这事实在诡异得很,本能地想退开。 又想起那高老师说的话,什么恶作剧?以前经常有恶作剧吗?习惯性的校园暴力? 啊这什么世道啊? 两个人沉默地朝着棠花街走,到街口的时候,正好遇到许迟迟。 她刚去买菜回来,骑在电动车上,看见两个人捏了剎车,冲着简青竹笑:“青竹,待会儿来姐家,让行行给咱们做饭吃。” “我说过我要做了吗?”许一行不满地说,瞥了简青竹一眼。 简青竹没看他,只朝着许迟迟笑:“不用了迟迟姐,我回去随便煮点方便面就成。” 许一行转过去,翻了个白眼,许迟迟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我先回去洗菜,给你打下手行了吧?” “到底谁是你相依为命的弟弟啊?”许一行嘆了一声。 许迟迟笑起来,不理他,剎车一放先走了。 许一行说完话却没动弹,简青竹朝前走了两步,疑惑地退回来:“怎么了?看你姐对我太好想离家出走了?” “简青竹,我突然想起来个事儿。”他皱着眉,“郑义说方悦有个读高三的妹妹,你说有没有可能……” 简青竹一怔,许一行跟他对视一眼,掏出手机来,点出第一个通话记录,反拨了回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首先传过来的却是一阵噼里啪啦声,过了一分钟,那头传来一声远远的暴喝:“郑义你王八蛋!” 是个女人的声音,许一行眉毛一挑,又等了几秒钟,那边才传来一声:“餵?”带了丝转瞬即逝的疲惫。 “郑叔叔,不方便?”许一行问。 “没有的事。”郑义说,跟着传来一声火机的声音,“解决了。你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消息要跟我说?” 许一行看了简青竹一眼:“不是的,是有事要问问您。” 郑义没答话,他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郑叔叔,您先前说过方姐姐的妹妹在念高三,您知道她在哪里念书吗?叫什么?” 那头没动静,过了一会儿才说:“按理说,这信息是不该告诉你的。” “不该。”许一行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沉默着等他。 郑义咳嗽了两声,像是正吐完烟,说:“她妹妹就在三中,高三(六)班,跟你见义勇为救的那姑娘是同班同学。” 果然。 许一行伸手摸摸眉毛,问:“叫什么?” “方晴。” “谢谢郑叔叔,我不会捣乱的。” “我知道。”郑义说。 电话挂断之后,许一行看向简青竹,问:“你觉得两件事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繫?” 简青竹耸耸肩:“我很想说是巧合,但是显然有点儿不大可能。等会儿去守着她下自习吧。” “你认识她的脸?”许一行问。 简青竹边走边说:“不认识啊,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许一行不开口了,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才问:“你说郑义问的时候让我咬定了自己不通灵,好像没什么用吧?” “啊。”简青竹说。 作者有话要说: 註:“神鬼不能见也”:隐身咒,原文见《抱朴子内篇》。 第20章 小白菜 “啊你个大头鬼!”许一行皱着眉。 简青竹往前又走了几步:“我在回答你啊,我说确实没什么用。” “没什么用你他妈还专门叮嘱了我两回?”许一行难以置信地问。 简青竹笑起来,笑了半天才说:“就想给你找点事儿。他跟灵关有牵扯,灵关都派我出来了,还弄些不知道是谁的人在我面前乱晃,我心里不爽,也得给他找点事儿。” “啧。”许一行嘆了一声,抬脚在他屁股上踢了一下。 夕阳差不多已经完全隐没,只有天边一片红,简青竹指着他:“你再踢我一次试试?” 许一行扬起下巴,又踢了一脚。 简青竹抿起嘴唇。 许一行微微眯了眼,看着他,挑衅地说:“就跟你他妈没踢过我一样。要打一架吗?打完了正好有理由可以不去我家吃饭。” 僵持了一会儿,简青竹突然转身背着他,微微弯了腰撅了一下:“脚感好不好啊?硌疼没?您要不要再踢一下?” “我操!”许一行被这一下震住了,愣了几秒才开始笑,简青竹则一脸正经地看着他。 笑到最后没力气了,许一行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骂了一句:“哎,简青竹你他妈真是个神经病啊!”
第45页 “谢谢夸奖嘞。”简青竹挑挑眉,“我好多年没吃过家里面做的饭了,这也就是看在饭的面子上,连尊严都不要了。” 许一行拍拍他肩膀:“乖儿子,等下就做给你吃。” 简青竹一笑,没跟他争,转脸却轻声说:“以后有你跪下叫爸爸的时候。” “嗯?”许一行转过来看着他。 简青竹一笑,双手在下巴处一拢,拢成了朵花,捏着嗓子说:“祖国的花朵说他待会儿有饭吃真开心呀!” 许一行“啧”了一声,骂“你恶不噁心”,随后狠狠抖抖身子,把身上的鸡皮疙瘩抖落了。 说起来简青竹这人,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又坑了自己那么多回,竟然还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啧,世事难料。 啊不,许一行想,是我脾气好。 在许迟迟面前,简青竹总是很乖巧的。 于是在许一行做饭的时候,他自告奋勇地包揽了打下手的活儿。 许迟迟倒也不多说,闲闲地绕出去看电视去了。 小厨房里就剩下这俩人,许一行本有些不放心他做事,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发现他还挺有模有样的。 简青竹洗着菜,看见他在观察自己,笑着说:“放心吧,我可不是什么只会享受的大少爷。” 这话还算中听,后面却又补了一句:“天才就是什么都会做,不用学,懂吗渣渣?” 许一行嘆了一声,真心实意地说:“简青竹,你真是我见过最会装逼最自恋的人,没有之一。” “你也是我见过最自恋的人,并且装逼还总也装不好。”简青竹头也不抬,“废材算命师一个,说起来这人设怕是不招人喜欢。” 许一行冷笑一声:“我他妈又没让你喜欢。” 简青竹转头看他:“说真的,咱俩说话能不能平和一点?” 没等许一行开口,他自己答了:“啊,不能。” 许一行一气,正好看见锅里油已经热了,转身就把手里的小白菜往里一倒。水沾上油,猛地溅出了锅。 他跟着就后退了一步,转头看简青竹。 本来想看他被油溅的样子,没想到他竟然顶了个锅盖在身前。 “操!”许一行嘆了一声,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围裙,好在围裙深色,也看不出个什么情况。 简青竹举着锅盖,像举了个盾牌似的,从上方露出双眼睛来,无奈地说:“我又不傻,咱能不能不这么幼稚?” 许一行点点头:“唉,行吧。我错了,你吃辣吗?” “不吃。”简青竹答。 “哦。”许一行又点点头,顺手从旁边抓过一把干辣椒,全部扔下了锅,笑眯眯地,“我喜欢。” 简青竹无语地看着他,没说话。 打下手的活儿都做完了,简青竹就一直靠在门口看许一行做菜,看着看着就笑了。 本来以为他会每道菜都放满辣椒,结果除了个炝炒小白菜,其他菜都没沾辣,炒下一个菜之前洗锅的时候还多洗了一遍。 许一行听见他在笑,转头瞅了他一眼,神色十分不屑,又转回去看锅,说了句:“你他妈没事儿就滚去跟许迟迟聊天儿去,站这里干嘛?又没观众,还嫌自己不够烦的呢?” “哦。”简青竹应了一声,但是没动弹。 嘴硬心软,他心想,好像还有那么点儿可爱。 许一行听他没动静,又转头去看,一边内心吐槽自己脑袋跟拨浪鼓似的,一边发现他目光放远了,在看窗外。 这附近的老街上,一座房屋通常就二层,窗外真没什么好看的,不是杂乱的横巷纵道,就是新而冷漠的高楼。 许一行顺着他眼光望过去,看见房屋背后的旧巷口,有一束光打在对面的围墙上,其实还挺美。 他看着看着,突然开始吹口哨。 调子欢快,没想到吹了两句,简青竹竟然跟着哼起来。 许一行又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曲子根本不是什么大众都知道的曲子,就是许老爹自己编的小调而已,他也是很小的时候才听过,只不过一直重复哼唱才会记得。 老爹也曾经吹过给简青竹听吗? 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但没有。 四个菜一个汤,都是家常。 简青竹添了两次饭,许一行也是个能吃的,两个人风捲残云地,在许迟迟放了筷子之后,把饭和菜都瓜分了。 当然,炝炒小白菜被许一行一个人解决了。 许迟迟在旁边看着两个人笑,许一行躺在椅子上,看着简青竹:“我只做饭不洗碗。” 简青竹点点头,麻利地爬了起来,正要动手,许迟迟拦了一下:“怎么能让客人收拾残局呢?放着我等会儿收拾!” “狗屁客,吃了就得洗!”许一行说。 许迟迟踹了他一脚:“让你说话文明点儿!” “文明人你还动手动脚!”许一行梗着脖子。 看许迟迟又要动手,简青竹笑笑:“迟迟姐,我来吧,万一以后还来蹭饭呢?不能只吃不做啊,顺便消化一下。” 他说了开始动,许迟迟除了工作的时候,也是个能躺就不想做的,于是没再拦。
第46页 姐弟俩就一起坐在饭桌边瘫着。 许一行看了一眼厨房水池边的背影,问:“许迟迟,你老实告诉我,老爹为什么对简青竹那么好?就因为他从小没爸吗?” 许迟迟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不要在背后议论别人。” 见许一行还是看着自己,她想了想,说:“具体的我不知道,有一回听爸说过,说这孩子命苦。” 从小没爸,又扛着天师的重任,还看着亲妈自杀。 孤苦无依。 是这个意思吗? “就这样?”许一行虽然心里一酸,但还是挑了挑眉毛,“谁不苦似的,你也苦啊。” 许迟迟摇摇头,撑起身子来,几不可闻地说了句:“不止这样,爸说他……活不长。” 许一行一惊,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愣了片刻,正想接着问,简青竹正好从厨房门口出来:“洗完啦,要不要一起写作业?” “写你的作业去!”许迟迟抬腿踢了踢他。 “哦。”许一行点了点头。 许一行除了跟陈霜,还没和人一起在家写过作业,也是新鲜。物理作业翻出来,看见附中的课程比三中整整快了两个单元。 他“啧”了一声,没说话。 这才开学一周啊,重点中学上课也要用飞的吗? 选择题写完翻篇,正好是一道重力加速度的题。 许一行突然就想起刘遇,于是顺手在草稿纸上写了个算式,估摸了一下行政楼每层的高度,最后得了个时间的数字出来。 简青竹看着他的草稿纸,问:“那两秒多的时间你在想什么?” 许一行想了想,答:“没来及想什么。” “才怪。”简青竹说,“两秒钟,在那种情况下,都足够一个人回望自己的一生了。” “啧,说得跟你跳过似的。”许一行转了转笔,“要说在想什么,还真是难说,应该想到你了吧,因为前一天刚刚跟你打过怪,以为你说不定会突然出现。” 简青竹乐了:“我是骑士你又不是公主,别惦记着让我来救你。” 许一行睨了他一眼:“我是国王谢谢。” 手里的铅笔转着转着突然脱了手,撞上桌子,砰一声。 许一行顿了一下,皱着眉说:“说起来我突然想起个事儿,那天掉下去的时候,我之所以分了神,不仅仅是因为看见了刘遇背后的脸,还因为她喊了我的名字。” 简青竹微微挑了眉,那天的事情从头到尾他都听许一行讲过了,这个细节当时却没听到。 “我可以确定她不认识我,她决定要跳下楼之前,也没表现出认识我的样子。”许一行细细回想着,“那瞬间我很害怕,但是不是因为死不死的问题。” 他抬头看着简青竹:“其他的我那天跟你讲过吧。” 简青竹点点头:“方悦那一头,有东西给你下了血咒,刘遇这边呢,从跳楼的时候就盯上你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东西,如果是,肯定是这鬼在怪你多管闲事了。你说你好好的,跑去救人干嘛?说不定不救的话,那笑面鬼也赖不上你。” “说什么瞎话呢。”许一行摸了摸手腕,那种黏腻的感觉时不时还要骚扰他一下,“既然盯上我了,这一回不行,下一回还不是要做。但是在我面前做这些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跟这些人都没关系啊。” 简青竹想了想,说:“说不定是因为受害者里有你未来女朋友呢,鬼做这事就是想让你绝后。你是不是刨过人家坟?” 许一行哭笑不得,瞪着他吐出一个字:“滚!” 简青竹又一笑,说:“要不然就是在给你开副本吧?升级打怪模式,这是在给你攒经验值呢,攒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去帮我杀黑蜃。” “我他妈又不去拯救世界!”许一行说,“照你这么说,攒够经验值就可以去帮你,那这两件事都是你计划的咯?” “说不定呢。”简青竹耸耸肩。 两个人一起沉默了,许一行看着他,半天才说:“简青竹,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 “怕了?”简青竹歪了歪头,问。 第21章 敲门砖 “怕你大爷!”许一行一脸不屑。 简青竹噗嗤一笑:“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是天师,鬼这种东西,我只抓,不驱使,更别说害人了,我怕是疯了不想入轮回?” 许一行挑挑眉,没说话。 虽说简青竹家算是旧相识,可简青竹这个人不好了解,这的确也是事实。 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态,反正简青竹在别人面前总是装模作样的,但在自己面前,却从来没有故意掩饰过恶劣。 如果别有所图,难道不该装得更加纯良一些吗? 还是说这是什么别致的欺骗方式? 多想无益,他摇摇头,还是写作业吧。 中了血咒还不知道怎么解,但是跟摆在面前的题相比,那似乎是另一个世界该担心的事。 这残酷的现实。 人生啊,就是这么艰难的。 认命地看完了加速度的题,又接着往后写,刚写完一整面准备翻篇,简青竹手指伸过来,指着一个式子:“次方忘写了。”
第47页 许一行眉梢一挑,不信任地看了一眼他手指着的地方。 还真是忘了。 他“啧”了一声,抬手划掉重新算了一遍,旁边的人点点头:“其他都是对的。” 许一行听了这话,刷一下收起练习册,看了他修长的手指一眼:“别指指点点的!” 这一看不要紧,瞥眼就是一封信,笔尖对着的那句话刚好是“喜欢你”,许一行很震惊,身子往后一让:“你他妈在写什么啊?” “眼瞎吗?”简青竹说,“情书啊。” “这种时候你还写情书?”许一行问,凑过去看了两眼,“我都要死了你他妈还有闲心写情书?还他妈今天天气很好?” 简青竹耸耸肩:“你死不死关我什么事?” 许一行听了这话也不反驳,起身就去拽他,边拽边说:“滚滚滚老子没你这样的儿子!” 简青竹被他狠地一拽,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反手把住他手腕,两个人一拔河,脑门儿差点又撞上,最后在相距五厘米处急剎车,停下了。 “再拽弄你!”简青竹威胁。 对视了两秒,都快成斗鸡眼了,许一行突然猛地一点头。 咚! 额头又撞上额头。 简青竹放开他,手捂着前额:“许一行我真是服了你了!迟早有一天头给你拧下来!你自己看看信上写的什么!” 许一行挑挑眉,嘴里说着“哎呦好怕怕”哦,一边低头去看信纸,看见情书抬头是“晴”字,又震惊:“你他妈喜欢方晴?不是说不认识吗?” 简青竹:“……” 见对面的人一脸无语的表情,许一行一愣,猛地拍了自己额头一下:“哦!敲门砖!” 这几天的智商就像是被狗吃了一样。 不对,被简青竹吃了。 两个人就这么大喇喇地去找方晴,既没理由也不知道谁是谁,干脆找个藉口呗,先见到人再说。 还能顺便当个监视。 他仔细看了看那纸张,问:“下什么咒?” 简青竹看他一眼,似乎是在欣慰他的智商终于回来了,想了想,说:“追踪咒肯定要一个,她姐出了事,保不齐她也会有麻烦,到时候方便我们找到她。我再给她撒点灵力,帮她挡一劫吧。” 许一行点点头。 出门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害怕附中的校服太突兀,简青竹顺便换了件长袖衫,许一行的。 “唉。”走了几步,许一行突然嘆了一声。 简青竹转头看他,路灯光跟月光全在他脸上,隐隐绰绰的,看不清表情,只有眼睛在发亮。 “年纪轻轻的怎么那么喜欢嘆气啊?”他问。 许一行撇撇嘴:“本来不喜欢的,遇见你就喜欢了,作孽。” 简青竹笑了笑,许一行又说:“星期三晚上第一次认识你,星期六晚上就他妈出来偷鸡摸狗了,太悲哀了!” “记得这么清呢?”简青竹戏嚯地说,“要把遇见我的那一天当纪念日吗?” “啧。”许一行斜了他一眼,“脸可真大。” 简青竹又笑了一下,没说话。 路过钱瞎子家,门缝里面透出的光一闪而过,许一行悲哀地想,如果血咒不解,在阿小那里讨的符水就用不上了。 “你要真不想见鬼了,我有个办法。”简青竹突然说。 许一行疑惑:“嗯?你怎么知道我……” “你不是说过想过平常人的生活吗?”简青竹打断他。 他想了想,自己好像的确在他面前说过,于是应了一声。 简青竹跟着笑笑:“这个简单,你只要把你的灵力都给我就行了。” 许一行一愣:“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东西,还能给人?” “当然行啊,签个血契转让就行了。”简青竹语气淡淡,“你听过借魂火的故事吗?跟转让寿命一个道理。” 许一行借着月光打量他侧脸:“这话听上去有鬼。” 简青竹一笑:“是有鬼,你要是活到哪天不想活了可以跟我签契约。” “合着灵力让给你了我就得死是吧?” 看他又点点头,许一行于是一笑:“简竹子你这划不来啊,都说出来了,不知道骗骗我万一我真信了呢?” 简青竹转身,倒退着走,看了一眼旁边开得飞快的车,又转过头来看他:“第一,契约得你自愿,我骗你也没用。第二,我不信你那么蠢。” “啧。”许一行嘆了一声,“是不是还得谢谢您夸奖吶?” “客气!”简青竹笑。 害怕高三晚自习时间进学校被盘问,两个人还是用了隐身咒进去,到瞭望远楼下,才找了个背着人的地方现了身。 望远楼是旧楼,专属高三,楼也不大,一共四层,一层就六个教室,刚刚好六班就在尽头。 靠着厕所。 许一行看了看那厕所,就在小半天之前,他们还在这里见到了极其荒诞的一幕。 六班离厕所这么近,下午来的女生,估计大部分是六班的。 毕竟没一会儿事情就被那位高老师给收住了,虽然收得有些难言。
第48页 走到后门门口,许一行看了看简青竹。 后者让了让,摆了个“请”的手势,他于是嘟囔一句“没用的玩意儿”,走上前去。 刚刚好打了下课铃,最靠近后门的座位上坐着个女生,扎了个马尾,发尾柔顺。 他冲着那女生喊了一声:“同学!” 女生没动弹,好像是没听见。 他于是伸长手臂,趁着大家都没注意到,两步跑进去戳了戳她肩膀,又跳回了门边。 女生转过来,竟然是下午撞在他身上的那个。 “同学你有事吗?”好像不认识许一行了。 许一行愣了一下,心说不认识更好,于是问:“同学,能不能帮我找找你们班的方晴啊?” “你有什么事吗?”那女生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转身环视了一圈班级,见没人在意到这边的情况,于是又转过来看着他。 我这张脸不至于这么防备吧? 许一行看见她警惕的眼神,噎了一下,也转头看了一眼,简青竹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回过头来,从身后拿出那封情书:“我是来送情书的。” 女生儿脸上没有表情,沉默着与他对视,等了半天许一行才问:“同学?能不能帮我找找她?” 又对视了一会儿,前面有人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两个人。 女生又走出两步,像是在逃离别人的视线,许一行朝里看了一下,注意到她没有同桌。 而后她小声说:“我就是方晴。” 许一行:“……” 正尴尬着,走廊那头一个姑娘蹦蹦跳跳朝这边过来了。 许一行讪讪地笑了一笑,将手里的信递给她:“嘿嘿,那个啥,我不是这信的主人,有眼无珠了。方学姐,给你。” 方晴看着他手,却不接。 许一行又往前送了送,那姑娘马上要走到门口了,估计要从两个人身边经过,她抬眼看了一下,才伸手拿过去,随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进了教室。 许一行松了一口气,退过去,到了阴影处,听见铃声响了。 最后一节晚自习。 简青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隔得远远的,望着方晴:“这姑娘……不就是那天在厕所撞到你的?” “是啊。”许一行点点头,“太他妈尴尬了,她就是方晴,我还一直在说我要找方晴,还好情书是你写的。” 简青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许一行一愣,眯起眼睛。 “对,你没猜错。”简青竹伸手拍拍他肩膀,“署名是许一行。” “靠!”许一行抬脚,简青竹一让,他踹了个空。 “我他妈真是服了你了!”他压着声音喊。 简青竹赶紧伸手抵住他额头:“小行行别气别气,她又不知道谁是许一行,一个名字而已。” “呸!”许一行挥开他手。 简青竹自己笑了一会儿,看许一行不理他,凑上去把住他肩膀,捏着嗓子:“哎呀行哥哥,人家错了嘛,别生气!” “滚滚滚!”许一行嫌弃地甩开他手,把一身鸡皮疙瘩抖掉了,骂,“想娘就过来,老子帮你把老二剪了!” “哎哟别别别。”简青竹直起身子,“走吧,看看它去。” 许一行狠狠睨他一眼,又朝着高三6班的教室走去,身后简青竹却没跟过来,而是朝着厕所去了。 他一愣:“这边!” “不是说要看看我家小竹子吗?”简青竹一脸无辜。 许一行脸上抽搐了半天,一字一顿地说:“简青竹,你够了啊。” 简青竹笑了笑,过来把住他肩膀,念了个隐身咒。 后门没关,两个人隐了身就靠在那门框边,看着方晴。 她先是发了一会儿呆,随后拿出那信来,低头看着信封,看了半天自顾自摇摇头,顺手将信揉成了一团。 随后将那信纸攥在手中,骨节都泛了白。 简青竹带着许一行后退,退至阴影处现了身,许一行看看他:“怎么办?” “没事,只要她自己接过去了信,信上的咒就能起效。”简青竹忖着,“你觉不觉得她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嗯。”许一行点点头,“但是我没感觉到有鬼气。你说等会儿直接去问行不行?” “静观其变吧。”简青竹说,“直接问不就相当于跟她说她姐出事了吗?如果她确实没碰上什么灵异事件,那更可怕了,显得咱俩跟神经病似的。” 许一行摇摇头:“你是神经病,我不是。” 简青竹:“……” 终于是等到下了晚自习,两个人商量了半天,还是决定以打听刘遇事件的名义去找人。 放学的铃声很柔和,调子是《月亮代表我的心》,算是三中难得的柔情,甚至有点浪漫的意味,但在乱七八糟的教学氛围中却显得很虚幻。 方晴就坐在座位上,一直等到教室里没人了,才锁了门出去。 两个人跟在她身后,看她方向是朝宿舍去的。 那途中有一方小树林,算是学校的情人坡,路过的时候,里面突然传出一阵什么声音来。
第49页 要说是风吹的也有可能,要说是脚步声,好像也有那么点像。 方晴显然也听见了。 她猛地住了脚,直愣愣地看着旁边的路灯,那光照不远,树林里头是一片隐隐绰绰。 就这么一顿,风骤然而起,她突然往后退了几步,带着哭腔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饶了我吧!” 第22章 拖油瓶 就是这一句之后,忽地又是一阵狂风,树梢发出簌簌的声音,方晴显然吓得不轻,喊完话之后尖叫一下,蹲在地上,抱住了脑袋。 许一行低喝一声:“简青竹!” 简青竹应声上前,手里天师符猛地撞过去,撞散了一团黑雾。 “啊!”方晴又惊叫了一声,突然起身就跑,许一行想去拉她,一下子竟然没拉住。 他猛地跟着跑了几步,喊了一句:“方晴你别怕!我们来帮你的!” 听了这话,方晴脚步没停,却似乎是愣了一下。 许一行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手腕,她却像是被烫到一样,连声尖叫起来,比刚才更加悽厉,整个人跟着便朝地上倒去。 这声音非常具有穿透力,直刺耳膜。 许一行觉得耳朵嗡了一下,却没耽误动作,一把接住了她身子。 这处离宿舍已经不远了,宿管那边许是听见了,有个女人喊了一句:“谁?怎么了?” 跟着就有脚步声响起,身后简青竹快步走过来,将手放在许一行肩上,两个人的身形隐了去。 同一时刻,许一行将方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 刚刚放稳推开,跟着就跑过来几个人。 领头的是宿管阿姨,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险些吓飞了魂儿,赶忙叫了旁边的学生去叫人来。 直到校医院的值班人员来了,众人手忙脚乱把方晴带进了宿舍,许一行才嘆了一声:“这怎么搞的啊?” 简青竹没说话,许一行又问:“她是被那鬼吓到的还是被咱们吓到的啊?” “可能对她来说没分别吧。”简青竹摇摇头。 许一行举起手来,看着自己手心,莫名其妙地:“我烫到她了?” 简青竹闻言拉过他的手,凑近鼻尖,后又伸手摸了摸他掌心,问:“你手心这疤怎么还没好?” 抽出手一看,是在医院用简青竹的剑划伤手时的伤口,本来都结疤了,估计是没太在意,蹭开了边角,渗出了点血来。 “不一定是血的问题吧。”许一行想了想,“会不会是血咒?” 简青竹看了看他,转身朝校门口走:“不管方晴是怕血咒还是怕你的血,都只能说明她有问题。” 许一行忙跟上去:“说起来我身上这咒,还是通过她姐姐的血沾上的呢。” 出了校门。 “只有一个解释了。”简青竹沉默了半天,突然说。 许一行疑惑:“什么解释?” 这一句之后,简青竹突然住了脚,在昏黄的路灯下,转过来严肃地看着他。许一行一愣,不敢说话,也那么回望着他。 旁边便利店开门的乐声响起,简青竹声音沉沉:“你倒霉催的。” 许一行:“……” “滚你大爷!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从三中回棠花街,走得慢也就十分钟的距离,不一会儿到了下街,许一行已经懒得说话了。 到了门口,两个人谁也没说再见,各自进了家门。 看到客厅灯光的那一剎那,舒适的疲惫感顿时从脚底升起,潮水般温柔地席捲而来。 许一行满足地嘆了一口气,突然就想起简青竹。 他回去的时候整个房子都是黑的,那是不是再疲惫也不能像自己一样,回家就能安心? “怎么样?”许迟迟问。 她虽然不知道许一行中了血咒,但是他在跟简青竹一起调查这件事,还是显而易见的。 许一行摇摇头,脑袋里还转着方悦方晴两姐妹的事。 走过去蹭到她身边坐下,把头靠在她肩上,无意识地盯着电视上的狗血偶像剧:“老姐,我问你啊,咱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许迟迟挑了挑眉,慢慢地说:“怎么问这种矫情的问题?这个嘛,咱俩的状况不能当成普适性状况来看,毕竟在你的成长过程中,我每天都想掐死你。” 她说着摸了摸下巴,补充道:“每天都不止一次。” 许一行笑得整个沙发都抖了起来,许迟迟在他身上拍了一下,说:“你,累赘。” 她大许一行十岁,许老爹离开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姐弟俩没有其他亲人,户口无奈被挂在了当地福利院,许迟迟当时念高一,平时住校,周末才回福利院看许一行。 有一回许一行发着烧,却被院里的人锁进了旧仓库,差点死在里面。 随后她就辍了学,带着许一行出了福利院,搬回了棠花街。 如果不是因为要带许一行,她现在过的应该是完全不一样的,更舒适的生活,哪怕她没爹没妈。 虽然工作特殊,也没学历,一般人都有点敬而远之的意思,但许迟迟长得漂亮是事实。 也不是没有遇见过来追的人,但是知道她要带许一行之后,一半的人直接消失了,还有一半在交往之后,也都打了退堂鼓。
第50页 曾经有个男人,都订婚了,却在筹备婚礼的时候,提出让许一行回到先前的福利院生活,又说在家旁边的幼儿园给许迟迟重新找了个工作。 事情的最后,许迟迟面无表情一个耳光甩过去,打裂了这门亲事。 哪怕当时许一行已经答应了他那未来姐夫,自己回福利院去。 许一行听了许迟迟的回答,笑着说:“我是累赘,当年那男人说让我回福利院的时候,你怎么那么生气呢?” “自恋吧你就。”许迟迟脸上淡淡的,“我他妈是心疼我自个儿的工作,十六岁就在殡仪馆,熬了那么些年,好容易熬成师了,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 许一行:“……不准说脏话。” 电视里传来一声“你听我解释”,男主在雨中拉住了女主。 姐弟俩一起笑了。 他俩看偶像剧都是当笑话看的,许迟迟笑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你是累赘,但是没了你这累赘,我的人生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你懂吗?”她问。 “不懂。”许一行在她肩上蹭了蹭,“当年你就应该把我推河里去,省得惹你心烦。” 许迟迟嗤笑了一声:“滚,现在,立马给我跳河去!” “才不!”许一行抱住她胳膊,被她一巴掌拍在额头上,脆响。 这命是你辛辛苦苦留下来的,随随便便丢了那我别做人了。 许一行想。 所以即便要带着浑身煞气活一辈子,也是不可能跟简青竹籤什么契约的,这命可不仅仅是他自己一个人的。 那方悦和方晴呢? 现在方悦死了,从她血里来的诅咒在自己身上,是不是说明,自己已经是姐妹俩在世间最后的联繫了? 唉,果然是倒霉催的。 星期天早上,许一行是被简青竹的电话吵醒的。 “大哥!好不容易星期天啊!能不能让我再睡一会儿!”许一行紧皱着眉。 虽然没有起床气,但对方是简青竹,无论如何就是想发牢骚。 简青竹声音带笑:“这不是怕你因为血咒死在梦里吗?” 没等许一行说话,他又补了一句:“不用谢。” 许一行:“……” 最后愤愤地挂了电话,再闭上眼睛,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睡不着了。 “哎!”许一行坐起来,捶了一下床,拖着身子去洗漱。 许迟迟已经上班走了。 人死不挑日子,殡仪馆只有轮休,星期天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对她来说这一天最大的意义是,能吃许一行做的饭。 楼下响起敲门声。 许一行慢悠悠地刷着牙,没理。 简青竹一点也没不耐烦,保持着三分钟敲一次的频率,给许一行的洗漱过程制造着背景……噪音。 半个小时之后许一行打开门,简青竹还是一脸平静,仿佛在下面站了半天的人不是他。 “早啊!”他笑眯眯地,“咱们先去一趟医院,再去你们学校,有意见吗?没意见就出发,有意见就吞回去。” 许一行瞥他一眼:“真以为自己霸道总裁啊?凭什么听你的?” 说着要朝屋里走,却猝不及防被简青竹勒住了脖子。 他回手就是一拐子,朝着最柔软的腹部而去。 谁知道简青竹竟然不让,硬生生受了一下,胳膊肘还搭在他肩膀上,人跟着猛地一缩,微微弯了腰,将整个头枕在了他颈边。 “啊我受伤了,要去医院!”他装着要断气的样子,在许一行耳边说。 这声音故作低沉,带了一丝沙哑,猛地撞进许一行耳心,气息热乎乎地全扑在颈侧。 许一行收回手拐子,狠狠偏了一下头,想躲开。 简青竹却打定了主意赖着他,跟着他动作一动,更是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他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好了好了,去医院行了吧?给老子滚远点!” 简青竹得偿所愿,立马站直了身子,一脸正经。 站了两秒才“嘶”了一声,揉着自己肚子,抱怨:“你这手拐子以后得给你绑棉花,顶得我想吐。” “哟。”许一行笑,“这么快就怀上了?” “啊。”简青竹说,“你要负责吗?” 许一行回手拿过旁边的书包,牙缝里吐出一个字:“不。” “渣男!” “……” 快到医院的时候,简青竹不经意地揉了揉肚子。 许一行睨他一眼,想了想,尽管一脸不耐烦还是问了:“要不要去看一看?” “不用了。”简青竹摇摇头,“我真没想到你下手这么重。” 许一行扬扬下巴:“我还没使劲儿呢。” 简青竹啧啧地摇着头:“太暴力了。” 两个人正在说着,许一行头一侧,余光扫向不远处的医院大门口,正好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他手肘碰了碰简青竹,简青竹条件反射似的,已经快速往后退了一步。 许一行哭笑不得:“活该,谁让你刚才不让?”说着指向门口:“你看。”
第51页 简青竹顺着他手指看过去,见刘师太正站在医院门口。 隔得有点远,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瞧得出姿态有些僵硬,虽然没有左顾右盼,但很像是在等什么人。 她不走两个人也不敢动,就站在她对面的天桥底下,藏着身子看她。过了好半天,她才抬起头,四处看了一下。 目光扫过街对面的时候,视线似乎停留了许久。 过了一会儿,她低了低头,转身进了医院。 面面相觑片刻,正准备过天桥的时候,有个人影却在几分钟之后,也进了医院。 “郑义?”许一行看了简青竹一眼,后者点点头,没说话。 又站了一会儿,他突然说:“简竹子,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我也有个大胆的想法。 更新时间在早上六点是不是有点奇怪啊?要不从明天开始改成下午六点? 好吧下午六点!(*^▽^*) (希望我的末点有救啊摔! 第23章 重症室 简青竹闻言挑挑眉,看着他,慢慢地开口:“你怀疑郑义跟这件事有关?” “嗯。”许一行点点头,觉得他十分上道,补充着,“或者说他跟这件事其实无关,但是跟事情里面的人有关。” “理由呢?”简青竹微微皱了眉。 “没什么理由。”许一行转头看向医院大门,“就感觉而已。” 原本以为会被嘲笑,简青竹却笑了一笑:“你想怎么做?” 许一行微挑长眉,问:“有没有那种,可以变幻形体的符咒?” 简青竹噗嗤一笑:“你以为我孙悟空吗?” “不行就直说。”许一行斜眼看着他。 “结玄印?这个还真有点难,我灵力暂时还不够,没成功过。”简青竹说,“不过可以换个作法,我不变形,让人以为我变了就行。” “幻术?”许一行问。 话音刚落,就看见前面的人一下子变成了郑义,浓眉深眼窝。 许一行一愣,勾起嘴角。 他知道面前只是视觉效果,一时好奇,想着郑义比简青竹要矮一些,便伸手去拍郑义的肩,却没碰到,反而是触到了胸膛。 “别乱摸。”简青竹忍着笑。 许一行举起了大拇指:“你不应该抓鬼简青竹,应该去马戏团,以后书念不走了也饿不死。” “出息!”面前的大鬍子说了一句,转瞬又变成了眉目清朗的简青竹,“我是学霸谢谢,你要想去的话拜我为师啊。” 许一行拍了拍手:“我要是去马戏团肯定是驯兽师,专门驯简青竹。” “是我蠢,还指望你吐象牙。”简青竹说。 许一行:“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简青竹:“我全家就我一个人。” 许一行:“……” 两个人先是隐了身形,去了重症监护室,发现刘遇果然还在那里。 他们不敢坐电梯,顺着楼梯走上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主治医生查完情况,在门口和刘师太说话,那门离安全通道口正好不远。 两个人在旁细细听着。 那医生正在说不知道病人什么时候能醒来,但是有心脏骤停的可能,暂时也不敢转出重症。 重症医学科的牌子白天显得有些暗淡,刘师太站在那牌子下面,目送着主治医生前呼后拥地走了。 她整个人站得笔直,似乎不会累一样。 重症室虽然不让进,病房外面的椅子还是坐满了人。 有聊天的,有在哭的,有在吃东西的。 还有个阿姨直接在电梯口旁边铺了塑料布,躺在上面,偶尔有护士来请她让一下,她才将东西收起来,等护士走开了,她又重新睡下去。 世间百态,都能在这里找到雏形。 过了没一会儿,到了每天一次的探视时间。 护士来叫家属的时候,病房外面的众人一拥而上,但也有人疲惫地让开人群,最后都被领着去了病房左侧,一条走廊上。 背后是医院小花园的侧面。 刘师太像是行尸走肉般,等所有人都涌进去了,她才慢慢跟着进了那走廊,许一行和简青竹像风一样跟在后面。 到了里面才看见,走廊靠病房的墙面上立着十来个显示屏,一个病床一个监视器。 刘师太慢慢绕过人群,站在十三床的显示屏前面,直愣愣地看着里面的场景。 许一行蹭到她身侧,保持了几厘米的距离,望了过去。 屏幕里的人紧闭着眼睛,还搭着氧气面罩,许一行一看,顿时伸手掐住了旁边简青竹的胳膊。 他分明看见了刘遇眉心有鬼气。 简青竹感受到他的紧张,害怕被刘师太发现,拉着他往后退了两步,靠近了窗边。 转头看整条走廊,每个探视的屏幕前面都挤满了人,哭的笑的,大声安慰小声哄骗的,吵吵嚷嚷。 只有刘师太这一边,屏幕前就她一个人,冷静得像是根杆子。 许一行心嘆一下,往旁边看去,正好看见郑义站在那走廊门口,要进不敢进的样子。 刘师太本自瞪着显示屏,却突然转头也看了那走廊口一眼,郑义忙往旁边一让,被门挡住,看不见了。
第52页 探视时间是半个小时,刘师太就一动不动地站了半个小时,面无表情,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许一行看着她那背影,突然就十分唏嘘。 她总是那样笔直,让人不由得很担心,担心那腰总有一天会突然断掉。 没一会儿护士来叫人散开了,旁边一个女人突然哇一声哭起来,像是没有开头直接进高/潮的乐声,几乎是歇斯底里了。 刘师太像是被吓到一样,又像是刚从梦里醒来,整个人忽地一抖,眼里顿时溢满了泪水。 许一行往后退了一步,眯起眼睛,看到一层薄薄的黑气,自下而上,渐渐笼住了她整个人。 他赶紧拉着简青竹往外走,走到楼梯拐角处停下来,等简青竹收了隐身咒法,才开口:“刘遇怕是早死了。” “什么意思?”简青竹知道他刚才肯定看到了什么东西,“透过监视器也能看见吗?” 许一行点点头:“不信我怎么的?” 看简青竹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又说:“刘遇身上有鬼气,我估摸着要是没那鬼气,她可能已经不在了。” “无常那俩应该还没老糊涂吧?人死没死总分得清啊?”简青竹皱着眉。 许一行耸耸肩:“谁知道呢,他们那么忙。你刚才看见郑义没?” “看见了,真的有鬼。”简青竹朝上看了一眼,那楼梯旋转直上,有一种诡秘的美感,“走,正大光明见一见你那刘老师去。” 许一行找到刘师太的时候,她正坐在小花园的回廊底下。 今天是个大晴天,虽然还是上午,秋老虎却已经开始发挥威力了。 她坐在长凳上,太阳铺晒在背上也不知道避让,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一行转头朝简青竹藏身的暗处看了一眼,走到她旁边:“刘老师。” 刘师太顿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他,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来:“许一行啊,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刘遇。”许一行在她旁边坐下来。 “来迟了,探视时间刚刚过。”她笑,“我还忘了跟你说呢,谢谢你不顾自己救了她。” “刘老师……”许一行顿了顿。 “她是我女儿。”刘师太平静地说。 许一行没想到她这么直白,确实也愣了一下,随后轻轻“嗯”了一声,问:“您什么时候回来给我们上课啊?” 听了他这话,刘师太微微扯起嘴角:“你的英语课不都全是混过的,我不上课不是正好?” 许一行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两声,刘师太的这种笑容,他倒是从来没见过。 苍白得紧。 绞尽脑汁找着话题,嘴巴却像上了胶水一样,正在想简青竹为什么还不出现的时候,就看见面前的刘师太一下子收了温和的表情,一脸漠然地盯着自己的背后。 他转过身去,看着来人,挤了挤眼睛:“哎,郑叔叔,你怎么还在这里?方悦姐姐的事还在调查吗?” 来人却没回应他的挤眉弄眼,只是笑了笑:“许小哥,巧了。” 还装得挺专业嘛,许一行想。 余光扫见旁边的刘师太,发现她正绷紧着身体,他有些诧异地侧头,看见刘师太正盯紧了扮成郑义的简青竹,眼神说不上凶恶,就是十分冷漠,让人忍不住想要打寒战。 两个人在旁边对视着,许一行有点发愣,走也不是,留下来又十分尴尬。 正想着要不先等简青竹自己跟刘师太说吧,刘师太却已经站起身子来,语气淡淡地开口了:“你是来杀人的吗?” “郑义”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许一行心一惊,往后退了两步,又看“郑义”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微微皱了眉。 又僵持了一会儿,刘师太突然笑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招人烦?” 话音刚落,许一行就看到,刚才已经不见的黑气突然又笼罩了刘师太。她在阳光下笑起来,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慄。 她一字一顿道:“你就该去死。” 几乎是同时,她身后的黑雾突然成型,踩着一个“死”字的尾调,朝着无知无觉的“郑义”扑了过去。 正在此时,旁边忽地冲过来一个人,像是走路不小心,猛地撞上了刘师太,那黑雾轰一下便散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简青竹? 许一行一惊,撞到刘师太的人是简青竹,那自己旁边这个假扮成郑义的简青竹是谁? 他抬头,正好与那人视线相撞,郑义一笑,又转向刘师太:“兴许真的是她自己要杀自己。” 刘师太身子一抖,跟刚才在走廊上一样,像是突然惊醒过来。 她难以理解地看着眼前三个人,似乎是不太明白这些人怎么在自己旁边。 郑义话一出口,她皱了眉:“这位警官你在说什么啊?” 见没人说话,她忙慌慌地朝住院部的侧门走去:“哎呀我得去看我女儿了。” 许一行目瞪口呆地在原地立了一会儿,转头看看简青竹,又看看郑义。 郑义问:“你刚才跟我挤眉弄眼的,是想说什么?” 没等许一行回答,他又开口:“你们两个今天是来干嘛的?”
第53页 简青竹笑一笑:“郑叔叔,不是我们不消停,最主要是杀死方悦的东西找不出来,这让我家小行行非常困扰啊。” 许一行挑挑眉,转头瞪他一眼,他佯装没看见,问郑义:“郑叔叔,您认识刘老师啊?” “不认识。”郑义笑一笑,“只是这几天办案,总是见她一个人,有点奇奇怪怪的,所以来问问。” “哦,那不打扰郑叔叔了。”简青竹拽着许一行往出走了几步,想了想又转头,“听说方悦姐姐的案子差不多要以自杀了结了,郑叔叔怎么还在这里呢?” 郑义倒是坦诚,指指许一行:“我答应过他,要给方悦报仇,但就我个人认为她不是自杀的,其实也没什么用。” 简青竹点点头:“郑叔叔辛苦。” 郑义笑了笑。 走出医院门口了,许一行才甩开简青竹的手:“我他妈以为刚才是你呢。” 简青竹笑了笑:“我正要过去的时候看见他了,就没动。本尊既然出现了,还省得我们假扮了。” “唉。”许一行嘆了一声,“他要直接告诉咱们刘师太跟他什么关系就好了,这算什么啊?明明一眼就看出来有联繫了,还藏着掖着算怎么回事儿啊?” 简青竹摇摇头:“灵关的人都这样,喜欢一个人做事,最好只给外界一个答案,里头的细节一点也不要透露出去。” “为什么?”许一行一愣。 “因为,”简青竹放慢了说话的速度,“因为跟鬼怪有关的事情,通常能映照人心,不仅是案子里面的人心,也包括办案人的心。” 许一行愣了愣:“郑义只是办案人?” 简青竹赞赏地看他一眼:“你能问出这个问题,就代表你已经有点觉悟了不是吗?” 他说着四下看了看,张开手掌来,手心一个五厘米左右高的纸人,脸上描了水彩。 许一行定睛看了一眼,脑子里轰一下就炸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结玄印:结印,跟掐诀差不多。玄印,掐诀的同时配以存想和咒语,可以变化万物。 大家一定要保重身体啊,不要熬夜,多裹点衣服!看病真的好贵! 第24章 招魂术 那水彩画得不算精緻,但是十分生动,足够许一行一眼就认出来,上面画的人是方晴。 “我操,这什么意思?”许一行压着嗓子问。 “邪术,招魂的。”简青竹拖着他往前走,边走边小声说,“刚才撞她的时候顺手摸的。” 许一行愣住了,在他心里刘师太是个十分正的人,虽然脾气暴躁,但为人是光明磊落的。 “她招别人的魂做什么?怎么会这样呢?”他轻声说。 简青竹耸耸肩:“我只能想得起来一种可能,以命换命。” 许一行一惊,想起病床上不死也不醒的刘遇,又想起她母女身上的鬼气,一时之间怔了。 发着呆,被简青竹带着往前走,越想心里越烦。 刚刚到公交站就有车来,两个人上了车,简青竹附在他耳边小声说:“这一回说什么也要让方晴开口,纸上的人是她,但死的可是她姐姐。” 许一行皱皱眉,转过头去。 这么一动,耳廓正好擦过简青竹的嘴唇。 许一行往侧面让了一让,没能让开,这才发现不是简青竹硬要凑近他,而是车上人太多了。 天气又还热着,人挤人像是透不过气,惹得人更烦躁了。 他嘆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乱麻,伸手摸摸自己耳朵,捡着先前的话题说:“简青竹我看你不去马戏团也行,去当扒手吧。” 简青竹一笑,没说话,车突然启动,背后一个女孩儿没站稳,一下子撞上来,正撞在简青竹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儿忙道歉。 简青竹等她站稳了,才往旁边挪了一挪,笑着说:“没关系。”而后伸手抓在了头顶的横杆上,把吊环让给了女孩儿。 女孩儿道了谢,他笑笑,转过头来。 许一行想往旁边再挤一挤,但是已经挤不过去了,半边身子跟简青竹紧贴在一起,肩胛骨往下都靠在他胸膛上,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起伏。 有点烫。 “唉。”他又嘆了一声。 简青竹笑了起来,声音就在耳边。 终于是在三中门口下了车,跟简青竹贴久了的肩背突然之间空了,风一吹,带起一阵凉意,似乎还有些不习惯似的。 “3路的人永远这么多。”许一行嘟囔了一声。 简青竹笑起来:“那是,途径医院、大学城和殡仪馆,人不多才怪,毕竟大家都在忙着生又忙着死。” 这话太哲理了,许一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啧”了一声,也听不明白他是在嘆什么。 简青竹将隐身咒说给他听了,又专门找了个背人的地方,看他试了两次就成功了,挑挑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许一行看他表情,扬扬下巴:“给你看看什么叫学霸。” 又用了隐身咒,两个人朝着校内走,简青竹顺便感受了一下借那封情书带过去的追踪咒,没什么反应。
第54页 反正方晴就在学校里,没丢。 进了学校许一行才问:“那纸张到底怎么回事啊?以命换命是真的?” 简青竹看看他,轻声说:“你那个刘老师,如果不是通灵的,那肯定就是遇上鬼了。” “……废话。”许一行说。 “知道废话你还问?”简青竹笑了,“现在咱俩得到的信息是对等的,你不知道的我当然也不知道。” 许一行咂咂嘴:“谁知道呢。” 朝着高三望远楼走,还有半节课才到中午放学的时间,下午还有两节课。 刚刚走到六班后门口,就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是一个女孩在说话:“难怪她要去死呢?” 嗯? 许一行猛地停下,后面简青竹不知道是真的看不见还是故意的,直直撞了上来。 他回头瞪了一眼,才想起来没用,但是耳边有一声轻笑。 走到门口才看见讲台上没老师,估计是自习课。 正在愣神,简青竹忽然扯了他一把,许一行猛地后退过去,刚刚让开,就有一个男生风一样冲进了教室。 差一点就撞上了。 许一行吓了一跳,也不知道简青竹是怎么做到的,抓手腕抓得那么准,又或者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顾不上想那么许多,跨进教室的男生压着嗓子,有些兴奋似地说:“我刚才在办公室外面偷听到啦!那封信写的果然是真的!刘遇就是因为被强/奸了!” 他说完很大声地“唉”了一声,那声音里只有猎奇,一点也听不出惋惜和同情。 跟着就有几个男生起了两句哄,最前面一个姑娘说了声“安静”,带着调笑和恶意的声音突然就停了,但又似乎不是因为这句“安静”而停的。 教室里明显有非常奇怪的氛围。 一个男生在一片沉寂中笑了一声:“意料之中,婊/子养的小婊/子。” 许一行张望了一眼,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方晴的背影,也不知道她现在是怎么个表情。 四周的人或皱眉或唏嘘,一时之间没人说话,像是都不满意这个说话的人,却又没办法反驳他似的。 真想给这人两耳刮子。 背对着后门口的方晴突然抖了一下。 这一下像是个信号,紧接着她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许一行暗暗捏了一把汗,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正犹疑着要不要凑近看一眼的时候,方晴霍一下站起来了,带得桌子往前一扑,撞在前面人的背上。 前面那学生转过来,皱着眉:“方晴你他妈抽什么风?” 方晴听了这话也没反应,只是低着头,任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骂“婊/子”的那男生,见她这个样子,嗤笑了一声:“对,方晴跟她关系最好了,你不站起来我还没想起来呢。既然她不干净,那你……是不是跟她一起被双/飞了啊?哈哈,毕竟你们什么都要分享呢。” 他干脆站起来,笑着朝前走了几步:“怎么?刘遇出事,你是这跟她关系最好的人都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不敢说呢?啊?你姐妹儿出事了,不想报仇吗?就见着她一个人去死,流两颗眼泪就算了?” 方晴抖得更加厉害了。 男生见状更加开心,笑着说:“真以为自己的眼泪是珍珠钻石,很值钱怎么的?” “吴鹏别说了。”先前喊安静的女生又说了一句。 吴鹏看她一眼,“切”了一声,说:“我说错什么了?” 一片死寂。 许一行咬紧了牙,这他妈的,什么年代了啊班上还有这种大哥大?也是厉害了,竟然一个班都不敢说话。 他思考着怎么整整这人,还没出手,没料到方晴突然抬起头来,转过了身子,盯着吴鹏。 那眼神锐利又阴森,许一行心里一紧。 吴鹏显然也是被吓了一下,却又不愿意露怯,看了刚才起闹的几人一眼,又跟来通报消息的那男生对上了视线。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方晴突然走到了吴鹏面前。 “你要怎样?”吴鹏低垂着头看她。 方晴没说话,身子也不再抖了,只是直直看着面前的人,明明是仰头,却让人觉得在俯视。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缓缓笑起来。 许一行心狠狠一跳,这表情,他分明在刘遇坠楼之前的脸上看见过,一模一样。 不寒而慄。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在班上一向怯懦到了极点,只有被欺负份儿的人,怎么会突然站到了班霸面前。 想来一向逆来顺受的人只要开始有动作,那也是足够让人害怕的,也不是那动作多么骇人,是人自己心里有鬼而已。 “啪!” 一声脆响。 吴鹏脸上立马显出了五个指头印。 他震惊地看着方晴,扬手就要打回去,方晴动也不动,直直地看着他手扬起,又在靠近自己脸颊的时候顿了一下。 这一顿太轻微,众人都没看出来,方晴已经抓住空子躲开了。 吴鹏扑了个空,更加气急败坏,指着方晴:“你他妈要反?” 哟皇帝吗?别人打他一耳光就是要反了? 许一行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没忘记往后捞了一把,因为刚才吴鹏手势顿的那一下,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第55页 应该是简青竹。 他这一摸只是想确认一下,却没想到一把过去就抓住了简青竹的手。 简青竹在自己身后,那是谁在帮方晴? “哟。”简青竹压着声音在他耳边轻笑,“害怕了在找爸爸呢?” 许一行反手就是一拐子,简青竹让了一下,没让他打着。 等两个人再朝班里面看过去的时候,方晴正抓着吴鹏的手。 她手上力气似乎是极大,吴鹏的手腕往后翻折着,一脸惨白,另一手竟然也提不起来。 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就要断掉了。 也许是方晴突然来的力气吓住了旁边的人,也许是她眼神太过瘆人,也有可能是一直不反抗的人突然反抗起来格外震撼人心,总之整个教室闹哄哄成了一团,但是没有人敢上前拉架。 许一行牙酸了一下,看着都觉得疼,但却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这人看来欺负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方晴现在跟中邪似的,但是…… 我操!中邪! 他本来抱着双臂,此时猛地站直了身子,抬脚就想往前沖,却被简青竹伸手捞住了腰。 他在他耳边悄声说:“你还没看见确实的形体出现,那就先不要打草惊蛇。” 许一行冷汗起了一身,但还是强迫自己静了下来。 班里刚才愣着的人,似乎都突然之间反应过来了。 一个女生扑过来,一把抓住了方晴的马尾,将人拼命往后扯。 方晴头往后仰去,脸上却一点痛苦的表情也无,整个人像是一根冰锥,认准了目标就咬住不放。 她的手顺势在旁边桌上一摸,摸到个什么东西,一把往前扎了去。 是一把圆规。 “啊!”吴鹏惊叫一声,一手捂住了额头。 那先来插手的女生扬手就甩在方晴头上,紧接着,几乎小半个班都扑了上来。 方晴现在力气再大,毕竟也只是一个人,被众人一扯,最终还是放开了吴鹏。 吴鹏一脱手,转头看了班上的人一眼,看方晴被人拉着,过去就是一耳光:“我打死你个娼/妇养的婊/子!” “啧。”许一行咬着牙轻声说,“他怎么不去死呢!” 方晴被这一耳光打懵了,顿了一顿,突然发疯似地挣扎起来,身后五六个男生都拉不住她一个人。 有血从嘴边溢出来。 她的目标却不是吴鹏。 一番挣扎之中,她突然仰头朝上嘶吼了一声。 如同野兽濒死时的求救信号,无比绝望。 等不来救援。 兴许是这一声太过悽厉了,旁边的人都愣了一下。 方晴趁着这一下,猛地甩开制住她的人,炮/弹似的,直直冲向了教室后面的墙角。 那处焊了一个铁架子,放着两盆花和一个放映机。 头颅撞击铁架的声音极沉闷,夹在突兀响起的下课铃声中,几乎听不见,但是每个目睹的人都瑟缩了一下,觉得那一声直接入了耳心,撞在了心上,惊得人几乎要窒息。 那铁架的直角冷硬无比,很有可能嵌入了方晴的额头中。 许一行再顾不得那么多,扬手去了隐身咒,猛地冲进了教室,正好接住方晴下滑的身子,那额头上开出了一朵血花。 见了白骨。 作者有话要说: 呃,持续轮空中,没有榜单,数据很差,但还是会日更的……每一本都会认真写完…… 就酱,祝开心^_^ 第25章 算心术 他接住方晴的手在发抖,有些恨自己怎么不早点冲出来,这么一看,只觉得一片红的血肉铺开在眼前。 抬头看吴鹏的时候,带上了极度的愤怒。 吴鹏触到他目光,怔了一下,稍稍往后退了一退。 又看见他怀里紧闭着眼睛的方晴,再朝后退了几步,转过去仓惶地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大家都看见了,她自己撞的啊!不关我的事!她还扎伤了我!” “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有个声音突然在吴鹏耳边响起来,他一转头却没见人,吓了一大跳,开口嗓子就噼了:“谁?” 这声音只有许一行和他两个人听见了。 那声音又轻轻说:“这次是额头,下次就是眼珠子了。” 吴鹏仓惶地后退几步,“啊”地叫起来。 许一行知道是压低了嗓子的简青竹,低头笑了一笑,看见方晴又是心头一紧,转头大喊:“叫救护车啊!” 旁边竟然没人动。 他牙痒得几乎想吃人肉了,外面才有个女生轻声说了句:“打了电话了,先不要动她,我们都不懂。” 许一行抬头,才发现走廊上已经站满了人,都围观着这边,说话的应该是别班的人。 旁边那吴鹏被吓得不轻,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偏偏旁边的人都听不见。他一边四处看一边后退,一脸惊恐地看着许一行。 整个班却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 外面走廊被塞得水泄不通,嗡嗡的声音响成一片,一方安静得诡异,一方议论得激烈,以门为线,泾渭分明。 这巨大的反差感受上去怪诞得紧。 不一会儿围观的人群被扒开,那在厕所里见过的高老师过来了,一看地上的方晴,尖叫一声就倒了。
第56页 有人立马冲过去,喊了几声“高老师”,见没反应,忙掐住了她人中。 净添乱! 许一行心嘆一声,缓缓环视周围的人。 看热闹的,唏嘘的,冷漠的,还有瑟瑟发抖却不敢动作的。 以及旁边晕过去的中年女老师,和面前还处在惊吓状态的男生。 但是许一行知道,简青竹已经没有在吓吴鹏了。 这种人,纯粹是色厉内荏的操蛋玩意儿,现在是他自己在吓自己。 许一行怀里的人面色惨白,鲜红的血流到了脸上,混成了极刺眼的惨状,带着一种残酷的美感。 但对当事人来说,只有残酷,没有美感。 她心里不知道得是有多恨这个世界,才会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妄图终结一切的目光。 越想越心惊。 肩膀上突然被人扶住了。 许一行深吸了一口气,即便与他无关,心里仍旧是沉甸甸。 简青竹似乎明白他的感受,手在他肩膀上捏了捏,不轻不重,带着安抚的意味。 这一下,许一行突然想起来,通过那封情书给方晴下的术法还没起过效,那意思是不是,方晴这一次可以逃过一劫? 他猛地回头,抬头朝上看去。 这一眼是在跟空气对视,他却似乎真的看见了简青竹带笑的眼,直到此时,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只是不知道对方晴本人来说,活着和死了哪个更开心一些。 像是在观看一出默剧,即便身处其中,也极其没有真实感。 荒诞。 许一行坐在地上,怀里抱着自绝的少女,身后站着看不见的人。 等待漫长。 救护车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上救护车的时候,办公室才匆匆忙忙出来些老师,也不知道谁会陪着过去。许一行站在人群外围,胸口上染了一点血,有点扎眼。 趁着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他悄悄退开,退到了教学楼后面的花台边,那里中午没什么人。 走过去的时候,简青竹站在花台前正好收了隐身咒。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许一行嘆了一口气,问:“你看着怎么回事儿?” 简青竹摇摇头。 许一行看了他一会儿,脚一抬,蹲上高高的花台边,问:“你救方晴这事儿,代价是什么?” “怎么?”简青竹笑,“担心我啊?” 许一行睨他一眼。 简青竹长腿一跨,上去蹲在他身边,笑了一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木偶来。 那木偶头上破了个大洞,已经是一小堆废木料了。 “坏了个傀儡娃娃而已。” “就这样?”许一行问。 简青竹点点头:“就这样。” 许一行眯起眼,不信任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正过头来,看着地面点点头:“也是,你才不会让自己吃亏呢。” 简青竹笑了一声。 “唉,走吧,去医院瞧瞧,我看救护车是二院的,跟刘遇在一个医院。”许一行跳下来,“咱们不能再拖了,得想点办法,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班上的气氛非常不对。” 简青竹点点头:“每个人都跟中邪了似的。” “但是又没有鬼气。”许一行答。 走了几步,简青竹才笑:“鬼又不吓人。” 许一行看他一眼,知道他的意思,鬼不吓人,人才吓人嘛。这是他小时候就听老爹和许迟迟说过的话。 对此,他也算是深有体会。 “你知道吗简青竹,一个人在一个集体中,如果不停被孤立被欺负的话,到最后他也会怀疑自己,孤立自己。”许一行轻声说,“特别是在人格还没有成型的时候。” 简青竹点点头,没说话。 许一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这个,但是他有点感激,感激简青竹不追问,也感激他不安慰。 两个人又跳上了3路公交。 人还是那么多,忙忙碌碌,来来回回,奔着生又奔着死,谁也不知道谁在干什么,谁也不知道谁心里藏着什么鬼。 一路无话。 到了医院门口下车,许一行嘆了口气。 一天之内来第二次,他有点不舒服,轻声问:“你说方晴,她知不知道自杀死的人,死了之后会经历什么啊?” 自杀的灵魂下了黄泉是要受罚的,这说法,就算不通灵也应该有所耳闻。 不过相信地府和灵魂的人又有几个呢? 其实他一直有些不理解,自杀的人大多都很可怜,好不容易逃脱之后,面临的却是更为残酷的死后世界。 真正的折磨,是从自杀之后开始的。 如果以后有机会见到酆都大帝,一定要好好问一问,终结自己现世的痛苦到底有什么错。 简青竹笑了笑:“知道不知道又怎么样?人有时候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反抗,受不了了就逃,还能怎么办?” 没等许一行说话,他又接着说:“但是反抗得再激烈再正义,说到底也是逃避。” 这话说不清是在贊成还是不贊成。 但是暂且不论更远的身后事,最起码就现在看来,他那术法,还是免了方晴一条自杀的罪名,最起码日后入地府不必受多的痛。
第57页 许一行决定暂时原谅一下王八蛋天师的王八蛋。 两个人在前台询问了情况之后,朝着手术室走过去,看见了坐着正在发呆的高老师。 她应该也是刚刚醒来,虽然隔得有点远,但是看过去仍知道她极其疲惫,身边却没人陪着。 许一行看了她一会儿,转头问简青竹:“喂,有没有什么术法,能够知道发生过的事情啊?” “首先,我不叫餵。”简青竹一脸严肃地说。 许一行几乎要吐血:“你他妈是不是脑残啊?少女偶像剧看多了?” 简青竹噗嗤一笑:“你想知道方晴跟刘遇在一起的时候发生过什么?” “这不是挺上道的嘛?”许一行点点头。 简青竹忖了一会儿,说:“有个阵法,叫回溯阵,能看到特定地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但是很多事,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是在哪里发生的。” 许一行皱起眉,后退了两步,轻声说:“你说我去看看方晴的梦怎么样?梦里面总该有点什么秘密吧?刘遇那边一直被刘师太拦着,也下不了手,从这里看看能不能撕个口子?” 沉默了一会儿,简青竹严肃地说:“我们这侵犯隐私权了吧?” 许一行:“……” “那你说,怎么办?”他问。 简青竹想了一会儿,装作灵光一现的样子:“要不我们去看看方晴的梦吧!” 许一行:“……” “你他妈就是故意的。”他抬脚踹了简青竹一下。 简青竹指着他:“再踹!” 许一行睨他一眼,轻声说:“这确实不太好,但是没办法了,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判断为什么两个人都想去死?” “在那之前你还得做一件不厚道的事。”简青竹说。 许一行挑起眉毛。 简青竹扬扬下巴,朝着不远处的高老师点了点:“算心术学过吧?” “你他妈是不是不知道算心术现在是违法的啊?”许一行惊讶了一下,“灵关知道了不得找我算帐?” “没事,我可以替你申请和善后,我有执法证件。”身后一个声音突然传过来。 两个人大惊,转头看见竟然是郑义。 许一行张大了嘴巴。 简青竹转头看着郑义,惊讶地说:“一行你灵力不行啊,这么个大活人在背后你都没发现?” 郑义笑了笑。 许一行嘴巴张得更大了,简青竹拍拍他头:“乖,咱们听听郑叔叔怎么说,我知道你关心刘遇和方家姐妹,但是我又帮不上忙,正好了。” 说着揽住他腰,揽上去的时候重重捏了一下。 像是警告。 郑义笑起来,转向简青竹:“简小哥,原来你对灵界的事情这么熟啊?” “是啊。”简青竹也笑了笑,“平时没事儿就听一行说。” “还是小伙子胆子大啊,都不带害怕的。”郑义说。 简青竹又笑了一笑:“猎奇嘛。” 许一行心里火冒,又不能拆穿简青竹,表现在脸上就非常不耐烦。 郑义以为他是烦自己,于是解释:“许小哥,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其实是灵关的人,先前没直说,主要是害怕自己判断错了,横冲直撞地来问会吓到你们。” “唉。”许一行嘆了一下,闷闷地问,“郑叔叔,既然您是灵关的人,先前方悦姐姐出事的时候,难道直接就被灵关接手了吗?人界的警/察不会觉得奇怪?” 这应该是问到点上了,简青竹环在他腰上的手紧了一紧。 果然,郑义沉默了一会儿,才四周看了看,轻声说:“其实是地府里关着的一只恶鬼逃了,已经祸害了不少人。我受灵关任命办案,在临市几乎都要抓住他了,但是一个不妨,看守的人被他摄了心智,随后他逃脱,我追着鬼气过来,到了仙水地界上,突然就不见了。那天案子报过去,我正好听见了,觉得奇怪,又感觉到这医院不太对劲。” “这样啊。”许一行点点头,转头看了简青竹一眼。 简青竹眼里有掩不住的忧虑,他吓了一跳,心想是不是事情特别棘手,却看简青竹对着郑义说:“郑叔叔,那一行卷到这事情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安全隐患啊?” 许一行:“……” 装得还真敬业。 郑义顿了顿,说:“放心,我会尽全力保护他。” “为了人间的和平。”简青竹转头看着许一行,深情地说,“一行,我陪着你。” 许一行觉得鸡皮疙瘩掉不完了。 第26章 高老师 方晴的急诊手术做了将近六个小时。 期间三个人就一直待在手术室外面的楼梯间,简青竹去买了饭,潦草地解决了一下。 许一行好奇地问:“郑叔叔,你们办案难道都不带人手的吗?” “灵关的人喜欢独来独往。”郑义说。 许一行想起上次简青竹说过同样的话,又说:“上次你还带了好多人呢。” 郑义一笑:“那是借了人界的警/察,我总得有个另外的身份,实际上我是做什么的他们不知道的。”
第58页 手术室门打开,护士在门口喊家属的时候,高老师还一直没反应过来。 人已经被推出来了,喊号的护士有点恼火,扬起声音又嚎了一嗓子,而后骂:“怎么当家属的?” 旁边一个人推了高老师一下:“是不是你啊?” 高老师才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 看见推出来的床,她连忙扑过去,这看上去神经十分紧张的女人,眼泪几乎要溢出来了。 许一行实在是看不过,也不知道学校怎么搞的,竟然让她一个人守在这里。 于是走了过去,喊了她一声:“高老师。” 许一行今天没穿校服,高老师不知道他也是三中的学生,愣愣地看着他。 他看护工已经在推着方晴进电梯,赶紧虚虚地拖了她一把:“我是方晴的朋友,也是三中的学生。” 高老师听了这话,立马点点头,不疑有他。 方晴被转入脑科病房,护士通知去办入院手续,又给了几张缴费单和药单,让赶紧去交钱拿药,等下要用。 高老师显然不太擅长做这些,焦头烂额得不行,拿了这张忘那张,许一行只好让她守着方晴,自愿当了跑腿的。 一切都处理好之后,差不多傍晚时分,高老师终于是等来了个电话,说学校派来的另一个老师已经在路上了。 许一行在旁边听到了电话内容,不放心地看她一眼,说:“高老师,那我先走了。” “好。”她有些愣愣的,等许一行都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才低声说了句,“今天谢谢你啊同学,老师吓坏了。” “没关系,应该的。”许一行走出几步,还是忍不住,转头问,“高老师,为什么只有您一个人在这里?她的同学没有过来帮忙的吗?” 高老师看着他,眼睛里突然又蓄满了泪,嗫嚅了一会儿,说:“学校怕麻烦吧,而且是我班上的学生……我也怕学生在这里影响学习和心情,毕竟高三了,时间金贵。” 许一行点点头,没说话,退了出去。 在门口跟郑义擦身而过,没一会儿听见里面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高老师拔高的声音传出来:“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玻璃,看不清里面的场景,只得走到了走廊拐角处,简青竹正在那里看风景。 “很热心嘛小行行。”见许一行走过来,他说了一句。 话是这样说,但语气其实并没有嘲讽。 许一行“啧”了一声,靠过去,倚在窗户边:“行走江湖嘛,路见不平一声吼。” 简青竹拍了几下巴掌。 许一行瞪他一眼,又转过来,手肘往后搭在窗户上,眯起眼睛:“刚才的帐还没跟你算呢。” “哎呀,来找你是灵关的高级机密,不能让他知道。”简青竹耸耸肩,解释着,“你后来不是也默认了吗?” 许一行其实是不太信的,于是只微微扬起下巴,不说话。 “果然是心软。”简青竹说。 许一行挑起眉,仍旧是不置可否。 “跟头发一样软。”简青竹笑着,眼睛又弯成了月亮。 咦?我头发很软吗? 许一行愣了一下,伸手在头上扒拉了一下,好像是挺软的。 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人在郑义面前拍过自己脑袋。 “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儿。”他说。 简青竹笑看着他:“我不会上当的。” “是吗?”许一行拖长着声音。 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下一秒却突然回头,一把扯住了简青竹脖子,将人狠地往下一拉,另一只手已经爬上他头顶,狠狠搓了两把,嘴里说着:“我管你上不上当呢。” 简青竹挣了一下,第一下没挣脱,紧接着就不动了。 感受到他没了动作,许一行又狠狠揉了揉,放开了人,犹疑地看着他,防备着他随时要出手。 简青竹却依然不动弹,只是笑了一下:“太暴力了你。” “这么喜欢用强的吗?好害怕哦!”又贱兮兮地补了一句。 许一行搓了搓手臂,摆摆头:“咦,你他妈恶不噁心?” 简青竹自顾自地笑起来,伸手挑他下巴,眨眨眼:“好玩儿吗大爷?” “啧。”许一行嘆了一声,拍掉他手,带着嫌弃的表情转过头,正好看见走廊另一头的郑义,正从病房里出来。 他们迎上去,郑义说:“我们去旁边的咖啡馆找个小包间,等学校老师来了她就过来,说好了。” “您怎么能确定她一定会来?”许一行问。 郑义笑了一下,没说话。 一起往外走的时候,许一行给许迟迟打了个电话,说了晚些回家,挂掉电话转头看简青竹:“你作业写完没有?” “写完了啊。”简青竹答。 许一行惊讶了一下:“我们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吗?什么时候写的?昨天不是只写了物理吗?” 简青竹轻轻咳了一下,轻瞥了一眼旁边的郑义。 那侧脸严肃,倒是没什么多的表示。 许一行看清了他眼神,想解释一下,开口好像又没什么好解释的,只得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59页 “我们晚上又没在一起啊。”简青竹说。 “哦,是。”许一行干巴巴地接话,“你要不要帮我写作业?” “不要。”简短干脆。 许一行:“……” 在旁边的咖啡馆点了东西坐定,天都已经快要黑尽,外面流光溢彩的灯亮起来。 许一行已经做好了问话的准备,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来来往往的人,排成长队的车,这繁华的城市,平时太习惯了,好像都没有仔细观察过。 马路对面是一家火锅店,门口堆满了凳子,坐着排队的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会为了一顿饭等那么久,照着他的性子,只要看见要排队,会立马转身就走。 “等事情解决了,下次我们也去试试。”郑义突然说。 许一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旁边简青竹笑了一下:“好啊。” 哦,说火锅啊。 没一会儿高老师进来了,郑义坐在窗边,顺手就将窗帘拉了过来,遮住了外面的一切光和视线。 “请坐。”他说,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座位,又往后靠了靠,给她留足了空间。 高老师先是看见许一行,愣了一下,才又转头扫了一眼简青竹,最后眼光逡巡一圈,又回到许一行脸上:“同学你……” “也有点事要问他,因为他是第一个发现你们班方晴今天受欺负的,所以干脆就一起带过来了。”郑义笑了笑,“高老师不用紧张,我说了,这不是在审问,只是大家一起聊聊天。” 高老师身子轻轻一晃,坐了下去。 桌上一壶果茶,郑义看了许一行一眼。 高老师进来之前,他在水中下了一道咒,咒水能让人吐真言。 只是这水虽然能阻止她说谎,可如果心智够坚定,却也是能控制住自己既不说假话,也不吐真言的。 因此算心术就派上用场了。 脑子里的想法不如语言好控制,她没说出来的,还是要靠许一行去听。 正所谓双管齐下。 许一行接收到郑义的信号,伸手拿过杯子,给高老师倒了一杯,尽量放缓了声音,边倒边问:“高老师,你们班有一个叫吴鹏的男生。” 这名字一出口,高老师就抖了一下。 细微,但是极清晰。 许一行将杯子推过去,她伸手抱紧了。 那小小一个杯子,手指头拿住把儿都嫌勒得慌,她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整双手都覆了上去。 “是。”她低声答。 ——不要问我,不要问我,不要问我! 许一行挑了一下眉毛,高老师脑海里这挣扎,好像有点太激烈了。 “他跟方晴的关系似乎是不太好?我从你们班路过的时候,看见两个人在争执。”他说。 高老师喝了一口茶,点点头,轻声说:“很不好,方晴跟谁的关系都不好,除了刘遇。” “为什么?”简青竹问。 他声音带着点沙哑,又放柔了,竟然莫名就让人放松下来,许一行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又架起了眼镜。 又跟另一边郑义对视了一眼,郑义脸上没有表情。 许一行看了看他那大鬍子,觉得简青竹是三个人里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 说起来简青竹会的术法那么多,竟然不会算心术吗? 他转过头来,看着高老师,高老师似乎也被这语气抚慰了一下,肉眼可见的颤抖缓了下来。 “她们俩性子很孤僻,也不跟人来往。”高老师说,“久而久之,班上的同学就有点不待见她们。” ——两个孤儿,除了受欺负还能怎样呢? 许一行没说话,简青竹却好像也听见了他听见的心声,笑了笑,说:“我小时候班上有个孤儿,也是大家都不太待见他。” 高老师一愣,讪讪地放下杯子,说:“我虽然胆小,但是还不笨,我知道你们调查过了,她们俩是孤儿,在我班上……” 她说不下去了,许一行能感受到她的着急,她努力想说一点好的话,却说不出来。 大概因为那些话,都在自欺欺人。 “刘遇跳楼之前,您班上出过什么事吗?”简青竹又问。 旁边郑义喝了一口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却不开口打断,简青竹也假装没看见他目光,只是认真地看着高老师。 高老师沉默了一会儿,说:“班上有传言,说她被人□□了。” ——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里面还有照片。 许一行一愣,问:“既然是流言,连你们班都没出?” 他笑了一笑,试探着说:“我看着高老师这个班,像是特别团结呢。” 除了刘遇和方晴两个人。 高老师听见这话一怔,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算心术:道教传说中的术法,可以算人心念。 昨天上完个班又聚完艰难的一餐顺便失个眠睡掉今天的半天之后,抱紧我的红枣红糖咖啡感冒药和保温杯,依然在为爱发电。 被自己感动到了!! 祝考研的大傢伙儿顺利~(*^▽^*)
第60页 第27章 神经质 她没说话,许一行却听见了她心里的崩溃:“我哪儿敢说啊!我不死在这个班已经是运气好了。” 本来以为就是个校园暴力事件。 竟然这么严重? 他转头看了简青竹一眼。 简青竹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像是摸清了他的想法,顺着他话说:“高老师,您要知道,您只有这次机会了。咱们说得残忍一点,刘遇和方晴替您撕开了这条口子,又侥幸都没死,您不把事情抖出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顿了顿,略略收了温和气,声音有点发冷:“等到出更多事死更多人的时候吗?” 高老师捂住脸,嘆了一声。 ——本以为忍住,等这一届毕业就好了,谁能想到! 许一行听到她的想法,其实是理解的,人之常情。 但还是说:“鸵鸟哲学有用吗?也许是有的,只是不知道高老师以后会不会于心不安?” 她还是在犹疑,郑义见状说:“高老师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派人手保护您,直到您认为安全的时候。” 高老师终于忍不住了,眼泪跟着哗哗地流,片刻过后几乎是泣不成声了。 三个人就在旁边安静地等着她。 过了好半天她才平静下来,擤了擤鼻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心理素质不太好,有点神经质,容易紧张。” 也是不容易啊。许一行想。 郑义笑了笑:“没关系,高老师慢慢说。”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得非常侷促,而后轻声说:“我们班比较特殊,吴鹏他家……很有钱,当然也有权势,班上同学都听他的。他不太喜欢刘遇,所以大家也不太敢跟刘遇亲近。” “就因为他一个人,整个班都就孤立刘遇了?”简青竹问。 高老师有些讪讪的,深吸了一口气:“刘遇和方晴都是孤儿,有人跟我说她们手脚不干净,偷拿了吴鹏的东西……证据确凿……” ——其实我是不信的。 “然后您就信了?”简青竹正好问。 高老师愣了一下,没说话,她其实想要点头,但是发现自己做不出那动作来,只好沉默着。 许一行倒是有点惊讶,明明不信,却要说自己信了。 是在受胁迫? 她顿了一会儿,不表明自己的态度,只嗫嚅着,重复道:“证据确凿……而且两个人也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像是默认了。” “打?”郑义微微提了声音,问,“谁给他们的权力?” 高老师赶紧摆摆手:“不是真的打,就是不经意撞一下什么的,你也不好说故意不故意的。” 无话可说。 确实是这样,很多校园暴力其实都很难断定,除了留在人心上的伤口血淋淋外,你都没办法去查证。 老师如果一插手,在大部分情况下,只会让一切更糟糕。 “只是偷拿东西的问题吗?”郑义问。 高老师深吸一口气:“我班上班长叫黄丽丽,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好像跟刘遇有过过节,吴鹏就常常针对刘遇……” ——现在的小孩,你都不敢想他们在想什么。 “黄丽丽又是为什么讨厌刘遇的?”郑义接着问。 三个人都照顾着她的心理状态,一个一个问题,跟挤牙膏似的,明明很着急,也还努力控制着速度和节奏。 高老师听了这问题,又沉默了一会儿,说:“听说是刘遇抢了黄丽丽的男朋友。” 许一行一挑眉,想起那天在女厕所看见那画的时候,有个女生说过,刘遇做得出就要受得起。 他嫌弃地“啧”了一声,难以理解:“吴鹏和黄丽丽怎么不去针对那什么男朋友?跑来找刘遇麻烦有什么用?” 简青竹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他手背。 “还有呢?”郑义接着问。 高老师嘆了一口气:“她们还说,方晴家那么穷,谁知道她跟她姐姐是怎么长大的。刘遇也没爸没妈的,也许是个婊……婊/子生的私生女。又说她们不反抗是因为大家都说对了。” 郑义闻言眼神一闪,没说话。 许一行听到这里,回想了一下刘遇的样子,那脸其实算不上好看,只是很清秀。 他于是问:“高老师,您知道刘遇和高二的刘仁老师是什么关系吗?” “我知道。”高老师低着头,“她们俩是姑侄女关系,我平时跟刘老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是也不敢把班上的事情跟她说。我问过刘遇,她跟不跟家里说她的事,她说自己一个孤女,就不要给姑姑添麻烦了。您说我这……” “能理解。”郑义点点头,脸上微妙的异样不见了。 又是许久的沉默。 简青竹突然笑了一下,慢慢地说:“高老师,既然这些事您都知道,那您就不管了?吴鹏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也不知道吗?这校园暴力搞得像您班上这样的,我还真没见过。” 他顿了一顿:“那天我们家一行去您班上,您知不知道是个什么场景?吴鹏简直是个帝王,他不说话没人敢说话,现在还接连弄出人命来了。您别告诉我这两桩事情他没责任,也别说您没责任。”
第61页 谁是你家的! 许一行在心里喊了一声。 简青竹口气照常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跟刚才的风格大相迳庭,锐利到像是逼问了。 许一行拐了他一拐子,示意他不要太激烈了。 他看着高老师那样子,总觉得她随时要晕过去。 果然,高老师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刷白,身子摇了一摇,脸上瞬间就滚下眼泪来。 许一行一愣。 他还从来没见过谁哭是这样的,刚才已经哭得很厉害了,现在更是跟水闸打开泄洪似的。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他正想说话,脑海里却猛地钻出个场景来,吓了他一跳。 整个人一怔,微微往后仰了仰身子。 对面郑义提了提眉毛。 简青竹把住许一行手臂,着急地问:“怎么了?” “别问了。”许一行说,“呃,我是说,别问高老师了,她肯定也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高老师显然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是哭着,到最后几乎像要断气,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他们……吴……威胁我……” 三个人沉默了下来,等她哭累了,郑义才轻嘆一口气,又把纸巾递给她:“高老师,我送你回去吧。” 高老师点点头。 等两个人走了,简青竹往窗边一靠,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旁边的许一行:“你看到什么了?” 许一行舒了一口气,说:“第一回用算心术,真他妈累啊。” 过了一会儿才再开口:“吴鹏家有权有势,高老师估计是害怕了吧。” 简青竹不置可否地挑挑眉,还是看着他。 “唉,我不好说。”他有些气急败坏地甩甩手。 “跟我也不能说吗?”简青竹问,声音放缓了,低沉又诱惑。 许一行瞪他一眼,心说你是谁,凭什么就要告诉你? 却实在是有些忍不住,纠结了一会儿,小声地说:“我从来没见过比吴鹏还王八蛋的人,你都想像不到他才跟我们差不多大。” 简青竹笑了一声,有点不屑:“一个人坏不坏是不能轻易下定论的,坏不坏跟年龄也是无关的,小孩子坏起来才可怕呢。” 许一行挑起一边眉毛,凑过去,悄声说:“那小王八蛋找人……强/奸了高老师。” 简青竹一愣,静了半晌,才问:“你看到前后过程了?” “没。”许一行摇摇头,“只看见了高老师被人威胁,然后……真可怜,人都快哭疯了,差点自杀,被邻居发现的。” “没看见是谁派来的人,一切的推测都只能是推测。”简青竹说。 许一行皱眉:“除了他还能有谁?高老师自己不也说了,吴家威胁她。” 他说着停下来,过了半天“啧”了一声:“我他妈一个纯情少男,怎么老让我看见这种东西啊?会不会长针眼?” 简青竹笑了一会儿,说:“没事,长了针眼我帮你把眼睛挖出来。” 许一行听了这话,赶紧直起身子往另一边靠过去,跟他扯开距离,斜眼看他:“你真噁心。” 简青竹又笑了一下,紧跟着两个人就一起沉默了。 许一行觉得有点儿魔幻,这种事情发生在远处,也许会唏嘘会谴责会评判,可发生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什么都感嘆不出来。 只是寒意从脚底升起来。 “走吧,吃饭去。”简青竹说。 许一行“嗯”了一声:“不等郑叔叔了?” “不等了,他会给你打电话的,不过应该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简青竹说。 一边往外走着,许一行问:“哎不是,为什么就能猜到了?大人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是这种不正常的东西吗?” 帐已经付过了。 简青竹跟前台说了“谢谢”,又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我是说猜到她被威胁了,你这人怎么,都在想什么啊?” 许一行:“……” 简青竹笑了半天:“走吧去医院,趁热打铁,去看看方晴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走出好长一截,许一行打了个哈欠,摇摇头:“我他妈遇见你之后就没有过好事儿,这么几天了,一个好觉都没睡过。作业也没写完。” 简青竹听见这话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他,随后张开了手。 许一行皱着眉,不耐烦地说:“又干什么?” “来我怀里睡觉啊!”简青竹一字一句地说,“儿子。” 许一行一巴掌推开他手:“滚蛋!” 在医院旁边找了家小馆子,正在吃的时候电话进来了。 许一行接起来:“郑叔叔。” 郑义并没有提到刚才的事,只是询问了他们等下要做什么,许一行想了想,一会儿说不定在医院还要撞见,干脆直说了:“去医院看看刘遇和方晴。” 电话那头“嗯”了一声,紧接着响起打火机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有声音传过来:“你们有没有想过吴鹏为什么会那么讨厌刘遇?”
第62页 “咦?”许一行愣了一下,“不是说因为黄丽丽吗?” 郑义又“嗯”了一声,说:“他要不然是个变态以欺负人为乐,要不就是还有其他理由。明天我借一下地面上的系统,看看他家的情况。今天多谢了。” “不客气。还请郑叔叔有消息通知我一声。”许一行说,“不小心都让我撞上了,觉得不管不□□稳。” “好。”郑义应了一声,又说,“我今晚就不去医院了。” 说完挂了电话。 简青竹靠得很近,郑义说的他都听见了,不必再等许一行转述。那边挂了电话之后,两个人就开始大眼瞪小眼。 “你觉不觉得其实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许一行问。 简青竹点点头:“不亲眼看到总是不死心的,他知道了咱俩还不知道呢,不要小瞧年轻人的求知慾。赶紧吃,吃完去医院。” “啧。”许一行嫌弃地看着碗里的面,“黑心天师,虐待民工!” 简青竹在他下巴上摸了一下,笑着说:“小民工吃快点儿,不然不给工资了啊。” “呸!”许一行偏开脸,在他头上抓了一把。 第28章 求你了 “吴鹏为什么不去更好的学校?既然有钱。”许一行吃着吃着,又问。 说起来好学校里面大致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有成绩的,一种是有钱的。有成绩的拿成绩作门面,有钱的拿钱当底气。 最后组成学校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 配合得刚刚好。 简青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很正常啊,我敢打赌,你要是去查查他的学籍,会发现他的确是从某所好学校转到你们学校的。” 许一行看着他不说话。 “这种情况,应该是在原来的学校惹了事,连钱也摆不平了,家里就重新找个普高,捐点钱修几栋楼,不收也要收了。你三中运气好,就是这个拿了钱和楼不得不接收他的备胎学校。”语气淡淡,“人嘛,坏是骨子里早就坏透了,要不怎么把一个班弄得跟邪教一样?” 许一行瞥他一眼:“很有经验嘛。” 简青竹耸耸肩:“是你蠢。” “嗨呀我说你啊,不怼我活不下去了是吧?” “是呀。” “……操!吃你的大白面皮子吧!清汤寡水跟狗食似的。” 许一行虽然惦记着那点儿作业还没写完,但面前的事关乎人命,他还是很想知道真相。 只好认命地跟着简青竹待在医院角落,等夜深。 “不担心你那点儿作业了?”简青竹问。 许一行睨他一眼:“大老爷们儿哪能那么叽叽歪歪的?要做什么就不能瞻前顾后。” 简青竹笑了一笑:“那我比不上你。” 许一行抬了一下眉毛,没懂他的意思,见他也不想解释,才说:“可我看着,你总像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种人。” “是啊。”简青竹笑了一会儿,又说,“好无聊啊你给我唱首歌吧。” “凭什么要给你唱首歌?”许一行说,“你又不是可爱的小姑娘,唱了我有什么好处?” 简青竹眨眨眼:“求你了。” 啧,没骨气的东西! 许一行睨他一眼:“不唱。” 简青竹:“那我给你唱吧,想听什么?” 许一行想了想,斜起嘴角:“《爸爸去哪儿》。” 他没反应过来,简青竹笑了笑:“爸爸我哪儿也不去。” 许一行:“……操!” 说不过那就打,正待要出手,简青竹突然挡住他,看着面前三楼的一个病房窗口,手指了指:“走,熄灯了。” 许一行只好作罢。 点儿是提前踩好的,就在刚才吃完面之后。 走到楼门口,简青竹突然笑了笑:“你真可爱。” 许一行:“噁心谁呢?大老爷们儿,夸人能不能换个词?” 简青竹:“噁心你呗,大老爷们儿就不能可爱了吗?什么老套观念?” 许一行:“……得得得,闭嘴!” 两个人又用了隐身咒,到了三楼,看见值夜班的护士正在打盹儿,好巧不巧,方晴的房间也在走廊尽头。 跟先前许一行住的病房恰好在一个位置,直上直下。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晓得,她相依为命的姐姐,自高处坠落的时候,曾经从这窗口经过。 医院大概也是考虑到她姐姐,因而为她准备的是单独的病房。两个人进去的时候,看见人已经缩在床上睡着了。 借着床头幽幽的小夜灯,许一行看清了床上的方晴。 明明一个高挑的姑娘,瘦是瘦,但谈不上小,睡觉的时候却缩在床头,将整个身子蜷起来,蜷成了极其不占空间的一团。 单人病床空了一大半。 非常没有安全感的睡法。 他转头看简青竹:“你跟我一起还是?” “我在外面守着你。”简青竹当机立断,“我俩都进去了,万一有什么意外不好脱身。” 许一行点点头:“好。”
第63页 虽然都是梦卜,可直接闯人梦境和别人来求占毕竟是两回事,看梦这事情他从来没做过。 但好歹也算是相术的一种,自然是会的。 拖过旁边的椅子,在方晴床头坐下,简青竹突然轻声问:“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嗯?”许一行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简青竹也拖了个凳子过来:“你入了方晴的梦,只要我现在弄死她,你的精神被封在她体内,不死也得伤。” 许一行耸耸肩,无所谓地问:“我不跟你签契约所以你终于恼羞成怒决定要干掉我了?” 简青竹摇摇头:“那倒没有。” “那就别哔哔了。”许一行回头看了一眼四周,凑近他,像是威胁,又像是安抚,“你放心吧,信我,要是死得不明不白,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变成鬼也不放过你。” 简青竹笑了一声:“那敢情好。” 许一行靠在椅子上,吸了一口气,开始掐诀。 念念有词了半晌后,嘴巴的开阖停了下来,再过了一会儿,整个人靠上椅背,像是已经睡着了。 幽暗之中,简青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坐在了他旁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未响,病房里却凭空多了一个人影。 在夜灯的微亮之下看得出,那是个高挑的女人,身段婀娜,穿着一身大红的旗袍,叉开到大腿根,露出长而匀称的腿。 那身体并没有被照出影子来。 她站在门口,看见床上蜷着的方晴,和旁边椅子上靠着的许一行,笑了一笑,随后轻飘飘地到了床边。 睡着的少年面容沉静,没了白天不耐烦的表情,整个人露出了本该有的清秀疏朗来。 “真是副好皮囊啊。”女人笑笑,伸出染了豆蔻的手,轻抚上许一行的脸,“果然配得起这魂魄。” 她动作轻佻,脸上的表情极媚,可惜面前的人都看不见。 看了一会儿,她嘆了一口气,带着极度的餍足。微微弯下的腰柔柔,那张美艷的脸渐渐凑近了许一行。 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了,女人气息渐渐有些不稳,像是激动又像是害怕。 正在这关头,旁边突然响起一声轻笑来,不屑又冷漠。 “谁?”她猛地回头,这房间里分明再没第三个人,也没有第二只鬼。 暗夜寂寂,她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的时候,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轻柔得不像话:“我的人你也敢碰?” 随着这一声,一阵劲风直冲她胸口而来。 杀意。 女人慌忙后退,堪堪躲过那风刃,反手作出防御的姿态,看着面前的空气,厉声又喝了一句:“谁?” 又是一声轻笑,一个身影渐渐显现在她面前,竟然是个身量颀长的少年。 那少年看也不看她,只微微弯了腰,直直盯着许一行的脸,似乎是在察看许一行有没有被她伤到。 他修长的手指在许一行唇边流连半天,才转头看着女人,声音带着笑,重复了一边她的话:“谁?” 女人皱起秀美的眉头。 这人身上的气息让她有些心惊,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却不显眼,就好像只是为人时候的心理作用罢了。 可很多时候,心理作用才致命。 她只有好些年前还是一只新鬼的时候,在另一个不能说的人那里感受到过。 少年直起身子来,转身面对着她:“血咒是你下的?” “什么血咒?”女人大惊,“你到底是谁?” 少年不置可否地微微挑眉,朝她走近几步。 女人感知到危险,正想要出手,却发现周身的气力像是被凭空抽走了一样,术法竟然施展不出来。 “我是谁?”少年笑起来,好看的脸舒展开,却似乎是另一种危险的信号。 女人连连后退,本来是念着许一行灵力充沛,来蹭点儿灵气而已,谁知道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个不跑路的程咬金。 她咬紧秀牙,看少年一步一步逼近自己。 “我是谁?”他又重复了一遍,等她退无可退了,才轻勾起嘴角,“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 女人瞪大眼睛看着他,那气息。 对视许久,她突然压着嗓子惊叫一声,想也不想就跪了下去,将头埋在地上:“大人!大人!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他是大人看上的……小女子……实在是……” 少年好整以暇地后退几步,轻声说:“什么大人?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天师而已。这位美人儿姐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女人伏在地上,瑟瑟地发着抖,不敢开口。 少年在她面前蹲下来:“抬起头来。” 女人轻声说“不敢”,少年不说话。 她一愣,只好梗着脖子抬起头来,刚刚触到少年的视线,又猛地低下头去,身子微颤。 少年一笑,竟然有点语重心长的意思:“姐姐,现在是什么时期,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做鬼的乱跑,做人的瞎蹿,地面上捉鬼的天师到处都是,你可得小心着点儿。” “是!”女人赶忙应。 “我同学现在有事,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今天不抓你去灵关,往后可得好自为之啊。”少年笑眯眯的,一只手托起自己下巴。
第64页 “是,是,我以后绝对不靠近他。”女人轻声答,使足了劲儿也压不住声音的断续,“多谢大……多谢天师不杀之恩。” “姐姐客气了,我也没那么暴力,我只抓鬼不杀鬼的。”少年温和地笑笑,站起身来,又退至许一行旁边,一手把住他肩,是一个占有的姿态,“我不知道你把我认成谁了,但我只是个普通天师而已。” “是。”那女人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强调这个,却也只得顺着他话应了,“我出去一定不会乱说。” “乱不乱说的,这怎么个说法呢?”少年又说了一句。 女人越发害怕起来,不敢开口,生怕自己说了个什么字会触到他的逆鳞。 从酆都大乱之后,这都多少年了,只有人怕她的,没有她怕人的,可此时她心里却是一点怨言也不敢有。 整个身子抖着抖着,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如果鬼有眼泪的话。 等了半天,少年终于吐出两个字:“去吧。” 随着这一声,空气中无形的束缚一下子散了开去。 女人瑟瑟地抬头,偷看了他一眼,见他背对着自己,没什么表示,又生怕他临时变卦要抓自己熬汤,连站都没站起来,赶紧消失在了空气中。 原地掀起了一小阵风气。 简青竹转头看着那女鬼消失的地方,面无表情,如果有光,就能看得见他眼里像是沉着寒冰。 “这人是我的。”他轻声说。 他重新拉过凳子,坐在许一行旁边,转头看着他,发现他紧皱着眉头。 也不知道方晴梦里是个什么场景。 太喜欢皱眉了吧这人。简青竹不由自主地想,鬼使神差地伸手,在他眉心轻轻触了一下。 许一行像是感觉到他手指的冰凉,不舒服地侧了侧头。 简青竹愣了一下,随即将一双手搓热了,一把捏住他下巴,将他头重又掰过来,再次伸手摸上他眉头,稍稍使了使劲儿,似乎想要把那褶皱给抹平。 “唔。”许一行含混地发出个音节,摆了摆头,最后靠上了他肩膀。 简青竹于是松了手,低头看着他,轻声自言自语:“可不能给玩儿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帅炸人间酷绝地府之少年简天师在线霸道官宣:他是我的。 第29章 役鬼术 这是许一行第一次闯进别人的梦。 灵力从四肢中抽离,入了方晴的梦境,顿时像是一脚踩入了虚空,面前隔着看不见的帷幕,就要上演一场大戏。 梦里先是一片漆黑,世界像是被浓雾遮盖。 许一行知道这是方晴潜意识里的混沌。 朝前走了几步,那雾气一点变化也无,他在这梦境之中,连个影子都算不上,因此行动再大幅度,也一丝气流都不会掀起。 等了一会儿,雾气渐渐散开了,面前出现一栋旧的居民楼。 不远处的巷口停着一辆跑车,大红色,几乎是这场梦里唯一的色彩。 楼门口的感应灯似乎是坏了,四周黑漆漆一片,还不如远一些的景色来得亮堂,仿佛在主人眼里,这一小块地方只配拥有永夜。 许一行上前几步,靠近那楼门,看清了有两个人站在那楼门口。 一男一女。 他稍微回头看了一眼,稍远一些,巷子两边的楼都旧了,有些还摇摇摆摆似的,好像随时会掉下顶来。 更远的地方却看不清了,仍旧是隐在一片黑暗的浓雾中。 又转头来看这沉默的二人,也不知道对峙多久了。 许一行走到侧面,在梦境里感官不受环境限制,即便是在黑暗中,他也一下子看清了,那女人,是已经死了的方悦。 又或者不是他看清的,是接收到了方晴的信息。 男人突然开口:“你想好了悦悦,只有把她送走了,我们的生活才能步入正轨。” 方悦笑了一声:“什么叫正轨?” 等了一会儿,男人却不回答,方悦又笑:“她是我亲妹妹,照顾她就是我的正轨。” 许一行心一惊,这剧情也太熟悉了点。 应该不是第一回谈论这问题,男人似乎是怒不可遏了,压着嗓子喊了一声:“方悦你就是不可理喻!” 说完转身就走,到巷口,钻进车子之后,车门发出砰一声响,带着怒气。 方悦盯着黑暗中的某处,站了一会儿,随后转身进了楼门,正好看见站在几阶楼梯之上的方晴。 方晴欲言又止着,眼里亮晶晶的,似乎想说什么。方悦却没理她,低下头面无表情与她擦肩而过。 许一行心里顿时一片刺痛,他知道那是方晴的情绪。 他细细感受了一下,这情绪太过复杂,愤怒、仇恨、心疼和难过都有。 方晴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方悦既不愿意丢下她,却又要在自己面前显得那么不情不愿。 就好像一切都是自己害的。 然而这种“好像”之所以能刺伤她,正是因为她心里早已认定了,就是自己害的。 许一行倒是有些理解,大约是因为在方悦心里,方晴是那个唯一不必掩藏情绪的对象。 又或者,也是有怨的。 他想起在医院遇见方悦,想起她笑得那么甜,心里更是坠得沉重了些。
第65页 面前浓雾渐渐又遮盖了旧楼,不一会儿显出一条巷子来。 这巷子许一行认得,离棠花街不远,两边都是废弃已久的工厂,里面大多是废木材和废钢料。 说起来仙水市的格局就是很奇怪,城南区的繁华背后,全是这样无人过问的沧桑。 附近有好几所中学,稍远一些还有省城大学和农业大学,自许一行有记忆开始就知道,很多人约架都约在这里,满地都是碎砖头。 棍棒更是好找。 明明只是条巷子,因了这些事,被学生们称作碎石场。 碎石场在方晴梦里看上去十分阴森。 她此时正在巷子深处瑟瑟发着抖,前面五六个男生正在朝她逼近,许一行从她的角度,看出来那群人中有她班上的面孔。 杂乱,愤恨,想要……杀人。 独独没有惧怕。 可面上的她只是在恐慌,这种发着抖的状态让面前的一群人很兴奋,可只有许一行知道,她比他们更兴奋。 颤抖只是因为兴奋。 黑色的雾气自地而生,转瞬裹住了她整个身子,这情景许一行知道,是邪气在吞噬人心。 他着急地大喊一声,却只有自己听见了,只是梦而已,他一个旁观者,怎么可能真的改变什么。 兴许是愤怒太多,又积压得太久,因而实质化了。 这种时候这种环境,若再是个体质阴的,或者天生带点灵力的,最容易招惹脏东西。 刚开始只是邪气或者厄运,进而就是恶鬼了。 这场面,看上去马上就要失控。 前面几个男生还不知道危险已经降临,许一行揣测着,或许方晴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正在此时,巷口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我报警了!” 是刘遇! 许一行虽然只是旁观者,却又能感知梦境主人的情绪,他看到方晴一下子放松下来,眼泪立马涌了出来。 所有的仇恨和兴奋,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害怕和委屈。 她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声:“阿遇!” 是刘遇在紧要关头制止了方晴招邪鬼? 没等许一行再细看,梦境又翻篇了。 接下来的场景变幻得极快,画面纷繁杂乱,不集中精力几乎看不清眼前是黑还是白。 但也是就此开始,每一个画面几乎都有刘遇出现,两个人一起被质疑、被欺负、被孤立。 刘遇始终充当着保护者的角色。 许一行倒是有些诧异,方晴的这一场梦,就好像是要将从前全部回望一遍。 走马灯? 面前雾气无数次合起又散开,梦境终于稳定下来,展现在许一行面前的,是方晴躲在房间外,偷窥门内时的场景。 门里面,方悦在客厅里摆了一张几案,上面摆着祭器,贡了些素馔。 许一行踏上前去,正好见她伸手抓起一把米,猛地洒向空中,嘴里念念有词着,一手执了一张符纸,正对着前面的三炷香。 而后使猛地一送,将符纸在烛上点燃了。 那光幽幽暗暗,正缓缓亮着,仿佛那方小小的纸张,永远也不会被烧尽。 役鬼术。 许一行心头一紧,这可是禁术,方悦怎么这么糊涂?谁知道招来的是什么东西! 他暗暗捏了一把汗,却见她在最后一刻,松掉了手上掐着的决,与此同时,符纸轰一下燃尽,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 鬼来时驭的风明明已经起了,下一秒却又静下来。 而后她站在原地,大梦初醒般一哆嗦,紧接着慌忙收拾了祭器香烛,通通塞进了旁边的柜子里,随后上了锁。 看到这一切的方晴,心里一点惊讶也无。 她藏在楼梯拐角处,等方悦出门之后,才进屋走到那柜子前,用早已经配好的钥匙打开了锁。 许一行突然觉得有点牙酸。 雾气再次结集,他已经不着急了,只安静地待在原地,慢慢等着。 进来时间应该不久,毕竟梦里拥有另外的时间维度,你要真想在瞬间过完一生,当然也是有可能的。 这一回画面没有先出现,而是一声惊叫划破了黑暗,代光撕开了帷幕。 仍旧是在那条叫碎石场的巷子中,哭泣声跟在尖叫后头,猛地涌入耳朵,雾气渐渐散开,许一行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他看见一个男人,正将一个少女压在身下。 少女拼命挣扎着,像是挣扎得久了,嗓子已经哑掉,几乎要喊不出声来。 巷子外的车灯呼啸而过,一下又一下,像流星,抓不住。 许一行觉得那少女的面容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心揪作一团,他想要上前,却心知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一切举动都是徒劳。 方晴呢?她从哪里看着这些的? 许一行想了两秒,猛地回头,视角一下子变低,像是整个人正趴在什么地方,透过小缝隙窥探。 一愣之后他反应过来了,这是方晴的视界。 前面是一堆废弃的转头,摞成半人高,方晴就蹲在这砖头的墙后,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场景。 看着那少女求救。 心里带了害怕,以及,兴奋。 许一行不忍心再看,站起身来,逃开方晴的视角。 等了一会儿,这个场景却还不过去,他无奈,仍旧只得站着,去观察方晴。
第66页 不远处的声音渐渐停歇之后,方晴想要悄悄退开,脚却不小心踩到了旁边的木棍。 骨碌碌,这声音极轻微,但是在黑暗之中特别刺耳。 “谁?”不远处施暴的男人喝了一声。 方晴被吓愣了,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动。 我说你倒是跑啊! 许一行看了前面的梦境,虽然不喜欢她,可感受到她的害怕,仍旧是着急得恨不得推她一把。 被强/暴的少女趴伏在地上,看上去像是没了呼吸。 那男人起身提了裤子,慢慢朝着砖头堆走来,一边系好了腰带。 一步,两步,渐渐近了,两步,再一步,马上就要抓住她了! 电光火石之间,方晴念了个咒,整个人突然变了个模样。 许一行一惊,看着她的脸,一下子怔住了。 而方晴则在关键的最后一刻,终于回过神来,慌忙起身飞奔。 奔出巷子口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地上少女抬起头,幽怨又绝望的目光与她对上了。 就在那一瞬间,许一行突然想起来,这少女就是那天在高三(六)班,让吴鹏不要再说话的女生。 他几乎立即就确定了,这女生就是高老师口里的黄丽丽,传闻中被刘遇抢了男朋友的黄丽丽。 不行,头疼得快要爆炸了,面前的浓雾却不等他,已经飞快地合上又散开,显示出极其荒诞的一幕。 仍旧是这旧巷子,仍旧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女,那少女却变成了刘遇。 尖叫声和打斗声渐渐低下去,不敢说话不敢动的方晴,像是被施了邪术一样僵立着,除了颤抖什么也不会。 被恐惧钉死在原地。 许一行再次愣住了,先前在女厕所看见的那幅海报,虽然没细看,那场景却绝不是这样阴暗的巷子。 莫非刘遇被欺负了不止一次? 还是后来有人又将她带到了别处,为了拍照? 转眼之后,是刘遇抱着方晴哭泣的场面。 方晴问她怎么了,她却不说话。 再然后,有匿名信寄到了班上,被方晴首先看见,她和刘遇两个人在女厕所里烧掉了那照片。 又是无止境的眼泪。 信息量太大,许一行一下子有些回不过神来,梦境却飞速地走着,转瞬已到了刘遇自杀的那一天。 在别人的梦境里乍一下看见自己,许一行骇了一跳。 他隔得远远的,看见自己站在刘遇身后,随即发现,有意识的这个自己,正站在行政楼对面的教学楼顶。 而后刘遇朝着自己这边挥了挥手。 这场景太熟悉不过了,这楼顶上站着的不应该是刘师太吗?! 许一行猛地转头,却看见自己背后空无一人。 那么此时站在楼顶的他,代替的位置,到底是那天的刘师太,还是变成刘师太的方晴? 如果是方晴,那么刘遇知不知道自己看见的究竟是谁? 她那句要听人心碎,是什么意思? 听的是谁的心碎? 就这么一愣神,对面的自己已经把不住女儿墙,跟着刘遇一同坠下了楼。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撞在救生气垫上,弹起来,又落下去。 震惊之余有点好笑,那个自己就像个人形皮球。 而后整个世界开始摇晃,像地震似的,许一行一惊,想要抽身离开,却突然发现自己脚下像是生了根。 紧接着有个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都来了还想走?” “方晴!”许一行大喊一声,也顾不上她能不能听见自己了,“你被邪鬼控制了,快醒来!” 他话音落下,迎来了一阵疯狂的笑声,像是炸雷般在头顶响起。 那声音甜美,笑起来却是说不清的阴森:“我本来不想活了,但既然你都闯入我的意识了,不如就把灵力送给我?” 我操! 怎么一个二个自杀,最后都还想要自己陪葬! 招谁惹谁了! 许一行立即就想要走,却发现下身还是动不了,整个人起了一身冷汗。 他四周看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楼顶边缘,努力往前倾一下,如果从这里掉下去,一定会摔醒! 脚上像是绑了千斤重的东西,挪一步都像是要断腿。 他渐渐有些着急,费神一想,大声问:“血咒是你下的?你拿你姐姐的血下咒?” “不!不是我!”方晴尖叫了一下,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几乎刺破耳膜,“我不想让她死的!不想的!是恶鬼大叔没听我的话!” 许一行冷笑一声:“这种时候还在骗自己?根本就是你自己想让她死!” “闭嘴!”方晴大喝一声,有点歇斯底里。 整个世界随着她怒气,晃荡得更加厉害了,许一行身子猛地一挣,发现她对自己的控制似乎松了些。 可脚还是使不上劲儿。 她仍旧是没说,那血咒究竟是不是她下的。 方晴疯狂了一阵之后突然又冷笑起来:“我生什么气呢?我还要感谢你救了我一命!现在就让我来报答你吧,世界太凶恶了,把你的灵力和煞气都给我!” 这一声一出,许一行突然开始恐慌了,灵力似乎真的在抽离,周身的空气冰凉。 意识渐渐跟着模糊起来,其实也没有哪里痛,只是使不上力气。
第67页 眼睛快要闭上了,脑子里勉力留了一线清明,想着是不是睡过去了,就表示自己的精神会永远被困在这梦境中。 而这应该是在说,现实世界里的许一行将迎来死亡。 可是许迟迟怎么办啊? 然而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就是想睡啊。 就在这一线清明也即将消失殆尽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吼:“许一行你个大傻逼!别睡!” 作者有话要说: 【注】役鬼:刚开始是一种巫术,后来成为道术,顾名思义就是差遣鬼魂的术法。文中的设定,役鬼是一种禁术,因为灵力不够的人用了之后很容易招惹恶鬼。 对不起我错了!我还是喜欢早上六点更新! 第30章 淤泥里 许一行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声音? “在别人梦境里睡觉!”那清朗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气急败坏,“你他妈真是心大!” 简青竹! 都这个时候了还骂我? 许一行气得不行,方才的记忆跟潮水似的,猛地涌上来,来不及后怕,身上气力一下子回来了大半。 他使劲又一挣,朝前倾了倾身子,再用点力,再用点力就可以从这楼顶跳下去了。 然而最后那一小截距离,却怎么也前进不了。 “跳!”简青竹的声音又响起,也跟炸雷似的。 同时就有一股力量从背心进来,又迅速蔓延到四肢,肌肉狠狠抽痛了几下,许一行条件反射地跟着那声音往前一跃。 梦里黑暗蒙了眼。 现实里的许一行身体抽搐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盯紧了黑暗里的某一点,气喘吁吁着,几乎撑不住自己身子,整个人坐在椅子上就要往下滑。 简青竹伸手轻松一揽,圈住他腰,将人固定住,另一手在他脸上拍了拍:“傻了?” 见许一行还没缓过来,便絮絮叨叨起来:“完了完了完了,本来就不聪明,这下更是完蛋了,怎么跟迟迟姐交代啊?”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他煞气重可是又怕鬼是个实打实的弱鸡,我不知道……” “够了!”许一行用尽力气喝了一声,“你他妈是祥林嫂吗?” 简青竹笑了:“哎哟原来能听见啊?既然还能骂人我就放心了。” 许一行实在是没力气再跟他说话,整个人还处在心有余悸的状态中,撑不住身子,只能放任自己靠在他肩上。 跟跑了个马拉松似的。 “唉。”末了嘆口气。 简青竹于是不开玩笑了,收了轻佻的口气,看了看床上的方晴:“好险,没想到她都这样了,竟然还有这种夺人灵力的意识。看上去这么弱弱的,结果差点坑死你,果然眼睛和漂亮姑娘都是会骗人的,我刚才就不该放你一个人进去。” 许一行没理会他这听上去还算是温情的话,沉默了半天,突然说了一句:“简青竹,她恨刘遇。” “嗯?”简青竹有些不明白。 方晴跟刘遇这两个校园暴力的受害者,是相互依靠的好朋友,这是高老师也盖章了的。 许一行又喘了一会儿,渐渐静下来,说:“她恨刘遇生世跟她一样可怜,可是活得比她坦然。” 这话一出,简青竹差不多就明白了。 有些时候,有那么一小部分弱势群体,在特殊情况之下会生出强烈的恨意,但恨的却不是直接欺压他们的人。 或者说,即便恨了,可他们知道自己是不能与之抗争的。那么这种恨没有可实施性,便很容易消弭。 可是人的仇恨与情绪总有需要发泄的地方。 怎么办呢? 那就只好转移恨意,去恨那些跟自己站在一个高度的,却比自己活得好的人,活得比自己快乐的人。 大家都一样出生在淤泥里,你就不能挣扎,不能尝试脱离,也不能去呼吸新鲜空气。 凭什么我活得这么痛苦,而你要那么坦然,还要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 懦弱的人怨恨强大吗? 不是的,懦弱的人只是怨恨曾经懦弱、应当懦弱,却选择了勇敢的强大者。 因为勇敢在很多时候,与痛苦对等。 他们恨的根本就是不敢变强大的自己,恨的就是懦弱本身,为了保护自己,只好转移情绪,去恨不自量力选择痛苦的人。 要一起待在淤泥里,才能继续做朋友啊。 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许一行常常对这话嗤之以鼻,现在却突然有些懂了,也许就是来源于这样的心态。 想起来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慄。 好的生存方式,难道不是一起从淤泥中挣脱吗? 或者只是我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想。 简青竹环住他腰的手紧了些,抿紧了唇不说话。 身上的力气渐渐回来,才发觉现在两个人的姿势不太对劲,许一行于是微微挣了下。 简青竹察觉到他的意图,松了手,他一个不妨,身子又往下坠了一下,简青竹一笑,又把人捞了上来。 “老实待一会儿吧,逞什么英雄呢?”他说。 许一行嘆了一声,不动弹了。 有点诡异。 刚才几乎以梦境杀死他的人就躺在面前,而他靠在简青竹身上,心里竟然隐隐想起“相依为命”四个字。
第68页 大概是因为刚去鬼门关熘了一圈儿,而简青竹恰好在身边。 到了下半夜,许一行正在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耳朵,才费力地睁开眼。 “喂,周一啊,走了。”简青竹小声说。 废话,他当然知道是周一! 许一行无可奈何地嘆了一声:“简青竹,碰见你之后我就没有好好睡过觉。” 简青竹笑了笑,起身拉他。 两个人又用隐身咒出了医院。 半夜也打不到车,就并肩慢慢走着,许一行将梦里的一切讲给了简青竹听,简青竹听完就沉默了。 四周漆漆一片,想是快要天亮了,所以黑得格外浓重,连路灯光都被暗夜吞掉。 快到棠花街的时候,许一行才觉得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问:“事情是不是都清楚了?刘遇身上的鬼其实就是方晴招来的。” “可是这鬼为什么又会在你那刘老师身上?”简青竹说。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许一行有点气,“我他妈累死了,已经没心情想这些了。” 简青竹笑了笑:“要不咱们把刘老师抓起来,严刑拷问一下?” 许一行:“……” “哎开个玩笑嘛。”简青竹说,“我的意思是,还是得从刘遇那边下手。你想想,今晚咱们进方晴的梦,那鬼分明就不在,你又看见过刘遇身上缠着鬼气。这说明什么?说明真正役鬼的人很可能不是方晴,她要么是被人利用了,要么就是被鬼利用了。” 许一行停了脚:“你是说刘师太?” 简青竹四下看了看,一手揽住了他肩膀:“我得开始做自己的本职工作了。但是上次刘师太阻了我一下,我估摸着只要咱们在医院,行动就都在她的控制之下,而且二院里懂役鬼的绝对不止一个人,得想个办法。” “嗯……”许一行应了一声,忘记了去掰他圈住自己的手。 说着这话正好经过钱瞎子的门前,简青竹看了一眼,笑着说:“要不让你那几个小伙伴帮帮忙?” “怎么帮?”许一行问。 “让他们在咱们捉鬼的时候,放把火把刘师太的房子给烧了,拖住人。”简青竹说。 许一行难以置信地看他一眼:“你他妈哪里有问题啊?” 简青竹笑了笑:“逗你玩儿呢。” 许一行这才发现他手一直搭在自己肩上,伸手就要去扒拉,却正好起了一阵风。 毕竟是秋夜,风带来的凉意已经很难忽视,他打了个寒颤。 简青竹笑了一声,反而将手收紧了,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他半边身子上:“好冷好冷啊,秋天真的来咯。” 靠着他胸膛的后背一阵暖意,许一行想起在方晴梦里的那股力量,估计也是简青竹的术法吧。 他其实有点捨不得这温度。 毕竟真他妈冷啊! 于是没再反抗,只是说:“这样怎么走路?” “怎么不能走?”简青竹反问道,又带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两个人几乎裹在一起,前胸贴后背,“就这样走呗。” 许一行:“……” “什么时候去抓鬼?”他不再纠结走路的事,而是掐了掐天干地支,说,“周六过了,周日是个大黄道日,鬼气应该会轻一些。” “周六那天……中秋节?”简青竹问。 “啊,是。”许一行应了一声,“十五十六交接,正好也有月亮,不用你的手电筒了。” “行吧,好日子,抓个鬼赏月的时候下酒吃。”简青竹笑着。 许一行没理他的玩笑,问:“是不是找个什么时间,去方晴家里看一看?” “好。”简青竹说,“等你休息几天吧。” 说完这话刚刚好到家门口,两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时之间都没动。 又是一阵风吹过。 “滚吧。”许一行终于忍不住了,恶狠狠地说。 简青竹:“口气怎么这么差?你这脾气能改改吗?” 顿了一下,他又笑:“让我再抱一会儿。” 许一行皱起眉,但是没挣扎:“你他妈有病啊?咱俩熟吗?想抱去找个女朋友好不好?我一身硬骨头硌得您慌。” “都咱俩了,能不熟吗?”简青竹说,“不怕不怕,我就喜欢你这样儿的,女生找不到你这么高,又这么有劲儿的。” “滚滚滚!”许一行给了他一拐子,“恶不噁心?我就说你他妈居心不良!” 简青竹放开他,笑笑:“抱着你跟抱着财宝似的,生怕被人抢走了,毕竟鬼都想要你的煞气,人都想要你的灵力。我得抱好了,在你跟我签契约之前不让人啊鬼啊的来动你。” 许一行:“……我咋不知道自己这么万人迷呢?” 他转身要走,简青竹手一晃,伸到他面前:“给,安神符,可能比不上钱爷爷的,但这两天让你不见鬼还是行的。” 许一行一愣,接过来,想着自己该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简青竹往后退了几步:“化符水的时候用净心神咒。”
第69页 说完转身,开门的时候又来了一句:“别感动,要感动的话攒起来,攒够一颗红心就以身相许,把你的灵力送给我。” 许一行:“狗嘴!” 各回各家,可惜都找不到妈。 总算是能消停两天了。 许一行拿简青竹给的符纸溶了符水,喝了之后果然再没见鬼气,突然又回到了以前每天只顾上学放学的日子。 甚至连简青竹都没有出现在眼前,明明就在对门,愣是没见人。 他几次想发消息问问,又都没发出去。 学校里面关于方晴和刘遇的流言,像是再无法阻挡一样兴盛了一阵,又渐渐消了下去。 想来每个人的生活都忙,有些事情猎奇一样听一阵,再传一阵,便又都忘了。 周三这一天一早,许一行刚刚到教室,陈霜就转头过来,问:“一一、一行,你听听听说了,没?” “嗯?”许一行一边掏作业,一边问。 张扬看陈霜说得吃力,接过话来:“咱们班要来一个转学生。” “哦。”许一行应。 “哎你怎么这反应啊?”张扬问,“你知不知道从哪里转来的?” “哪里?”许一行问。 “附中!”张扬激动地说,“附中转过来的!说是那边压力太大了,想换个环境,还是个大学霸,啧啧。” 许一行眉毛一挑,附中,王八蛋天师的学校啊,果然重点中学压力大。 他看向陈霜:“哪里来的消息?” 陈霜看了看前排,笑:“夏亭。” 刚刚交完作业,老严站在讲台上,看上去情绪不错,有点春风满面的样子,笑着说:“咱们班今天要来一位新同学,大家对人家好点儿啊。” “一语文老师,做个介绍都没词儿吗?”许一行小声说。 老严听着教室里的窃窃私语,环视一圈,把食指竖在了嘴巴前面:“别吓着新同学了!” “这就能被吓到了?”许一行说,“老严你是带了个豌豆公主来吗?” 全班闹笑起来,老严一指他:“许一行你闭嘴!” 许一行耸耸肩。 老严看向门口,温和地说:“进来吧。” 过了两秒,“哇”的声音齐齐响起来,还有人吹了口哨。 许一行本来无聊地盯着课桌,听见这响动,不屑地抬起头来,愣了一下,紧接着“我操”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净心神咒:道士诵经和做法事时用,安宁心神。辞曰:“太上台星,应变无仃。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我不敢评论人性,小说里只是文学创作而已。 祝开心~(*^▽^*) 第二卷 仙水 第31章 鸡柳巷 陈霜看了一眼台上,又转过来看许一行,惊讶地说:“他他他他……” “哎哟,新同学帅到陈霜说话更结巴了。”张扬笑得夸张。 许一行看他一眼,张扬讪讪地笑了一下。 陈霜红了红脸,沖许一行感激一笑,低着头转了回去。 台上比老严高出一整个头的人安静地立着,身姿挺拔,穿着三中的校服竟然显得腿很长。 眼神像是不经意地扫过许一行,带了一丝笑意。 “大家好,我叫简青竹,简单的简,青色的青,竹叶的竹。”他笑着鞠了个躬,“请多多关照!” 什么鬼?玩儿什么转学生的狗血戏码啊? 看热闹的全都鼓起了掌,又有人吹了声口哨,许一行看着简青竹,脸上表情很复杂,看上去更加不耐烦了。 讲台上老严又说了两句,指了指许一行背后空着的座:“青竹同学就暂时坐那里吧,期中考之后咱们再统一换座。” “谢谢老师。”简青竹笑了笑,朝着位子上走,经过许一行身边的时候微微往里一拐,大腿不露痕迹地碰到了他手肘。 “啧。”许一行嘆一声,身子往后一砸,猛地靠在椅背上,椅子又撞上简青竹的桌子,发出砰一声响。 众人眼光本来就集中在这里,这下更是傻眼了,也不知道许一行和新来的同学有什么过节。 或者他只是简单地又不爽了。 老严看着他,骂道:“许一行!一天不毛躁你就过不去了是吧?新同学来了能留点好印象吗?” “我就这样,能有啥印象?”他说。 老严气呼呼指了他一指:“下课等等我。” 早自习下了课,老严带着许一行站在走廊上,语重心长地说:“为了促进与新同学之间的良好交流,也为了让新同学早日融入咱们班集体,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你就带简青竹到处逛逛,熟悉一下地形。” “凭什么是我?”许一行问,“我看他不顺眼,您也不怕我俩打起来?” 老严笑了笑,慈祥地拍拍他肩膀:“老师相信你是个乖孩子,怎么会打架呢?你姐姐这两天应该不用加班吧?我这几天可能要路过棠花街,打算给她带本练习册去,让她守着你……” “哎哟您饶了我吧!”许一行往后一靠,倚在墙上,手投降似地一举,“行吧行吧,败给您了真是。”
第70页 等老严走远了,简青竹晃荡到他身边来站着:“你在气什么?” “不知道。”许一行回答得干脆,“看见你就生气!” “气我要来没提前跟你讲?还是气我这两天都没出现?你想我了?”简青竹问。 许一行睨他一眼:“想你个鸟。” 简青竹没理会他的口气,低头看了自己校服下摆处一眼,又抬头看他,佯装不好意思地说:“啊?” “下流坯子,”许一行瞪他,压着嗓子骂,“迟早给你废了。” 简青竹乐了:“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 “呸!惊吓差不多。脸咋这么大?”许一行说,“我已经能预感到了,绝对没好事。” 简青竹笑了笑,微微凑近了一点,小声说:“你对我别表现得这么特别,要不别人都要猜了。” 许一行闻言转头看了一眼,窗户那边同时缩回去了好几个头。 “唉。”他嘆了一口气,仔细看了简青竹一眼,发现自己的确没理由生气,于是闷闷地,“我心情不好。” “这是在道歉?”简青竹问。 话音刚落,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后面老严已经过来了,赶着霸在走廊上的小崽子们:“预备铃都响了听不到啊?” 两个人没机会再吵,跟着大群人进了教室。 没一会儿许一行收到一条消息:“父子没有隔夜仇,爸爸原谅你。” “滚。”许一行把消息回过去,没理他了。 许一行为数不多的优点,说话算话是一个。 既然答应了老严,做还是要做的。 因此体育课解散之后,整个高二(三)班的人都看见了一个黑着脸的许一行,带了个温和带笑的简青竹,一前一后,在校园里乱逛。 招了好一波目光。 食堂、音乐厅、活动中心,差不多顺着熘了一圈儿。 简青竹一路都是兴致勃勃的样子,许一行看了他一眼:“其实三中你很熟了吧?” “是挺熟的,跟梦里来过似的。”简青竹笑了笑,“梦里还有你呢。” “哎哟喂。”许一行朝前走了几步,把在栏杆上,反身靠上去,看着他,“简青竹,我说你他妈骗小姑娘骗多了吧?在我面前能不能别说这种话?” “就是在你面前才说呢。”他答。 许一行嗤之以鼻,简青竹笑了一会儿,又说:“你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吧?安神符的效力估计也就到今天了。我这两天又画了些符,晚自习之后去方晴家看看,然后等周六。” “行。”许一行点点头。 晚自习的时候给郑义发了个简讯,那头却半天没消息,许一行本来打算下课之后打电话的,却在放学铃响起时收到了个回复。 他看见那地址就愣了一下。 身后简青竹敲他一下:“走?” 他慌忙收起手机,跟陈霜打了声招呼,跟在简青竹身后出了门。 夏亭正好从旁边过,看向陈霜:“他俩以前认识?” “嗯。”陈霜看着夏亭,顿时有些慌乱,“邻邻邻、邻居……” 他在夏亭面前总是比平时更加结巴,说话的时候也不太敢看她眼睛,他平时就有些害羞,倒是没什么可诧异的。 夏亭得到答案,“咦”了一声,自顾自点点头:“难怪呢,看上去不对付,但其实感觉是熟的。” “嗯。”陈霜又应了一声。 “走啦小霜!明儿个见哟!”她笑起来,朝陈霜挥挥手,出了教室。 等人走远了,陈霜才理了理自己的校服,背好了书包,轻声说:“明……明天见。” 站在校门口,两个人同时停下脚步。 许一行看着简青竹:“怎么不走了?” “我不知道她家在哪里啊。”简青竹回答得理直气壮,“等你带路呢,别说你没问郑义。” 许一行:“……” “啧,说哪天去就哪天去,还以为你都打听好地址了,真他妈绝了天了,简青竹要是靠谱猪都能上树了。”许一行摇摇头,先跨出了步子。 “坐7路,最后一班车了都,就是回来的时候麻烦点,给许迟迟发个消息。”他一边碎念着,看见绿灯了,也不等简青竹,径直朝着对面的公交站走去,走到一半嘆了一声,“幸好我不信任你。” “这就叫默契知道吧?”简青竹在背后轻笑一声,一直紧跟着他,“我不说你不也做好了吗?” 走到路边,踩上公交站的台阶时,他又说了一句:“很好。” “什么很好?”许一行站在公交站牌下看他。 “我说你不信任我很好。”简青竹答,在高大路灯的照射下,他脸上的表情认真到近乎严肃,像是怕旁边人听见,声音很轻,“以后也千万不要信任我。” 许一行怔了一下,还想问什么,简青竹却没给他机会,一把揽住他肩,往前一推:“车来了。” 转头去看,那认真的表情突然就散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许一行有些发愣,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公交车开出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刚才说什么?”
第71页 “嗯?”简青竹看他。 许一行眉梢微挑,摇摇头:“没。” 一路上回想着方晴梦里的场景,许一行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那种衰败又阴暗的气息,早应该想到是在这附近的。 下了公交车,左转进了一条街,两边的商店都还开着,到处亮堂堂的,街的名字也大气,叫龙吟街。 简青竹看着街口的路牌:“这附近是不是还有条虎啸街?” “我怎么知道?”许一行简单地回答。 而后带着他轻车熟路地往深里走,又左拐了一次,再右拐三回,面前终于出现了一条陈旧的巷子。 跟刚才的繁华天差地别。 鸡柳巷。 从许一行刚才冷淡说了不知之后,简青竹一直没开过口,也没问他为什么对这偏僻的巷子这样熟悉,连导航都没开就知道左还是右。 直到站在蓝色的路牌下,他才咂咂嘴:“鸡柳巷,这名字看得人都饿了,待会儿咱去吃宵夜吧。方晴和方悦住这里?” “嗯。”许一行点点头,“走吧。” 简青竹一直跟在他身侧半步后,现在凑上来,一把揽住他脖子,朝前走了几步:“太黑了,这路灯怎么不亮啊?” 许一行没去扯他手,他觉得自己也需要一点支撑。 抬头望了一眼那灯座,看上去是完好的,但是里面的灯泡一定被人拆走了,或者是直接被小石子打碎了。 这条路的状态一直就是这样,十年了都没变过。 他轻笑一声:“这巷子这么旧了,没人修理正常的啊。” “这样啊。”简青竹应,又悄声说,“小行行,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对劲儿呢?” 许一行看他一眼,没说话。 简青竹笑笑,在他前额的头发上扒拉了一把:“别瞎想,就算碰见鬼了还有我呢,儿子不怕,为父……” “滚!”许一行横眉喝了一声,觉得心里的郁郁轻了些。 两个人接着朝里走,莫名压抑的气氛松了点,终于是到了那楼前,跟方晴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那楼门就像张黑洞洞的巨口,能吞噬掉一切居住于此的人的生气。 “这地方背阴,朝向有点偏西,虽然是旧楼但是修得高,风气又很难循环出去,气息不太好,容易招邪啊。”简青竹轻声说。 许一行点点头:“你说是不是很可笑,我们这种穷人,住的地方都格外招邪气些,邪气招来了,又只能把人更往深里拖。恶性循环。” “话不是这么说的。”简青竹应。 还想说什么,许一行伸手打断他:“你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又懂了?走吧,别废话了,二楼。” 简青竹于是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到了二楼平台前,面对着方晴家的门,许一行眉心突突一跳,预感不太好,可又没感受到鬼气。 他不愿意露怯,于是挑挑眉:“来,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简青竹笑了一下,一把捂住他眼睛,紧紧把住他肩膀,用无碍法掐了个决,猛地往前一冲。 等他放开手时,两个人已经在方晴家了。 简青竹又掏出了手电筒,照亮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开灯应该也没事。”许一行说,“这楼里住的人不多,大概都睡了。” 简青竹却摇摇头:“不开灯,灯里也许有术法,里面的东西肯定怕,要不然就靠个柜门也关不住。” 这客厅极狭窄,放了一张长沙发,一个电视柜。还有个茶几旧得不成样子,红漆的木头全是印子。 右手边放了个柜子,就许一行在梦中看到的情形来看,这柜子里藏着用以招鬼的祭器。 方悦用过,方晴也用过的。 “这里有个阵?”他突然皱皱眉。 简青竹点点头:“对,我画的,怕有人抢先在我们前面。” “哦。”许一行应,哦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不对,一脚踹过去,“你他妈阵都画好了跟老子说不认识路?” “哈哈哈!”简青竹躲开他的攻击,笑了起来,“别踢别踢,这里地方小,容易出问题。” “既然来过了,线索是不是都在手里了?为什么还带我来?”许一行扬起下巴看他。 简青竹一脸似笑非笑。 又是这表情? 许一行心头一惊,心想我他妈又成肥鱼饵了? 还没等他震惊完,旁边柜子里突然响了一声,像是人在敲门。紧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像是利爪在挠板壁。 许一行后退了两步。 简青竹没动弹,等他后背撞上自己胸膛,才笑:“别怕,这次一定不把你丢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无碍法:能穿墙破壁的法术,一边掐诀一边念咒。 好开心呀,元旦节可以去自己最喜欢的城市啦! 第32章 无碍法 “为什么?”许一行问。 问的当然不是为什么不把他丢出去。 简青竹一边将几张符纸塞给他,一边举起了手电筒对着柜门:“我打不开这门,既然捉不住,只好暂时将它封在里头,你的体质应该能把东西引出来。”
第72页 这动静,看来是被锁在柜子里的东西醒了,许一行有点疑惑:“这里面的鬼就是方晴招出来的那只?跟刘师太和刘遇身上的有什么关系?方晴既然把它招出来了那应该就是能役鬼了,怎么又怕呢?被反噬了?” “不知道。”简青竹答,伸手拍他头一下,“你问题怎么这么多?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唉。”许一行嘆了一声,“别打我头,收拾你啊。撤阵法吧,我来。” 简青竹闻言一抬手,对着柜子,轻斥一声:“破!” 自他掌心起,空气像是石子投入湖水一般,涟漪扩散开去,柜子里撞击的声音更加猛烈起来,在暗夜里让人有些心惊。 “看,这些东西对你的渴望都压过本能了,只要你站在这里,逃命都不要逃了。”简青竹满意地说:“带着你就跟带把万能/钥匙似的。” 许一行看他一眼,没说话,只上前去,手掌贴上了柜门。 “准备好。”他轻声说。 简青竹点点头,许一行双手扯住柜门把手,用力一拉。 本来使足了劲儿,那门却轻得很,重量落差极大,手上力气一下子空掉,几乎是刚往外拉,已经猛地洞开了。 许一行动作迅疾地往后一退,手却伸出去,一张符纸撞上一团黑雾,那雾气悄无声息便散了。 几乎是在同时,简青竹将他往后一扯,一张符纸又拍了出去,再一反手,手里寒光一闪,亮出那把长剑来。 许一行剎那之间看清,那柜子像个无底洞似的,源源不断在涌出黑雾来。每一团黑雾都有一张模糊的脸,直直冲着人来。 刚才简青竹要是不拉他,后面的东西可能就撞上他脸了。 “这他妈都什么东西啊?”他骂了一声,一边对准了一团黑雾,一拳将它打散了。 “全是噬魂兽。”简青竹抽空答,手里长剑花样耍得极漂亮,但也不是没用的花架子,几乎一下过去就能刺散一只。 他转眼看见许一行赤手也能碰到噬魂兽,又说了一句:“能用手就别浪费符纸,肯定还有大傢伙要对付。” 许一行听见了,但是没空回答他。 赤手空拳打架,这可是他的长处,也不是没被围攻过,只是这鬼东西也太多了吧,柜子里有个集市吗? 这样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正在缠斗,简青竹喝了一声:“后退!” 许一行心知他可能是要放大招,应着这一声,往后退到了门边,顺便一把掐住了一只噬魂兽的脖子。 但那东西就是一团,也有可能是掐住了肚子。 黏腻的触感,让人牙齿发酸,他狠地一使劲儿,捏散了它。 转眼就见简青竹跳上了小茶几,转手将手电筒抛了过来。许一行一把接住,听见他大喝一声:“白地!” 随着这一声,他手上的长剑忽地飞出,悬空化作了一只毛色灰白的猛兽,长得跟老虎极像,但是身形要大一些,毛发也要更长些。 许一行莫名其妙就认出来了,是貔貅。 他突然就放了心,貔貅是瑞兽,简青竹既然能驱使貔貅,想必跟鬼怪确实没太大关系。 那貔貅自半空跳下,轻巧落在地面上,四脚微微曲起,发出一声嘶吼,紧接着又猛地腾起,对准那柜门张开了大口。 钻出来的那些噬魂兽,无一例外全撞上那巨口,转瞬就被吃下了肚里去。 许一行张大了嘴巴,看着那柜子晃来晃去,哐当哐当直作响。 简青竹看他一眼:“你也想尝尝噬魂兽的味道?” 许一行忙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那柜子似乎是空了,再也没有噬魂兽钻出来。 房间里突然就静了下来。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那柜中突然又冒出一阵黑烟,直冲貔貅而去。 这一下来得急,许一行心猛地一紧,刚窜出来的东西鬼气逼人,显然非同一般,噬魂兽完全不可与之同日而语。 果然,貔貅被鬼一撞,往后退了半步,下一秒却大口一张又一合,咬住了鬼的腿。 那鬼回手一掌拍上貔貅的头,简青竹的天师符已经撞过去,正要撞上鬼的额头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大半夜闹什么闹啊!”外面有个女人大骂。 鬼被貔貅咬住,暂时无法散开身形,却像是早有准备,手里甩出个香炉,猛地撞上了简青竹手里的符纸。 二物一撞,顿时火光大盛。 那鬼幽幽一笑,就在此时,许一行才看清了他的脸,又是那只老相识。 外面的人还在敲门,边敲边骂。见那门似乎马上就要被顶开了,简青竹无可奈何,喊了一声:“白地!” 貔貅忽然就不见了。 鬼被放开,猛地从许一行旁边蹿过,也跟着消失了。 许一行赶紧念了隐身咒,同一时刻简青竹也隐没了身子,走过来把住他肩,穿墙而过,朝着鬼的方向追了去。 转眼已经追至巷口,鬼气却突然没了。 许一行停下脚步:“没了。” 话音刚落,从旁边拐角处跑出来一个人,一下子扎进了许一行怀里。 许一行吓了一跳,怎么谁都要扎进他怀里? 他伸手扶住人:“这位……”
第73页 话说到一半,他喊了一声:“阿小?你干嘛呢?” 阿小抬头,看见自己撞上的人是许一行,赶紧一把又抱住了他腰:“行哥哥!是你!呜呜得救了!” “哎哎哎好好说话!”许一行无语,每次阿小有事求他都是喊哥,“别玩儿偶像剧戏码了。” 阿小闻言一把推开他,看着眼前两个少年,横着柳眉,拍着自己胸口:“我操吓死老娘了!刚才在追一只小鬼,谁知道到了这巷口闯出来个大鬼,一把抓住那小鬼吃下去了,要不是老娘躲得快,真他妈要见阎王了。” 许一行:“……阿小姐姐,文明点儿。” 阿小白他一眼,又皱起眉:“你俩干啥呢?” “抓鬼卖钱。”简青竹笑眯眯地说。 “哎呦我天,天师来抢生意了!”阿小仰头长嘆,“走吧回街,出师不利,心烦。” 跟阿小一起没办法谈论什么,倒也不是不信任她,只是这种事情,也没必要让太多人知道。 三人打了个车,终于到了棠花街口。 走到上街钱瞎子的门口,阿小挥了挥手进门,进到一半又转身,看着许一行:“哦对了小行儿,师父说都画安神符你说不定用不着,让我问问你画两张其他的成不?” 这事许一行差点儿都忘了,他想了想,说:“我还是要安神符。” “我就说,”阿小嘟囔,“你小子就知道要最好的,得了得了回去睡觉吧。” 等她进去了,两个人朝着下街走,走了几步许一行突然顿了脚:“简青竹,方悦死了这么大的事,邻居总不会不知道吧?” 简青竹挑眉看着他,迟疑了两秒,似乎也想到了:“不一定吧,现代社会的邻居,谁知道谁的事啊?” “不,不是。”许一行坚决地说,“鸡柳巷这种地方,绝对是你家今天锅里下了几颗米都能闻得出来的。” “你是说,有人要来救那只鬼?”简青竹问。 许一行点点头:“我不确定,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是同一只鬼,会不会是刘师太?可如果是刘师太,她是不是不知道她女儿跳楼的时候这鬼也在场?不应该吧?” “你确定是同一只?”简青竹又问。 这话倒让许一行愣了一下。 鬼的面貌的确是一样的,气息乍一感受起来也没差别,但毕竟是在不同场合看见的,没法放在一条线上比较,他不敢下论断。 简青竹看他沉默也没说话,走到门口了才说:“你说把噬魂兽和这只鬼关在柜子里的是谁?” 许一行想了想:“如果是方悦,她死之后我还见过这鬼……不对,她死之后我就没有见过这鬼的面貌了,只是在刘师太身上看见过鬼气。” “哎不对。”他说着又自己否定了,“你让我想想……世界上会有两只一模一样的鬼吗?” “当然不会,就算面貌一样,气息也是不一样的。”简青竹说。 “是啊。”许一行又忖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但是有个什么地方就是弄不明白。周六咱们要是顺利抓住了什么东西,是不是就能问得出来了?” 简青竹没回答他,只是抬头看了看他家二楼:“你姐今天又值夜班?” 许一行跟着抬头望了一眼,客厅的窗户漆黑一片,掏出手机看,发现许迟迟确实在晚自习下课之后发过消息来。 “嗯。”他说,回了个消息,伸手去摸兜却摸了个空,“我操没带钥匙!” 简青竹笑了一笑,转身去开门,应了他一声:“哦。” 许一行瞪着他后脑勺:“哦是什么意思?你他妈就不管我了?” 简青竹闻言转过头来,正想说什么,许一行却一脸桀骜,赶在他前面开了口:“我不喊爸爸。” “那免谈。”简青竹挑起嘴角,一把拉开门,在许一行冲过来之前,闪身进去并且顺熘地甩了门。 “我操!”许一行往后一跳,差点儿又是鼻子眼窝一趟儿平。 他有些难以置信:“真不管我了?” “求我呀。”简青竹口气闲闲,在门内应。 “嘿!我还不信就冻死我了?王八蛋天师,太冷血了。”许一行骂了一声,转过身去,到了自己家门口,往台阶上一坐,大喇喇地伸直了双腿。 幸好穿了校服外套,他往路灯柱上一靠,瞪着对门的门牌号。 一阵凉风吹过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妈哟,这石阶也太凉了点儿吧,怎么坐半天还没坐暖和呢? 没一会儿简青竹从二楼窗口伸出头来,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天阶夜色凉如水,很有情调嘛。” 许一行白眼一翻,没理他。 简青竹见他不吵架,似乎是觉得有点无聊,把头伸了回去。 坐了半天,许一行掏出手机来,这么一趟折腾,都快夜里一点了,睡不好长不高的啊! 他有点受不了了,抬头对着那窗户喊:“简青竹!” 没声音,他又接着喊:“我好冷啊儿子!放爸爸进去吧!”
第74页 啪。 灯关了。 许一行开口就想骂,想了想,还是站到门前,低声喊:“爸爸,我错了,让我进去吧,好冷啊真的。” 过了一会儿,门终于拉开了。 就着外面路灯的光,简青竹看见许一行一脸疲惫,往后退了一步:“进来吧儿子,早说不就不用挨冻了吗?” 许一行“嗯”了一声,抬脚跨进去。 跨完一只脚,他伸手一把拽住简青竹,用力一抡,将人抡出了低矮的门槛,紧接着一把扣上了门。 动作行云流水。 “哈哈哈!”他放肆地笑起来。 然而还没开口说话,已经被人从背后一把捂住了嘴。 绝了天了!忘记这天师会无碍法了! 正要反抗,简青竹却一笑,顺势用缚鬼诀一点。 许一行登时动弹不得,只感受到他冰凉的手指比作枪,轻轻抵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嘴唇靠近耳廓,低沉的声音跟着响起:“现在求饶还能放了你。” 不知道怎么的,心跳竟然停了半拍,许一行猛地一愣,感受到在那一瞬之后,心脏复又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失控。 作者有话要说: 缚鬼诀:缚鬼,捉鬼时用想像中的绳索捆绑目标。 第33章 柠檬味 喉咙有些发干。 他努力地想要往旁边侧头,躲开简青竹的鼻息,却只能是徒劳。 简青竹放开他嘴,转而揽住他脖子,要听他回答。 “求饶是不可能求饶的,这辈子不可能求饶的。”许一行勉力平复着心跳,紧接着就有些迷茫。 自己这状态算什么呢?为什么这么紧张?怕吗? 转念一想,不怕才怪。 跟简青竹在一起永远不能掉以轻心,不小心就是个陷阱。 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来,简青竹说:“不求饶我就不放你,让你这样被捆着睡一夜,怎么样?” “变态!王八蛋!”许一行骂。 简青竹只是笑,不说话。 他应该是洗过澡了,许一行手触到跟校服不一样的棉质触感,背后有好闻的味道,那味道若有若无着,不经意地钻进鼻腔。 有点熟悉,但是一下子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 他想挣脱,无奈除了算命又不会太多术法,想了想说:“跟鬼打完架我还没洗澡呢,校服可脏,把你睡衣蹭脏了。” “不怕。”黑暗里简青竹说,“换就是了。” 许一行长嘆一声:“我错了简青竹!快解开!” “错哪儿了?”简青竹问。 “我不该让你收留我还想把你扔出去。”许一行老实答。 “不对。”简青竹说。 “我不该打不过你还老是挑衅你。”许一行又说,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但是如果你不用术法的话,打赢你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对。”简青竹又说。 许一行一听就火了:“我操!那你他妈告诉我老子错哪里了?错个毛线,老子就没错过!” 简青竹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笑开了,笑得几乎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胸膛的抖动传到许一行背上。 许一行更加烦躁了,却又想不清由来。 只听他轻声说:“许一行,你知不知道……” 等了半天没下文,许一行皱起眉:“知道什么?快放行不行?最讨厌你们这种人,说话不说完,叽叽歪歪的烦不烦?” “没。”简青竹笑了笑,“周末你做饭的时候我要去你家吃饭。” “吃吃吃!”许一行气急败坏地说,“撑不死你!” 简青竹满意地笑起来,环着他脖子的手放开,手指似有似无地从他脸颊边擦过:“洗澡去吧。” 说着手指打了个响儿。 “啧。”许一行终于自由,“跟你待一块儿太危险了。” 简青竹摁开门边的开关,本来充当门面的一楼一片空荡荡,楼梯开在里侧,跟自己家格局一样。 “走吧上楼。”简青竹说。 许一行看他一眼,转身走上了楼梯。 等他到了顶端,打开了客厅的灯,简青竹才关掉楼下的灯,跟了上去。 “怎么不在二楼安一个开关?”许一行问。 “没必要,楼下的灯平时我都不开。”简青竹说。 许一行又“啧”了一声:“哪天摔了别喊,我不会来拉你的。” 简青竹笑起来:“黑暗对我来说更安全。” “装什么逼?中二少年似的,你是堕落黑天使吗?还是英俊忧郁的吸血鬼?暗夜还他妈的让你嗜血呢。”许一行说。 简青竹在旁边笑得不可自已,问:“我难道不英俊?” 许一行:“……” 转头看着二楼的空间,面前的客厅很简单,就一张单人沙发,一个小茶几,样式简单,看上去都很有厚重感。 除此而外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一片。 许一行愣了一下,将书包扔在沙发上,往前走了两步,抬眼看见卧室门没关。 里面陈设也极简单,就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以及一把配套的椅子,直接就一览无遗了。
第75页 “搬过来没家具吗?”他问。 “有的。”简青竹走到卧室,一边翻找睡衣给他,一边说,“我让房东搬走了,我这些是原来家里的,随便捡了几件需要的。” “哦。”许一行应了一声,接过他递的睡衣,和一条内裤。 “新的。”简青竹看着他迟疑的表情,笑,“刚刚透过水。但是我忘买新毛巾了,你要不嫌弃用我的,蓝色的是擦身子的,白色一张擦脸一张擦头发的。要教你用浴室吗?” “不用,又不傻。”许一行边打了个哈欠,“你先睡吧,我睡沙……” 简青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没意见。” 许一行看着那单人沙发,把话咽了下去,转身朝浴室走,边走边说:“给我留个空儿。” 洗澡的时候拿起沐浴液,许一行才想起来简青竹身上是什么味道,是柠檬味儿。 很小的时候在福利院,遇见过一个哥哥。 有一段时间那少年每天都会来看他,聊天的时候天南海北地说,跟他讲过自己喜欢柠檬味的东西。 从那之后许一行就对柠檬味的东西格外执着。 后来那少年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大都忘了,长什么样儿也不记得了,就剩下喜欢柠檬味这个习惯一直陪着他。 但许一行自从上了初中之后,就再没用过柠檬味的东西了。 说不清为什么,大概是找不到那人了,又害怕自己一直记着,就打算把习惯丢掉,以此来将不甘心丢掉吧。 毕竟一直记着一个不见的,甚至有可能从未出现过的人,是一件会让人心慌的事。 快速洗完了澡,许一行擦着头发进卧室,正好看见简青竹在换睡衣。 简青竹背对着门,站在床边,正将头套进领子。 他后背一大片全光着,宽肩窄腰,肌肉线条瘦削,看上去极有力,后颈的皮肤在灯下显得很光滑,带着隐秘的诱惑感。 身材不错嘛。 许一行一愣,突然快步跑过去,一把将人扑翻在了床上。 简青竹猛地转身,一只手肘撑着身子,一瞬间的惊愕之后,眼里露出些促狭的笑意:“怎么?要干嘛?” 干/你! 这羞耻的台词突然出现在脑海里,许一行吓了一跳,妈的到底哪儿看来的台词这么污? 他没回答,反而又将简青竹整个人一掰,让他完全翻过身去,趴在了床上。 “原来在这儿啊。”许一行说。 简青竹的肩胛骨往下,被一幅刺青占据了大半个背,那刺青灰黑色为主调,就是先前见过的那只貔貅的形状。 非常有气势,非常……酷。 “你说这个啊?”简青竹把头埋在被子里,笑得很夸张,“我以为你要干/我呢?” “操!”许一行直起身来,“咱俩性别不合适!” 说完又觉得这刺青实在漂亮,忍不住重新俯下身去,细细地看。 不得不承认,这刺青跟简青竹挺配的,当然不是指那个戴着眼镜装模作样的简青竹。 简青竹趴着任他看,许一行想了想,干脆上手摸了一把。 是皮肤的触感,温热,但没什么特别的,没有摸到茸茸的皮毛,也没因为贸然的动作听到吼声。 不过……这人皮肤也太好了吧! “别瞎摸!”简青竹拍开他手,“等下你又不负责?” “又?”许一行咋舌,“我他妈什么时候对你干什么事情不负责了?别乱说毁我名声。” 简青竹翻身坐起来,扯住下摆,拉好了睡衣,才笑:“上次想吐你还陪我去医院了,别想否认。” “你就可劲儿骚吧简青竹。”许一行没眼看地摇摇头,掀起被子缩进去,“班上女生今天一个个看你跟花痴似的,都他妈瞎,明明一个不要脸的王八蛋,愣是装得跟个纯情好少年似的。” 简青竹自顾自笑了半天,摸出手机一看,两点多了,才说:“已经是昨天的事了我的新前桌。睡吧,明早只能让咖啡救狗命了。” “唉。”许一行嘆了一声,想了想又问,“你的貔貅叫白地?哪两个字?什么意思?在哪儿收服的?” “白色的白,地方的地,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空地呗,乱取的。考天师证的时候在考场林子里遇上的,它自个儿就赖上我了,根本没什么收服不收服,赶都赶不走。”简青竹还是照着往常的习惯,一个一个答了。 许一行转身背着他,虽然对那貔貅非常好奇,还是佯装不以为然地说了句:“自恋狂。” 简青竹笑了一下,隔了一会儿,听见旁边的呼吸变得悠长。 接下来的两天倒是一切安稳,除了有些女生打量简青竹的时候,那□□裸的目光让许一行有点不爽。 不爽当然不是不待见那些女生,而是不待见简青竹本人。 其实去方晴家那一趟,打了草惊了蛇是无疑的,但是许一行瞧着简青竹却一点着急的样子也没有。 想来这事本来就跟他无关,也没什么可着急的。 许一行又想了想,或者也是因为简青竹太自信太强大了,他认定了那鬼要救刘遇,必然不会因此就离开。
第76页 叫竹子的人都这么胸有成竹吗? 还有一天,月圆这一天就能知道,这鬼为什么蛊惑刘遇自杀,却又要保她不死了。 周五下了课,正要往外走,夏亭突然拿着练习册,到了简青竹面前:“简青竹同学,我听严老师说你数学特别好,这里有道题我想了好久想不明白,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好啊。”简青竹笑。 陈霜回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夏亭把练习册递到简青竹桌子上,将笔递给他,弯腰站在他旁边。 简青竹本来站起来了,又坐了下去,正提着铅笔要说话,许一行伸手一指:“这里画条辅助线不就完了?” 夏亭:“……” “嗯,对。”简青竹照着他说的,用虚线画了辅助线,抬头看着夏亭。 夏亭:“……哦好像是哦,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哎呀我说呢,图没看清楚,呵呵。谢谢谢谢。” 等人走了,许一行才挑挑眉:“咦,今天没凶我。” 陈霜:“……” 简青竹在旁边憋笑憋得辛苦,半天才说:“走吧。” 陈霜收拾好书包,站到许一行面前,许一行才突然想起来,自己都一周多没跟他一起回过家了。 于是收拾了东西,三个人一起出了校门。 走到岔路口,等陈霜走了,简青竹才问:“小行行,你刚才故意的吧?” “什么?”许一行问。 简青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什么。”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才几步赶到前面去,顺势抓了一把许一行的头发:“今晚可得睡好了。” 说完顿也不顿,抓头摸钥匙开门关门一气下来不过十秒钟。 许一行“切”了一声,回了家。 早先已经跟阿小约好了,周六中秋节这一天,阿小跟阿大阿二瞒着钱瞎子,入了夜之后到了街口。 跟抓鬼有关的事情,阿小总是格外积极,毕竟又能到处乱跑,又能跟灵关换钱,何乐而不为。 在街口等到两个人的时候,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五五分?” 许一行没说话,简青竹笑了笑:“都给你。” 阿小登时喜笑颜开,阿大阿二听她的,自然没什么意见。 是夜,刘师太照旧守在重症室门口。 人们或坐或坐,全都歪歪扭扭,旁边的家属面孔换了一拨又一拨。 里头的病人,死了走的占八成,剩下的才是病情好转,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来的。 她正迷迷糊糊着,忽觉不太对劲。 一直没放下的警惕心让她猛地抬头,看见一个身影在通道口一闪。 调虎离山? 刘师太微微眯起眼,环视周围一圈,见众人皆是无知无觉,她没动弹。 过了一会儿,那身影渐渐从暗处走了出来。 头顶嵌在天花板内的灯光惨白,照得郑义眼窝似乎更深了些,他走到刘师太面前,认真地看着她:“我们真的得好好谈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 第34章 白无常 她没站起来:“谈什么?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如果你是来劝我放弃她的,不可能。” 郑义默然,半天才走到她身边坐下来,轻声说:“放弃?她是自杀的,你不是不知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刘师太讽刺一笑。 郑义缓缓缓缓吸了一口气,又问:“我们非要这样说话吗?” “哥。”刘师太突然悽然地笑了笑,“从被赶出家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被你们放弃了不是吗?你从来没有管过我,事到如今也不必管,我一身鬼气,你救不了我,要下地狱还是要受什么报应,都跟你没关系。” 这一声“哥”出口,郑义整个人都呆了,他犹疑着说:“我……” “我现在倒是有点后悔了,当年要是让你弄死她,我也不必……”她深吸一口气,“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两个人坐得很久,一时之间却相对无言,正在此时,一阵风忽地掀起,直直卷向了重症室。 刘师太悚然一惊,猛地起身,还没冲过去,又已看见一道身影卷着一团黑气,自重症室旁边的走廊卷了开去。 她恨恨瞪了郑义一眼:“你的人?!” “对不起。”郑义轻声说,说着就要朝外面追去。 “定!”刘师太猛地回身在他额上一点,郑义措手不及,只能惊讶地看着她。 刘师太眼眶发着红,转身就冲进了安全通道,那鬼要是一被抓,刘遇的命绝对是保不住了。 等她身影消失不见了,许一行才从旁边转出来,跟郑义大眼瞪着小眼,隔了会儿伸手在他额上一抹,轻斥道:“破!” 面前的人顿时肩膀松了松,片刻之后化成了简青竹的样子。 简青竹不会结玄印,只是用了幻术。 没想到刘师太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识破,也算是误打误撞了,本来想着实在不行就用强的。 刚才冲进重症室将鬼引出去的是阿大,那鬼却不是刘遇身上的鬼,而是简青竹随便抓来,又用术法掩了气息,让阿大抓着骗刘师太的。
第77页 走不了多远她就会发现实情。 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阿大他们三个人,总不会制不住她一个。 只要拖一拖时间,这边没人阻挠,一定能抓住那鬼。 只是这次装成郑义,猛地听见一声“哥”,倒真是出乎意料了,本来还在猜郑义是不是刘遇的亲生父亲。 话不多说,两个人对视一眼,立马去了重症室旁边的走廊。 一个大阵已经围了整个住院大楼,简青竹白天偷偷过来画好的。 两个人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翻下去,立在小花园中,站在正对刘遇病床的方位上。 另一个小阵布在窗口之下,此时就在面前,两个人正站在阵心。 “准备好没有?”简青竹问。 许一行点点头,手中捏着天师符,上面抹着他的血。 只见简青竹左手竖了两指立在额前,右手拿着白地化身成的长剑,嘴里开始念咒。 中秋节,天上的玉盘明亮,已经升到了最高处。 剑身如月,月色如霜。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来!”简青竹猛地喝了一声。 话音刚落,一声嘶吼传来,一团黑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拉住了,猛地从重症室的窗户被扯出来,直直撞向两个人面前的阵法,化作了人形。 “快!”简青竹又喝。 许一行应声上前,天师符快狠准地撞上去,却在撞上鬼额头的一剎那,被人伸手挡住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看着面前的刘师太,符纸撞上了她手心。 许是因为她身上也带了鬼气,受这符纸一贴,手上顿时像被烫伤一样,现出了伤口来。 许一行一惊,慌忙一让,刘师太整个人的表情已经扭曲。 “再给我一点时间!”她嘶声喊。 那鬼被这样一挡,没触到许一行的血,挣扎着就要出阵,简青竹瞄了这边一眼,喝了一声:“白地!” 手中的剑顿时又化成貔貅。 白地稳稳落了地,再飞速跃起,一口咬住了那鬼,头一扬,吞下了肚里去。 刘师太整个人顿时僵住了,下意识地抬起头,绝望地看了重症室的窗口一眼,身子软了下去。 许一行接住她,跟着跪到了地上,喊了一声:“刘老师!” 旁边有急急的脚步声跑来。 简青竹轻喝一声“白地”,白地顿时又不见了。 他蹲下去,跟许一行一起看着刘师太,顺手将一张符纸塞给他:“鬼封在里头了,你交给郑义。” “嗯?”许一行心思在刘师太身上,没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 没等简青竹回答,旁边阿小的声音响起:“怎么个情况?你那刘老师跑一半就掉头了,拦都拦不住!” 紧跟着一个人风一样卷过来,一把从许一行手里接过了刘师太,有点失态地喊:“小妹!小妹!醒醒!” 简青竹看着郑义,迟疑地喊了一声:“郑叔叔?” 又转向许一行:“刘老师怎么回事啊?”说着还冲许一行眨了眨眼。 郑义正掐着刘师太的人中,看人眼珠子在动了,松了一口气。 许一行得了简青竹暗示,挑着眉,有点不太愿意,还是将符纸递给了郑义:“郑叔叔,给。” 郑义伸手接过那符纸:“你们这几个小孩儿,太乱来了,要抓鬼怎么不等我?这鬼凶恶得很,也不怕出事。” “这不是没出事呢嘛。”许一行说。 “看您那么久都没行动,想着怕是您不太方便。”简青竹解释着。 “她太倔了,我没弄清楚这鬼什么情况,也不敢贸然出手。”郑义轻声说,伸手在刘师太额头上一点,“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她也恨我了。” 许一行起身让开,知道郑义是要为她除鬼气了。 众人等在旁边,过了半天刘师太才睁开眼睛来,看见郑义,眼里立马蓄满了泪,没骂也没恨,就是安静地看着他。 郑义的声音有点颤抖:“小妹……” “我女儿要死了。”刘师太说。 郑义一下子不说话了。 阿小三个先回去了,走的时候可能是看着场面太悲情,没跟许一行提卖鬼钱的事,但是走了一会儿许一行收到一条简讯:“虽然没帮上忙,这个人工费还是请结一下。” 许一行好笑又无语,隔了一会儿还是噗嗤一声笑了。 简青竹凑过来看,一把将手机拿过去,帮许一行回了简讯:“过几天去灵关找郑义要,他肯定会给。” “啧,手痒是吧?”许一行看他发完消息,把手机抢回来,但是也没反驳,只是看着郑义在前面带刘师太上楼,轻声问,“他俩既然是兄妹,为什么刘师太先前想攻击郑义?她真的跟鬼做了交易,找方晴的魂来救刘遇的话,那现在鬼收了,方晴也没死,刘遇就?” 简青竹点点头:“救是肯定救不回来了,你自己不也说过,别人家的事不好说。亲人反目成仇的事你看得还少吗?” 郑义带着刘师太在冰凉的椅子上坐下,两个人站得远远地看着,许一行问:“哎,你说你这藏身份藏得,郑义不会信的吧?他去灵关随便查查不就能查到你是天师了?”
第78页 “他查不到。”简青竹笃定地说。 “嗯?”许一行挑眉,“灵关你家开的?” “说不定呢。”简青竹答。 许一行摆摆手,没再理他。 想了一会儿,却又转头:“那方悦的魂,岂不是已经被招走了?” 简青竹皱了皱眉:“如果招成功了,那为什么刘遇没活过来?” “怎么还是感觉不太对啊?”许一行看着他,举起手来,递到他跟前。 “干嘛?”简青竹问。 许一行答:“你看看我身上的血咒还在不在?” 简青竹“哦”了一声,笑了笑,握住他手腕,一口咬了上去。 “我操放放放!”许一行吃痛,压着嗓子喊了一声,一边伸手去抵他额头,竟然抵不开。 简青竹狠狠咬住不放,抬眼看着他。 许一行一瞬的暴躁之后,见挣不脱,于是收了表情,漠然地看着他。 简青竹这才勾起嘴角,在他手腕上舔了一下,放开来。 “你大爷!”许一行手刚一自由,就一巴掌捆在了他身上,只觉得手腕上都是他的口水,又去他身上蹭。 “哎哟!”简青竹夸张地喊了一声,说,“你让我咬的!” 许一行实在是没力气了,突然觉得身心俱疲得很,问:“血咒没解对吧?” 简青竹点点头。 “狗变的。”他又骂,抬手去看,手腕上一个牙印,还整齐得紧。 简青竹闻言又拖过他手来,许一行要挣,没挣脱。 “呼呼不痛呼呼不痛。” 简青竹手劲儿很大,握住他手吹了两下,眼里一片戏嚯的笑意。 “恶不噁心?”许一行一把抽出手来,指指他,“离我远点儿!” “不。”简青竹说。 许一行:“……” 快要天亮的时候,许一行靠在简青竹身上,正迷迷糊糊间,突然看见一道白影子从面前飘过,穿过重症室的门,进了里面。 众人无知无觉,包括刘师太和郑义,想来他们要看见地府里的人,也是要做法才行的。 他支起身子,摇了摇简青竹手臂:“简青竹!” “嗯?”简青竹眯缝着眼看他。 许一行看见他迷濛的双眸,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有些仓惶地移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重症室大门,这才想起正事,猛地又转过头来。 正好见到简青竹正看着自己,嘴角带了一丝笑。 “无常进去了。”他小声说。 “哦。”简青竹应。 许一行瞪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转头却看见一道白影子再次快速闪过,于是知道白无常已经出来了。 从小到大,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看见这场景了。 只知道每次见到,都有人要离开这个世界。 这么说起来,刘遇的生命应该已经结束了,虽然他没看清她魂魄被带走的过程。 果然,那影子消失之后,重症室里骤然响起尖锐的铃声。 刘师太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不远处护士和医生的身影闪动着。 伴随着鬼门关口闹哄哄的声音,天亮了。 刘遇宣告死亡。 人从重症室门口推过的时候,刘师太显得疲惫不堪,却早已经没有哭了。看上去是在绝望透顶之后,反而平静了。 郑义一脸悲怆,跟在她身后,竟然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许一行和简青竹站在电梯旁边,盖着白布的车架从面前推过。 就在车轮进了门即将不见的那一瞬间,突然有一道影子蹿起,迅疾地直冲许一行而来。 他来不及反应,那细微的光亮已经冲进眉心。 许一行一个字也未能出口,猛地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在外地,赶稿子有点费力,明天断更一天吧~ 谢谢每天来点击的小天使们,真的超级感谢,没这几个点击量我不可能这么坚持。 下一本可能会考虑全文存稿吧,实在是不想被数据绑架哈哈哈。 祝大家元旦快乐!!! 2019快乐!!! 要快乐!!! 第35章 走马灯 许一行知道自己应该是休克了。 小时候有一次骨折,去老医生那里理骨头的时候没吃早饭,当时剧痛之后就是这样的感觉。 需要糖啊。 他在心里喊了一声。 腰被人揽住了,许一行挣扎着想要站稳,身边那胸膛却十分有诱惑力,温热而熟悉。 几秒钟之后,他放弃了努力,将头靠了上去。 闭上了眼睛。 就在闭眼的那一刻,无数画面猛地朝他袭来,全是刘遇的回忆。 就这么短短的几天内,他已经是第二次看见别人走马灯般的一生了,实在是有些疲惫,而且那记忆的画面多是不堪。 其实刘遇的痛苦与他先前所猜测的相差无几。 大概就是刘师太带着她,对外却不敢承认她是自己的女儿,只以姑姑的身份管着她,并且不断教育她:碰见事情能忍就忍。 这是种什么样的心态呢?从刘遇的感受里,许一行迫不得已也揣摩到了一些。
第79页 大致是刘师太自己因为这私生女,一直怀着难以磨灭的自卑感,而这种自卑在她表面的骄傲之下,渗透在她的一言一行中。 刘遇小的时候就无比孤僻,甚至到了厌恶自己存在的地步,因为她心里认定了母亲,不,姑姑,姑姑也是不希望她存在的。 这让她觉得自己多余。 然而就是带着这种全世界都不需要自己的心态,她却在认识方晴之后,渐渐发现自己的生活不该是如此。 世界上竟然会有人需要她,这让她觉得惊奇,同样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她努力地强大起来,想要保护自己的好朋友。 即便在学校里的境遇仍旧没差别,她却觉得一切都在越变越好,可是没想到自己会在那黑暗的巷子里遭遇后来的一切。 那天醒来之后,她发现自己身处某家宾馆的一张床上,就好像那巷子只是一场噩梦。 她在极度的自我怀疑之后,发现床头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是和你妈一样的婊/子。” 旁边还有一叠钱。 她彻底崩溃了,什么也不敢说,报警的念头在心里来来回回多次,最后只能当事情没有发生过,直到有照片被寄到班上。 幸运的是,那匿名信的第一发现者是方晴。 方晴来找她,刘遇颤抖着将事情说完,两个人烧掉了照片,提心弔胆地过了两个月,已经接近期末,却没想到班主任高老师却私下找到了她。 另一份匿名信来了。 高老师曾经在班上维护过刘遇和方晴,虽然后来又不管了,但刘遇不是不能理解,因而对她始终是心怀感激的。 匿名信再次造访,好在高老师没有贸然地行动,而是先来与她商量。最后讨论的结果,是由刘遇自己开口,跟姑姑商量一下。 这之后,刘遇吃不下睡不着地渡过了期末,考完试之后吐了个翻天覆地。 当时方晴跟她一起在家,看见她的样子一脸惊恐:“阿遇……” 刘遇看见她的表情就愣了,是了,她怎么始终没有想起来这种可能呢?是潜意识不愿相信,因而阻止了自己去思考吗? 一时之间,猛地就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她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往墙上一撞,却撞在了方晴的肚子上,最后只得抱着方晴大哭了一场。 发现自己被糟蹋了之后,明明是吃过药的。 等她平静下来之后,方晴一脸惨白地出了门,回来的时候汗湿了头发,手里捏着一条试纸。 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刘遇在这个时候,蓦然又想起那纸条上的字,下定了决心要去问问刘师太。 转眼已经是暑假,她去学校拿了成绩单,回到家里,还没开口,就迎来了刘师太的一耳光。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要洁身自好?!”刘师太面无表情,声音冷漠,打过她的手在颤抖。 刘遇懵了,这么长的日子,她之所以不敢开口,就是因为顾忌着那纸条上的话。 她知道未婚生女是母亲一生的耻辱,在这一时刻,这种耻辱感被无限放大了,再也无法用看似骄傲的表象来掩盖。 因而她甚至没来得及想,为什么那张试纸已经被处理掉,却还会被刘师太看到。 紧接着刘师太没收了她的手机和平板,将她带往临市,在医院附近租了个小房间。 她看着自己的下身在流血。 她们在那里住了两个月,直到开学。 刘遇已经不想辩解,是不是被强/奸,或者是不是她没有洁身自好,已经不是重点。 重点是自己的存在,从头到尾就是个错。 她在楼顶看见对面的刘师太,笑了笑,一跃而下。 、 “怎么突然就休克了?”郑义问。 简青竹拿着巧克力往许一行嘴里塞:“没好好吃饭吧,昨晚上抓鬼又耗费了不少体力。” 略带着苦的甜味在舌尖融化,许一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简青竹怀里,眼珠一转,四周看了看,似乎还在医院的长椅上。 “醒啦?”简青竹有点着急地问。 “啊。”许一行应了一声,“我晕过去了?多久了?” “两个钟头。”简青竹说,按住他肩膀,“再躺一会儿。” 许一行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旁边的郑义:“郑叔叔,事到如今,该跟我们说实话了吧。” “先不忙。”郑义温和地说,“我去陪着我小妹把事情处理一下,她做错的事情,我作为监督者,会给你们个交代的。” 简青竹点点头,看着郑义站起身:“郑叔叔,要是刘老师实在是状态不好的话,迟一点也行的。” “不。”郑义摇摇头,看向许一行,“这血咒再不解开,万一出了什么问题,白白搭了条人命,灵关也不好交代。况且……” 他说到一半没了声音。 “嗯。”简青竹理解地应了,“郑叔叔辛苦。” 等人走远了,许一行才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简青竹又掰下一小块巧克力塞他嘴里。 许一行含了,舌尖跟着一动,不小心舔到了他手指。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有点紧张,慌忙想让开,却一口咬了下去,正好咬在他指尖上。
第80页 没等简青竹说话,他赶紧往旁边一侧头,咽了巧克力,假装无事发生。 条件反射完了才觉得有点刻意。 简青竹却像是没注意到,只是笑了一笑:“就跟他说了点基本信息,你插手这事情是因为你被下了血咒,又给他看了那张招魂用的白纸,还说了你替方晴挡了一场死劫。” “啧,别把功劳净往我身上推啊?”许一行试探着说,潜台词是“你到底要在他面前装到什么时候”。 简青竹又笑:“不好吗?” “不好。”许一行抬头看天花板,“给你讲讲我刚才看见什么了吧。” 听完事情之后简青竹沉默了半天,最后说:“你能看到这些东西,怕是跟血咒有关系。” “什么鬼?”许一行笑,“下咒的鬼他妈的是来给老子送技能的?” 简青竹笑:“在你身上一切皆有可能。” “哟,在夸我?”许一行问。 “啊。”简青竹点点头,“因为你倒霉催的嘛。” “滚!”许一行骂。 他本准备起身的,这么一来却不想再动弹,头其实已经不晕了,但正好乐得有个人肉靠垫。 郑义出现的时候,两个人还保持了这么个姿态待着。 “走吧。”郑义说,“饿一整天了都,先带你俩吃点东西,然后咱们一起去见我妹妹。” 许一行起身,他现在对时间没什么概念,低头看了简青竹一眼。 简青竹知道他是有点不好意思,笑道:“不累。”又在郑义看不见的时候,沖他挤了挤眼睛。 许一行一挑眉,没说话。 潦草地吃了午饭,又到了医院旁边的咖啡馆,正好是上次跟高老师聊天的那个包间。 进去坐了没一会儿,郑义就领着刘师太来了。 刘师太看上去已经平复了情绪,只是面无表情着,显得有点死气沉沉的。 许一行跟简青竹对视一眼,试探着喊了一声:“刘老师?” “嗯。”刘师太点点头,“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吧。” 郑义和简青竹都看着许一行,许一行想了想,问:“您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通灵的?” 刘师太:“就那天你们俩抓鬼到了病房门前。” “那您知道刘遇来找过我吗?”许一行又问。 刘师太没说话,惨白的脸上有一丝犹疑,显然是真的不知道。 许一行解释:“她找到我姐姐,来找我算命。我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的渠道,而且我正好算到……算到她有血光之灾。” 过了一会儿,他补充道:“对不起……” 刘师太还是没说话,过了许久才轻声说:“命该如此。”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许一行说,“刘遇跳楼那天,您在哪里?” 刘师太眼里顿时涌满了泪,但还是答:“在办公室。” “我没想问的了。”许一行轻声说。 郑义看了看他,简青竹接过话头来:“我能问问吗?” 刘师太这才将目光转向简青竹。 简青竹乖巧地朝她笑了笑,才问:“刘老师,您为什么要给一行下咒?” 许一行看了他一眼,又去看郑义,见郑义跟他一样震惊,于是道:“简青竹,这不能乱说。” “我虽然不太懂你们这些事情,但是推测一下总是无伤大雅的。那天晚上我跟一行在走廊上,就见到了您一个人。”简青竹说,“一行后来跟我说过,看着方悦感觉不太对劲儿,而那只鬼又逃得极快,他对鬼气十分敏感,唯一的解释就是那鬼找到了个暂时的容器。” “但是他既然对鬼气敏感,那就算附身在人身上,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简青竹问,“那肯定就是找了个曾经招过鬼的人来。” 他转向许一行:“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一般会招鬼的人都会先学藏鬼气是吧?” 许一行配合着点点头。 简青竹又转向刘师太:“紧跟着方悦就死了,死都死了那就是鬼了,新鬼应该还没什么力量去下血咒吧?而且……我大胆猜一下,方悦的魂魄应该是不见了。” “是不是郑叔叔?”他问。 郑义点点头:“我刚才收到灵关的消息,方悦的魂魄确实没去地府,而且……小遇的魂魄也不见了。” “你说什么?”刘师太猛地站了起来。 “你先别慌。”郑义说,一边也起身,把住她肩膀,带着她又坐下来。 简青竹微微挑挑眉,似乎是不太相信刘师太的反应。 许一行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刘老师,这难道不该问问你自己吗?”简青竹说。 刘师太看着他,眼神微微有些锐利:“你什么意思?” 简青竹想了想,说:“照着通灵者的说法,自杀者的魂魄入了地府要受惩罚,如果有办法保她不死那当然好,如果不能,那有没有可能想个办法,将她的魂魄暂时藏起来,从而不让勾魂的鬼差发现呢?” “你的意思是我藏了我女儿的魂?”刘师太问。
第81页 简青竹摇摇头:“我没这么说。” 郑义显然也有点怀疑,目光带了些难过的意味,直直地看着刘师太。 刘师太眼神锋利地回看郑义一眼,说:“血咒是我下的,当时你们没抓到那只鬼的确是因为方悦,我第一眼见到她就知道,她绝对试过招鬼。” “说她被反噬了的纸团是您给我的?”许一行问。 “什么纸团?”她问。 “没。”许一行说。 刘师太深深吸了一口气:“那鬼在逃亡的时候遇到我,我出于与郑义作对的心态,保了他一命。后来他说我于他有恩,要帮我。他知道我不想让小遇去地府里受罪,就跟我说他有办法救她。最后我们达成共识,让他暂时将小遇的魂魄封在体内,之后再想办法。” “我当时昏了头脑,只想着不能让小遇死,所以没拒绝,后来我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迟了。”她话音带着压制过的颤抖。 许一行接口道:“他想用其他女孩的魂魄来换刘遇的?可他怎么能保证无常会认错?” 刘师太摇摇头:“他说他自有办法。我看见方悦出事的那瞬间吓疯了,我知道你在那病房里,想着留个后招,就顺手借她的血下了个咒。” “下咒的目的是什么?”简青竹问。 刘师太听了这问话,不解地看了许一行一眼,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年,愿一切都好哇!\(^o^)/~ 第36章 小白乖 过了半晌她才说:“他先前说过,要救小遇很简单,抓了许一行拿他灵力就是了。我不同意,但是我也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没告诉我,就直接对方悦下手了。下这咒也是因为情况紧急,我抱着个侥幸心理做的。因为听他的说法,许一行的灵力非常纯,我想着他身上有了血咒,破一破气息,说不定就不能被利用了。” 郑义点点头:“确实是。” 她担心许一行,却不直接说担心,心意到此时却是明了了。 许一行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有点动容,末了还是开口:“谢谢刘老师。” 刘师太没笑,只是微微点点头:“你无辜,这事我错在先,本就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那方悦的魂魄呢?”简青竹问。 刘师太摇摇头,微微吸了一口气:“不知道。” “什么意思?” 刘师太还是摇摇头:“不知道。” 过了半天她突然抽泣了一声,身子跟着一颤,声音在发抖:“就像我的小遇一样,不见了。” 许一行心头动容,看着她的样子觉得眼眶有点热,就不想再接着问了,于是在腰上戳了简青竹一下。 简青竹摸摸他手背,安抚地看他一眼,转手拿出那纸人来:“刘老师,这是您画的吧?” 刘师太似乎没太意外,转瞬之间已经控制好了情绪:“对,我画的。我后来发现自己不太制得住身边这大鬼了,又怕他接下去会对方晴下手。毕竟方悦会招鬼,那方晴指不定也会,容易被他找到利用,所以我画了这纸人,想着紧要关头可以直接招了方晴的魂魄,让他找不着,躲过一劫再说。” 许一行心想:要是您知道方晴对刘遇做过什么,怕就不会这么做了。 但仍旧是哪里不太对劲儿,他留了一线思绪细细想着。 旁边简青竹又开始问了:“刘老师,这鬼跟您达成共识多久了?您跟一行一样,天生就会通灵吗?您为什会招鬼的术法?” 郑义在旁边插话:“青竹,这个稍后我跟你们说吧。” 简青竹看了看他,最后点点头。 包间里面陷入了沉默,刘师太面无表情着,胸口微微起伏,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一行看着她,开始细理整件事情。 就刘遇跳楼之前的表现来看,她并不认识许一行。 当时她看见对面楼顶站着的刘师太,不对,是扮成刘师太的方晴,而后跃了下去,继而被许一行拉住了,又在鬼出现之后,才叫出了许一行的名字。 那鬼吓唬许一行的动作,分明没有考虑刘遇的安危,可后来却一直在想办法帮刘遇,保她命。 这前后矛盾的行为,难道是出于内疚? 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许一行想了一会儿,转头问简青竹:“会有两只鬼长得一样吗?” 简青竹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咱俩先前不是说过这问题了吗?还是你告诉我的呢,有可能会变得形体一样,但气息是不一样的。” 许一行点点头,转向刘师太:“刘老师,您在哪里招到这鬼的?您会不会是招到有主的鬼了?您役鬼的时候没觉得不对?” 没等刘师太回答,简青竹看他一眼,忖着说:“你是说……这鬼在利用刘老师?那他本来目的是什么?收集魂魄?” “对!”许一行有点激动,一把抓住了他手,“而且是专门收自杀者的魂魄!” 郑义看着两个人,显然也懂了,忙拿出锁着鬼的符纸,说:“这鬼就是我追着过来的那只。” “鬼的主人会是谁?”许一行转向简青竹,眼神有点迟疑。
第82页 简青竹轻声问:“你有答案了?” 许一行点点头:“方晴。” 紧接着他将梦里看到的东西略略讲出,又将刘遇留给他的记忆也说了,刘师太听完之后低低尖叫一声,几乎晕死过去。 郑义慌忙把住她身子,说:“还好鬼已经抓到了。” “她招鬼的事实是我在她梦里看到的,而且她怕我的血,并且她用幻术变成了刘老师的模样,让刘遇看见,从而刺激她跳了下去。”许一行总结道。 “不一定。”简青竹说,“她要是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在教室里撞铁架?方晴在那个班上确实是受害者,要不然她也不会嫉妒刘遇,最后还让刘遇变得那么惨。这种在别人的痛苦里寻找安慰的行为,本身就很懦弱。而且那个班真的很奇怪。她撞铁架的时候鬼在哪里?” “在刘老师这里啊。”许一行答。 刘师太摇摇头,苍白的嘴唇发着抖:“他没有总是在,偶尔只是鬼气,他用鬼气跟我交流。” “我操!”许一行突然站起来,指着简青竹,“我知道为什么那次在窗口看见刘老师跟空气吵架了,我他妈看不见他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在!” 他有点激动,简青竹一把拽住他手,示意他冷静。 许一行于是放缓了语气:“我看不见但是刘老师能看见的时候就是鬼气,因为刘老师跟他有特定联繫。那意思就是,这鬼有可能是方晴关在柜子里的,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不是鬼主人。” “这样说起来,咱们放走了的柜子里的东西,指不定才是真的鬼。简青竹你说会不会,会不会是……”他突然像是被噎住似的,说不下去了。 简青竹跟他对视一眼,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忙转向郑义:“郑叔叔!高老师!” 郑义已经拨了个电话,接通后快速问:“人在家吗?” 那边应该是肯定回答,许一行想起来,上次跟高老师谈完话之后,郑义应该是遵守诺言,安排了人手一直在保护她,顺便当然也是监视。 郑义对着电话又道:“先堵着,别让她出门,那家门里面不能有任何东西被放出来,我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又看向刘师太:“你在这里等我?” “不。”刘师太说,站起来挺直了背,“我要去。” 刚刚说完这话,郑义手里的符纸轰一下燃了。 他慌忙脱手,那符纸在半空中瞬间就燃尽了,灰烬散在空气里,几乎一点痕迹也不见。 “啧。”许一行说,“果然没抓到,我他妈这乌鸦嘴真说中了?这鬼连□□都这么厉害?” 郑义扶着刘师太:“走吧,咱们立马过去。” 许一行跟着就要走,简青竹却一把拉住了他,凑到他耳边,状似无意地看了看不远处的病房,小声说:“给阿小打个电话,跟她说鬼还没抓到。” 许一行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笑:“好。” 四个人刚出医院,郑义又接了个电话,那头说人一直在屋里,已经监视起来了,就等郑义他们过去。 郑义招招手,在路边打了计程车,一行人朝着高老师家去了。 、 女人很瘦,虽然已过中年,但皮肤仍旧十分白净,戴着眼镜,细长眼睛,修脖直肩,是十分有气质的长相。 但若是细细观察,会发现她眼神总是朝下,似乎是不太敢跟人对视,嘴唇时常抿着,仿佛永远都在紧张,在胆怯。 看上去十分无害。 她走在住院大楼脑科病房的走廊上,迎面撞上了方晴的主治医师。 那医生本该对她没什么印象,医院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谁也不记得谁,但是病房最里头的病人太特殊了。 那姑娘是前段时间裸身自杀的护士的妹妹,并且同样是因为自杀进的医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自己撞了个头破血流,因此他多留心了些。 此时看着女人在朝走廊尽头单独的病房走,他便多问了一句:“这位女士,你是方晴的家属吗?” “啊。”女人抖了一下,抬头看向医生,轻声答,“我是她班主任。” “这样啊。”医生笑笑,“这位老师,你们还是多来个人守着吧,好像从昨天下午开始这边就没人了?” 她胡乱点点头:“对不起对不起,我同事跟我交接了一下,我本来以为这边有人守着……” 越说越小声,似乎是被同事放鸽子了。 医生看着她样子,觉得自己也不该过问这些,于是点点头,随口安慰了两句,随即错身而过。 女人也点点头,慌忙朝着走廊尽头去了。 天光已经黯淡下去,女人到了病房里。 方晴还睡着,这几天她一直断断续续地醒,醒一会儿又长时间地睡,病床上那年轻姣好的面容沉静,眉头却紧皱着,好像连睡着都在受煎熬。 “怎么办?死不了。”女人已经不再抖动,声音不带一点感情。 随着她这句话,身旁突然涌出一阵黑雾,渐渐聚集成形,成为一个男人的模样。 “欠一点没关系,不是自杀的也行,多抓几个就是了。你先把她魂招了,要不等他们发现是调虎离山就不好了。”那男人说。
第83页 “不。”女人回答,“一点点也不能作数,多抓几个还不如要一个纯粹的。时间还来得及,要不用对付方悦的法子吧,反正你能碰到方悦,也一定能碰到这个。” 男人龇牙咧嘴地笑起来,低声答:“好呀。” 女人走到病房门口,将门掩好,反锁住,转身靠在墙上,抱起了双臂。 她脸颊微红,饶有兴致地看着病床前面的景象。 男人一笑,舌尖舔过牙齿,便伸了手过去。 手指即将触碰到方晴脸颊的时候,骤然一阵白光闪过,他迅疾地伸回手来,手心腾起一阵黑烟。 他咬牙切齿着,转头看女人。 女人似乎是觉得很好笑,咯咯地笑了几声,说:“他们要真的一点不设防,我反而害怕呢。” 她说着走到床前,五指大张,正对着方晴的额头,轻斥一声:“破!” 自她手心开始,空气中的波纹荡漾。 随后女人让开来,好整以暇地坐上旁边的病床,声音却激动得有些发颤:“快点,我都等不及要看她的表情了。” 男人狰狞地笑笑,再次伸手,如愿摸上了方晴的脸。 他陶醉似地咂咂嘴:“真嫩啊。” 男人眯起双眼,手渐渐往下游走,划过了娇嫩白皙的脖颈,开始解方晴的病号服,一手已经迫不及待伸进胸膛。 “舒服吗?”一个声音冷不防响起。 没等男人反应过来,病床上的人已经一把握住了他手腕,猛地起身,右腿一曲借力,同时手一抡,将男人抡向墙角,大喝一声:“上!” 与此同时,墙角那边现出个身影来。 一张天师符直直贴上了男人的额头,简青竹拿符纸的手还未收回,已经一个翻身,长腿在空中一压,撞在了女人肩膀上。 同一时刻,那男人被天师符压住,面貌扭曲了起来。 床上的方晴骤然变成了许一行。 他手紧紧抓住男人没放,嘴里骂:“我他妈都没胸,差一点就暴露了!” 简青竹轻笑一声,同时大喝:“白地!” 白地现出,头颅扬起,巨口一张,干脆地咬住了猎物,转眼已将男人吞下肚里去,只剩了一只手。 因为那手还被许一行拉着。 许一行见这鬼这次真的逃不脱了,才对上白地一双金黄色的眼眸,笑了一笑:“小白乖。” 放了手。 白地吃掉男人,朝着简青竹扑过去,一下子消失在了空气中。 简青竹一条腿还压在女人身上,一手掐着她脖子,另一只手抓住了她手腕——那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 女人狠狠地看着他。 他无所谓地斜起嘴角,转头去看许一行:“没胸有什么关系?这鬼好色到了极点,幸亏你皮肤好,没让他发现不对。” “亏大了亏大了,太噁心了!没想到第一个摸老子的人竟然是个鬼,还他妈是个油腻的男鬼!”许一行骂骂咧咧的,走过来将女人手里的水果刀抢了。 “不是啊。”简青竹笑,“第一个摸你的是我。” 许一行一脸震惊:“嗯?” “不是吗?反正抱你的时候我都碰完了的。”简青竹笑眯眯的。 许一行抬脚在他屁股上踹了一下,又转头去看被他压着的女人。 “高老师?”他问。 高老师盯着两个人,看上去很想要吃掉他们,完全没了先前的可怜模样,浑身都是犹如实质的恨意。 扎人得很。 简青竹看着她:“是不是在疑惑,我和他已经去了你家,明明是你的小鬼亲眼看到的,又怎么还会在这里?” 高老师不说话,还是恨恨地盯着他,眼神阴毒。 “高老师?”简青竹又笑,“你是高老师吗?” 说完这句,他手下用了一把力,高老师吃痛,却又要强忍,一张脸顿时涨红起来。 简青竹声音轻巧:“说,把高老师弄到哪里去了?” “什么?”许一行问,“还有第二个高老师?” 简青竹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要不然你以为她能在世界上凭空捏造出一个人来?” 他说着又转向高老师:“让我想想,在咱们见过的所有场合里,只有一行用算心术的那会儿,才是真正的高老师。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住到一家很坑的旅馆┭┮﹏┭┮ 想到回去之后还有工作等着我,突然觉得这旅馆我能一直住2333333 第37章 她和她 许一行仔细想了想,那天的高老师确实是什么都说了,没说的也都被自己听了。 算心术应该不会有太大偏差。 “打电话。”简青竹说。 高老师剧烈咳嗽起来,旁边许一行一边拿手机,一边“餵”了一声:“你可别真把她掐死了。” 简青竹笑笑:“放心,掐死她脏了我的手。” 说完顺势起身,用了缚鬼诀将人定住。 “郑叔叔。”许一行对着电话,侧头看了高老师一眼,“她果然在这里,已经被制住了,鬼也抓到了。您那边什么情况?” 听了一会儿,他转头看着简青竹,应了一声:“嗯,那个,青竹的意思是,这个高老师应该不是真的高老师。”
第84页 “嗯。要不您找找她家有没有地下室什么的?” “哦楼房啊。” “嗯对,阿大和阿二。” “方晴啊,就在我们旁边呢……对,好,您快点过来。” 挂掉电话,许一行嘆了口气。 见高老师还是不开口,他转向简青竹,耸耸肩:“她住的地方没什么暗道,还是得问她。” 简青竹点点头,走向另一张病床,手一挥破了隐身咒。 高老师瞥眼看过去,才发现她刚才坐过的病床边上,方晴正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 “说实话我还有点惊讶。”简青竹说,“你本来可以马上跑的,却偏偏要拿了方晴的魂魄再走,为什么呢?” 高老师闻言身子一滞,虽然极轻微,还是让两个人发现了点端倪。 “方晴到底知道些什么呢?”许一行问,“高老师,您是自己说还是让方晴说?或者是让那鬼说?” 高老师还是不开口,但是看得出她嘴唇发着抖。 这表情许一行不是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了,只不过先前是因为害怕,此时却是因为极度的愤怒。 许一行小声问:“要我的灵力,究竟是您需要,还是鬼需要?” 她还是不说话,简青竹揽住许一行肩膀:“不说算了,等郑义来吧。等下阿小听见了不好说。” 许一行点点头,外面正好响起敲门声。 过去开了门,是一直帮着望风的阿小,她钻进来看了一眼:“没什么事吧?鬼抓到了?” “抓到了。”许一行点点头。 “那就好。”她闪身进来,看了一眼高老师,也没多问什么,只是说,“我刚才听护士台的人说,病房紧张,这房间里面可能还要安排一个病人,你们可得赶紧着点儿。” 简青竹点点头。 许一行将方晴抱回了原来的病床上,放好。随后三个人就那么看着高老师,没交谈,等着郑义和刘师太。 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旁边病床上的高老师突然抬头,看着许一行,疑惑又慌张地问:“一行同学?你们怎么来了?来看方晴吗?” 她说着想起身:“哎我怎么动不了了?!” 旁边三个人表情各异地看着她,她下一句话就带了哭腔:“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我动不了了!一行同学你帮我叫叫医生!” “咦?”阿小凑过来,“一行,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怎么觉得这老师不像有问题啊?” 高老师听见这话,泪珠子刷地就流了下来:“你们抓的我?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 她一脸惊恐的表情确实不像装的,许一行犹疑地看了看简青竹。 简青竹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高老师果真静了下来,瞪着一双含泪的眼睛看着他,嘴唇苍白,且不停在颤抖。 是一个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的样子。 “高老师。”简青竹放柔了声音,“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病房里来的?” “我来照顾方晴啊,来的时候还在外面走廊上见过医生呢。”她说。 许一行走过去,弯下腰跟她平视着:“您是什么时间到这里来的?” “我刚刚到啊。”高老师立马答,说着转头,一转过去突然就愣了。 外头早已经天黑,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见很远处的楼房光亮。 阿小看见她目光,凑过去到窗边,朝下看了一眼,路上的车来来去去,一片灯光连成长龙。 “怎么天黑了?”高老师问。 静了几秒,她突然惊叫一声:“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来过了!” “谁?”许一行问,“谁来过了?” 高老师显然非常害怕,根本没在意他的问话。 因为身子不能动弹,她只能慌张地摇头,摇动的幅度很小频率很高,看上去就有点可笑。 但是没人笑得出来。 “别怕高老师,鬼已经被抓住了。”简青竹温声说,“鬼已经被抓住了。” “不!不是!你们抓不住她的!她在我身体里!”高老师嘶哑着声音说,“你们抓不住她的,她随时就会回来!” 简青竹显然也在疑惑,转头看着许一行。 许一行点点头,简青竹于是伸手解了她身上的缚鬼诀:“你慢慢说。” 她浑身颤抖着,一把抓住许一行,眼泪鼻涕一起流:“你要帮我,你们一定要帮我!她会占领我的身体!然后我就会忘记自己干过什么,有时候醒来手上全是血……全是血啊!救我,救我!” 许一行双臂被她抓着,只好也反手去轻抚她手臂:“高老师您镇静一点,别怕,慢慢说。” 话音刚落,病房门吱呀一声,众人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姑娘和一个中年女人站在门口,背后跟着个护士。 前面那女孩子显然没料到病房里有这么多人,愣住了。 许一行正想开口解释,高老师却猛地推了他一把。 刚才怕吓到她,扶着她的手根本没用力,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许一行身子往后一扬,脱了手。 高老师直直撞向门口,从那女孩儿身边闯过去,差点撞翻了人。
第85页 女孩儿的母亲吓了一大跳,忙伸手扶住女孩儿,破口大骂:“哪里来的疯子啊这医院里能瞎跑吗?” 疯子。 许一行一惊,简青竹拽了他一把,回头喊了一声:“阿小!” “知道!”阿小忙应。 两个人也冲出病房,留下阿小在后面道歉,并且看护方晴。 待得他们冲出住院部的时候,高老师已经奔过了小花园,直直朝着大门跑过去了。 那背影消瘦矮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两个人慌忙追过去。 到了医院大门口,正好看见对面的绿灯已经在闪烁,但是高老师已经跑到了路中间,许一行眉心狠狠一跳。 “完了。”他轻声说。 下一秒,急剎车的声音响起,而后—— 嘭! 那瘦小的身影果然飞了起来,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却又急速落下,在斑马线上滚了几圈。 简青竹只看了一眼,随即反身朝医院里跑去。 许一行想也不想,快速踏上了斑马线,四周喇叭声和剎车声响成一片,极其刺耳。 他终于是沖了过去,看见了车灯前面苍白的人。 血流了满地。 许一行俯下身子,跪在她旁边:“高老师!” 女人身体扭曲了,她睁着苍白空洞的眼睛,像是看见他了,又像是没看见,最后轻轻吐出一句话:“她终于可以死了。” 许一行愣在原地,不敢动她。 没一会儿身后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医院里的护工将人抬上了救护架。 剩下许一行直直盯着路上的血。 简青竹以为他是被吓到了,慌忙将人拉起来,一手揽住了他肩膀。 四周有人在喊,有人在吵,好像是急剎车的时候两辆车追尾了。 有辆车正好在许一行身后,车子被迫停在边上,那司机看见许一行动作慢了,从驾驶室里面够出头来骂:“我日/你妈!挡什么路!是不是也想被车撞死好去陪那个傻逼娘们儿啊!啊!” 简青竹转过头去,对着那司机说:“你要想死我可以帮你。” 语气平淡,那司机却一怔,不由自主噤了声。 等简青竹拉着许一行走远了,才又开始骂骂咧咧:“你有本事回来啊,有本事别跑啊!” 简青竹一笑,此时刚刚走到街边,他顺手将许一行一甩,甩到了安全地带,而后回身到了那车前,看着司机。 他眼神冷漠,那司机犹自骂骂咧咧着,旁边有人开始看热闹,车子停得横七竖八,一片混乱。 “回来了,你要怎样?”简青竹笑着说。 那司机反手就要关窗,简青竹动作很快,一手伸进去捏住了他手腕,阻了他动作。 司机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扭曲了,嘴里还在骂。 简青竹又是一笑,手上用了点劲儿,司机手腕一折,惨叫一声:“我错了我错了!对不住这位大哥!” 路边信号灯下,许一行好像才反应过来,喊了一声:“简青竹!” “算你今天运气好,我要去安慰我的小朋友了。”简青竹笑眯眯地,手一松,顺便抽出一张纸巾来,慢悠悠地擦了擦手,眼神说不出的蔑视,“嘴巴放干净点儿,下次就碰不到我这么好说话的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 那司机愣在原地,额头上起了一层汗,过了半晌才发现旁边聚集了好些人,破口大骂:“滚滚滚!看什么看!” 旁边一阵闹笑声,一个女人说了一句:“活该!”紧接着朝简青竹背影喊了一声:“弟弟好帅!又酷又帅!” 简青竹回头对她笑了笑,女人爽朗地笑起来,吹了声口哨。 交警终于来了,紧跟着警/察也来了,那倒霉催的撞到高老师的司机从车上下来,跟着警/察先进了医院—— 急剎车的时候一个不妨,在方向盘上撞破了头。 等简青竹走到路边,许一行疑惑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了?怎么跟那司机吵起来了?” 简青竹:“……没什么,看他不顺眼。” “咦,脾气真烂。”许一行看他一眼。 简青竹:“……” 许一行转身朝医院走:“走吧,郑叔叔应该到了。” 简青竹“嗯”了一声,跟在后面,问:“你刚才是被血吓傻了?” “不是。”许一行说,“我就是听到高老师说的话了,发了个呆。” “她说什么?” “她说‘她终于可以死了’。” “她本来就想自杀?” “不是不是,她说的话就是‘她终于可以死了’。”许一行说。 简青竹点点头:“哦,她终于死了。” “不是……” 许一行又要解释,简青竹一笑,拍拍他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怀疑她精神上有问题?” “哎对了。”许一行说。 简青竹想了一会儿,说:“很有可能。她也许是将自己的另一面当作另一个人了,黑化的她,咱们暂时用黑化这个词吧,黑化的她能役鬼,可平时的她又不通灵。”
第86页 “这可能吗?”许一行说,“通不通灵还跟人格有关呢?” 简青竹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奇怪,许一行却不知道是哪里有问题,犹疑了一下,问:“怎么了?” “没,没事。”简青竹说,“我是在想,可能她本来就是通灵的,只是黑化之后才掌握了邪术。但平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通灵,又留了点模模糊糊的记忆,所以就以为自己是被鬼上身了。” “唉。”许一行嘆了一声。 简青竹顺手抓了一把他头发,将一张符纸递给他:“你给郑义。” 许一行提起眉毛看他一眼,没反驳。 到手术室门口,正好见到郑义,郑义嘆了口气:“多亏你俩多了个心眼儿,但你们是怎么知道她会先来医院再跑路的?” 许一行看着简青竹,简青竹轻描淡写地说:“我也说不清,就是觉得她有点偏执,如果方晴终于自杀了却没死成,她有可能会不甘心。” 郑义点点头。 许一行将符纸递给他,郑义接过来,拍拍他肩,眼神却不自觉地瞥向简青竹,嘆:“后生可畏啊,这鬼可耗费了我不少力气。” 许一行笑一笑,问:“刘老师呢?” “她跟我同事一起在高玲玲家。”郑义解释,“发现了一点东西,可能要费点时间清理。” “哦。”许一行应。 他已经猜到东西会是什么了,估计是以各种形式存在的容器,专门保存死魂的。 那些魂魄里,有方悦的,有刘遇的,兴许还有不少其他人的。 郑义看着他:“我已经让那小姑娘先走了,另两个假扮你俩的也都回了。你们也累一天了,先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来哇熬夜呀,反正有,大把头……不对,头发已经没了x﹏x 可是新的咖啡杯不能浪费! 蹲在墙角抱着堆起来的工作和论文哭……要坚强!! 第38章 受害者 简青竹没说话,只是看着许一行。 许一行噎了一下,想了半天,问他:“那咱们先回去吧?” 看简青竹没反驳,他转向郑义:“好的郑叔叔,那这边……” “这边交给我吧,询问方晴的事情可以让我小妹来,她们之间应该比较好说话,最后事情的真相,我也不会瞒着你们的。”郑义说,“虽然真相你们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许一行点点头:“其实……” “我跟我小妹的事,也答应过会说给你们听。还有你身上的血咒,到时候也要解决一下,明天给你们打电话。”郑义又补充。 许一行跟简青竹对视一眼,最后只得应:“好。” 两个人朝着外面走,许一行走得有点慢,简青竹跟在旁边问:“还是想去看看高老师家吗?” “不。”许一行答,“回去睡觉吧。” 简青竹“嗯”了一声。 许一行看他一眼,又接着说:“我不是太想知道她发生过什么……” “能理解。”简青竹说,“一个精神不太正常,总以为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的人。怎么说呢,她精通役鬼术,同时又熟知控制人心的方式,还能在现实生活里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语气放缓了:“一方面她是受害者,可是一方面她又实在是丧心病狂,借他人之手□□少女,让她们自杀,收集这些怨气很重的魂魄,偏执到了不惜一切代价的地步。” “不知道背后的故事,就可以将她当成一个没有理由的恶人,心里也会舒服一点。” “别说了。”许一行打断他。 等简青竹真的不说了,他却又问:“你说她正常时候的样子,有点疯的那时候……是因为没办法面对作恶的自己吗?” 简青竹想了想,说:“自怜自艾,自欺欺人。” “这世界上就是有很多事情都说不清的。”许一行嘆了一口气。 简青竹点点头,自然地把住他肩膀,右手环过他后颈,食指和中指并起,轻轻摸了摸他脸颊,又绕至他耳垂。 动作很轻柔。 许一行:“……” 他皱眉转头去看,却见简青竹正在发呆,手上动作应该是无意识的,于是什么也没说。 同时惊讶地发觉,自己心里一点也不排斥,不管是他的动作,还是他的……触碰。 竟然跟这人这么熟了吗? 坐上最后一班公交,又是夜深才回棠花街。 街上还有些行人,钱瞎子的铺子已经关了,两个人虽然都很累,但还是散步似地走得很慢。 许一行回了一条阿小的消息,报了个平安,侧头问:“说实话,我连猜到高老师就是那个人都觉得不敢相信,你是怎么判断出她一定会先来医院的?毕竟换位思考,如果是我的话,事到如今肯定先跑路了。” 简青竹笑了笑:“还记不记得你在医院捡到的纸团?” 许一行点点头,他接着说:“医院里绝对还有其他通灵的,而且很有可能在关注你,甚至保护你。那纸团其实是在提醒你,你想想,方悦被反噬,那意思就是她会招鬼,或者曾经招过鬼。”
第87页 “啊,我知道啊。”许一行应,“所以呢?” “她会招鬼,那就可以成为容器,不仅可以成为容器,还能被那鬼碰到……”简青竹说着说着一摊手,“算了,我解释不清楚。” 许一行:“……” 简青竹看着他表情,突然邪邪地笑了一下:“如果非要说出个为什么的话,直觉吧。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直觉,大概是因为……我很能理解这些变态的想法。” 许一行一愣,这是在说他自己变态? 没等他反应过来,简青竹凑到他身边,张开双臂将他揽住,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好累啊,晚安。” 许一行还在发愣,简青竹已经放开他,转身开门进了屋。 风骤然吹来,许一行才一个激灵,抖了抖身子,抬头看着天上仍旧浑圆的月亮:“咦,凉了。” 中秋节假期统共就三天,这么莫名其妙地就去了第一天。 因为抓鬼的事,正节没能吃好饭,于是许迟迟周日一大早就去买了菜,回来就去了许一行房间。 “过节啦!太阳晒屁股啦!”她对着许一行耳朵吼。 许一行翻了个身,揉揉耳朵,将被子一把拉过来,盖住了脸。 许迟迟伸手去拉,没拉开,于是一巴掌掴在他屁股上,反身出了门。 许一行缩缩身子,没一会儿又重新梦了周公。 梦里他在冬天里抱着一团火,暖和又不烫手,他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寂寂山林中,这几乎是自己的命根子,没了这团火他就要死了,只得紧紧抱住不松手。 可是在路上走着走着,从树林后面突然跳出来个面目模糊的强盗,二话不说就要来抢他的命根子。 那强盗力气非常大,他几乎把持不住,奋力抱紧了自己的火,颇有点不死不休的意思。 你来我往地拉锯了半晌,他看见旁边突然冒出来一截树桩子,于是一脚蹬了上去,想要借力。 那树桩子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软软的。 强盗还在拼命抢夺那火,许一行支持不住了,大喝一声:“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命根子?!” 这一声喝,眼前模糊的面目突然就清晰了,竟然是简青竹的脸。 那熟悉的声音也大喊一声:“你为什么要踩我的命根子?!” 许一行一愣,手下松了劲儿,怀里一下子就空了,但还是奋力揪住了火苗的一角,还抓住了强盗的手腕,随后猛地睁开了眼。 他这一晚上没做鬼梦,又很久没休息好,一下睡懵了,直到现在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到面前被子成精了,像个人似地立在自己眼前。 自己手里还抓着一截被子精的手腕。 脚下好像有一团东西,软软的,形状有点熟悉,非常想要弄明白是什么,于是稍稍用力又踩了踩。 那东西竟然有点变大的趋势,没等他继续深究,被子突然大喝一声:“够了啊!” 被子精的声音还很像一个熟人。 许一行一怔,猛地抬头,看见自己正蹬在一个人身上,并且踩着的是某个不可言说的位置。 忙收回脚,头又再抬高了些,见简青竹正抱着被子,一脸难言地看着自己。他耳朵尖有点泛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抢被子太用力了。 下一秒,许一行松了抓着他的手,转头扑进枕头里,开始疯狂地笑起来,笑到最后喘不过气来了,只好捶床。 简青竹扔掉手里的被子,甩了甩手腕,往床上一扑,压在他身上,伸手捂住了他嘴,将他的笑声蒙在嘴里,狠狠在他背上掴了几下,而后跳下床,去了卫生间。 许一行笑得浑身没力气,翻身坐起来,没一会儿看见简青竹理了理裤子,从卫生间出来。 忍不住又开始笑:“哟,这么快?” “没硬。”简青竹已经恢复了正常,面无表情地说。 许一行咬咬牙把笑咽下去,生怕他恼羞成怒要打架,转了个话题,问:“许迟迟呢?” “抢不过你的命根子,被气走了。”简青竹答。 许一行哈哈笑了一会儿,见他表情不善,拼命忍住了,应了一声:“哦。” 简青竹忍了一会儿,也笑了,无奈地看着自己手腕上被握出来的一圈红痕:“您这命根子有点奇怪啊,睡着的时候手劲儿这么大?” 他难得不好意思一次,许一行觉得十分新奇,于是佯装正经地点点头:“啊,我不是寻常人嘛。” 没多久许迟迟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条鲫鱼,看见正在刷牙的许一行,说:“捨得起床啦?还是青竹有办法。你姐我买菜都出去两趟了,吼都吼不醒。” “迟迟同学辛苦啦,等下给你们做大餐。”许一行含着泡沫说。 这顿饭是为了补昨天中秋节的遗憾,因此做得十分丰盛,很费了些时间。 许迟迟照旧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厨房里许一行和简青竹一站就不剩什么空间了。 鲫鱼上锅蒸了,许一行一边腌着鸡翅,一边说:“鲫鱼要冬天才好吃呢,那个时候最鲜。” 简青竹闻言立即说:“那冬天的时候你做给我吃。” “叫爸爸就做给你。”许一行说。
第88页 简青竹应:“不肖子。” 两个人在厨房吵吵闹闹,许迟迟在看电视的间隙看了一眼,笑了。 又想起许老爹曾经说过的话,嘆了一口气。 一顿饭吃到末尾,简青竹放下筷子,认真地说:“这是我妈妈生病之后,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许一行没忍住,问:“你妈妈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 简青竹想了想:“我十岁的时候。” 许一行跟许迟迟对视了一眼,没说话。许迟迟就笑:“以后没事儿来咱们家吃就是了。” 简青竹笑起来:“谢谢迟迟姐!” 许一行:“不谢厨师?” 简青竹从善如流:“谢谢许大厨!” 许一行也笑了:“哎。” 厨房扔给了简青竹收拾,许迟迟接了个电话出门了。 没一会儿许一行手机也响了,是郑义的一条简讯:“方便吗?晚上七点,一环路北一段37号,到时候我在院门口等你。” 许一行想了想这地址,不熟。 北城区那边他去得不多,顺手打开地图,发现那一片是即将拆迁但又迟迟没动工的旧房屋。 他低头回了消息:“好的,郑叔叔晚上见。” 正想跟简青竹说,手机却又震动了,郑义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的小男朋友晚上应该有事吧?” 这话什么意思? 许一行朝厨房里望了一眼,简青竹正哼着歌在洗碗,看上去心情很好。他想了想,回道:“他应该要写作业。” “嗯,那晚上我等你。明天白天咱们再约一次,跟你们解释一下我小妹的事情,除你身上的血咒。”郑义很快又回了消息来。 许一行回了“好”,收了手机,皱紧了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没眼看(/▽╲) 第39章 旧院子 许一行在桌前写卷子,长腿一伸,踹了一脚对面的人:“滚回去啊,吃完饭了怎么还赖在人家里?” “啊?”简青竹手里捧着一本杂志,没抬头,“我作业早写完了啊。” “你他妈写作业是用飞的啊?”许一行低头转笔,看着卷子上的题。 简青竹笑起来:“啊对,跟你打/飞机一样快。” “你他妈见过啊?”许一行睨他一眼。 简青竹笑眯眯地:“说不定呢。” 许一行一愣,条件反射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卧室的窗户。 简青竹在旁边笑得止不住,整个人都抖了起来,直到许一行拽着本册子砸了过来。 他伸手截住,停下笑,揉揉脸问:“郑义没打电话?” 许一行咬着笔头,瞥他一眼:“发了消息了,说明天见,把刘师太的事情讲给我们听,然后除血咒。估计是清理那些东西要花点时间吧?况且还有刘师太的心理状态要照顾,刘遇现在应该在殡仪馆了,我刚才看许迟迟接了个电话,馆里来的。” 简青竹看着他:“今天你姐值班?” 许一行耸耸肩:“馆里经常叫她过去,她师父上个月离职了,新来的又把不住场面,她现在可是十里八村儿最厉害的葬仪师,可牛了。又牛又忙。” 简青竹笑了笑,许一行又踢了踢他腿:“滚吧。” “你是有约会吗?”他问,“为什么一直赶我走?我打扰你了?” 许一行抬头,笑着看他:“对呀,爷待会儿要出门,约了个漂亮小姑娘呢,盘靓条顺的。” “行吧,不打扰你约会了。”简青竹点点头,站起来。 语气听上去有点委屈。 但是许一行并没有在意,他照旧低头看着英语卷子,简青竹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儿,见他没反应,正要走,手腕却被一把抓住了。 “嗯?”简青竹转身。 许一行看着他:“n/p是什么啊?” “啊?”简青竹愣了一下,而后笑了,“小行行,你是真这么纯情呢还是在讲什么暗示啊?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 “滚你大爷啊!”许一行打断他,“我他妈是问在你n/p短语充当状语的情况,老子填完型呢!” 他把卷子推过去,手指一指:“这里。” 简青竹:“……” 两个人对视片刻,突然都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笑到最后许一行趴在桌上,摆摆手:“别笑了别笑了,受不了,完了完了,彻底疯了。” 简青竹:“我以为你被漂亮小姑娘约出去要干嘛呢。” “滚!”许一行答。 简青竹止了笑,收好杂志放在桌上:“那我走啦?” “嗯。”许一行含糊地应了一声,又开始看题。 等人走到门口,他突然又说:“明天见。” 简青竹点点头,出了门。 咔哒一下,许一行应声抬头,看着掩上的门,心里陡然生出一丝怅然来。如果非要给这怅然取个名字,大概是捨不得? 就是那种跟朋友在外面疯玩了一天,最后天晚了,因而不得不各回各家的捨不得。 他看了看墙上的日历,心想才这么长点时间,竟然就拿他当朋友了,也是很神奇。
第89页 “朋友”两个字,他只用在过陈霜身上,连阿小三个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他都只觉得是关系近一点的邻居。 当然,要说朋友,其实也不止陈霜一个,还有从前那个消失了就再也找不到的柠檬味大哥。 发了一会儿呆,他不再深究自己的那点子过往,合上书,拿着手机和钥匙出了门。 朝着上街走的时候他回过头,看了简青竹家一眼,没什么动静。 就在他收回视线之后,那窗户却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简青竹趴在窗框边,伸手捏了只小纸鹤,念了咒。那纸鹤隐了身,从他手心腾起,飞到了许一行后颈处。 他想了想,又另外掏出一张符纸来,两下叠成了另一只纸鹤,同样念了咒。那隐着身的纸鹤轻巧地穿过街上的人群,滑进了许一行的口袋。 随后他就趴在那窗户上,看许一行的背影越来越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挂起了一丝笑。 许一行查了地图,从城南区到郑义给的地址有三条路线,最短的一条也要一个小时二十分,他于是提前了一个半小时到了公交站。 路上小堵了一会儿,下来扫了共享单车,到那地址的时候刚刚好七点整。 那一片的建筑外墙呈灰青色,是典型的老城区面貌,街道两边栽着杜仲树,路很宽,但是行人和车都不多。 很难想像是一二环之间的区域。 顺着街口进去,没一会儿到了37号,是个大院门,里面似乎都是老式住宅,应该是个旧小区。 那褪了色的朱红院门旁边,开着一家小小的店铺,卖手工酿的果酒,院子瓦檐飞翘起,酒香阵阵,一派古香古色。 刚刚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背后就传来个声音:“一行同学。” 许一行转过去,看见郑义,笑了笑:“郑叔叔。” 郑义似乎是彻夜未眠,看上去眼睛里有点红血丝,但是精气神还算好,见到他就说:“走吧。” 进了院子,许一行才发现这小区实在很破旧,但楼房看上去都还很坚固。院子里种着腊梅树,叶子还青着,两个老者在那树下下棋。 郑义将他引到一条短巷旁边,说:“事情牵涉的人和鬼都还没查清,我冒昧了。” “什么?”许一行问。 郑义没答,而是反手掐了个不认识的诀,绕着他开始走。 许一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郑义转完一圈,最后又在他面前停下,轻斥了一声:“来!” 一张符纸应声而起,缓缓落在郑义张开的手心。 是一张护身符。 许一行愣了一下,问:“什么情况?” 郑义看着他:“这是你画的?” 许一行猜到肯定是简青竹的手笔,本想答“是”,却在开口的一瞬间绕了弯儿:“不是。” “谁给你的?”郑义问。 许一行摇摇头:“我不知道啊。” “上面有追踪咒。”郑义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这谁啊?”许一行大惊失色,顺便在心里给自己的演技比了个大拇指。 郑义摇摇头:“谁都有可能。” 许一行这次是真的有点懵:“为什么?我不就一个破算命的吗?为什么谁都有可能?” 郑义答:“我也不知道。” 许一行:“……” 郑义沉默了,又来来回回看了他半天,说:“走吧。” 随后两个人穿过了几栋楼,绕到了个小侧门前面,钻出去,进了条巷子。 那巷子也破破败败的,明明还在九月中,看上去却像是深秋的场景,带着腐朽的气息。 许一行走了几步,转头看了看刚才的旧小区,问:“郑叔叔,我问一下啊,你是不是……” “对。”郑义答,回头看他一眼,“你也不是什么扭扭捏捏拎不清的人,我就直说了,我不太信任你那小男朋友。” 许一行噎了一下,半晌“哦”了一声,说:“他叫简青竹。” 过了会儿,又道:“他有时候是有一点,说话不太让人摸得透。” 郑义笑了一下:“你也摸不透吗?” 许一行笑了两声,没答话。 郑义又说:“就算你信他,这事情暂时只有咱俩知道,不必让更多的人得到消息。”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知道?如果是机密的话。”许一行问,心开始狂跳起来,好像预感似的。 郑义回头认真地看他一眼:“因为跟你有关。” 狂跳的心脏偃旗息鼓,许一行得到这话,反而不紧张了,最后又“哦”了一声,说:“我会保密的。” 他笑:“简青竹和我的命,当然命重要。” 郑义不置可否地勾勾嘴角,也不说话了。 走到巷子尽头,再拐个弯,进了另一条巷子。 没等许一行问,郑义自己说了:“这地址是在高玲玲笔记本上看到的,本来没太在意,但是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儿,联想到她行为的异常,很有可能这个地方是她不正常时候来过的,被清醒时候的她记下来了。她可能以为这里是个能找到真相的地方,但还没来得及行动。”
第90页 这话说得有点绕,但是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这事,许一行一下子抓住了郑义话中的重点,却还是不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若说那血咒是高玲玲下的,他尚且能理解,说不定是想要借他身上的煞气和灵力,可血咒是刘师太下的,这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他心里已经翻来覆去好几遍了,面上却还勉强沉着气,跟着到了个院门口。 一看那屋檐他就愣了:“这这这!” 郑义点点头:“很奇怪对吧?” 他忙不迭地点点头,这地方不就是刚开始到的那个院门口吗?! 院门上37号的蓝色号码牌,连旁边卖酒的小店铺都一模一样,只不过外头却不是大街。 “不是同一个地方。”郑义说,“平时应该是有幻术做的屏障,所以不知道路线的人是找不到的。你小时候没有过这种经历吗?比如在某个本来不该有空间的地方,发现了某个空间。” “有。”许一行点点头,这经历他的确有,但他没想到别人也有。 郑义瞭然地笑笑:“有些天生通灵的人,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时期,是常会遇到这种事情的,没关系。” 许一行“嗯”了一声,笑了笑,跟着郑义进了那院子。 院子看上去跟先前经过的那个一模一样,但是风景看上去更冷清些,许是因为没人的关系。 从二栋三单元的楼门进去,走到五楼,郑义拿出钥匙,打开了2号的门。 许一行本来以为这门一开,肯定扑面而来全是灰尘,实在没想到,里面竟然非常非常干净,干净得让人有些惶恐。 屋子里的摆设,很熟悉。 他细细想了片刻,视线转了一圈儿。 门对面的暗红鞋柜,旁边厚实的书架,花岗石装的电视壁,墙上挂着的京剧刺绣,灰色厚重的沙发,米黄色的窗帘,小复式的楼梯。 许一行进去走了两步,突然转头,震惊地看着郑义:“院长!” 郑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说清楚一点。” 许一行皱起眉,转头又走了两步,绕到沙发后面,看见了一把旧的吉他,和一本琴谱。 这东西如果他没看错,原本是属于他的。 “院长,”许一行难以置信地看着郑义,大声地问,“这不是院长的家吗?可是院长家在鸡柳巷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不记得鸡柳巷?哈哈 等后天交完表格,我跟手头的工作就只剩下最后一点牵扯了,那当然是——工资啊! 暴风式开心!!! 一个余额只有五百翻过年去还不知道到哪里找钱的人在即将胜利的此刻笑成了仙人掌2333333 每一天都要加油哇~~~ (万万没想到“作者有话说”成了我唯一的“社交平台”,打扰打扰,熘了熘了) 第40章 一面墙 郑义显然是料到了他的反应,镇静地看着他:“所以我说,只能你亲自来看看。我……” “等等等等!”许一行喊,伸出尔康手,正对着郑义。 郑义疑惑地看了看他,突然伸手拽住了他手。 “郑叔叔你干嘛?”许一行抽回手。 郑义皱着眉:“你伸手不是因为害怕,所以要让我抓你吗?” 许一行闻言笑起来,刚才的紧张感一下子就没了,他一手搭在自己眉毛上,另一手摆了摆,笑道:“没事没事,我不怕,就是有点儿惊讶。” “哦。”虽然表现得不明显,但郑义确实松了口气。 “我是想问您,您怎么知道这是院长的家?我记得小时候去他家,没见过什么跟福利院有关的东西。”许一行说。 这是鸡柳巷福利院院长的私人住址,他不会记错的,那一回他差点死掉,许迟迟发现了他,当时从医院回来之后,就直接被带到了院长家。 因为院长害怕许迟迟去报警,害怕把事情闹大,双方僵持之下,又不得不先照管许一行。 当时的许迟迟虽然还是个少女,身上的倔劲儿已经让很多人心悸。 他在院长家住了一周,直到许迟迟从远房亲戚那里要回了棠花街的房子。 当年走得匆忙,且十分不愉快,连许迟迟送给他的礼物——那把吉他,都没来得及拿走。 郑义听了他问话,说:“这就是关键所在了,我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是谁的房子,但我在房子里发现了跟你有关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灵关的办案人都喜欢卖关子,郑义顿住了,却不接着说是什么东西,反而道:“我找到这房子之后,昨晚连夜调查了些事情,发现这房子应该跟光明福利院有关系,还发现你们院长家,早就在七八年前的一场大火中毁掉了。光明福利院不久后关了门,里面的孤儿都分散到其他福利院去了。” “啊。”许一行应,“是,我听说过这事儿。” 郑义点点头:“案卷里记载,是因为线路老化,院长和他夫人都死在了大火里。” 他说完也不停,话锋一转:“你觉得高玲玲跟院长有什么关系吗?” 许一行很平静,摇头:“院长是个老头子,长得又丑,肥头大耳的,脸上一个大痦子,无儿无女,只有个老伴儿。如果您非要说关系的话,我想想,为了真爱的小三?”
第91页 郑义:“……” 许一行笑起来:“跟您开玩笑呢,我不太相信院长能跟高老师这种专门计划奸/杀少女的人有什么关系,他也就是自私了点儿、吝啬了点儿、腐败了点儿、没良心了点儿、王八蛋了点儿,除了这些也没什么毛病。” 郑义:“……” “逗您玩儿呢。高老师就算是个杀人魔,跟王光明比起来,我也是更瞧不起王光明些。”许一行又笑,歪头看他,“您别再这样吊着我了,灵关灵关,是通灵者卖关子的专业机构简称吗?直接告诉我什么事情吧。” 郑义也是个脾气好的,说:“我算是看出来了,也只有你那小男……简青竹有本事逗你,其他人都只有被你涮的份儿。” “那是,”许一行说,“能涮您是因为您脾气好,要是换个人,目测打不过我肯定就跑了还涮人呢,不被人涮火锅就算好了。这叫啥,我脸皮厚,但简青竹没脸皮,只有城墙嘛。” 郑义笑起来,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来吧。” 随即领着他上了复式楼梯。 许一行跟在背后,笑容敛了起来,他知道郑义这种人,心里是谁也不信的。他带自己来这里,必然是有不得不带的理由。 他也不像地面上的警/察,很多事情可以“科学”地判断。 鬼神之事本就难以揣摩,更遑论还要夹杂人心。 郑义对世界的怀疑,应该是在很多人的想像之外,这是本能,保护别人,也保护他自己。 上了楼梯,展现在许一行面前的,是院长家的书房。 他虽然在这里住过,但书房却是禁止他进入的,其实就算不禁止,作为一个外人,当年还是个小孩的他也不会那么没眼色。 门一推,空气里的灰尘就迎面扑过来了。 许一行一愣,这灰尘,怎么只在这间屋里有吗? 郑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怎么样?” “您不会是要告诉我,这房子一直有人在住,但只有书房被封起来了吧?”许一行问。 “聪明。”郑义点头。 他伸手挥了挥面前的灰尘,指指窗帘旁边的墙面:“你看看那个。” 许一行挑挑眉,走了过去。 那墙面是灰白色的,先前应该是被墙纸一类的东西遮盖过,颜色比其他墙面要浅一些,远远看着只觉得上面有很多划痕,有点像花纹。 走近了才发现上面都是字。 他惊讶地回头:“怎么发现这里有字的?” 郑义没回答,只是打开了门口的灯,书房登时亮堂起来:“你先看。” 许一行于是转头看着那墙壁,上面的字迹很细,没有颜色,但是非常清晰。他伸手摸了摸,像是刻出来之后又用了术法,看上去轻易就能抹掉,但实际上越摸越显眼。 他有点发愣,因为上面全是人名,足有百十来个。 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生辰八字,还有住址。 里面部分名字有点熟悉,但是更多的名字都不认识,有些名字前面画着小圆圈,有些前面打了叉。 他最后在几乎是正中心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前面打了个星号。 他没回头问,又细细看了一遍,发现一共有三个名字前面是星号,剩下的一半是空白,四分之一是圆圈,四分之一是叉。 一圈看下来,方晴方悦两姐妹和刘遇的名字都看见了,没看到许迟迟的,可能是因为许迟迟不通灵。 郑义耐心地站在他后面,看着他在整面墙前走来走去,最后停在自己的名字前面。 “另外两个人你认识吗?”郑义问。 许一行摇摇头:“不认识。” 过了一会儿他问:“总该告诉我这是怎么发现的了吧?” “我已经说了,是高老师笔记本上写的地址。”郑义说。 “您没事儿来撕墙纸啊?”许一行戏嚯地问。 郑义笑了笑:“你真有意思。” 许一行点点头:“我也觉得自己挺有意思的。” 郑义本来抱着双臂,此时放了下来,站到他面前,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说起来也是怪,那天跟着高玲玲的笔记找过来,检查这间屋子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只老鼠在啃这墙纸,啃了两口直接死了。” “这墙上的术法下得巧妙,我几乎没看出来有灵力的气息。”他转头看许一行,“也算是直觉,我看着那老鼠,觉得墙上应该没人闲得没事涂□□吧,就来撕了撕。” 他指着窗帘后面:“墙纸被我塞那里了,你要看看上面画的是什么吗?” 许一行噗嗤一笑:“不用看我也知道,肯定是日出。光明福利院嘛。” 他说完又笑了笑,重复了一遍:“光明。” 郑义也笑了笑,说:“是。” 许一行转过来看着他:“叉是什么意思?死了?” 郑义沉默地点点头。 “圆圈什么意思?”许一行又问。 郑义指了指左上角一个名字,许一行看过去,看见了“方晴”和“方悦”两个名字,前面也是圆圈。
第92页 又回手指了指左下角,“刘遇”。 许一行刚才就看见了,此时深吸一口气:“这意思是……没死,但是即将要死的?” 郑义看着他:“准确地说,是没死,但是可以被杀的。” “刘遇不是你侄女儿吗?她不是以侄女儿的名义从小跟着刘师太吗?怎么在福利院的名单上?”许一行问。 他大致猜到了,这名单肯定都是福利院接收过的孤儿。 郑义沉默了下来,半天才轻声说:“她入院的时间比你早一点,明天当着我小妹和简青竹的时候再说吧,我不想解释两遍。” 许一行点点头,又问:“空白是什么意思?” 郑义看着他:“据我的不完全调查情况来看,空白的,应该是那种在小时候通灵,但是慢慢长大又失去灵力的。” 许一行想了想:“所以圆圈应该是长大了还通灵的?高老师掌握了这信息的话,选择的下手对象就是这些人?既满足了自己变态的抖/s欲望,又能收走她们的魂魄对吧?去炼什么东西?” 郑义静了一会儿,末了说:“她的名字先前说不定也在上头。” “哦。”许一行拉长着声音应。 “你不问了?”郑义问。 “问什么?”许一行反问。 郑义打量着他:“问其他两个跟你一样的星号。” 许一行耸耸肩:“我猜可能是跟我一样煞气重的?也许正藏在某个角落里生活着吧,或者指不定也死了。” 郑义点点头:“他俩的名字没查到人,可能是换了个身份在生活,甚至生辰八字都用了假的,然而这墙面上的信息后来都没来得及更新。” “真是莫名其妙。”许一行嘆了口气,“光明福利院,专门用来收集通灵人的吗?幸好走得早。” 郑义笑了笑:“走吧,以后多提防着点儿,希望这面墙除了咱俩之外,只有高玲玲看见过。” “怎么处理?”许一行问。 郑义摇头:“这个你就别管了,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许一行伸了个懒腰:“真是烦躁啊,我一点也不想晓得这种秘密,也不想知道自己曾经被人当成圈养的食物过。” 郑义回头关门,一边贴符纸,一边说:“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好奇心都很重。考虑到这一点,而且我觉得你有知道的权利,毕竟与你自身相关。” “但是您又不可能通知到每一个人。”许一行说,“您直说吧,您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郑义笑笑:“你这小孩……那我就直说了,你有灵性,煞气又能镇得住场,还正直。我看人不会错的,灵关现在正当缺人……” 怎么又是这个理由啊? 是不是所有天师出现都是这个理由啊?! 难怪这两人互相不待见,感情是在抢人?灵关难道给提成? 许一行莫名有点烦躁,打住了他:“郑叔叔,我也直说了吧,我对当天师没兴趣,对灵关更加没兴趣。我就是个破算命的,能守住我姐平平安安就够了。而且我真的很想好好学习,我还要考大学呢,不能分心。” 郑义:“……听说你英语很烂。” 许一行:“……” 回到棠花街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走到下街的时候,许一行抬头看了一眼,家里黑着,许迟迟应该已经睡了。 简青竹家也黑着。 他走到门口,正准备开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小行行。” 许一行吓了一跳,猛地回过身子,后背靠在门上。看见是简青竹,他松了口气:“你他妈走路没声儿啊!” 简青竹乐了:“哎哟胆子还是这么小,叫你小行行的除了我还有谁?” 没等许一行回答,他又笑:“哦对,说不定还有哪个姑娘,我看你这样的应该适合姐弟恋。约会怎么样啊?” “关你什么事?”许一行睨着他,“哪家姑娘说话也没你这么粗的嗓子啊。” 简青竹闻言凑近,压迫感十足地站在他身前,气息几乎要罩住他整个人:“怎么不关我的事?” 第41章 明天见 许一行挑起眉毛,跟他对视:“怎么就关你的事了?爱上我了怎么的?” “啊。”简青竹说。 许一行:“……” 本来以为要拌几句嘴,可简青竹这一声“啊”出来,简直就是不按规则出牌,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猛地就有点尴尬。 简青竹勾起嘴角,慢慢贴近了他。 “干嘛?”许一行皱起眉。 简青竹不答话,手挤进他后背和门之间的缝隙,又往上,最后摸到他后颈,捏了一下,笑着说:“紧张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他说着低头,嘴唇几乎要碰到许一行,轻声说话的气息全扑在他侧脸上:“我闻闻有没有女孩子的味道。” 许一行突然就有点恼火,伸手狠地推了他一把:“神经病吧简青竹!你他妈到底要说什么?” 简青竹被推得退了两步,手顺势从他后颈松开,揣进了裤兜,说:“我怕你有了女朋友之后就不做饭给我吃了。”
第93页 许一行无语了一阵,末了没好气地说:“出息!我看亲戚去了,没跟女孩子约会。” 简青竹笑起来,轻快地应了一声:“噢!” 许一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说这一句,也不想再理他,转身要开门,又想起什么,转过来看他:“我身上的护身符你放的?” “哎呀被发现了。”简青竹说,却一点被拆穿的尴尬都没有,“我怕你遇到危险啊,万一是个女鬼呢?越漂亮的越危险。” “毛线!”许一行瞪着他,“为了我安全你还下了追踪咒?” 简青竹摸摸鼻子:“方便我去救你。” 许一行:“……” 他觉得有点累,于是没再说话,转身进了屋,门砰一声关上,跟心跳重合在一起。 哪里有点不对劲? 一定是因为简青竹管太宽了。 手机震动了两下,许一行掏出来,看见新消息:“明天见。” 就这么几步距离发什么消息啊,许一行嘆了一声,无奈地回了一条:“不要来叫我起床。” 隔着门,他听见简青竹笑了。 棠花街又迎来了黑夜。 中秋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拿下周周末补课换来的最后一天,简青竹的确没来叫许一行起床,可是一大早,在许一行睡意正浓的时候,他在许家客厅里大声放《爱情买卖》。 许一行翻了几次身,用被子蒙头求回笼觉无果之后,终于忍无可忍,顶着一头鸡窝,跳下了床。 他一把拉开门,大声说:“许迟迟怎么搞的,天天放陌生人进家门?!” 随后几步走到客厅茶几边,抢过了简青竹面前的手机,想要关掉那音乐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个老式直板机,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 简青竹一脸好笑地看着他:“起床啦?” 许一行皱着眉,打开播放界面,按停止却没反应。 “什么破玩意儿?”他递过去,“关掉!” 简青竹嗤笑一声:“笨。”而后将手机接过来,说:“别瞧不起广场舞大妈们的品味好吗?人家多有活力啊,这歌多有活力啊。” 许一行嘲讽一笑,凑过去大声吼:“说这话之前请把你自己的耳塞拔掉!” 简青竹笑,随手扯下耳机:“这是我搬家过来在柜子里找到的,充了充电竟然还能用,还是以前的那种万能充,你见过没?嘿嘿,质量还……” 许一行不耐烦地等在旁边,歌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过了两秒仍旧在唱,他大吼:“关啊!” 没等到简青竹的回答,歌还是没停。 “你他妈关啊!”他又吼了一声。 简青竹平静地抬头看着他:“关不了。” 许一行:“……” “扣电池!” “不知道为什么,后盖打不开了。” 许一行简直要抓狂,下一秒就见简青竹平静地站起身来,一脸温和,狠狠把手机朝地上一摔。 “啪!” 许一行吓了一跳,心想这人真是面善手黑,然而—— “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 广场舞曲的倔强,永不认输。 简青竹:“……” 许一行:“……” “许一行!你这狗/逼娃儿,大清早干嘛呢?!”旁边麻将馆的阿姨在楼下大声喊,估计麻将馆里又是一个通宵,还没睡好就被歌声震醒了。 许一行淡定地拉开窗帘,推开窗,乐声顿时飘扬在整个下街,跟不远处早点摊子的哄闹声应和在一起。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在锻鍊身体呢,姨,来,跟着跳起来。” 说完麻熘儿地关窗,回过头去,看到简青竹坐在沙发上笑得不行。 许一行两步跨过去,一把将人推倒了,骑在他身上,掐住了他脖子,将人摇过去摇过来:“都怪你!你还笑!” 简青竹笑得没力气,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只能求饶:“哎哎哎放开放开!坐到我蛋了!” 许一行闻言松了一只手,隔着牛仔裤狠狠抓了他一把。 “废了废了!”简青竹忙大声喊。 许一行不睬他,还在继续“施虐”。 简青竹放弃抵抗,作出个欲拒还迎的姿态,捏着嗓子,拉长了声音:“客官您太毛躁了,轻着点儿!” “人家疼嘛!” 这一声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客厅里—— 那不屈不挠的“播放器”许是心情好了,自个儿停了。 静了几秒,旁边突然有人尴尬地咳了一下。两个人同时转过头去,看见郑义一脸扭曲地站在客厅门口。 “对不起,我要不先回避一下?”郑义说。 许一行忙从简青竹身上下来,站好了,赶紧指着另一边的单人沙发:“郑叔叔坐!” 简青竹一手抚着额头,坐直了身子,也喊了一声:“郑叔叔好。” 郑义笑了笑。 许一行显然很疑惑,不知道郑义怎么会突然出现。 简青竹放下手,看上去已经恢复了正常表情,看着他:“那啥,迟迟姐让我跟你说一声,把门面开一下,今天有人要来取照片。你老没起床,我刚才就把门虚掩着了。”
第94页 许一行:“……” 郑义也有点尴尬,说:“我看见楼下门开着,打你电话你不接,又给你姐打了。昨晚我们就通过电话,她知道我身份,说门开着就是你在家,让我上二楼来找,说简青竹也在。” 许一行看了看扔在旁边的手机,肯定是刚才闹得太起劲儿了,没听见。他讪讪地笑了两声,没说话。 郑义一个中年男人,虽然看过的事多,可是刚才的情景太有冲击性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道:“你不是说你要好好学习考大学?小孩子家家的,还是要注意一下时间分配,不要光顾着谈恋爱了。还没成年,又是同性之间……我不是说同性就怎么了,就算是异性,有些事也暂时不要轻易尝试……” “您误会了郑叔叔。”许一行哭笑不得,转头想示意简青竹说点什么,发现人不见了。 也是,刚才好像他更尴尬些。 有点想笑。 他只好回过头来,又对着郑义笑了笑:“我会注意的,请您保密,许迟迟她接受不了……” 郑义点点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许一行才知道,他是来取刘遇的遗照的。 应该是许迟迟直接从殡仪馆那边接的活儿。 他给郑义倒了水,下楼去暗房,找到了洗好的遗照,一边唏嘘一边将照片裱了起来。 郑义道了谢,要结帐,许一行不收,两个人推了一会儿,最后郑义说:“那行,本来就说好今天谈事情的,中午我请客吧。” 又说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许一行将人送出了门。 反身回客厅,正好见到简青竹从自己房间走出来,笑:“哟,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啊?” 简青竹不屑地看他一眼:“你懂什么?演戏要演全套,我在郑义面前可是个好学生。又攻又好,形象突然被打破,要是太镇定了反而让人起疑,这种情况下正常人难道不该回避一下尴尬吗?” 竟然很有道理。 可什么叫做又攻又好? 许一行指着他:“你已经受了,别反驳。” 简青竹笑着没说话。 跟郑义约了中午十二点,就在离棠花街不远的一家小餐馆,主要是有包厢,说话方便些。 去的路上许一行问:“你说郑义的钱都是哪里来的?” 简青竹笑:“反正灵关有钱,人民币和冥币都是纸钱嘛,跟地府打交道的机构最不缺纸钱。” 许一行:“……” 两个人到的时候,郑义已经在包厢里等着了。 许一行看了一眼时间,打了招呼,问:“刘老师呢?” 郑义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答:“已经走了。” “那一行身上的血咒怎么办?”简青竹问。 “去哪里了?”许一行问。 两个人的话音几乎重叠在一起。 郑义安抚道:“没关系,她将咒水给我了。她有她想去的地方,我也拦不住。今天又是要讲她的事情,我想了想,是有点难为情,就由我来说吧。” 许一行和简青竹对视了一眼,坐在了郑义对面。 简青竹赶在许一行之前问:“解血咒也要血吧?” “对。”郑义点点头,将一个小瓶子递过来,“方悦死了自然是解不了,但是还有方晴,虽然有点不太道义,但是她取了方晴的一点血。说起来也是运气好,如果方晴那一下撞死了,一行你怕是以后就要背着血咒过一辈子。” 许一行看了简青竹一眼,将瓶子接过来,心道其实是简青竹救了我。 有点感动,但嘴里说的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但我并没有感觉到血咒对我有影响啊。” 郑义一笑,没说话。 “喝吧。”简青竹看着他,“赶紧的,有没有影响的再说,先喝了我安心。” 许一行点点头,揭开瓶子,一下子就闻到沖鼻的血腥味。 “啧。”他嘆了一声,“原本以为符水就够噁心了。” “喝吧你就。”简青竹说,伸手一推,让那咒水全部入了许一行的嘴。 许一行被这味道沖得皱紧了眉,五官几乎凑作一堆,简青竹笑了起来,替他接了瓶子盖好。 正好包厢门被扣响,外面的服务员开始来上菜了。 许一行又咳了两下,猛地喝了一大口水,含在嘴里没咽下去,转头狠狠看了简青竹一眼。 简青竹毫无保留地沖他笑着,嘴唇弯出好看的幅度,郑义的视线正好被服务员挡住,看不见这边。 许一行看着那嘴唇,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来,想要凑上去啃一口,让他也尝尝这奇怪的味道。 “开动吧。”郑义说。 许一行刚才想得入迷,声音响起吓了一跳,一口水咽下去呛住了喉管,咳个不停。 简青竹狠狠在他背上拍了几下:“怎么喝个水都能呛成这样?” 许一行摆摆手,咳得满脸通红,心里后怕着,暗想刚才是真的中邪了。 菜上齐之后,郑义要了酒,要给两个人倒,被简青竹拒绝了。他笑笑:“哦对,未成年人,最好还是不要喝。”
第95页 而后给自己满了一杯。 两个人吃菜,他抿着酒,开始给他们讲述刘师太的故事。 事情也并非多复杂,只是各家都有难念的经。 刘师太和郑义两人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出生于通灵者辈出的世族大家,祖籍四川。 世家本姓郑,兄妹二人一名义,一名仁,几乎是双亲最好的希望寄託。 刘师太是后来离家时自己改了母姓。 郑义眯着眼,回忆自己的从前:“我们家里很复杂,大家族里问题总是很多,规矩也非常多,逼死几个人不算什么事。母亲去世之后,小妹为纪念她改了自己的姓,还被家族中的长老斥责了。” “世族大家嘛,能理解。”许一行说。 郑义感激一笑,接着说:“我们家是女人当家,我俩是本家长房的孩子,她是族长的唯一人选。二十二岁那一年,照着旧规矩,由家族长老起头,定下了跟山西太原齐家的亲事,联姻。” 简青竹皱着眉:“郑叔叔,刘老师顶多也就四十岁吧?当年也快要二十一世纪了,还在包办婚姻呢?” 郑义一笑:“通灵者的家族都比较守旧。” “然后呢?”许一行在桌下踢了简青竹一下,示意他不要多说。 郑义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搬得上檯面的事,她死活不同意那门亲事,最后被逼久了,破罐子破摔,也是因为瞒不住了,她于是坦白,怀孕了。” 两个人没说话,许一行心想,这事果然不能当着刘师太说,尴尬。 郑义接着说:“但是她一向跟外界没什么来往,家里人怕丑事传出去,以生病的缘由将她关在家里,逼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 “她又倔,怎么问都不说,家□□流上完一遍,就差直接剖出她的胎儿了,她还是不说,只说自己真的没跟外人来往过。”郑义摇摇头,“家里占卜掐算,神鬼都问了,来来去去,竟然也什么都没问到。后来是长老发话,如果她不说,就要打晕她,带她去强行堕胎。” “你们这是犯法的。”许一行忍不住说。 郑义点点头:“是啊。” “然后呢?”许一行问。 郑义喝下手中残酒,答:“然后她就招了,她说孩子的父亲是一只恶鬼。”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 第42章 平常事 许一行一怔:“这……” 简青竹却皱起了眉,没说话。 郑义不露痕迹地看他一眼,解释:“以前是有过这样的先例的,有些通灵的少女,大部分是不知道自己通灵的那种,会招鬼。有些人容易招饿鬼,有人容易招厉鬼,自然也就有人招好色的鬼。能明白吧?” “能。”许一行说,“但是总觉得有点……” “不可思议。”简青竹接口。 郑义点点头,看向许一行:“我知道你能懂。恶鬼与人□□,违反伦理,但是怀上孩子,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许一行问,“您家不是世代通灵的大家吗?为什么连个鬼都防不住?” 郑义沉默了一会儿,说:“当时小妹因为我母亲的关系,跟家里闹翻了,暂时不在家里住,可能是被趁虚而入了。也有可能……是敌家的圈套诅咒。” “这种鬼孩子,是不是不能被打掉的?”许一行问。 郑义点点头:“鬼娃和母亲一体,要弄死它,就要弄死小妹。” 许一行跟简青竹对视一眼,心有戚戚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们的选择了,你们这是犯法的。” 郑义笑了一下,是那种面对天真后辈时宽容的笑,却又带了点不期盼被理解的意味:“是的。家族下了令。” 简青竹把话接过去:“您是行刑人?” “为什么?”许一行问。 “行刑人是神灵指出的,没有为什么。”郑义说,“天意吧。” “但是您放了她?”许一行问。 郑义这一回沉默得更久了,最后猛灌了一口酒,一鼓作气道:“我找了个家里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让她生下了孩子,想着等母体无恙了,再处理掉那孩子。但是那孩子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 “我后来不忍心,就把孩子放在了福利院门口,回去跟她说孩子死了,想让她跟我回家族,认个错,留条命。” 许一行说:“就我对刘老师的了解,她很倔。” “对。”郑义苦笑一下,“她说她恨我,过了段时间就趁我不注意跑了,我没想到她最后竟然又找到了那孩子。” “有人帮她?”许一行问。 郑义慈爱地看了看许一行:“你父亲。” 许一行愣住了。 郑义勾起嘴角:“是你父亲救了她,和我侄女儿。” 包间里一时之间沉默下来,没有尴尬,只是在某些时刻,语言总是会失去它的力量。 末了许一行发懵地问:“那刘遇……真的是鬼和人的孩子吗?” 郑义笑了:“当然不是,鬼和人的孩子,听说的不少,见过的没几个,要真是的话,怎么可能平安长这么大。”
第96页 “那……”许一行不解,“直接说不就好了吗?” “你笨啊。”简青竹接过话来,“刘老师是要当族长的人,她说了自己是跟鬼□□,那郑叔叔说不定会保她和女儿一命,自然也就保了那男人一命,可如果说了实话,就算她保住了自己,女儿和那男人肯定必死无疑了。” 他转向郑义:“郑叔叔,我没说错吧?” 郑义:“没,你很敏锐。通灵的人要诅咒一个人,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算是有天谴,也有得是办法应对,但是家族的血脉不能被玷污。” 许一行皱着眉头,等了半天才问:“意思是,刘老师撒的谎,都是为了保护她的相好?” 见郑义不说话,他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于是又小声说:“那男人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刘老师这么死心塌地啊?他知不知道刘老师后来遇到的事情?他知道之后是不是很难过?” 郑义又笑了:“你猜错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有情郎。” 许一行实在是无话可说,这些信息有点难消化。 郑义却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直截了当道:“我后来调查过,那男人跟小妹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有家庭了,现在还活得挺滋润呢,有钱有权。那男人自己有儿子,所以不想认小遇,更不想认我小妹。那孩子就在你们三中,叫吴鹏。” “我的天。”许一行嘆了一声,转头去看简青竹。 简青竹也有些惊讶。 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吴鹏那么恨刘遇,不仅仅是因为他喜欢黄丽丽,而黄丽丽讨厌刘遇。 更因为刘遇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或者妹妹。 太巧合了。 刘遇的命实在也是苦,莫名其妙背了好些锅,自己母亲压过来的,好朋友压过来的,仇人压过来的。 全世界压过来的。 可是她仍旧活得那么倔强,自己在泥泞里挣扎着,还不忘记去拖人一把,即便她要拖的那个人一直恨着自己。 去死已经是她最有尊严,也最不伤害人的选择。 虽然是抱着想要报复妈妈的心态,却也只能让人更觉心疼。 有点傻。 “怎么会这样?”许一行将事情串了起来,忍不住嘆息。 郑义笑了,笑得很苦,像是个故意欺负小孩的大人,带了点不知嘲笑还是什么的语气:“我瞧着你这小孩也是吃着苦长大的,人心和鬼怪也看过不少了,怎么对现实的恶意还了解得不够吗?有什么可惊奇的?这事不是很稀松平常吗?” 许一行张张嘴,没说出话。 “您错了郑叔叔。”简青竹摇摇头,认真地说,“一行自己经历了很多恶意,可每次看到恶意还是会觉得难以相信,正说明他纯善。他愿意把一切都看成是好的,也愿意期盼每个人的生活都是好的。有的人自认为成熟,自认为看透一切,所以看什么事情都从人性恶的一面出发,那是一种悲哀。” 郑义笑:“可是这样容易受伤害,迟早还是会失望。因为世界不会因为你相信它会变好,它就真的会变好。” 简青竹也笑:“可这就是他最宝贝的地方啊,不是吗?如果您不是看中了这一点,何苦这么看重他?何苦还要把私事讲给我们听?已经受过很多伤了,男子汉大丈夫,哪有那么容易又受伤?况且我也会保护他。” 许一行愣住了,怎么自己什么都没说,这俩人就当着自己的面把自己剖析开了? 我是这样的人吗? 他不由自主想要琢磨,同时又惊讶于简青竹对自己的评价。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在演戏? 还在尽职尽责地扮演男朋友的角色? 他觉得有点懵。 只见郑义端起酒瓶,不由分说地给简青竹倒了一杯,又自顾自地与他碰了一下,说:“好孩子。” 而后一口干了。 简青竹带着笑意,双眼亮晶晶的,看许一行一眼,也端起酒一饮而尽。 许一行:“……” 怎么有种莫名其妙被安排好的感觉? “吃菜,都凉了。”郑义说。 于是三个人端着碗,不再说话,狠地埋头吃了一阵。 吃得差不多了,郑义才拿出一本笔记本,推给两个人:“解完血咒,如约讲完刘仁刘遇的事了,现在来说说这一切背后的凶手吧。” “唉。”许一行嘆了一声,“高老师。” 郑义:“在她家找到好几副画,也有一些照片,里面都锁着少女的魂魄,大多是被侵犯过而后自杀的,有些是被人侵犯的,有些是被鬼。” 他顿了一顿:“其中有一个特殊些,死的时候才十三岁,是高玲玲的女儿。” 两人悚然,对视一眼,一时之间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许一行才问:“那刘遇和方悦?” 郑义说:“刘遇的魂魄也找到了,十几个少女的魂魄,都已经由我亲手交到灵关了。” “您这两天晚上可真是做了不少事啊。”简青竹说。 许一行看他一眼,突然有点心虚。 郑义面容平静,说:“指责所在。”又指指那笔记本:“看看吧。”
第97页 许一行拖过那笔记本来,打开看去,前半部分全是名单,他一看就惊了,那里面好些名字都是他昨晚上见过的。 他余光扫了郑义一眼,只见郑义神色如常。 看来还是不信任简青竹。 许一行于是没多说,只是指了指另一面的名单:“这些都是她想害还没害到的?” 郑义点点头。 “她拿这些魂魄来干什么?”简青竹问。 郑义答:“大概是准备折磨够了,然后拿去炼丹吧,也有可能是在做什么阵法,不知道。” “令人发指。”简青竹评价道。 许一行想要将笔记本推回去,手指却插入了后半本中,随意一看,发现后面还有字。 他一愣,又拖回来猛地翻开,发现是通篇的求救信号。 上面字迹非常潦草,好像写字的人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救我!” “救救我!” “救命啊!” “这里有鬼!谁来救救我!” “!!!” 许一行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又想不起来,转头看简青竹,见简青竹也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看向郑义:“郑叔叔,我可以拍张照片吗?” 郑义道:“随意。不要外传就是了。” 许一行点点头,掏出手机把这一页拍了一张,手有点抖。 一顿饭吃到下午,许一行最后问了一个问题:“方晴和刘遇,分别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吴鹏呢?” 郑义想了一会儿,说:“方晴暂时还死不了,看她的命,但是她招恶鬼又反被控制,往后地府肯定有给她的罪名。至于小遇,她的自杀行为……你们应该知道,这个我也没办法。吴鹏的话,地面上的警察会处置,我猜着可能会有特殊管教。这一回事情闹得大,你们三中也不好做,很多事情瞒也瞒不住,警方介入之后,就不止是钱财和权力的事情了。” “活该。”简青竹说,“谁让学校贪钱,摊上事儿了吧。” 郑义笑了笑:“对,活该。” 两个人又碰了一次杯。 许一行:“……” “来,一行小朋友。”郑义伸手给他也倒了一杯,恶作剧地笑了一下,“今天你姐不在家,你肯定不会被骂,咱爷俩走一个!” 许一行一挑眉,提起杯子跟他撞了一下,一饮而尽。 这大鬍子在他心里的严肃大人形象已经彻底没了。 喝到最后有点晕晕乎乎的,许一行又伸出了尔康手:“不不不不喝了!明天还要上课!” “哎哟,忘了。”郑义笑了笑,又跟他撞了杯子,“来,最后一个。” 简青竹看上去还是清醒的,许一行离开那菜馆的时候,看上去也是清醒的。 郑义嘱咐了几句,明明路程不远,还是硬将两个人塞进了计程车,又给了钱,叮嘱司机一定要将人送到家。 见那计程车离开之后,他转身走向了岔路。 车到了棠花街口,两个人跟司机道了谢,走向下街。 到了门口,简青竹停下,许一行也停下,简青竹疑惑地看他:“回去啊。” 许一行看着他,眼神有点迷茫,像是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简青竹挑挑眉,心想郑义是真的很喜欢许一行。后面他喝得不多,就见郑义和许一行不停在撞杯。 也得亏他喝得不多。 这人看起来不是没醉,根本已经是意识不清了。 简青竹又问:“钥匙呢?” 许一行这回听懂了,在身上翻了半天,说话还是清醒的:“没带。” 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旁边麻将馆的阿姨又出来凑热闹了:“哎哟许一行这狗/逼娃儿又没带钥匙?哈哈哈!” 简青竹沖她笑了笑,纠结了一下,还是掏出钥匙,开了自己家的门。 许一行跟在身后,顺势还关了门,简青竹才走出两步,就听后面扑通一声。 他转过去就乐了:“哎我的儿哎,快起快起,这是行什么大礼呢?” 许一行应该早就醉了,听了他这话也没什么反应,犹自跪在地上。 那酒后劲大,能撑到回家也是不容易。 简青竹笑了半天,笑完了才过去将人扶起来,拖着上了楼,又甩在了单人沙发上。 他正准备起身,却被许一行一把拽住了领子。 一个不妨,两个人一起栽进了沙发。 “压着你蛋了傻逼!”简青竹吼了一声,手在沙发扶手上撑了一下。 许一行却傻乎乎地笑了笑,两个人离得很近,他伸手想要去戳简青竹的脸,眼前却晕晕乎乎一片,最后戳到了嘴唇上。 “怎么这么软?”他诧异地问。 简青竹:“……” 第43章 许先生 他说着又戳了两下,简青竹无奈地抓住他手:“别乱动,等下吐了收拾你!” 许一行醉得彻底,从胃里来的热量灌进四肢,此时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还觉得眼前这个人长得真好看。 而且看着这个人,有点想乐。 于是他笑了起来。 “简青竹……”说话还算流畅,“刚才你说的话,就是那个,那个善良那个,是什么意思啊?”
第98页 简青竹无语地看着他,直白道:“就是说你蠢。” “哦。”许一行应。 应完突然伸出手,一把揽住了简青竹脖子。 简青竹挑眉:“你干嘛?” “拉着我呀简青竹!”许一行有点惊讶地喊,手搂得更紧了,“天怎么在转?地震了吗?” 简青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见他一脸惊慌,只得倾下身子,将他整个人笼在身下,环抱住了,说:“我教你一个不转的办法,你闭上眼睛。” “不!”许一行坚决地说。 简青竹温柔地说:“乖乖闭上,不闭上我就打你。” 许一行:“……好吧。” 过了一会儿,简青竹问:“还在转吗?” 没声音。 他一惊,害怕许一行闭气把自己给闭死了,慌忙想要起身,后颈却被搂得死紧。 最后废了半天力才掰开,发现面前的醉鬼已经睡着了。 他仰头长出了一口气,还好,醉了就睡,酒疯也撒得不过分,撒得还挺……可爱的。 许一行正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说了一声:“简青竹王八蛋。” 简青竹一时无语,起身在他背上掴了一巴掌,许一行翻了个身趴着,又安静了,睡得很沉。 少年的侧脸平静,线条起伏充满生机感,没了表情之后,显出本该有的清秀来。 简青竹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干脆蹲下去,细细地观察他片刻,又看了看时间,最后将人抱了起来。 他抱着许一行朝卧室走,边走边说:“以为自己很轻吗?王八蛋抱着你呢知不知道?醒来你就死定了我告诉你。” 许一行醒来的时候屋里亮着灯,他睁开眼睛又花了好几秒,才确认了自己没有被绑架,这是简青竹的房间。 头有点疼,他起身坐起来,喊:“简青竹。” 没人应,提了提声音又喊:“简竹子!” “叫什么魂?”简青竹在门外应,没一会儿进房间来,手上端着一碗粥。 许一行笑起来:“哎哟,贴心的小媳妇儿。” 简青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谁才是小媳妇儿,喝醉了撒娇的时候怎么不说小媳妇儿?” “啊?”许一行不信任地看他一眼,“你他妈别唬我,撒什么娇?” 简青竹抬眼,把碗塞过去:“行了行了你没撒娇,光顾着撒野了。喝醉了但是不吐会伤肝,以后不要多喝。” 许一行笑了一下,喝完粥,说:“是不是天黑了?我得回去了,许迟迟还没吃饭呢,明天还要上课。” “明天?”简青竹笑。 “怎么?”许一行一惊,摸过手机一看,星期二,凌晨五点。 中秋节的三天假期已经是过去了,并且自己还翘掉了放假之后的第一堂晚自习。 他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我作业没写完!” “自求多福吧您。”简青竹笑,“昨晚晚自习严老师问我你去哪里了。” 许一行瞪着他。 简青竹耸耸肩:“我不会撒谎。” 许一行伸手提起枕头砸了过去,简青竹一把抱住了,说:“再不起来写作业今天也完蛋。” 许一行当然不会相信他,猜想许迟迟那边肯定也打过电话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夜没睡,有点内疚。 于是难得的没有呛回去,只是嘆了口气,跳下了床。 三天假期放完,整个班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只有高三那边传来的事情让众人激动了一阵。 大家只听说有个叫吴鹏的班霸,仗着家里的权势,惹事惹得厉害,据说前段时间自杀的两个高三学姐就是被他逼的,都被警方介入调查了,他本人现在也已经离开了学校。 这事情还牵扯到了老师,轰动了整个三中,很快就压不住,被人在网上踢爆了,随后三中领导被请去了教育局喝茶。 因此整个三中在假期之后的第一天,用最后一节课,开了一次统一主题的班会,论校园暴力与人际关系。 两天之后,一切渐渐静下来。 语文课,老严在讲台上教训人:“野完回来就给我收收心,这假放得,开学到现在的东西,不是餵猪吃了就是还给我了!” “餵你吃了!”下面有人接了话。 一片哄堂大笑。 老严气急,黑板刷啪一下砸黑板上:“要嘚瑟是吧?上来嘚瑟?” 周围一时之间哄闹起来。 许一行看着摇头晃脑的众人,给简青竹发了个消息:“附中就不会这样吧?这么个烂普高,你说你转来干什么?” 立即就收到了回覆:“学霸就是在哪里都是学霸,你不懂。转来当然是因为有你啊。” 许一行:“……” 他回完省略号,觉得无聊,顺势将app通通刷了一遍,最后打开了相册。 前两天跟郑义一起拍的照片还存着,他翻出来,看着那杂乱的笔记,只觉得头疼,心里很不舒服。 目光落到那“鬼”字上面,心想这人在恐慌时候写字也是没章法,竖弯钩像是要飞起来了。 看着看着他猛地一愣,慌忙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条。
第99页 展开纸条跟照片对比了一下,僵了片刻,他忽然转头去看简青竹。 刚刚转过去,老严就喊了一声:“许一行,字在简青竹脸上吗?” 全班又闹笑起来,许一行随即正过头去,刚才那有点惊慌的一眼,却被简青竹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了?”简青竹又发了消息来。 许一行手有点抖,一句话打错了好几个字,半天才发出去:“简青竹,高老师向我们求救过。” 他将先前在医院捡到的纸条又拍了张照片,再将那笔记本上的照片也发了过去。 “你看‘鬼’字的竖弯钩和点,医院这纸条,肯定是她清醒着知道有鬼的时候留的!”他又飞快地打了字。 等了一会儿,简青竹回了一条:“可是就算当时知道了,一切能有什么改变吗?” 许一行觉得心里有一盆火,看到这句话的瞬间,一下子就灭了。 是啊,一切能有什么改变呢? 就算当时他想明白了暗示,及时发现方晴和鬼的联繫,及时在方晴家柜子里找到那鬼,但是又能有什么改变呢? 错已经酿成,而人死不会复生。 死了的少女们此世无法再清白,因为都是自绝,来生也不能享富贵。 知道高老师挣扎过,知道她曾经脆弱,曾经善良,曾经动过恻隐之心,但是那又能怎样呢? 只会让他们几个少数知道真相的人更难受而已。 “她也曾经是受害者。”他又打了一句话出去。 简青竹一直没回复,直到下课铃响的那一刻,他才发来一条消息,语气感觉上去有种莫名的严肃冷淡:“许一行,从现在开始忘掉这件事情。” 这样才能好受一点。 这已经不是谁的错这种范畴内的事了,说得矫情一点,人又扛不过命运,斗争的局面不是入邪魔之道,就是自我毁灭。 自我毁灭之后仍旧要承受恶果。 许一行怔了怔,放下了手机。 一整天他都有点心不在焉的,简青竹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没有多说。 晚自习一起回家,跟陈霜道了再见,走进了街口,简青竹才伸手把住了他的肩。 许一行看他一眼,没说话。 “也不知道刘老师到哪里去了。”简青竹说。 许一行有点发愣,说:“不知道。” 简青竹伸手摸摸他耳朵,许一行不由自主凑过去蹭了蹭,简青竹就笑:“跟猫似的。” 听他这么一说,许一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正好到了门口,顺势将头往后一仰,说:“走了。” “嗯。”简青竹应。 时间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往前走,转眼已经到了九月底,马上又是国庆节,班上整天跟狂欢一样,是个人就无心学习。 其实不分什么时候,一整年大部分人都无心学习。 春天太浮躁了,夏天太困顿了,秋天有点没精神,冬天更别说了,冷到没心情。 再不要提每次假期的冲击性。 三中就是这么个地方,激动人心的话语只起三分钟作用,大家的状态一如既往,不会因为老师的嗓门提高就变好。 当然,在许一行看来,简青竹不是人。 无论其他人激不激动,他该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 许一行观察了他很久,觉得他上课也并没有多认真,偶尔转过去还能看见他在睡觉。下课也没见他多做什么练习题,有时候还会拉着许一行打游戏。 但是每科阶段性测验出来,他就是考得好。 很是拉了一波仇恨。 最主要是来自前桌许一行的仇恨。 简青竹转学过来之后,从不多跟人交流,顶多见面打个招呼。 有人来问他题他就答,不问看见错了也绝不多事,集体活动从来不参加,班会提建议环节就坐着干自己的事。 每次别人约打篮球,他也都拒绝。 可是许一行渐渐发现,他又总是会挑没人的时候自己去打,就在棠花街尾的社区篮球场里。 那球场太旧了。 居委会搬了地址,新修了健身场所,那里就只剩下一幢风雨飘摇的旧楼,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直没人管,也就很少有人来。 球场边荒草长得老高,随便一拍加个滤镜就文艺得不行,篮筐上的网也早就破破烂烂。 至于许一行是怎么发现的—— “小行行,跟我一路又看我半天了,不累吗?”简青竹无所谓地朝着旁边的旧屋子说,说完出手一个三分,球空心进了。 这是周日下午,补了一天课,第二天开始是国庆节假期。 许一行从社区旧址背后窜出来,一把接过从框里掉下来的球,转身出了三分线,在外面熘了一圈儿,站在简青竹刚才投球的位置,单手出球,手腕勾出一个漂亮的弧线。 下午霞光正盛,光晕在他身上,像是画。 哐! 正中。 简青竹吹了声口哨,笑着去捡球。 许一行无聊地看着他:“班上人约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一起玩儿?” “不。”简青竹言简意赅地答。 说着转身又出了三分线。 “斗牛要不要?”许一行喊了一声,上前拦住,两个人顺势就对上了。
第100页 变向,转身,突破,佯攻,上篮。 卡位,抢断。 哐当,哐当,哐当。 认真起来的许一行身上有股子倔劲儿,让简青竹不得不认真对待,在沉默的一来一往之中,好像又有着什么相处已久的默契。 但两个人认识不过一个月而已。 最后气喘吁吁停下来的时候,简青竹笑了:“不错。” 许一行看他一眼,绕到场边,从旧屋子背后拿出书包,掏出水杯来,喝了一口递给他:“是因为怕跟人有太多牵扯?” 他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简青竹却知道他的意思。 “小行行,不要这么快看透我。”他笑了一下,接过水杯,猛灌了几口。 许一行耸耸肩:“咱们这样的人难道就不能过正常生活,不能有朋友也不能谈恋爱了吗?” “哎哟,重点是后者吧?”简青竹问。 “滚滚滚,我说你呢。”许一行扫他一眼,“你这种心态,是随时准备好了要抽身离开的对吧?那准备在棠花街住多久?” 简青竹不置可否地笑笑。 许一行见他不说,没再接着问。 简青竹嘛,他要回答问题的时候就是两种极端,要么一二三,什么都掰扯开告诉你,要么从开始就不说话。 他以为这场谈话就这样了,简青竹却坐到了他旁边:“那要看你。” “什么看我?”许一行问。 简青竹想了想:“我当初搬到棠花街只是不想在原来的地方住,也没想过住多久,但是在这里碰到你了。那可能,到了你想我走的时候我就会走。” 许一行拧起眉毛,想说你不是暗恋我吧,想了想又没说,而是踹他一脚:“你现在就走。” “不。”简青竹说。 许一行睨他一眼:“那前面说的不都是废话?” “是不是废话你自己知道。”简青竹笑眯眯地应。 许一行看他半天,最后嘆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走吧回家。” 两个人在日暮之后起身,摇晃着回了棠花街。 刚走到下街口,许一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未知归属地的陌生号码。 刚接起来,那头就传来一个男人沉稳的声音:“请问是许先生吗?” 许一行看了简青竹一眼,随意“嗯”了一声,那头又礼貌地道:“许先生,求您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俩人谈恋爱的进度太慢了吧!着急! 手头工作告一段落之后我睡脱了两天,今天本来打算好好码字存稿,再读点专着,但是我不小心点开了别的大大的文,结果…… 我看了一天…… 一天…… 怎么那么好看啊?!!! 停不下来啊!! 我忏悔,我明天一定好好存稿x﹏x 第44章 老孔雀 简青竹回头看了一眼,掏出钥匙打开家门,顺手拉了他一把。 许迟迟的照相馆今天开着门,但是里面没有人,许一行犹疑了一下,跟着他进了家门。 简青竹随手关门之后,许一行开了免提。 “请问您是?”他问。 那边的男人应该是料到了问题,平静道:“许先生,我已经先跟您姐姐联繫过了,号码是她给我的。” 他顿了一顿,开诚布公道:“当然,就算她不给我,我们也能联繫上您。” 这人倒是诚实。 许一行:“那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这样,有些事情不当面不太好说,过两天在城郊思远山庄,有个小小的会议,请柬稍后会送到,希望许先生到时候能赏光。” 许一行看了简青竹一眼:“请问一下可以带人吗?” 那头也没多说,只是应:“您看着办就好。” 挂了电话,许一行看着简青竹:“什么鬼?” “不知道。”简青竹笑,“去了不就知道了,你这一头汗的,洗洗去吧。” “哦。”许一行应了一声,转身出了简青竹家。 小长假开始的第一天,许一行悠悠荡荡起床的时候,许迟迟已经不在家了,客厅桌子上摆着一封信。 信封材质看上就是普通牛皮纸,面上红色粗线框着一小块区域,用毛笔字写着“许先生亲启”。 那字体算是行草,却还要更狂放一些,却又不至于像医生的诊断一样让人完全认不出。 许一行从小见多了符纸,符咒说起来也算是跟书法沾边,因此他认得。 信封好像是用白蜡封的口,上面盖着个大红印章,那章刻他看了半天,似乎是个“齐”字。 “这也太古老了吧?不用胶水拿个浆糊也行啊。”他边嘟囔边拆开信封,发现里面是一张请柬。 那请柬极其简略,抬头之后只有会议名称和时间地点。 一看那会议名称,许一行就笑喷了。 他拿起手机,给简青竹打了个电话,那头却没人接,他没多想,转而发了条简讯,放下手机看着请柬又笑了半天。 上面的会议名称明明白白地写着“屠龙大会”。
第101页 真是绝了。 这是哪个素人真人秀吗?还是武侠主题的? 家里会不会藏着针孔摄像头? 他猛地转头,环视周围一圈,转念又觉得自己戏太多了,目光再次落到请柬上。 要不是昨天先接了那电话,他几乎要以为这是阿小的恶作剧了。 请柬上显示,会议时间在后天,而会议地点就在城郊,是一个度假山庄,就是昨天那神秘男人说过的“思远”。 许一行搜罗了一下记忆,似乎曾听陈霜说过,那山庄是个有钱人的地儿——陈霜妈妈带陈霜去过一次,结果到了门口熘了一圈儿又走了。 到晚上,许一行总共给简青竹打了三个电话,发了五条消息,都没人回。 做好饭等许迟迟回来的时间里,他手里一直握着手机,时不时看一眼,看到最后自己都烦了,干脆关机扔开。 躺在沙发上,却仍不由自主在琢磨这人去哪里了,又觉得对简青竹来说,这种不被人知道行踪的状态,似乎才是正常的。 许迟迟回来之后,许一行把请帖给她看了,她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就去看看呗。” 许一行:“……” 想了半天还是觉得炮/弹需要出口,免得炸膛:“对面是谁啊都不知道就把我电话给他了?人家把我卖了怎么办?啊?万一你弟被人抢去当山大王了怎么办?啊?你还要不要我给你养老了?” 许迟迟笑了一下:“我知道啊。” “知道你不说?”许一行有点无语。 许迟迟:“你也没问啊。” 最后见许一行是真的有点生气,许迟迟才不逗他了,跟他解释:“这思远山庄我知道,还没你的时候跟老爹去过。那家是通灵世家,姓齐,就是长短不一的那个齐。他家每几年就要办一次什么天师大会,每年主题都不一样,找一帮通灵的过去,装模作样地开几天会,其实就是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你懂得。” 她一口气不顿:“现在的这个家主,是个神经病。” 沉默了半天,许一行问:“然后呢?” 许迟迟:“嗯?没有然后。” 许一行:“……” “哎呀,去了不就知道了吗?”许迟迟起身,在他头上摸了一把,“要是你被抓去压寨了,记得把房契地契抓在手里给我寄回来,乖。” 许一行:“……” 晚上躺在床上,许一行辗转几次,心想在明天早上之前绝对不开手机,不,明天也不开,最好让人一打电话就碰壁。 下定决心之后闭上眼睛。 一刻钟后,他砸了一下床板,摸出了手机,左手换右手,丢山芋似地丢了半天,还是长按了开机。 简青竹竟然还没回消息。 确认关机是个傻逼行径之后,许一行“啧”了一声。 手指在电话界面上滑来滑去,还是没打出去,末了将手机一扔,被子拉过来盖住脸,嘟囔了一句:“去你大爷的。” 这一晚上没怎么睡踏实。 醒来的时候正做了个噩梦,梦见陈霜的眼睛就是耳朵,耳朵就是眼睛。 那耳朵像是雕过花的窗框,险险挡住后头的东西—— 镶嵌在里面的眼珠子大且明亮,却好像下一秒就要爆开,或者从那耳朵做的眼眶里面滚出来。 许一行猛地睁开眼睛,梦里的场景还在眼前晃荡,心悸和诧异感久久挥之不去。 但这种诧异只针对眼珠子快要落下来,而耳朵里面框着眼睛,却好像是个极其自然的事情。 想了一会儿他摸过手机。 在原本的料想之中,他会看见很多未读信息,甚至会看见简青竹说“抱歉”,事实却是什么也没有。 简青竹还是没回他消息。 倒是在他盯着屏幕两分钟之后,陈霜来了个消息:“明天我要去市图书馆,你去不去?” 许一行想起梦中的场景,犹疑了一下,生怕是个什么凶兆,顺手用床头柜上的棉签卜了一卦,小吉。 陈霜应该没事,是自己的问题。 他松了一口气,看着陈霜的消息,自语着:“要参加屠龙大会呢。” 说完忍不住笑了一下,回了消息:“明天要出门一趟,不去了。” 那头回了个“好的”,许一行深吸一口气,起了床。 许一行今天有点儿暴躁。 没有由来,做什么都很烦,看什么都非常不爽,下午做菜的时候一大把辣椒撒下去,吃得许迟迟直打喷嚏。 “我说你至于吗?不就明天放你去个狼窝吗?”许迟迟说,“你又不是羊崽子。” 许一行没好气地应:“你也知道是狼窝啊?知道是狼窝还让我去?” 许迟迟:“作为狗崽子,别怂就是干。” 许一行:“……” 仙水的天气晴朗时候居多,特别是在秋天的时候,月亮总是透亮。 许迟迟已经睡觉了,许一行穿着睡衣站在二楼客厅窗前,看外面终于安静下来的街面,看斜对门的招牌,看明明暗暗的路基,也看天上的月亮。 只要不是在白天,只要旁边麻将馆的阿姨没有骂骂咧咧,许一行才会偶尔承认一下,棠花街是美的。
第102页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明天去城郊的路线已经找好了,许迟迟睡之前还叮嘱了他:“有事情千万不要打电话。” 他给了她一个白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终于感觉困了,想要回去睡觉的时候,突然看见下街处走来一个人。 身形当然是熟悉到了极点的。 挺拔又匀称。 心头一股无名火腾一下就燃了起来,但是只烧着了自己。 这人怎么能这样?一语不发就消失了两天,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又没死为什么不回? 许一行转身,在桌子后面抓了张报纸,顺手揉成了团,预备着等简青竹过来,好随时扔到他头上去。 看了一会儿却觉得不太对劲。 简青竹走得很慢,虽然步伐是稳的,但总感觉他有点虚弱。 受伤了? 许一行心里一惊,扔掉了手里的纸团,轻手轻脚下了楼。 简青竹背对着街面,站在家门口摸钥匙,摸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来。 那钥匙没带钥匙扣,捏在手里显得单单薄薄的,没有分量,也不会跟其他东西串着发出脆响,像是随时会丢失,并且主人也不在意它会不会丢失。 他正准备插/进去,却不知怎么地没拿稳,钥匙掉在地上,发出极轻极单调的一声叮噹。 连灰尘都砸不起来。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弯下腰准备去捡,旁边却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提前拿到了钥匙。 “哟,捨得回来了?”许一行说。 边帮他开了门。 简青竹没说话,也没动弹,就那么看着他。 许一行开了门,将钥匙取下往他裤兜一塞,抱起双臂靠在旁边墙上,皱眉看他:“不进去?” “你说,”简青竹勾起嘴角,“你是不是想我了?” 许一行冷笑一声:“想你大爷。” 简青竹:“我没大爷。” 许一行:“……” 两个人对着站了一会儿,简青竹的目光太过专注,许一行蓦地就有点心慌,伸手推他:“快进!” 简青竹不露痕迹地让开他手,点点头进了门。 许一行手落了空,心里突然就很不是滋味,本来有点担心他,也是想跟着进门的,此时却转身就走。 走出两步,身后简青竹的声音响起:“我没事。” 低沉,沙哑,不是平常的清朗声气。 许一行心里“操”了一声,转身进了门,顺手一关,摸索着在墙上找开关,手腕却被简青竹握住了。 “不要开灯。”他说。 许一行倔劲儿上来了,另一只手去跟他掰扯,本来以为要僵持一会儿,简青竹却像是手上没劲似的,一挣就挣脱了。 他有点诧异,啪一下开了灯,看见面前的人脸色苍白,眼下乌青着。 刚才街边的路灯昏黄,没看出来他这么憔悴,这么骤然看清楚,许一行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他忙问。 简青竹耸耸肩:“没什么,就两天没睡觉,熊猫眼吓到你了?” 他说着抬腿上台阶,嘟囔着:“让你别开灯别开灯,还能不能好了?真是,非要揪下我的偶像包袱干什么?你能更帅点儿吗?” 许一行:“……” 等人上了二楼,开了客厅的灯,许一行才关了楼下的灯跟上去。 家里没开窗,空气闻上去有点沉闷,温度似乎也比外面低,许一行穿着棉质的长袖睡衣,还是打了个寒颤。 简青竹却像是无知无觉,一把掀起上衣脱了,露出结实的肩背来。 许一行仔细盯着他,眼神上下扫了一圈。他身上没伤口,最起码没有能看得出来的伤口。 那刚才在门口那一闪躲算什么? “别看了。”简青竹说,“再看都要被你看硬了。” 许一行噎了一下,想骂人,简青竹又笑:“我去洗澡。” 浴室里水哗啦啦响起,许一行坐在那单人沙发上,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宽了,让人有点烦。 没一会儿简青竹擦着头发出来了,只穿了一条长睡裤,看着他笑:“怎么,要陪/睡?” 许一行:“……” 简青竹摆摆手:“我太累了,要陪/睡就赶紧过来,要么就快回去。” 说完转身进了卧室,自顾自钻进了被窝。 许一行想了想,跟了进去,心想反正要被嫌烦已经被嫌了,不如再烦一点。于是站到床边:“你这两天去哪里了?为什么不睡觉?怎么不回消息?哪里受伤了?” 等了一会儿没声音,他转身就要走,手腕却又被抓住了。 简青竹往侧面一滚,手上用了点劲儿,伸腿在他脚弯处蹬了一下,许一行整个人顿时失去重心,朝他身上砸下来。 简青竹一掀被子,身子又翻回来,正好将人裹在身前。 “看在你这么担心我的份上,我来陪/睡吧。”他说。 许一行挣扎了一下:“别老孔雀了这位老孔雀,没人担心你。” “哦。”简青竹说,顺手又将他往后带了带,带到了被窝中央,“我没忘,明天要跟你去思远山庄。”
第103页 许一行张张嘴,想反驳一下,却又没开口。 简青竹将额头顶在他脖子后面:“等我睡一觉,睡了起来我再告诉你我去哪里了。” 许一行嘆了一口气,最后“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这数据不好意思申榜惹,就这样愉快专心地写到完结吧~~~ 第45章 屋嵴兽 许一行醒来的时候,觉得身后有个东西顶着自己。 他想了两秒钟,才一下子弹起来,转身看见简青竹还在睡,于是伸手在他身上掴了一巴掌。 简青竹无知无觉的,似乎还在熟睡,许一行瞪着他,还没完全醒过来,脑子转不动,只得僵着。 半分钟之后,简青竹噗嗤一笑,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对视上了,许一行无语,最后要恼不恼地,嘆了口气。 简青竹笑:“我是健康的男性,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他说着伸过手来,要去摸许一行:“难道你没有吗?” “滚!”许一行伸手打在他手背上。 啪一声脆响。 “哎!”简青竹喊了一声,收回手,连忙吹了两下。 许一行忖着下手有点重,轻咳一声想找补,没想到下一句却是:“我苦命的五指姑娘,许一行你要对我负责。” “给你打折了最好,免得你骚。道貌岸然的王八蛋。”许一行反手又是一巴掌。 “哎哟!”简青竹一边笑一边躲,另一只手支在床边,随即低头朝他身下看了一眼,笑得有点意味深长。 “你说你他妈是不是流氓?”许一行指着他。 简青竹笑起来,床跟着在抖:“我没反驳啊,我是流氓你又不是花姑娘,这么在意干嘛?” 许一行又一阵无语,看了眼时间,还早。 刚才打他的时候没用好力,手心也有点疼,他甩甩手,问:“别想打岔,老实交代,前面两天究竟去哪里了?” “你查岗?”简青竹笑眯眯地,“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也不是我女朋友的。” “全世界最不要脸的人加起来都没有你不要脸。”许一行真诚地说,说完突然跃起,一下子扑在他身上,手就往下摸了去,眯起眼,“说不说?不说废了你小弟。” 简青竹配合着惨叫一声:“不要啊大爷,我说还不行吗?” “说!”许一行咬牙切齿。 简青竹笑了一下:“我一个天师,当然是抓鬼除妖去了啊,还能干嘛?找人一起研究名词短语?” 许一行:“……” “没完了你还!”还是扑上去打了起来。 到最后简青竹翻身而起,干脆利落地低头,用唇蹭了他脸颊一下。 许一行愣住了不敢动,趁这瞬间,简青竹勾起嘴角,一只膝盖顺势压住他右手,一只手扣住他左手腕,压在了枕边。 许一行条件反射,腿一抬就想去顶他背。 简青竹却料到了他动作,狠狠往下一压,两腿曲起,压住他双腿,整个人趴在他上方,顺势举起他另一只手,以交叉的姿势,将他手肘制住,按在了头顶的枕头上。 两个人都有些喘,对视着。 室内一下子变得安静,简青竹脸上没有表情,那双桃花眼眼尾微红,眼神认真到有点陌生。 良久,他缓缓低头,凑近了许一行的脸。 呼吸交错之间,许一行觉得有点晕眩,甚至想要闭上双眼。 一秒之后,楼下传来哗啦一声响,是隔壁门面在开捲帘门了。 这声音吓了许一行一跳,他勉力找回了丝清明,猛地支起脖子,狠狠用额头撞上了简青竹额头。 一声闷响。 简青竹手松了。 许一行抓住机会推开上方的人,将人掀翻,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说过了我头硬,你撞不过我的。” 简青竹看着他不说话。 许一行突然有点慌乱,觉得耳根子有点发热,嘴角强行架起的弧度慢慢消失了。 片刻之后,他慌忙起身,留下一句“楼下见”,转身跑出了门。 下楼梯的声音咚咚咚。 两秒之后,他又折了回来,在客厅单人沙发上一抓,抓走了自己昨晚扔下的钥匙。 哗啦啦一串脆响。 从头到尾,他都没朝简青竹的卧室望过一眼。 简青竹什么表情呢? 他是不是正在嘲笑我? 为什么我要这么紧张? 不就打了一架吗至于吗? 男生之间这样玩闹不是很正常吗? 啊啊啊啊啊啊回家! 这么一闹,那点子没睡醒的迷糊也没了。 许一行快速穿过街头回到家,拉开自己卧室门又连忙抵上,就像背后有鬼在追似的。 一秒之后,他又飞扑进了卫生间,哗啦一捧凉水浇在了脸上。 随后他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裤子,有点懊恼地自言自语:“这他妈不是春天啊!” 简青竹王八蛋。 两个人在楼下见面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了。 难得不用穿校服,简青竹套了一件牛仔外衣,里面是件白色圆领棉质长袖衫,背了书包,很随意,但是看上去就是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第104页 许一行觉得心情瞬间扬了起来,但他没让自己深究,只是不由自主勾了勾嘴角。 简青竹问:“笑什么?” “嗯?”许一行说,“我没笑啊。” 简青竹挑挑眉看他一眼,阳光斜斜地照在他侧脸上,许一行忙装作不经意地移开目光:“走吧。” 说着朝楼上喊了一声:“许迟迟我出门啦!” 没人应,估计还在睡着,隔壁麻将馆的阿姨够出头来:“狗/逼娃儿,你姐好不容易休息你喊她做甚?” 许一行看她一眼:“刷您的牙吧。” “你在想什么?”简青竹问。 “嗯?”许一行疑惑地侧过头去。 两个人在公交车上挤着,那点子莫名其妙扬起来的好心情也没了,国庆节出门,无论去哪里,体验只有糟糕糟糕和糟糕。 “就问问。”简青竹说。 后面的人一直在挤,所有人一起摇摇晃晃,他被逼无奈,只得又朝前压了压身子,贴在许一行身上。 许一行想让开,那体温却一直追着不放,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望着不远处一个紫色的头顶,应:“哦,在想人好多啊。” 简青竹没说话了。 思源山庄在郊区的一座山上,跟百坟地刚好在对角线上,两个人挤到终点站下车的时候,太阳已经高升。 秋高气爽。 许一行跳下车,松了一大口气。 说来也是奇怪,乌压压的一群人,挤在公交车里像是罐头里你贴我我挤你的沙丁鱼,一下车却像燕子,呼啦一下,一转头就都不见了。 许一行背对着简青竹站了一会儿,转过来四周看到站台,有点奇怪:“咦,刚才不是一堆人下车了吗?人呢?” 简青竹扬扬下巴,朝向旁边一条小路,上面稀稀拉拉走着几个人:“这里有几个景点,都是朝西走的。” “思远山庄朝东是吧?”许一行问。 “对。”简青竹应。 许一行左右望望,两个人现在在一条大路边。 东边再往里,林子渐渐就密了。马路微微倾斜,朝着上面延伸,跟另一条小路汇聚在一处,一个转弯之后,彻底隐入行道树之后。 像是从城市蓦然到了山野。 “国庆节啊,没人去思远山庄吗?”他问。 “有。”简青竹应,“但是能去的都是有钱人,人家不像我们,只能坐公交,不走这条路。” 许一行看他一眼:“……哦。” 朝着林子那边走去,过了个弯,许一行才发现简青竹说的是真的。 这弯道背后,另有一条大道交汇过来,只是站在刚才的角度,正好被树丛掩住了。 车子几乎都从这条岔路来,旁边时不时掠过的全是豪车,奇的是几乎没有越野。 “啧。”许一行嘆了一声,“上山呢开这种车,底盘锉不死他们。” 简青竹手抬起搭在他肩膀上,笑:“这路又不陡,连弯道都又宽又平,根本就是专为有钱人设计的啊,人家开豪车不是正常的吗?” 许一行睨他一眼:“我他妈仇富不行啊?” “行行行。”简青竹摸摸他耳垂,说,“小行行说什么都行。”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魔怔了,许一行觉得他口气虽然仍旧是调侃,但却带了更多亲昵的意味。 本来口气这种玄妙的东西,照着他的性格,是不太可能细细深究的,可是从今天早上之后,就有点敏感了。 这他妈不得不敏感啊! 他一时之间没说话,简青竹仍旧镇定自若,指了指旁边一条小径:“走小路吧。” 许一行跟了上去,有点诧异,却问了另一个问题:“这些有钱人,不是都来参加什么屠龙大会的吧?” 简青竹扯过旁边一根野草,叼在嘴里:“第一,很多天师都很有钱,所以里面有很多天师是没错的。第二,思源山庄的老闆是个钱串子,哪怕是要开会,还是忍不住要开门做生意。” “你怎么知道?”许一行问。 “你真想知道?”简青竹反问。 他表情严肃,许一行看着他,突然有点拿不准该不该点头,最后没说话,也没表示。 简青竹旋即一笑,无所谓地说:“告诉你吧那就,因为这是我长大的地方。” 许一行这次是真的愣了:“啊?” 简青竹却不多说了。 触及别人的私事,许一行也不好直接追问,于是只沉默着跟在后面走。 途中简青竹停了好几次,示意他走到自己旁边来,许一行于是赶上去,却又渐渐落到了后面。 到最后路窄了不好并排,简青竹也就再没说什么。 差不多中午,终于是上了山顶。 一上去许一行就惊了。 这山庄估计是占了整个山头,建筑连成一片,他们站在山庄前面的广场边,能看完整个气势恢宏的前门和侧屋。 青砖青瓦,屋檐飞起,院墙厚重,看上去十分古气。 那屋嵴兽的剪影在阳光下交错,很漂亮。许一行走近了仰头,细细望了望,发现排在第一位的竟然不是龙,而是个貔貅。
第105页 他一下子想起了简青竹身上的白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考场捡来的,果然不靠谱。 谁家把貔貅当屋嵴兽啊? 肯定是家族缘由了。 这人,说话这么不真诚。 估计停车场修在建筑后面,因此前头的广场上干干净净的,只有各色景观植物,以松为主。 来玩的人大部分已经进去了,面前人不多,零零散散几个游客,都在拍照。 许一行心里一阵翻滚,最后来回张望了半天,压着嗓子喊了一句:“我操,简青竹你富二代啊!” 简青竹笑看他:“你不是早知道的吗?” “哦对哦。”许一行麻熘儿地应,“不要跟我说话了,我仇富。” 简青竹笑起来,把住他肩膀,将人朝着侧面一栋小楼拉过去:“那可不行,你仇富可是我爱贫。” “爱我直说,还爱贫呢,狗屁。”许一行说。 简青竹点点头:“爱你。” 许一行:“……” 两个人一起绕到侧面,许一行才发现那小楼旁边一个边角门,门是木门,敞开着,上面的锁竟然还是铜扣的。 刚刚过去就有人迎出来了,穿着一身唐装,看见两个人,直接说:“客人请走正门,这里是私宅。” 许一行有点迟疑,转头去看简青竹,心想既然是你家,怎么里面的人不认识你? 简青竹没什么表示,只是看着他。 许一行愣了一下,才想起什么来,于是反手去掏自己书包,余光却瞥见那人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耐烦,于是掏东西的动作慢了慢。 “哎呀东西带多了。”他嘟囔了一句,将书包扔给简青竹,简青竹很配合地接着。 许一行慢悠悠地,一件一件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最后在书包底部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请柬,咧嘴说了句“哎哟终于找到了”,随即朝旁边的人递过去。 门口的人还保持着风度,接过来请柬来,认真看了看,说:“对不住,原来是许先生。这位是?” 许一行看了简青竹一眼,后者一直在憋笑,他于是说:“家属,打电话给我的人说过,我可以带人。” “是的,这边请。”那人说。 简青竹笑看他一眼,将他推在前面,两个人跟着进了门。 进去是回廊,但又不像许一行从前见过的那些。 这里的回廊极宽敞,交错转折一个不少,旁边假山和植物一应俱全,整个看上去却并没有“曲径通幽”的美感,反而有些沉闷严肃。 途径两个院子,最后到了一个大院中,许一行一眼望过去,看见院子里竟然站了不少人了,都三三两两散开分布着。 更让他吃惊的是,阿小竟然也在。 他还没开口,阿小像是感应到了似的,转头沖他激动地挥挥手,又跟旁边人说了句什么。 许一行也招了招手,见阿小没有朝自己蹦跶过来,松了口气。 “许先生,还有这位……”那引路的下人开口了。 许一行打断他:“简天师。” “许先生,简天师,那边池塘里养了许多鱼,算是府中一景。请两位先在这里稍后片刻,我那边还有事。”那下人说。 许一行点点头,看着那人转身。 等人走了,许一行沖简青竹挑挑眉,简青竹笑了笑。 慢慢朝院中心的池塘熘达过去,见旁边已经等着不少人了,两个人于是站到了角落。 池子里种着些荷花,杆子很高,花竟然还开着,隔得老远,已经能看见青色的鱼影子来来回回。 走到边上才看见,的确是一群活泼的鱼。 带头的那一条一出现,许一行就轻声“啧”了一下。 那大鱼头顶长着赖疮,没有皮,一个又一个疮堆在一起,堆了满头,呈现出死气沉沉的灰粉色,甚至隐隐看得见上面长了霉斑。 这一幕看得他牙齿发痒,整个牙床像是软掉,想使劲儿却又使不上,只好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不祥之兆。 也不知道这鱼怎么这么身残志坚,竟然还游得那么欢快。 许一行赶紧收起目光,转身想跟简青竹说,却见简青竹正一脸平静地看着池塘,嘴角微微勾起。 阳光从自己背后洒过来,洒在他侧脸上,在鼻樑上映出森森睫毛的影子。 怎么……有点好看呢。 许一行一挑眉,有点慌张地转过头,去看池塘边其他人。周围单独站着的,几个一起围坐的,每个人脸上都没什么异样的神色。 他怕再看到那鱼让自己不舒服,又不想再观察其他人,心想得找个地方放自己的目光。 只好又转回来看简青竹。 过了一会儿,简青竹突然靠了过来,但是没转头,仍旧盯着池塘里的鱼。 “我有那么好看吗?”他问。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这是要恋爱了吗?好激动啊!⊙?⊙! 第46章 齐千山 许一行噎了一下:“脸呢?” 简青竹扬起个笑:“你敢说没看我?” “啧,我只是……”许一行停了一下,怕旁边人听见,又靠近了一些,“你没看到那鱼的样子吗?”
第106页 简青竹转过头来,两个人一点头几乎就能碰上鼻尖了。 在咫尺之间对视了片刻,许一行突然调转了头,看着荷叶尖儿。 “我看得见啊。”简青竹注意到他的表情,笑了一下,咬着他耳朵说了这一句。 “啧,那你还看那么起劲儿?”许一行惊讶。 简青竹又笑笑,转过去也看着荷叶,说:“我给自己施了个障眼法。” 许一行:“……” 没站一会儿,堂屋里突然走出来个老者,也穿着改过的唐装,一头白发,却是精神奕奕,清瘦得紧,看上去道骨仙风的。 他一出来,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就盯过去了,但又不愿丢了风度,于是片刻之后,再齐刷刷收了回来。 许一行回头看了一眼,心想这人肯定不是家主也是管事的了。 他没多想,转头来看简青竹,简青竹也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一脸闲闲地看着荷花。 那老者忽略了四周的眼神,走到两个人身边,轻声道:“许先生。” 许一行愣了一下,应了一声,一头雾水地看着老者。 老者又转向简青竹,用只这三人能听到的声音喊:“少爷。” 许一行眉毛一扬,简青竹却仍旧没什么表示。 老者还是一脸平静,说:“少爷,老爷说想见见您。” 许一行一惊,不是说简青竹没爸吗? 本来听说他在这里长大的时候就想过,可能是个寄养的亲戚什么的,没想到竟然是少爷? “谁是你家少爷?”简青竹简单地应,“我跟许先生一起来的,是他家属。” 许一行回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都有意无意地盯着这里,看到阿小的时候,她一脸诧异,作了个询问的表情,许一行摇了摇头。 旁边两个人还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好在说话声音始终不大,仅仅局限于这角落。 老者沉默了一会儿,没再多说,转而面对着许一行:“许先生,我家主人想见见您。” 许一行又是一愣。 他转头看简青竹,后者一脸平静,像是在等着他开口,于是只得问:“爷爷您没弄错么?见我干嘛?这会还不开始?” 老者道:“老爷与您父亲是故交,故人之子来了,想要见见也是人之常情,许先生,请吧。” 他作出个邀请的动作,许一行看向简青竹,正想说“那咱们去吧”,简青竹却沖他一笑:“我在这里等你。” 许一行扬了扬眉毛,意思是:“你不跟我一起?” 简青竹也扬扬眉毛,答的大概是“对”。 老者在旁边等着,直到两个人“眉来眼去”完了,才又说了声:“请。” 许一行被逼无奈,只好跟着老者进了屋。 身后有人在小声议论什么,许一行突然兜到一耳朵,说的是:“好像是许先生的儿子。” 另一人说:“听说他还有个不通灵的姐姐。” 他转头去看,却没见谁在看自己,也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于是去看简青竹。 简青竹背对着他,还是站在刚才的地方,正看着面前的水。 许一行突然有点失落,他没由来地希望简青竹能回头,看他一眼。 老者在旁边等着,许一行于是很快收回目光,跟着进了堂屋。 简青竹转过来,看着许一行背影消失在了堂屋背后,才又转头去看面前的池水,盯紧了那背上长疮的鱼。 这兆头,他可是花了大力气才看到的,许一行却一眼就看破了。 想了片刻,他突然自顾自勾起了嘴角。 许一行被带到了堂屋里,朝右手边进了个厢房。 进去才发现,这房子外貌看上去虽然十分复古,但是里面现代化的东西,该有的一个都不少,只是都跟房屋格局融作了一处。 家具都走低调奢华风,暗金色的基调,和紫檀木物件儿搭在一起,看上去很厚重,当然,也很壕。 本来该是四不像的风格,但不知道怎么地,竟然还挺好看。 有点像以前电视里看过的中西合璧的大别墅,一时之间有些穿越了的错觉,回到民国似的。 屋子里宽厚的大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约莫三十来岁,正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上去有点严肃。 老者带着许一行进去的时候,男人正靠在宽大的扶手上,低着头看手里的书,微微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一行看看老者又看看那男人,心想这一家也是奇怪,人和物的风格差异都这么大,乱搭起来,却出奇地和谐。 那老者低头,道:“老爷,许先生来了。” 男人闻言抬起头来,许一行一下子就惊了,这男人的长相,与简青竹竟然有五六分相似,莫非真是他爹? 但是年纪好像有点轻。 不是,是太轻了。 啧,年少轻狂的时候未婚生的儿子所以不承认? 许一行已经拖不住脑子里疯了的野马了。 两秒钟之内,他已经自动脑补了一出轰轰烈烈的豪门恩怨,苦命的主角就是跟自己朝夕相处的简竹子。 真是让人唏嘘啊。
第107页 男人看见许一行,笑了起来,身上那种严肃的气质一下子被沖淡了些。他点点头,语气欢快得紧:“你先去准备吧老秦,我跟小行行说完话就来。” 许一行噎了一下,什么小行行,这是简青竹附身了? 这老爷不说话还好,一说起话来,看上去怎么有点吊儿郎当的? 老秦应了出去了。 男人打量着许一行,笑道:“哎哟哟,让我瞧瞧,许大哥的儿子竟然都这么大了!跟我家小青竹真配啊!” 许一行:“……” 这位大哥?大叔?算了,这位男士,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许一行的吐槽之魂熊熊燃烧着。 男人起了身,顺手将书倒扣在了面前的大茶几上,许一行才看见那竟然是一本言情小说,书嵴上“霸道”两个字很显眼。 那书的粉色封面上画着一男一女,女孩子大眼小脸,一头长发海藻似的,男人则穿着西装,侧脸线条冷酷,像是个霸道总裁。女孩子窝在男人怀里,正在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天空,男人则从上投下专注的目光,落在女孩儿脸上。 许一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赶紧转开了目光。 还以为他在看什么古籍呢,再不济也是个帐本啊!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齐千山,‘千山鸟飞绝’的‘千山’,思远山庄的现任主人。”男人伸出宽大的手。 许一行犹疑了一下,握了上去:“齐叔……齐大……齐老闆,您好。” 齐千山爽朗地笑了起来,应了一声:“哎!” 千山、思远。 单听‘思远’,总觉得有点老土死板,跟这山庄风格不太搭,听‘千山’又觉得是不是有点装模作样了,但是两个名字联繫在一起想,又觉得说不出地有意味。 许一行见他不起话头,于是问:“您是简青竹的……爸爸?” 齐千山一愣,随即仰头,笑得停不下来,那嘴角和眼角的弧度简直跟简青竹一模一样。 最后笑到许一行有点不耐烦了,他才说:“我是他小叔叔。” “哦。”许一行应,“您找我有事?” “你这表情!”齐千山突然激动地指着他,看上去下一秒就会扑上来。 许一行一头雾水,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我表情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齐千山没接着说,瞬间已经换了脸,又捡了前面的话头,有点遗憾地说,“就是想见见你。你爸爸以前跟我是好朋友,他儿子都长这么大了,我竟然没有关心过。他女儿呢,又不让我关心。” 这人不靠谱,许一行在心里下了论断,但又觉得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又想着别人也是好意,只得道:“多谢您惦记。” 齐千山带着他坐在沙发前面,伸手洗了茶杯,斟茶给他,许一行也不客气,说声谢谢就接了。 “您手下的人给我打过电话,说要救命,是什么意思?”许一行问。 “不是我手下的人,那电话就是我打的。”齐千山洋洋得意地说。 这么一来许一行才发现,齐千山其实与简青竹非常不一样。 简青竹戏精上身的时候,也会有各种鲜活夸张的表情,但是却没齐千山这么外露嚣张,仿佛全世界都能如花开放。 简单来说,齐千山比较“荡漾”。 “哦。”他又应,“救什么命?” 许一行想着刚才看见的鱼,心说这么大的山庄,里面就没有人看得到那凶兆吗? 齐千山闻言沉吟了一会儿,许一行又心道还真是有棘手的事啊,就见他双手在身前搓了搓,说:“你姐怎么没来啊?” “啊?”许一行没听懂似地看着他。 “你姐,许迟迟,她也收到请帖了啊,她怎么没来啊?”齐千山又认真问了一遍。 许一行皱着眉,他并不知道许迟迟也收到了请帖,但还是老实答:“我姐不通灵。” “我知道!”齐千山有点激动地说,“可是她为什么没来啊?我得了相思病,病入膏肓快要死了!我以为你来了她肯定也要来的!” 许一行懵了一下,转念有点想笑,说:“她说这山庄装模作样的,又说现任家主是个神经病。” 齐千山哀嚎一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嘆口气,伸手取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鼻樑。 这神情和动作优雅,让他看上去很有成熟的风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是个霸道总裁。 许一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齐千山将眼镜扔在茶几上,转身抱起一个抱枕,压在自己身前,幽怨地说:“我还专门换了一身新西装,戴了平光眼镜,下人都说我这样特别帅,她怎么不来啊……” 语气可怜巴巴的,听得许一行差点伸手摸上他头。 许一行忍住笑,抱起双臂,说:“齐老闆,您跟我爸是好朋友,按照辈分,我姐得叫您一声叔吧?” 齐千山哀怨地看他一眼,那双桃花眼眼角微弯,十分勾人。 许一行被他这一眼瞪得一噎,突然在想,不知道简青竹做这表情是个什么样子。 “我知道我知道!”齐千山继续哀嚎,“可是我喜欢她啊我能怎么办!”
第108页 他说着又抓起桌上的言情小说,痛心疾首地说:“果然啊,爱情故事都是骗人的!霸道总裁路子行不通啊,不对,根本没机会看行不行得通,她还是不愿意见我!” 许一行:“……” 他想说她不见你你去见她啊,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齐千山发完疯又凑过来,双手拢住了许一行的脸,着迷地说:“小子,你知不知道你跟你姐长得特别像?一进来看见我,那个不屑的表情也特别像!” 许一行被吓了一跳,不住往后躲,伸手去扒拉他手臂,心里狂喊:“我不要当我姐的替代品!” 齐千山箍住他不放:“你说,房契地契还是这山庄,你要什么?” 许一行伸手将他抵到面前的脸狠命推开:“我什么也不要!” 我操,许迟迟这是要把我卖了?许一行痛心地想,难怪走之前说万一被抓来压寨,要把房契地契攥在手里。 许一行的思绪跑来跑去,想着要不直接打吧,却见面前的人脸突然远了。 他抬头,看见简青竹面无表情地站在沙发后面,正拽住了齐千山的后领子,将人狠命朝着外面拉。 “青竹宝贝!放开放开!”齐千山脸都红了,赶紧求饶。 简青竹语气冷冷:“齐千山你他妈是不是想死啊,我的人你也敢动?” 这什么戏码? 叔侄俩为了个少年大打出手,传出去不是要笑死人了? 许一行没空想自己在这狗血故事里的角色。 他终于脱了身,赶紧站了起来,害怕简青竹手一黑真把自己叔叔勒死了,连忙去拉他:“简青竹!好了好了,要勒死人了!” 简青竹看他一眼,放开了齐千山。 齐千山咳了半天,眼泪都出来了,仰躺在沙发靠背上看着简青竹:“青竹小宝贝,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叔叔?” 简青竹居高临下地白他一眼,没说话。 许一行同情地看着齐千山:“齐老闆你没事吧?” 齐千山一双桃花眼里水光盈盈的,大声说:“我的小祖宗哎,我不就喜欢个许迟迟吗我招谁惹谁了我?” 他转向许一行,指着简青竹:“只要你去你姐面前说说好话,要房要地还是要山庄我都给你,我怎么了我?我怎么就惹到他了?” 许一行:“……” 简青竹:“……” 两个人对视一眼,许一行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误会了,伸手想去拍拍齐千山的背,手却被简青竹拉住了。 “没出息的败家子儿,”简青竹说,“迟迟姐要喜欢你才怪了。” 齐千山竟然不反驳,委屈巴巴地看着简青竹,一脸孩子气。 许一行看着他,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一个男人,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是怎么把霸道和撒娇融合得这么好的。 估计也就是这张脸撑着了。 简青竹说完拉着许一行要出门,身后齐千山突然问:“咦,青竹宝贝,你怎么受伤了?” 第47章 无厘头 许一行一怔,转头去看简青竹,猛地就想起昨晚他的样子。可是他身上自己找过的,没有伤口。 莫非是内伤?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简青竹毫不留情,“迟迟姐一看就喜欢利落的,你这碎嘴,绝对没戏。” “啊啊啊!”齐千山抓狂。 简青竹伸手示意走,许一行也不知道怎么的,脑子一抽牵了上去。 一下觉得不对要收回,简青竹却握紧了,手肘一收:“走,别跟傻逼说话,要不然自己也会变傻逼的。” 许一行哭笑不得,被他牵着走了几步。 想了想,回头看见齐千山正顶着抱枕撞头,说:“我姐前几天跟我说想换个相机,另外,她喜欢玩胶捲,但是现在不好找了,她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找。” 说完跟着简青竹走了。 齐千山在后面一愣,随即爽快地送了一个飞吻,“mua”得特别响,大声喊:“小行行,叔叔爱你!” 转头就去用手机查资料了。 许一行跟着简青竹往外走,问:“你哪里受伤了?” “心疼我?”简青竹问。 许一行无语,简青竹就笑:“轻伤,最主要还是没休息好,放心。等下开完会告诉你。” “不想说直说,昨天说今天说,今天说等下说,就跟我他妈求着你一样。”许一行撇撇嘴。 简青竹笑了一下,伸手勾过他下巴,盯紧了他眼睛:“小行行,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啊?” “滚!”许一行一巴掌挥开他手。 简青竹忍俊不禁:“我就怕你心疼。” 许一行:“……别说了,我不想听了,我也不心疼,你没死就成。” 走出堂屋朝着院子走的时候,许一行看了看简青竹的手:“可以放开了吧大少爷?” 简青竹低头,看见两个人还牵在一起的手,笑了一下,又用力握了握才放开。 许一行将手插进裤兜里。 他今天穿着一身运动装,这动作一出,随意的酷劲儿就来了,简青竹低低吹了声口哨。 “你这叔叔什么情况啊?”许一行无视了他的抽疯。
第109页 “他就是个大傻逼。”简青竹应,想想又说,“这山庄里的人,一个个都习惯了不怀好意,哪怕是齐千山。齐家人都是坏蛋,没一个例外,你要注意,别相信人。”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许一行一时之间摸不透他的意思,挑挑眉,心想最大的坏蛋就在眼前。 “说‘好’。”简青竹看他不回答,一把把住了他后颈,将人往自己跟前拉。 许一行:“别他妈动手动脚的。” 说是这样说,动却没动。 简青竹得寸近尺,随即将整个手臂勾了上去,柔声又霸道地说:“快说‘好’。听话。” 许一行皱着眉瞪他半天:“你是不是被你叔叔传染了?霸道总裁的小言情看多了入戏太深?哪儿有问题?” “哎呀你说嘛。”简青竹捏着嗓子,又开始戏精上身。 许一行抖抖身子,将鸡皮疙瘩抖掉了,见他又要开口,忙抢在前面说:“好好好,我知道了!” 简青竹满意了,顺手亲昵地拍拍他头。 许一行嘆了一口气:“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明明最喜欢坑我的是你,不安好心的王八蛋。” 这纯属自言自语了,简青竹笑着没说话,看上去很满意的样子。 刚刚到了那有池塘的院中,就见老秦已经站在台阶之上了,正宣布大会即将开始,请各位做好准备。 阿小看见许一行再次出现,沖他飞了飞眉毛。 陆陆续续就有人过来,领着众人去开会的大堂。 两个人混在人堆里走过去,许一行有些惊讶。 也不知道这大会的囊括范围有多广,如果只局限于本省,甚至本市的话,这通灵人也太多了吧。 这一群人,一看怎么也有一个班那么多了。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人群闹哄哄的,三三两两在交谈,似乎是很习惯这样的场合了。 简青竹轻声问:“你干嘛帮那大傻逼追你姐?” “我没有啊。”许一行说。 简青竹看着他不说话,他于是想了一下:“就觉得你跟他挺亲的,看他可怜帮他一下咯,反正我又不会去左右许迟迟的想法。” “你哪里看出来我跟他亲了?”简青竹问。 许一行没说话,只深深看他一眼。 终于是到了大堂。 这大堂像是专门为会议准备的,中间一张巨大的长圆桌,人们稀稀拉拉地分开,坐得很随意,面前摆着各色水果。 许一行看着这场景,突然想起了霍格沃茨。 他一下乐了,笑了两声,简青竹看他一眼,没说话。 两个人在角落找了个地方坐下,没一会儿许一行就发现,前面的人似乎有意无意地在回头,打量着自己这一边。 但是都表现得非常不明显。 虽然心里有个判断,他还是转向简青竹:“没什么人知道你是这家的少爷吧?” “没。”简青竹说,“我本来就不是这家的少爷。” 许一行“啧”了一声,没接着说话。 等了一会儿,突然听见周围一片嘆声。 许一行抬头,看见齐千山站到了圆桌最那头的主位之上,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活脱脱一个盐系的霸道总裁。 有点骚包。 他笑了一下,想起简青竹推眼镜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动作。 齐千山开口了:“感谢诸位今天莅临我思远山庄。” 姿态大方。 下面的人都散漫惯了,没有出现许一行料想的鼓掌的局面,但是能看得出来,齐千山在这些人眼里,确实是有一定分量的。 只是不知道这种分量,是来自齐千山这个人,还是来自齐这个姓。 “这是千山第一年主持这会议,还望诸位多多批评,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见谅。” 许一行紧跟着他的话在吐槽:客人来了你就让人家站院子里,从一开始就招待不周了,土豪没礼貌啊。 齐千山不知道怎么的,像是接收到了许一行心里的想法,远远朝这边望了一眼,嘴角有微微扬起的幅度。 周围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有人突然问了一句:“齐太爷身体可好些了?” 齐千山脸上的表情有点沉重,沉吟了片刻,说:“还是不太好,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事情。家姐本打算也要来参加今天的会议,但是婆家那边有事走不开,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在。千山年轻,怠慢各位了。” 哎哟这人模狗样儿的,话还说得挺好听。 许一行心里又吐槽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齐千山的姐姐,那不就是简青竹的姑姑吗? 先前许迟迟好像说过,简青竹家的亲戚不管他,但他的户口是挂在姑姑家本儿上的。 他于是转头去看简青竹,发现简青竹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 “看我干嘛?”他问。 简青竹笑:“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许一行眼尾一挑,没回答。 台上齐千山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接着进入了正题:“这次会议,我本来以为会像先前一样,请大家看看戏,玩乐玩乐就结束,表示一下咱们天师之间是有联繫的就好了。”
第110页 “但是,”齐千山顿了顿,“消息灵通的大家应该都知道了,灵关最近动作非常大,收鬼的工作也是一直开展得热热闹闹的,因此呢,有些话我不得不多说几句。” 下面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齐千山环视周围一圈:“承蒙诸位不嫌弃,这么些年,南方的天师会议都由齐家承办。咱们都是自由的,这个想必大家都没有异议,但是既然有这么个会议,不管是不是个形式,都说明在一定程度之上,咱们是一个阵营里的。” 下面有人点点头,齐千山一笑:“灵关这几年越来越活跃,收鬼价钱也给得高,咱们里面的一些人,跟灵关也越走越近。”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意味就显得深长了。 许一行皱了皱眉,天师跟灵关之间,不就是这样的合作关系吗?怎么听着这意思,好像不太对劲? 齐千山看着下面的人,疏朗的嗓音又响起:“做天师的现在都需要证了,这是大趋势,而且灵关确实是个很便利的机构,方便大家跟冥界交流。现如今,天师抓鬼已经能拿双份报酬了,何乐而不为呢?也祝大家日后跟灵关的交流能越来越顺畅。” 他话锋一转:“大家都知道我不是个当家的料,就这样吧,今天的会议还是请大家自由发挥,吃好喝好玩好!” 这说半天没正题啊。 许一行有点奇怪,这齐千山怎么这么无厘头? 下面显然有人跟他是同样的想法,问了一句:“齐天师,你这说半天没正题啊,屠龙大会什么意思?咱们又不是来过家家的。” “对啊。” “这齐家也是,怎么没个能说话的。” “一代不如一代了。” 许一行在下面听人议论,听到最后一句差点笑喷,那口气就像以前老师说“一届不如一届”一样。 “咦,你们不知道吗?”齐千山作出很惊讶的样子。 下面没人说话了,他又推推眼镜,笑着说:“今天来参加会议,我以为大家都知道了呢。” 许一行环视周围一圈,突然觉得就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简青竹将手机举到他面前,界面上是灵关的官网。 他接过来,看见最上面有一个公告,说的是冥界走失了一只黑蜃,那黑蜃已经吃了万只生魂死魄,灵力强大,留在人间是个祸害,因此发布重金悬赏的公告—— 能抓住黑蜃的,奖励人民币十三个亿,不想要钱的可以在灵关里求个职位。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像力。”许一行轻声嘟囔了一句。 “这事儿是咱俩的。”简青竹附在他耳边轻声说。 许一行想起什么来:“我还没练好级呢,这就要去打大boss了?” 这是简青竹很久之前说过的话,许一行顺口就说了出来,简青竹“哎哟”了一声,说:“还记着呢?” “废话。”许一行说,“你这叔叔真是不靠谱啊,什么屠龙大会,吃喝大会吧。” 简青竹笑了笑。 齐千山已经离开了桌前,剩下众人面面相觑着,有人突然嘆了一声:“这齐家没人了吗?” “对啊,”简青竹悠悠地说,“眼看着就要败落,就剩个空架子了,抓鬼抓多了损阳气。”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听见简青竹接了他话,转过头来看他:“这位天师是?” 简青竹沖他笑笑,指指许一行:“家属。” 男人一看旁边的许一行,有点小惊讶,转过了目光去,半天又转过来,问:“许先生也开始抓鬼了吗?” “啊。”许一行有点疑惑,“您认识我?” 男人点点头:“许先生的爱子,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 许一行有点懵,转向简青竹想求个解释,简青竹却一脸天真地看着他,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那男人见许一行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又转头去跟别人交流,许一行轻声道:“这算什么事儿啊?” 简青竹笑看他。 “抓到黑蜃,然后呢?”许一行问,“你叔叔这话什么意思?我听着全是废话啊。” “所以说你笨呢。”简青竹嘆。 许一行白他一眼,一脸不耐烦,大意是爱说不说。 简青竹顺手抓起面前最大的一个苹果,往他嘴里塞:“齐家后山的苹果,每年都很甜,正是熟的时候,你尝尝。” 许一行接过苹果,咔嚓,咬了一口。 简青竹站起身来,拉着他手肘:“他这几句话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这些既跟人打交道又跟鬼打交道的,都是精,你不懂才是对的。走,我讲给你听。” 第48章 局外人 许一行跟着简青竹出了门。 简青竹带着他从小院子背后出发,走了一条小路,那路缓缓朝上,通往暂时看不到的山顶。 “那黑蜃,就是被咱俩放走的,你知道的。”简青竹开口。 “嗯。”许一行应了一声。 “你也听齐千山说了,现在的天师都是有天师证的,这意思就是,能不能成为天师,谁是天师,这个度其实是由灵关把着的。”简青竹说,“但是在灵关成立之前,天师就是天师,有本事就是天师,可跟什么证不证书的没关系。”
第111页 “天师都很重道法传统,跟灵关的标准根本不一样,但是经过几十年的磨合,大家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局面,灵关承认的就是真的天师。你能理解吧?” “收编?”许一行说,“或者说是招安?朝堂和民间江湖的区别对吧?温水煮青蛙,管你同不同意,时间一长了,反抗最激烈的第一代成为过去,习惯就成自然了。” 简青竹竖起大拇指,点点头:“但是抓鬼的人都不太服管,齐家在天师群体里面算是说得上话的,因此自从有了灵关之后,每几年就会举办一次会议,确认一下没有人拿着天师的本事出去乱搞。” 许一行:“……换个词。” “没出去作恶。”简青竹说,“相当于监督,但这种监督又是约定俗成的。约定俗成这词说起来有点玄,因为没有强权的明文规定,那么大家可以长期以你为风向标,当然也可以随时不服你的判断。” “嗯,”许一行点头,“能理解。” “齐家算是个众矢之的。”简青竹。 许一行没说话,抬眼看了他一下,慢慢啃了一口苹果。 简青竹耸耸肩,事不关己地接着道:“天师们表面上听灵关的话,但个个都有自己的主意。既然有人想要做成体制,将天师们编进来成为可控的人群,那就要枪打出头鸟。正好,齐家你不是通灵世家吗?天师们也乐得旁观。” “灵关收鬼这事情,一箭双鵰,除了维持阴阳平衡之外,不仅让部分天师跟他们越走越近,更是在分裂这个不牢靠的群体。齐千山前面几句就说清楚了,他不是不知道有些人在跟灵关联繫,但他说无所谓,这就是在表明立场——你们尽可以去灵关,但齐家必定是要守旧的。” “等等。”许一行说,“那没有灵关之前,天师抓到鬼都是怎么处置的?” 简青竹没直接回答,而是说:“在有规矩之前,人们靠着所谓的道义行事;在有了规矩之后,道义可能融进去了一部分,但是更多时候,道义显得有点多余了。有些人会恨道义跟利益冲突,当然也有人会拼命维护。” 他说完认真地看着许一行。 许一行想了想,问:“齐千山的意思是,灵关和齐家,不对,灵关和自由,天师们只能选一个对不对?” 简青竹笑:“开窍了。” “本来天师和灵关之间的平衡很微妙,不愿意生事的话还能再保持的。”许一行说,“但是灵关的公告一挂出来,相当于打破了这种平衡。因为这是在逼着抓到黑蜃,甚至逼着要去抓黑蜃的天师,在灵关和从前的自由之间选择一个。是这样?” 简青竹伸手捏过他下巴,凑得很近,说:“我怎么这么稀罕你呢?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滚滚滚!”许一行扒开他爪子。 简青竹顺势低头,咬了一口他手上只吃了一半的苹果,随口道:“好甜,这山上就那几棵苹果树可爱。” “傻逼,我咬过的。”许一行说。 简青竹看着他:“怎么了吗?苹果还是我给的呢你怎么这么抠?” 许一行一时无语,眼睛盯着他嘴唇,又快速移开,看着自己手里的苹果,又看看他,最后护食一样,也低头狠狠咬了一口,边嚼边说:“我问你,你站哪边的?你以前说过是在为灵关招揽我?” 简青竹肩膀突然耷拉了下来,说:“我不知道。看心情吧。” 许一行又是一阵无语,问:“你先前应该姓齐吧?” “啊。我后来改跟我妈姓的。”简青竹应,“怎么了吗?” “没有。”许一行想起齐家院中的那癞头鱼,皱眉,“我怎么觉得看着齐家要倒,你反而有点开心呢?” 简青竹闻言又笑起来:“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宝贝,我就是这样想的!” 许一行:“……” “这会就这么开完了?” “啊。”简青竹说,“齐千山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就看有没有人能在齐家之前找到黑蜃了。” “你叔叔说的你身上的伤,是不是跟这山庄有关?”许一行问。 简青竹有点无聊地说:“你能不能不要总这么聪明啊?什么都被你猜着了。” “呸!”许一行睨他一眼,“说我笨也是你,说我聪明也是你,好话坏话都被你说完了我他妈还说什么啊?” 简青竹欢快地笑了起来。 许一行又问:“那如果真是咱俩抓住了黑蜃,你打算怎么办?” “你打算怎么办?”简青竹反问。 许一行:“能不能不要把这种难题交给我?我又不是天师。” “说实话,我是真不知道。”简青竹说。 他回头看许一行,眼神很认真。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阳光透过旁边的树林照过来,被割裂成一缕一缕的暖意,笼在人身上,说不出的舒服。 许一行移开目光,不去看他:“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完全就是个局外人。” 简青竹摇摇头:“你不是局外人。” “啊对,我是你的诱饵是吧,我知道。”许一行嘆了口气,“让我猜一猜,我身上煞气很重,那黑蜃先前受伤了,吞再多的魂魄也比不上吞我一个人?”
第112页 “聪明!”简青竹说,“很有身为食物的自觉嘛。” 许一行心里一阵悲哀,问:“刨开我爸跟你们家那点儿我不懂的关系,你是不是从一开始接近我,就看中了我煞气重这一点?” 简青竹看了他一会儿,收了笑容,最后认真地点点头:“是。” “哦。”许一行说。 他转头去看风景,走过下面一段,这里已经全是松林,经年累积的松针铺满林地之间,在阳光的照耀下面,枯色变成金黄。 明暗清晰的交错之间,光影难分难捨。 许一行觉得心里有点难过,但是说不出口。 还是我的问题,明明知道的事情,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怎么跟小姑娘似的这么敏感? 心里知道就完了,干嘛非要去确认一下呢? 两个人本来一直说得热闹,突然就沉默了下来,一个在前面走,另一个在后面跟着走。 今天一直在爬山,许一行刚开始还觉得腿累,走着走着就只剩机械迈步的麻木了,也不知道明天起来会是什么样。 夕阳还剩下半个身子的时候,两个人到了山顶。 那山顶很开阔,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苹果树林,上头的苹果结得很大个,红彤彤的一片挂着,在光下很好看。 许一行刚才想了一路,自觉不说话像是在冷战,没意思得很,于是开口了:“不要告诉我晚饭是苹果。” “那倒不会。”简青竹笑,“跟我来。” 又顺着山顶的一条小路走,末了许一行看见,那小路尽头是一块平地,背靠这另一座山。 平地边上竟然有一座小房子,远远的已经能看到房檐了。 许一行四周望了望,笑:“不会是公共厕所吧?” 简青竹笑了一下,没回答。 继续往前走去,到了跟前儿许一行才发现,那真的是一座小房子。 那房子有两层,楼梯在室外,二层一半是房屋,一半是顶,一根巨大的石柱撑住上下,楼沿还吊着花。 “这房子没什么人知道,以前齐家守山人住的。”简青竹说,“外面一般会用障眼法遮起来,我昨天来过,撤了术法。” 许一行不住咋舌:“你家真有钱啊,山沟里都能修小洋房。然后呢?不是要去打怪?来这里干嘛?” 简青竹笑了笑:“走吧。” 里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楼是个一室两厅的格局。 “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怪啊。”简青竹指指厨房,“快点,去做饭。” 许一行一时无语,敢情爬山爬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在这里做一顿饭? 他已经吐槽都觉得费力气了,干脆沉默着进了厨房。 厨房很现代化,冰箱里什么都有,他观察了一下,各种管道应该是埋在了地下,从房子背后牵走的。 “我他妈这是在干嘛啊?”他不由自主嘆了一声。 简青竹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笑,说:“行行你行行好,我伤还没好呢,等我好了我也做给你吃。” “怎么的,要还帐啊?还完是不是就要走了?吃我多少顿饭了,你还得完吗?”许一行口气凉凉。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过了半天简青竹才说:“前两天事发突然,这山顶背后有个岩洞,曾经养过些奇怪的东西,也容易招东西。我在这里下了咒,时时注意着动向。前天清晨还没睡醒呢,布的阵突然有了反应,我害怕出事就急忙上来了,手机没有带。” 许一行没说话,他又接着说:“那洞里来了个野东西,踩到了我的阵。我跟它斗了一场,它逃进了洞里,我守了它一天一夜,后来它却再不出来了,我只好又摆了个阵,暂时把它封在里面。” 许一行正在切菜,笃笃的声音很稳定,听到这里顿了一下:“所以你又需要诱饵了,对不对?” “是。”简青竹说。 许一行转头看他,见他神色倒是坦然,于是回过头来继续切菜:“我他妈欠你的。” 简青竹走到他身后,压在他身上,从砧板上捻起一片黄瓜吃了,说:“我欠你的。你要什么都行,要我也行。” 许一行又开始起火了,他一下扔掉菜刀,转身看简青竹,语气很平静:“简青竹,我说你到底真骚还是假骚啊?撩我很好玩儿?” 简青竹委屈巴巴:“不是啊,我说真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以什么名义?我是你的谁啊就什么都给我了?”许一行挑挑眉,“邻居?朋友?还是只是诱饵?” 简青竹想了想:“以人民的名义。” 许一行:“……” 他实在是不想说话了,累得很,这么几句出来,心里那点子火也散了,突然就觉得有点悲哀。 诱饵就诱饵吧,还盼着他狗嘴里吐象牙吗? 自己这心态也是奇怪了点,本来就没什么太大所谓。 本来我也就不是他的谁。 两个人一顿饭吃得很平静,吃到末尾,简青竹说:“你的发小陈霜,我昨天看见他了。” 许一行疑惑地抬头。 简青竹以为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我昨天看到陈霜了,在山洞前面守怪物的时候。”
第113页 “他来这里做什么?”许一行确认自己没听错,惊得嗓子噼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拒了两份活儿,内心慌得像条疯狗,反覆告诉自己,我可是要认真搞(写)学(小)术(说)的人…… 第49章 你真好 简青竹摇摇头:“我不知道啊,他背着个包,好像在找什么,又像是来爬山的,但是有只恶鬼跟着他。我想着他是你朋友,就跟了上去,被这恶鬼打了岔,那野东西趁机想逃跑,我两头兼顾着,才会没注意被那野东西伤到了。” 许一行有点发懵,陈霜怎么会来这里?竟然还跟恶鬼扯上关系了? 忙问:“他没事吧?” “没事。”简青竹说,“我都跟上去了还能让他有事?太瞧不起我了吧。” 得到简青竹肯定的回答,许一行松了口气,隔了一会儿,还是摸出手机给陈霜发了个消息:“买书安全到家了吗?” 没一会儿那头回消息了:“正在吃饭呢。” 许一行放心了,收起手机,想了想,说:“我昨天早上醒的时候,做了个不太好的梦,给他卜了一卦,小吉,看来是因为你。但是很奇怪,关于他的东西,我总是看不太清楚缘由,只能大致看到个结果。” 简青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不太想这么说,但是我总觉得,陈霜不太对劲儿。” “你别瞎说。”许一行皱着眉,“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他就是个普通人,我还能不知道吗?” 简青竹笑笑:“哎呀吓你一下而已,不就来这里爬个山嘛,这山头经常有人来的。” 许一行心里存了个疑影,还是认真道:“谢谢你。” 简青竹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许一行发现他表情不太对劲,问:“怎么了?” “没怎么。”简青竹说得很慢,“你竟然为了他跟我说谢谢。不过也是,他是你发小嘛,还是比我亲一些。” 许一行:“……” 他不知道简青竹怎么会突然纠结这个,心里刚才灭了的火气又上来了,于是挑挑眉,似笑非笑地说:“这话说得,就跟我他妈对不起你一样,你又当我有多亲了?我不过就是个诱饵而已,你也别装得太真情实感了,你就算说你喜欢我,我也不会因为你的喜欢就多替你当一次诱饵的。” 一口气说完这话,许一行自己怔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愤怒,怎么会这么尖酸刻薄,有点不舒服。 但是又有种带刺痛的爽快。 报复似的。 简青竹看了他一会儿,目光说不上来有什么意味,好像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又好像不是。 许一行自觉无趣,于是转开眼睛不去看他,最后听见浅浅淡淡的一声:“哦。” 两个人都撂了筷子,许一行抱着双臂坐在桌子旁边,看简青竹收拾东西,觉得气氛越来越奇怪了。 过了一会儿。 “简青竹。” “许一行。” 两个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又同时一愣,再异口同声道:“我先说。” 对视一眼,突然都笑了,刚才的尴尬气氛好像散了些。 “你说吧。”又是异口同声。 “这他妈演狗血偶像剧呢?说个话都叽叽歪歪的。”许一行说,“那我先说了,但我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想说我真的挺讨厌你的,以及,我已经把你当朋友了,有些事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了。有时候是我管太宽,也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那里的分量,诱饵就诱饵吧,就是你在用的时候记得收钩子,只要还能照顾许迟迟,就当我为朋友两肋插刀了。” 简青竹听完话没开口。 许一行端起水给自己倒了一杯,又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简青竹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许一行有点奇怪,心道刚才都说了不想说就不问,那就随便他吧,反正自己的话说完了。 对视半天,他终于撤开目光,却突然听见很轻的一句:“我是想说,我好像真的挺喜欢你的。” 许一行没多想,笑了一笑:“哦,谢谢啊。” 过了一会儿,简青竹又补充了一句:“我喜欢男人。” “哦……”许一行应到一半,一口没咽下去的水喷了一半,呛了一半,随即咳嗽起来,整张脸通红。 简青竹连忙起身,过来拍拍他背,声音平静:“你要是觉得膈应,要不当我没说?或者我前两天刚研究了个术法,好像可以抹掉人的记忆,你要不要试一试?” 许一行终于停下剧烈的咳嗽,只时不时还吭吭几声,脸还红着,抬头看了他半天,讪讪地说:“咱俩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我问你是不是暗恋我很久了,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简青竹说,“我那会儿也不喜欢你。” 许一行愣了愣:“为什么?” “为什么喜欢你还是为什么不喜欢你?”简青竹接过话来,顺势拖过椅子,坐在他旁边。 “……啊。”许一行应了一声,却没表态。 简青竹笑:“大概是因为你蠢吧。”
第114页 许一行一头黑线,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又不太摸得清自己心里的想法,只好没话找话:“为什么现在说?” “什么为什么?”简青竹说,“告白跟流浪一样,都是一拍大腿的事儿。我说的前一秒也没想过要说呢。” “……哦。”许一行应。 又是长久的沉默。 许一行看了看他,回过了点味儿来,慢慢地问:“你别开玩笑简青竹,是不是整我呢?” 简青竹神色认真:“我没开玩笑,我今天早上是真的想亲你。” 许一行一愣,想起自己当时的反应,转头去看他,见他不像装的,赶紧又转过来,咳嗽了一声。 “你还要因为陈霜谢谢我吗?”简青竹顺顺他背,问。 许一行想了想,说:“要。” 简青竹看上去有点想打他。 许一行撇过头:“谢还是要谢的……为什么?我是说……我们才相处了一个月,为什么就喜欢我了?” 说着捏着杯子,又喝了一口,好像没意识到这问题已经问过了。 “你没听过一眼万年吗?”简青竹说,又想了想,“好吧太夸张了,第一次见你我也挺烦你的。但是爱情的事情跟时间没有关系,也许就是早上你看着我的那一秒,我就掉进了河里。” 许一行又喷了一口水,随即将杯子小心翼翼地放下,心想自己今天就不该喝水。 “爱情”两个字,在这样的时机这样的场合,说出来就跟过家家似的,特别是放在自己跟简青竹之间,简直让人不忍心听。 太怪异了。 简青竹又要过来拍他背,他忙挡了一下:“别说了别说了,我不问了。就这样吧啊,打怪要紧。” “我以为你要说学习要紧呢。”简青竹说,“咱俩还小,得相信科学好好读书天天向上,考个好大学去造原/子/弹以后好报效祖国。” 许一行:“……你说得对。” 这下换成简青竹无语了。 两个人再不提这事情。 简青竹又坐了一会儿,随后三下五除二将厨房收拾好了,从窗户边看了看外面的天。 几乎快要黑尽了。 他将自己带来的包打开,将一堆符纸塞给许一行,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手电筒。 许一行拿着那手电筒:“你为什么只用这种老式的?现在还有卖的?” “我念旧。”简青竹说,“跟你姐喜欢胶捲一样,只要找,哪有找不到的。” 许一行:“……行吧。” “走。”收拾好东西之后,简青竹把要用的往身上装完了,一把揽住了许一行的肩膀。 许一行一僵,简青竹看他一眼,默默收回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一行解释。 简青竹点点头,脸上没有表情:“我知道。” “唉,我真不是这个意思。”许一行嘆了一声,上前揽住他脖子,挂在他身上走,“我不恐同,真的。而且我……” 简青竹笑笑,侧头看着他,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 许一行不说了,低下头来,简青竹也不追问,再没说话,两个人就锁了门往外走。 刚开始暂时还能看得到路,天光从黯淡到彻底消失不过一瞬间,走出近一刻钟,已经得打开手电筒了。 今夜没有月亮。 这一次不是在上山,而是一直在山顶走,从这一座到那一座,有点起起伏伏的,但整体还比较平坦。 许一行看看四周,只见树木杂草都很茂盛,离人境越来越远。 他不禁想起陈霜,这种地方,也不知道他一个人来做什么。 转念又一想,自己是个诱饵,似乎也不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简青竹的手一直搭在他肩上,刚开始的尴尬之后,变得让他很安心。 许一行迷茫了。 但是他没空琢磨自己的迷茫。 不多时到了一个山崖前面,那崖壁不高,跟四周比起来算得上光秃,手电光照过去,能看见稍高处长着稀稀拉拉的灌木。 简青竹将手电筒给他,指了指右下角一块石头:“站上去,帮我照亮。” 许一行照做了,就见他到了石壁的右下角,伸手一抹,那石壁上面现出了一张符纸来。 简青竹念了咒,伸手揭下那符纸,随即往后退开,站上了那石头,跟许一行并肩。 就跟唐三藏放走孙悟空一样,许一行有点想笑。 就在他站上石头的那一瞬间,空气开始震荡,片刻,石壁下方障眼法跟着破掉,现出了一个洞口来。 紧接着,从山洞之中传来了一声怒号。 在苍茫的夜色之中,这声音波荡开来,让人突觉有些悲壮。 简青竹说:“走吧。” 正要往下,许一行一把拉住了他。 “怎么了?”他回头问。 许一行:“你伤在哪里的?我看一看?万一进去又扯动伤口怎么办?” 简青竹笑:“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你刚才只顾着陈霜有没有事情,都没有问我。” 许一行被他这样一说,顿时有点内疚,说:“我昨天就很担心你了。”
第115页 简青竹得意一笑,轻声说:“因为昨晚是抱着你睡的,心里很高兴,就什么伤都好了。” 许一行:“……滚啊。” 想了想,最后伸手摸摸他下巴:“别怕,有我呢,不会让你再受伤的。” “爱的鼓励?身体上的伤不可怕,别让我心里再受伤就好了。”简青竹笑,张开双臂,“来个爱的抱抱?” 许一行有点想翻白眼,抖了抖鸡皮疙瘩,没动作。 “不抱算了。”简青竹说,转身又想下那大石头。 许一行嘆了一声,突然从侧面伸手,抱住了他。 简青竹停下脚,扬起嘴角,转过来伸开双臂,紧紧箍住了眼前的人。 下一秒,他微微侧头,嘴唇轻碰了碰许一行耳垂,说:“你真好。” 我操!他亲我? 许一行心里炸了一下,这蜻蜓点水似的一亲,在他预料之外,片刻之后,心里突然有点发痒。 我他妈是弯了?! 没敢等自己深想,他快速推开简青竹,跳下石头,说:“别他妈肉麻了,快走吧。” 那山洞通道有点窄,而且头顶的石头都很低,两个人都不矮,要弓着身子才能进得去。 两边的石壁都黑黝黝的,偶尔能看见青苔,头顶还时不时有水珠掉下来,砸在后颈窝一片冰凉,鸡皮疙瘩就跟着冒,让人有点恼火。 走了十分钟左右,面前却豁然开朗。 眼前出现了一个大池塘,池岸很宽,让许一行一下子想起先前那万人坑,顿时就有点不舒服。 池塘里的水几乎呈黑色,估摸不清深浅。 许一行随意晃了晃手电筒,光从水面上掠过,最后落在五米开外,那里生着一株莲花,上头竟然还开着深紫色的花。 “我靠,这里也能种莲花?”他嘆了一声。 简青竹顺着他目光看了看,说:“那是采阴气长的邪物,看它长那么好看就知道了,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千万别碰到了。” 许一行白他一眼,心想对,看你就知道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碰就死?”他问。 “那倒不至于,但是活人接触阴气太重的东西总是不好的。”简青竹说,又补了一句,“不过你没关系。” 许一行:“……” 他又往旁边看,这是一个圆形的空间,面积得有足球场那么大,旁边的石壁看上去仍旧潮湿。 许一行朝前走了几步,看见岸上全是碎石块,像打斗过的痕迹。 他蹲下去细细观察,突然在一块碎石上看见了血,紧接着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了简青竹的手,大声道:“简青竹你他妈到底伤哪里了?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简青竹看了一眼,反手握住他手,笑:“不是我的,是那野东西的。” 许一行闻言松了一口气,伸手在他背上摸了摸:“到底伤在哪里了?昨晚上为什么不让我碰你?” “昨晚白地见了血气嗨了,”简青竹解释,“我又受了伤,力量不太够,我怕你一碰我,它感受到了你的气息会控制不住。神兽毕竟也是怪物,你也知道,煞气对它们来说总是需要的。” 许一行“哦”了一声。 简青竹知道他的意思,又解释:“后来洗澡的时候让它静下来了,凉水不仅能对付春天。” 许一行:“……” “怎么做?”许一行问,“要我跳进池子里去引那东西吗?” 简青竹看着他,许一行白他一眼:“别把我想得那么蠢,这地上的痕迹虽然轻,但还是看得出来是逃到池子里了啊,而且四周光秃秃的没有口子,我他妈两只眼睛五点二,不想看都全部看完了。” “不愧是我的小行行,真聪明。”简青竹笑着说。 许一行没反驳,走到了池边,问:“你碰到的那野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简青竹忖了忖,说:“那东西有点奇怪,如果非要说的话,是一只水猴子,一只巨大无比的水猴子。” “刚才的吼声是水猴子发出来的?”许一行惊讶道。 简青竹点点头:“你知道猿哭吧?水猴子好歹应该是猿的近亲,吼声像哭声,说不定也能惑人心智。” 他顿了顿,认真地看着对方:“许一行,如果等下我被迷惑了心智,你要负责叫醒我。” “怎么叫?”许一行皱皱眉。 简青竹想了想,戏嚯地笑:“亲我一下。” 许一行无言半晌,说:“青竹公主?” 简青竹笑了:“一行王子。” 许一行:“……” 正在这时,水面突然一阵激荡,翻起了一个大漩涡。 简青竹笑了:“看见没有,你什么都不用做,站在这里怪物就会追过来。” 许一行:“……” 这他妈夸我还是损我啊? 他没时间多想了,就在简青竹话音落下之后,水面上突然炸起巨大的水花,一个雄壮身影蹿出,直直冲着岸边来了。 “白地!”简青竹大喝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6页 告白跟流浪一样,都是一拍大腿的事儿! 对不起在看文的小可爱,明天停更一天叭,今晚上定了个调查要去帮忙,明早就要开始了,熬夜有点吃力了,在老教授面前不敢写文x﹏x 看我的眼泪x﹏x 第50章 喜欢你 伴随着这一声,白地的怒吼在耳边响起,比水炸开的声音更亮。 许一行被简青竹往后一拉,差点撞上了身后的石壁,紧接着就被腥臭的水泼了一身。 白地飞腾而起,正好跟水里来的东西撞在一起。 就是这么一瞬,许一行看清了,那东西果然是很难名状。 长臂削头,尖嘴红腮,很像先前见过的水猴子,但是又巨大无比,估计得有两个半人那么高。 邪门儿。 这他妈什么山洞啊专养怪物的? 许一行有点明白齐家的危险之处了。 那水猴子跟白地在空中一撞,又同时落到了岸边,幸好这洞里过了小路之后天顶很高。白地在水猴子面前就像个小孩子,头仰得再雄武那也是得仰着头。 许一行捏了一把汗,没等他多想,白地已经凭空消失了。 与此同时,简青竹一手掐诀,飞腾上了半空,手里白亮的长剑现出,直直冲着那水猴子的眼睛而去。 不能跟它对视! 许一行一惊,正好简青竹微微一侧头,让他瞥见了是紧闭着双眼的。 他稍松了口气,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好努力举高了手电筒,看看能不能干扰那水猴子一下。 简青竹这一招出势极猛,水猴子显然没料到白地会突然不见,正在愣神,已经迎来一剑。 庞大的身躯反应倒是还敏捷,它猛地摆头朝旁边一让,简青竹的剑尖跟着一闪,仍旧是撞上了它眼睑。 下一秒,巨大的哭嚎声撞进了许一行耳朵,震得他几乎有点失神。 上头的简青竹也被这一声撞了一下,乘云诀把不住身子了,只得飞腾下来,落地后急急后退着缓冲,眼看着就要撞上山壁的时候,许一行飞奔过去挡在了他身后。 简青竹撞进了许一行怀里。 两个人裹在一起又后退了几步才停下来。 没等多说,那水猴子转眼又来,刚才那一剑是彻底激怒它了。 许一行直面上了才看见,它两只眼睛都带了伤,没有毛的脸上,左眼上血痂黑色,应该是简青竹昨天的手笔。 白地的狂吼声又起,长剑寒光闪过,简青竹反手掐诀再上,仍旧是冲着水猴子的眼睛。 这一次水猴子却已经有了准备,简青竹飞到一半才发现不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水猴子没有在意他的攻击,而是不管不顾往□□过去,猛地撞上了崖壁。 那崖壁之上有一截凸起,就这么一撞,石头炸裂开来,乱石飞起,直直就要朝简青竹砸过来。 简青竹这一下只能赶紧又退,可是身体的惯性还在,眼看着就要撞上最大的石块,只能反手用剑噼过去。 一时之间碎石漫天。 他还没来得及落地,旁边许一行已经沖了上去,学着他的样子掐了个乘云诀,一手拿着天师符,撞上了正在疯狂摇头的水猴子,暴喝一声:“定!” 伴随着这一声,水猴子身体摇晃了几下,紧接着砰一下靠在了石壁上,竟然真的停了动作。 我操,什么运气? 就这样? 许一行落地,有点诧异。 简青竹几步赶过来,伸手拉过他看了两眼:“没事吧?” “没事没事,赶紧看看水猴子。”许一行说。 简青竹吸了口气,揉揉自己胸口,说:“昨天废了它一只眼睛,今天废了一只,就算它哭起来再能迷惑人,我还不信它真能变成个小姑娘惹人怜了。你学掐诀很快嘛。” 许一行点点头,得意道:“那是。”又问:“怎么办?直接斩了?” 简青竹想了想:“先斩了再说。” 说着又再掐了决,踩上崖壁上的凸起,身子高高腾起。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长剑扬起,冲着水猴子头颅去的那一剎那,水猴子猛地睁开了眼睛。 却不是那已经被简青竹刺瞎的双眼,而是在那血污下面,又睁开了另一双眼睛。 像被人凭空用剪刀裁开的。 简青竹措手不及,正好迎上了那双金色泛红的瞳孔。 他的动作顿了一顿,剑尖忽然就转了个弯,身子跟着一斜,直直飞下,朝着许一行而来。 变故来得太快,许一行来不及吐槽面前的魔幻,更没想起简青竹上阵之前的乌鸦嘴,只能连连后退,直到撞上身后的崖壁。 “简青竹!”他大喊一声,“是我!” 简青竹却充耳不闻,动作丝毫没有受阻,剑尖直指他心口。 许一行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却见那剑尖到了自己胸口前,又硬生生一转,撞上了左侧肩膀旁边的石壁,差一点点就刺进他身体。 狂喜一下子冲上心头,白地认识自己! 简青竹紧皱了眉,显然是在诧异白地竟然会不听话。 许一行慌张之后定了心,急忙之中使了个缚鬼诀。 简青竹还在跟自己的剑斗争,突然动弹不得,抬头冷漠地看了许一行一眼,随即低头挣扎了一会儿,见挣不开,狠狠吼了一声。
第117页 他脸上的戾气一点也不加掩饰,连桃花眼微微上翘的弧度也变得凶狠,看得许一行心惊。 许一行来不及多想,就见到简青竹背后的水猴子又来了,他于是抢过了简青竹手里的长剑。 他奔开几步,想要迎上水猴子的攻击。 这剑虽然是白地,但如果真的斗起来,大概也是个以卵击石的场面,他左手掐了剑诀,却怎么掐怎么别扭。 正要出手,那水猴子却机灵得紧,见他摆好阵势又离了简青竹,也发现后者不能动,于是头稍微一转,就将简青竹置于了自身攻击范围内。 还他妈来佯攻呢? 仗着自己长得大可以随便改换目标是吧? 许一行气急,头脑一热,用白地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割了一下,鲜血顺着霜刃冒出,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反而有种快意。 长剑震颤,他知道是白地接触到血腥气了。 果然,剑附在手臂上,血液像是见了吸水纸,转眼就不见了。 就在水猴子一掌挥出要拍上简青竹的那一瞬,长剑从许一行手里脱出,化身为白地,狠狠一冲,从侧面撞上了水猴子硕大的头颅。 咚一下巨响,似乎还有回荡在水面上的嗡嗡声,水猴子往旁边趔趄了一下,愤怒的吼声响起,震得山洞摇晃了一下。 希望白地能撑一会儿! 许一行飞奔至简青竹身边,一把揽住他,看见他眼睛里似乎蒙着一层雾,像是在发呆,显然还没找回清明来。 他转头看见白地在攻击水猴子,抓起简青竹的手,顿也不顿,狠狠在他手腕上咬了一下。 简青竹龇了一下牙,眉毛横起,仍旧是想攻击许一行。 许一行见咬人没用,使劲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餵简竹子,你快点醒啊!” 又往侧边瞥了一下,旁边白地喝了许一行的血,像是比先前要厉害一些,水猴子一时半会儿近不得两个人的身。 许一行看着简青竹,有点手足无措,想起简青竹说让自己要负责叫醒他,可是这他妈的怎么叫? 他看着简青竹的脸,目光下移,落在他唇上。 僵了片刻,许一行像是魔怔了一样,默念一声“白雪公主保佑”,突然倾身过去,微微抬头,吻住了他。 我操,什么戏码? 睡美人保佑才对吧? 啊不对不是这个问题! 我他妈也疯了? 我这是在趁机占便宜? 色迷心窍了妈蛋! 这嘴唇也太软了吧! 无数念头像乌鸦似地飞过。 旁边白地吼声又起,大概是在表示不满——我在奋战你他妈的在趁火打劫!还劫色! 许一行却不管不顾,循着本能,加深了这个吻。 他舌尖微微用力,抵开了简青竹的牙关,缠住了他的舌。 感受到简青竹鼻息似乎有点不稳,他闭了闭眼,心里暗想:“青竹公主,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按照童话的走向,是不是该醒了?” 下一秒,简青竹突然重重吸了一口气,狠狠咬在他嘴唇上。 “唔!”许一行吃痛,感受到血腥气蔓延开来,缚鬼诀被破了。 童话果然是骗人的! 啊不对,好像真是童话走向? 简青竹真的是公主?! 什么乱七八糟的! 轻笑声响起,许一行想要退开,简青竹却抬起一手,狠狠扣在了他后脑勺上,转瞬已经夺走了主动权。 简青竹像是攻城略地般,狠狠攥住了许一行的呼吸,猛烈的纠缠中,唇齿交错之间,一个“破”字被吐出来。 他彻底夺回了自己的身体和意识。 旁边白地吼声又起,简青竹轻轻在许一行下唇咬了一下,反身退出他的呼吸领地,掐诀而上,重新抓起了长剑。 寒霜凝成光辉,长剑直直没入水猴子脖颈。 那水猴子连挣扎也没来得及。 简青竹一鼓作气,抽出长剑,刷刷再两下,解决掉了水猴子新张开的双眼,又摸出天师符来,狠狠贴在它脑门上。 末了又是一剑,再次没入那巨大的气管中。 随即转身飞腾下来。 轰一声巨响。 山洞摇了一摇,水猴子倒在了地上,庞大的身躯堆成了一座小山。 许一行还有些发愣,眼前的场景像是什么灾难大片一样,奇幻得很精彩,但是失去了声音。 直到最后一下倒塌的巨响起了,他才回过神来。 简青竹朝他走过来,将他跟前的手电筒踢向旁边。 白地又不见了,两个人愣愣地看着对方。 直到简青竹伸手碰了碰许一行嘴唇,刺痛传来,许一行才“嘶”一声,骂:“你他妈咬我,还出血了!” 简青竹笑了,抬起手腕:“你不也咬我了?还打我!不见血怎么能破掉水猴子的幻术?” 许一行一时之间无话可说,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又低下头,问:“死了?” 简青竹回头看看水猴子,转过来:“死了。” “哦。”许一行有口无心地应,“然后要干嘛?” 简青竹看着他,半天才说:“吻我。” “啊?”许一行失了表情。 简青竹凑过来,一把揽住他后颈,轻声道:“我说,吻我,听不懂吗?”
第118页 说完没等许一行反应,他已经微微低了头,再次攥住了他的呼吸。 许一行僵住了,像是不知道怎么动作,如果说刚才是无意,现在那就是正大光明耍流氓了。 啊不对,是被耍流氓。 这进展也太快了吧? 不不不不对,不是快不快的问题! 根本就是歪了啊! 简青竹拉起他手放在自己肩上,示意他环住。 许一行还是有点手足无措,手搭在他肩上没动弹,只能任他动作。 完了完了完了,弯了弯了弯了! 许一行悲哀地想,去你妈的吧!紧接着他闭上了眼,环住了简青竹的脖子,收紧了手臂。 血腥气瀰漫,暗夜寂寂,旁边水池里的莲花幽幽暗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喘着气分开。 许一行理了理裤子,不自在地看了简青竹一眼,嘆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水猴子的尸体,问:“怎么办?” 简青竹却不理他的问题,问:“你喜欢我对吧?” “这尸体能拿来干嘛?”许一行说,“炼丹吗?” 简青竹:“你喜欢我对吧?” 许一行:“可是这么大的尸体,我们要怎么弄下山?用个什么术法?” 简青竹:“你喜欢我对吧?” 许一行:“要不要跟你叔叔打个电话,让他带人上来收拾?” 简青竹:“你喜欢我对吧?” 许一行:“这怪物他肯定喜欢,我看他就喜欢奇奇怪怪的东西。” 简青竹:“你喜欢我对吧?” 许一行:“是啊是啊我他妈弯了我他妈喜欢你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简青竹:“你喜欢……啊。” 许一行要笑不笑的:“啊你个大头鬼。” “我喜欢你。”简青竹温柔地笑,认真地说。 许一行没话了,看了他半天,最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哦。” 他转头朝着水猴子走过去,简青竹站在原地没动。 走了两步,他突然转身,快步走回来,狠狠把住简青竹脖子,将人拉得低了低头,一口咬上了他唇。 就在简青竹又要回应的时候,他麻利地放开了他,说:“我也喜欢你。”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跟排练过似的。 很帅。 大概欢喜会让人随时随地上演舞台剧。 简青竹笑了起来。 两个人站到水猴子尸体旁边,商量着怎么办,这尸体他们拿来也没用,简青竹不走丹药那一派。 说了半天,最后决定先画个阵,把尸体封在这里,随后让齐千山来收拾,就当送他个礼。 简青竹又亮出白地化身的长剑,开始画阵。 阵法不难,许一行站在旁边,认真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简青竹突然回头,他便仓惶移开眼睛,一会儿却又移回来,与他坦然对视。 简青竹勾着唇角,认真以剑为笔。 最后一笔了,长剑微颤,阵法将成,山洞却猛地起了风。 两个人皆是一惊,这洞只有一个入口,哪里来的穿堂风? 简青竹眉心一动,急忙加快了动作,手执长剑重重一拉,想将最后一笔画完。 然而在最后收笔的时刻,一条黑色巨尾却突然冲破水面,狠狠朝着简青竹拍了去。 金属的湿冷光亮一闪而过。 许一行一惊,慌忙伸手去扯简青竹。 就是这一下,那长尾错开简青竹的身子,甩在了地上,转瞬之间已将水猴子的尸体卷下了水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可能还是更不了,对不起小天使,马上会恢复日更的~~~ 第51章 虚空中 也就是这一瞬间,借着地面上的手电筒光,许一行已经一下子看清,那条黑尾之上全是逆鳞。 黑蜃。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那水猴子体型本来已经足够大,可被这黑蜃尾巴一卷,却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简青竹也反应过来,转瞬已经将许一行挡在身后,握紧了长剑。 不等人回击,水面却又平静了下来。 暴风雨来临前的时刻。 许一行微微往前挪了一下,跟简青竹站得并肩,简青竹将几张天师符递给他,而后顺势一仰手,念了咒。 几张驭火符飞起,在低空中闪出幽蓝的光芒来。 许一行抬头,没看见顶,却隐隐觉得上面有点什么,像是星星的光。 他以为是眼睛一下子看过亮处的错觉,于是闭了闭眼,再睁开,等了一会儿适应明暗,却还是觉得见到了隐隐绰绰的光点。 他决定顺着直觉走,轻声说:“简竹子,把驭火符吹高一点,碰到顶。” 简青竹看他一眼,空着的左手先捏了他手掌一下,随后举起,掐了诀正对着驭火符。 符咒的光开始上升,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在将近五十米高的地方停下了。 到顶了? 许一行看着那光成为小小的几个点,心想难道想错了?微微皱起眉转头看简青竹。 简青竹沖他勾勾嘴角,没表示怀疑。 许一行于是定了定心神,看了看平静的池水,那莲花仍旧幽幽暗暗,似乎在发着暗光。
第119页 又抬头,就是这一瞬间,头顶那光点突然变大,猛地扩散成了光斑,紧接着,那光斑就像是野地之上的星火一样,一下子就蔓延了开来。 燎原了。 幽蓝的光渐渐明亮起来,变成了火焰的橘红。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整个山洞顶上就像篷布燃了起来,悄无声息就全亮了起来。 许一行微微张开嘴巴,不由自主抓住了简青竹的手腕,他看清了,是石头在发亮! 蔓延开来的火红耀眼,最后终于到达了天顶与崖壁之间的缝隙,忽地变成了柔和的白光。 驭火符已经不见了,像是悄无声息融进了岩石中。 简青竹回握住许一行的手,重重呼了一口气。 许一行一时失语,他只觉得上面有东西,但也没料到会是这样,见到简青竹的反应,他才有点吃惊地开口:“这洞不是你们家的吗?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简青竹简单地答,又看向池塘。 许一行忖了一会儿,感受到自己手臂上有刺痛感,于是扒拉开简青竹的手,用力挤了点血出来。 简青竹伸手拉住他,抿着嘴唇。 “要有身为食物的自觉嘛,你说的。”许一行笑了一下,想朝着池边走,“咱们就这次机会了,上次被它逃了,也不知道又吃了多少生魂死鬼,这次要是再放跑了,你这天师证怕是该一把火烧了。” 简青竹手松了,见他走到池边,说:“这玩意儿铁定是在等我们杀了那水猴子,坐收渔翁之利,它倒是聪明。这山洞已经很久没有养怪物了,我猜水猴子会出现,多半也是因为黑蜃在这里。” 许一行看着他:“你要说什么?” 简青竹沉吟了一下:“它如今伤势估计也好得差不多了,肯定不像在百坟地那么容易对付了。” “那要先出去找你叔叔吗?”许一行问。 简青竹笑了:“且不说我们不会走,就算我们要走,它估计也不让了。” 许一行点点头,说:“你过来。” 简青竹听话地站了过去,他顺势就亲了过来。 唇分时他手掌放在他侧颈上:“简青竹,我现在已经不得不承认我他妈真的弯了,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来不及了快上车。”简青竹接了话过去。 许一行乐了,额头抵额头地撞了他一下,接着道:“好不容易煽情一次别打岔……算了煽狗屁,我他妈就煽不起来。这都怪你,我会找你算帐的,所以你最好别受伤。” 简青竹抬手,用手指缠住了他头发,有点着迷地看着他嘴唇:“一只黑蜃而已,搞得好像对付不了它一样。” “滚吧。”许一行边说边推了简青竹一把,让他后退几步,站到池岸中央,微微侧身朝向自己。 这个位置十分有利,能朝前也能往后,关键是能挡住许一行跟前的攻击。 许一行见他站好了,随即举起手来,又用了用力,让手臂上的血滴入了水池中。 血滴触到水面,几乎是立刻,水中央就出现了一个红彤彤的背嵴。 黑蜃鲜艷的背嵴和黑色逆鳞的结合处,显出了难以言喻的色彩来,在天顶柔柔的照耀之下,像是只在地狱里才会看见的光。 见到红色的一瞬,许一行飞速后退。 黑蜃智商很高,此时虽然知道是诱饵,但是挡不住对许一行血液的渴望,仍旧是直起身子就扑了过来。 正好撞上简青竹的长剑。 简青竹抓住穗子,长剑刺出像是迅疾的白蛇,直直撞上了黑蜃头顶,发出叮一声响,顿时就是一阵四溅的火花。 黑蜃摆了尾,掀起漩涡来,看起来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两个人唯一的好处就是形小灵活。 简青竹一剑之后回身,落地立马踩上了崖壁,那处有一块突出的石头,他没用乘云诀,反而是顺着崖壁一借力,蹿起的同时踩向另一块凸起。 狠狠一蹬,身子便像是弹珠似地直冲黑蜃而去。 那黑蜃行动虽然灵活,但这一下愣是没能快得过简青竹。 长剑再次撞上黑蜃头颅,与此同时,许一行在旁边掐了乘云诀,直直对准简青竹刺中的地方,在他收剑之后,将一张天师符准准地贴了上去。 两个人翻滚着落地,卸掉了身上多余的重力,再次回身。 那黑蜃顿了一顿,没等简青竹再次出招,已经翻腾起身子,许一行贴在它脑门上的天师符很快就摇摇欲坠了。 不该啊! 许一行想骂人,那天师符又不是拿胶水贴上去的,怎么能像普通纸张一样被蹭掉呢? 天师符你的尊严呢?! 可惜符纸不听人话,下一秒,那天师符已经从黑蜃头顶离开,轰一下在空中燃尽了。 黑蜃并不给两个人反应的时机,猛地张开巨口就来了。 简青竹不闪不避,盯住了它巨大的眼睛。 许一行看了一眼就知道他想干嘛。 果然,那黑蜃一靠近,简青竹就迎了上去,直接跳进了它口中,长剑顺势出手,直直插进了黑蜃的上颚。 他还就不信了,口腔也能把长剑碰出花儿来不成? 简青竹这一下赌赢了。 长剑插/入的那一瞬,黑蜃猛烈地抖了一下。
第120页 紧接着它怒不可遏,疯狂地摆着尾巴,巨尾撞上旁边的石壁,逆鳞与崖石相撞,立即就颳起一阵火花。 尾尖再一落下,一下就砸碎了岸边的一块巨石。 那石头飞溅起来,像是下了一阵碎石雨。 片刻之后,黑蜃突然停止摆动,不管不顾就要阖上嘴巴,想必是决定先忍痛,要将简青竹吃下肚里再说。 许一行一惊,伸手从半空中捞住块石头,将天师符往上一裹,狠狠朝着黑蜃砸了过去。 那石头擦过简青竹的耳廓,正中它上排的巨齿。 石头很小,这一下过去却正好撞在牙龈上,竟然真的阻了它一下。 简青竹没有拔剑,看清时机,立马旋身出了黑蜃的巨口,飞腾直下,同时暴喝一声:“白地!” 白地吼声又起,长剑化身貔貅,轰一下,险些将黑蜃的头颅撑爆。 可惜黑蜃反应很快,就在简青竹跳下的那一瞬间,它已经赶紧后仰,将貔貅卡着点吐了出来,免遭了这一劫。 “啧。”许一行可惜地嘆了一声。 简青竹头也没回,怒道:“石头差点砸到我!” 明明火烧眉毛的时刻,许一行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最后越笑越紧张,越紧张越想笑。 简青竹回头白他一眼,眼神却是柔和的。 貔貅被吐出,回头又撞了黑蜃一下,随即转身跃下,冲着简青竹而来,在触到他的一瞬间又化成了白剑。 简青竹于是提剑又上。 黑蜃已经疯狂,一条巨尾一刻不停地甩动着,身子也跟着抖,简青竹的长剑没有可下手的地方,只好又下到了岸边。 整个山洞摇摇欲坠着,像是随时会倒塌。 简青竹在岸边站立,也不像上次那样还跟它说话,只是沉默着,眼里杀意毕现,那黑蜃又翻腾了一阵,突然回头就要朝着水里沖。 两个人连忙往前一踏,同时用上了缚鬼诀。 然而缚鬼诀对黑蜃来说,灵力还是太弱,此时只来得及让它动作慢了一慢。 黑蜃大半个身子已经入了水,就在两个人到了岸边的时刻,那长尾在水面一现,跟着也不见了。 山洞的摇摆停了。 站在岸边,细细看着水里的动静,许一行问:“这水池子下面通不通其他地方啊?” “应该不,要通也是通黄泉,要不然不可能长这种采地府阴气的莲花。”简青竹说。 “再用一次血管不管用?”许一行又问。 简青竹看他一眼,沉吟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那平静的水面突然又炸开水花。 黑蜃巨大的头颅又出了水面,它张着巨口,刚刚好将水面上几朵莲花吞了下去。 许一行一惊,心说黑蜃吃了莲花,怕是不太好。 简青竹反应极快,长剑再次出手,直直钉向了黑蜃头颅,紧接着自己也飞掠过去,手里的天师符微微亮了一下。 “别!”许一行喊了一声。 可惜迟了。 就在简青竹冲过去的那一刻,黑蜃眼珠子眨了一下,一阵云雾从它口中腾起。 那云雾呈奶白色,看上去飘得很慢,却是在眨眼之间,已经笼罩住了整个山洞。 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声音跟着也消失了,许一行慌忙抬手,却发现面前除了雾气,真的什么也没有。 手明明举到眼前了,仍旧是什么也看不见。 巨大的恐慌一下子就漫上了心头。 他大声喊:“简青竹!” 没有回应。 自己的声音一离开声带,就像是消失在了虚空之中,什么也没有,自然不会有回应。 不,不对,不是什么都没有。 心跳的声音是在的。 外界没有声音,于是心脏的声音就非常响,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离开,那一下一下的,甚至快要震破耳膜。 没一会儿,许一行觉得连血管里血液流过的声音也能听得见了。 那声音带来的恐慌几乎要将他吞没。 作为一个破算命的,他从来不算自己的命,此时头脑留了一线清明却一直在怪自己。 如果早算过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跟简青竹来这山洞,就算简青竹不说喜欢,最起码也不会遇险。 彻底的寂静放大了一切负面情绪,时间失去了意义,许一行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天地间好像只剩他一个人。 他不敢动,也不敢往前走,只能站在原地想念简青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前的雾气毫无预兆地散开了,突然之间,声音回到了他耳朵里,轰地一下,几乎震得人失聪。 许一行还是愣在原地,听着耳鸣声。 慢慢地,眼前出现了画面,却并不是那山洞的景象。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比写文慢好多啊。 我!一.劳碌苦工命.碗,终于,解放了! 忙完这一波,一起来忙下一波吧!!! 但是对不起在那之前我想先吃两把鸡,并且,明天不到十二点我真的不想起床233333 第52章 大哥哥 许一行往前一步,看清面前的场景之后,突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这地方,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不远处一个半圆的铁架子高高挺立,下面的雕花铁门敞开着,露出一个不算宽阔的操场来。
第121页 那操场边上架着鞦韆和滑梯,阳光斜照着,周围很安静,好像下一秒就会有孩子冲过来哈哈笑。 但是一个人也没有。 许一行抬头,直直看着那圆顶上的招牌,上面大大的两个字已经有点生锈——“光明”。 这是? 海市蜃楼? 他低低喊了一声:“简青竹。” 自然是没有人应答的。 过了一会儿,许一行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光明”二字走过去。 进了那铁门,场景突然之间发生了变化,前面没有铺水泥的操场上,十来个小孩子正在玩耍。 许一行看了会儿,发现这些孩子面孔都很模糊,但是他能肯定,都是从前福利院里的孩子。 自己在福利院生活时候的那个“从前”。 那这是死魂? 还是生者的记忆? 他又静静站了一会儿,把面前的一切都看仔细了,心里将各种想法揉过来捏过去,差不多也琢磨清楚了。 这大概是黑蜃幻化出来的场景。 怕是跟他心里一直放不下的东西有关系。 跟着直觉,他穿过了闹哄哄的操场,走到了福利院背后,那里跟隔壁的木材厂基地隔开,中间有条小小的巷子。 许一行立在巷口,看着巷子尽头—— 靠墙的地方堆着废弃的木头堆,有个小小的身影正坐在上面。 那小人儿衣服很旧了,而且极其不合身。 他低着头,双腿曲起,将双臂搁在膝盖上,脸埋在手肘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盯紧了虚空中的某处。 那双属于孩子的眼睛黑亮,像是随时都会哭,但是始终没有哭出来。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孩子的眼神不能这样沉静。 这孩子…… 许一行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可能是场景变化让人太不适应,且又听过了自己的血液声,他觉得眼眶发着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个人出现在了自己身前。 许一行一惊,发现那人是直接穿过了自己身体,站到了巷子里。 更让人惊讶的是,人是简青竹。 许一行仓惶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他,却只抓到了空气。 简青竹还穿着他们早上出门的那一身,背对着许一行站在巷子里,面朝着那孩子。 小孩儿愣了好半天,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 他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瞪圆了,巴巴地看着简青竹:“大哥哥你是谁?也是别人看不见的鬼吗?” 许一行瞬间就愣了,他伸手想要扶住旁边的墙,按过去却按了个空,只得一手撑住了自己胸口。 那孩子是自己。 那孩子是许一行。 小时候许一行有过一个好朋友,一个哥哥,他身上带着好闻的柠檬味,有段时间每天都来看许一行,后来却消失不见了。 第一次碰见他的时候,就是在这巷子里。 多少年了,许一行一直以为那是一场梦,一直怀疑自己的记忆,一直以为即便真的有过这样一段往事,也不过是只鬼看自己可怜,因而陪了自己一程。 所以别人才都看不见。 可他真的没想到,这个人会是简青竹。 那么简青竹的存在,到底是梦还是现实?这梦或者这现实,到底是过去还是现在? 对简青竹的思念在这一刻满溢了,眼前的两个身影渐渐有点模糊,许一行有点无措地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简青竹。”他又小声地喊了一声。 声音落进虚空,一点响动也未曾惊起。 、 简青竹提剑撞过去的时候,身后许一行喊了一声“别”,他心头跟着一惊,却已经迟了。 正腾到黑蜃面前,眼前突地就是一阵云雾,整个人顿时失去了重心,身子骤然变重,而后是无止境的下沉感。 意识竟然就模糊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简青竹站在一家福利院的门口。 这福利院他来过,当初循着许一行的信息找他的时候,曾经查到过这里。 那旧招牌经历了太多风吹雨打,“光明”两个字的边边角角,已经露出了暗红的绣,又有更小的部分,已经在天长日久的累积中变成更深的黑红色。 但饶是如此,这招牌也比他上一回来新得多了。 他回头看了看,什么也没有,空荡荡一条巷子,两边似乎都是些居民楼,福利院就夹杂在这些黯淡的旧楼中间。 鸡柳巷。 果然如许一行所说,始终这样破败。 他知道这多半是幻境,心下并没有多害怕,只是有点担心许一行,如果自己入了幻境,那许一行就是一个人在面对黑蜃。 又或者,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也入了幻境。 明明知道他不会听见,简青竹还是喊了一声:“许一行!” 没人回答。 当然是不会有人回答的。 眼前的这些,如果把黑蜃的“海市蜃楼”套起来想,应当都是已经发生过的过往,只是被投射到了眼前。 换句话说,自己对这里的一切是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简青竹定了定神,抬腿朝福利院里走去。 中间是个尘土乱飞的操场,边上种着一圈常青树,操场上很多小孩子在玩耍,一个追一个,或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打闹。
第122页 他经过那群小孩子身边的时候,没有人看见他。 在幻境里行走,还真是像一只鬼啊。 走了几步,从两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身边经过,正好听见一个对另一个说:“那小子呢?” 另一个答:“不知道,估计又跑哪里哭去了吧!” 两个人说着一起笑起来,脸上挂着鄙夷和嘲笑,这种表情出现在小孩子脸上,说不出地怪异。 简青竹却没有多惊讶,又听见先开口的那个说:“也不知道哪个婊/子生的玩意儿,天天只知道用鬼来吓人。” 简青竹住了脚,突然在想,既然看见了鸡柳巷和光明福利院,那说不定能看见许一行。 果然,接下来另一个孩子神神秘秘地叮嘱:“你别说那么大声,许迟迟知道了要来找你算帐的。” “有本事她来!”那男孩骂骂咧咧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我看她以后也是个婊/子,要不然怎么养活自己和那玩意儿?” 简青竹一怔,随即怒不可遏了,他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玻璃,看着那两个男生,面上平静,杀意却在心口回荡。 他几乎已经伸出了手,却终究是想起来自己触不到人。 那两个还在讲,有个小些的男孩子追皮球追到了他们跟前,其中一个笑着,想也不想,抬腿就将那孩子踹翻了。 小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立时就开始哭,那两个却仰头大笑起来,其中一个笑了一会儿,指着他:“你再哭一声试试!” 话音刚落,小男孩已经抬手咬住了自己,硬生生止了哭声。 四周的少年儿童都跟着笑了起来。 没人敢去拉那孩子。 站了片刻,简青竹转身离开了。 许一行会在哪儿呢? 他遏制了心头无处发泄的愤怒,边走边看了看自己身上,还好,没什么太明显的伤口和血迹。 又理了理时间,许一行成为孤儿是六岁左右的事情,大概七岁时让许迟迟接出了福利院。 所以这个时候的许一行,一定还是个面包似的小娃儿。 这念头让他心里软了一下。 光明福利院不大,也就两栋大楼,一栋是教学用的,一栋是住宿用的,旁边另有一座小房子,里面住着职工。 操场上看了一圈,没看见想像中的许一行。 简青竹又顺着两栋楼走了一圈,同样一无所获。 最后站在住宿的楼边,他突然发现后面有个出口,走过去看见一个小小的巷子口,就那入口来判断,是一条很窄的隔道,只能供一个人通过。 许一行。 他心里突然有了强烈的预感,于是快步走了进去,居然真的看见了个小小的身影,正高高地坐在巷子尽头。 就像是在等他。 简青竹站在远处看了那小人一会儿,心说过去做什么呢?现在的许一行再难过,他也没办法抱抱他。 但他还是循着心里的声音过去了。 小小的许一行大概是五六岁的样子,就坐在巷子尽头的废木材堆上,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简青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没一会儿,许一行突然抬头,露出极其清秀的面孔来,眼睛大且明亮。 他脸上没有太过惊讶的神色,只是眼睛睁得老圆,问:“大哥哥你是谁?也是别人看不见的鬼吗?” 能看见? 可这不是海市蜃楼吗? 简青竹有点惊讶,回头看了看,没人。 确定了小一行是在跟自己讲话,他过去蹲在那木材堆下面,看着他:“小行行,你怎么坐在这里啊?” 小一行笑了起来,一双大眼睛像是酝着水汽,也不问简青竹为什么认识他,只是说:“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很快就回了,先前这里每天都有个姐姐在哭,我来陪陪她。” “你不怕吗?”简青竹问。 小一行想了想:“怕,但是她没伤害过我。” “你是鬼吗?”他又问。 简青竹摇摇头,张开双臂:“我是人,你要下来吗?” 小一行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点头,从木材堆上几步跳下来,扑进了他怀里。 又小又软,简青竹笑了起来,怎么从小就这么容易相信人呢? 刚说了几句话,外面突然响起个声音,听上去很愤怒:“许一行!又跑哪里野去了!再不出来今天的晚饭也没了!” 小一行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我饿了,我要走了,要不然阿姨要生气了。” 简青竹点点头。 小一行放开抱着他的手,赶紧朝着巷子口跑出去,跑到一半又折了回来,站在简青竹面前,仰头看着他:“大哥哥,你明天还在这里吗?” 眼睛真亮啊,简青竹想。 “在。”他立马回答。 小一行走了,简青竹突然有点茫然。 他长这么大,很少有迷茫的时候,从小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是答应了小一行之后,他猛地就不知道自己该朝哪里走了。 现在处在这幻境之中,也不知道该怎么离开,他仰头想靠在墙上,差点摔了一跤,才想起来自己是碰不到实物的。 可是刚才明明是能碰到许一行的。 只能碰到许一行?
第123页 那这不是真和鬼魂一样了吗? 他悚然一惊。 在小巷子里走了几个来回,简青竹确认了自己真的碰不到实物,只得站在原地。 没一会儿小一行在那巷口探了探头,简青竹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一行看见他在,笑了一笑,跑过来牵起他手:“大哥哥,你今天好早啊!” “嗯?”简青竹看着他。 小一行没发现他的诧异,笑着说:“我昨天睡觉的时候许了个愿,希望你今天还在!” 简青竹愣了一下,就这么一会儿,这是过去了一天了? 小一行牵着他坐上那木材堆,简青竹更诧异了。 他发现自己挨着许一行的时候,就像突然拥有了实体,是能够触到实物的。 两个人一起在那木材堆上坐下来,小一行窝在他怀里,趴在他腿上,跟他讲许迟迟这一周学校不放假,不能来看他了。 简青竹一直听他说,觉得心里有一汪无处安放的柔软。 没多久外面的铃声响起来,是福利院开饭了,小一行只得跟他告别,离开的时候又折了身子。 简青竹见他回头,立马说:“明天我还在这里。” 看着小一行的身影不见了,他才皱了皱眉。 像上次一样,大概十分钟之后小一行又来了。 这一次他看上去有点低落,一个六岁小孩子显现的低落,让简青竹有点呼吸不畅。 他只得认真地对他笑。 小一行飞快收了心情,欢快地笑了起来,其实在看见简青竹的第一眼,他就已经在笑了。 只是作为小孩子,即便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心智,在收敛神情的时候,也总是不如大人那么驾轻就熟。 简青竹看了他片刻,突然发现他嘴角有疤,于是轻轻掰过他脸,问:“怎么了?在哪里磕伤了?” 小一行却不回答,看着他笑。 坐上那木材堆,这一回小一行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头埋在他胸口,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哥哥,你身上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 简青竹愣了愣,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什么味道也没闻到,又想了想,说:“可能是沐浴液的味道,柠檬味,我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小一行欢快地说:“行行喜欢柠檬味!” 小一行又走了。 简青竹有点发懵,这么一会儿,在许一行的世界里已经是好些天了,他却还没找到打破幻境的办法。 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一离开许一行,就触不到这世界里的所有东西。 再过了一刻钟左右,小一行却没出现。 按照前几次的规律,这会儿应该又是新的一天,简青竹在巷子里站了一会儿,却始终没等到人影。 他心觉不对,于是出了那巷子。 刚刚走到操场边,就听见一阵乱骂声。 “臭小子!院长辛辛苦苦养你们,你竟然偷东西!”一个女人拽着小一行的后颈衣领,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招呼在那小小的身子上。 旁边很多小孩儿看热闹,都在笑。 “他就是最喜欢说谎!”有个声音喊。 另一个女孩子说:“对的!总是吓唬我们!” 那女人不依不挠,几乎要将小一行提起来,瞪着眼睛看他:“臭小子!你错了没有!” 小一行怀里紧抱着什么东西,也不辩解,只拼死不放。 简青竹心里一把火轰一下烧了起来,他甚至想要杀了这里的所有人,咬紧牙往前跨了一步,却记起自己根本触不到这些人。 隔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往前大步走去。 将许一行抓在怀里的话,就可以收拾这些人了。 心灵感应般,就在他怒火中烧赶上前去的时候,小一行突然抬起头,隔着人群,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目光。 就是这一眼,一直不哭不喊的小一行张了张嘴,眼里突然蓄满了泪。 像是知道简青竹要做什么,他着急地冲着他大喊:“哥哥!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孩子的感情,当然跟后来许一行的感情不一样。虽然都是对着简青竹。 简青竹对小一行,当然也跟对着许一行不一样。 是的我是在说这里跟恋童是绝对无关的,只是隔着时光的相遇而已~(可能是我敏感了但是我觉得必须解释这一句,恋童癖绝对是要不得的,激烈的话就不多说了大家都懂) 忘年交耶! p那个s,刚才在写后面一个小情节的时候吓到自己了,这大半夜的不敢去上厕所了怎么办?┭┮﹏┭┮ 所以我胆子这么小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第53章 刨木花 简青竹愣了一下,见到他坚决的眼神,竟然真的不敢上前了,同时意识到自己脸上的戾气太重,可能吓到他了。 抓着小一行的那女人转头,却什么都没看见,一掌又掴在他身上:“你在说什么?!” 旁边的小孩儿们统统转头,也朝着小一行盯着的方向看过来,有个男孩大声喊:“他又在吓唬人了!” 简青竹刚刚按下去的火又烧了上来,朝前跨了一步。 “不要!”小一行开始挣扎,仍旧是看着简青竹的方向。
第124页 抓着他的女人一时之间有点不敢动,周围小孩子吵吵嚷嚷,正在这时,旁边有人喝了一声:“干什么?!都散了!” 简青竹转头,见一个有点虎背熊腰的女人正朝这边看。 小孩子们似乎很怕那女人,就此一闹而散,小一行挣了一下,抓着他的女人放了手。 简青竹没空想那么多。 他觉得眼里很热,只能朝着小一行跑了两步,在快要触到他的那瞬间,猛地跪在了地上,以配合他的身高。 小一行见他过来,把手里一直紧护着的东西扔在了地上,扑进了简青竹怀里,同时拍拍他后背,轻声说:“哥哥我没事,我给你留了好吃的,不是偷的,是姐姐上次偷偷带给我的。” 简青竹垂下目光,看见旁边扔着一包牛肉干。 不远处的人都只能看见小一行的动作,先前抓着他的女人吓坏了,赶紧跑回了屋里,四周的小孩子也都离得远远的。 简青竹紧紧搂了怀里的小人一下,伸手抓起地上的东西,单手勾在他大腿上,想将他抱起来走。 小一行却不动,在他耳边轻声说:“哥哥不抱,会吓到别人。” 他说完挣了一下,简青竹害怕箍痛了他,赶紧放了手。 小一行沖他灿烂地笑了一下,拉着他朝巷子那边走:“快走,去那边!” 简青竹只得跟在他身后,又到了那巷子里。 看见外面没人了,小一行才转身扑到他怀里来,笑着说:“我差点就赶不上见面时间了!” 简青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将头埋在他肩膀上,狠狠压了压眼睛。 小一行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一双小短手伸到他背后,头枕在他肩上,安慰地轻声说:“我没事。” 简青竹突然就很难过,小一行的动作让他鼻酸得厉害,也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在心头发酵。 这种小孩子才会给予的,毫无保留的信任感,这种将他整个人交给你的信任感,让他几乎热泪盈眶。 “没事。”他勉强笑了一下,端详着面前小小的人儿。 他极出神地看了小一行半天,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谁,最后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要是你我之间不是只能活一个该多好。” “哥哥你在说什么?”小一行歪着头看他,“什么活一个?” 简青竹再次紧紧搂住他,摇摇头,说:“行行乖,你要记住人生难得,要好好生活好好长大,知不知道?” 小一行懵懵懂懂的,话他听清了,后面半句的意思却不太懂,只直觉跟自己理解的不一样,可他没办法深究。 但“行行乖”他是知道的。 他于是倚在简青竹身上,认真点点头:“好。” 过了一会儿又抬头,问:“哥哥你是不是要走了?” 简青竹看着他不说话。 他低头,玩着简青竹外套上的一颗扣子,没什么表情地说:“姐姐每次说行行乖,说完她就走了。” 我不走。 简青竹想这样说,但是他说不出来。 他当然是要走的,在小一行这里要走,在十七岁的许一行那里,大约也是要走的。 这幻境十分奇怪,整个时间轴全是乱的,就像两个坐标系不小心叠在了一起,杂乱无章,找不到规律。 不相干的线在这立体的图中交错,他和许一行在阴差阳错之间,在这乱组而成的世界里,重合成了一个点。 所以能触摸到彼此。 许一行变成了重心,他是桥樑。 如同宿命一般,在这扭曲的时空中,许一行立在自己的生活里,连接了简青竹与这个简青竹并不认识的世界。 简青竹不由自主地想,就算表现方式出乎意料,但这一切背后的暗喻,与从前的卦象一样。 命运奔跑在既定的路上,一分一毫都没有偏差。 这一天之后,简青竹突然发现,小一行所在的那个世界,时间轴猛地跳跃了几乎一年。 他长高了些,转眼已经到了该入学的年龄了。 简青竹之所以能够判断这一点,是因为再次见到许一行的时候,他说了句:“梅姨说我该去读一年级了,但是院里不让。” “为什么?”简青竹问。 小一行却看着他不说话,半晌后说:“在福利院其实也能读书。” 简青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据小一行说,这一天是夏至。 当天阳光很盛,下午时分从巷子口照进来,在暖的空气里照出飞舞的尘埃,拖得影子老长。 小一行带着简青竹从小巷子背后,转去了福利院一个无人问津的旧门。 那铁门上生了很重的锈,简青竹拿手轻轻一碰,再缩回来的时候,指尖上都带了点冰冷的锈味。 门上的锁链长久地经受风吹日晒,锁芯早已经坏掉,只是虚虚地挂在上面。 小一行回头看简青竹,显得很兴奋:“哥哥,你没来的时候我找到的!一个秘密的地方,我带你去!” 简青竹心说我一直在那巷子中啊,又知道这事情一时半会儿理不清,于是没多理会,只是笑着沖他点点头。 两个人拉开那锁链,出去之后将锁链又挂了上去。 出去走了没几步看见一堵墙,简青竹忖了一下这方位,大概就是那条巷子的背面。
第125页 小一行轻车熟路地带他折了个弯,面前出现了一座仓库,进深似乎很长,青砖的外墙,微微抬头,能看见瓦檐上的草。 “里面!”小一行喊了一声,去推那仓库门。 简青竹将他往身后拉了拉,小一行笑起来:“哥哥别怕,我经常来这里的。” 他说着来牵简青竹的手,简青竹于是牵好他,伸手推了门。 进去了简青竹才发现,这是个废弃了的木材厂,里面的器械应该都移走了,只剩下一堆又一堆的木头,在夏季的午后,散发着醇厚的香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会记得这味道。 刚刚将门关上,小一行立马就跳了起来,冲到厂子墙角,扑进了一堆刨木花里面。 那刨木花微黄,带着木屑特有的蓬松气,看上去干净又柔软。 简青竹正在发愣,小一行突然抓起一把刨木花,猛地就朝他扔过来。 那刨木花很轻,他力气又小,根本扔不远,刚一撒手木屑就像雪一样,纷纷扬扬落了他满头。 小一行咯咯地笑起来。 简青竹没办法碰到那刨木花,于是伸手轻轻摸着他头,大手一抓,捏起一大把刨木花,用力往上撒去,撒得老高。 “下雪啦!”小一行大叫一声,伸手去接简青竹撒下来的刨木花,满厂子地跑。 玩累了,两个人就躺在刨木花中间,牵着手,仰头看这废厂子里高高的横樑和屋顶。 这厂子的历史不短,上面盖的是青瓦,间隔着搭了许多採光瓦,日光从上面撒下来,幽幽静静的,像是梦。 陈旧了的梦。 梦! 简青竹的思绪转到这里,突然愣了。 如今这一切与其说是海市蜃楼,不如说是梦!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身处山洞中的自己,应该正深陷在昏迷或者睡梦中,那许一行呢? 他转头看着小一行。 这是许一行的梦,还是简青竹的梦? 幻境里小一行的日子又过了一段时间,木材厂代替了小巷子,成了两个人新的秘密基地。 又一天,两个人坐在刨木花堆里静静发呆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铁链碰撞声。 简青竹耳朵灵敏,听见声响一下子跳起来,飞速奔了过去。他伸手想要拉那大铁门,手触过去什么也没碰到,才慌忙回头:“行行过来!” 话音刚落,小一行已经跑到面前了,他神色惊慌地去抓住简青竹,简青竹随即去拉那木门。 哗啦一声响。 门开了一条缝隙,透过那缝隙,简青竹一眼就看见了铁链子,紧跟着是看见了几个少年的背影。 有人回头喊了一声:“许一行!你就跟你的鬼一起待在里面吧!” 一群人笑得特别欢快。 简青竹愤怒至极,想也不想就一脚踹过去,门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两扇门朝外弯折过去,又弹了回来。 被他牵着的小一行一个踉跄,简青竹伸手将人抱起来,抱稳了之后,又是用尽力气的一脚。 门砰砰两响之后还在震颤,外面有人惊叫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 简青竹自责地皱起眉,抬手看自己的指尖,他在这幻境里触不到实物,也用不了术法。 半晌,他发泄似地又踹了那门一脚。 小一行连忙抱住他脖子:“哥哥别生气,等下梅姨会来找我的,就待一会会儿,哥哥别怕。” 简青竹深吸一口气,心道自己不在的时候,许一行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他紧紧搂了他一把,问:“行行,你有没有跟你姐姐说过?” 小一行靠在他怀里,拍拍他背:“不能说,说了姐姐要担心的,她可累可累了,又要上学又要顾着我。” 简青竹一阵鼻酸,带着小一行坐回了刨木花堆上。 除了看着母亲发疯死去的时候,简青竹还从来没有过这样无力的时候,他悲哀地想,自己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人而已。 小一行紧紧拽住他手,努力尝试着安慰他:“哥哥你别着急,要不你先出去再想办法?” 简青竹摇摇头。 如果他不带小一行,的确是能以灵体的方式穿过门去,可现在最糟糕的事情是,穿过去之后不碰到小一行,他仍旧没办法开锁。 “不可能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的。”他说着,将小一行揽进怀里。 小一行像个大人一样,拍拍他头。 简青竹突然就笑了,说:“你怎么这么懂事啊?别的小孩跟你一样大的时候还是熊孩子呢。” 小一行也笑起来,又拍拍他肩头,故作成熟地说:“不怕不怕。” 先前的时间都过得极快,可是自从两个人被关在这里之后,时间就好像失去了流逝的能力。 不,不是没有流逝,是流逝变得跟现实里一样了。 一分一秒都漫长。 只有怀里小小的人是真实。 始终没有人来找到他们。 过了许久,天光终于黯淡了下去,夜里有点凉,简青竹将小一行裹在怀里,突然就十分睏倦。 两个人睁着眼睛讲了一会儿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外面还没有天亮,明晃晃的月光从採光瓦上照下来,在身边落下光斑。
第126页 简青竹低头去看小一行,发现他正紧皱着眉头,等眼睛适应了周围环境,他才看清他脸色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一惊,慌忙低头,拿自己的额头抵上小一行的额头,滚烫。 顿时就手足无措了。 简青竹慌忙起身,环视周围。 这厂房里的窗都开得极高,而且带着铁框,墙面光秃秃的,他没了掐诀的能力,带着小一行根本爬不上去。 他回头看了小一行一眼,听见他迷迷糊糊地在喊“哥哥”,觉得心一阵一阵抽着疼。 绕着整个厂子跑了一圈,终于看见角落有一个小水池,他转身跑回去抱起小一行,到了水池边,去拧那水龙头。 太久没有人用过,水龙头生了锈,一时半会儿竟然拧不开,小一行难受地哼哼了一下,他猛地一用力,水顿时溅了满身。 他将小一行紧紧护在怀里,微微后退两步。 前面锈红色的水放完之后,是干净的自来水。 伸手摸过去,冰凉的,正好。 简青竹一手抱着小一行,一手放在水里,直到手浸得冰凉,才伸回来在自己身上擦干了,又趁着凉意未散,赶紧覆到小一行额头上。 那额头滚烫,没一会儿手心就热起来,简青竹一边克制心头的怒意和害怕,一边又伸手去沖水。 也不知道这样机械地重复了多少次,小一行终于松开了眉头,天也亮了。 将他抱回刨木花堆里,简青竹心头的怒意久了,渐渐散作了后怕。 明明知道许一行会平安长大,这种后怕仍旧是化作了一只大手,几乎要攥碎他的心脏。 天色大亮的时候,小一行终于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笑:“哥哥,你真的没走啊?” 简青竹摸摸他额头:“没走,没走。哪里不舒服吗?” 小一行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铁链的声响,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在嘶喊:“行行!许一行!” “姐姐!”小一行开口,嗓子却是哑的,怎么也提高不了声音。 他着急地看向简青竹,简青竹跪直了身子,摸着他手,喊了一声“迟迟姐”,外面的嘶喊还在继续,但不是在回应他。 果然是听不见的,他愧疚地转头看小一行,小一行勉强笑着摇摇头,示意没事。 开锁的声音还在响,许迟迟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吼:“我弟弟要是出了什么事,谁锁的门我杀了谁!” 铁链落地的声音终于响起。 与此同时,简青竹眼前的世界突然摇晃了起来。 他预感到什么,猛地低了头,看着还迷糊着的小一行,轻声说:“行行乖,好好长大。” 小一行点点头。 就在许迟迟冲进来的那瞬间,像是风吹雾散般,简青竹眼前的画面迅疾消失了。 他保持着跪的动作,重新迎来了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一行真是小天使~~~ 快来阿姨怀里! 第54章 赌赢了 许一行站在光明福利院背后的巷子前,看见简青竹走向自己,那一瞬间的惊愕和感动,伴随着幼时的记忆,海啸般朝他席捲而来。 他身上的柠檬味。 巷子里夕阳的影子。 牢靠的怀抱。 旧木厂里刨木花的味道。 从採光瓦上照射下来的月光。 他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正想朝前再走几步,好仔细看清两个人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吼。 在迷雾中间,他听出来那是白地的声音。 这声音震耳欲聋,像是闪电惊现,瞬间撕裂了面前的场景。 一片雾蒙蒙中间,许一行猛地觉得哪里有点异样,挣扎半晌,发觉双手像是消失了一样,竟然抬不起来。 堪堪低头,手腕上突地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人在掐他。 指甲尖锐。 在他意识到这疼痛之后,耳边骤然响起尖叫来。 “许一行!”有个熟悉的女声在尖声喊,“快醒啊!我他妈顶不住了!” 阿小? 许一行猛地睁开眼睛,重影一现又散开,而后他发现自己背靠着崖壁,旁边一个小小的身影抓紧了自己的手腕,正在边跳边叫。 他本能地抬头,看见白地正与黑蜃对峙着,黑蜃庞大的身躯之下,在那岸边还有个人,正在灵活地反覆横跳,以期躲过黑蜃的尾巴。 是阿大。 这两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阿小转头看见许一行醒了,更响亮地尖叫起来:“醒了就他妈上啊!看你个鸟蛋!” 许一行没来得及说话,瞥眼正好见白地抖动着一身长毛,沖了过来。 白地转瞬之间到了他眼前,化身一道光亮,随即变成凝着月光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见到你们真他妈好啊! 许一行在心里怒吼一声,霍地站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晕眩。 哎哟起猛了! 但是帅都耍了开头了! 那当然就是干啊! 他握紧了长剑,强忍过头晕,掐诀飞身直上,同时淡淡地说了句:“阿小姐姐,耳朵要被你震聋了。” 阿小“哼”了一声,在他背后说:“要不是我你就死了!” 许一行勾起嘴角,剑身上凛冽的光闪过。
第127页 长剑循着他心意直刺过去,要撞上黑蜃的一只眼睛,黑蜃反应极快,仗着自己身躯庞大,往侧面微微一让,剑尖就偏了。 “哎呀蠢!”阿小在旁边为战斗配音,“阿大,打它右眼!” 阿大听了阿小的话,腾身而起,照着黑蜃的右眼一拳打过去,被黑蜃用同样的方式躲过了。 许一行手腕轻轻一挑,已经偏了的剑尖生生转了个直角,在黑蜃第二次后退的时候,撞在它的路线上。 正中眼睑。 黑蜃暴烈地甩动尾巴,险些砸到旁边的阿小,阿小破口大骂,许一行在她的背景音里暴喝一声:“阿大!右眼!” 刚才攻击过一次右眼,黑蜃已经有防备。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许一行说了,阿大就也不多问,只是猛地踩在岩石上,翻了个跟斗借力,又冲着黑蜃右眼去了。 在黑蜃转过身子之后,它右眼的位置已经是死角,阿大这么一去,黑蜃只要一侧头,便会将他困在自己的头颅和崖壁之间,随即压成肉饼。 它左眼虽然正对着池子,但那逆鳞长尾灵活地扫来扫去,惊起一阵阵的水花,又震得碎石漫天,许一行一个人根本守不住。 因此黑蜃算是有恃无恐,它转头朝着阿大撞去,像是非要弄死他不可。 然而就在它要撞上阿大的那一瞬,本来在远处的许一行,却突然出现在了阿大身前,长剑对准了它右眼。 同时阿大踩上崖壁,蹿出了黑蜃的攻击范围。 黑蜃动作已经收不了,伤过一次眼睑的右眼又要撞上长剑,它也就不后退,反而怒吼一声,干脆地循着原迹撞了过去。 许一行浓眉一凛,转瞬之后,整个人已经被夹在了黑蜃头颅与山岩之间。 下面阿小和阿大同时惊呼一声,以为许一行是必死无疑了,却在下一秒,见黑蜃突然往后一扬,巨大的上半身轰一下砸进了水里。 水花溅上了头顶发光的岩石。 许一行飞身下来,提着长剑,不住后怕:“我操还真赌赢了。” 无碍法不仅能穿墙,还他妈能穿怪物头啊! 他回头看水面,决心一鼓作气,于是双手反握长剑,高高腾起,仍旧是对准了黑蜃的右眼,以剑为刀,狠狠往下一坠。 长剑透过一层黑水,再次插进了那右眼珠子中。 水面炸起巨大的水花,带着血。 黑蜃开始翻腾,力气仍旧巨大,整个山洞都跟着在摇晃,上面不停有碎石砸下来,咕噜噜的水泡从中间波动开去,水的颜色越来越红。 “我操!”阿小大吼一声,“帅啊行哥哥!” 许一行看出它已经是强弩之末,轻声说:“不就是想要我的血吗?给你。” 他说完拔剑,又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下,血滴入水中,迎来一小圈涟漪,以及更深处看不清的震颤。 “白地,看你的了!”许一行喝了一声,随即深吸一口气,埋头扎了个猛子,在水底用力,第三次将剑插入了黑蜃眼珠子里。 黑蜃开始垂死挣扎,血腥气极快速地笼罩了整个山洞,就像刚才的迷雾一样,一丝一毫的干净缝隙都不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水面终于平静了下来,阿大阿小齐齐张着嘴巴,靠着崖壁等在岸上。 等了好一会儿许一行却没出现,就像消失在了水中似的。 阿小跑过去,趴在岸边看着里面的水,喊:“许一行!” 没有声音,她惊慌地抬头看阿大:“不会死了吧?” 阿大也有点怕,跟着蹲到水边:“应该没有,一行弟弟命大。” “命大个屁!”阿小说,“爷爷不是说过他活不长吗?” 阿大闻言一时乱了,人高马大的一个男人,看上去马上就能哭出来。 阿小瞪着他:“哭屁啊!你会游泳吗?” 阿大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意思是“我会不会你不知道吗”。 阿小“我操”了一声,对着水面吼:“许一行!别他妈死啊!” 话音未落,水面轰一下又炸起水柱来,浇了两个人满头满身,浇进了阿小还没来得及闭上的嘴里。 “呸!”她在一秒之后跳起来,提着阿大站起来,将头埋在他胸膛前,拽起他衣服擦脸上的水。 阿大又惊又喜的声音响起:“一行!” 阿小猛地回过头去,正好看见刚才那只雄武的貔貅破水而出,背上驮着两个人。 许一行抱着简青竹趴在白地身上,上了岸。 简青竹也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怎样。 刚才那一剑戳下去之后,在黑蜃的翻腾中,白地脱开许一行的手,化身成了原形,朝着水底而去。 许一行心头一阵狂喜,跟着下潜一段,果然没一会儿就见白地驮着简青竹上来了。 这才有了阿大阿小看见的这一幕。 “简青竹!”许一行将人放在岸边,喊了一声,转头有点仓惶地看了旁边的阿大和阿小。 两个人也有点手足无措,许一行伸手去搭简青竹的脉,脉搏却是正常的,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溺了水的样子。 “是不是要人工呼吸啊?”阿小说。 许一行一拍自己脑袋,连忙俯下身去,嘴唇刚刚碰到简青竹,轻笑声突然响了起来。
第128页 “嗯?”他以为自己幻听了,惊疑不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简青竹的嘴角真的勾着,轻声说:“做人工呼吸要先清理异物,笨蛋,活人都被你治死了。” “你没事!”许一行猛地抬头,大喊了一声。 简青竹跟着睁开眼睛,看着他,眼神里盛着的东西,许一行一时半会儿看不懂。 两个人突然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旁边阿小见人没事了,没心没肺地跳了起来,扯着阿大就走:“快!赶紧通知齐天师去!” 脚步声渐渐远了,又听不见了,许一行和简青竹还在对视着。 也对峙着。 “你没事。”许一行说。 不说话还好,一说就有点想哭,他起身,跪坐在简青竹旁边,自顾自地又说了一遍:“你没事。” 简青竹也坐了起来,眨眨眼,说:“我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秒掐了避水诀。” “你没事。”许一行又说。 “我没事。”简青竹答。 许一行觉得鼻酸,还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末了一把揽住他脖子,将脸埋在他肩膀上,颤抖着声音说:“你没事!” 简青竹深吸一口气,用力搂住他背,狠狠搓了几下:“我没事我没事。” 许一行有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却终究是没有哭出来,只是静静地抱着简青竹,等着眼里的酸涩渐渐散去。 过了好半天,简青竹才小声说:“我以为在睁眼的那一秒你就会来抱我。” 许一行闷声笑了一下,直白地说:“我不想显得自己太软弱。” 简青竹跟着轻笑,偏头亲了他脖子一下,说:“不是你软弱,是我。我想要你抱我。” 泪意刚刚消失,猛地又冲上了脑门。 第二次想哭的冲动来得猛烈,许一行突然就不想忍了,将眼睛压在他肩上,任由眼泪汹涌而出,哑着嗓子说:“我他妈吓死了。” 简青竹用力地搂他,搂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 过了会儿他突然松手,掰过许一行下巴,不管不顾就吻了上去。 许一行顿也不顿,反手抓住他后脑湿漉漉的头发,狠狠将他抵向自己,像是带着恨意的发泄。 一腔情绪,只有用力的触碰是唯一出口。 唇分的时候,许一行看见简青竹眼睛也红了。 他忍不住又要吻上去,简青竹却先他一步,强势地又来抢夺属于他的空气。 氧气太少了,不用力一点会窒息。 真不是个好地方啊。 许一行的脑子已经炸了,这是最后仅剩的想法。 阿小和阿大带着齐千山、老秦和几个手下来的时候,许一行和简青竹刚刚钻出山洞,两个人看上去都很平静,一点也不像刚刚经历过生死场面。 有个男人高举着大手电,正对着洞口照亮。 外头自然是夜深人静。 齐千山快步走上来,伸手就要去摸简青竹的脸:“青竹宝贝!你没事吧!” 简青竹白他一眼,隔开他手,声音有点发翁地说:“全是血水别摸,我没事,还不去收拾黑蜃尸体?” “黑蜃哪有你重要!”齐千山说,又转头去看许一行,拉着他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摸着自己心口,“幸好没事幸好没事。” 许一行见他神色后怕,有点动容,想说些什么,却听齐千山接着道:“要不然我和迟迟肯定一辈子也不能在一起了。” 许一行:“……” 你们现在就不能在一起的吧叔叔! 老秦一直在旁边恭敬地站着,此时回头看了山洞一眼,对齐千山说:“老爷,该进洞去了,等下其他人来了不好收拾。” “有什么不好收拾的?是我齐家人杀了黑蜃。”齐千山说,“谁还能来抢不是?” “不是我。”简青竹冷漠地说,“是许一行。” 齐千山愣了一下,转头看许一行的时候像是在看一块金子:“我的天!不愧是我家迟迟的弟弟!” 许一行:“……” 他不太想理齐千山,让简青竹自己去对付了,转向阿小:“你们是怎么让那雾气散开的?” 第55章 男朋友 阿小得意一笑:“哎呀还不是姐姐我运气好!还记不记得我师父欠你的五张安神符?我进来的时候身上只带着这个,本来想给你的忘了,一时紧张就直接贴了上去,结果那鬼雾就散了。误打误撞嘿!” “哦。”许一行点点头,伸手,“还我符纸,五碗了都。” 阿小一愣,随即气得跳脚:“许一行你搞错没有?!我他妈救了你耶!五碗五碗,就他妈记得五碗!符水怎么没把你撑死呢?!” 许一行笑着听她骂了半天,才在她头上拍了一下:“骗你的!” 又收了表情,认真道:“谢谢阿大哥哥,谢谢阿小姐姐。” 阿小飞了飞眉毛,没说话,阿大笑着摆摆手。 简青竹将齐千山打发进山洞了,回头正好听见这几句,也道了谢,阿小看着他笑眯眯地:“要报答我?” “阿小姐姐想要什么?”简青竹说。
第129页 阿小贼贼一笑:“要你!” 简青竹没说话,看了许一行一眼,眼尾一扫,莫名就勾人得很,许一行撇开目光不跟他对视。 阿大在旁边一惊,结结巴巴地说:“阿小,你你你……” “不行。”许一行将简青竹往自己身后一扯,冷漠地说,“他是我的。” 阿小噎了一下,挑起眉毛:“怎么就是你的了啊?” 阿大一脸宠溺地看着她,许一行没回答,简青竹点点头:“啊,我是许一行的。” 阿小:“……” 阿大:“……” 旁边刚刚出来的齐千山:“……” 该死,嘴角不停地上翘。 许一行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强忍住笑的冲动转头,却刚好看见齐千山一脸难言,心头咯噔一下。 为什么要咯噔,其实他还没想清楚。 老秦没跟着,大概是在收拾黑蜃尸体,齐千山皱着眉,走过来拍拍简青竹的肩膀:“这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简青竹一脸平淡。 齐千山看看许一行,又看看简青竹,手指在两个人中间点了点,说:“你是他的,我是许迟迟的,这不是乱了辈分了吗?” 旁边四个人一起沉默了。 啊这该死的沉默。 许一行轻咳了一声:“齐老闆,你别乱说,不是这样的。” 简青竹皱起眉,回头看他,有点不悦。 许一行回看他一眼,说:“简青竹是我的没错,可你不是许迟迟的。” 齐千山整张脸都扭曲了,抓狂地看着许一行,顿了一会儿才说:“那许迟迟是我的!” 许一行摊手,简青竹笑得特别张扬。 旁边阿大阿小大眼瞪小眼,目光飞了一会儿之后,脑补了一出豪门世家和旧街平民的狗血家族爱情故事。 几句插科打诨之后,四周只剩沉默。 齐家手下举的灯下聚集了些小飞虫,撞得灯泡叮叮作响,秋虫叫个不停,衬托得黑暗愈发诡秘。 没一会儿老秦出来了,手里提着个锦囊似的小袋子,说:“老爷,收好了。” “嗯。”齐千山点点头,“给小行行吧。” 老秦闻言将袋子递给许一行,许一行犹疑了一下,接过来,问简青竹:“我拿来干嘛?” 旁边阿小看着袋子的眼睛在放光。 简青竹说:“你想干嘛干嘛。” 齐千山也跟着点点头,想了一想,说:“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去问问你姐怎么办?” “我姐根本不懂我们这些事。”许一行说,“你想去见她就去见,找那么多理由干什么?” 齐千山幽怨地说:“我去过好几次了,她不见我。” 许一行无话可说了,有点想笑,又觉得幸灾乐祸太不人道,于是收了袋子假装自己不存在。 旁边老秦又问:“老爷,要宣布一下黑蜃抓到了吗?” 齐千山随意地摆摆手:“让他们先折腾折腾。” 许一行转头跟简青竹对视了一眼。 一行人开始下山,前面后面都有人举灯,许一行和简青竹被夹在众人中间,也不好说话,只得一路沉默。 只有阿小精力十足,一路都在唱歌,要不然就嘟嘟囔囔地讲山洞里的事,间或齐千山应她几句。 这黑蜃交到我手里也是荒唐。 许一行想着那袋子,心里脑里都是一团乱。 这事情已经出乎他意料了,在知道灵关和天师世家的僵局之前,他说不定就随手给齐千山或者郑义了,一切都看心情。 但是这会儿已经知道了,不由自主就会思考得多些,这下一举一动可能带来的后果,都不能佯装看不见了。 一颗心本就惊疑不定着,又加上跟简青竹关系的变化,一会儿惊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都快跳不动了。 许一行默默嘆口气。 啊人生啊,就是这么地不堪重负。 到了稍微宽一点的路上,简青竹顿了一下脚,等着许一行上前来,跟在了他身边。 两个人并着肩走了两步,他伸手就要去牵许一行。 许一行一惊,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阿大一脸平静,看上去正在发呆。阿小已经累了,不说也不唱的,原来是趴在阿大背上睡过去了。最后举灯的更是目不斜视。 根本没人在意到他们。 他于是伸出手指在简青竹手心挠了一下。 简青竹感受到他动作,勾起嘴角,用力握紧了他手。 许一行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平静了些。 后面的事情就后面再说吧,美色当前,是男人就不该分心啊! 途径那小房子的时候,简青竹进去拿了两个人的书包。 终于是到了齐家山庄,天都已经快亮了。 老秦招呼了一声,随即就有人来带阿大和阿小去休息。阿小打着哈欠,迷濛地看着人:“行哥,青竹弟弟,明天见。” 阿大也挥了挥手,两个人便跟着下人去了。 齐千山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简青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拉着许一行就走,朝他挥挥手:“等我们睡醒了再说。”
第130页 “行吧,明天见。”齐千山应。 等到两个人背影看不见了,老秦才走上前来,轻声问:“老爷,怎么办?” “不怎么办。”齐千山眯了眯眼,伸了个懒腰,“你没听咱家青竹宝贝说吗?天砸下来也要先睡饱再说。” 许一行已经有点迷迷糊糊的了,实在是太累了,这一天走了太多路,做的事情也太出格。 对情感和体力都是极大的消耗。 脑子里装着浆糊似地转不动,他干脆放空了自己,被简青竹带着走。 没一会儿到了一座小院子里,进了个堂屋,右拐进厢房,堪堪绕过厅堂,面前骤然出现一张大床,被子是鹅黄色的。 许一行一看到这床,幸福感砸得他晕眩,不管不顾一头就栽了上去。 栽到一半被简青竹抱住了。 “先洗澡!”简青竹说,“身上都是血水。” 许一行疲惫地嘆了一口气,看着床在眼前却碰不到,有点气,将头顺势枕在简青竹肩上:“啊我想睡觉啊!” 简青竹笑了,揽住他腰:“先洗澡。你要实在觉得累的话,我帮你洗。” 许一行花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突然就觉得他的手太烫了。 眼看着春天的力量有点压不住,他猛地站直了身子:“不不不,你太累了,我自己洗,我自己洗。” 简青竹笑起来,拿起床边上的一套睡衣,引着他到了浴室,又给他挤好了牙膏:“东西都是新换的,毛巾用哪张都行。” 他说完就出了浴室,许一行捧了凉水浇在脸上。 本来以为他要耍流氓的,看起来也很累了。 洗漱完出来的时候,简青竹正站在窗边,手里拿着那装黑蜃尸体的袋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一行擦着头发,倚在浴室门口,看着他发呆。 简青竹突然转过头来,看了他一会儿,说:“勾引我?” 许一行:“……勾引你大爷!” 简青竹笑了笑:“我没大爷,就勾引我吧。” 说着丢下袋子,拿起另一套一模一样的睡衣,经过许一行旁边的时候,在他脖子上闻了一闻,说:“好香。” 许一行一愣,转身拿毛巾抽他,简青竹闪身一让,进了浴室。 水哗啦啦地流着,许一行本来很困,这会儿听着水声,却觉得什么东西在心里长起来了。 他有点烦躁,转身趴在床上,拿过书包里的手机,看见许迟迟发了条消息:“被狼吃了没有?” 许一行发了个鬼脸过去,那头几乎是秒回:“还以为你真被吃了。” “你一夜没睡?”许一行顿时内疚起来。 许迟迟很快又回了消息:“别自恋了,你姐我上了一整晚的夜班,不说了,我要补觉。” “哦。”许一行回了过去,想了想,又打字,“许迟迟,你喜不喜欢齐千山?” 那头很久没有回消息。 许一行无聊地划了一会儿,听着浴室里水停了,手机才又震动了一下:“早点回来。” 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许迟迟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突然让许一行感觉到了什么,他看着床头柜上的袋子,几乎就下定决心了。 如果许迟迟喜欢齐千山的话,那么阻碍两个人的原因在哪里? 看齐千山的态度,看他那霸总的做派,巴结自己都来不及,自己这一次不该是障碍才对。 许一行陷入了沉思。 正在发呆的时候,背上突然一重,沐浴液的香味猛地包围了许一行。 还是柠檬味儿。 “宝贝,你是在等我吗?”简青竹轻声说。 “宝贝”两个字对许一行来说算是个雷点,很肉麻,也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他,听齐千山喊简青竹的时候他就总是很想笑。 可从简青竹嘴里听到,不知道怎么的,心突然就跟着一荡,心悸似的,吓了自己一跳。 他侧过头去:“等毛线,跟许迟迟说话呢。” 简青竹笑了笑,说:“迟迟姐真的很爱你,当年从福利院出来的时候,也得亏了她有魄力。” 这话换在从前,许一行肯定要惊讶——简青竹怎么知道,是不是背地里打听过了?这狗/逼玩意儿打定主意要整我。 可是现在他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他翻了个身,捧住简青竹的脸,问:“简青竹,我小时候是不是见过你?” 这话一出,简青竹突然安静了,直直地看着他不说话。 许一行想了想:“我小时候在福利院,有个哥哥经常来看我,但是别人看不见他。七岁那年我发了一次高烧,醒来就再没见过他了,我一直在想那是不是我的一场梦,毕竟烧糊涂了。” “所以呢?”简青竹问,“是不是梦?” 许一行笑:“你说呢?” 简青竹伸手摸摸他脸:“那莲花其实叫醉生梦死,能让人入梦。醉生梦死碰上黑蜃的海市蜃楼,要真的说,是做了场梦。” “但是梦造就了现实里的我们。”许一行说。 “你六岁就认识我了,可是直到十七岁我才认识你。”简青竹哑着声音,“对不起行行,来得有点晚。”
第131页 对视了许久,许一行觉得想哭的劲儿又来了,于是说:“别肉麻了,我没有在等你。” “那就好。”简青竹说。 随后他低头,吻上许一行的唇,将他接下去要说的话通通堵在了口中。 “我真的……” 两个人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醒来的第一秒,许一行觉得自己要散架了。 每一座爬过的山,都会成为第二天打在腿上的铁。 他侧头看见简青竹,呼吸顿了一顿。 睁开眼就看见这张脸,在一瞬的惊愕之后,转而是满溢的欢喜。 怎么就一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呢? 太不可思议了,许一行想,这个人说他喜欢我。 弯了就弯了吧,毕竟男朋友这么好看! 学习也很好! 打怪很厉害! 抓鬼也很厉害! 还这么好看! 真好看啊! 许一行觉得自己不是弯了,是完了。 没一会儿简青竹也醒了。 许一行偷看被抓了个正着,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有点燥热,不是,是十分燥热。 很想做点不要脸的事儿。 但是不要脸的事儿真的有点不要脸,可许一行还想要脸。 简青竹比他更直白,凑过来一口咬在他脖子上,说:“我硬了。” 许一行觉得耳根子烫得快烧起来了。 简青竹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用力地抓住他手,说:“昨晚你说太累了,现在不累了吧?” “累!”许一行连忙应。 作者有话要说: 就,谈谈恋爱的一章,嘿嘿 第56章 齐太爷 简青竹箍住他腰,一手往下探去,轻笑着说:“健康的宣洩是必要的,反正一个人解决也是解决。” 许一行“啧”了一声,一秒也没停,凑过去就堵住了他唇,随即伸出了手。 脸可能也没那么重要。 “黑蜃你打算怎么办?”简青竹一边准备换衣服一边问。 许一行穿了条运动裤,裸着上身站在床边,随意地伸了个懒腰,劲瘦的腰线随着他动作舒展,修长又带了点肌肉的好身材一览无余。 他答:“我不知道,我觉得许迟迟有点喜欢你叔叔。” “这位同学请你穿上衣服,不要勾引我。”简青竹摸摸鼻下,似乎是怕自己流鼻血,“你想帮齐家一把?” “说这话的时候低头,请先确保自己已经穿好衣服了。”许一行睨他一眼,继续伸懒腰,“我也就是个破算命的,谈不上什么救不救,但是这平衡,怎么说呢,我想着顺水一推,总还是能维持的吧?” “维持不了多久的,躲得过初一的事。”简青竹说。 许一行闻言放下手,认真地看他:“简竹子,你到底怎么想的?” 简青竹听见他问话,沉默了一会儿。 许一行一边等他回答一边撇开了目光,也不知道怎么的,仓促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不过这么一夜时间,那心意就变得十分灼人。 连看也不敢多看了。 当然不是因为害羞,只是害怕自己又忍不住扑上去。 简青竹终于开口了:“我……”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简青竹眉头一皱,老秦的声音响起:“少爷,老太爷不行了!” 许一行一惊,老太爷,爷爷?他忙转头去看简青竹,却不太明白他脸上的表情。 简青竹一脸平淡,目光微微下垂,像是突然放空了。 “竹子?”许一行喊了一声。 见他没反应,许一行飞快下床,提起枕头边的一件卫衣套上,又过去帮简青竹套上件差不多的。 简青竹抬手握住他手腕:“这么体贴?” 许一行挑眉,微微抬头看他,轻声说:“沾了一手你儿子,要对你负责。” 简青竹心不在焉地笑了起来。 一笑之后两个人又沉默了下来,外面老秦似乎还没走,却也没再说话,隔了一会儿,许一行扬起声音说了一句:“秦爷爷,青竹马上就来。” 老秦应了一声:“老爷已经过去了。” 简青竹理好了衣服下摆,看着许一行:“你叫我一声。” “嗯?”许一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但还是照做了,“简青竹。” “不是这个。” “简竹子。” “也不是。” “青竹。” “再换一个呢?” “你有完没完?”许一行抓起枕头砸向他,“神经病!” 简青竹接住了那枕头,往旁边扔掉,说:“叫哥哥。” “我肯定比你大。”许一行说,“不叫。” 简青竹伸手过来,掌心摊在他面前:“来,交换写八字。” 两个人手臂交错,在对方手心写下了自己的生日。 都写了两个“五”。 五月初五。 当阳,飞龙在天﹡之日。 “我操!”许一行又惊又喜,“咱俩同年同月同日生?!” 简青竹也在笑,说:“是啊,这才叫缘分是不是?”
第132页 话音落下,他没让许一行看清脸上的表情,用力压下去,将他扑在床边,低头咬他嘴唇。 许一行想反抗,却莫名觉得他十分慌乱,于是努力回应着,唇齿之间的交流热烈直白,像打架一样酣畅淋漓。 这个时候的简青竹很霸道,是跟他装模作样的温和完全不一样的霸道,甚至称得上暴力。 可许一行不得不承认,他是喜欢的。 简青竹其实一直就是霸道的,他忍不住想。 最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简青竹还想再进一步,许一行揣着点残存的清明意识,抬手阻止了他:“逃不掉的,迟早要去看。” 简青竹于是停了动作,看了他一会儿,许一行说:“又不可能直接土遁,你到底在怕什么?” 这话出口,简青竹眸色一黯,坐了起来。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去。”许一行拍拍他背。 两个人收拾好了出去,许一行才看清这是个堂屋的右厢房,昨晚实在是太困了,也没仔细观察过,想来应该是简青竹从前的卧室。 老秦正在堂屋门外等着,看见两个人出来,恭敬又不失气度地喊:“少爷,许先生。” 许一行说了声“秦爷爷好”,简青竹却只是轻轻点点头:“走吧。” 老秦于是领头,稳而快速地穿过了几条长长的回廊,最后到了一座独立的小院子前面。 三人刚刚进去,就看见有人推着很多医学器械出来了,后面跟着一熘儿穿白大褂的。 最后是几个护士样子的小姑娘。 老秦突然就停了脚步,简青竹跟着停下。 许一行站在简青竹旁边,看见他身子站得挺直,但手指微微在抖。 “老爷说自己要走之前,不让这些东西在他旁边。”老秦没回头,简单地解释着。 三个人一时之间都没动弹,过了会儿没人从里面出来了,老秦才躬身低头,对着简青竹说:“您去吧,他在等您呢。” 许一行有点犹疑,觉得这种特殊情况,自己跟上去好像不太好。简青竹却握住了他手腕,轻声说:“陪我到堂屋里。” “好。”许一行点点头。 许一行有点踌躇,本来以为会看见一屋子跪着的人,进去才发现堂屋里安静得像是死地。 一个人也没有。 这种大家族,按理说不该啊。 许一行奇怪地看了简青竹一眼。 简青竹轻声说:“你等我。”随后捏捏他手指,进了这堂屋的右厢房。 等了好半天,里面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没一会儿齐千山出来了,看着许一行说:“小行行,我老爹说想见见许先生的儿子呢。” 许一行皱皱眉,但是没时间多想,于是跟着进去了。 床上躺着的人很安静,气色看上去竟然还挺好,正闭着眼睛,像是午后在躺椅上养神的普通老人家。 齐千山又跪过去,跪在了床头,简青竹在他身后两步,却是站着的。 “爸,一行来了,许大哥的儿子。”齐千山在齐太爷耳边轻声说。 齐太爷于是睁开眼睛,艰难地转过头来,许一行看着简青竹的后脑勺,简青竹却没回头。 齐千山沖他招招手,他于是与简青竹擦身过去,矮下身子,在齐千山旁边半跪半蹲着。 齐太爷抬起手来,似乎是想要摸摸许一行的脸。 许一行回头又看了简青竹一眼,见他眼睛微红,心头一紧,赶紧转过来看齐老太爷,喊了一声:“齐爷爷。” “哎。”齐老太爷应了,声气就像拉着破风箱。 “你过来。”齐老太爷说。 许一行于是凑过去,齐老太爷细细看着他,嘴唇开阖片刻,最后轻轻说:“鬼不可灭,可收。命不可抗,可破。” 他一愣,没太听清楚,又往前凑了凑,却见齐太爷眼神突然就散了似的,再看不见他,而是转向了简青竹,带着渴望和茫然。 简青竹的清朗声音在许一行头顶响起来,轻但是坚决:“我不改姓。” 这一句之后,齐太爷突然勾起嘴角,表情像极了自嘲,不过两秒,就闭上了眼。 许一行仓惶地转头,看看简青竹又看看齐千山,发现这屋子里两个齐太爷的血亲,都平静得不像话。 简青竹拽了他一把,他跟着力道起身,有点发懵。 两个人就这么退出了齐太爷的屋子,走到堂屋边上的时候,齐千山突然叫住了简青竹。 简青竹没回头,齐千山说:“反正我一直是你叔叔。” 许一行回头看他,齐千山没心没肺地沖他笑了一下,眼眶有点红,也不知道是熬夜熬的,还是其他原因。 简青竹掀起眼皮,轻声说:“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帮你救齐家的。” 许一行想了想,回身走到齐千山面前,拿出昨晚他交到自己手里的袋子,交还给他:“齐老闆,不,齐叔叔,送你吧。” 齐千山一点儿没耽搁,麻利地将袋子接了过去,说:“谢谢小舅子。” 许一行:“……客气。” 走到走廊拐角处,许一行再次回头,正好看见一抹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隐入了夕阳里。
第133页 紧跟着一群人出现在另一条走廊上,急急鱼贯进了堂屋,打头的是个淡妆素雅的中年女人。 没一会儿,堂屋里终于响起了震天响地的哭声。 “还好你们来得迟。”许一行嘟囔了一句。 要不然齐太爷走之前听见的就全是哭声了。 只不过送走他的沉默,好像也没比哭声好到哪里去。 “日薄西山了。”简青竹轻声说。 许一行牵住他手,说:“反正太阳还会升起来的。” 简青竹又道:“但明天的太阳就不是今天的太阳了。” 许一行耍赖似地说:“我不管,明天的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见简青竹又要说什么,他赶在他前面又说:“要是你明天跟我说你不喜欢我了,我就承认明天的你不是今天的你。” 简青竹于是不说话了。 许一行得逞地笑笑,说:“当代伟大的哲学家许迟迟说过,两次是不是踏进同一条河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两次都踏进了河里,所以这种问题就不要多思考了,活着已经那么累。” “活着那么累,才要多思考点不切实际的问题。”简青竹说。 许一行笑笑,说:“是吗?”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最后又回了简青竹的房间,许一行里里外外将他卧室看完了,竟然一点他小时候的痕迹都没找到。 最后他靠在窗边,问:“要等葬礼吗?” 过了好半天才等到回答:“不了。” “哦。”许一行应。 “你问问我为什么啊?”简青竹说。 许一行:“我不。” 简青竹掐住他脖子:“问!” 许一行:“不。” 简青竹:“你不问我要卖萌了。” 许一行:“……” 简青竹:“哎呀!你问人家嘛!” 许一行赶紧抬起手,一巴掌拍在他脸颊上:“够了够了我求求了,我这就问马上问,所以为什么?” 简青竹:“我不告诉你。” 许一行哭笑不得,在他屁股上用力踹了一脚:“滚你大爷!” 简青竹笑起来,拉住他手,在他唇上迷恋地辗转了片刻:“走吧,下山了。” 两个人离开的时候,夕阳正好要落山,光斜斜笼罩在思远山庄上,明暗之间一暖一凉。 没有人看到他们的离开,送别的力量全部被锁在了深院中。 院中央荷花池中,那癞头的领头鱼静止着不动,头顶的灰粉色似乎在蔓延,它沉默而悲伤,泡在水中,因而没有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飞龙在天:原出《易》,干卦第五爻的爻辞:“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九代表阳爻。 我发现自己现在每章越写越长,这章本来写了五千多字,怕大家看着太长了烦,所以切开了(*^▽^*) 第57章 同性恋 走小路下山,路上没有人,两个人于是十指相扣着。 许一行摸不清简青竹心里的感受,只直觉那很复杂难忍,于是努力地找着话题,想分散点他的注意力。 走了好半天才看到个歇脚的亭子,里面零零星星坐了几个人,两个人绕到亭子背后,靠着块大石头休息。 简青竹拧开水杯递过去,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我没事的,你别没话找话了,我都替你尴尬,没见过你这么不会安慰人的。” 许一行“啧”了一声:“你说你这么不会说话,是怎么长这么大还没被打死的啊?” “野着长大呗。”简青竹笑,“再说了,跟别人我也不这么说话。” 许一行心头一动,心想自己在他那里不是别人。 这想法让人觉得满足。 他看着简青竹笑,几乎移不开目光,心里又酸又甜的,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撑得满满。 控制不住地想靠近,想抱他,想亲他,想跟他再也不要分开。 原来我这么饥渴的吗?!许一行忍不住琢磨。 想捂脸。 他自觉这一天有点腻歪,可是又很喜欢这种感觉,于是摸了摸他修长的手指,说:“早恋呢。” 简青竹侧头看他:“这是早恋的问题吗?” 许一行嘆了一口气:“早恋还他妈同性恋呢。” 简青竹又说:“同性恋怎么你了你这个死同性恋!” 这话说得大声,旁边突然有人笑了一下,许一行转过头去,看见是亭子拐角处有一对小情侣,那女孩儿正捂着嘴。 两个人看过去的时候,她慌忙将头埋在了男朋友肩上,假装没看见没听见。 那男生看了他们一眼,说不上嫌弃,只是很漠然。 许一行觉得心口一滞,有点难受,最难受的是这难受找不到发泄口,脸色不由得就有点难看。 可能是他烦躁得太明显了,那男生把住女孩子的肩,往旁边又挪了几步,离他们稍远了些。 简青竹伸手来摸摸他耳朵,说:“死同性恋,咱俩被嫌弃了,怎么办?要不要跑他面前去亲一个噁心他一下?” 许一行无奈地转向他:“……你他妈是不是找打?”
第134页 简青竹将两个人扣着的手拉起,靠在自己胸口上,说:“除了在床上,我不接受其他地方的打架。” 许一行转头不去看他,轻声说:“未成年呢,你他妈能不能别骚了?”又弱弱地补一句:“学习要紧。” 简青竹乐了,这一回看上去是真的开心。 许一行心里吁了一口气,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但是欢喜在乱麻般的情绪里那么显眼。 怎么会喜欢上这个人呢? 怎么在他说喜欢之前,自己都没想过这是喜欢呢? 擦黑到了山下,要去坐公交,一直握着的手得分开了。 手交握久了其实不太舒服,男生的手骨节太分明,捏太紧了会硌,可是一下子变得空空落落,又忍不住有点失落。 突然就有点怅然。 在公交站牌下,许一行抬手看着自己的手心,半晌嘆了一口气。 简青竹低头,将下巴枕在他肩上,说:“今晚跟我睡吧。” 许一行闻言转头,两个人的脸颊蹭了一下,触电似的,他心头一惊,赶紧又转了回来,抿着嘴唇不说话。 他从来不知道跟男生也会有这种感觉,当然跟女生会不会,好像没机会知道了。 旁边本来只松散地站着几个人,公交车过来的时候,突然又冒出了一队人。 许一行“啧”了一声。 他不擅长跟人争,每次队伍一乱,就算排在最前面也会被挤到最后,公交还好,挤挤总能上,坐地铁要是碰上高峰期就难说了。 简青竹看许一行似乎在往后让,伸手将人揽在身前,不让他后退。 后面的人往前挤,到了门边许一行被人撞了一下,那人还回头骂了一句,简青竹于是长臂一伸,抓住了门边的杆子,将许一行护在自己身前。 两个人裹在人堆里,几乎是被推上去的。 许一行嘆了一声,心说仙水的公交为什么总是不排队。 车子开动,他被挤得不舒服,想转身面对简青竹,转头的剎那,余光却突然捕捉到一张熟悉的脸。 那面容一闪而过,他猛地再回头,在缓缓后退的公交站台上看了一圈,那脸却又消失了。 咚。 许一行觉得心重重坠了一下。 车厢里闷得不行,许一行突然觉得有点想吐,简青竹顺着他视线看看窗外,轻声问:“你看什么呢?” “没,瞎看。”许一行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胸膛几乎贴在一起,说话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震动,身体的温热分不清彼此,他突然就有点慌张,忙又挤得侧过身子,那肩膀抵住了简青竹。 简青竹见他的反应,忍不住笑起来。 许一行脑海里却一直在转着那张脸,捏紧了衣服兜里的手机。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许一行有点犹疑,直觉让他不太想把这一幕告诉简青竹。 “到底怎么了?”简青竹附在他耳边轻声问。 从思远山庄的山脚回城南足有二十站,要站很久,总不能一直这样表现得奇怪。 许一行于是答:“没,就是想起作业一个字都没写。” 简青竹笑了笑:“我不会帮你写的。” 许一行白他一眼:“谢谢您哦。” “客气。”简青竹答。 两个人各怀心事,在挤作一堆的人群里摇摇晃晃,终于是回了棠花街。 刚刚下车就接到许迟迟的电话,许一行“餵”了一声,那头说:“我刚刚到思远山庄。” “我们刚刚回来。”许一行说。 许迟迟“嗯”了一声:“我知道,听齐大头说了。” 齐大头? 许一行忍不住笑破了音,“哦”了一声:“什么时候回来?” “葬礼得有个三天吧,一方面是馆里派我过来做事,二来也算是故交,我可能待到葬礼结束,这两天你好好照顾青竹。”许迟迟应,“接了两张照,这几天会来人取,记得开门面。” 许一行斜眼看了简青竹一下:“凭什么我照顾他?” 那头没声音,许一行还想说话,许迟迟却干脆利落地挂了,许一行听见“嘟嘟嘟”的一串忙音,“哎餵”了一声。 简青竹好奇地看着他:“什么凭什么?” “滚吧你,都听见了还问。”许一行白他一眼。 简青竹笑了,看着街上还在来往的行人,说:“其实我不需要谁照顾,我跟老头子没什么感情,我讨厌他。” 这话说得让人判断不出真假,许一行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嗯”了一声,说:“那你照顾我吧。” 顺便在街口的小馆子里吃了饭,一出店门,简青竹就蹭了过来:“睡你家睡我家?” 许一行停了脚,这话怎么听怎么要想歪,最后说:“你家吧,我家死人照片太多了。” “对的。”简青竹点点头,“干点儿啥都总觉得有人在看着。” 许一行:“……” “你先回,我回去拿睡衣放东西。”他最后说。 路边的灯昏黄,时不时有车开过,年轻女孩子的谈笑声与他们擦肩而过,隔壁的麻将馆还没歇息,简青竹看着他的眼神认真。
第135页 环境和气氛都太暧昧了,许一行心头悸动,怕自己忍不住要凑过去,只好赶紧推了他一把:“洗白白等哥哥。” 简青竹笑了:“那哥哥你快来。” “妖精吧你。”许一行挥了挥手,转身回了家。 简青竹却立在门口不动,直到他在二楼探出头来,才挥挥手,也去开了自己家门。 许一行站在窗口,看着他进门,又看着二楼灯亮了,紧接着简青竹也走到窗口,笑着看他。 他扬扬下巴,转身到了客厅。 坐在茶几前嘆了口气,许一行摸出手机,给陈霜发了消息:“霜啊,你昨儿买的什么书?” 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一般是许一行说什么陈霜就做什么,他一问完,没一会儿陈霜就发了张照片来。 一本《万物简史》,一套《三国志》,还有一本《博物志》。 是陈霜平时喜欢看的东西,也是许一行一看就想打瞌睡的东西,他想了想,又发了消息去:“作业写完了吗?这两天在做什么?” 陈霜回复消息的速度,跟他平时说话成反比:“十分钟之前写完啦,除了去买书,就一直在写作业,终于可以腾出时间来好好看书了。一行你也快点写作业吧,你先前答应我不再抄作业的。” 许一行看着那一大段字沉默了,最后回了个:“好,早点休息。” “提前说晚安,晚安。”陈霜回复。 一直在写作业……吗? 许一行转着手机,抬头看天花板。 在这件事情上,简青竹似乎没有撒谎的必要,造谣陈霜去了思远山庄,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况且他受了伤不假。 也不可能是为受伤找藉口,找藉口也不可能找到陈霜身上,毕竟连受伤这件事都是许一行问出来的。 说起来,简青竹一直没直接说清楚,伤到底在哪里。 这几天他表现得很正常,许一行都快要忘记他受伤的事了。 这两个人怎么都怪怪的? 什么地方有点隐藏信息,像条鱼一样,许一行觉得自己能抓住,却一伸手就让它游走了。 这么多年,他和陈霜之间一直没什么秘密,只有通灵这件事,他不敢,也不能说。 这种生活连自己都想逃离,自然是不能冒险,不能让陈霜有任何一点被吓到,甚至被伤害的可能。 可是现在的局面,好像是要面临“不得不”三个字了。 这一切的改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 许一行目光渐渐放远,落在了对面暖烘烘的灯光上。 许一行带着睡衣过去的时候,简青竹已经洗好澡在床头靠着了。 他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不经意地露出一侧颈窝和锁骨端来,散漫又好看,手里摊着一本书。 看见许一行来,他就笑:“公子你来啦,小的已经乖乖洗白白了。” “别贫。”许一行说,顺手摸了摸鼻子。 简青竹弯起眼睛:“好嘞!” 许一行挑挑眉,转身出了卧室。 简青竹笑着坐在床头,看着他背影走过客厅,随后咔哒一声响,浴室门关上了。 嘴角的弧度平缓下来,他盯着半空中的某处,眼神沉沉,良久之后,深吸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轻松向!he!(作者在给自己洗脑23333 第58章 下雪了 彼此心里都有疑惑,但是都说不出来,又或者是不想说不可说,因此无话,只打了两盘游戏,抱着睡了一夜,迎来了新的一天。 高中生的日常是什么? 写作业啊! 两天之后许一行接到个电话,是郑义的。 那头像是知道许一行将黑蜃交给了齐千山,倒是没多说什么,只叮嘱要是有事可以随时找他。 许一行应了,问:“郑叔叔,您现在在哪里?” 郑义笑了,说:“我一直居无定所的,哪里有要抓的鬼我就在哪里。” “嗯。”许一行说,“您注意安全。” 再过了一天,齐太爷的葬礼彻底结束,许迟迟回来了。 她见到简青竹也没多表示出什么,还跟以前一样,不安慰也不激励,偶尔跟两个人讲讲馆里的事,或者问问作业,多余的话一概没有。 灵关网站上的公告悄无声息地撤了下来,齐千山怎样跟其他天师交涉的,其间有没有冲突,许一行无从得知。 灵关和民间之间的平衡,又开始摇摇欲坠地继续下去。 而后是国庆节假期结束,周日吃过晚饭,两个人一起去上晚自习了。 陈霜和许一行一周没见,下课将一周攒的话说了说,其实说过去说过来就是写作业看球赛和打游戏。 许一行的同桌张扬也会接话,只是他每次接过去都会扯到女孩子,话题于是总会不了了之。 简青竹就在背后听着,时不时跟着笑一笑。 许一行注意到班长夏亭偶尔会回头看看这边,但是不知道她在看谁,他私心猜测兴许是简青竹。 总之,周围一切正常。 第三节晚自习下课之后,张扬出去了一趟,再进来的时候一脸兴奋,小声对着周围几个人说:“高三,刘遇她们班的那个黄丽丽被人抢了,受了伤在医院。”
第136页 “什么情况?”许一行说,“别人住医院你这个表情干嘛?” 张扬“哎呀”了一声,又放低了声音,说:“那是你们都不知道,黄丽丽跟搞校园暴力的那个吴鹏是一对儿,吴鹏出事了,她跟着也出事了,必须是报复啊!谁知道他们以前做过什么对不起谁的事呢?” 许一行和简青竹对视了一眼,旁边张扬还在说话,窗户却突然被人砰砰地拍了几下。 班上的嗡嗡声一下子就断了,众人转头看见老严,赶紧各自坐正了,都装模作样地开始上自习。 老严坐上讲台,低头改作业,下面的人又摸出了手机,点开没有老严的另一个班级群,继续讨论高三那边的事情。 许一行想起刘师太,给郑义发了个消息:“郑叔叔,刘老师找到没有?” 郑义没一会儿回了消息:“没有,怎么了?” 许一行想了想要不要说,最后还是照实:“黄丽丽您还记得吗?就是讨厌刘遇的那个班长,她出事了。” 这一回隔了很久才收到回复,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当然记得。” 随后再没了消息。 际遇这种事情,就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对这一点,许一行再清楚不过了。 受害者也是施暴者,可怜是真,然而可怜抹不掉恶意,但那恶意情有可原,又让人觉得唏嘘。 每个人的命运,却也不会因为你唏嘘就变好一点的。 就此,刘遇的事情,约莫真的告一段落了。 许一行在草稿纸上写算式,心里一片盖着波涛的平静,不知道那墙面上其他还活着的人,又各自会遭遇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往后,还会遭遇什么。 正在发呆,简青竹戳了戳他背,许一行伸手过去,简青竹将一张纸条塞在他手心,又轻轻挠了一下。 许一行笑起来,收回手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别害怕”。 许一行观察了几天,觉得陈霜确实一切正常,面对简青竹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简青竹更不必说了,本来就是个惯会装模作样的,就上次跟许一行提了一下陈霜可能不对劲,而后再没说过这件事,倒是显得许一行疑神疑鬼了。 想来想去,许一行还是放不下心,最后跑去许迟迟那里旁敲侧击,打听陈霜有没有被送走的双胞胎兄弟,结果吃了许迟迟一个爆栗。 日子一天一天地走,思远山庄里的一切渐渐又像一场梦了,除了跟简青竹的关系改变之外,好像一点印记也没留下来。 因为许一行的关系,陈霜和简青竹渐渐也熟了,只是互相都客客气气的。 两个人天天待在一起,但是周围有人,白天只能当同学,偶尔状似不经意地碰一下,都能开心好一会儿。 周六下午就去废弃的篮球场打球,周日待在一起写作业,有人还好,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觉得空气黏滞。 刚开始许一行还不习惯,但时间一长也就自然而然了。 简青竹家里只有一张单人沙发,休息的时候两个人总是裹在一起坐。 打游戏看漫画讲卷子,回头总是能蹭到人的感觉很不赖,因而就算是在自己家长沙发上,许一行也要靠着简青竹坐才安心。 时不时会被许迟迟看见,但她也始终没表现出讶异来。 好在男生之间关系好的话,肢体动作本来就多,许迟迟跟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少,倒是一切平稳。 许一行知道自己在许迟迟面前该收着,但是又有种隐秘的,渴望她自己发现点什么的想法。 就这么打着滚儿过完了秋天迎来冬天,在快要期末考试的时候,仙水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 晚自习铃声响,教室里顿时鸡飞狗跳,大家都在讨论今年的雪来得晚,许一行开始抽疯,深情地收拾着书包,唱:“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的时候更晚一些……” 简青竹笑着,趁人不注意,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晚上一个人睡觉好冷,要不要用你的柔情融化我的冰雪?” 许一行:“……” 静了片刻,许一行侧过身子,抬腿顶上他后腰,一手攀上他脖子,用了点力制住他:“说!是不是想打架!” 简青竹笑着:“为了你日后的幸福生活着想,建议你不要伤到我腰,以免影响我的实验效果。” 实验?什么实验? 许一行觉得臊得厉害,转头看着四周,不由自主松了手,简青竹趁机反击,脱身之后反抓住了他手腕。 正在闹着,前面陈霜转头:“你你你俩收、收拾好,了没?” 许一行瞪了简青竹一眼,两个人于是松手言和。 从教室出来,迎面就是一阵老北风,许一行看了看陈霜,回手将他拉在自己身后,试图替他挡住风。 简青竹见状挡在了许一行身前,试图帮他们俩挡住风。 陈霜受惯了许一行照顾,但是看简青竹也挡在前面,顿时就不好意思了,正想说什么,夏亭突然抓住了他书包,跟着藏在他身后,笑着说:“你们关系真好啊!我也沾个光吧!” 简青竹笑了一下,开着路往前走,许一行回头笑了笑,在寒风里大声喊:“那你拽好小霜啊!” “哎!”夏亭应了一声。
第137页 四个人一个抓一个地往外走,简青竹把书包反着背在前面,许一行双手揣在他外套口袋里,头顶在他后背上,心里一片安静的火光。 夏亭是住校生,走到分岔口,她笑着跟三个人说了再见,转身快步朝着宿舍跑过去。 “注、注意安全!”陈霜突然大喊了一声。 夏亭笑着回头,又挥挥手,说:“好嘞!” 学校路灯是太阳能的,光白亮,照得夏亭不像真人。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头顶落下,少女站在雪中,虽然穿着臃肿的羽绒服还裹了校服,仍旧好看得不像话。 三个人接着朝前走,到了校门口就听见喇叭声,陈霜本来还笑着,看见车子突然就沉默了。 他松开抓着许一行的手,走到路边,喊:“妈。” 陈霜妈妈保养得很好,五官精緻,只是平常都没什么表情,这个时候只“嗯”了一声,看见许一行,快速又冷漠地转过了头去。 “阿姨。”许一行喊。 陈妈妈淡淡地点点头,转向陈霜,说:“赶紧上车。” 陈霜于是转头跟两个人挥挥手,坐进了车子去,车缓缓启动,他隔着玻璃跟两个人又挥了次手,眼神有点愧疚。 又变回了那个小心翼翼的小结巴。 许一行朝他咧开嘴,做了个“注意安全”的口型,转头朝着信号灯走过去,简青竹跟在后面。 车子慢慢行进,陈妈妈从后视镜里看着陈霜:“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许一行走那么近吗?” 陈霜怯生生起抬头,在后视镜里跟她对视上了,移开目光,点点头:“知、知道了。” “他妈妈不喜欢你?”简青竹把住许一行肩膀。 许一行半边身子靠在他胸前,懒洋洋地被推着往前走,说:“啊,正常吧,很多大人都讨厌我啊。从福利院出来的孤儿,有个做死人生意的姐姐,姐弟俩脾气都怪,她怪我坏。” 简青竹笑了笑,说:“不是的,你看麻将馆的阿姨就很喜欢你啊。” “是啊她喜欢我,天天骂我狗/逼娃儿。”许一行嘆了口气,说是这样说,但其实阿姨心疼他和许迟迟,他心里是知道的。 他又想了想,突然说:“我现在已经不稀罕别人的喜欢了。” 简青竹接话:“反正都有我了。” 许一行:“要点脸谢谢。” 简青竹:“你不就最喜欢不要脸的我吗?” 许一行:“……” 他回头看简青竹一眼,突然离开他胸口,顺手在旁边车顶上颳起一捧雪,狠狠朝他脸砸了过去。 砸完就跑。 简青竹没防备,被砸了满头,回手就也揽起一捧,团了团,快步跟上去砸向他的背。 两个人追着回到了棠花街。 夜一点。 仙水三中的女生宿舍,住在三楼的夏亭还没睡。 她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书,低头看手机的时候吓了一跳,太晚了,于是关掉手电,将头露出了被子。 空气有点凉,她想起某个人,深深嘆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悄悄掀起被子,拉过被子上摊着的羽绒服披上,出门去上厕所。 一层只有一个公共厕所,她从307宿舍出来,轻轻用钥匙带上门,朝着走廊尽头走。 灯光昏黄,厕所外面的顶灯关着,开关就在墙壁上,她顺手按了一下,没动静。 里面有点黑,她住了脚,有点懊悔没把手机带上,再不济还能当个照亮的工具。 在厕所门口站了一会儿,她决定还是上四楼,于是大步跨过去,直接经过了厕所。 楼梯间的灯亮着,外面实在是有点冷,她三步并两步上了台阶,余光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 看过的鬼故事一下子上了脑,夏亭猛地抬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轻声自言自语:“鬼故事看多了自己吓自己,学校为什么没有独立卫浴啊啊啊,罪过罪过。” 声音很轻,落在地上砸不起一丝灰尘。 她顺着栏杆转了弯,余光里再次出现了个什么东西,这一次不像是错觉,她拿不准该不该抬头,于是屏住了呼吸。 没一会儿,那东西却怼到她眼下来了。 一盘樱桃突然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有个女人轻声说:“你吃樱桃吗?” 夏亭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 一分钟之后,307宿舍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尖叫。 夏亭捂紧嘴巴跑了之后,那拐角处有个声音轻笑了一阵,仍旧是在说:“你吃樱桃吗?” 那处却没有人,仅有一只断手端着一盘樱桃,那樱桃像是刚刚洗过,盛在白盘子里看上去很可爱,还带着水珠。 鲜红欲滴。 鲜红欲滴的樱桃,颜色跟那縴手断口处的血肉,一个样子。 滴答,滴答,水珠和血珠落地的声音,也一个样子。 “你吃樱桃吗?” 那声音甜美,在狭窄的楼梯间回荡着。 第59章 保护他 早上雪停了,许一行刚刚出门,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就怼到了面前。 简青竹手里还提着给他的豆浆,说:“赶紧吃,要不然一会儿凉了。”
第138页 说着抬头看看几乎还黑着的天:“要晴了,会很冷。” 他们上学走得很早,棠花街上还没什么行人,青砖白雪,静谧得像是脱开了俗世。 只有不远处的早餐店已经开了门,有光洒在街面上。 路灯自然还亮着,许一行看见简青竹就觉得心情好,四下看了看,先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简青竹笑了:“快吃!跟你说凉了!” 许一行“啧”了一声,摸索着伸手,用手心包裹住了他冰凉的手指:“不想亲就推开我啊。” 简青竹在他背上掴了一下,凑过去又亲了亲,抽出手让他吃早餐,顺势摸了摸他后颈,说:“昨晚让你跟我走你不走。” “许迟迟在家,我不能老往你家跑啊。”许一行含糊地说了一句,吃着包子往前走。 雪还没扫开,简青竹怕他走路不专心摔跤,于是一只手一直把着他后背。 说着话进了学校,刚走到教学楼口,楼梯上面突然冲下来一个人,炮/弹似地,看见人也不减速,差点撞上许一行。 “哎!”许一行被简青竹扯了一把,两个人慌忙让开。 许一行转过头,发现那身影竟然是陈霜。 他一惊,大喊一声:“小霜!” 陈霜却没回头,只直直冲着条小路跑去。 那路上雪没有清扫,他一踩上去就滑了一跤。 许一行吓了一跳,猛地沖了上去,然而才跑了两步,就见陈霜已经爬了起来,依然不管不顾地继续朝前沖。 许一行还要跟上去,简青竹一把扯住他手,指指不远处的老严:“先去问问怎么了。” 话音刚落,许一行已经转身冲上了楼梯,在半路上截住了老严:“严老师!出什么事了?” 老严一脸疲惫,不知道是起太早还是一夜没睡,疑惑地问:“你们知道了?” “知道什么啊!”许一行有点着急,“就是不知道才问您啊!” 简青竹已经跟上来,朝老严解释:“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看见陈霜急急忙忙跑出去了,是他们家出什么事了吗?” “陈霜?”老严疑惑地说,“陈霜怎么了?是夏亭啊。” 许一行一怔,又忙问:“夏亭怎么了?” 老严看了看旁边的教室,摇摇头,担忧地说:“她昨晚在寝室里突然发狂尖叫,随后晕倒了,不过很快就没事了,只是……” “只是什么?”许一行问。 老严为难地看着他,不说话。 简青竹在旁边轻声道:“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严老师,而且班上肯定已经传开了吧?直接过去问肯定更乱。” 老严无奈地点点头:“夏亭醒了,问她怎么了,她说她见到鬼了。再多的就问不出来了,我现在去班上看一眼,马上要去接她爸妈。陈霜过去了也好,那孩子心细,跟夏亭关系也不错,看看能不能先安抚住她。” 许一行一听见“鬼”字,就转头看了看简青竹。 老严说完轻推了两个人一把:“好了,快进去快进去。” 两个人坐到座位上,周围的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 张扬傻着眼,对许一行说:“刚才陈霜可真吓人啊,听见夏亭出事就跟要杀人一样,起身就跑出去了,凳子砸我脚上,疼死了。” 许一行一边坐下,一边看了看陈霜桌上的书包,估计是落到地上被谁捡起来的,黑色的带子上沾了灰。 他转头看简青竹,简青竹一脸严肃,回看了他一眼,扬了扬手机。 许一行忙低头掏手机。 台上老严拍了拍桌子:“今天的早自习我託了隔壁班的老师来看,不准乱跑。” 简青竹发了消息过来:“昨晚一起走的时候感觉到鬼气没有?“ 许一行想了想,昨晚的夏亭很正常,于是如实说了:“没。” 简青竹:“不用担心,学校都是建在坟上的,见鬼的传说每个学校都有,咱们现在就是在见证传说的诞生。你要实在担心夏亭,到时候我给她用用清理记忆的术法不就完了。” 看见这消息,许一行突然有点想笑,他知道是因为安心。 夏亭他担心是担心,却不是那么担心,让他更在意的其实是陈霜,刚才他的反应,有点出乎意料。 讲台上老严已经离开了,离早自习还有点时间,每个人都在说话,左右不过是在讲听过的鬼故事,全带着兴奋的语气。 夏亭又是班长又是英语课代表,她不在英语作业没人收了,有人四下望了望,问了几声没人答应,于是把作业朝讲台上一扔完事,然而过了会儿副班长又喊着让交给他,有人问为什么不早说,周围吵吵嚷嚷一片乱。 还有人在说陈霜,不知道他听见夏亭晕倒了怎么会那么激动,怕是有问题,小哑巴小矮子也想要春天了。 许一行听了两耳朵,不耐烦地踹了一下桌子。 砰一声巨响,陈霜的桌子板凳都被撞得移了位,桌脚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极其刺耳。 众人回头看看他,见他一脸不善,都知道他很维护陈霜,又看隔壁班的班主任已经站到了讲台上,于是停下了话头。 许一行朝讲台上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课桌拉了回来。
第139页 简青竹的消息又来了:“小行行乖,别把人家吓到了。” 许一行:“……” 不安感在心头蔓延,许一行莫名其妙地想起来,秋天那会儿简青竹说过,陈霜不太对劲儿。 他想了想,回了消息过去:“你还记不记得在齐家山上的时候,你跟我说过在山洞前面见过小霜,又说他不太正常。你跟我说说为什么。” 简青竹的消息来得很快:“因为他太善良了。” 许一行转头瞪他一眼,想发火,简青竹的消息又来了:“别生气,我看你太严肃了有点害怕,我这就说。” “也没别的,就是觉得他去爬山,正好爬到养怪物的山洞前面,有点太巧了,当时我见到他他还在看地图,不是手机,是纸质地图。其实说白了,还是天师的直觉。” 要说直觉就太玄了,许一行知道简青竹的意思,要么是顾虑自己对陈霜的感情,因而不想说,要么就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他吸了一口气,又想起什么来,给郑义发了个消息:“郑叔叔,陈霜这个名字,您熟吗?” 没一会儿郑义的消息过来了:“我以为你早就要来问的。” 许一行惊了一跳,连忙追问,那边却半天没回消息。 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喜欢吊胃口,要说一句话说完啊! 许一行有点恼,又不能发火,只好直直地盯着讲台,那来代守早自习的老师狐疑地看他半天,最后默默地岔开了目光。 课间操因为下雪取消了,早上第二节下课,一大批人仍旧是涌向了操场,说是扫雪,其实是打雪仗。 陈霜终于回来了。 他逆着人流上楼,面无表情,显得比平时还要沉默三分。 许一行一把抓住他手,他才有点诧异地抬头,看清人后勉强笑了一笑。 三个人去了顶楼的楼梯间,对峙许久,陈霜却怎么也不开口。 最后许一行忍不住了,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陈霜看看他,又看了看简青竹,轻声说:“状态不不不、不好,吓吓吓吓、到了。” 许一行拍拍他肩:“别怕,这不是没事呢吗?” “万一,万一这这一回没、没事,可是下、下一回,呢?!”陈霜猛地抬头,语气有点凶。 许一行愣了一下,陈霜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低下头,轻声说:“对、对不起。” “没事。”许一行看了看简青竹。 隔了一会儿,简青竹说:“一行,我记得迟迟姐好像认识个阴阳先生还是什么的?” “啊对!”许一行佯装惊喜,顺着他说,“是听她说过,不过不是阴阳先生,阴阳先生不抓鬼,是个大师之类的。” 陈霜微微抬头。 许一行温柔地摸摸他头:“小霜你别慌,学校不可能不管的,就算学校这边没办法也不怕,我去找找许迟迟,让她请那先生来。又或者夏亭只是学习得太过身体弱,一下子晕了头也有可能的。” 陈霜靠在栏杆上,提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也说不清是信还是不信,最后仍旧是点了点头。 他说想自己静一静,于是许一行跟简青竹先下了楼去。 “你看看怎么个情况?”简青竹问。 许一行摇摇头,正在这时,郑义的消息又来了。 他从来不防简青竹,于是简青竹自然而然地看了过去,上面说:“抱歉一行,刚才忙着收拾一只小鬼,没说清楚。我在追查墙上名字的时候,确实是找到过一个小孩,他换过名字,后来用的名字就是陈霜。” “不可能的。”许一行转头看简青竹,“陈霜从小就在棠花街长大,不可能是光明孤儿院里的人。” 简青竹没说话,他又接着说:“而且他跟我一样大,如果也在孤儿院,为什么我不知道?” 不远处大操场上的笑声断断续续地飘过来,他正在思考,旁边简青竹问了一句:“郑义说墙,什么墙?” 许一行噎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上次看到那面墙的事情,根本没有跟简青竹说过。 这么久了,要说忘了其实没有,也不知道是怕他担心,还是惦记着郑义防备的姿态,愣是一直没说。 也没机会说。 此时的他尚且不知,那面墙简青竹早就看过了。 简青竹没等到他的回答,于是转身,隔着窗户看陈霜的桌子,说:“你对陈霜果然很好。” “怎么的,吃醋了?”许一行说。 简青竹没回答,转过头看着他,像是要看进他心里去。 许一行嘆了一口气,说:“我刚刚搬回棠花街的时候,不太会跟人相处,街上同龄人特别多,但是也没人理我,就陈霜对我好。他是个结巴,不喜欢说话,我也乐得跟他相处。后来我俩一起上学,他在学校总是被欺负,时间一长我就觉得我得保护他。” 他顿了顿:“我越大脾气越不好,容易躁,跟人打了架总是他在帮我收拾。” “嗯。”简青竹应,一边伸手抓住他一缕头发,慢慢地在手指上绕,总结了一下他的话,“总之就是最好的朋友对吧?” 许一行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又补了一句:“你们俩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他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如果没有他,我可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第140页 第60章 等着瞧 简青竹笑了:“你们俩都是特别特别善良的人,好的感情,不管是友情还是亲情,都会让人越变越好。” 许一行撇头看了看四周,轻声说:“你也让我越变越好。” 简青竹嘴角扬着,凑近了些,像是忍不住要来亲他。 许一行被定住似的,不躲不闪,直直盯着他。 最后理智赢了,两个人反应过来还在学校,只得作罢,简青竹又将身子打直了,说:“你先回郑义吧。” 许一行于是低头回消息,让郑义将调查到的东西传给他一份,郑义的消息却很快又回来了:“只追查到了这个名字。但是我已经调查过陈霜了,就是你身边那个,他没有特殊能力,应该不是他。” 这人早就把自己身边人都摸透了啊! 老狐狸。 许一行“啧”了一声。 预备铃响了,远处操场上的人终于开始回班,教室外人越来越多,两个人再没办法说话,许一行于是道:“关于那墙的事,晚上跟你说。” 简青竹笑了:“我以为你不想跟我说呢。” “不是不想……”许一行说。 简青竹打断他:“我明白了,别说了。” “没生气吧?”许一行觑着他脸色。 简青竹面无表情,口气有点僵硬:“我有那么小气吗?” 许一行愣了,这根本就是生气了啊。他想了想,突然说:“我喜欢你。” 简青竹还是板着脸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耳朵尖红了。 许一行得逞地沖他挑挑眉,朝着教室走过去,简青竹在背后轻声说:“撩我要负责的,你会后悔的许一行。” “让我看看你怎么让我后悔?”许一行说。 简青竹回头看了看楼梯间涌上来的人,说:“等着瞧吧。” 老师站上讲台的时候,陈霜回来了,教室前排夏亭的座位却一直空着。 许一行坐在陈霜后面,看他一整天上课都没动过笔,心里一阵难受,他对夏亭的感情,自己竟然现在才看明白。 这死党是不是太失败了一点? 他嘆了口气。 不过半天时间,夏亭看到鬼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高二,再有个半天,马上就要传遍全校了。 老严勒令众人不准乱讲,说夏亭只是学习太紧张,血糖低晕倒的时候出现了错觉。 但是这种事,总是越不让说传得越快。 晚自习下课,两个人跟陈霜一起出学校,快到门卫室的时候陈霜突然回头,说:“我妈今、今天也,也来接、接我。” 许一行知道他的意思,忙点点头:“雪还没化完,注意安全。” 陈霜笑了笑,先出了校门。 简青竹脱下一只手套给许一行套上,问:“几点钟过来?” 他会这么问,许一行一点也不意外,只想了想:“一点吧,回去先睡一下,定个闹钟。” “不用定闹钟。”简青竹说,“你今天晚自习一直在发呆,作业还有一张物理卷子,半张化学卷子,一张半英语的,全做完可能不止一点了。” 许一行张大了嘴巴,正想说什么,简青竹赶在他面前开口:“说喜欢我也没用。” “喊哥哥也没用。” “陪/睡也没用。” 许一行无语,想仰天长啸,简青竹跟着又补了一句:“我陪你,齐千山让人送了梨子过来,给你熬梨汁喝。” “……行吧。”许一行说,压了压上翘的嘴角。 差一刻到十二点,许一行坐在简青竹的书桌前面,伸了伸懒腰,觉得眼前阅读理解的长句子都在乱晃。 英语单词认识他,可惜他不认识它们。 他无奈地嘆了口气。 简青竹从厨房出来,手里端了一杯梨汁,那梨是套了纸袋子,从秋天一直放下来的,很甜。 许一行低着头看题,伸手要去接杯子,却没接到。 他疑惑地抬头,看见简青竹将杯子送到自己手边,却又收了回去,笑眯眯地端起喝了一口。 “餵!”许一行不满喊了一声,“不是给我的吗?!” 话音刚落,简青竹已经俯下身子,凑到了他嘴边。 梨汁温热。 一个长吻,许一行觉得有点把不住,手伸进了简青竹的白色毛衣里,他紧实的皮肤在自己冰凉的手指下面,烫得很。 他狠狠用力,捏得简青竹抖了一下。 “甜不甜?”两个人鼻尖相碰,简青竹在他唇边问。 许一行有点乱了,着迷地看着他上翘的嘴唇,又往前一碰,舔了一舔,迷糊地答:“甜。” 简青竹直起身子来,指着卷子:“写。” 许一行:“……你认真的吗?!” “当然。”简青竹点点头。 “王八蛋!打搅我做作业!”许一行说,将卷子狠狠往前一推,猛地站起来,将人往床上扑去,“让你知道一下撩我的代价。” 许一行仰躺在床上,简青竹附身在他上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 “有那么好看吗?”许一行问,声音还有点不稳。
第141页 简青竹眯起眼,伸手抚摸他眉心:“特别好看。” 许一行抬手抱住他脖子,将人往下拉,直直盯着他双眼:“简竹子,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不太正常呢?” “什么?”简青竹问,“我今天吻你的时候不够用力?” 许一行噎了一下:“谁他妈跟你说这个了?!” 简青竹似笑非笑:“不说这个说的哪个?你这个撸完了提起裤子就翻脸不认人的。” 许一行:“……” 过了一会儿,简青竹收了笑容,认真地说:“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们会分开?” 许一行沉吟了一会儿,答:“有。” 简青竹却没接着这话说下去,只是又问:“我先前教你的诀和咒都记清楚没有?” 许一行“嗯”了一声:“我现在感觉自己都要成天师了,没事就陪你抓鬼练符咒,这几个月都没人来找我算命。” 简青竹笑了一下:“我觉得咱俩应该换一下,我算命比你厉害,你又有撞鬼的天赋,要不你去抓鬼我来掐指吧。” 许一行没说话。 简青竹又说:“你看灵关官网没有?三年一度的天师选拔报名开始了。” “哦。”许一行应。 简青竹摸摸他唇角,又吻了他一下:“我给你报了个名。” 许一行:“哦……什么?!” 简青竹笑:“从今天开始,我要挂牌接算命的单子,你的生意是我的了,以后你抓鬼养家。” 许一行一下子推开他坐起来,皱着眉:“我他妈什么都不会只会算命,抓什么鬼啊?” 简青竹一脸严肃,捏了拳头作出打气的姿态:“今天咱俩夜闯女寝,许天师的抓鬼新事业就要开张了!” “我要考大学!我不要抓鬼!”许一行无奈地喊。 简青竹笑:“你英语那么烂,二十个完形错十八个,万一考不上呢?” 许一行气急,将人按在床上打了一架。 夜一点,两个人还是准时到了三中。 朝着女寝走过去的时候,许一行觉得自己特别猥琐,轻声问:“天师都这样半夜扒窗户吗?” “当然不是。”简青竹说,“都是半夜闯卧室。” 许一行:“……” 简青竹笑着,隐了身,带着他用无碍术穿过铁门,进了女生寝室。 这寝室位于学校的西北边,若从上方俯视下来,会发现整个建筑地基呈三角形。 一进去就有阴风打转,许一行抖了抖鸡皮疙瘩,两个人经过宿管室,走到中间的楼梯边,四下看了看。 几乎是立刻,许一行转头朝向了左手边,发现风气都被困在了左边的拐角处,正好在那三角的钝角处。 他直觉那处地基打得最深,很有可能以前是个沟堑,被填平了才建的宿舍,他记得小时候也来过这学校,当时女生寝室这边还是一方荒地。 既然是荒地,坟茔肯定是少不了的。 许一行“啧”了一声,看着最里面的楼梯间,悄声说:“阴气这么重,怎么不让男生住这边?” 简青竹笑:“大概是请了个假的风水先生吧。” 这个时间点早就熄灯了,只有走廊上的灯光还亮着,照得两边墙面惨白。 站在走廊这一头看过去,一扇一扇的门紧闭,就像是监狱一般,将无数无关的少女困在一起。 两个人还是隐身,朝着楼梯角走去,许一行小声说:“还好我不住寝室,看着就压抑。” 简青竹紧了紧握着他的手:“等以后上大学了就租个小房子,不想住不住就是了。” “大佬包养我。”许一行笑,“我只做饭不洗碗。” 简青竹跟着笑了笑,却没搭话。 走上三楼,许一行跟着直觉转头,看了一眼厕所,说:“夏亭看见鬼是在这里吗?来上厕所?” 简青竹沉吟了一会儿:“你觉得是在这里?” “不是。”许一行转眼否定了自己,指指上面三四楼之间的拐角,“你不觉得那里更适合藏身一点吗?” 那一处的拐角直着对下去,就是曾经整个地势最低的地方。 简青竹抬头看了一眼:“感受到了?” “嗯。”许一行点点头,“阴气太重了,以前说不定早就有一样的事情,不知道学校怎么处理的。” “能怎么处理?”简青竹说,“中学的教育是唯物主义,又不可能正大光明找人作法,要不然谁家还来上学?只要没出人命,顶多私下请个先生看一看,囫囵完事儿。” 许一行:“你对科学意见很大啊?” 简青竹:“没有没有,不敢不敢,我男朋友教导过我,要相信科学。” 许一行:“……乖。” 两个人又朝着上面走,简青竹突然说:“你身上煞气太重了,鬼怪都又想要又害怕。” “什么意思?”许一行问,“今天会无功而返?” 简青竹不置可否,只是轻笑:“成语用得好。” 第61章 什么鬼
第142页 许一行一时无语,两个人就隐身在那拐角处,静静等着。 当然,鬼是死鬼,所以两个人现在是在等着活捉死鬼。 许一行想了想,乐了。 也就是跟简青竹一起了,连抓鬼都能笑得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一点鬼要出现的迹象也没有。 许一行蹲不住了,起身喃喃自语:“什么鬼?” 简青竹应:“小鬼。” 许一行:“……” 眼看着离天亮不远了,别说鬼了,连人也没有。 “怎么办?”许一行问。 简青竹接口:“今天是你出征,你说了算。” 平时道理一堆,怎么该说的时候不说?许一行翻了个白眼,简青竹笑:“别以为看不见你我就不知道你在翻白眼。” 许一行:“……” 想了一会儿,他突然念及简青竹先前说的那句话,说:“走吧。” “走了?”简青竹问。 “嗯,走。” 两个人仍旧隐着身,离开了那拐角处。 就在黎明之前最黑暗的那一段,楼梯间突然有了动静。 一个少年从底下慢慢走上来,走到三楼楼梯口站住了,他微微朝上望了一眼,头顶灯光照下来,衬得他俊秀的五官单薄又苍白。 竟然是陈霜。 他站在楼梯口听了一会儿,又四下望了望,才踏上了去四楼的楼梯。 “在吗?”他走到三四楼的拐角处,轻声问。 没有声音。 他静静地等着,隔了好一会儿,一只血淋淋的断手端着一盘樱桃出现了,他微微后退了两步,喉结滚动了一下。 有女人的轻笑声响起,那断手端着盘子朝他面前塞,差一点就要碰到他脸。 他不由自主歪了歪头,勉力让开,强迫自己将视线留在面前,说:“你、你不是答、答应过我,不伤害她,吗?” “你吃樱桃吗?”女人的声音问。 那断手白净,截口处正在往下滴着血,滴滴答答。 像是见陈霜不答应,那盘子又朝他脸上再怼了一次:“你吃樱桃吗?” 陈霜疑惑地看着盘子,轻声说:“你,说话。” “你吃樱桃吗?”那声音无动于衷,仍旧固执地问着。 是不是回答了她,就能好好沟通了? 陈霜颤抖着,几乎就要说出“不吃”两个字了,然而空气却突然震荡了一下,有看不见的身形与他擦肩而过,一只脚直直踹向那盘子,同时大喝一声:“吃你妈的!” “啊!”陈霜吃了一惊,反身就想朝楼下跑,手臂却被人拉住了。 他拼命挣脱的同时转头,却只看到了空气,不过转瞬之间,面前现出了一个身形,是阿大。 旁边踹翻了那盘子的是阿小。 陈霜大惊,脸色惨白,张着嘴巴说不出来话。 阿小一张符纸贴过去,女人的尖叫声响起来,又仓惶消失了。 与此同时,那断手突然抽搐着撞在墙壁上,又带着空盘子啪一下摔在地上,鲜红的樱桃滚了满地,转瞬变成了人的眼珠子。 “啧。”阿小嫌弃地转头。 阿大却一脸平静,拿出个袋子,在她后面弓腰伸手,将眼珠子和断手都收了进去。 随后那袋子变作了一张天师符。 阿小看着目瞪口呆的陈霜,问:“小霜,你怎么会来这里的?太危险了!” “阿、阿小姐姐,阿大哥、哥哥。”陈霜脸色很差,看上去似乎有点想吐,却又强忍着,“我我,我担心,夏亭。来、来看、看看。” 阿小和阿大对视一眼,陈霜忙又道:“拜託你们,不不、不要跟一行,说。” “为什么?”阿小说。 陈霜惨白着脸:“会,会吓到,他。” 阿小似乎有点想笑,说:“那你总该告诉我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会进得来?为什么你一出现鬼就来了?姐姐我都在这里蹲了一夜了。” 陈霜慌乱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走。 阿小忙去拉他,他拼命挣扎了几下,见她力气奇大实在挣不过,转头一口咬在了她手腕上。 阿小吃痛,一不留神松了手,陈霜转身就跑。 两个人见状追上去,直直下到一楼,又用无碍法冲出女生宿舍的铁门,四下看过去,陈霜的影子已经不见了。 又回头在四周转了转,甚至又去楼里找了一圈儿,真的没人。 最后走到稍远些的教学楼背后,阿小四下张望过后,才回头看着阿大,说:“他不会术法,是怎么进去又出来的?” 说完这话,他回手松了诀,露出本来面貌来。 是许一行和简青竹。 许一行往前几步,就着紫藤萝架旁边的灯,看陈霜在自己手腕上咬的伤口,一直没有说话。 简青竹等在旁边,看着他,也不说话。 两个人佯装离开,其实一直没有走。 许一行以为是自己煞气太重,那小鬼害怕了不敢来,简青竹于是施了术法,勉强遮掩了他的气息。 二人随后藏在那厕所里,想说等着鬼出来自投罗网,没想到等到了陈霜。
第143页 实在是没想到。 又过了一会儿,天似乎要亮了,许一行才转头看简青竹:“简竹子,你今天是故意的吧?” 简青竹不答话,他歪了歪头,又问:“你让我看到陈霜跟鬼有交流,是要告诉我什么?” “什么也不为。”简青竹说,“就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而已。” 得了这回答,许一行不说话了,转头就走。 简青竹顿了顿,朝后面看了一眼,跟了上去。 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小路拐角处,陈霜从花台后面绕出来,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脸上的神色悲伤又隐忍。 过了一会儿,身后突然响起个声音,说:“你看,他不相信你了。” 这声音来得突然,陈霜吓了一大跳,慌忙后退着转身。 他看着前面突然出现的“人”,极快地稳住心神,抿紧了嘴唇。 “许一行已经不相信你了。”那人说,“夏亭也有危险,你现在怎么办?回家找妈妈吗?” 陈霜听见“妈妈”两个字,眼里的惊慌一闪而过,最后化作冷漠,摇摇头:“不。” 冬天天亮得很慢,才麻麻亮,已经有人在朝教室走了。 许一行觉得特别疲惫,特别烦躁,也特别不想跟简青竹说话。 他觉得自己有点生气,但似乎也没什么可生气的,简青竹要是直接说了,自己肯定不会直接相信。 可是知道这些又怎样呢? 就不能坦诚一点把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吗?! 走到棠花街口,正好遇到要去出摊的三兄妹,每个人都提着个小马扎,打扮得可怜兮兮的。 许一行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招呼,阿中大惊:“我去!这天还没亮呢你们比乞丐还起得早!” 阿小跳起来拍了他一巴掌:“说谁乞丐呢!你才乞丐!你全家都是乞丐!老娘是先生!” 许一行:“……” 他疲惫地摆摆手,没接话,仍旧是朝着街里走去。身后简青竹将一张符纸递给阿小:“阿小姐姐,送你们。” 阿小感受到鬼气,怀疑地看着他,一边很想接,一边梗着脖子:“无功不受禄。” 简青竹笑了笑:“本来就是化了你的样子去抓的。” 阿小一脸震惊,猛地伸手,扑食一样把符纸抢了过来,问:“我背的锅还少吗?!” 简青竹正想道歉,她严肃道:“下次请继续用我的样子!” 阿大抱歉地朝他笑笑,阿中跟阿小凑在一起看那符纸,简青竹看了看已经走远的许一行,笑着说了“再见”。 追了下去。 许一行走得很快,一直到了门口简青竹才追上。 见他要去开门,简青竹一把拉住他手,将人朝着街对面带,许一行挣了一下没挣脱,被他带进了家门。 到了客厅,简青竹去开灯,许一行就站在原地不说话。 “你别生气。”简青竹说。 许一行摇摇头:“我没有。” 简青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于是点点头:“好吧,我在生气。但我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你听我解释。”简青竹走过来抱他。 许一行突然有点想笑:“不要说偶像剧台词。” 笑完之后嘆了口气:“为什么?” 简青竹知道他在问什么。 为什么是陈霜?陈霜为什么也会跟这些事有关?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为什么不能开诚布公? 他于是收紧了手臂,轻声说:“秋天那会儿,我跟你说过一次陈霜不对劲儿,但是我知道你不信。我后来私下打听了很久,始终没弄明白里面的具体情况,又刚好夏亭出事,陈霜紧张她,肯定会去问鬼,我这才找到这次机会,想说让你亲自看看,总比我直接说出来得好,毕竟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许一行想了一会儿,问:“你每天都跟我在一块儿,什么时候去打听的?从哪里打听来的?” 简青竹没说话,许一行一把推开他,问:“简青竹,你是不是在驱使鬼怪?” “如果我说是呢?”简青竹淡淡答。 这么久的时间,许一行看灵关网站,听郑义说,听简青竹自己说,也渐渐懂了很多所谓的规矩。 天师可以拥有护身兽,但都是貔貅这样的瑞兽,私自驱使鬼怪算是邪术,一向是被禁止的。 许一行看着他眼睛,又觉得因为是简青竹,所以他做什么都不稀奇,他看上去既不站在通灵世家那边,也不站在灵关这边。 在一起这么久了,仍旧猜不透。 他知道凭简青竹的本事,自己的担心根本是多余的,于是摇摇头:“不怎么样,你开心就好。” “渣男。”简青竹说。 许一行提起眉毛看他,简青竹撇撇嘴:“你开心就好,渣男!什么叫你开心就好?你就是不想负责。” 许一行:“……无理取闹!” “那你就不无理取闹?” “我哪里无理取闹?” “你哪里不无理取闹?” “我再无理取闹能有你无理取闹?” “没有人比你更无理取闹!”
第144页 “……” 两个人梗着脖子对视,噗嗤一声都笑了。 被简青竹这么插科打诨地一说,刚才那点子气就散了,许一行也懒得跟他再拌嘴,于是靠在沙发上,失神地说:“怎么会这样呢?他还说不要告诉我。” 简青竹挤在他旁边,亲昵地将头靠在他锁骨处,说:“刚才那鬼你知不知道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许一行有点惊讶。 第62章 劣根性 简青竹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有种鬼,怨气很重,但是又不像恶鬼那样积累出了强大的灵力,他们通常不甘心死去,于是会想尽办法找回寿数来。” 许一行想起那句“你吃樱桃吗”,觉得身上有点发寒:“跟借火一个道理,如果答应了她,寿命会被夺走?” 简青竹点点头:“她问你吃樱桃吗,你说吃,就说明你应了她的条件,答应将寿数换给她。” “如果说不呢?”许一行问。 简青竹摸摸他耳垂:“她总能找到纠缠人的办法,反正最后都是人自己在折磨自己。” 这话说得有点含糊不清,许一行忖了一下,又觉得简青竹可能也不知道,就是想在自己面前强行装逼,于是没追问,只是小声喃喃:“可是身体没了,这寿数他们拿过去也没用啊。” 简青竹笑了:“谁说没用?” 许一行愣了,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借寿命,你如果非要用理论解释一下,说到底也是能量交换,跟术法一个道理,”简青竹说,“有身体的用自己的身体,没身体就用别人的身体咯,反正契约已经立了。” 许一行悚然,话语和文字是有力量的,他一向知道,口诀和符咒这些东西,就是以语言为媒介,纠集天地间的灵气,从而对外界产生影响。 “但是这鬼……本事就那么点儿啊。”他说。 简青竹“嗯”了一声:“所以他们通常都会寻求庇护。” “更强大的鬼?”许一行问。 简青竹摸摸他脸,像是在跟小孩儿说话:“谁说不能是人呢?” 许一行张张嘴又合上,最后伸手抱住他腰:“简竹子你不要吓我,陈霜不是这样的人,他也没有这个能力。” “我又没说是他。”简青竹认真说,“有可能是我呢?有可能现在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其实并不是简青竹,或者简青竹并不是这身体的名字,我只是个借了别人寿命的鬼。或者也有可能,我就是庇护这鬼的人。” 他话音刚落,许一行就猛地站了起来。 简青竹本来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这一下没坐稳,身子栽在沙发里,“哎哟”了一声。 许一行抿着嘴唇,眉心皱着,低头看他。 简青竹抬头看见他表情,哈哈地笑起来:“你怎么还是这么胆小?” 许一行还是不说话,简青竹站起来,凑过去吻他:“我是不是我,别人断定不了,你还断定不了吗?” 感受到他嘴唇有点发抖,简青竹诧异地停下来:“你真吓到了?” 许一行又气又急,刚才一瞬间他是真的害怕了,虽然心里清楚地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他气不过,一把推开简青竹,伸手指着他:“你他妈再说这种话,我咬死你!” 眼见着他真的急了,简青竹张张嘴,最后敛了表情低下头,诚心实意的说:“我错了。” 许一行没接话,气得身子都有点抖。 简青竹这一下是真的害怕了,忙走近两步靠近他:“行行,我错了,我下次不说了。” 他试探地伸手,见许一行没反抗,赶紧伸手箍住他身子,低头在他唇边吻了又吻:“你总也不撒娇,也不依赖我,我就是想吓吓你,好让你缩进我怀里。” 许一行心说我已经够依赖你了,面上却冷笑一声:“我他妈真被吓到了以为你是鬼,要还能朝你怀里缩就傻逼了。” 简青竹笑起来,瞬间又变得温柔起来,转头轻轻咬他耳垂:“我真的错了,行行,我就是有点怕。” 许一行有点抵抗不住他的温柔,但又不愿意这么快就服软,只能僵硬地立在原地,问:“怕什么?” 简青竹想了一会儿,嘆了口气:“害怕别人在你心里的分量比我重。我就想确认一下,我是最特别的。” 这话带着微喘撞进耳朵里,许一行觉得心头一软,几乎就要原谅他了,但还是“呵呵”了一声。 顿了一下,却又伸手环抱住了他腰。 简青竹感受到他动作,轻声说:“是我自私了,我一边害怕你太信任我,万一以后我伤害到你我会难过……一边又想把你抓得牢一点,让你除了我谁也不拥有。所以忍不住想试探。” 这样赤/裸裸的心迹剖析,许一行没有听到过,因而有点发懵,记起以前他就告诉过自己,千万不要相信他。 他心里一直在这样矛盾吗? 许一行嘆了口气,半天才说:“所以你是个s对吧?” 简青竹一顿,随后笑得抑制不住,最后含糊地应:“大概吧,可能是个m,因为折磨你相当于折磨我自己。嗯……其实我不知道,反正想看你害怕,但是你一害怕了我又心疼。”
第145页 “是不是很恶劣?”他最后问。 许一行拍拍他背,带着安抚的意味:“是很恶劣,非常恶劣,说到底你不相信我会始终……始终对你好,是不是?” 简青竹一愣,像是以前没想过这种可能,现在突然被戳穿了,才发现,果然啊,就是这种心态。 许一行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大概就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跑了这么远。 他自己心里也矛盾,这样的简青竹没有安全感,传染似的,也会让自己没有安全感。 刚开始明明不是这样的。 可是只要一想到这种状态只是对着自己才会有,又感受到一种病态的欢喜。 我他妈竟然真是个m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 许一行在心里绝望地吶喊。 “也就是我了,换个人你看能不能打死你。”他最后还是只得丢兵弃甲,嘆了一口气,认命似地说。 简青竹得了这句原谅的话,抱着他的手紧了紧,跟着就来追逐他的双唇。 一吻泯恩仇。 啧,劣根性啊。 一阵激烈的纠缠之后,简青竹变得温柔起来,一点一点地吸吮过去,许一行认真地回应他,感受到双方的心跳重合在一起,心被撑得有点发痛。 “要迟到了!”他最后挣扎了一下,大喊一声。 简青竹却一反常态:“我不管。” 果然是迟到了,还错过了一整节早自习。 第一节课已经上了十分钟,两个人猫着腰想从后门进去,被接替刘师太的英语老师抓了个正着。 她一截粉笔潇洒地扔到粉笔盒里,指着后面两个人:“简青竹坐到位子上来,许一行外面站着去。” “凭什么啊?!”许一行大声问,“他也迟到了!” 英语老师双手撑着讲台:“这一周你在英语课上睡了三次,迟到一次,周考差两分及格,你下次跟简青竹一样考个一百四你也坐回来。” 许一行撇撇嘴,转身出了教室。 简青竹站直了身子:“谢谢老师,但我觉得规矩还是不能坏,迟到了对不起您,我也去罚站吧。” 说着也跟了出去。 班上都是喜欢起闹的,简青竹刚转身,教室里就响起一片掌声,有人吹了声口哨,英语老师黑板刷一砸:“再吹你也出去!” 靠在挨着后门的墙边,许一行转头看简青竹,小声说:“都怪你!” 简青竹笑眯眯地,点点头:“嗯,都怪我。” 两个人相视一笑,许一行转头,透过窗户,看见坐在教室另一边的陈霜,他的背影如旧单薄,看上去孤孤单单的。 夏亭的位子还空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班。 他转过头来,嘆了一口气。 今天已经是周六,一直到下午放学,许一行也没跟陈霜说上几句话,关键是陈霜一直在做事,许一行也不好意思上前去打搅他。 放学之后他跟两个人打了招呼,说是妈妈又要来接,先走了。 许一行跟简青竹对视一眼:“他躲我。” 简青竹拍拍他背,小声说:“兴许就像他说的,他又不知道你通灵,只是害怕吓到你,也害怕把祸事引到你这里来。你们俩为对方好的心情是一样的。” 许一行出了一会儿神,抓起书包就走:“走,找老严去。” 两个人在办公室门口堵到老严,许一行一见人就问:“严老师,夏亭怎么样了?” 老严无奈地看着他:“要期末考了,心思放在学习上成不成?” 许一行嘆了口气,说:“哎老严,严老师,别这样啊,我这是关心同学啊,夏亭是班长,没有她我们班简直要乱套了,就算她不是班长吧,老师不是从小教育我们要关心同学吗?我们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胸前的红领巾那么鲜艷……” “得得得!停!”老严举起手,一巴掌拍他肩膀上,“乖孩子,别念经了啊。” 简青竹拿拳头抵住嘴,低低咳了一下忍住笑,许一行回头挑眉看他一眼,又转过去等老严开口。 老严摆摆手,小声说:“她那天被吓着了,听她妈妈说回去之后一直在发高烧,上课可能有点吃力,我跟陈霜商量过了,让他每天把笔记复印一份给夏亭带过去。” 许一行点点头,心想难怪陈霜一整天都在奋笔疾书,下课也不停,看来不止是躲自己的关系。 “夏亭家在哪里啊严老师?”简青竹问,“我这边的资料说不定能跟陈霜的互补一下。” 许一行眉梢一动,心想男朋友真上道。 老严看看他俩,简青竹看上去就很可靠,况且两个孩子也是好意,他没拒绝的理由,最后只好无可奈何地翻出手机,打开班级通讯录,说:“一环路北一段37号,是个老院子……” “操!”许一行听见地址,不由自主吐了个字。 老严掴他一巴掌:“操什么操!不准说脏话!” 许一行连忙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简青竹看着他没说话,老严坚持把地址念完了,才问:“这地址怎么了?” “没没没,就是有个亲戚也住那里。”许一行说。
第146页 扯谎也扯不像。 老严也不知道信没信,只是掏钱包,抽出两张一百的递过去:“我这周末要加班,期末考的卷子要出了,去不了,正好你俩代表班级去一趟。” “不要钱不要钱。”许一行摆摆手,“带点水果怎么还要您给钱,况且我们现在都不用现金了。” 老严不由分说将钱塞他兜里,说:“还指望我给你扫个码啊?快去快回,别耽误期末复习。” 又拍拍简青竹肩膀:“你这孩子有数的,我看你俩关系近,带带许一行,其他还好,英语得再努力一点。” 简青竹点点头,老严随即转身,朝着厕所走,等他们看不见之后才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 出来本来就想放个水,硬是被截住了。 当老师真不容易。 简青竹转头看许一行,笑着说:“可惜你是个青铜,我王者也带不起来。” “滚啊!”许一行睨他一眼。 简青竹把住他肩膀,说:“就不。”而后又凑近了问:“听见那个地址,你怎么那么惊讶?”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31号了……发迟了…… 第63章 突破口 许一行顿了顿,拉着他出了楼,才说:“前两天说好跟你讲那墙的,又给忘了。” 简青竹看着他:“夏亭家就在那附近?” 许一行沉吟了一会儿,说:“不是在附近,他们家跟王光明家,不是,不是王光明家,跟那面墙的那个家,就同一个院子里,其实也不是同一个院子,就是一个……像复刻一样的地方。唉我说不清。” 简青竹却一下子就听懂了,问:“就像小时候常常碰到的情况,在一个本来不该存在的空间,发现了另一个空间?” “哎对!”许一行说,“你这话跟郑义说得差不多。” 简青竹笑了笑。 朝着校门口走,许一行忖着郑义不相信简青竹的态度,挑挑拣拣的,三言两语把事情讲了,只是说到有面墙,上面有自己的名字。 简青竹听完很是惊讶了一把,问:“你的名字在墙中间?” 许一行点点头,见他表情严肃,于是跟着皱紧了眉。 简青竹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愧是我的行,被坏人盯上了也是最重要的那个。” 许一行:“……” 简青竹忍不住笑了,许一行在他背上戳了一下:“哪里坏掉了你?” 顿了顿又说:“我要是不那么特殊你也不会找上我啊。” 简青竹侧头看他一眼:“我发现了小行行,你这人就是禁不住别人夸,但是自己夸自己就可起劲儿。” 许一行挑挑眉毛:“不听人夸是理性,自己夸自己是那是生活的智慧,你不懂。” 简青竹用拳头抵住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扯着他上了公交车。 夏亭家有点远,地铁要转两趟,两个人商量了一下,直接坐了直达的公交。 周六下课比平时早一点,因而没有赶上高峰期,算不上太挤,最后一排还剩个座。 简青竹拉着许一行过去,让他坐了。 车上有很多学生,都是周六回家的。 许一行四下看了看,没有认识的,如果夏亭在上课,应该也就是这个时间点,坐这一趟车回家。 他本以为会见到陈霜,但车上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末了心想小霜说回家了,那应该是真的回家了吧。 下公交的时候已经五点多,许一行循着记忆,带简青竹到了那院子门口。 旁边的行道树已经落得光秃秃,遒劲的枝丫纠缠着朝天而生。前两天下的雪化干净了,一条宽阔的街道湿漉漉的,带点冷冽的意思,偶尔有车过也都畅通无阻,开得嗖嗖飞快。 简青竹四下看了看,目光最后落在院子旁的小酒铺上,说:“环境还挺好。” 许一行点点头:“但是这一块儿应该已经划归开发商了,我看地图上说这一片都是要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直没拆。” “都是对老地方有感情的人才住这些地方吧,就跟棠花街一样。”简青竹应,“走。” 这老院子也不像其他小区,没有保安亭,朱红大门敞开,谁都能进。 跟着老严给的地址找过去,经过一条短巷口子,许一行愣了一下,想起上次郑义带自己过来,就是在这里检查到身上有符纸的。 他回头看了简青竹一眼。 简青竹看他慢了脚步,问:“怎么了?” 许一行摇摇头:“没,在瞎看呢,这院子环境真挺好的。” 路过那巷子口,往前走过去,到了三栋2单元。 旧楼没有电梯,两个人爬上了五楼。 站在门口,许一行抬手正准备敲门,里面却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女人的怒吼响起:“你究竟是要钱还是要我们母女的命?!” 许一行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回头看了看简青竹。 简青竹轻轻摇摇头,扯着他手往旁边楼梯间走,轻声说:“家丑,就当没听见吧,等下再上去。” 话音刚落,里面传来一声尖叫,许一行听出是夏亭的声音。
第147页 简青竹立马用了隐身咒,两个人的身影刚刚消失,那墨蓝色的防盗门被人一把拉开了。 夏亭脸上带着泪,从里面沖了出来。 门在她身后摔得砰一声,灰尘都被震落了些。 夏亭从隐着身的俩人旁边冲过去,咚咚下了楼。 那门合上之后却没再打开,里面突然就没声儿了。 许一行本来以为会有人追出来,等了一会儿却还没动静,简青竹牵了牵他的手,两个人一起下了楼。 夏亭披散着头发,满脸都是眼泪。 她冲进院子里,经过一个小水池边,池里溅出来的水结了冰,她一个不妨,踩过去就是一滑,直接摔坐在了地上。 她想起身,可是地面太滑,挣扎了一下起不来,干脆不动了,坐在那冰面上发呆。 没一会儿面前伸出一只手来。 “起、起来吧,凉。”陈霜说。 夏亭抬头,看见陈霜带着担忧的脸庞,突然又放声大哭起来,旁边一个路过的阿姨被吓得脚一滑,紧接着回了几次头。 陈霜这一下更加手足无措了,想去拉她又害怕冒犯,只得伸着手干着急:“夏亭,别、别哭。” 夏亭哭了一会儿,听见他这话突然噗嗤一笑,问:“你不拉我起来吗?” 陈霜笑了笑,俯身将人拉了起来。 看着两个人出了院子门,腊梅树后面的许一行嘆了一声,问:“你看着什么情况?” 简青竹摇摇头:“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是突破口来了。” “什么意思?”许一行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抹了隐身咒。 简青竹将手机递给他看,上面显示有电话进来,来电人是“齐大头”。 许一行:“……” 简青竹勾起嘴角,接了电话,许一行凑了过去。 那头的齐千山声音带着点疲惫:“青竹宝贝,怎么才接电话啊?” “什么事?不说我挂了。”简青竹应。 齐千山连忙阻止:“别别别,马上说。是这样的,上午我接了个电话,是个生意上的老客户,他知道咱家有天师,说他们家里见鬼了,让我帮帮忙。但是这段时间山庄里比较忙,我抽不开身。” 简青竹问:“姓夏的那个吗?” 齐千山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说:“对,你能不能先帮叔叔过去看看,如果不想的话……” “好。”简青竹应。 那边的齐千山没反应过来,还在说:“我再想想办法……啊?” 简青竹干脆地说:“告诉姓夏的,等他女儿不在家的时候我就过去。” 随后挂了电话。 许一行在旁边“啧”了半天:“什么情况?” 简青竹小声说:“我以前就见过夏刚,就是夏亭的爸爸,他不太正常,我觉得夏亭会遇鬼根本不是什么意外。” 许一行还没震惊完,自己兜里的手机也响了,是郑义。 他接起电话来,那头的郑义似乎在赶时间,开门见山地说:“一行,是这样的,这段时间灵关接到个报案,说是有家人不停遇见怪事,怕是撞了鬼。灵关让我去处理,但是我这边有事情走不开,你能不能先帮我去看看?” 许一行:“啊?!” 他看了简青竹一眼,有点懵。 那头的郑义顿了一顿:“要是你觉得不方便……” “没有的没有的。”许一行连忙应,又试探着问,“郑叔叔,他们家是不是就在您带我去过的那个院子?” 郑义有点惊讶:“对,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许一行说,“如果在其他地方,您大概率不会找我过去。” 郑义笑了:“对,你很聪明,你就先帮我看看情况就行,我随后就过来。还有件事情,是这样的,灵关三年一度的天师选拔要开始了,叔叔知道你不喜欢,但是……” 许一行打断他:“我知道了郑叔叔。” 郑义:“啊?” 许一行笑了笑:“我会去参加的。” 他应得这么爽快,郑义反而有点惊讶了:“你不是说对抓鬼不感兴趣,要考大学吗?” 许一行瞥了简青竹一眼,说:“我英语那么差,二十个完形错十八个,万一考不上呢?” 郑义:“……” 两个人又讲了几句,许一行说自己晚上就可以去夏家,郑义表示会先跟夏刚打个招呼。 等挂了电话,两个人对视了半天,许一行最后问:“这事情相当于咱俩去做?” 简青竹点点头。 “夏刚要找人解决事情,为什么会同时找上灵关和齐家?”许一行问。 简青竹想了想,说:“不一定是夏刚找的。” 许一行有点疑惑,突然想到什么,问:“你说郑义和齐千山忙的,是不是同一件事情?” “大概率是。”简青竹答。 这些大人,说话都一个调调,是这样的,是这样的,究竟是哪样的? 许一行嘆了口气:“我现在觉得有点奇怪了,本来就是女生宿舍常有的见鬼事件,怎么会跟夏亭家里还有关系?”
第148页 简青竹摸摸他头发:“也许是巧合,不管是不是巧合,反正看看就知道了。” 许一行在他手心里蹭了一蹭:“郑义怎么会这么相信我?是不是他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因为你在所以放心?” 简青竹笑了,拉着他往外面走:“知道我在只会更不放心吧?因为你本来就很厉害啊,又有天赋又有本事。” “简天师嘴巴真甜。”许一行有点心虚,干脆装作只听见了他后半句。 简青竹回头看他,眼睛带笑:“要不要给点奖励?” 许一行轻声说了个“滚”,走了两步发现人没跟上来,回头无奈地看着他,末了走过去仰头亲了他一下:“乖啊。” “哎。”简青竹笑眯眯地应。 两个人最后在一家咖啡店里找到了夏亭。 陈霜陪在她身边,也不说话,就见夏亭一直在说,说着说着又要哭,陈霜压着一脸心疼扯纸张给她。 陈霜本来一直看着夏亭,突然间注意到了什么,转头朝玻璃外面望过来。 简青竹拽了许一行一把,两个人藏到街角后。 过了一会儿,许一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咖啡店门口。 第64章 委託人 “我操!”许一行压着声音号了一嗓子,“说好了让我来帮他看看,怎么他自己已经走到这里了?” 简青竹看着街对面的郑义,皱紧了眉。 两个人就躲在那拐角处,看着对面的场景。 郑义进了咖啡店,没一会儿,陈霜从书包里拿出一叠卷子递给夏亭,随后出了店门,打了个出租。 店里剩下两个人在说话,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得见夏亭很激动,许一行转头看简青竹:“隐身过去看看?” 简青竹摇摇头:“不行,郑义会发现。” 许一行点点头,对陈霜的举动仍是有点耿耿于怀。 送笔记送卷子都没什么,可是昨晚在女生宿舍的事,他翻来覆去地想,总觉得事情很严重。 说起昨晚,他跟简青竹都一夜没睡,早上还是喝了咖啡才去的学校,这会儿真是有点困了。 许一行打了个哈欠,泪花堆在了眼角。 简青竹看看街对面的咖啡店,看看手錶,说:“已经这个点儿了,咱俩先吃点东西,开个房去?” 许一行奇怪地看着他。 简青竹勾起嘴角:“你自己想歪了,我要真想对你做点儿什么,在家多好,跑外面来干嘛?你这么困,先睡个把小时再说。” “谁知道你的呢?”许一行不过脑子地说,“万一你觉得在家有负罪感呢?许迟迟对你那么好,结果你他妈想上她弟。” 简青竹笑着,没说话。 两个人绕开咖啡店能看到的范围,蹭上了另一条街,许一行直起腰杆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为什么是你要对我做点什么?” 简青竹仍旧是看着他笑,许一行猛地低头,抿着嘴唇也不说话了。 说起来好像真的是,每次干点什么事儿的时候,都是简青竹在主导…… 这他妈不行啊!再这样下去领土不保! 王八蛋天师。 正咬牙切齿想着,简青竹突然说:“没关系,虽然我很想对你做点什么,特别想,想得都要疯了,但是如果你不想被压,或者想对我做什么的话也可以的,反正只要是你就成。我查了点资料,说可能会疼,我怕你疼,但是我没关系,我不怕疼……” 他的口气平常,态度正经,就像在讲个什么数学公式一样。 许一行听见“没关系”几个字,心一下子已经软了,又觉得大街上讲这个太过分,赶紧不耐烦地打断:“够了够了别说了!” 前面一个女孩子被吓了一跳,转头来看,又慌忙转了过去。 简青竹从善如流地闭了嘴,转头看着他笑,那表情好像是戏嚯,又好像是在说“你要怎么样都可以”。 旁边不停有行人在错身而过,直到前后人都远了点,许一行才嘆了口气,小声说:“也不是不行,我也……没关系的。” 简青竹笑起来,点点头,“嗯”了一声。 许一行这才回过点味儿来,自己这是被圈套了? “你大爷的简青竹,玩儿不过你。”他说。 简青竹无辜地看他:“我说了啊,都听你的,怎么是玩儿呢?我跟你在一起不是玩儿。” 许一行看着他眼睛,又嘆了口气,心想算了算了,被压就被压吧,征服简青竹这件事想起来虽然很带感,但好像没有被简青竹征服来得带感。 咦,不对! 这他妈真m了? 脑子里飘过一堆十八禁。 可是我还没有十八岁呢! 不对,不是十八不十八的问题。 是主/权问题! 想着想着就歪了,整个人突然跟磕了咖啡豆似的,许一行及时打住了思绪,在心里对自己的想法表示很后怕。 他费力地将心思带回到抓鬼上面,堪堪制住脱缰的野马,简青竹已经带着他进了家小馆子。 将就着对付了晚饭,又给许迟迟打了电话,最后找了个钟点房睡了一个半小时。 夜九点,两个人回到那个老院子,敲开了夏家的门。
第149页 那门很厚重,看上去已经有点显旧,许一行想着下午夏亭拉开门的动作,心嘆小姑娘劲儿也是大。 果然愤怒会激发潜能。 门铃响了一会儿,有人过来开门了。 门谨慎地开了一条小缝,看清两个人之后又再开了开,后面出现了个身材瘦长的男人。 男人正是一枝花的年纪,长了张成功中年男人的脸,看得出有点小油腻,但是不让人厌烦。 乍一看还有些风度。 许一行喊了一声:“夏叔叔吗?” 夏刚不露痕迹地打量两个人,最后看着两个人手里的水果,点点头,问:“是亭亭的同学吗?” 话是客气的,却丝毫没有要让人进屋的意思。 这堵在门口的姿态,让许一行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 他回头跟简青竹对视一眼。 简青竹戴上了眼镜,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校服外面套着的黑色羽绒服扣得妥妥帖帖,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得了许一行的信号,他有礼貌地捡过话来:“夏叔叔,是这样的,听说夏亭身体还没好,班上同学都挺着急的,严老师今天本来要亲自过来看她,但是马上就要期末考了,他得加班,所以托我们来一趟。” 说着将手里的东西往前递:“这是全班同学的一点心意。” 夏刚看上去放松了些,温和地回应:“谢谢严老师,也谢谢两位同学,但是很不巧,亭亭跟她妈妈去外婆家了。” 许一行佯装惊讶地问:“她不是在发烧吗?天这么冷还出门?” 夏刚点点头:“已经好多了,劳烦两位小同学回去跟严老师说一声,她下周就能去上课了。” 仍旧是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许一行皱皱眉,心想为什么不直接说明来意? 转念又想起简青竹说过,找上灵关和齐家,指不定都不是夏刚的意思,于是保持了沉默。 简青竹提的东西要重些,此时像是被勒得手疼,勉强将袋子从左手换到了右手。 许一行空着一只手,也不去接,就看他演戏。 简青竹艰难地抬起手肘,推了推眼镜:“叔叔,我书包里还有给夏亭的卷子什么的,您看,这不太好翻,东西太多了。今天周六,书包有点重。” 夏刚沉吟了一会儿,看看简青竹,又看看许一行,最后还是将门又敞开些,让了两个人进去:“旧屋子不用换鞋了。” 两个人道了谢,进屋将东西放下来。 这附近的老楼都很结实,里面也挺宽敞,夏家旧是旧了,但看得出来以前也是精心装修过的,家具都是红木的,很有厚实感。 夏刚也不坐下,就站在玄关处,看上去很想让他们快点走,却又碍于礼貌不能催。 两个没眼力见儿的已经自己坐下了,他迫不得已,最后倒了两杯水来:“辛苦两位同学了。” “哪里的事,咱们是一个班集体的,严老师说了,那就是一家人。”简青竹笑,取下书包翻了半天,最后掏出一叠笔记来,递过去。 夏刚接过去,随意地翻了两下。 简青竹看着他动作,问:“夏叔叔,我听说这边是准备要拆迁的,您家不准备搬家吗?夏亭上学也好远啊,还得住校。” “对这里有感情了,不想搬。”夏刚有点心不在焉地说,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 两个人假装看不懂他的暗示,东拉西扯了半天,简青竹又问:“冒昧问一下,下周夏亭回校去上课,还是住寝室吗?” “对。”夏刚抬眼,应了一声。 许一行挑挑眉。 简青竹笑:“可是我听同学们说,女生寝室原来是个坟场,下头以前乱葬了好多人。” 夏刚脸色微妙地变了一下,笑着说:“小孩子不要乱讲话,你们这些学生阳气都重,哪里会有什么问题。” 这种情况,普通人也许应该会说“哪里来的鬼”? 许一行心念转了两下,几乎确定夏刚是知道内情的了,不等他找补,干脆地问:“夏亭没告诉您吗?她在学校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夏刚不悦地皱皱眉:“没有,她低血糖,只是学习太过了晕倒了,回来休息两天而已。学校里在这样乱传吗?你们这些半大的孩子,就是喜欢猎奇,都唯恐天下不乱。” 简青竹看着他,突然笑了:“夏叔叔,夏亭没有见过,那您见过吗?” 夏刚脸色骤变,抿紧了唇。他刚才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现在被两个小孩儿戳穿,更是心生恼怒,却仍旧只得强压脾气:“你们在说什么?这么晚了,不回家家长会担心的。” 简青竹看了许一行一眼,许一行知道是时候了,跟着就坐直了身子:“夏叔叔,不瞒您说,今天过来不止是看看夏亭,也是郑义托我来的。” 他顿了顿,说:“郑义您可能不知道,但他是灵关的人。” 夏刚在社会上混久了,刚才露出的惊愕已经是意外,此时只笑了笑:“灵关?是个什么政/府机构吗?我可是爱国守法的好公民啊,这些机构现在都没人了吗?让未成年来做事?” 简青竹笑了:“干我们这一行的,跟年龄没关系,有些人干了一辈子还不如半大小子有本事呢。”
第150页 “是吗?”夏刚说,“那你们俩可真是很厉害了。” 简青竹皱眉,佯装不解地说:“夏叔叔,不是您跟齐千山求助的吗?我都来了,您这么个态度是……什么意思?” 他语气如旧温和,但是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学生气。 夏刚一怔,随即收了强装的闲散和蔼,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我没有跟齐老闆联繫过,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从里屋传出来个女声:“我联繫的。” 三个人应声抬头。 主卧走出来个中年女人,保养得非常好,身材丰满,脸很圆润,如果不在意她眼下的焦虑,看上去很有亲和力。 重要的是,这女人是许一行认识的。 许一行愣愣地看着她。 高一入学的时候夏亭就给过他一种熟悉感,只是他从来没有去深究,那种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只是简单地将其归结成为夏亭的讨喜。 “你怎么在家?女儿呢?!”夏刚压着分贝,但是没压住怒意。 女人悽然一笑:“你还知道女儿呢?你还知道女儿你为什么赶人家走?!” 夏刚眸色一黯,腮帮子的肌肉动了动。 许一行不由自主绷紧了身子,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这家里怕是要像白天一样,掀掉屋顶才作数。 女人转头看着二人:“两位天师,是我有委託。” “没有!”夏刚突然暴起,丢掉了刚才的所有风度,大声说,“没有委託!不知道什么天师!” 就算夏刚一开始就掩饰得很差劲,但以他的阅历和身份,是万万不可能在小辈面前这样暴跳如雷的,许一行本来这样以为。 看来是压着的东西久了,情绪快要制不住了。 许一行不自觉地就攥紧了拳头。 简青竹感受到他的紧张,疑惑地侧头,看见许一行正直愣愣地,盯紧了那中年女人。 第65章 朱雀鸟 心里的疑惑更深了点,但现在显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简青竹把住他肩膀,用力捏了捏,看向女人:“夏妈妈。” 女人勉强笑笑:“叫我梅姨吧。” 简青竹一愣,这称呼好像有点熟悉,却一下子没回忆起来哪里听过。 夏刚似乎又要发作,朝前走了两步,许一行突然起身,正对着夏刚,轻而狠地说了一句:“你再吼她一次试试?” 梅姨和夏刚都是一愣。 简青竹头脑登时清明起来,在那黑蜃幻境中,小时候的一行,似乎经常把“梅姨”挂在嘴边。 说起来有一回给小一行解围的,似乎就是这么个有点高大的女人。 他再看了看梅姨,几乎已经确定了。 夏刚看着面前的许一行,对他的插手十分不满,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阵,最后息事宁人地说:“两位,我不管你们是天师还是什么,对不住,家务事,我们真的不需要外人帮忙。” 梅姨想说什么,夏刚突然祈求似地看着她,语气恳切:“梅,求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就是这么一瞬间,许一行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看着他们,阴气正在飞速聚集。 下一刻,怨气骤然浓重起来,有如实质,似乎就在一墙之外,他恍然间生出一种错觉,这屋子迟早会被大风掀翻。 怨气有目标,目标就在这屋子里,但是脏东西同时在害怕,因而迟迟不敢靠近。 许一行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简青竹似乎对这点无知无觉,他正看着夏刚:“夏老闆,就算灵关一心为人不怪罪,可齐家已经接了委託,齐千山你知道的,他可不是什么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慈善家。” 夏刚没答话,看着梅姨,似是无声的指责,又还带着刚才的恳求神色。 梅姨眉心皱起,表情略有了些松动。 这俩人之间,似乎曾经也是感情极深的。 “我们真的不需要帮助。”夏刚疲惫极了,捏捏自己眉心,说,“实在是对不住,齐老闆那边我会亲自去解释,该有的委託物也不会少,辛苦二位了。” 这话一出口,梅姨突然泄气似地一侧头,像是十分不忍,她眉心的沧桑意味顿时击中了许一行。 许一行一手拉住简青竹的衣服,悄悄借力,勉强稳住声音:“梅姨,要是有什么事,您随时跟郑叔叔说,他会找我。随时都可以。” 梅姨疑惑地看着他,最后点点头:“孩子,谢谢你。” 简青竹知道许一行有想法,于是没说话了,只见许一行对着梅姨很温柔地笑了一下,笑出了点小时候的意思。 乖巧得像是只小猫。 梅姨皱了皱眉,像是在思考许一行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奇怪。 许一行转向夏刚,语气冷淡:“夏叔叔,看在夏亭和梅姨的面子上,我叫您一声叔叔,提醒一下您,不是自己的东西,迟早要还回去的,有时候还迟了,利息也许不是您能承担得起的。” 夏刚一怔,脸上的恐惧一闪而过。 许一行看清了他的反应,抿紧了唇,末了又开口:“或许您觉得自己能承担,其实不一定,拖累妻儿想必也不会是您的本意。您早点想好,我们随时等着,别让自己后悔。”
第151页 他说完不等人反应,看向简青竹:“走吧。” 简青竹跟着提起书包,礼貌地说:“夏叔叔,梅姨,还请告诉夏亭我们来过了,严老师和班上同学都在等她回班。我们回去也不会乱说的。” 梅姨有点着急地朝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了,脸上的表情几变,最后说:“谢谢你们,好孩子,也谢谢严老师,亭亭很快就回来上课。” 简青竹笑着点点头,把着许一行的肩膀走了。 许一行最后一眼,看到了夏刚面沉如水,看清了梅姨眉心的担忧,也望见黑色的狂风,呼啸着朝这院子席捲而来,又如同浪花般被拍散。 随后再次聚集。 但屋里的人无知无觉。 走出夏家已经是夜深了,一前一后到了街角,许一行突然回头,将头埋在简青竹脖颈处,手从书包下面绕过去,用力环住了他腰。 简青竹一手揽着他背,一手抚上他后颈,一下一下地轻拍着,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许一行突然问:“路过的人在看咱们吗?” 简青竹轻笑一声:“对啊,百分之三百以上的回头率。” 许一行跟着笑了一笑,瓮声瓮气地说:“简青竹,我觉得很害怕……好像我一辈子也没逃开过那个福利院一样。” 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 简青竹吻在他头顶,说:“不是的,不是的,福利院早就是过去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许一行深吸一口气,放开他来,勉强笑了一笑。 简青竹掏出手套,给他戴了一只,又给自己戴了一只,随后将他左手拉起,一起揣进了自己宽大的衣兜,十指交握。 “你知道梅姨是谁对吧?”许一行问。 简青竹点点头:“大概知道。” 许一行:“当年在福利院只有她对我好。这么多年了,她身上的气息一点也没变。我没想到夏亭是她女儿。” 简青竹捏捏他手,没说话。 “这事情怕是会越来越严重,如果没有委託,咱们还能办事吗?”许一行又问。 简青竹想了想,说:“这种牵扯到私人领域的事,按理说,要是没有本人亲自委託,我们一般是不管的,灵关那边也没理由干涉别人的私事。” 许一行歪头看着他,他笑了笑:“但是如果你担心梅姨,咱们做点防护措施也没什么关系。” 简青竹说着从兜里捏出一只纸鹤,念了咒,那纸鹤在风里越飞越高,朝着夏家去了。 许一行笑了,在他手背上轻抚了一下。 行人来去匆匆,两个人在风里晃晃荡荡地走,好像跟这个世界是隔绝的。 简青竹一直没问许一行看到了什么,许一行也知道他在等自己说,但他一下子也没想清楚,因而始终没提起。 到最后冷得受不了了,两个人才打了车回棠花街。 许迟迟已经睡了,许一行跟着到了简青竹家,一进门两个人就发现不对劲,屋里有其他东西的气息。 简青竹将许一行拉到身后,黑暗里白地出鞘,楼上传来砰砰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撞楼板,但是仔细听,又像是人在走路。 两个人对视一眼。 许一行摸出天师符,轻声说:“什么怪物?怎么还跑家里来了?很嚣张啊。” 简青竹认真地答:“管它什么东西,抓起来卖钱。” 许一行哭笑不得:“钱串子吗你?” 简青竹忍笑“嗯”了一声:“跟阿小姐姐学的。” 蹑手蹑脚上了二楼,许一行心想这也太刺激了吧,要在家里打架了。 上了楼梯口,一眼就看见厨房里有微弱的光亮,咚咚的声音还在继续,两个人的气息好像没惊扰里面的东西。 隐了身过去一看,两个人同时愣了。 冰箱门大开着,前面站着个跟人一样高的东西,借着地上的光亮,许一行看见地上是两个牛奶盒子。 “靠!”他轻声说。 那东西终于转过了头,两只滴熘熘的圆眼睛看着来人,双方对视许久,它突然打了个嗝。 简青竹一把打开灯。 冰箱前面是只鸟……大概率是只鸟。 那鸟羽毛火红,尾羽很长,尖儿上略略带了点靛青色,融在火红中看不太分明,头顶有冠羽。 骤然见了灯光,那东西尖呖了一声,一下子伸过翅膀挡在前面,随后从羽毛之上露出了眼睛来。 随即又打了个嗝。 “什么鬼?一只喝牛奶的火红的……鸡?”许一行咋舌。 简青竹忍不住笑起来,那鸟像是听清了许一行的话,不满地又叫了一声,声音清亮,紧跟着又打了个嗝。 许一行乐了,简青竹说:“不是鸡,是朱雀。” “朱雀?神兽?神兽怎么这么馋?”许一行转向朱雀,忍俊不禁,“谁送你来的?” 朱雀不理他,扬着头,姿态看上去很骄傲,可惜被饱嗝破了功。 简青竹笑骂:“肯定是齐千山那神经病。” 他说着转头去客厅转了一圈儿,找到一张草稿纸上撕下来的条儿,压在茶几上的杯子下面,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给许迟迟的礼物,她不要,青竹宝贝乖,帮我养着。”
第152页 许一行:“……” 简青竹:“……” 两个人面面相觑半天,那朱雀眼睛时不时地转一圈儿,像是在偷偷看面前人的反应,倒是可爱得紧。 厨房太小,它的尾羽挂在洗手池边上,看上去既傲娇又可怜巴巴。 许一行过去想摸摸它的头,朱雀回头就是一啄,差点儿啄上他手。 “小东西,别欺负我家行行。”简青竹拉住许一行,“齐千山神经病,送个鸟追女生,能追到我跟他姓。” 许一行看着他:“怎么办?” 简青竹耸耸肩,朝着客厅走,刚刚走出去,手里的白地化身成了原形,威风凛凛地抖了抖长毛,够在厨房门口看朱雀。 两只神兽对视了一会儿,白地突然慌张地后退两步,撞上简青竹,轰一下不见了。 “哎哟还害羞了。”简青竹笑,“看来是个小美女。” 许一行:“不一定,说不定跟咱俩一样呢?” 简青竹眨眨眼:“要不要研究一下?” 朱雀猛地又叫一声,像是听清了他话,头够过来就要啄,简青竹后退几步,赶紧求饶:“对不住对不住,玩笑玩笑,您请继续喝牛奶。” 许一行在旁边笑得眯起眼睛。 两个人洗完澡,那朱雀始终待在厨房里一动不动,简青竹好说歹说,它就是不挪窝,最后只好随得它去了。 关了卧室门,简青竹靠在床头看书,许一行背对着他躺在床边,仔细想着今天的一桩桩一件件,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事情。 正在思考要不要算一卦,简青竹突然长手一伸,捞住他腰,让他翻了个身面对自己。 “干嘛?”许一行问。 简青竹抿着嘴笑,放下书,将人往上提,又将他头按在自己胸口,揉了揉他耳朵。 许一行脸一下子就红了,嘴里犹自骂骂咧咧:“我不需要安慰,神经病。” “别害怕,夏亭不会有事,梅姨也不会有事。”简青竹关了灯,身子往下滑去,轻声说。 许一行伸手环住他腰,头顶在他肩窝,嘆了口气,最后“嗯”了一声,半晌后又说:“夏刚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但我看不到是什么。” 黑暗里,简青竹眉眼锋利。 沉默了一会儿,许一行微微挣开他环抱,摸索着亲上了他的唇。 简青竹闭上眼,回应他的亲吻,沉重的呼吸声撞进耳朵,他用力箍紧了面前的人,好像下一秒就会失去。 心在水里下沉,没有底。 只有抓紧了眼前人才能安稳一瞬。 早起没有看见朱雀,许一行上上下下找了半天,最后在床头柜上看见一个玉石吊坠。 那坠子呈泪滴状,带了点点淡蓝,对着光一看几乎是透明的,一点杂质也无。 简青竹揉着眼睛醒来,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从抽屉里找出根细红绳来:“给迟迟姐挂着吧。” 晚上许迟迟下班回来,许一行把东西给了她,她也没多问,许一行让她挂她就挂上了。 “好看。”许一行说。 许迟迟勾起嘴角:“那是因为你姐好看。” 许一行:“那是,我姐最好看。”说着进了厨房。 许迟迟把玩那坠子片刻,发了会儿呆,最后不出声地嘆了一口气。 周一夏亭回来上课了,只是不再住校。 全班被老严勒令过不准瞎问,这一次熊孩子们表现出了难得的善解人意,没人去夏亭面前多说什么。 许一行和陈霜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过了好些天,许一行担心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 他跟郑义要了梅姨的联繫方式,又让郑义给了梅姨自己的手机号,却一直没有接到过电话,也没发现夏亭有什么不对劲儿。 仙水市下第二场雪的时候,期末考结束了。 考完试出来,许一行松了一大口气,两个人没在一个考场,简青竹在他前面一步出来,就站在一楼的楼梯口边等他。 许一行跟陈霜打了个招呼,从背后跑过去,一下子跳上简青竹的背,将人扑在了雪地里。 周围顿时一阵闹笑声。 简青竹艰难地抬头,幽怨地转过去看他,佯装无力地咳嗽了一下。 平时温和又疏离的简青竹,在这个时刻显得没那么不可亲近了。 张扬出来刚好看见这一幕,一激动跑过去扑在了许一行身上,班上的男生随即一个个扑上去,以简青竹和许一行为奠基,叠了个高高的罗汉。 陈霜立在旁边看着大家笑。 闹够了起身,周围人渐渐散掉,简青竹拍拍胸前的雪,凑到许一行耳边:“让你再乐一下,报应马上就要来了。” “嗯?”许一行一惊。 简青竹笑着说:“就知道你没看灵关的公告,天师证考试从明天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需要安慰的从来不是许一行,他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更有力量。 大家是不是都去过年了呀? 哈哈哈要是没事随时都可以来看看,不会断更的,祝大家过个好年! 第66章 朝与夕 许一行怔了怔,又想起是自己答应过的,没办法,于是只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第153页 有点小委屈。 他眼神一扫过去,简青竹突然就抿紧了唇,眸子里带着点火光,说:“别这样看着我。” 许一行满头问号:“我怎么看着你了?” 简青竹还没说话,旁边陈霜走过来了,他于是调转了头去,许一行还是没想明白自己的眼神怎么了。 三个人一起朝外面走,说到寒假计划,许一行提议一起出去玩,还可以带上夏亭。 陈霜沉吟了一会儿,说:“我妈,要带、带我去,去外婆家,过年。” 许一行问:“南方?” 陈霜点点头,许一行笑了笑:“那等你回来了咱们再一起玩儿。” “嗯。”陈霜笑着应。 一直走到下街了,许一行才侧头问:“参加考试的话……意思是我得自己去抓鬼?” 简青竹笑:“怕了?” “怕什么?”许一行挑挑眉毛。 到了门口,两个人准备各自进屋,许一行突然嘆了口气,小声说:“不是怕一个人抓鬼,是怕跟你分开。” “你说什么?”简青竹问。 中间隔着大半条街,许一行只当他听见了自己在说话但是没听清,于是摇摇头,走向自家门:“没说什么,滚回去吧你。” 简青竹正在掏钥匙的手停下来,看着他开门。 许一行转头,正好看见一辆车开过来,简青竹却站在路中间,忙骂:“傻逼啊你,车来了!” 简青竹快步走到他身边,哐一下关掉刚刚开了的门,扯着他往自己家走,说:“去我家。” 许一行狐疑地看他一眼,还是顺从地跟了过去。 他在前面进去,几乎是立刻,身后就响起关门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抵在了门背后。 简青竹的气息扑面而来。 唇齿纠缠,书包扔在地上,室内没开灯显得很昏暗,简青竹用力地环住他,片刻不愿离开地追逐他的唇。 许一行被迫仰起头,觉得呼吸困难,于是转过脸错开,刚刚吸了一口气,又被简青竹掰过脸去。 他觉得简青竹今天有点不正常,热烈得过分,但是身体陷在他强势的动作之下,分不开神去思考。 唇被吸吮得有点痛,他于是抓住他后脑的头发,稍稍使了点力。 这就像个信号一样,简青竹突然温柔下来,一点点地从他唇角吻到下巴,又吻到脖颈。 许一行更用力地仰起头,将致命处毫无保留地露给他。 “喜欢你。”简青竹声音微微发着抖。 许一行心跟着一颤,气息不稳地“嗯”了一声,双手不由自主抬起,用力交错在他颈后。 我也喜欢你。 下过雪的天光黯淡,呼吸声交错沉重,这什么也没摆的屋子,显出空空荡荡的寂寥来。 “你今天怎么了?”许一行得了一点空,忍不住问。 简青竹笑笑,低沉着声音:“我每天都想对你这样,恨不得把你吃掉,不是今天的事。” 许一行:“……说实话。” 简青竹:“因为你说你不想离开我,所以我要用力一点,让你记好我。” 许一行眉心一跳,笑:“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考试不也就几天吗?” 简青竹顿了顿:“我不能送你去考场了,地点早上才贴出来的,路线和注意事项我都已经写好了,放在你书包里的,等下记得看看。齐千山让我回去一趟,可能跟我妈妈有关,我不能不去。” 许一行理解地点点头,知道他不想多说,只是叮嘱道:“没关系,梅姨那边你帮我看好。” “好。”简青竹笑了笑。 许一行摸着他脸,也不知道是在劝自己还是在劝他,说:“就几天而已。” 简青竹“啊”了一声,接着说:“但是对我来说,几天已经够久了,没有听过一日三秋吗?” 许一行看了他半天,末了说:“我也是。” 这种气氛,忍不住就想说点心里话。 许一行低头,轻声说:“慢慢的就觉得,很难想像跟你分开,我知道大老爷们儿不该这么沉迷……沉迷感情,但是忍不住。简青竹,我觉得我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料想中,简青竹会说自己不会离开,或者笑着说以后还要一起上大学,一起抓鬼,一起算命。 一起生活。 可简青竹却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许一行有点慌乱,说不上患得患失,毕竟简青竹喜不喜欢他,是能自己感受的事情,他疑惑过,但没有怀疑过。 只是突然之间觉得,一切都会有尽头的。 果然是凡人,不可避免就要盼望天长地久。 简青竹细密的吻又落了下来,眉心、脸颊、嘴角,那双温热的唇最后在他肩上停下,狠狠咬了一口,打断了他所有的思绪。 许一行吃痛但是没出声,身子微微一抖,换来更疯狂的侵占。 他闭上眼睛,用力抓紧了他的朝夕。 从简青竹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许一行进屋上楼,突然看见窗边立着个人影,猛地朝后退了一步。 “许迟迟,”他立刻反应过来,勉强按下狂乱的心跳,打开了灯,“你怎么不开灯?吓我一跳。”
第154页 许迟迟回头看着他:“我就站会儿。” 许一行心虚地抬眼,越过她头顶望了一下,简青竹的窗帘是拉着的,随即悄悄松了口气。 他放下书包去做饭,许迟迟仍旧站在窗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完饭收拾了厨房,许一行想回房间,许迟迟却叫住了他:“许一行,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 许一行心重重一坠,许迟迟的语气严肃,他脑子里翻来覆去,最后只剩一片空白,只好倒了两杯水乖乖坐下。 许迟迟转着水杯,说:“你前段时间跟我说要去考天师证对吧?” 许一行点点头:“对。” “我听郑叔叔说,考试时间从明天开始。”她问,“准备好没有?” 许一行看着她:“说实话姐,没什么准备,就简青竹教了我些阵法符咒的,我一点儿底也没有。” 许迟迟笑了笑,问:“你俩关系怎么这么好了?我记得刚开始你特别不喜欢他。” 许一行捏了捏杯子:“哎呀你弟宰相肚里能撑船,他死皮赖脸要做朋友我也没办法。” 许迟迟点点头:“我记得我跟你讲过,老爹说过他活不长。” 许一行心尖一颤,这话他的确记得,但是很久没有放在心上想过,此时想起来竟然像是闷雷轰顶似的。 身上一下子就起了冷汗。 不等他反应,许迟迟又转过话题:“小时候有道士说要带你去学术法,你自己不愿意,爸爸也不愿意,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入这一行。” 跟着许迟迟的话,许一行的心情一点一点沉下来,却还勉强笑了一下:“还没考呢,考得到考不到不一定的。” 许迟迟没跟着他笑,语气格外认真:“行行,你想做什么都没有关系,我许家人没有贪生怕死的,做天师也好,继续给人算命也好,只要不坏规矩不漏天机,都是祖师爷赏饭吃,也是积德的事情。你也快十八了,很多话我不多说你也明白,能力大了,面临的选择可能会更多,姐姐希望你每次选择都能随心,更不要对不起别人。” 许一行愣愣地点头,过了半晌问:“姐,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 “就是想起来了。我今天碰到个以前的老邻居,棠花街上搬出去的,你也不认识,就聊起爸妈了。”许迟迟说,“小时候你问过妈妈怎么没的,还记不记得?” 心再次狂跳起来,许一行觉得口干舌燥,张张嘴但没说出话来,端起水喝了一口,来回握了半天杯子才开口:“你不是告诉过我,是难产吗?” 许迟迟看了他半晌,一字一顿地说:“妈妈是个天师。” “妈妈是个天师,怀着你的时候,仙水四周恶鬼肆虐,她是为了保护别人死的。死了之后,剖开肚子才有了你。” 许一行呆呆地坐在原处,没说没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许迟迟笑了笑:“你知道妈妈死之前护住的最后一个人是谁吗?” 电光火石之间,许一行脑中骤然一片清明,说:“简青竹的……妈妈?” 许迟迟点点头。 “那时候妈妈是灵关的人,但是跟齐家在一起做事,齐家内乱,出了奸细跟恶鬼为伍,因为他们的失误,青竹妈妈被鬼怪挟持,妈妈为了保护阿姨,用尽了最后一点灵力。”许迟迟娓娓道来,像是在讲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的情绪,“她死之前说,希望她的孩子继承她的衣钵。” 许一行直直地盯着许迟迟,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忘了呼吸,于是颤抖着,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你?” 许迟迟点点头:“我本来是通灵的,爸爸见妈妈死状悽惨,悲痛之下封了我的灵力,也封了你的。” “可是我通灵啊。”许一行讶异。 许迟迟不说话。 许一行福至心灵,想起好久之前两个人在讲简青竹的时候,已经讨论过类似的问题,结结巴巴地问:“所以,所以你说过,我以后灵力有可能会制不住……是因为我现在的能力还没恢复?” “也有可能……我的那一份,也交到你身上了。”许迟迟说。 姐弟俩相对无言许久,许一行慢慢从震惊里缓过来,问:“所以简青竹不认齐家,你也不太接受齐千山?” 许迟迟想了想,说:“很多事情不能那么简单地看待,我不恨齐家,但是我也喜欢不起来。所有权力集中的地方,我都喜欢不起来,灵关是这样,那些世家也一样。” 那我该恨简青竹吗? 许一行想,可是一切不关他的事啊。 正想到这里,许迟迟像是明白他的想法,轻声说:“青竹和你都是无辜的。” 许一行看了她一会儿,那双熟悉的眼里仍旧是平淡,可他就是从平淡里看到了很多让人安心的东西。 想要坦白的冲动突然压过了一切,他顿了顿,有点艰难地开了口:“姐。” 作者有话要说: 旧年只剩最后一天了,虽然我没什么读者,但请允许我仪式感一点吧~ 回头看见很多不足,谢谢看到这里的各位,不管是几个还是十几个,也不管大家是为了什么看我的文,喜欢也好,鼓励甚至同情也罢,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页 世界上故事太多啦,但是一本一本地完结,也许真的能安顿好自己的内心呢。 祝小天使们除夕快乐!愿大家所有遗憾都终结在这一天,新的一年吃想吃的东西,见想见的人,碰到生活的选择题都不会错,过瘦而健康且快乐的人生! 总之,万事如意吧! 第三卷 槐镇 第67章 我累了 许迟迟还是平静地看着他。 许一行舔舔嘴唇,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似地说:“我……” “我累了。”许迟迟打断他,“明天考试要加油哟。” 许一行愣了一下,狂跳的心脏渐渐回归平稳,突然就觉得特别疲惫,最后“嗯”了一声。 与此同时,街对面。 简青竹坐在客厅,茶几上放着一盏小夜灯,他手里来回把玩着一颗象棋,那是许一行心血来潮要下棋带过来的。 静坐了没多久,面前的黑暗渐渐起了漩涡,转瞬之后,出现了一个妖娆的女人。 竟然是许一行入方晴梦时,觊觎过他灵力的女鬼。 那美艷女鬼嘴角扬着,仍旧是穿着大红旗袍,只是领子上滚了白兔毛,在魅惑里掺了一丝清纯,看上去比先前要镇定得多,也柔婉得多。 此时见到沙发上的简青竹,她微微一躬身,轻声道:“主人,红姑来了。” 简青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问:“夏刚那边怎么样?” 红姑露出点为难的表情来,说:“您不让我从夏亭那儿下手,我……” “你是在怪我?”简青竹口气闲闲。 “红姑不敢。”红姑忙道,“只是那夏刚实在硬,威逼利诱都不为所动,就是不把东西交出来。说起来,主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竟然值得他不顾妻儿性命也要护住?” 简青竹终于抬头,凉凉看她一眼,末了勾起嘴角:“我也不知道,所以才要拿过来看看。给你指条路吧,把你查到的东西分享一点给灵关。” 红姑眼睛一亮:“坐收渔翁之利?” 简青竹笑:“还要看你收不收得到。郑义那边查到哪里了?” 红姑笑得极柔媚:“照着您的吩咐,暗中搅了搅浑水,他现在还在一个个追查呢,估计得兜不少圈子。” 简青竹淡淡地“嗯”了一声。 红姑知道这是让她走的意思了,可她却没动弹。 夜灯光照在简青竹脸上,勾勒出的剪影模糊,但是那侧脸披了光,显得格外柔和好看,她竟然看得有些呆了,忍不住问:“主人,您真的不是……” 简青竹抬眼,凌厉地扫了她一下。 红姑猛地住了嘴,慌忙转着话题,问:“您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简青竹玩味地看了她半晌,才答:“跟许一行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好。” “是了。”红姑笑,有点疑惑地说,“主人,红姑不太明白,既然您想让许一行早点恢复灵力,为什么非要等什么时机?既然是锻鍊,那不如让红姑找些小鬼来,让他一个个收掉不就好了?” 简青竹瞥她一眼:“真以为抓鬼是打副本升级?” 红姑讪讪地笑了一下,又见今天的简青竹似乎没那么冷漠,小心翼翼地问:“您明天不去天师证的考场,那要去哪里?” 简青竹不说话,抬眼看着她。 红姑轻笑:“听说地府前几天又乱了乱,跑了好些恶鬼出来,刚好碰上灵关要举办天师证考试,怕是人手不够呢。” 简青竹仍旧是沉默,只轻轻勾了勾嘴角。 红姑于是微微嗔道:“您何必呢?帮了那些人……” 兴许是暖黄色的光沖淡了他眉心的凛冽,红姑一颗心骤然悸动,这久违的感受,让她觉得自己像个人了。 她大着胆子又问:“您和许一行……您可是真的喜欢他?” 简青竹低头看自己手里的棋子。 红姑顺着他手望过去,见他不答,想了想朝前走了两步,坐在他的沙发扶手上,微微倾身过去,放柔了声音试探:“主人,如今您能碰到我实体,红姑倾慕您已久,要是您需要红姑……” “你要怎样?”简青竹笑,伸出食指将她抵开,“红姑姐姐,你倾慕的是另一个人还是我都无所谓,你分不分得清也无所谓,但是请记得离我远点儿,我还是未成年呢。” 红姑抿着嘴微微一笑。 简青竹收起表情,淡淡道:“我累了。” 肃杀的气息猛地起了,红姑一惊,才发觉自己真是胆大得过头了,只得慌忙起身,低低应了一声:“是。” 随即消失在了空气里。 简青竹看着她消失的漩涡,嘲讽地说:“你看,你说倾慕我,但是一旦有机会离开了,你仍然不会多留一分钟。” 他将那棋子在手里握紧,抬头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对着空气轻声喃喃:“许一行。” 过了半晌,声音又响起:“我常常觉得自己在走钢丝,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钢丝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终点。” 良久他低头,将额头抵在上手背。 黑暗里响起重重的呼吸声,像极了啜泣,而后又归于沉寂。
第156页 许迟迟回屋后许一行又在客厅坐了一会儿,信息不算复杂,但是在他脑子里来来回回显得格外杂乱。 想了一会儿,他起身进了浴室。 刚才那一瞬间,他差一点点就说出口了。 他有种很奇怪的感受,迫不及待想把一切告诉许迟迟。 自从许迟迟说出她那一份由他承担之后,他一点也没有觉得委屈,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暖意。 许迟迟是他活在这世界上的立足点。 洗完澡静了些,他拿起手机想跟简青竹打个电话,迟疑片刻又放下了,转而掏出书包里他给的纸张。 足足五大页白纸,写着注意事项、物品清单、重要咒诀、可能的意外状况……还有一副手绘的地图,上面标註了路线。 最后一页的末尾,简青竹署了名:你的竹子。 许一行觉得心定了些,记好了要转的地铁和公交,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入睡极快,却做了噩梦,许一行醒在半夜,胸口的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没头没尾的,他梦见简青竹满身是血,倒在自己怀中。 他拿过手机,发现才半夜三点,习惯性地打开微信,正好看见简青竹发的消息:“我梦见你了。” 许一行笑了笑,回过消息去:“我也梦见你了。” 隔了一会儿简青竹回了消息:“抱着你,睡吧。” 心里一阵难言的悸动,但是带了点酸涩。 许一行回了个“晚安”,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末了抬起左手,用简青竹的八字掐天干地支。 几分钟后他翻身坐起,拿出床头抽屉里的竹籤,算了一卦。 看着卦象,身上渐渐起了冷汗,紧接着他赤脚下床,在客厅的电视柜里拿出几枚古铜钱,再次卜了一卦。 怎么会? 许一行惊了,半晌反应不过来。 关于简青竹的一切,他竟然都看不到。 掐指的时候是一片迷雾,竹籤和铜钱的卦象杂乱无章,无从下解。 他回到床头坐了一会儿,以为是自己的问题,随手算了一下许迟迟的运势,卦象显示却又明明白白的。 如果简青竹的命不可看,那他活不长的结论到底是哪里来的? 是只有自己看不到,还是别人都看不到? 他拉过被子掩住脸,打定主意回来之后要去问问钱瞎子。 后半夜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闹钟响的时候头像是要炸开了,许一行费力地爬起来,走出卧室,看见桌上放着早餐。 许迟迟已经上班去了。 还好灵关的考试时间很人性化,啊不对,很符合鬼的习性,晚上十一点才开始,下午五点之前到考场都可以。 洗漱完清醒了点儿,吃早餐的时候,昨天的一切才开始涌上心头,心情顿时就复杂起来。 手机上有简青竹的消息,显示两个小时之前他就出发上山了。 许一行深吸一口气,想了想,决定直白一点,回了消息过去:“简竹子我想你了。” 没有回覆。 灵关定的考试地点在临市。 许一行收拾好出门,地铁二号线转三号线,坐到终点站,再坐两个小时的汽车。 汽车票简青竹已经在网上订好了,过去直接取票坐车,下车之后还有一路公交。 跟着简青竹定的路线走着,一路平稳,到达考场的时候,是下午三点钟。 仙水地平,只四周有些山,就像齐家地盘那样,都在城边上,而临市地势则要高些,且多起伏,偶尔才有点平地坝子。 车上有空调,下来之后许一行就打了个寒颤,觉得这里比仙水冷太多了。 考场设在山间一个农家乐里,名字很接地气,叫“康乐”。 许一行掏出手机查了一下地图,发现还不如简青竹画得清晰。 每年考点都一样?怎么简青竹就画得那么明白? 多想无益,最后还是顺着手里的路线走。 一路都在爬山,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许一行惊呆了。 面前一座恢宏的庭院,比思远山庄小一些,但是仍旧气派十足,大门口蹲着两座石狮子,石狮子旁边站着接待的人。 不停有人朝着里面走,掏出证件给门口的人检查。 看来是灵关包下来的场子。 这灵关是不是太有钱了一点? 许一行站在那大门侧面,啧啧嘆了两声,随即满头都是问号:自己对“农家乐”三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心里正在疯狂吐槽,后面突然传来个熟悉的声音:“一行。” 转过头去看见是郑义,他还是老样子,双眼温暖又深邃,就是鬍子好像又更长了些。 “郑叔叔。”许一行笑起来,等他走近了说,“我知道为什么您这么瘦了?” 郑义一本正经:“因为只有鬍子在疯长?” 许一行打了个响指:“bingo!” 郑义低头笑了笑:“都这么说。” “都?”许一行挑挑眉,八卦之魂压不住了。 郑义没理会他的语气,伸手把住他肩:“走吧,进去。” 许一行交上身份证,等检查完后跟着郑义往里走,问:“有多少人参加考试?” 郑义跟接待的人打了招呼,答:“全国一共三十个场子,咱们这边一共三百个考生。”
第157页 “这么少?”许一行讶异了一下。 他一边说话一边看四周的环境,里面也是分隔开的小庭院,亭子和回廊很多,都是仿古式的建筑。 旁边时不时有人经过,无一不回头看许一行。 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郑义耸耸肩:“都是些闲散通灵的,几个大家族今年都没派人出来。” 许一行一怔,想起自己交给齐千山的黑蜃,问:“包括您家?” 郑义点点头。 许一行见他反应冷淡,显然是不想说,意识到不能从这里问下去,于是转了话题:“为什么大家都要看我?怎么还有点……瞧不起的意思?” 郑义笑了笑:“因为我是今年的主考官,官网挂着照片。” 许一行噎了一下,心想难怪。 过了半个院子之后,他感觉有点不舒服,又问:“定考场有什么要求吗?我看这地方有点不对劲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好哇!给小天使们拜年啦! 第68章 主考官 郑义赞赏一笑:“当然,要选怨气重的地方。这院子其实已经废弃很久了,主人原来也是个通灵的。你太敏感了,真正的考场离这里还远,这边阴气其实不算重的,没几个人能感受到。多的我先不说,晚饭过后会告诉你们背景和考试规则。” 许一行理解地点点头。 旁边有个年轻人上前来,问:“郑老师,我带他去休息厅吧?” “没关系,我带就行。”郑义说。 那年轻人却站在旁边不动,郑义笑了笑:“这考试是作不了弊的,有人要说让他们说就是了。” “是。”那年轻人应,随后看了看许一行,转身走了。 “这边。”郑义指指走廊。 穿过一座水上小桥,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原来农家乐喝茶的地方。 郑义示意他坐下,许一行问:“郑叔叔,您要问我什么?直说吧。” 郑义端过茶给他倒上,才问:“你认识齐家人?” “啊,跟我家算故交吧。”许一行点点头,“您都知道了还问我。” 郑义又笑,说:“你身边每个人我都调查过,但是有个人,始终说不清楚来历。其实也不是说不清……” 许一行端起茶喝了一口,像是被苦着了,皱皱眉:“您说简青竹?” 郑义“嗯”了一声,似乎是在想怎么开口,最后还是直接问了:“他真是你男朋友?” “是啊。”许一行笑,“要不然就他一个不通灵的,每天跟着我干什么?找刺激?不过也有可能,他是挺喜欢刺激的。” 郑义笑了笑:“他成孤儿之前好像是单亲家庭?你知道他爸爸的情况吗?” 许一行摇摇头:“只说很小的时候就没了。他家庭不幸福,妈妈又有疯病,阿姨走了之后他户口挂在姑姑家,但他跟姑姑也从来不来往,没人管他,估计到等十八岁就彻底自立门户了吧。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敢问。” 这话说的其实也是事实,郑义面上看不出深浅,又问:“他姑姑是个什么人你知道吗?” 许一行笑:“这得问您啦。” 郑义也没有不好意思,听他这样说,直白道:“很巧,他姑姑竟然也姓齐。” 许一行挑挑眉:“真的?” 郑义“嗯”了一声:“他姑姑家算是书香门第,往上三辈都是教书的,很清白。” 许一行心道一声“难怪”。 这齐家做事滴水不漏,连往上几代的帐都做出来了,难怪简青竹的户口是挂在姑姑家,而不是齐千山家。 这根本就是早有防备啊,家族里一部分人正大光明以通灵者自居,另一部分散在人间用假身份生活。 只是齐家如此,还是其他世家也如此? 如果世家都这样做,郑义自己也是世家出来的,他为什么不知道会有这种情况? 另者,假使仅仅是齐家如此,目的是什么?总不能是为了简青竹一个人吧? 倘若是为了简青竹,十七年之内改过的东西肯定不会无迹可寻。 那只剩一种解释了,这是齐家一直以来就有的习惯。 但是不排除其他家族也会同样。 说起来齐千山跟简青竹长那么像,郑义难道都没看到过吗? 许一行突然一个激灵,想到一种情况——难道说齐家的地盘,是灵关的触手没办法碰到的地方? 他心里已经细细走了一通,面上却现出惊喜神色,看向郑义:“书香门第吶,难怪我男朋友那么优秀!” 郑义:“……” 许一行一边笑一边心道我操,跟简青竹一起待久了,装模作样的本事真的见长。 郑义再没说什么,拍拍他肩膀:“我带你去休息一会儿,等下要开大会,准备说考试的事情。” 许一行跟着起身:“谢谢郑叔叔。” 随后他跟着郑义到了个大厅门口。 那厅里是酒店的布局,摆满了圆桌,来考试的人男女都有,一眼望过去,二十多年纪的最多,中年占了小部分。
第158页 众人稀稀拉拉地坐着,认识不认识的都在聊天。 郑义到门口就停了步子:“我等下再去。” 许一行点点头,进去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没一会儿,有个姑娘落座在他旁边,随即凑了过来:“嗨!” “你好。”许一行点点头。 姑娘圆眼小脸,很可爱,也很自来熟:“我叫黄莺。” 许一行笑了笑:“许一行。” 他不太想跟人聊天,于是微微转了头,正好看见一个人匆匆跑向郑义,两个人站在门口稍远处,说着什么。 黄莺顺着他目光看了一眼,说:“你认识他?” 许一行“嗯”了一声:“以前抓鬼的时候正好碰见他的案子。” 黄莺“哇”了一声,羡慕似地咂咂嘴,见许一行不接着说了,自顾自转头去跟其他人说话。 许一行拿出手机来,发现简青竹一直没回消息。 他想了想,又打字:“在考场了,郑叔叔是主考官,你注意安全。” 还是没回复。 与此同时,站在门口人压着声音,对郑义说:“郑老师,酆都山西面两千里的地方又震了一下,跑了近万恶鬼。” 郑义立即问:“有鬼差来过了?” “对,刚刚走了。”那人答,“恶鬼上地面之后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全都朝着仙水的万人坑去了,鬼差追到两市交界处,发现恶鬼已经散了一部分,另一半被什么阻了一下。咱们的人手已经赶过去了,但还是不太够,要不要……” 郑义一怔,望了许一行一眼,又转过来轻声说:“这边的考试非办不可,免得有心人乱猜。跟两市的天师们联繫一下,让他们适当散一下消息,有没有证都无所谓,只要能收鬼的全部过去,由头不必找,用术法改记忆就行。抓来的鬼最低照着老规矩收,能提价的提一提。” “是。”那人应了去了。 郑义在外面抽完一支烟,对着庭院中间的假山发了一会儿呆,最后绕到了会场的前侧门,等着其他几个考官过来。 许一行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翻着他和简青竹的消息记录,直到旁边黄莺拐了他一拐子。 “嗯?”许一行疑惑地抬头。 正好看见郑义上台,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大厅里响起掌声来,台上除了郑义,都穿着西装。 郑义松松垮垮地套了件黑色夹克,眼神在顶灯的照耀下更显深邃,黄莺低低倒抽了一口气,说:“郑老师好帅啊。” 许一行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黄莺语速极快:“听说他以前是专管外勤的,今年是第一次当主考官,我运气好好啊。” “他很出名吗?”许一行疑惑地问。 黄莺点点头,花痴地看着台上:“你不知道吗?这两年郑老师解决了好几起棘手的事件,传说有他的地方恶鬼都要抖一抖呢。” 许一行挑挑眉,看向台上,心说郑义确实很有气场。 周围渐渐静下来,台上一共有七个人,六个坐着。 最边上是郑义,他手里拿了个话筒,站得很正气,环视了全场之后,沉声说:“欢迎各位,我不太会说话,咱们就直接进入正题了。” 台下响起掌声,郑义静静等了一会儿,随后将身边几位考官介绍了一下,说:“三年一度的天师证考试,这一届的主考官是我,相信大家一定是我带过最好的一届,因为我就带过你们这一届。” 下面响起笑声,郑义又道:“话不多说,等下在这里直接开饭,随后咱们要做些准备事项,十点准时出发去考场。” “准备什么?”有人大声问。 郑义温和道:“这个农家乐只是个落脚点而已,真正的考场在十公里外的一个巨镇上,等一下会有车将大家带过去。至于准备工作,稍后去隔壁,会有人送上笔墨,你们身上带的所有符纸都要留在这里,灵器可以带。画符咒的时间一共有三个钟头,可以随意交流,也可以组队。” 下面又响起个声音:“郑老师,考试范围是什么?就是画符纸吗?” 郑义笑着摇摇头:“关键点还没说到呢。近十年以来,那镇子里的人都生不出孩子,渐渐就搬走了很多人。” “集体得了不孕不育症?”有人问。 下面一片闹笑声。 郑义跟着笑笑:“镇子四周有山有水,林子多,魑魅魍魉也多。考试从今晚十一点开始,时间是四十八小时,换句话说,后天的现在,你们要出现在这里。考试内容是,弄清楚空镇的具体原因,不管是恶鬼作祟还是什么,最后都要交点东西上来。” “什么东西?” “什么都有可能。” “就这样?” 郑义点点头:“就这样。” “可是怎么确认公平?”又有人问。 黄莺看了许一行一眼,许一行看着台上。 旁边另一位考官接过话去:“你们每个人都要被下一道追踪咒,所有行动,注意,是所有,都会被我们看在眼里,这也是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而且等你们进去了就会知道,这考试作不了弊。”
第159页 郑义点点头:“天师证没有名额限制,只要你能坚持到最后,并且达成刚才所说的条件。” 下面响起一阵窃窃私语,郑义又开口了:“最麻烦的一个点。” 下头再次跟着静下来,郑义感激一笑:“最麻烦的一个点,这一次行动,除了你们而外,还有其他不参加考试的人。意思就是说,咱们考试是没有清场的,不排除会有被阻挠的可能。” “什么意思?”有人问。 黄莺大声接话:“郑老师,这其实是灵关接的委託吧?考试设置在这里,一边帮灵关解决了委託,一边还能进行天师选拔。” 郑义笑了:“小姑娘很聪明。” 大厅一下子静了,这一回静得有点彻底。 考试就算了,如果还有其他不参加考试的通灵者,万一发生点什么冲突怕是不好处理。 郑义瞭然地环视众人,说:“待会儿大家除了自己画的符纸,还要带上一张护身符,如果遇到什么危险,这护身符会救你一命。更重要的,抵御伤害之后符纸不会散,要是再遇到危险,你可以烧了它求救,但这也意味着你是提前退场。” 最中间的老者接过话去:“老头子我就直接说了吧,通灵的人不多,能成为正式天师的更少,希望大家珍惜生命,及时求救。别逞强,天师证可以再考,命丢了就丢了。” “是不是还要签个生死状啊?”许一行小声嘀咕了一句。 台上郑义也不知道怎么就听见了,点点头:“对,出发之前大家还要签署个自愿协议,这跟蹦极是一样的,留个东西保险些。” 下面有人讪讪地笑了一下,更多的人严肃着神情。 郑义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突然跑上来个人,在郑义耳边说了几句话。 紧接着,郑义快步走过去,跟中间的老者说了些什么,随后台上几人凑在一起小声商议。 大厅里的焦躁情绪蔓延开来。 “怎么了?”黄莺有点愣。 许一行微微皱了眉。 大约五分钟之后,台上几人散开,郑义又站直了身子,朗声说:“各位,咱们这一回考试要增加难度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坑叫《室友日常研究报告》,感兴趣的小伙伴,欢迎进入专栏收藏呀!?(? ???ω??? ?)? 感激不尽!我不会卖萌,就给您打个滚儿吧哈哈!(((((?(???)?))))) 这本当然也不会坑的~ 新文文案贴一下: 研究生毕业半年,过完年回单位,舒杨替父还债之后遭遇“被辞职”,抱着箱子回家的路上手机也没了,剩下各大银行的空卡和身份证,落魄到欲哭无泪。 出租屋搬来一个哈士奇一样的大学生,要买下房子自己住,于是舒杨准备流落街头了。 然而哈士奇脑子一时抽抽,同意舒杨不搬家,条件是回答一个问题—— 成新意:你是直的吗? 舒杨:当然。 成新意:太好了,最烦基佬了。 舒杨:你是直的吗? 成新意:你说呢? 很久以后—— 成新意:铁直铁直的舒老师请你解释一下,这反应什么意思? 舒杨:铁直铁直的成同学,说话之前请先看看自己干了什么。 p.s.非师生恋,年下,he. 有时候生活让你特别难过,也许是为了给你美好的礼物呢。 第69章 逢凶吉 下面的人这一次都很安静,但是面色都有些紧张,许一行眉头越皱越深,有种不祥的预感。 台上的郑义依然镇定:“地府为确保天师的质量,专门赶了三千恶鬼进考场,已经在路上了,祝各位好运。”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下面窃窃私语声响起来,大部分是紧张,也有小部分人在质疑,台上几人都不开口。 许一行抱起双臂,打定主意当个旁观者。 黄莺掰掰手指,大声说:“大家傻啊,郑老师说了,要想要证书,最后得交点东西上去,这恶鬼一来,对咱们来说不是好事吗?你就算弄不清楚集体不育不孕的原因,那抓点鬼交上去总是好的吧?天师证又没名额限制。” 台上郑义勾起嘴角笑了笑。 说话的人一下子都停了,见郑义没有反驳的意思,料想地府和灵关不会那么没准数,难道还能白白陷通灵者于危难之中吗? 于是异议也没了。 “好了,祝各位用餐愉快。”郑义说。 台上七人依次退了,下面开始上菜,许一行又掏出手机看了看,仍旧是没回复。 黄莺转头扯着他:“一行弟弟,咱俩待会儿组队吧?” 许一行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最后点点头:“好。” 吃完饭之后很快有人来招呼,两个人起身排队去了隔壁。 那边是一个礼堂,全摆着长条形的桌子,上面已经放好了笔墨,每个人进去之后挑自己喜欢的位子,准备画符纸。 黄莺还是跟着许一行,一会儿问他会哪些术法,一会儿又问他为什么要来考天师证。 许一行想了想,说:“是别人替我报的名,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就来了。” 黄莺了解地点点头:“我倒不是,我从小就很崇拜英雄,也从小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一直想为人间做事情。当天师多酷啊!”
第160页 这黄莺看上去应该是正在上大学的年纪,人很活泼也很洒脱。 许一行听她说话只觉得可爱,于是笑了:“天师大多都在半夜做事情,哪里有被人当英雄的机会?搞不好还会被当成骗钱的大师吧?” 黄莺提笔,许一行瞥了一眼,就这么几句话功夫,她已经快速画好了一张天师符。 “哎灵关准备的东西都是下过咒了的,画符真快。”黄莺啧啧称赞着,“要是在家里,这么一张要画一天呢。他们还是怕咱们出事。” 许一行点点头,黄莺才又接着他前面的话说:“那又怎么了,我心里知道自己是个英雄就可以了,不管别人怎么说。” “你倒是想得开。”许一行飞快地画着符,大多是驭火符,“你一个女孩子,家里人没意见吗?” 黄莺看着他提笔,摇头:“我没爹没妈,谁管我?” 许一行一提眉毛,心里暗暗惊了一下,怎么他接触到的通灵人,身世似乎都不太好? 黄莺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无所谓地说:“对通灵者来说,家里有牵绊反而不太好。有些人想的是什么?是随便赚点钱啊,考天师证不过是为了现世生活而已,抓鬼卖钱那也是个生计,还是个顶好的生计,竞争压力虽然也大,但总比社会上好吧?如果生活条件好了,谁还做这种跟阴间打交道的事情?” 许一行“嗯”了一声,愈发觉得黄莺很不一样,心思玲珑剔透得很,坦坦荡荡的。 “你画这么多驭火符干什么?”她问。 许一行笑:“就我的经验来看,鬼就不说了,万一碰到些什么怪物,驭火符绝对最有用。” 场中几乎再找不到比他岁数更小的,黄莺也没问他哪里来的经验,只是想了想,随即也开始画起驭火符来。 将近十点钟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钟,郑义的声音在上面响起:“各位,时间到了,请停笔。” 许一行直起身子来,放下毛笔,把符纸收拢。 四周开始有人在走动,随即每个人接到了一张护身符,和一份生死状。 郑义站在礼堂的台子上,说:“这符纸每人只有一张,先前已经说过了。待会儿就要进考场了,兵器可以用自己的,礼堂外面也放了些,没有兵器的人自己挑。” 等下面的生死状回收完毕了,他认真地环视了礼堂一圈:“再重申一遍,各位进了考场之后,要对自己的所有行为负责。我们请了些小精灵在考场里巡逻,里面很多地方也有摄像头,更有追踪咒,你们的每个行动这边都会知道,以及最重要的一点,人比证重要。” 下面没人说话,郑义严肃地问了一声:“还有问题吗?” “好,都没问题,那么现在出发。” 外面已经有车在等着了。 众人也守规矩,一个接一个排着队出去,有兵器的先上,没兵器的挑了兵器再上。 许一行随手挑了把匕首,但是抽出来才会发现其实是长剑,很方便。 黄莺表示她带兵器了,就在旁边等着。 不过一刻钟,已经全体准备好,车队立时就要开往那镇子。 两个人上了最后一辆大巴,坐在最后排。 许一行摸出手机来,黄莺突然笑了:“弟弟,我看你好像一直心不在焉的,在等女朋友的消息?” 许一行想了想,不太想撒谎,但没事他也不会宣扬自己是个同性恋,于是只用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答:“男朋友。” 黄莺怔了一下,许一行问:“你介意吗?如果……” “不不不。”黄莺痛心疾首,同样压低了声音说,“就是觉得你们这些人简直浪费资源,长这么帅,结果都去搞基了。” 许一行笑了一下,手机突然震动,他拿起来,看见是简青竹回消息了。 新消息接着来了好几条。 “我也想你。” “在帮齐千山抓鬼,被坑了,大老远跑过来帮齐家办事情,不爽。” “山上有时候没信号。” “灵关肯定给了求救的符纸吧?告诉你,不拿到天师证不要回来见我。” “哎呀骗你的,命重要,过来给我亲一个。” “等你回来给你熬梨汁喝。” 这些消息其实是零散发送的,时间间隔还挺长,只是发的时候没有信号,所以挤作一堆来了。 许一行笑起来,看见最后一句话,突然就想起上次喝梨汁的场景,脸一下就有点烫,好在车里灯关着,隐在黑暗里也没人看得见。 他收拾了一下心态,一整天没落地的心稍稍稳了,回了个“等我”。 那头又没消息了。 车里大部分人都在闭目养神,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很有可能睡不了,许一行于是也收了手机,将包放在身前,眯了眼。 路况刚开始还好,开出一会儿就全是乡间小路,车走得很慢,有点颠簸。 迷迷糊糊间,许一行又做了梦。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偏偏就是醒不过来,跟昨晚一样,他梦见了浑身鲜血的简青竹。 梦里起始什么也看不到,突然之间,简青竹提着剑从那黑雾里闯出来,撕开夜色到了他面前。
第161页 剑身往下滴着血,他的手指也往下滴着血,白色的衬衫被染得鲜红,世界没有颜色,只有那红色存在,因此十分扎眼。 许一行说不出话来,浑身僵着,伸不出手。 简青竹看着他,平静的神色突然被抹掉,满眼都是痛苦和愧疚,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许一行吓飞了魂儿,猛地往前一跨步,发现自己竟然能动了,于是不管不顾冲上去,抱起他凉透了的身子来。 他似乎浑身都是伤,许一行不敢碰,只能虚虚地让他躺在自己怀里,急得想哭,眼睛干得发痛,就是没有眼泪。 简青竹焦急地看他一眼,想要将他推开。 “你不要我了吗?!”许一行感受到他动作,心里骤然一窒,不由得大喊了一声。 随着这一句,眼泪终于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掉到简青竹脸上,全变成了血。 两个人的血混在一起,流淌在简青竹苍白的脸上,触目惊心。 简青竹还是想推开他,许一行大吼一声:“我不!” 话音刚落,刚才简青竹撕开的那迷雾口子外响了,动静就像是千军万马聚齐攻城。 许一行没反应过来,那口子已被一道闪电划开。 无数鬼怪沖他扑过来,面目皆是狰狞,无一不张着血盆大口,誓要将他撕成碎片,碾成粉末。 许一行惊慌之下,猛地俯下身子,用自己的身体盖住了简青竹。 却是在转瞬之间,胸口锐利一痛。 许一行低头,看见简青竹手里的长剑变作一把匕首,插进了他胸膛,他惊愕地抬头,没看清简青竹的表情。 一个急剎车。 许一行身子一抖,醒了。 睁开眼睛静了两秒,他发现自己坐在大巴上,黄莺睡得正香,头栽了过来靠在他肩上。 贴身的衣服是穿了简青竹的,已经被冷汗濡湿了,有点不舒服。 许一行心脏砰砰乱跳了半天,而后他低下头,发现是书包拉链开了,刚才挑的那把匕首正好戳在胸膛上,有点痛。 难怪梦里会被插了一刀。 他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想了想,他掐了掐手指,仍旧是看不到简青竹的运势。 旁边黄莺醒了,从他肩头上起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对不起弟弟。” 许一行摇摇头,示意没事,静了一会儿,说:“黄莺姐姐,来写个字,我给你拆一下。” “咦,还会掐算呢?”黄莺笑。 “嗯。”许一行勉强笑了一下。 黄莺想了想,拉过他手来写了个“木”字,顿了顿,又加了个“木”。 许一行笑了,掏出兜里的三个铜钱卜了一卦,跟字合了一下,说:“火克木,这回考试求救信号是驭火,可能有点不顺。但是不怕,双木就是林,郑叔叔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多林,也算是个庇护所,铜钱卦象显示出来也差不多,会逢凶化吉的。黄莺姐姐还是要小心。” 黄莺点点头,说:“谢谢许弟,我是木,咱俩一起是林,跟你组队肯定大吉大利。” 许一行心情松了点,接口道:“今晚吃鸡。” 黄莺哈哈笑了几声:“等咱们拿了证带你男朋友一起吃鸡。” 话音刚落,大巴停了,司机开了顶灯和车门,说:“大傢伙儿醒醒,目的地到了,后面的路要走进去了。” 众人迷迷糊糊地,互相摇摇,都带好了东西下车。 前面的大巴已经开走了,人也散得差不多了。 两个人走过去,看清面前是一片林子,有一条小路穿进去,郑义就站在路口,每进去一个人他就说一句“好运”。 黄莺打头过去,郑义笑了笑:“好运。” “谢谢郑老师。”黄莺笑,“可以抱一个吗?” 郑义拍拍她肩膀。 后面已经没人了,也不怕耽误别人时间,黄莺佯装撒娇地张开双臂:“抱一个嘛,我仰慕郑老师很久了。” 许一行失笑,看着郑义有点窘迫的样子很有趣,跟着劝:“郑叔叔您就抱人家一下嘛,又不会少块儿肉。” 旁边跟着郑义的一个手下也笑了,帮着说:“郑老师不要辜负人家姑娘的心意啊。” 郑义于是虚虚跟黄莺抱了一下:“好孩子,注意安全。” 黄莺得逞了,也不介意被叫孩子,笑得很欢快:“好嘞!” 郑义又拍拍许一行的肩:“一行注意安全。” 许一行笑笑:“谢谢郑叔叔。” 跟郑义道别之后,两个人踏上了那条小路,前面的人已经看不见,后面路口也渐渐远了。 黄莺手揣在外套兜里,捏紧了符纸。 许一行微微皱了眉,刚刚跨进林子,他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还以为今晚改不完这一章了!啊哈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有没有错别字,明天再捉虫吧~ 第70章 女神像 这林子阴气太重了,且不仅仅是鬼气,相较之下,竟然是人的怨气更重些。 黄莺对气息的感知能力也不弱,正在许一行犹疑的时候,她爆了句粗口:“日你个仙人板板邪迷邪眼嘞。”
第162页 许一行本来有点紧张,听她一说突然就笑了。 黄莺看他一眼,继续骂:“笑啥子笑啊你个龟儿子?” “黄莺姐姐你四川人?”许一行问。 黄莺摇摇头,随手捡起路边一根树枝:“叫莺姐就好,我不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是。” 许一行笑,抓了个字眼:“以前?”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着树林外走去,黄莺“啊”了一声:“对,死了。” 许一行一怔,正要道歉,黄莺轻声说:“没事。” “他中邪死的。”黄莺颇有点不在意的意思,“恶鬼缠身,最后只好去找天师来处理,结果找到个假跳大神的,越搞越严重。” 许一行理解地说:“莺姐节哀。” 黄莺摆摆手,笑了笑:“你不知道,跟鬼神有关的事情,鬼通常不可怕,人倒是可怕多了。” 许一行点点头:“我知道,三叔说过。” “嗯?”黄莺问,“你三叔很有觉悟嘛。” 许一行:“……不是我三叔,是大家的三叔。” 黄莺哈哈地笑起来:“我知道,逗你玩儿呢,我又不是老头子,我看过。只是这句话大家都在说,真正体会过的人没几个。” “嗯,所以莺姐你体会过。”许一行状似无意地总结了一下。 黄莺点点头:“体会得很深刻。” 许一行没再多问,这树林里待久了怕是要出问题,但是现在夜已经深了,去镇上也不好打听什么。 两个人一合计,先去镇上看一眼情况,不方便行事的话就退回林子来,准备抓恶鬼。 许一行:“话说去镇子上行事,是要行什么事?” 黄莺噎了一下,最后笑着说:“管他呢,我的人生信条是先上再说。” “好巧我也是!”许一行鼓起掌来。 两个人击了一掌,随即默契地加快了脚步。 这林子不算大,估计是镇边上的人造林,走了一刻钟左右,已经能够看到林子外面的暗光了。 “看到镇子了。”许一行轻声说。 黄莺舒了一口气,正想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声尖叫,两个人对视一眼。 “不会出什么事吧?”许一行问。 黄莺摆摆手:“不怕,有护身符呢,快走。” 两个人匆匆跑出那树林,刚刚出去,许一行就惊了。 镇子几乎已经陷入了黑暗中,只偶尔有几盏灯微弱着,月光很亮,一眼看过去,上面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黑气。 那黑气如同一个倒扣的大碗,将整个镇子笼罩于其中。 两个人这才发现,这林子出来竟然是一个高坎,几乎能俯视整个镇,能看清下面一半是现代化的高楼,一半是飞扬的旧瓦,泾渭分明又成一体。 黄莺“我操”了一声,说:“这要是能发展旅游业多好,根本就是个古镇啊,又有风情又有设施。” 许一行笑了一下,说:“莺姐,我怎么觉得进了林子之后你特别喜欢爆粗口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黄莺睨他一眼,“在爱豆面前当然就是哥哥你要穿暖暖哦,可以抱抱吗?跟闺蜜在一起就是去你妈的。” 许一行乐了:“你怎么这么可爱?” 笑到一半停了,不对,我他妈是闺蜜? 黄莺眯着眼笑:“谢谢弟弟夸奖哦,不要爱上姐姐,姐姐的心是郑老师和杰伦的,不过现在是郑老师一个人的了。” 许一行:“……” 几句话说完之后,两个人看着面前的镇子都沉默了。 “这他妈下去会死吧?阴气这么重?”黄莺摸摸下巴。 许一行点点头:“要不白天再去?” “不行,晚上也得去看看。”黄莺说。 话音刚落,她已经一把抓住了许一行的后领子,顺势往前一抡。 许一行一个不妨,险些让她扔了下去。 好在简青竹以前就总干这样的事,他已经学机灵了,回手就抓住了黄莺的手腕,堪堪稳住身体:“莺姐,你怎么能这样?!” 黄莺笑了:“弟弟有点本事啊。” 许一行笑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觉得手心抓着的手腕一下子缩小了,转瞬之间已经脱开了他手心。 这什么武侠情节?缩骨功? 还没回过神来,黄莺跟着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许一行朝着镇子栽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掐了个乘云诀。 刚刚踉跄着落地,黄莺也下来了,许一行无奈地看着她:“莺姐,这样不好吧。” 黄莺笑得皱起鼻子来:“反正你煞气重,借姐姐用一用嘛。” 她说着伸手去拉他。 许一行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如果对着女孩子,一般情况下容忍度还是很高的,这时借力起来,无奈地摇摇头:“你简直跟我男朋友一模一样,以前他就是这样对我的。” 黄莺笑了:“以后要介绍我俩认识一下。” 许一行这才抬头看了一眼上面,就是他掉下来的那一瞬,镇子上方云层似的阴气撕开了个口子,黄莺就是从那口子处下来的。
第163页 就这么一小会儿,那破口又合上了。 有几个人影在上面闪动了几下,似乎是想要跟下来,但是没来得及。 “干嘛不好好说要把我扔下来?”许一行又问。 黄莺笑着不说话,许一行嘆了口气:“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真诚,要想看看我的本事就直说,总是来这一招。” “不止这样。”黄莺说,“我要是不这么突然,不是要被身后那群孙子占便宜了?” 许一行笑笑:“就让他们下来也没什么。” 黄莺摇摇头:“谁知道晚上这下面会发生什么?让他们白天来好些。” “莺姐你不如说咱俩占个先机呢。”许一行拍拍屁股。 “是啊,天师证虽然没有数量限制,但是总要有个一二三,我想要那个第一。”黄莺笑得眯起眼,直白地说,“你脾气真好。本来我想着下来之后你要是瞎逼逼我就打晕你的。” 许一行看着她,突然又觉得她跟简青竹不像了,倒是跟阿小有点像。 他真心诚意地说:“谢谢夸奖,长这么大,你是第一个夸我脾气好的。” 黄莺转身,摆摆手:“客气客气。” 许一行跟在她身后,说:“果然了,金庸先生说得对,越漂亮的姑娘越会骗人。” 黄莺笑说:“谢谢夸奖。” 两个人于是朝着镇中心走去。 这镇子晚上竟然不开路灯,许一行掏出手电筒照亮,走了没多久,面前渐渐出现个高大的影子来。 走近了发现那是一座雕塑,白色大理石的。 那雕塑颇有点西方艺术的意思,足有十米高,是一尊半裸的女神像,右手抬起,像是在接什么东西。 女神的脸高鼻深眼,但怎么看怎么像是男的。 “镇中心吧这就是?”许一行手电筒四周照着,最后又落在雕塑上。 黄莺点点头,皱着眉绕了雕像一圈:“这雕像怎么男不男女不女的?可惜早先不知道考场,要不然还能做点准备工作,查查这个镇子的背景,这一下下来什么都没着没落的。” 许一行笑:“上了再说呗,反正以后抓鬼也多是突发事件,鬼又不会留在原地等你抓。” 黄莺笑笑:“也是,就算能查资料估计也没什么用。” 两个人最后商定,跟着女神像的指引走—— 女神雕像四周分别有四条路,走了她面向的那一条。 两边都是些商铺,街道不算宽阔,但对一个镇子来说已经足够了。 走出一刻钟,远处突然出现了很显眼的建筑,一座钟楼在不远处高耸着,在月光下看不清颜色,只能瞧得清轮廓。 “学校吧那是?”黄莺说。 学校是阳气比较足的地方,许一行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心说先看看里面有什么吧。 然而越走近,许一行越是犹疑,这钟楼越看越眼熟。 顺着大街又走了片刻,转过一个弯,看到校门的那一瞬许一行就愣了。 这他妈是把仙水三中的校门搬过来了? 他不由自主停了脚,黄莺回头看他:“怎么了?” 许一行沉吟了一会儿,答:“我觉得这学校看上去跟我学校有点像。” 黄莺笑了:“中学还不都长这个样子啊?” “我想进去看看。”许一行说。 黄莺点点头:“走。” 进了校门,许一行立刻就确定了,这学校的确跟仙水三中一模一样。 他心里疑惑太重了,因而住了脚,指着旁边一栋灰色外墙的楼,问:“莺姐,你看看这栋楼,能讲给我听一下什么样子吗?” 黄莺见他神色认真,也有点犯憷,答:“灰色大楼,从外面看上去不太看得清有几层,大概不超过五层,大门是开放式的,有个中庭,中庭中间是一棵黄葛树,楼梯上去写着三个大字,图书馆。” “有钟楼吗?”许一行问。 “有。”黄莺答,指了指西面方向,“那一边突出来的,应该是学校最高的建筑,是个钟楼。我看看……指针是梅花指针。” “怎么样?”她回头问。 许一行勉强按住心慌,点点头:“不是幻觉,幻觉大多是跟着人心来的,不可能咱俩看见的一模一样,除非是黑蜃……你没去过仙水三中吧?” “没有。”黄莺一下子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座学校,就是你读书的那个学校?” “对。”许一行说,“就在隔壁的仙水市城南区。” 黄莺被他说得有点憷了,静了一会儿,指指旁边的阶梯说:“先上去看看。” 两个人于是依次路过了初中部、操场、高中部,最后到瞭望远楼前面。 许一行挠挠头:“真他妈是仙水三中。” 黄莺想了想:“你刚才看见学校门口的招牌没有?” 许一行:“没有。” 他说完倒抽了一口冷气,突然明白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黄莺吸了一口气,问:“许弟,你发现没有,咱们自从过了那树林,就没有看到过任何地名。”
第164页 许一行接口:“郑老师说考场的时候,说的也只是那个镇子,根本没提到是什么镇。咱们从高坎边上下来,进镇子也没看见路牌。镇子没有名字,街道没有名字,雕像没有名字,学校也没有名字。” “我操。”黄莺睁大着眼睛,往许一行身边缩了缩。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简青竹没有下线的! 第71章 无名镇 许一行静了静,说:“没事,是人是鬼总要见见再说。” 说完这话,他掂可掂手电筒,轻声说:“驭火符准备好,但是得省着点儿,后面可能会用得着。” 他本来以为黄莺是怕了,没想到她往自己身后缩了一下后,又探出来头,声音带着压不住的兴奋:“真他妈是大鱼,要能把这镇子摸清楚了,我不要天师证也行啊!” 许一行:“……” 他转头看见前面有微弱的光亮,按照对仙水三中的记忆,那处是女生宿舍的方向。 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宿管还亮着? 黄莺在旁边突然说:“咱俩给这镇子取个名字?” 许一行注意力集中在前面的路上,听到了她在说话,但是没有细想。 黄莺抱起双臂,右手食指放在下巴上点了两点,说:“要不就叫无名镇吧?” 这句话突然闯进耳朵,许一行悚然一惊,一把捂住了黄莺的嘴巴,然而已经迟了,“镇”字虽然没了尾巴,但是已经出了口。 “完了。”许一行轻声说。 黄莺掰开他手,正想说话,却在一瞬间愣住了。 面前的岔路口突然出现了指路牌,上面指了六个方向,每个分路牌上的字通通是“无名”。 “我日!”黄莺惊道。 许一行一个头两个大,黄莺说取个名字的时候他就该反应过来的,偏偏被那点光亮吸引了注意力,虽然感觉到了不对,却硬是被自己错过了。 “这什么意思?”黄莺问。 许一行严肃了神色,拽了她一把,说:“快,先找找学校大门,看看还能不能出去。” 黄莺没再说话,跟在许一行身后跑去。 学校算不上大,不过五分钟,已经从宿舍外跑到了大门口。然而本来应该是学校大门的地方,竟然没有门。 那处是一堵墙,门的形状却还在,顶上写着“无名中学”。 许一行出了一身冷汗,尽管知道没用,还是说:“试试无碍法。” 黄莺点点头,两个人掐了诀撞过去。 “咚!”下一秒,许一行的头跟墙来了个亲密接触。 留了力,不太疼。他转头看着忍笑的黄莺,说:“就知道你要来这招,幸好我没使劲儿撞。” “你太宠了弟弟。”黄莺说,“当你女朋友,不,当你男朋友一定很幸福。” 许一行“嗯哼”了一声,一脸不屑,心里还是因为“男朋友”三个字想到了简青竹,软了片刻。 等了一会儿,两个人都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在接下来的近一个小时中,许一行带着黄莺走遍了所有有门的地方,甚至试了试翻围墙,然而就是出不去。 除了没有出路而外,这学校跟仙水三中一模一样。 许一行掏出手机,没有信号,夜里一点钟。 困在这镇子里已经两个小时了。 黄莺喘了口气,靠着墙壁坐下,仰头问:“所以咱俩现在是被困在这学校里了?” 许一行“嗯”了一声:“可能要等到早上了,这镇子里还有那么多人住,不管是什么鬼术妖术的,太阳出来了肯定都会破。” 黄莺疲惫地点点头:“太他妈邪门儿了。” 许一行嘆了口气,跟着坐下。 黄莺突然问:“我说要给这镇子取个名字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怎么会突然说不对劲儿的?” “直觉而已,你说出‘无名镇’之前我正好在发呆,没在意到直觉给我的提醒。”许一行答。 黄莺重重点了几下头:“真是没看错。” 许一行关了手电筒,在夜里提了提眉毛,没追问她在说什么,黄莺却又问:“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女生宿舍那个方向,我看到光了。”许一行答。 黄莺想了一会儿:“大半夜的,要说这学校里有人的话,估计就在宿舍了,既然有光那可能是没睡。反正咱们也出不去,要不过去看看?” 许一行想了想,心说你比我还倒霉,怕是不好。 但此时没有别的办法,坐在这里直到天亮只能是浪费时间,他于是点点头:“行。” “我行哥就是爽快。”黄莺竖起大拇指。 许一行笑了笑,站起身来,顺手拉了她一把:“我有时候觉得你挺像我一个姐姐的,但是腹黑的劲儿就不像了,她看上去比你机灵,但实际上比你傻。” 黄莺笑了笑:“什么姐姐?” 许一行笑:“一条街上的老邻居,算命的,偶尔也抓抓鬼,她叫阿小。” 这学校就像个孤岛一样,里面有点什么东西还不知道,出又出不去,再不说说话怕是要被逼疯,两个人于是一问一答起来。
第165页 许一行跟黄莺讲了讲阿小,黄莺说:“她很可爱啊,我还挺羡慕她的,就当个算命的,偶尔耍点小诈,自由自在的。” “阿小是很可爱。”许一行笑,“她比我大五岁,但是总像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还老叫我行哥。” 黄莺也笑:“那是行哥靠谱。” 没一会儿到了那女生宿舍前面,果然看见一盏灯亮着,就是宿管室。 这几乎是整个学校唯一的光亮了,路灯杆子伫立在黑暗里,像是守卫,冷冰冰的。 许一行看了看那灯,远远的,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他于是说:“莺姐跟你说个事儿,在仙水的话,女生宿舍是我们学校阴气最重的地方,前段时间还闹了鬼。” 黄莺一笑:“哪个学校不闹鬼?” 许一行点点头:“那过去看看吧?” 两个人一起走到那宿管室外面,窗户是朝外开着的,但是窗帘拉着,看不到里面的样子。 黄莺伸手摸了张白纸,念了个咒,那纸张从紧闭的窗户缝隙里将自己塞了进去。 没一会儿窗帘就被拉开了个缝隙,里面门反锁着,但是没有人。 许一行挑挑眉:“空气把自己反锁在宿管室了?” 黄莺噗嗤一笑,手指轻轻一点,那白纸飞到了门边,一角掀起来像是一只小手,就要去打开那别着的锁。 就在那一角碰到锁的一瞬间,纸却突然燃了,不过一瞬就消失在了空气中,连一点灰烬也没留。 许一行眉心一紧,那火光一闪而过,似乎照亮了黄莺凛冽的眼角。 “进去看看。”她说。 许一行又用了无碍法,这一回竟然轻易就穿过了铁门,看来只要不出学校的范围,去其他地方是可以的。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了,黄莺跟了进来,轻声说:“带路。” 许一行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要做什么,想了片刻,也是出于私心,他带着黄莺走了右手边的路。 本来是想上三四楼之间的平层看看,然而刚刚走到尽头,楼梯间一展现在面前,许一行头皮立马就炸了。 楼梯间根本就没有楼梯,而是一个巨大的坑。 那坑不算太深,到他腰部的样子,关键是坑里站满了人,不,站满了鬼,而且全是恶鬼。 一坑的鬼听到了声音,齐刷刷转了头,正面向两个人的来路。 “我日。”黄莺轻声呼了一句。 许一行往后退了两步,将黄莺挡在身后,轻声说:“我这辈子一定是不停踩死人坑的一辈子。” 那坑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阴恻恻地低着头,只一双眼睛往上,翻出下眼白,直直地盯紧了坑外的不速之客。 这镇子太不对劲儿了,顶上一层活人怨气太重,轻易就蒙了所谓的直觉。 这么多鬼聚集的地方,许一行竟然没有感觉出来,还他妈想也不想就跟着就闯进来了。 要完。 “跑不跑?”许一行问,虽然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黄莺说:“你以为我们跑得掉吗?” 那坑边上的鬼已经在尝试着往上爬,许一行从包里抽出了那把匕首,出鞘之后是一柄长剑。 他将兵器握紧了,回头想叫黄莺小心,却突然发现背后已经没人了。 “我操!”他压着喊了一嗓子,转头看见黄莺已经在十步之外了。 黄莺大喊一声:“跑啊行哥!” 许一行一瞬间哭笑不得,赶紧转身,刚刚跑了几步,背后的包却被抓住了。 他见跑不掉了,转头就是一挥,一剑下去斩飞了一只手臂。 黄莺在远处大叫:“我操行哥,出不去了!” 第一只鬼出手之后,后面的鬼突然像茶壶里的水一样,沸了。 恶鬼众咆哮着冲上来,黄莺气势十足地大喝一声:“行哥你能碰到鬼啊?挺住!我需要冷却时间放大招!” 你他妈都没放过招怎么就要冷却时间了?! 许一行想骂娘,又抽不出空来,只好硬着头皮上。 他不太会使剑,只用过白地。 白地自己有意识,会应和他,这么一用手里这剑,他才在心里咆哮开了:白地真他妈太懂了!自己跟白地那是三辈子修来的缘分啊!分手吧简青竹白地给我就可以! 这剑是砍菜用的吧?大爷的! 明明瞄准的是这只鬼的脖子,刺过去竟然是那只鬼的屁股。 好在剑快,鬼的密度大,虽然刺偏了,好歹能砍砍菜。 灵关不会坑人的,郑义诚不我欺……才怪! 这他妈是捅到马蜂窝了! 许一行一边跟鬼众打架一边吐槽,只觉得自己就要被淹没了。 身后黄莺突然大喝一声:“行哥让开!” 许一行一脚踹开一只扑到他胸口的鬼,刚刚把身子贴在墙壁上,旁边一柄带火光的长刀就已经挥了过去。 一下竟然秒了一堆。 群鬼碰上火光的都散了,没碰到的都在后退。 然而也就是一刀,那火焰转瞬熄了。 黄莺再次挥起刀来,那长刀对她来说有点太粗犷了,她却手腕轻松一转,跟转水果刀似的。 只可惜刀一砍过去,直接就穿过了鬼的身子——一点用也没有。
第166页 许一行心说难怪要放大招,没了火光那刀也就是普通兵器,对恶鬼没用。 她那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又不能始终燃着,要想加入战局,只能是用符纸了。 可万人坑里的鬼那么多,符纸怎么可能够用? “让!”他喊了一声。 不等他说,黄莺已经快速蹿到后面,许一行接过她的场子,继续拿剑看似有准头地乱砍一气。 砍了一会儿他后退几步,伸手抽出几张驭火符来,驭火符被点燃,浅浅地飘在那坑上方。 不照不要紧,一照过去许一行整个头皮都在发麻,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 坑里的鬼远比他想像得要多,已经不是密密麻麻能形容的了。 众鬼害怕驭火符的光,这一下都在拼命躲,不小心就踩在了同伴身上。 好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是鬼也能发生踩踏事故就好了。 黄莺朝着那光一看,在许一行身后“啧”了一声:“比想像的要难一点啊。” 电光火石之间,许一行突然抓住了点信息,他拿剑当刀横着扫过去,砍散了三只鬼,抽空转头看黄莺:“莺姐,你故意的吧?” 黄莺笑:“聪明。” “想让我死直说!”许一行嚎了一嗓子。 第72章 一个钵 又他妈上当了。 镇子上面的阴气层虽然危险,其实相当于是在护着镇子外面的人,黄莺却硬要带着他下到镇子里来,分明就是早知道这里有东西,但是不想被其他来考试的人看到。 是保护吗? 许一行一时之间想不明白。 “得想个办法,砍不完的!”他大喊一声,又抽出几张驭火符来。 黄莺安然地躲在他身后,回说:“你砍就是了,我带了法器的,但是还没到时间,要在日出之前用。” 许一行无言以对,没办法,只好继续就着驭火符砍菜瓜。 这坑里的鬼好像力量都不是特别盛,许一行便麻木地动着手,边暗自琢磨着,这肯定不是郑义说的那新来的恶鬼。 说不定这镇上的人生不出孩子,就是因为这个坑。 那黄莺到底要做什么? 她肯定事先知道些什么的,可惜也是个不说的。 怎么净碰上些奇奇怪怪的人啊,做的事也都奇奇怪怪的。 简直是欲哭无泪。 就在许一行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黄莺突然从他背后跳出来,往身后一甩收了长刀,喝了一声:“行哥,让开!” 就等这句话了! 许一行一个激灵,长剑在身前绕了一圈儿,对准了身后,跟着退出了坑。 刚刚撤出来,许一行就发现不对劲了,刚才还前赴后继攻上来的鬼众,不知道怎么的开始朝坑底缩了回去。 黄莺动作很快,就在许一行让开的一瞬间,她已经飞速冲进了那巨坑,眨眼间就站在了坑中央,正好在鬼众中心。 许一行目瞪口呆地看着,黄莺三两下在坑心地面上画了个阵,顺手从怀里掏出个钵来,放在了阵中心。 是的,一个钵。 许一行愣了,心说莺姐不是修道的,是法海的后人? 不对,法海好像没有后人。 天色倏忽彻底暗下去,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黄莺带着兴奋的神色,甚至有点丧病,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钵。 这楼里果然是有封印的,鬼出不去。 天亮的那一瞬,众鬼出于本能,拼命朝着坑中心挤,挤过去却是个阵。 周围腾地大亮,众鬼突然像被控制了似的,排着队一个接一个朝着坑中央走去,近了阵心变成一道道白光,嗖地飞进那钵里,转眼就不见了。 果然大杀器啊。 许一行靠在旁边的墙壁上,看着面前的场景,跟做梦似的。 身后是女生宿舍的走廊,前面是一个万人坑,坑中央站着个美少女,带着癫狂的表情,看着死魂一个个变成白光消失。 他疲惫地嘆了口气,静静地等着,耳边却骤然掠过一阵风,他立即直起身子,大喊一声:“莺姐出来!” 黄莺抬头看他一眼,有点不明所以。 就在这一瞬之间,她面前的钵突然被人踹了一脚似的,腾一下飞起来,撞在了坑边。 “我操!”许一行猛地跳下去。 与此同时,排队朝着坑中央走的鬼全都静了一瞬,随即茫然四顾,渐渐又骚动起来。 许一行看清了那一瞬的静止,心头莫名其妙就是一酸,心说全是些找不到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孤鬼。 但是他没空多想,因为两秒之后,鬼众又扑过来了。 黄莺还没反应过来,许一行打了个滚儿,过去一把抢起那钵,伸手拽了她一把:“走!” 第二次活跃起来的鬼像是疯了一般,比刚才更难对付,黄莺咬紧牙,眼里似乎要喷火,被许一行强行带上了坑边。 刚刚上了那高坎,许一行想也不想,掐了个剑诀,大开大阖扫了一下,长剑带起风,猛地吹向面前的巨坑。 “破!”他喝了一声。 剑风吹过去,一个背影突然出现在坑中央。 身后却传来一声:“谁在那边?” 话音未落,前面的巨坑突然不见了,转瞬变成了楼梯间,仿佛那里从来没有东西存在过。
第167页 黄莺念了隐身咒,拉着许一行从迟迟赶来的宿管员身边经过,许一行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宿管站在走廊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尽头的楼梯间。 再从宿管室经过的时候,那里已经敞开着门了。 跑出了女生宿舍,朝着小树林一钻,黄莺在额头上抹了一把:“他妈的,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马上就要成功了。” 许一行心里还想着刚才那背影,问:“看清谁踹你的钵没有?” “没有。”旁边是个花台,黄莺气呼呼地踹了一脚那台子,“累死累活就他妈这一次,这会儿天亮了,其他考试的人要下到镇里来了。” 许一行看着她:“莺姐,你到底要干什么?” 黄莺看了看他,也不觉得骗了他有多值得内疚,只是笑:“这坑要晚上才会出现,而且还不一定每个晚上都会出现,这地方我一直进不来,所以才会拉上你。” “谁告诉你我可以进来的?”许一行问。 黄莺耸耸肩:“很多事情不是秘密。” 许一行眯了眯眼看着她:“莺姐,真诚一点。” 黄莺跟他对视了半天,在蒙蒙亮的天色下面显得脸色苍白,她轻声说:“天师们都知道,许先生天生对各种阵法十分敏感,几乎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我心想你是他儿子,煞气又重,还杀了黑蜃,说不定也能进来,所以。” “所以你早就盯上我了,知道我要来考天师证,所以非跟我组队?”许一行总结了一下。 黄莺点点头:“行哥你很善良。” 许一行不置可否,问:“你认识简青竹?” 黄莺一头雾水:“谁?” 表情不像装的。 “没谁。”许一行说。 两个人朝着校门口走,许一行仔细看了一下两旁,昨晚上出现的路牌又全都消失不见了,只是环境仍旧是那个,跟三中一模一样。 就好像黄莺的“无名”两个字只是半夜十二点的一场魔法,钟声一敲响就失去了效力。 这么想来学校大门应当已经开了。 黄莺走着走着突然问:“刚才拉我出来的时候你在看什么?” 那么仓惶之间还能注意到他表情,许一行心里嘆了一下,直白地说:“我觉得踢开你钵的那个人,我可能认识。” 黄莺大惊:“什么?” 许一行想了想:“但是我还不确定,得再给我点时间,明天咱们得再来一趟。” “来不了了,既然有人发现了我要做什么,就来不了了。”黄莺摇摇头。 “你到底要做什么?”许一行皱着眉。 黄莺静了一会儿,说:“很多事情我也还不太清楚,现在只是知道那个女生宿舍下面有个万人坑,万人坑里有东西。我想要那个东西。” 许一行:“拿来做什么?” 黄莺不说话,他突然就有点明白了,猛地住了脚:“莺姐,你是不是……想让死人复生?” 黄莺对他能猜到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一眼,说:“你要去灵关告我吗?” 许一行认真地看着她:“你把你男朋友的尸体放在那里的?” 黄莺低着头,走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在殡仪馆工作。” “你认识许迟迟吗?”许一行问。 黄莺又静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别告诉你姐我在做什么,我不想吓到她。” 许一行觉得这实在是太滑稽了,自己身边的关系网怎么这么复杂,只有他一个人在网中心,是个点,没着没落的,看不清周围的形势。 他忍了忍心里冒上来的火气,问:“我姐每次去临市出差,都是去你那里?” “嗯。”黄莺点点头,“我大学就学的这个,但是说起来她还是我师父。” 许一行深吸一口气:“莺姐,你打消这个念头吧,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死而复生只是传说好吧?” 黄莺很平静:“道书上有很多死而复生的故事,既然我们能通灵能学道术,为什么不能让人死而复生?” 许一行有点无语,忍不住又说:“你想想,是,我们都学道术,我们能纠集天地间的灵气,可是能活死人的都是神仙,你见过道书上的神仙吗?世界上真有神仙吗?是不是太天真了一点?” 黄莺突然笑了:“酆都大帝不是神仙吗?古往今来学道术的人没一个不信仙道,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一边用着通灵的能力,一边质疑。” 许一行摇摇头:“恰恰相反,每个人都在质疑。” 黄莺于是不说话了。 天气阴沉沉的,好像又要下雪,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静静朝前走着。 “命者何也?神鬼莫逃。”许一行最后轻声说了句。 这么几句话的时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学校门口,昨晚上的墙又变成了大铁门。 掐了无碍法出去,黄莺突然说:“行哥,其实现在不是我不做这件事就结束的事了。” 许一行揉了揉眉心,心里一阵一阵暗火在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生气,好像这件事情是底限不能碰,但是想来想去,他根本就不了解这件事背后的东西,自然也谈不上立场。
第168页 本来就是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既然有人在他们后面到了那坑里,既然那人有能力破了黄莺的阵,那万人坑想起来也是按不住了。 都什么破事啊? 他想了半天,决定不想了。 如果非要有人倒行逆施,报应肯定不爽。 还是赶紧考完天师证回家吧,见简青竹和许迟迟要紧。 这镇子非常大,甚至称得上繁华,虽然只是个镇,看上去也和小城市差不多了,天还没亮透,路上已经能看得见来往的车辆了。 一点也不像想像里那样荒凉。 除了晚上不开灯这一点。 “要不要去哪里休息一下?”许一行问。 刚刚说完手机突然响了,许一行吓了一跳,看清了来电显示,心头骤然就是一松,幸好在车上充过电。 他接起来“餵”了一声。 “想我没有?”那头的简青竹立马问。 许一行看了看旁边的黄莺,黄莺摸出了手机来,往旁边离了两步,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他笑了笑:“嗯。” 简青竹的声音带着笑意:“累不累?什么时候能考完?” 许一行尽量放轻松了声音,也笑着答:“不累,一共是四十八小时的考试时间。你在哪里啊?” 作者有话要说: 神鬼莫逃,是《梅花易数》里对命数的描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哈哈哈 平均每一章有一个收藏呢哈哈哈哈哈哈比第一本好太多了,继续努力哇~(#^.^#) 那个,我想写个“求求你”的轮椅,会不会被封啊好紧张(*/ω\*) 第73章 迷魂药 “在家啦,等我男朋友回家呢。”简青竹说。 男朋友三个字,每次听到都会在心里撞一下,许一行舒了一口气,说:“洗白白等哥哥。” 简青竹笑出了声。 这一声有点低沉,很温柔,通过电流传来,直直钻进耳朵,许一行觉得自己都快起反应了。 接下来的一分钟,两个人都没说话,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有种难以言喻的静谧感。 “挂了?”许一行突然回过神来,说,“要去找住的地方呢。” 简青竹“嗯”了一声,彼此却都没有动作,过了一会儿许一行又说:“那我挂了。” “嗯。”简青竹又应了一声。 许一行刚刚把手机拿离耳朵,那头突然传来很轻的一声:“想你了。” 他手快,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挂断了。 黄莺凑过来:“怎么?丢魂儿了?” 许一行挑挑眉,没说话。 黄莺笑笑:“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再说吧。” 许一行点点头。 两个人从校门口出来,顺着大路走下去全是旅馆,只不过都还没开门。终于是走到了街尽头,正好看见一家旅馆门口有个女人,手里提着垃圾桶。 黄莺上前去:“老闆娘,现在有钟点房吗?” 那老闆娘迟疑地看了看他们俩,许一行心说不会吧,这么大个镇子连个空房间都没有? 要是非得等到别人退房,不如直接给他一棍子算了。 好在老闆娘只犹疑了几秒,说:“有。” 两个人跟着去前台开房,老闆娘边登记两个人的信息,边问:“你俩打哪儿来?” 黄莺是个撒谎不打草稿的,纯良少女说演就演,只见她大方地笑了笑:“省城大学来的,跟我弟弟来採风,准备写作业的。” “采什么风?”老闆娘问。 黄莺又笑:“我学画画的,刚放假,老师让画些不一样的风土人情,有个叔叔跟我推荐了这镇子,说这里好看呢。” 老闆娘一听来兴趣了,叨叨着这里有个塔子,那里有个牌坊,还有镇子中心的雕塑也很好看。 说到这里,许一行突然插嘴问:“阿姨,你们这镇子叫什么?” 正滔滔不绝的老闆娘卡了壳,像是没听懂许一行在说什么,隔了几秒钟之后继续讲她的旅馆多么干净。 许一行跟黄莺对视一眼,又说了几句,那老闆娘突然停下来,问许一行:“小哥,你刚才问什么来着?” “呵呵。”许一行笑,“我在问您这边游客多不多呢。” 那老闆娘笑了:“多,哪有不多的,但是今年少了。” “为什么?”黄莺问。 老闆娘嘆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谁在网上乱说,说我们这镇子不吉利,风水不好还是怎么的,渐渐就没人来了。这些也是听我女儿说的,我平时也不上网。” “风水不好?”许一行睁着眼睛说瞎话,“山清水秀的哪里不好了?我看着就挺好的,瑞气笼罩啊。” 老闆娘自得地点点头,黄莺又问:“老闆娘,我们昨天就来了,住的另一家旅馆,採风采了一整天,怎么没看着这镇上有小孩儿啊?” 那老闆娘本来还笑着,一听这话脸一拉,把两个人的身份证递过去,敲敲吧檯催促:“206和207,单间六十,押金一百,十二点之前退房,每人。” 黄莺吐吐舌头,许一行掏出手机来给了钱。 两个人坐上电梯,许一行转头看了那老闆娘一眼,皱皱眉:“我觉得这老闆娘哪里不太对劲儿啊。”
第169页 “是人吗?”黄莺立马问。 许一行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是人。” 黄莺坦然与他对视:“有没有看错的可能?” “没有。”许一行说,“绝对是人,但是有点邪门儿,哪里邪我还暂时看不出来。” 黄莺伸了个懒腰:“我有办法,先睡几个小时再说吧,十点钟门口见。” 许一行大概知道她的意思,虽然觉得不妥当,但还是点了点头。 回房间先抓紧时间洗了个澡,许一行眯着眼睛躺上床,想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太舒服,随即起身四下察看。 最后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一边摸出手机插了充电器,又给简青竹发了个消息:“你要是有空帮我去夏家看看,看夏刚在家没有。” 那边回了个“好”,没有问为什么。 许一行想了想,照实打字:“我觉得我看到夏刚了,他就在我们考试的这个镇上。” 简青竹这一回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消息,说:“纸鹤传回来的消息,夏刚不在家,梅姨和夏亭都好。” 许一行几乎已经确定了,手机又再震动一下,简青竹说:“是不是一夜没睡?快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好。”许一行对着屏幕笑了笑。 兴许是简青竹的话让他觉得心里安稳,设了闹钟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这一次没有做梦。 闹钟响的时候,门跟着也被敲响了。 许一行下床去开门,黄莺拿着两张纸出现,说:“快,抓紧时间。” “嗯?”许一行有点懵。 黄莺自顾自地推开他闯进去,说:“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吧?咱们得用点儿禁术,说不定是犯规的,得想个办法转移小精灵的注意力。” 许一行懂了,笑说:“不是说不定,是肯定犯规。你现在说的这句话和昨晚上的事情,应该都已经被小精灵报告给考官了吧?” 黄莺骄傲地说:“那没关系,昨晚的事情灵关迟早要知道的,回去再说,关键是先从那老闆娘嘴里套话。我都想好了,我刚才在外面用了个捆仙锁,回去了要是小精灵告我一状,我就说因为想洗澡呗。” 许一行:“……我洗澡的时候没想起来这个问题。” 黄莺捂着嘴笑:“那有啥,你没做其他事就成。” 许一行笑了笑,突然问:“你见过小精灵吗?” “没有啊,但捆仙锁出去之后确实困住了什么东西。”黄莺边说边摺纸,顿了一顿,突然转头来看许一行,“你是说……” 许一行坐上床去:“不一定,但我确实没感知到其他东西存在的气息,看着我们的一直是那符纸,说穿了就是张护身符上下了道追踪咒,只要我们没用邪术,灵关应该是不会发现的。” 黄莺啧了半天,说:“灵关太鸡贼了,其实办案子的时候用邪术那是不可避免的,哈哈哈,我就坐等当上天师去正大光明用了。” 她边说边迅速折了两个纸人出来,又将自己身上的护身符拿出来,贴在了其中一个纸人上。 许一行无奈,也掏了符纸出来,边贴边说:“你胆子可真大,不怕我俩真被什么怪物吃了没得求救?” “哪有那么厉害?我们就离开一会会儿,问完问题就来换真人了。”黄莺嗤了一声,“你来,你的灵力厉害些,幻术就行。” 许一行跟着念咒,两张纸噗噗两声,变成了两个坐着的人。 乍一下看见另一个自己,许一行吓了一跳,看了一会儿拍了个照,最后打了个响指:“帅!” “走走走!”黄莺瞪他一眼,拉着他进了对面自己的房间。 黄莺隐了身藏在门背后,许一行下到一楼,吧檯后面多了个年轻姑娘,刚才那老闆娘还在。 “阿姨。”许一行喊了一声,“我姐房间的空调打不开了,能不能麻烦您给看看?” 那老闆娘看见是他,估计是想到早上说太多了,也没什么好脸,最后见他一脸真诚,还是起了身。 门虚掩着,许一行开了门让在一边,等她先进去,同时喊了一声:“姐?” “啊。”黄莺应,扬起手一挥。 老闆娘顺着声音回头,正好被扑面而来的迷魂药粉盖了满头。 许一行连忙扶住人,一脚踢上门:“撒多了撒多了。” 黄莺显出身形来,笑说:“不多不多。” 两个人把老闆娘安放在椅子上,许一行说:“得快点儿,我下去的时候楼下还有个姑娘,等一下起疑了麻烦。” “来一个抓一个,来一双逮一双。”黄莺小手一挥,坐到了床边,跟那老闆娘面对面。 过了一分钟左右,老闆娘眨了眨眼。 黄莺清了清嗓子:“老闆娘,您叫什么名字?” 老闆娘答:“陈红霞。” 黄莺点点头:“老闆娘,你们这个镇子叫什么名字啊?” 老闆娘像是没听懂她的问题,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许一行心觉不对,换个方式重复了一遍:“阿姨,你们这镇子是什么镇子?” 这一回答了:“是个鬼镇。”
第170页 许一行一惊,又问:“你是人还是鬼?” 老闆娘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人。” 黄莺接过话去:“这镇子上有很多鬼吗?” 老闆娘点点头:“对。” 黄莺:“鬼在哪里?” 老闆娘:“到处都是。” 黄莺跟许一行对视一眼,问出了那个关键问题:“这镇子上的人为什么都生不出孩子?” 老闆娘:“孩子是药引子,没生出来的最好。” 许一行大惊,问:“谁要的药引子?” 老闆娘:“不知道。” 黄莺低低说了个“我日”,接着问:“镇上谁在管你们?” 老闆娘又迷茫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答:“不知道。” 黄莺:“镇长吗?” 老闆娘:“镇长只是帮忙做事的。”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许一行一惊:“莺姐快点儿。” 黄莺想了想,说:“你问。” 许一行猛地坐下,再次问了最开始的问题:“这个镇子叫什么名字?” 老闆娘双眼浑浊,直直看着前方,答不出来。 砰砰砰,门被拍响了。 许一行起身,捏住老闆娘的肩膀,念了隐身咒。黄莺过去开门,外面站着个青年。 那青年见人来开门,紧张道:“你好,请问一下是来参加考试的吗?” “是。”黄莺一点不客气,“你谁?” 青年有点着急:“我叫陈鹏,刚才在楼下看见你和你同伴,猜测你们也是来参加考试的。我跟我哥走散了,找不到其他人,只能来问问你们。” 黄莺想了想:“你楼下等我行不行?我去叫我弟弟。” 陈鹏忙点点头,黄莺把门关上,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冲着床边招了招手。 许一行显出身形来:“把她弄醒?” 黄莺“嗯”了一声:“这药粉本来也只有一刻钟的效力,时间长了容易成呆子。” 她过去揭开个小瓶子,给老闆娘闻了闻。 两秒钟之后,老闆娘双眼变清了,黄莺笑着说:“谢谢老闆娘,空调能用了,劳烦您跑一趟。” 老闆娘疑惑地看看两个人,想起来确实是来看空调的,于是说:“哎哟我这头晕的老毛病又犯了,好了就好,我走了。” “谢谢老闆娘。”许一行在背后说。 等人走了,两个人飞速到了许一行房间,从那假人身上取下符纸揣回自己兜里,又略略商量了几句,背着东西下了楼。 陈鹏正在柜檯前徘徊,看见两个人下来了,忙打了招呼等在旁边。 许一行去退房,他就一直跟在黄莺后头,出了旅馆才小声说:“我觉得这镇子有古怪。” “嗯,对。”许一行说,“这镇子不会全姓陈吧?” 陈鹏有点惊慌地说:“我也姓陈。” 黄莺笑看着陈鹏:“你怎么刚刚进镇子就弄丢了人?” 陈鹏摇摇头:“不是刚刚,不对,确实是刚刚,我们昨天晚上进来之后,没找到旅馆……” “嗯?”黄莺打断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陈鹏看上去有点懵,答:“昨,昨天啊。怎么了?” 第74章 油桐林 许一行跟黄莺对视一眼,问:“昨天你们怎么来的?” 陈鹏有点懵,跟着两个人朝前走着,说:“我们过了上头的树林之后,看见一个山沟,顺着山沟下来……” 他说到这里一脸惊恐地停下来,整张脸一下变得刷白。 黄莺看他一眼:“山沟里有什么?” 陈鹏搓搓自己的脸:“山沟里全是油桐树,上面倒挂着很多小孩儿……” 他边说边打了个寒颤。 许一行闻言看了看旁边的行道树,问:“莺姐你发现没有,这镇上的树全都是槐树。” “所以?”黄莺问。 许一行看了陈鹏一眼,觉得他不像在撒谎,于是说:“只有那山沟里是油桐树,这说不定是个突破点。而且小孩子……咱们这一回来不就是要调查小孩子吗?” 陈鹏在旁边点点头,说:“不小心闯进那山沟,我吓疯了,跟我哥一起乱闯,谁知道闯进了个学校,进去就出不来了,一直等到了日出之后。我就去买个水的时间,我哥就不见了。” 黄莺问:“你什么时候看到我们的?怎么知道我们在那旅馆里?” 陈鹏犹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昨晚上,昨晚上在康乐农家乐我就,就注意到你了……早上出校门之后看见你俩进了那旅馆,我哥不见了之后我才进去的……” 许一行有点想笑,黄莺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又问:“看见过其他进镇子来的人吗?” 陈鹏点点头:“没有。但是等你们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两个人路过,他们正在说话,我听了一耳朵,那两个人说是要去老街上问问。” “问是问不出个什么东西的。”黄莺说,“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弄清楚这镇子是谁的地盘。”
第171页 许一行知道她什么意思,天师世家一般都有不成文的划地方式,基本上某块地上出了事情,谁主要担任解决的角色,这块地就默认属于谁的管辖范围。 陈鹏在旁边结巴道:“我知道这地是谁的。” “谁的?”黄莺问。 陈鹏深吸一口气:“我家就是从这镇上搬出去的。” 许一行心说难怪,昨晚阴气那么重也能进得来。 “这地方是郑家在管。”陈鹏说。 许一行惊了一下:“谁家?” “郑家。”陈鹏重复了一遍,“我只知道自己家原来就在这个镇上,但是我没有来过,我是昨天晚上知道考试地点之后才想起来的,我还给家里老人打过电话,爸妈说这里的确是郑家在管。” “哪个郑家?”许一行又问,“祖籍四川的郑家?” 陈鹏点点头:“这镇子上的人不都姓陈的,郑……郑老师的郑。” 许一行不动声色看了黄莺一眼。 黄莺摊摊手:“现在怎么办?哪里去找郑家的人?以前是郑家在管,不代表现在也是。” 三个人站在街头沉默。 这镇子确实称得上巨镇,实在是太大了,人却不算多,而且就老闆娘的情况来看,镇上的人都有点防备外来者。 许一行心里更是复杂。 郑义是世家出身,不知道多少人知道这事情。这镇子如果真是郑家在管,那么现在就相当于是郑义在拆自家的台。 这算是世家跟灵关之间的一战吗? 郑义是在拿自家开刀? 那他现在在灵关,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三个人里面陈鹏最大,却懦懦的不太敢多说。 黄莺很有点领导的样子,没一会儿就定好了计划:“这位……陈大哥,帮你找哥哥是不可能了,我们也有事情要做。现在我跟弟弟打算去你说的山沟看一眼,你要去的话跟上来?如果不去,能不能给指个路?” 许一行想了一想:“你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灵关有保险措施的。” 陈鹏点点头:“我带你们过去吧?只希望把事情弄清楚了抓几只恶鬼就能交差了。” 黄莺笑了一笑:“恶鬼有得是,晚上等着看吧。那三千恶鬼还一点踪迹都没露出来呢。” 黄莺这话一出,许一行突然就想起老闆娘说的鬼镇,心头一凉。 这三千恶鬼奔着这镇子来,究竟真是地府有意为之,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还真说不清。 打定主意之后,三个人在旅馆旁边对付了一顿,饭后陈鹏循着记忆,带着两个人朝那山沟里走。 许一行边走边回头,看着背后的学校越来越远,钟楼渐渐看不到了,没一会儿那雕塑又在眼前了。 街上时不时有人在经过,陈鹏匆匆朝前走了几步,从包里掏出相机来拍了几张照片,轻声说:“原来真有这雕塑在啊。” 黄莺问:“家里人还跟你讲过这雕塑?” “啊。”陈鹏笑,“小时候听爸妈讲过,说这雕塑是镇子的中心。” 许一行:“这镇子一半都是老建筑,为什么中心会有这么西方化的女神像?” 陈鹏摇摇头:“不知道,混搭风?” 许一行仰头打量了那雕塑一下,看上去还是那么怪异,男性的面孔,女性的身躯。 他摸摸下巴,心说原来不是黑暗里的错觉。 黄莺也在旁边观察那雕塑,因而没有催促。 过了会儿陈鹏笑:“走吧?” 两个人于是又跟上了。 经过那雕像之后,要朝着西边走,正好跟学校在相反的方向。 走出几步,许一行突然回了头,黄莺问:“怎么?” “没。”许一行答,想想又凑到黄莺旁边,“我怎么觉得这雕塑跟昨天不太一样了?” 黄莺摇摇头。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那女神像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些,头朝着西面歪了一歪。 偶尔能在人群里看到考生,一眼看过去就跟镇子的整体气质不搭,但是镇子是什么样的气质,许一行却又说不清。 大概四十分钟之后,到了一座低矮的山脚下。 陈鹏指指不远处的山沟:“就在那里面。” 黄莺笑:“这么半天没到,我以为陈大哥你要把我们卖了呢。” 陈鹏忙不迭道:“怎么可能!” “逗你玩儿呢。”黄莺说,“别紧张。” 周围树木渐渐多了起来,靠近镇子那一圈儿全是槐树,朝里面走去,油桐树越来越多,最后完全替代了槐树。 “中午过去能看到吗?”陈鹏突然问。 黄莺:“怎么不能?油桐树遮阳气的,就算看不到也没事,随便摆个阵就是了。” 陈鹏笑了笑:“我不经常跟鬼打交道,也不太清楚这些。” “那为什么要来考天师证?”许一行问。 陈鹏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后道:“陪我哥来的。” 许一行点点头,关注着两旁的环境变化。 顺着小路进山沟,的确是阴气越来越重,面前这山沟里的树显然全是人工种的,不然不可能一棵杂种也没有。
第172页 那山沟走进去没多远,路就转了个弯,前面跟着出现了一个凹处,被两壁山峰夹着,中间有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小路,非常险,路面上长满了荒草。 一阵风从小路深处吹来,许一行骤然听见一串笑声。 小孩子的笑声。 他走在最前面,这时候猛地回头,后面两个人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许一行皱眉:“你们没听到?” 黄莺立马抽出了长刀:“听见什么?” 这动作很迅疾,走在中间的陈鹏被吓了一跳,仓惶往旁边跨了一步,撞在了许一行身上。 许一行强忍住笑,轻咳了两下:“走吧,再朝前看看。” 黄莺面无表情地收起刀,动作很是麻利,陈鹏脸刷一下就红了,忙走到了前头去。 又朝前走了近十分钟,陈鹏停了脚:“昨晚我们就是从上面下来的。” 他手指指着高处,小路隐隐约约的,蜿蜒着向上,望过去依稀能看到镇子边缘高处的树林。 许一行已经看清面前的场景了。 他有点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山沟宽了些,下面有了块儿空地,甚至有条小溪流下来,不知道蜿蜒向何处。 那溪边种满了油桐树,树上挂满了小孩子。 树上的在荡鞦韆,草地上的在乱跑,那些孩子脸上都带着笑,并且时不时看这边一眼。 分明是看到了有来客,但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再看两眼,许一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些小孩子,顶大的不过两三岁的样子,至于小的,有脑门都没长合的,仔细看还能看到露出来的粉嫩组织。 还有些连眼睛都没睁开,脸上却分明是在笑,整个身子都在朝着三人这边倾斜。 “我操。”他终于小声说了一句。 黄莺看见他的反应,说:“行哥,你看到什么了?我看不到。” 陈鹏在旁边接口:“我也看不到。黑狗血用得上吗?” 就在此时,一只小鬼突然出现在面前,猛地往上一跳,直接攀上了许一行的大腿。 身上的白嫩的肉都在抖动。 许一行低头跟他对视一眼,心想这小鬼是不怕我的煞气? 还没想定,那小娃娃突然一笑,张开嘴就咬上了他腿。他条件反射,长腿一蹬,迅疾将那小鬼甩了出去。 黄莺擅长阵法,看他动作明白了点什么,迅速在三个人前面画了个照鬼现形阵。 许一行跟她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念了咒,往前一推。 兴许是油桐树的关系,咒语比平时有效得多,空气轻轻震荡,转瞬之后,山沟里的场景猛地映入黄莺眼帘。 她表情有点抽搐,回头看了陈鹏一眼。 陈鹏后退了好几步,脸色惨白,仓惶地看着两个人:“昨晚就是这样。” “噁心是噁心了点儿。”黄莺说,“怕什么,这些小鬼又不咬人。” “不咬人才怪!”许一行说。 黄莺想起刚才他的动作,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打了个寒颤:“看上去真瘆得慌啊,这么多小鬼,我想想怎么收啊。” 陈鹏从后面递过来个袋子:“我带了锦囊。” 黄莺接过来,说:“多谢。” 许一行看着刚才被他踹开的那小孩子,伸手掐了缚鬼诀,小鬼猛地动弹不得,他朝前两步,伸手去提起那小鬼。 小鬼面上还带着笑,一双滴熘熘的大眼睛看着许一行。 许一行心嘆一声,转身想把它放进黄莺手里的锦囊里。 刚刚准备要放下去,小鬼却哈哈笑起来,猛地一口咬上他手腕,随即跳下地去,跑到油桐树后面去了。 被小鬼咬过的地方立马变黑了。 许一行惊愕不已,黄莺在旁边笑:“行哥,你这缚鬼诀怎么连个小鬼都绑不住?” 她正笑着,看见许一行的表情突然静了。 远处的小孩子凑在一堆笑,时不时转头笑看他们一下,许一行轻声问:“莺姐,这镇上的人生不出孩子。” 黄莺脸色骤然惨白,点了点头。 许一行又问:“鬼魂会长大吗?” 两个人无言相对了一会儿,黄莺笑:“别自己吓自己,这些小鬼兴许是用了灵力自己变了形状。” 背后突然颳起一阵阴风,黄莺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身后的陈鹏不见了。 许一行眉心一跳,大喊一声:“陈鹏!” 没人回答。 不远处嘻嘻哈哈的声音越来越吵闹,转瞬之后,地面突然摇了摇。 第75章 中计了 “我操他妈的!”黄莺骂,“中计了!” 许一行慌忙抽出兵器,一手护住黄莺。 黄莺一巴掌拍上他手臂:“起开,让姐放个大的!” 许一行吃痛,抽回手搓了搓手臂:“莺姐你这手劲儿,隔着羽绒服都痛!” 地面摇晃地越来越厉害,许一行有点怀疑这两边的山会突然合上。 他目光不由自主下移,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小孩子全都转了头,正直勾勾望着自己和黄莺。 他悚然一惊,发现那些孩子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嘴角还是勾着的,眉眼却低下去变成半白眼,说不出的阴险。
第173页 黄莺边画阵边吐槽:“谁他妈这么缺德养了一山谷的小鬼?” 几秒之后,她退了两步,抓住许一行的手:“行哥,借你血一用。” 许一行“啧”了一声,手臂伸出去,黄莺手里一把小刀架在他手腕上方,那里已经好几条疤了。 血刚一冒出皮肤,落脚处立即震颤起来,频率渐渐跟上了大地。 黄莺用匕首沾了他血,随后反手握住,猛地朝地上一跪,匕首带着血插入了土中。 几乎是立刻,以两个人站的阵眼为中心,一阵力量朝四周猛地推了过去。 许一行抬头,小鬼们顺着那力量全都趔趄了一下,就像遭遇冲击波似的,有些还扑倒在了地上,转瞬之间哭声震天。 “怎么没用?”黄莺一惊。 背后骤然传来一声闷哼,许一行急退几步,一把抓住了面前的空气,手里立马现出一只臂膀,随后是整个人。 陈鹏根本就没离开,就在他们身后。 黄莺抬腿就是一脚,正揣在陈鹏的心窝,许一行抓着他的手险些脱了,黄莺立起眉毛,厉声道:“说!你到底是哪家的?” 陈鹏脸色苍白,咬紧牙关。 许一行手从他手臂上挪开,一把掐住了他脖子:“说不说?” 黄莺惊讶地看了许一行一眼,许一行手渐渐收紧:“说不说?你是要拉整个镇子来陪葬?” 陈鹏一愣,黄莺随手掐了个诀,正撞在他额头上,下一秒,他蜷缩起身体,从许一行手里滑下来。 许一行回头看了看那哭嚎着的小鬼们,转头又来看陈鹏。 黄莺看着陈鹏笑:“你知道这是什么对吧?剜心咒,你不说我也不会弄死你,而且就算死了我也不放过你,大家都是抓鬼的,我不说你也懂。” 陈鹏身子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举起手示意要说。 黄莺松了咒,他张张嘴正要说话,旁边却不知道从哪里闯出来一只小鬼,从许一行和黄莺中间插进来,一口咬在了陈鹏脖子上。 许一行大惊,伸手就去捉,那小鬼已经急速后退,转眼又消失了。 陈鹏脸色急速灰白起来,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变化,整个人竟然是瞬间就没了气息。 那脖子上一个清晰的小牙印,紫红色。 许一行猛地低头看自己手腕,刚才被咬的伤口却已经癒合了。 “完了,事情整大发了。”黄莺看了许一行一眼,随即举起双手,“不是我杀的。” 许一行愣了一下,大声喊:“跑啊我操!” 两个人忙不迭朝着后面退,一个咯咯笑着的小鬼突然出现在面前,二人悚然,发现身后的路早就已经被堵死了。 就刚才震荡的那么几分钟里,背后的入口已经合上了。 这里真正成了一个峡谷,被那条小溪划作两半,一群小鬼阴恻恻的,端端正正将许一行和黄莺困在中间。 天骤然暗了下来。 黄莺银牙一咬:“杀!” 许一行也没多话,手里长剑一扬。 这动作像个信号似的,四周小鬼或哭或笑,猛地就扑了上来。 一剑过去,斩散了又合上,再一剑,又合上,许一行背上顿生冷汗,第三剑斩下去,面前一只小鬼噗一下散掉,再也没能合拢。 黄莺的兵器根本碰不到这些小鬼,那钵又只能明暗交替的时候才能用,只好努力护住自己不被近身,于是她挥着长刀驱赶,但小鬼太多,就像苍蝇似的,赶走了立马又上来。 她口里一直念念有词着,许一行斩杀了几只小鬼,退过去跟她背靠背,才听见她嘴里念叨的话:“咬到就死咬到就死啊啊啊。” 许一行哭笑不得,反手刺向她身前一只小鬼,回手的时候在她长刀上抹了一把,将自己的血涂了上去。 黄莺看他一眼,反手连挥三刀,解决掉了身前的几只小鬼。 这境地不能更糟糕了。 这些小鬼比昨晚上的万人坑更加可怕。 这下子连退路也没有,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许一行欲哭无泪,只能用力斩杀,可那些小鬼竟然越来越多,像是不停在增生似的。 今天是不是要挂在这里了? 可是还有那么多问题没有弄清楚。 还没有跟许迟迟说钱藏在床垫底下。 还没来得及最后亲简青竹一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一行渐渐觉得有点体力不支了,一个不妨,被一只小鬼跳上了背。 那小鬼叽叽地笑起来,像极了大老鼠,张着嘴巴就要朝许一行的脖子咬下去。 就在这关键的瞬间,一声怒吼从耳畔传来,许一行精神猛地一震。 白地从他身上跳下,一口咬住那哇哇乱叫的小孩子,再一仰头,把小鬼吞了下去。 威风凛凛的貔貅跃上半空,落地的瞬间已经吃掉三只小鬼。 “白地!”许一行大吼一声。 白地睁开炯炯的双眼,温和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朝他奔来,转瞬化作长剑,寒光凌冽。 许一行静了一瞬,闭了一下眼。 随后他循着本能双手开舞,两把长剑在身周交错成圈,白地的剑光所到之处,小鬼无不如风吹云般转眼消散。 你在我身后简青竹,许一行想,所以我一定会战无不胜。
第174页 他往前飞奔几步,将黄莺笼罩在了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黄莺压力一下子减轻,抽空转头看他,一时之间竟然看得呆了。 满山谷的笑声不见了,全部化作了刺耳的哭声与哀嚎。 许一行手持两把长剑,就像是扫荡一般,没一会儿,整个山谷里的小鬼顿时少了一多半。 他边斩杀边将防线往前推,这才看清小鬼的出处。 在那溪水下流的地方,竟然有个黑漆漆的洞口,被油桐树遮盖着,又因为角度问题,刚才在外围没看见。 再过了半个小时,整个山谷突然就静了,随着最后一只小鬼的消失,四周的所有响动也消失了。 没有鸟鸣,也没有风,只有旁边那小溪哗哗不知道流向何处。 许一行收起长剑,右手的白地消失不见了。 黄莺愣了半天,问:“那只貔貅是你的?” “不是。”许一行从杀戮里一下子抽身,骤然有点发懵,“我男朋友的。” 黄莺张张嘴:“可是神兽不会认第二个主人。” 许一行想了想:“也许是因为我跟他关系太紧密了?” 黄莺嘿嘿笑了两声:“我下次也去找个有护身兽的男朋友。” 许一行笑了笑,心里却还是有个疑影,自己能驱使白地,自然是简青竹的命令,可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驱使白地。 正如黄莺所说,神兽不可能同时认两个人做主人。 可刚才白地在自己手里,竟然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一样,一呼一吸都默契无比,就像时时相伴好几辈子了。 关键是,简青竹先前说帮齐千山办事去了,白地跟自己走了,那他岂不是没了兵器? 这种时候也容不得他多想,他快速收回心神,回头看黄莺:“走吧。” 黄莺问:“怎么走?” 许一行指指旁边的小溪:“顺着溪水……” 他说到一半停了,这会儿才看清,旁边的小溪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换了个方向,逆流了! 刚才朝着山外流去的溪水,竟然开始朝着那山洞注入。 黄莺瞪着一双大眼睛发懵:“行哥我没看错吧?是我脑子晕了?还是这小水沟本来就是这样流的?” 许一行答:“你没晕也没看错,方向确实变了。” “要么咱们找找溪水的上游?”黄莺问。 许一行打量了那小溪片刻,轻声说:“你觉不觉得自从进了这镇子,一直像是有人在请君入瓮?” 黄莺张张嘴,最后点点头。 许一行缓缓后退几步,离她远了点,说:“莺姐,你是谁?” 黄莺疑惑又紧张地看着他:“行哥,弟弟,你怎么了?” 许一行微微眯了眼,拔出那把普通的长剑,手腕一点,剑尖几乎直抵着黄莺喉咙而去:“莺姐,你说不说?别怪我不客气。” 黄莺收了表情,认真地看着他:“许一行,我是在帮你。” “什么在帮我?”许一行说,顺手摸出灵关给的护身符,抖了抖,“是踢我下这镇子在帮我?还是说出‘无名’两个字把我困在学校万人坑里在帮我?又或者利用问话的时间换掉我的护身符在帮我?带我进这山谷也是在帮我?” 黄莺看着远处陈鹏的尸体,双手背在身后。 许一行笑了笑:“黄莺,莺姐,你演技真的不错,我也挺喜欢你的,但是你要不要解释一下,带我在万人坑里是要确认什么?” 他缓缓进了一步:“是要确认东西真的在夏刚那里?或者就是在拖时间?万人坑是你的测试吗?确认我是不是真的是你要找的人?还是只想让我看看夏刚也闯了进来?你的帮手又是谁?跟陈鹏那一派人内讧了?” 黄莺面无表情,问:“你什么时候看穿的?” 许一行回头望了望四周:“林子里多魑魅,又怎么会护着跟魑魅作对的天师?测字的时候你写了‘林’字,看上去就像个巧合,但是咱俩碰到的巧合都已经是巧合的三次方了。” 黄莺眸子一黯,才发现自己是被诈了,从头到尾她根本没露出过破绽,不过是输给一个直觉。 “我没有骗你。”她说,“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报仇。” 许一行抿着唇,看着她。 黄莺往前一步,认真地问:“行哥,你知道算命这件事最让人难过的地方是什么吗?” 许一行没说话,她悽然笑笑:“算命这件事最可恨的地方在于,命数是不会骗人的,但是算命师会。” 她又逼近一步:“而算命最可悲的地方在于,算命师能算命,但是算不了心。你看,算来算去,都是人坑了人。” 许一行很平静:“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不用找藉口了,做了就是做了,不是吗?” 黄莺点点头:“对。” 许一行:“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黄莺看着他眼睛,突然笑了,说:“你应该知道,有的人天生体质特殊,是能遮盖妖气鬼气的。” “我知道。”许一行眼皮一跳,“所以呢?” 黄莺摊摊手:“我在人间生活了很多年,你要不要看看我的真面目?”
第175页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其实已经在走向完结啦,后面都是接连的反转,祝大家翻跟斗都不摔!手动狗头233333 第76章 肉白骨 许一行眉心一跳,寒从脚底生,顿时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不是很想得到答案,但是黄莺已经在开始念咒了。 她的面貌变化得很慢,像是非要让许一行认清不可。 身高矮了些,下巴变圆了一点点,最后露出一张平时是精灵古怪,此时却神情严肃的脸来。 许一行呼吸一滞,往后退了两步,末了难以置信道:“为什么是你?” 黄莺,不,叫阿小更合适。 阿小往前几步,渐渐逼近他:“你以为会是谁?简青竹?夏亭?还是陈霜?亦或是梅姨?又或者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许一行深吸一口气。 阿小脸上带着点讽刺的笑容:“许一行你仔细想想,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你想过多少种可能?你自己或许都不知道,你看上去最容易相信人,实质上你也确实相信每个人,但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她步步逼近,一字一顿地说:“代表你谁也不相信,不是吗?” 这话噼头盖脸砸过来,许一行一僵,心里顿时就乱了。 愕然有,难过有,悲伤有,所有情绪中间,愤怒尤其显眼,他琢磨了片刻,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儿。 他强忍心绪,收起剑来:“阿小姐姐,你们到底要什么?” 阿小悽然一笑:“我要我的先生回来。” 许一行摇摇头:“人死不能复生。” 阿小突然勾起嘴角:“谁说人死不能复生的?” 许一行眯起眼,理解不了她这话的意思,却觉得四周空气突然急速流动了起来,因为先前静止过,所以此刻就显得格外汹涌。 阿小脸上的笑越来越深,到最后几乎有些丧心病狂的意思,她仰头在原地转了一圈儿,复又低头:“许一行,你知不知道这个镇为什么存在?” “因为你啊。”她说,“这镇是一个巨大的阵法,里面的所有人全是祭品,祭的是什么?祭的是酆都山神的法器,法器最后要是齐了,就能肉白骨起死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阿小咬牙切齿地继续说:“意味着与天同寿!” 许一行一身冷汗,强自稳着心神,握紧了长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光明福利院。”阿小轻嗤一声,“这么简单的道理不要说你不明白,你是最不能缺的那个祭品啊行哥。” 许一行头微微一扬,不屑道:“我何德何能?” 他说着余光扫向旁边的油桐林,阿小看清他动作,轻笑一声:“你以为你逃得出去吗?还是指望谁会来救你?地狱一万恶鬼出动,都被我养在万人坑里的怨鬼招过去了,灵关的人进来之后只能忙着稳住情形,简青竹也会被你用过的护身符引到恶鬼众那边去,没有人能来救你的。” 许一行惊疑不定,却知道她在等祭祀时间,想必就是黄昏之后阴阳对半的那一刻,他问:“阿小姐姐,你做这些钱爷爷知道吗?” 阿小听见问话一怔,随即笑起来:“知道啊,怎么会不知道?你以为你跟黑蜃打斗的时候谁让我跟上去的?那安神符那么巧被我带在身上?” 许一行皱起眉,半信半疑地看她一眼。 阿小随意地抬头,看看天色:“你以为只有钱爷爷知道吗?简青竹为什么出现在你身边,你没想明白吗?” 许一行身子猛地一僵,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阿小好整以暇地笑:“行哥,世界上很多事情看似错综复杂,但其实可以简单地归结成为一句话,狗咬狗而已。最后不过是看谁的动作快。” “就现在的情况看起来,似乎我要快一点呢。”她满意地说,“但其实无论谁快,简青竹都会得利,只是得利多少的问题而已。” 许一行心口一滞,想起坐在车上的那个梦,觉得梦里被戳中的地方痛得厉害。 他不太明白眼前的情形,怎么突然之间就成这样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阿小,竟然想置他于死地。 他越想越觉得胸口闷窒,心里生出无处发泄的狂躁来。 “简青竹简青竹,竹子无心啊。”阿小口气悠悠,“你难道不知道吗?” 眼睛涩得厉害,许一行觉得耳朵嗡嗡在响,不太能听得清她在说什么。 阿小接着喃喃:“槐树沟通阴阳人神,这镇子却被槐树封起来,阴不阴阳不阳的,活着的人全是鬼遮,偶尔能逃那么一两个出去,也都活不久。夏刚却是个意外,为什么呢?” 手指捏在剑柄上能感受到细微的脉动,许一行强迫自己安静,跟着自己的心跳数呼吸。 鬼遮他是知道的,传说中一种邪鬼的存在方式,这邪鬼与人共存,人要想摆脱被鬼寄生的命运,就得拿阳寿来换,否则就要跟鬼共用躯体直至终老。 但这种人通常在老之前就已经被折磨致死,或者变成自己也不认识的东西。 许一行渐渐稳住心神,有个想法来得突然:这邪鬼与人共存,跟索命有那么点相似的地方,夏亭遇见的鬼,会不会就是鬼遮? 夏刚如果也是鬼遮,却能在人世间安稳过活,只能说明他手里那东西发挥了巨大的功用。
第176页 一切就这么被串联了起来,许一行想了一会儿,发现身边这些事情里,还有个人游离在外。 他声音有点发颤:“小霜……跟这镇子,有什么关系?” 阿小笑看他一眼:“没什么关系,祭品不需要跟祭阵有什么关系。” 她说着突然暴起,手中长刀直直斩向许一行。 许一行回手一挡,白地又再现在他手中,两个人对了几招,剑尖撞上长刀,同时急急后退几步,又在下一秒跃起。 这油桐树林中仍旧安静,兵器碰撞的声音越不过山去。 许一行还有很多话要问,黄莺刚才还在耐心解释,似乎是要让他死个明白,却是在突然之间,又打定主意不开口了。 “你把小霜怎么了?”许一行暴喝一声。 阿小面无表情看他一眼,随后扔出个什么东西,叮一下撞在那洞口的石壁上,转瞬,那处一棵油桐树干上突然出现了个身影。 许一行回头看了一眼,双眼几乎要充血,陈霜被绑在那树干上,正被迫仰起头紧闭着双眼,血从头顶流下来,铺了他满脸。 “你他妈到底要怎样?!”他怒喝一声,急速撤招,转身就想朝着陈霜奔去,却又重来的刀阻了路。 “不必心疼他。”阿小的声音忽近忽远,“等下你们会一起死的。” 许一行心里挂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手下本来没有用力,此时却真正是怒不可遏了。 原来记住情分的只有他一个人。 面前根本就不是什么阿小,一只山魅而已,鬼就是鬼,果真是不能记得人的情谊的。 记忆里那个活泼得有点野蛮的姑娘,突然就面目模糊了。 “他都是因为你啊许一行。”阿小声音带笑,“他都是被你拖累的。” 怒火上了头,手中的长剑在颤抖,许一行再不留情,掐了剑诀攻过去,阿小料到他的来路,往侧面轻轻一让。 许一行本来想要调转剑尖,却被山洞里来的一股大力扯住,收不住势,直直就要朝着陈霜撞过去。 “白地!”他大喝一声。 手中长剑化作貔貅,一个急剎往侧面滚去。 许一行堪堪制住往前的势头,差点压在陈霜身上,一抬眼,正好看清陈霜脸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说时迟那时快,背后一阵阴风袭来,白地吼声又起,一下子蹿到他背后,阿小带着如霜的杀气冲过来,长刀撞上貔貅,登时见了血。 刀上的气势被阻了一下,直直撞上许一行的后背,喉头顿时腥咸味起。 白地仰头望天,一声长嘶。 许一行颤抖着声音,道:“来!” 白地再次化作长剑,许一行反身截住第二次来势汹汹的长刀,眼里终于有了杀意。 阿小勾起嘴角,眼睛发红,一招接一招,全部朝着他致命处来。 天光开始黯淡,许一行心乱如麻,阴阳交替之时,就是阵法启动的契机,四周山峰像是被阴沉的天空压得厉害,开始发出轰轰的声音。 就在那一瞬间,许一行突然觉得自己听懂了山峰的话语。 它们在求饶,但是有力量在强迫它们朝前走。 大地又开始震荡,那山洞里有暗光亮起,随着日光的黯淡,越来越亮,最后几乎不能直视了。 许一行的长剑刺过去,挑上阿小的长刀,正在此时,局中突然插入一支长/枪,轻易就挑开了他的剑尖。 “住手!祭祀就要开始了!”一个浑厚的男音响起。 阿小犹自疯狂进攻着,只见旁边出现了一个男人,蒙着面,看上去和许一行差不多高。 那男人接过两个人的招去,阿小侧头看了一眼,长刀虚晃一招,走向顿时歪了,直直冲着陈霜飞去。 许一行一眼就看清了她的意图,匆忙之中大张了五指,地上那普通的长剑飞起,直直撞向阿小的背影。 阿小灵活一让,却因此顿了一顿,正好够许一行抢身过去。 他手里的白地在不住震颤,身子挡在陈霜身前的同一时刻,白地脱手而出,正对着阿小心口。 阿小身势不顿,许一行一咬牙,抬腿踢在她手腕上,阿小吃痛,长刀脱手,整个身子却直直扑上了许一行的剑尖。 “叛徒!”身后那男人大喝一声。 许一行懵了,紧接着就见阿小抬眼,极温柔地看向了他。 这张脸上的表情通常是活泼的,嚣张居多,他从来没见过她露出这样的神色,像极了小时候的许迟迟。 深藏在一切言语下面的温柔,终于在血腥味里浮出了踪影。 阿小勾起嘴角,白净带血的手在身后一挥,透明的屏障在油桐树林间立起,正好挡住了冲过来的蒙面男人。 “时间不多了行哥你别开口,听我说。”阿小咳了一声,血从她嘴角溢出来。 许一行嘴唇颤抖着,不懂面前的变故是怎么发生的,面前的人是敌是友他分不清,只是僵硬地张着一只手臂,护住身后无知无觉的陈霜。 阿小话音落下,他在震惊之余收回手来,本想去帮她擦血,手却伸到一半就不敢动作了。 阿小手背抬起,自己擦掉了嘴角的血,像个没事人似的,语速极快极平稳:“我知道得不多,但我、小霜和你,是这阵法的祭品,如果我们仨没人死的话问题就大了。我身体里被下了咒,除非你亲自动手,否则我不生不死,谢谢你给了我个痛快。山魅死了没有灵魂,所以行哥你要帮我先生报仇,找姓夏的……”
第177页 身后的屏障快要被攻破,四周的震荡不停,她喘了口气,再开口语气却仍旧轻松,像是每天的插科打诨般容易:“我不行了行哥,最后一句话……” “你别说了留点力气!”许一行颤抖着手,想要收回插在她胸口的白地。 阿小却一把抓住了剑身,盯紧了他的眼睛,一鼓作气道:“记住,你跟简青竹共享一条生命线,在适当的时候杀了他你才能活……没时间了,不能犹疑。” 作者有话要说: 竹子明天就来!竹子其实无处不在! 第77章 困兽斗 这话一出,许一行一颗心骤然就是一紧。 阿小话音才落,身后屏障被那男人长刀一砍,彻底破掉,透明薄膜被撕开的一瞬间,她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下,脑袋立时就耷拉了下来。 没等许一行作出反应,她整个人就像烟尘一样,消失不见了。 大地嘶吼着,一条缝隙从山洞里面延伸出来,那溪水顿时垮了进去,发出哗啦啦如同瀑布的声音。 地动山摇之间,身后的男人长刀一甩就要袭来。 许一行胸口揪着疼,杀心顿起,回身的同时一扬手,飞掷出了那把普通长剑,正中男人心口。 那男人只来得及低头看了一眼,身形就散在了空气中。 死得这么轻易,估计只是个□□,可惜了,没来得及看清他脸。 脚下的裂缝越来越大,渐渐露出一条深沟来,黑洞洞的看不清,也许下去之后就是死无全尸。 陈霜身上的缚鬼诀自动解了,整个人还在昏迷中,身子摇摇欲坠。 许一行一把揽住他身体,感受到后面山洞有巨大的拉力,眼看着整个人就要朝下坠去,他急忙将陈霜往边上一抛,顺势又用了个缚鬼诀,将他绑在远处一棵油桐树上。 但愿那些小鬼不会再出现,但愿灵关的人赶紧发现他。 刚刚做完这事,他就再也支撑不住,只得顺着那股巨大的拉力,飞身扑向了那山洞去。 明明只是个斜坡,一入洞口却像是在垂直下坠,风呼呼从耳边刮过,无数声音在风里回荡缠绕。 耳边刚开始还有杂音,就像在听信号不好时候的广播一样,那声音闹着闹着,竟然在倏忽之间变得清晰起来。 “如何打算?” “先找回自己的命数再说。” “你知道怎么做?” “不知,直接杀了试试。” “杀不得,有大用,况且那节点不来,他根本不知自己是谁,灵力尚且封着,杀了也无用。” “怎么才能恢复他的灵力?” “你跟他有血契,血契大约能以血契解,可以一试。” 其中有个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能刻在骨子里似的。 许一行闭上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风声和人声静了之后,意识终于坠入了黑暗。 再次睁眼的时候,许一行看不清四周,只能感觉到手里的白地,他撑着剑起来,四周一片寂静。 站了片刻,他突然扬起手,扔掉了白地。 地面是软泥的,长剑落下去没有发出声响。 他心里一片麻木,本来以为自己会很悲伤很愤怒,亦或是很害怕,然而没有,都没有。 只觉得疲惫。 战斗了一路,书包竟然还好好地背在肩上,里面还装着简青竹给他准备的东西。 他随手将书包也扔了,就那么站在黑暗中,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该朝哪边走。 过了半天,黑暗里渐渐有声音由远及近了。 很嘈杂,地面似乎在微微震颤,静默了许久的许一行终于抬头,看向了浓重得要将人压死的暗夜。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许一行终于发现了,那是军队的声音。 有无数的人正朝他涌来,铁蹄笃笃,风紧马嘶鸣。 白地在地面上震颤,却不知道为什么不现身。 许一行立刻感受到了危险的靠近,转瞬之后,他被兵马团团围住了。 他不敢伸手,在原地转了一圈,眼前仍旧是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已经能听得到人的呼吸声了。 因为人太多,所以那声音听上去压迫感十足。 黑暗里有个人大喝一声:“投降吧!” 声音就在左侧,至多不过十米远。 接下来的两秒里,许一行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黑暗里那人却似乎已经得到回答,兀自大笑起来,粗犷的声音响起:“那便对不住了山神大人。” 此话过后,一柄兵器飞来,直直擦过许一行左脸,立即就是一阵刺痛,许一行本能地后退,身后却又来了另一把兵器。 四周人太多了,声音太嘈杂了,根本就是以一敌万的战场,不停有人拿着兵器朝他身上招呼。 许一行仓惶极了,他在黑暗里大吼一声:“简青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喊他,似乎这样就能得到力量一样。 一柄□□直冲他左肩而来,他凭着风声断定了方位,本能般一下子拽住了枪身,随即狠劲儿一扯,就听前面一声闷哼,像是有个人从马上栽了下来。 他趁机一把夺过长/枪,朝周围乱挥,狠命扫了一圈,听那撞击的声音,粗略估计扫到了七八个人。
第178页 先前那领头浑厚的声音又响起了:“困兽犹斗。” 这话里不带情绪,并没有志在必得的轻蔑,许一行不知道他的意思,只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死亡的预感悄无声息漫上心头。 他一边挥舞手里的□□,一边想起许迟迟。 许迟迟一定还在等他回家。 许迟迟也许等不到他回家了。 周身都是血腥味,全是他自己的。 长/枪渐渐不太好用了,手上没了力气,一个不妨,肩前又中了一刀,许一行怒吼一声,将手里的长/枪猛地掷向黑暗,远处接连响起两声惊呼。 手里没了兵器,周围的人似乎都防备着他再来抢,手乱挥也挥不到东西,只听觉十分灵敏。 太可悲了,许一行想,连死在什么地方,死在什么人手里都不知道。 就这么一晃神,心口骤然中了一箭,紧接着是漫天飞矢的声音。 原来是万箭穿心啊,很悲壮的死法,许一行勾起嘴角,在黑暗里跪了下去。 过了许久,周围声音渐渐在变小,一道细碎的蓝光从地底缓缓透出,渐渐往上飞,在许一行四周绕了一圈,最后飞速撞向他额头,消失不见了。 一切旋即归于平静。 周围太空旷太安静了,就像从始至终就不曾有过喧闹一样,空气却还是那般腥咸。许一行跪在一片黑暗中,垂着头,四周空无一物。 血从他下巴和指尖滴落,没有发出声音。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声音骤然打破了寂寂。 “行行!”少年好听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因此变得有些沙哑,“许一行!在不在!应我一声!” 简青竹从黑暗深处走来,头顶飘着一张驭火符,那符纸却不知道为什么,光亮比平时幽暗得多。 刚刚踏过一条小溪,他一下子闻见了这洞里浓重的血腥味,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急急往前跑了几步,白地嗖一下飞入了手中。 他捂着胸口,手背一抹,抹掉了嘴角渗出的一点血,大喊:“许一行!” 没有人回答,他着急地又朝前跑了两步,才想起来先破阵法。 手腕舞动,白地随之划过黑暗,空气里慢慢浮现出带着微光的阵法,他引着空气凝成刃划过自己的手指,一滴血飞向面前的阵眼。 随即举起白地,往前猛地一刺,大喝一声:“破!” 随着这一声,面前的空气震荡了一下,驭火符顿时大亮起来。 光穿破了黏腻的黑暗,他一眼就看见了跪在十步之外的许一行,瞳孔登时一缩,飞扑了过去。 “许一行!”他到了他身侧却不敢动弹,许一行一身都是血,不知道哪里是伤了哪里没伤。 简青竹颤抖着跪下。 许一行像是感受到了他的靠近,一口强撑的气突然松掉,身子一下子就歪了,正好靠上他肩膀。 简青竹顺着他力度慢慢将人搂在怀里,不敢用力,只能轻轻拍拍他脸,声音仓惶得几乎没发出来:“行行。” 许一行半睁着眼睛看他,嘴巴张开,话没说出来,先吐了一口血。 简青竹红着眼眶,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四周,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挪动他,最后低下头,嘴唇颤抖着。 许一行伸手,轻轻抚上他嘴角,抹掉了那里的一点残血,含糊地喊了一声:“简……” 简青竹俯下身子,许一行突然想起什么,仓惶地弓起身子,伸手想推开他。 他表情带了点凶狠的意思,简青竹一怔,颤抖着声音:“行行,你不要我了吗?” 许一行猛地愣住了,想起车上那个梦,只觉得惊怖交加,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破了土。 冷汗跟血濡在了一起,他觉得身体的温度几乎全被带走了,于是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简青竹以为自己弄痛了他,手微微一松,两秒之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手一抓,白地变作匕首现在手中。 他双眼发红地看着许一行,高高举起了匕首。 许一行眼睛仍旧半睁着,整个人看上去意识不清的样子,然而简青竹的姿态全部落在了他眼里,就像是灯火通明下的表演。 那匕首尖轻轻在颤抖,许一行手轻轻一握,一股空气在手心里成了形。 简青竹突然挪了个动作,将人放在大腿上,一手扒开了自己的衣服,一手执匕首对准了自己胸口。 许一行面上没有反应,心里却在犹疑。 只见简青竹毫不留情朝自己胸口扎了一下,又稍稍用力划下去,在光洁的皮肤上拉开了一长条口子,转瞬就渗出了血。 许一行隐在身侧的手一松,放掉了那已经成为实质的空气。 简青竹脸上没有痛意,手却在微微颤抖,做完这事他放下白地,又扶过许一行,将他的头轻轻按在自己心口。 许一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现在无力挣扎,只好任他摆弄。 脸颊刚刚碰到简青竹胸膛,那心口的血就像自己有了生命似的,流进了许一行嘴里。 鲜血的暖意由喉入心,浑身顿时剧痛起来,但是他发现自己渴望这血,只好伸手,勉力拽紧了简青竹的后襟。 等许一行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是因为牙齿磕在了简青竹的锁骨上,他猛地一愣,目光上移,看见自己手里拿着白地化身的匕首,正直直对着简青竹。
第179页 简青竹不闪不让,从颈子到心口都是血和牙印,在驭火符的幽蓝光下他脸色苍白,疼惜地看着他:“好点没有?” 许一行心里骤然一松,跟着就没了意识。 简青竹知道他没事了,整个人立时委顿下来。 他在黑暗里缓缓抱紧许一行,眼泪无意识地流下来,滴落在许一行脸上,跟原有的血迹融在一起,就像自己流的本就是血泪。 “我不想报仇了。”他说。 话音落后,蚀骨之痛报复似地袭来,眼前猛地一阵发黑,诅咒的力量从心口爬出来,几乎是在瞬间压垮了他的嵴樑。 第78章 试验品 醒过来的时候,许一行没能立即睁开眼,眼皮就像是压了铁,太沉重了,睁不开。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已经死了,所以才感知不到躯体在哪里,三分钟之后,剧痛突然汹涌而来。 到处都在痛,皮肉痛,骨骼痛,连呼气都像有人拿钢片在刮他嗓子,各种疼痛堆在一起,让他十分想当场去世。 生理性的眼泪立即就出来了。 有只手在他脸上轻柔地拂过,似乎还带着颤意。几乎是睁眼的瞬间,旁边就传来个压抑的声音:“你醒了?” 许一行一怔,立马就想要转头,下一秒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简青竹赶紧稳住他脖子:“别动别动!” 他于是勉力转了眼珠,眨了眨眼。 简青竹似乎也受了伤,身上穿着病号服。 哦,医院啊。 许一行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顿了两秒,他突然紧张起来,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嗓子像是被捏住了,出不了声。 他又想挣扎,简青竹急忙道:“不要动别担心,小霜没事。” 许一行松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身体的知觉回来得很快,疼痛减轻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被安了镇痛泵。 周围有点嘈杂,许一行睁开眼睛,有个不太熟的声音问:“好孩子,你好些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转头,看见郑义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他认出那老人是考天师证时候的考官之一,坐正中间的那个。 简青竹却没在病房里。 “好孩子,你好些了吗?”那老人又问了一次。 郑义在旁边解释:“一行,这是灵关人事处的朱泉处长,宣布考试规则的时候你应该见过的,我虽然是名义上的主考官,但其实还是要听处长的。” 许一行勉力点点头,沉默地看着两个人。 朱泉转头看了郑义一眼,说:“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回了,小郑,这里就交给你了。” 郑义应了一声。 朱泉又看了许一行一眼,沖他轻轻点点头,随即朝外面走去。 许一行目光跟着他背影,才看到外面还等了好些人,朱泉一走,那些人呼啦啦全部跟着散了。 “许迟迟呢?”许一行开口,沙哑的声音吓了自己一跳。 他清了清嗓子,以为自己没说清楚,郑义赶在他重复之前答:“还没告诉你姐,想说等你醒了再看看要不要通知她。” “暂时不吧。”这一回声音正常了点,他勉强笑笑,“谢谢郑叔叔。” 许一行环顾周围一圈,看着旁边的病床:“简青竹呢?” 郑义还没回答,简青竹已经提着个水壶进来了,看着他笑:“在这里呢,刚才出去打水了。感觉好点没有?” 他说着倒了杯水,坐到许一行床头,将人扶起来靠上自己肩头,又试了试温度,才把杯子送到许一行嘴边。 没喝水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才发现实在渴得厉害,许一行抱着简青竹的手猛喝一气,简青竹揽住他肩:“慢点。” 等许一行喝完了水,简青竹给他支了个枕头,郑义才说:“青竹同学,你说等一行醒了再接受我的问话,现在可以问了吗?” 简青竹低头看许一行,“嗯”了一声。 又问:“我先问问,这问话是以郑叔叔您个人的名义问的,还是以灵关的名义,如果我不回答会把我抓走吗?” 郑义笑了:“以谁的名义重要吗?当然不会抓走你,灵关虽然有时候比较随性,不像人间机构有那么多规矩,但也不会平白无故就抓你。” 简青竹点点头:“问吧。” 许一行靠在床头,能感受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急速游走,那东西游过的地方,疼痛跟着不停在减轻,伤口也在飞速癒合。 身边并没有镇痛泵,那就是真的不怎么痛了。 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他觉得自己都快痊癒了。 郑义拿出个录音笔:“介意我录个音吗?” 简青竹勾起嘴角:“还说不像地面上呢,录吧,无所谓。” 郑义举起录音笔:“第一个问题,也是我最关心的,我跟人事处朱泉处长要了个咒,看了历来的天师档案,里面找不到你。” 简青竹:“郑叔叔您没听过座前使吗?” 郑义一怔:“为什么……” 简青竹打断他:“因为我不信任您,整个灵关我都不信任,我只听命于酆都山巅。” 许一行想问什么,简青竹安抚地在他背上拍了拍,他于是沉默地继续听着。
第180页 郑义也不觉得他冒犯,只是一笑:“第二个问题,你是怎么赶在我们之前找到许一行的?” 简青竹顿了顿:“我把白地给了他,而且在他选的那把兵器里……注入了自己的部分神识。” 郑义一愣:“这术法非常……” 他说到一半停了,许一行惊讶:“非常什么?” 简青竹递了个眼神,郑义说:“非常厉害。” 许一行转头看简青竹:“所以我在无名……不是,我在那个镇里的每件事你都看见了?” 简青竹笑:“槐镇,那镇子原来被人叫作槐镇。对,我一直陪着你呢。” “你出现之前在做什么?”郑义又问。 简青竹平静地答:“郑叔叔,知道的事情其实可以不问的,当然是在斩杀那一万恶鬼,就是兵器不太趁手,还是让三千恶鬼逃进了槐镇。” 不等郑义再开口,许一行突然问:“我被困住的那个洞是什么洞?那些小鬼都是从洞里出来的?它们到底被什么东西养着?我在洞里面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也是假的。”郑义答,“那洞里有阵,是一种很古老的术法,跟回溯阵有点像,在阵里会碰上什么都难说。在阵法里遭遇的一切,虽然过程是幻觉或者梦境,但都会在你身上变成现实。” 他说着指指许一行:“就像你这样,会受伤。” 简青竹接过话去:“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许一行答:“就看到了很多恶鬼朝我扑过来,但是我不认识他们,而且也看不清面貌,指不定是我上辈子杀的人?” 他说着笑了笑,简青竹轻声说:“吓死我了。” 许一行又笑笑,没说话。 郑义看上去似乎没什么要问的了,简青竹道:“郑叔叔,那我能不能也问您几个问题?” “你说。”郑义应。 简青竹一口气抛出问题来:“夏刚出现在了万人坑里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面墙上的名字又是怎么回事?夏刚手里拿了一件不属于他的东西,是被你们拿走了吧?是什么东西?” 郑义沉吟片刻:“这话题说起来有点长了。” 简青竹应:“我们有得是时间。” 许一行有点紧张地看看两个人,好像生怕他们之间的空气会突然变成刀子,最后还是小声嘆了口气,帮腔道:“郑叔叔,您说吧,夏刚妻子是以前在福利院照顾过我的阿姨,我也很想知道她和夏亭有没有危险。” 郑义微微摇摇头,说:“一行,不是我不想说,这些事对你来说可能有点残忍。” 许一行抿着唇。 郑义看他表情坚决,还是开了口:“光明福利院其实是个实验机构,这个我想你们应该都有点底了,它在普通孤儿之外,还专门搜集那些天生通灵的孩子,并且记录他们的成长过程。应该是为了个难说的计划,幕后主使不知道是谁,但王光明的死不是一场意外。” “跟高老师有关系?”许一行问。 郑义:“不确定,但是高玲玲对这件事应该是知情的,并且在这个计划停止之后,还妄图过启动它。只不过她力量太小,而且有点精神问题,只能做些小打小闹的事。这个计划我们初步猜测,跟槐镇是有关系的,因为高玲玲跟夏刚一样,也是槐镇出去的人。” 许一行:“杀了那么多少少女也不算小打小闹了。” 顿了一会儿,又轻声说:“阿小是山魅。” 郑义和简青竹对视一眼,都没有意外的神色。 许一行撇撇嘴:“阿小说槐镇里的人都非人非鬼,是鬼遮。这破计划是为了解决槐镇的鬼遮问题吗?还是说因为这个计划,槐镇才变成了鬼镇?” 郑义抽出烟盒来:“介意吗?” 许一行笑了笑:“别被医生护士抓到就行。” 郑义点了烟,抽了一口才说:“槐镇牵扯的人和事太多了,实话说,槐镇是郑家的地盘,这一次定了考场之后,我很费了点力气才要来主考官的名头,就是想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你就不怕出事?”简青竹的口气有了点波澜,“你既然知道危险为什么不提醒定考场的人?” 许一行拍拍他手。 郑义斜着嘴角笑了一下,这表情许一行没见过,突然就觉得他有点疯狂。 “说得难听点,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而且我们做了防备的。只是一行被黄莺……被阿小牵着走,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外,她其实已经完全是个人了,而且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他收了表情,那种正气又回来了:“自从知道光明福利院的事情之后我就很在意,调查了这么久,那计划到底是什么还是不得而知,只清楚一行你是个关键,可能还是体质比较特殊的原因。” 许一行点点头,说:“他们应该是要唤醒什么东西,因为阿小说过,我和小霜都是祭品。” “祭品……”郑义沉吟了一会儿,关掉录音笔,“一行,我得跟你说个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第181页 许一行皱了眉,郑义说:“真正的陈霜早就已经没了。” 简青竹垂了眼,看不清表情,许一行震惊地张开嘴巴:“您说什么?” 郑义道:“我应该告诉过你,我在那墙面上查到过一个名字,那人后来改了名字叫陈霜,却又不是你身边这个。” 许一行愣愣地点点头。 郑义掐了菸头:“其实是因为世界上有两个陈霜,孤儿院那个陈霜,在六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发高烧夭折了。棠花街上的陈霜,也是在六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昏迷了两天,醒来之后就成了个结巴。” “陈霜的妈妈以为是自己儿子借了别人的命,其实是孤儿院的陈霜占掉了你发小的命。” 许一行懵了,足足呆了两分钟,才愣愣地问:“那……跟我一起长大的到底是谁?” 郑义语气慈悲:“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借命这事情其实很虚妄,你永远不知道是谁借了谁的命。陈霜应该迷迷糊糊有点感知,在迷茫之余把自己封闭起来。” “不喜欢与人交流,重要的是他不再使用灵力,这些表现在他生病之前都是没有的,这用教科书一点的话该怎么说,应该是一个心理防御机制的表现。其实说白了,相当于在麻痹自我。” 许一行失了语。 简青竹在旁边轻声说:“所以你知道为什么陈家要搬出去了,陈妈妈那么讨厌你,多半是她心虚。” “这事情我调查了很久。”郑义说,“其实部分是推论,但这是最完善的一种解释了。事实上陈家妈妈的确找过所谓大师,我用了点小办法要到了那大师的住址,找过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 “我私自猜测,说不定就是夏刚或者高玲玲这些人。”他疲惫地吸口气,“他们不搬走,也许就是因为这里离槐镇近,却又不那么近。” 许一行静了静,问:“所以棠花街的小霜其实发烧之前是不结巴的,这结巴的毛病是孤儿院里那个陈霜的?” 郑义点点头:“我找到了一个从前孤儿院的员工,确认过了。” “梅姨?”许一行问。 郑义没说是也不是,只是轻声说:“这就像个实验一样,整个槐镇或许也是个实验。” 第79章 捨不得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郑义最后说:“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我不会不管的,通灵世家的触角伸得太远了,再这样下去会失控。” “可您又怎么能保证,灵关就是清白的?”简青竹问。 郑义摇摇头,坦然道:“我不能保证。” 许一行深吸一口气:“说说夏刚和万人坑吧。” 郑义:“万人坑里的鬼一时半会儿清理不干净,等收完之后应该就能知道下面是什么了。” 许一行道:“黄莺说过,那万人坑下面有东西,她想要那东西,是跟死而复生有关系。我觉得她没骗我。而且我觉得那镇上的小孩,应该都是被拿去炼小鬼了,小鬼就养在油桐树林里,我亲眼见的。” 郑义想了想,分析道:“在万人坑养鬼的人有两个目的,第一,拖住来槐镇的人,好启动油桐林那边的阵法。二,保护下面的东西。” “还有个可能。”简青竹说,“郑叔叔,也许下面的东西已经不见了。说不定是被监守自盗的,万人坑只是掩人耳目。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拖时间,两个目的都是拖时间,但是他们太匆忙了,也没料到黄莺会临时倒戈,所以暴露了最终目的。” 许一行跟简青竹对视一眼,心想夏刚手里的东西,约莫就是那万人坑里的东西了。 而且夏刚跟阿小,可能最开始就是一伙的。 “郑叔叔,夏刚现在在哪里?”许一行问。 郑义看他一眼:“不见了,但是他妻女现在已经在我们的管控范围之内,他逃不掉。” 许一行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有点激动。 郑义拍拍他肩膀:“别怕,不会伤害她们,也不会打扰她们的生活,我们已经以夏刚公司的名义给夏妈妈打了电话,说他出差了。等你好了你亲自去看看,不忙的。” 许一行这才松了口气。 郑义又询问起阿小倒戈的事,许一行把掉下黑洞之前的情形略略说了一下,郑义听完就说:“说不定你们三个,就是那面墙上最关键的三个人。” “可为什么是你们三个?”他皱紧了眉。 随后他将这点扔在旁边,总结道:“其实事情现在能知道个大概了,槐镇和光明福利院的存在,是为了研究长生和死而复生。” 许一行讽刺一笑:“真是个无聊的母题啊,剧情太老套了,故事的结局会告诉我们,世界上根本就没什么长生,也没什么死而复生,然后我们就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好好珍惜眼前的生命了。” 简青竹跟着笑了一笑,眼里的东西却不太看得分明。 许一行又问:“夏亭被鬼找上,是不是也是因为夏刚的事?” 郑义点点头:“有可能。” 正说到这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许迟迟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第182页 许一行喊了一声:“姐,你……” 许迟迟一言不发走到床边,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很痛啊!”许一行捂住脸,“许迟迟你疯了!” 许迟迟没说话,倾身一把抱住了他。 许一行本来还想说什么,感受到她身子在发颤,鼻头一酸,拍拍她背:“我没事许迟迟,你拿魔法给我点一点立马就好了,就是在考场上摔了一跤。” “呸!”许迟迟在背上掴了他一下,又揉了揉,“还痛不痛?” 许一行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痛感了,于是摇摇头:“不痛不痛,我是铁打的。” 许迟迟放开他,才转向郑义,喊了声“郑叔叔”,又去看简青竹:“青竹你没事吧?” “没事。”简青竹笑。 许一行转头瞪了他一眼。 许迟迟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猛地转头过去:“瞪什么瞪?还想瞒着我还是怎么的?我不给青竹打电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许一行吐了吐舌头。 郑义看许迟迟来了,大家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俯身拍拍许一行:“那你好好养伤,我先做事去了。” 许一行点点头:“麻烦郑叔叔了,有消息请一定要告诉我。” 郑义走出两步,又转过身来,把一张证书递过来:“你的天师证。” “嗯?”许一行笑起来,“我没弄清事情啊,怎么还有我的?” 郑义笑了笑:“这次的事情有点复杂,又发生了变故,暂时还没人弄清楚缘由,你不见了之后那镇子有点失控,恶鬼太多了,达标条件改了一下。这是你应该的。” “哎哟。”许一行接过证书来,“也是个正式天师了嘿!” 郑义笑笑,转头走了。 郑义走了好一会儿,陈霜才从外面进来了,怯怯地喊:“一、一行,迟迟、姐,青竹。” 许一行朝他招招手:“过来,我看看你伤没伤?” “没。”陈霜答。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陈霜突然说:“我,我上山……” 许一行摆摆手:“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了。” 这已经忘记自己通灵的少年,平静生活了这么多年,却又突然跟这些事扯上关系,左右不过是被恶鬼或者恶人盯上了,从夏亭的事件开始,被一步一步推着走到了槐镇。 去当祭品。 再多的也不必提了。 他这样一说,陈霜眼睛立马就红了,半天才又说:“夏亭……” “你放心,一定没事的。”许一行拍拍他肩膀,“等合适的时机来了,你肯定就都知道了。” 陈霜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接下来的两天许迟迟一直守在旁边,许一行也没什么单独跟简青竹交流的机会,然而他也没想清楚该不该交流,或者该交流些什么。 两天之后,许一行身上的伤口几乎都癒合了,许迟迟不知道他伤成什么样子,他自己却是知道的。 他想起上次简青竹受伤的情况,不过一夜就像没事了似的,心说大概是他的血有什么奇效。 管许一行的医生和护士应该是跟灵关打交道久了,对他非人的痊癒速度竟然没表示出惊讶来,于是许一行第三天就出院了。 出院的那天刚好学校发成绩单,简青竹和陈霜前一晚已经回了仙水,许一行跟着许迟迟将近中午才出发。 路上坐班车,许一行把头靠在许迟迟肩上,觉得这肩膀实在是太单薄了,硌人得很,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撑了这么些年的。 他状似无意地问:“许迟迟,你跟黄莺很熟吗?” “嗯。”许迟迟坦然答,“很熟,她的入殓技术是我教的,算徒弟吧。” 许一行又点点头:“那你知道她就是阿小吗?” 许迟迟沉默了很久,最后“嗯”了一声:“知道。” 许一行呼吸一紧,随即问:“那你知道她是山魅吗?” 许迟迟伸手拍拍他头:“山魅又怎么了?她在棠花街生活很久了,我从来不把她当山魅。” 许一行笑了笑:“我有点想她,可惜了,都不能有遗体。” 许迟迟又沉默了。 太阳照在脸上,渐渐有点发热,许迟迟伸手拉过旁边的窗帘,轻声说:“钱爷爷肯定已经知道了,回去见到阿大阿中不要多说。” “嗯。”许一行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她男朋友的尸体呢?” 许迟迟轻声说:“一直保存在殡仪馆的。” “你打算怎么办?”许一行又问。 许迟迟语气很轻:“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许一行抓住她手臂:“你知道那男人怎么死的吗?” 许迟迟这一回静默了很久,才轻声答:“她男朋友很久以前也是光明福利院的,不知道怎么的被挑中了,在进行借命仪式的时候失败了入了魔,阿小认定了他是被恶鬼附了身,见不得他受苦,最后亲手杀了他。” 许一行一惊,问:“什么人做的借命仪式?” 许迟迟摇摇头。
第183页 许一行:“你怎么知道的?阿小告诉你的?” 许迟迟紧皱着眉:“我小时候亲眼看见的。她带着那男人来找老爹,我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借命仪式,老爹说他管不了这个事。后来那男人死了之后,正好钱爷爷的阿小去世了,老爹带着她去找钱爷爷,让她借了阿小的身体。” 许一行怔怔,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午后终于是到了棠花街,刚刚回家许迟迟就接到个电话,那头的馆长有点着急,许迟迟这假一请就请了三天,馆里忙不过来了。 许一行在旁边干嚎:“我姐养家好辛苦啊。” 许迟迟白他一眼:“知道我辛苦就给我好好念书,以后你挣钱了我就不工作了。” “好的呀。”许一行笑,看着她刚刚回来,喝了口水又转身出了门。 他往沙发上一坐,刚刚靠上扶手闭上眼睛,脚步声就响起来了。 紧接着,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眉心。 许一行没有睁眼,只用力将人朝着自己面前拉。 两个人都静默着,动作却都显出凶狠,势要让体温和呼吸成为彼此存在的证明,缠绵之间,许一行狠狠咬上简青竹舌尖,血腥味顿时瀰漫在唇齿之间。 简青竹一颤,却不退不让。 许一行贪婪地吸吮片刻,突然发现,他有点迷恋简青竹血的味道。 也许不是有点。 在沙发上纠缠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停下来,许一行才看清简青竹的眉眼,那双熟悉的桃花眼里没有平素的镇静或戏嚯,反而带了点恐慌,一闪即逝。 他眼角泛红,许一行只觉得心尖一疼,几乎被扼住了呼吸。 “这几天你都在干什么?”他问。 简青竹笑了,细细摸着他眉眼:“想你。” 许一行也勾起嘴角:“我是不是应该一辈子不回来,让你想我一辈子?这样就刻骨铭心了。要不然年少的爱情不可靠,也许很快就没了。” 简青竹一怔,随即又玩笑着说:“你有本事别回来啊。” 许一行定定地看着他,神色认真:“我捨不得。” 静了片刻,他又问:“简青竹,你是哪方的人?” 第80章 钱瞎子 简青竹愣了一下,伏在他身上,手肘撑在沙发边上,问:“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许一行平静道:“都说。” 简青竹点点头:“真话是我哪方的人都不是,假话也一样,我哪方的人都不是。” 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简青竹俯身吻住他,不同于平时的热烈,这个吻显得极其温和极其眷恋。 唇分的时候他说:“我身上唯一不会变的真相是爱你。” 许一行笑了笑:“我第一次听你说这个字。” 简青竹也笑:“心里已经念过无数遍了,不敢说出来,害怕年龄太轻了你觉得不够分量,害怕你不信,也害怕糟蹋你的心意。” 许一行“嗯”了一声,回手勾住他脖子,用力在他锁骨端咬了一口,随即将下巴靠在他肩上,不出声地说了句什么。 下午吃过饭,简青竹拿出许一行的成绩单来,名次升到了班上十五名。许一行仔细看了看,英语虽然仍旧是糟糕,好歹是及格了。 这份成绩单一下子把许一行拉回了人间,自从进了天师证考场,这还是第一回感觉到真实。 我还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他想。 “老严说让我假期给你补英语。”简青竹笑。 “那就辛苦你了王者同学。”许一行折好成绩单,塞进一堆书底下,“我想去钱爷爷家看看。” 许一行给许迟迟发了消息,叮嘱她好好吃饭,随后跟简青竹出了门,朝着上街走去。 钱瞎子的摊儿摆着,旁边坐着个人,许一行老远就认出来了,是陈霜。 还没来得及过去打招呼,阿大就迎面撞了上来,一把把住许一行的肩:“一行,你见过阿小没有?!” 许一行佯装不知,疑惑地看着他:“怎么?” “阿小不见了。”阿大喃喃了一声,得到答案后丧气地放开他,顿也不顿又往下街走去,不知道要去哪里。 许一行转身看着他背影,想着刚才看清的那一眼,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儿,眼眶是红的,看得人心里直发紧。 简青竹摸摸他头:“走吧。” 两个人熘达上去,陈霜抬头看见两个人,点点头算是招呼。 许一行手朝外套兜里一塞,蹲在了钱瞎子旁边,喊了一声:“老头儿。” 大家都不说话,没一会儿阿中出来了,看着许一行问:“行哥,阿小找过你没有?” “嗯?”许一行问,“没有,到底怎么回事?” 阿中朝下街望了一望,说:“她留了封信,说她在这里呆腻了想走了,让大家不要去找她。阿大这几天都快疯了。” 许一行沉默着和简青竹对视一眼。 阿中颓然地坐回屋里去了,钱瞎子突然说:“我早告诉过他,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强求不得。” “老头儿,你难过吗?”许一行问。 钱瞎子正对着面前的街道,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个算命的,所以我不难过。”
第184页 天色渐渐晚了,阿中出去找阿大,陈霜又坐了一会儿,跟着也回去了。许一行蹲在旁边不走,简青竹就一直等在旁边,站得十分挺拔。 今天一直没什么生意,路灯亮起来,钱瞎子起了身,准备收摊儿,抬腿却在门板上撞了一下。 许一行一惊,一把抓住他手臂:“老头儿你慢点。” “慢点慢点。”钱瞎子说,说完却不动了。 旁边正好开过一辆车,那车没换近光,大灯直直对着钱瞎子照过来,他竟然不闪不避。 许一行一愣,忙问:“你眼睛怎么了?看不见了?” “你这话问得奇怪。”钱瞎子呵呵笑,指指自己的墨镜,“我本来就是个瞎子先生,瞎子怎么能看得见呢?” 简青竹的脸隐在路灯光下,看不清悲喜。 许一行声音有点不稳:“老头儿,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钱瞎子沉默了一会儿,答:“瞎子不才,不小心看到了点天机,这是我该受的。其实也不一定,人总以为自己能看清点什么东西,但人其实是什么也看不清的。” 他说着微微侧头,像是在看简青竹,笑:“无论人神鬼,都是不能堪破天道的,无一例外。天命不可违,但是可破,有破才有立,这已经是人面对天唯一能做的抗争了。” 许一行一怔,这话齐太爷临死之前曾经说过。 这么一晃神的时间,钱瞎子已经进了屋,就好像他还能视物那般平稳,刚才不过是脚麻了。 他厚而沧桑的声音响起:“帮我把木板抬进来。” 两个人将摆摊儿的东西收拾进了屋,钱瞎子摆摆手:“回吧。” 回去的路上许一行开口了:“简青竹,我想……” 简青竹接过话来:“去槐镇?” “嗯。”许一行点点头,“我觉得不弄清楚了我不安心。” 简青竹摸摸他耳朵:“好,明天咱们出发。” 许一行吸了一口气,简青竹又哑着声音问:“今晚要不要跟我睡?” “不要。”许一行答,“我怕被你吃了。” 简青竹笑:“那让我抱一会儿?” 许一行笑了,简青竹拉着他快步往回走,走着走着跑了起来,到家开了门又关上,转身就拥了个满怀。 简青竹深吸一口气,把头埋在许一行肩上,手越收越紧,像是恨不得将人按进自己身体里。 许一行用力箍住了他脖子。 两个人在黑暗里沉默相拥,许一行闭上眼睛,末了问:“还有多久?” “什么还有多久?”简青竹问。 许一行轻声说:“还有多久你会离开我?” 简青竹一僵,许一行感受到他动作,接着说:“你早就知道槐镇下面有个阵对吧?也早知道高老师死了之后手里有个祭器不见了,更知道那东西是为什么不见的。对付高老师的时候我们只找过阿小他们帮忙,开启法器要到槐镇的万人坑,都是计划好的是不是?有人定了一个大计划,大计划里每个人都还有小计划,但无论是整个局还是每个人,一切都尽在你掌握。” 简青竹没吭声,只是呼吸重了些,许一行问:“我猜对了没有?” 不等简青竹说话,他笑了笑:“以上情节纯属想像,如有雷同,是我倒霉。利用我把那些人都引入阵里,搅乱郑义的调查让天师世家被重新审视,同时暴露出灵关的短处,现在顺利拿到夏刚和阿小手里的东西之后,你是不是就该走了?” “行行……”简青竹缓缓放开手,艰难地开口。 许一行一笑,往后退一步,在他彻底松手之前离开了他的怀抱。 他双手揣进了兜里,靠在墙上,在黑暗里注视简青竹的眉眼:“你从一开始就有目的这我知道,我也不介意,但是现在我又介意了,因为我太喜欢你了,已经到离不开的地步了。所以简青竹……” 他耸耸肩,语气很轻易:“我俩算了吧,就当场闹剧。反正也才十七八岁,人生长着呢。” 简青竹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情绪,只有声音里的微颤泄露了一丝慌张的端倪:“除了不喜欢,我不接受其他分开的理由。” 许一行嘲讽一笑:“要理由还不简单吗?你非要听到这句话不可吗?有意义吗?我被你骗够了我烦了,我不喜欢你了,就这样。” 他转身开门想走,简青竹一把抓住了他手腕。 许一行回头,轻声说:“放开。” 他语气不带一点波澜,简青竹一怔,手不由自主就松了。 许一行推开门,回手礼貌地掩好,听见咔哒一声轻响,才大步走向了对面。 门砰一声关上,许一行连忙靠在门后,过了一会儿,他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手从衣兜里伸出来。 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预感,他出门之前在包里装了把小刀,手心现在已经是一片腥咸的黏腻。 他颤抖着扔掉那刀,使劲儿喘了几下,又在四周无数遗像的注视下渐渐恢复了平静。 刚才有一瞬,他差点就要一口咬上简青竹的脖颈。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会置他于死地。
第185页 心里的杀意几乎控制不住,他不知道是哪里出问题了,就好像那天在山洞里听到的话全是种子,悄没声儿地埋起来,现在突然就疯狂拔节了。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破土而出的全是仇恨。 他怕自己会杀了简青竹。 阿小说过,要杀了简青竹。 这兴许是某种不曾被自己发现的本能,像动物猎食一样,清楚地知道杀了对方才能活下去。 因为是本能,所以没办法抗拒。 他自嘲地勾起嘴角,在黑暗里静默了很久,最后伸出手来凑到了嘴边,血的腥味直冲脑门。 眼泪砸在手上很烫,喉咙里压抑着一声可怖的喘息,说的是:“怪物。” 看着许一行离开之后,简青竹在黑暗里站了很久,最后他拖着步子上了二楼,在茶几前一挥手,面前出现一个钵一把锥。 刚开始的确是抱着目的搬来棠花街,像许一行说的,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可是得到这些东西之后,他就只想跟许一行一起生活了。 两个人共享一条命,残忍又浪漫到极致的命运。 他想过自私一点,拿到东西去交差,等寻回酆都山神的神器,再一刀斩断两个人之间的牵连。 随后也不告诉许一行这件事,活十八年也好,长一点二十年也好,最后两个人一起去死。 就当须臾之间白头到老。 下辈子许一行过他自己的生活,自己投胎之后再去报仇,杀他一次,解掉身上压着的诅咒,一了百了。 反正孟婆汤一喝,谁也不认识谁。 总不能下一世还喜欢上他。 那太残忍了。 可事与愿违的是,要想开启神器,就要杀了许一行。 他冷漠地庆幸着,庆幸阿小做的选择,若不然出手阻止的人就会是自己,从前所做的一切相当于清零。 只要还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可能。 可许一行说算了吧。 他无意识地捂住心口,噬骨的痛意渐渐麻木,心想不如杀了自己成全他,又怕斩不断命运,下辈子只能重蹈覆辙。 在一片寂静中,简青竹突然想起钱瞎子的话,他猛地仰起头,伸手轻轻点了点面前的钵。 许迟迟直到深夜才回家,桌上摆着保温盒,揭开是一碗粥。 她笑笑,喝完之后悄声进了许一行的房间。 许一行已经睡着了,侧着身子,被子几乎盖过了头。 许迟迟走过去坐在他床边,把被子替他往下拉了拉。 坐了好一会儿,她搓了搓手,摸摸他额头,轻声说:“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姐姐怎么样都可以。” 随即轻轻嘆了口气。 门被拉着把手轻轻合上,许一行睁开了眼睛,发了一会儿呆,末了他埋头,把眼睛压在枕头上蹭了蹭。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许一行就背了个包下楼,一出来就看见简青竹,两个人对视一眼,而后沉默地迈开步子,一前一后出了棠花街。 一路上没有任何交流,简青竹跟在许一行身后,坐车、走路,始终不远不近地缀着。 中午过后到了槐镇,这一回顺着大路进的镇,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了标志性的女神像。 许一行抬头望了一下,突然住了脚。 再看了两眼,他突然打了个寒颤。 第81章 阴阳像 许一行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过去正好撞在简青竹身上。 正想让开,简青竹已经一把揽住他腰,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怎么了?怕什么?” 许一行挣了一下,本来以为挣不脱,简青竹却放了手。 他想了想,还是诚实道:“这雕塑有问题。” “嗯?”简青竹抬头望了望,“就是一个西方风格的女神像啊,现在很多地方都会做这种雕塑。” 许一行深深地看他一眼:“别装了,你的一部分心神跟着那把匕首,什么都看到听到了的。” 当然,是在掉入山洞之前。 简青竹于是一笑,说:“这雕塑已经不太看得出男人的特徵了。” 许一行点点头,上回来这雕塑明明还是女人身男人脸,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这种违和感了,只有下颌处的线条还有些坚硬。 “这代表什么?”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简青竹想了想,插口道:“这地方被槐树封了起来,本来是个阴不阴阳不阳的地方,这雕塑先前男女不辨,正好应了这氛围。” 许一行:“如果说槐树锁住阴阳流动,造成了一个平衡的假象,那这雕塑就像个刻度表,等它完全变成阴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话音落后跟简青竹对视一眼,立马摸出了手机来,喃喃一句:“希望我们不会想错了。”紧接着拨通了郑义的电话号码。 那头没有人接。 许一行眉头一皱:“先去万人坑还是油桐林?” 简青竹没答,反而说:“齐家人都偏火系,齐千山的护身兽是朱雀,他能驱使离火。” “快打电话。”许一行催促。 简青竹沉吟了片刻:“他现在自身难保了,朱雀都给了迟迟姐,其实这就是他的态度了,齐家现在干预不了这件事。” 许一行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简青竹,你可不要跟我说这镇子跟齐家有关系。”
第186页 “有关系又怎么样?”简青竹说,“就算跟齐家有关系,但是也跟我没有关系。”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个玉来,就要朝许一行脖子上挂。 “哎哎哎。”许一行推开他手,“这不是许迟迟的……” 他说一半停了,简青竹轻声说:“我跟迟迟姐借的,你现在知道齐千山为什么要送这东西给她了吧?本来就是给你预备的。” 许一行愣了一下。 简青竹趁他没动作,麻利地把坠子给他戴上,说:“英雄,该咱俩去拯救世界了,把这些黑暗的阴气都给它撕开。” 他放下手,凑过去在许一行颈边亲了一下:“那阵我是知道,但就算阿小不出手我也会出手的,我的命不如任务重要,但是你比所有任务都重要。” 许一行怔怔,脸上显出一丝动容,却忽然一把推开他,抿紧了唇。 简青竹眼里受伤的神色一闪而过,许一行压住心里暴虐的欲望,转头看四周的行人,生硬地找藉口:“被人看到了。” “嗯,对不起。”简青竹低低地说,“走吧,油桐林。” 他说着转身,许一行在后面看着他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 两个人立即赶往油桐林,正在路上时电话响了,许一行连忙接起来,一口气说:“郑叔叔,你在哪里?槐镇有问题,镇中心的雕塑是个信号,而且下面一定埋了东西,怕是要找体质偏阳的天师。” 郑义喘了一口气:“我们正在朝油桐林赶,监测到有地动,可能要出事。我妹妹回来了,事情已经差不多清楚了,这边的学校就是个巨大的坟场,根本没什么学校,被灵力高强的人用了术法,阵破了之后地下的鬼全被招起来了,我的人手一大半困在了那边。” 许一行余光扫了旁边的简青竹一眼,说:“我们也在朝油桐林赶。” 郑义也没阻拦,叮嘱了几句挂了电话。 简青竹很认真地回望了他一眼:“不是我。” “我知道。”许一行笑了一下,“那坑一看就是好多年的了,比仙水的那个养黑蜃的万人坑还要更久,我能感受到,比你年龄还大呢,说不定三中本来就是照着这个镇子建的。” 简青竹温柔地勾起嘴角,点点头。 两个人很快到了油桐林,那地方竟然跟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陈鹏的尸体也不知道是被谁处理掉的,地上的裂缝也不见了。 就好像没有人来过。 太安静了,根本就没有郑义所说的什么震动。 难道灵关监测到的异动是缝隙合上的动静? 就在许一行犹疑的时候,简青竹突然拉了拉他,往前两步,遮住了他半个身子。 许一行这才看到,那密密的油桐树背后,突然探出了很多小脑袋。 全是笑眯眯的小孩儿,甚至比上次还要多。 正对着许一行的一棵树上倒挂着一个,头顶破了一条口,正笑看着许一行,眼睛一眨不眨的,像两个诡异的黑洞。 许一行心头一惊,觉得这分明就是上次咬过他一口的那个。 “为什么?”许一行惊讶地轻声说,“他们不死?” 简青竹皱着眉:“已经快要脱出鬼的范畴了,那雕像果然是个信号,不解决好会有大麻烦。” 他说着将一个钵往许一行怀里塞去,转头抽出白地,边布阵边解释:“这仙钵就是阿小手里那个,传说是酆都山神拿五枚神霄印炼化的,能净天地间的怨气,一千年前下落不明了。” 许一行忖着:“既然下落不明,为什么又出现了?” “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有人故意要让它出现。”最后一笔画完,简青竹提剑,“法器说到底只是个器具,有灵性却不是神性,存坏心的人当然也可以拿它做坏事。净化可以,炼化也可以。” 许一行没开口,知道他这是在朝自己坦白了。 他余光扫了一眼,那些小鬼正无知无觉地打量着他们,他于是强迫自己侧过头,假装没发现。 收了白地,简青竹又拿出一个纺锤状的器物来:“镇鬼锥,拥有的人就拥有了天师的力量,夏刚既然是鬼遮,又能在槐镇之外的地方生活,应该就是靠了这个。” “除了镇鬼呢?还能做什么?”许一行问。 简青竹顿了顿:“能纺别人的生命线。” 许一行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是在讲什么魔幻小说情节?古希腊神话?别告诉我这是命运三女神纺线用的。” “你自己就是最魔幻的了,还嫌这东西魔幻?”简青竹笑说。 许一行收了收心绪,不再玩笑,问:“夏刚呢?” 简青竹答:“死了。” 不出所料,许一行吐出一口气:“谁让你来找这些东西的?还是你自己想长生不老?” 简青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不屑地勾起嘴角:“活得久有什么好?与天地同寿?太狂妄了,况且跟你分开的话,世界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了。” “……别瞎撩,我们已经分手了。”许一行说,“快说,说完好干活儿。” 简青竹一笑,念了几句咒,那镇鬼锥变成了一面灵旗,他顺手将那棋子往地上一插,严肃道:“天师降临,战无不克。”
第187页 周围的小鬼这才发现大难临头似的,纷纷从树上跳下来,换上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简青竹这才回答:“酆都大帝。” 许一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两秒钟之后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又想起他跟郑义说听命于酆都山巅,结巴道:“什么?” “酆都大帝。”简青竹重复了一遍,“我是酆都大帝的座前使,所以灵关约束不了我,齐家也不行。” “那你是人还是……?”许一行咋舌。 “人。”简青竹笑,“这点你最清楚了吧?” 许一行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看着简青竹手一扬,将仙钵稳稳送了出去。 那仙钵飞到油桐林中央,旋转片刻落地,四周本来还愤怒着的小鬼顿时都静了下来,对那钵十分好奇的样子。 就像上次阿小在万人坑作法一样,简青竹念起咒来,小鬼们开始摇摇摆摆排成队,一个一个跳进钵里去,最后化作了白光,转瞬消失不见。 简青竹看了场中片刻,转头对着许一行:“这镇子下面还埋着一件关键的法器,你能感受到吗?” 许一行顿了顿,点点头:“能,那东西跟我……好像有应和。” 简青竹笑了:“上一次地狱动荡是在一千年前,酆都山神炼成了一钵一锥,加上他手里一把许逊斩过恶蛟的剑,以一己之力平了万鬼同哭的动乱,功成之后他身化虚无,元神附在酆都山上,镇住了地狱。” “等等!”许一行打断他,“酆都山神……酆都大帝?” 简青竹勾起嘴角:“对,不是同一个。” 许一行觉得自己智商欠费了,但是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看起来简青竹是要在郑义来之前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于是只等着他再开口。 简青竹:“他消失之后,三件神物也跟着不见了,有人说是化成了三座大山,有人说是流落民间了。知道这仙钵为什么叫神霄吗?不止因为它是五个神霄印化成的,也因为神霄是神迹隐匿的意思。” “至于他本人……有个上知天文的神算子说过,酆都山神没有消亡,他的神力会在千年后重现,到时候会有三个人继承他的神力,重新平定地狱之乱。” “本来大家都听听就算了,可是你猜怎么着?”简青竹道。 许一行有点无语:“这时候就别让我捧哏了。” 见简青竹认真地看着自己,许一行愣了一下,电光火石之间又把事情给串起来了,难以置信地问:“地狱真的开始乱了,所以这些年才会出现买鬼卖鬼的情况?” “地狱乱了,山神不在了,怎么办呢?”简青竹轻声说,“那当然是找到继承神力的人,从而找出山神留下的斩妖剑,重新封掉地狱裂痕。那如果有心人知道了呢?想要搅乱阴阳的人可不少。” 许一行结巴道:“我,小霜,和……阿小?十殿阎□□什么去了?酆都大帝为什么不能封” “大概吧。”简青竹说,“背后的人既然选定你们几个要来开启法器,说不定就是了。酆都大帝没有法器,空有一身神力也没用,更别说十殿阎王了。” “不,不是。”许一行皱着眉,“我不就能看见几只鬼吗?怎么还跟山神山怪的有关系了?” 简青竹看着他不说话,许一行突然就想起在山洞里听到的那一句“山神大人”,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 过了好半天,他才问:“可如果酆都大帝才是冥界的主宰,山神神力再大,也只能被称作是山魅吧?” 简青竹看他一眼:“谁说得清呢?想想也是奇怪,大家都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区分呢?” 这乍一听是个很无聊也无谓的问题,许一行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嘟囔了一句:“可是我爸说过,我们要相信科学,世界上没有死而复生这件事,说不定也没有神仙。”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砰一声巨响,地面被炸出一个大坑,仙钵飞速旋转起来,嗡嗡声不绝于耳。 许一行抢身过去,还没触到仙钵,就见一只巨大的黑色头颅突然冒出地面,一口吃下了仙钵。 第82章 捂耳朵 许一行反应很快,但是变故发生得更快,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一脚踹在了那头上,见躲闪不及,只好顺势借力回身。 “我操!不是死了吗?!”他大骂一句。 同一时间简青竹手猛地一扬,收回了镇鬼锥。 那早已经变成尸体的黑蜃,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出现在了这里,许一行一下子就感受到了,绝对就是以前那条。 眼睛还是被他亲手刺瞎的。 许一行刚刚退回来,转身就看见一个人手执长/枪奔过去了。 灵关的人终于赶到了。 郑义打头迎上,一部分人攻击黑蜃,一部分对付小鬼。来的人身手都不错,应该都是灵关跑外勤的天师。 许一行看着这场景,突然就想起在齐家山庄看到的那癞头鱼,他猛地转头看简青竹。 简青竹一脸平静,也正在看着他,对视了一会儿,简青竹轻声说:“齐家完了。”
第188页 许一行想起齐千山,心头一紧。 简青竹抽出长剑:“走吧,先解决了这些东西再说。” 他说完就上,只见白地骤然化出真身,一声吼叫震动整个山林,一口下去解决了几只小鬼,又在小鬼反扑的时候化作流光,重回简青竹手中。 简青竹手腕舞动,长剑所到之处,小鬼无不魂飞魄散。 许一行在旁边嘆了一口气,心念刚刚一动,手里已经出现了一把唐刀,刀身笔直泛着冷光,剑柄红色,上面刻着金色的尾羽状花纹。 他挑挑眉,唐刀是破甲的利器,对付黑蜃当然是最好的。 不远处郑义的□□撞在黑蜃身上激起一阵火花,许一行掐了乘云诀飞身过去,随即双手紧握唐刀,用力往下一斩,替郑义抢了个回身的时间。 郑义趁机反身,长/枪一挥,击中同一个地方。 黑蜃吃痛,身体疯狂摇摆起来,长尾甩动过程中撞到了两个天师胸口,那两个天师控制不住往下坠去。 简青竹回手捞住一个,另一个还没落地就被一只小鬼爬上脖子,狠狠咬了一口。 待到落地时候已经浑身僵硬了。 众人大惊,许一行凛眉再斩黑蜃,那黑蜃却好像比前两次都还要皮糙肉厚,眼睛也已经瞎了,几乎找不到致命处。 周围的小鬼团团围上来,郑义被迫要去对付小鬼,手下不得空,攻势松了一松。 许一行一刀扫过去,将他身后几只小鬼扫开了些,就见黑蜃长尾再一摆,身子狠狠往下一撞,生生把地面撞出了一条大裂缝来。 那裂缝延伸过去,穿过黑蜃突出地面的大洞,最后一直扯向了山洞深处。 许一行和简青竹同时发现了这动静,两个人默契十足,一左一右进行夹攻,刀剑先后撞在黑蜃身上,顿时血雾四溅。 黑蜃嘶吼一声,却不再反攻,硬是从刀剑之间挤过,掉下那大洞,转眼没了踪影。 地面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沟堑。 两个人对视一眼,转身又加入了清理小鬼的行列。 小鬼极其难缠,好像怎么杀也杀不尽,郑义边杀边喊:“那谁,用火!” 有个年轻男人匆忙接了话,有点崩溃:“郑老师,那谁在万人坑那边,也要用火!没火了!” 简青竹转头看许一行:“你来!” 许一行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朱雀有自己的意识,这时听着了简青竹的话,下一秒已经从许一行手心脱出,化成原形飞起,在众人头顶绕圈。 郑义大喝:“退!” 众人纷纷踢开身边的小鬼,急忙后退出包围圈,朱雀在半空中尖呖一声,脑袋随即一俯一仰,嘴里喷出了火来。 许一行在最后,一不留意手被火苗烫了一下,简青竹慌忙拉了他一把,将人扯至身前,还没落稳就着急地要去看他手。 “故意的吧你!”许一行回身,指着朱雀大骂。 朱雀又尖呖一声,翅膀扇动起来,那火从它身下迅速蔓延开,将众多小鬼包裹在了其中。 孩童的啼哭骤然响彻整个山谷。 许一行心口猛地一窒。 “捂耳朵!”郑义大喊一声。 郑义话音未落,一个年轻男人像是突然失去了意识,竟然提起兵器就去攻击旁边的伙伴,郑义腾过去手刀一摆,狠狠在他后颈上敲了一下。 众人连忙捂住了耳朵。 简青竹像是本能反应一样,转身就将许一行摁在自己怀里,双手捂住了他耳朵。 许一行愣了,感受到心里那股恨意又在蠢蠢欲动,几乎要凝成浓重的杀意,跟眷恋交杂在一起,撑得他几乎发疯。 然而他没有推开简青竹,而是咬紧牙,将头使劲埋在他胸口,抬手也捂住了简青竹的耳朵。 不多时,那朱雀已经回了许一行身边,就立在那里,高昂着头,状似平静地看自己点的火。 招摇的样子跟齐千山有点像。 远处刮擦着耳膜的哭声渐渐止住了,旁边人自顾不暇,好几个苍白着脸色,像是立马就要倒下去。 简青竹放开手,顺势在许一行额头亲了一下。 许一行不敢看他,侧身想摸摸朱雀,朱雀却猛地一偏头,抖了抖身子,差点啄上他手。 他笑了一下,看着远处最后一只小鬼在火中消失不见。 郑义脸色也有点差,嘱咐了手下去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阵法,随即朝两个人走了过来。 “郑叔叔,这下面应该有点东西。”许一行开口。 郑义点点头,说:“东西应该是你的吧?或者应该说跟你有渊源。” 许一行吸了一口气:“您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认识许先生。”郑义答。 许一行沉默了,郑义转头,深深地看了简青竹一眼:“郑家那边我派人过去了,思远山庄我去吗?” 简青竹摇摇头:“郑叔叔,收回神霄仙钵和镇鬼锥是我的职责,不见到我的话,齐家人不会交东西的。” “你终于肯承认了。”郑义说。 简青竹挑挑眉:“我本来就不是齐家的人,您不是都已经查完了吗?” 郑义笑笑:“是。” 正说到这里,旁边跑过来一个手下:“郑老师,这里确实有个阵,但是阵法没见过。”
第189页 郑义看向简青竹,简青竹坦然地回望:“解不开了,这阵要用三个人的血来祭,阿小没了,只剩一行和陈霜也不行。” “试试吧。”郑义从怀里掏出一管血来,“跟陈霜小朋友借的。” 简青竹摊摊手。 两个人跟着郑义过去,摸索到了阵中心。 许一行又划开了手,郑义拿着瓶子,两个人的血跟着滴落下去,许一行沉声喝了一句:“破!” 没有动静。 简青竹笑说:“我也来试试。” 顺手用白底在手上拉了一道口子,许一行“哎”了一声,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第三个人的血滴下去,众人静静立在原处,还是没有动静。 简青竹最先开了口:“我说过的,这地下的东西大概是永远不能见天日了。” 郑义皱了皱眉,随后摆摆手:“撤。” 灵关的天师们开了车,郑义要跟人商量事情,因此简青竹和许一行上了其他人的车。 车在路上开了没两分钟,简青竹就闭上了眼睛。 在那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的油桐树林里,刚才的血失去压制,真正落到了阵中心,一阵动荡过后,在地底深处,一层硬石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 一把匕首凭空飞了起来,从那黑蜃撕开的裂缝里钻进去,到了地底深处,又穿过了那曾硬石壳。 阵下压着一个黑洞洞的小空间,里面放着个棺材一样的剑盒,盒子里却只盛着一缕头发。 那头发骤然见了空气,突地燃烧起来,火光一瞬即逝。 那把匕首像是在察看似的,顺着空间四周转了一圈,这阵下已经什么也不剩了,它便又从那破口中飞了出去。 紧接着,那处空间开始垮塌,柔软的泥土掉落下来,掩盖了所有痕迹。 一刻钟之后汽车急剎,简青竹猛地睁开了眼睛。 许一行兴许是太累了,正靠在他肩膀上,也紧闭着眼睛。 简青竹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心悸的感受萦绕不断,他背着不属于自己的担子。 天黑了,什么也看不清。 这一趟去得快回得也快,郑义一行人解决了万人坑和油桐林,最后发现槐镇到处都是阵法,那阴阳像就是个阵眼。 留下人手监测槐镇,郑义急忙赶回了仙水。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又启程了。 许一行这才听说,刘师太失踪的这些日子,其实就是一直在调查这个镇子,并且最后得到了证据,这镇子现如今,依然实际归属于郑家。 要破阵法,只怕他兄妹俩还得费一番周折。 接下来的两天闲了,许一行在许迟迟那里旁敲侧击,也没听到什么齐家出事的消息,最后忍不住去问简青竹,简青竹说是在等。 等什么他又没直说。 又三天之后,简青竹发了条消息给许一行,是灵关网站的连结。 许一行点进去浏览了一遍,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根据刘师太提供的线索,郑义带着灵关的人手深入调查,发现槐镇是一个有着千年历史的人造阴阳镇。 这点许一行和阿小先前都有预料,震惊的却在后头。 这槐镇以槐树为结界,将整个镇子隔离出阴阳之外,是被拿来做“药品加工厂”的。 具体下来,其中进行着的生意,包括但不限于拿灵关的禁用药物炼丹,拿人血炼丹、拿人魂炼丹、买卖禁术等。 全是些丧心病狂的“生意”。 至于那生不出来的婴孩,则是通灵者得到的古法邪术,拿未出生的小孩子作药引子,传说能做出长生不老药。 与此同时,不知哪位“天才”突然发现,死去婴孩的魂灵放在桐树林里,拿生人精气能养活,并且免疫于普通的天师术法。 于是又产生了一条副生产线。 这些小鬼在各种邪术的试炼下,渐渐变成了超脱人鬼之外的东西,很难被杀死。 于是通灵者纷纷来“领养”,用这些小鬼去完成一些隐秘点的事情。他们从中获利、获名,从而巩固自己的地位,并以期与灵关抗衡。 近些年来,镇上的恶鬼越聚越多,为了不影响“正常人”的生活,也为了隐瞒这样的事实,为首者竟然放出一批怨鬼,将整个镇上的人都变成了鬼遮。 搬离这镇子的人通常都活不长,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就算知道,也说不出来关键来。 这事情本来是不会暴露的,然而从槐镇出逃的夏刚不知怎么的,竟然得到了一件法器。 法器镇压了他身上同享寿数的鬼,他因此活了下来,并且在这些年间偷偷调查槐镇,收集了不少东西。 夏刚如今下落不明,他调查的东西被自己的妻子交给了郑义。 郑义多年来不知道掌握了多少东西,这一次终于找到由头,顺藤摸瓜,雷厉风行地出击,查清了包括郑家在内的十多个通灵家族与这事情有关。 证据越过下面的所有办公室,直接往灵关领导面前一摆,已经没人敢提出什么异议。 各个城市的通灵家族这一次没有得到内部线报,被措手不及一锅端掉,各大家主已经被灵关控制住,正在等待进一步的审判。 报上表示,还有些小鬼散落在人间,还需要进一步清查。
第190页 看完网站的案件通报,许一行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觉得事情虽然已经够骇人听闻了,但绝对没这么简单。 想了想他起身到了街对面,拍开了简青竹的门。 简青竹似乎是在等他,在他拍第一下的时候就开了门,许一行猝不及防,手上用力太过没稳住身体,一下子扑在了他胸口上。 “大清早的就来投怀送抱啊?”简青竹笑着说,声音沙哑。 第83章 别回头 许一行将人往里一推,砰一下关上门。 “怎么?要霸王硬上弓?”简青竹张开手,“来。” 许一行皱皱眉:“鬼遮该怎么解?” 简青竹收回手:“你清楚的,要想摆脱就要还命。” 许一行有点激动:“意思是整个槐镇的人都要死?” “不止这样。”简青竹说,“死了之后还很难超生,那个镇子太邪了,人人都沾点儿邪气,地狱里记的帐可不好销。” 许一行一愣:“不是有镇鬼锥吗?” 简青竹耸耸肩:“是能镇鬼,但是没办法分离鬼遮,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 许一行抿着唇看着他,他轻声说:“用酆都山神的斩妖剑,可以斩开任何人之间的任何联繫,包括人和鬼。” “斩妖剑……”许一行喃喃,“可是斩妖剑在槐镇下面,拿不出来了。” 简青竹沉默地点点头。 许一行又问:“这事情还会继续闹大吗?” “闹不起来了。”简青竹说,“槐镇既然能存在千年,必然有它的道理,这些年灵关对人间天师的把控越来越严,但还是直到现在才爆出来,为什么?” 许一行抿了抿唇:“因为跟灵关有关。” 简青竹往墙壁上一靠:“人神鬼都有贪慾,贪慾能滋生无数丑陋。” 两个人相对无言。 与此同时,正在进行审讯的郑义接到了个电话。 “处长。”他抽着烟,走出审讯室,到了外面走廊上。 那边朱泉的声音听上去很着急:“小郑,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跟你妹子去民间找小鬼去。往后你还是继续出外勤,给你升升官儿,酆都山下的鬼跑得越来越多,人手不够,不能耗在槐镇了。” “处长?”郑义眉心一跳,这已经是这些天来第十三通劝他的电话,终于轮到朱泉来了,他难以置信地问,“朱处长,您在说什么?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您让我算了,我苦心孤诣这么多年,您跟其他人一样,让我算了?” 他难得失态,朱泉也不生气,只是嘆了一口气:“小郑你听我一句,不能再查下去了。” 郑义不说话,朱泉突然厉声道:“郑义!好言好语说你不听是吧?你要看着恶鬼出酆都,要看着整个人间万鬼同哭吗?!” “拿我当枪使,端掉灵能世家就鸟尽弓藏了?”郑义问。 朱泉道:“端掉?端掉了吗?只要齐家在,灵关永远不可能把住局面。有些事情我就不信你没想过!” 郑义挂掉电话,一口气吸完了手上的烟,转身狠狠在墙上踹了一脚。 刘师太从走廊尽头过来,兄妹俩对视着,这历经无数风雨的中年男人突然就红了眼眶。 不远处的狱中,还关押着他的亲生父亲。 究竟是血脉。 他想要世界天清地朗,连叛出家族也不足惜,早知是要面对这样的场面,可虽然早知道,还是抑制不住心头的悲怆。 刘师太用力拍拍他背,沉默。 许一行走了,简青竹一个人靠在墙上,对着面前的空空荡荡发呆,没一会儿红姑出现了,仍旧穿着她那身大红镶白毛的旗袍。 “主人清早召唤红姑,可是有事?”她恭敬地问,顿了顿又道,“还是被郑义知道了三个人的身份,是红姑办事不力。” “没关系。”简青竹说,“阿小死了,而且现在……知不知道已经没有大意义了。那墙面上的字是谁写的,查清楚了吗?” 红姑一愣:“没有。但应该不是一个人写的,红姑灵力有限,只能感受到有两个人的气息。” 简青竹也不甚在意的样子:“一个是高玲玲吗?” “不是,但我觉得似乎后面那个人更重要。”红姑应,“主人您若想知道,去画个回溯阵不就可以了吗?” 简青竹冷冷道:“人去要是有用我叫你干嘛?” 红姑肩膀微动,低了低头,又忍不住偷眼看他。 简青竹想了一会儿,问:“红姑,你几岁了?” 红姑笑眯眯地,一双媚眼里暗光流转:“小女子今年正十八……” “我是说从你出生那年到现在。”简青竹说。 红姑嗔道:“主人不知道不能问姑娘年纪的吗?让红姑算算,从上一回地狱大乱死于山神手下到现在,足有一千一百一十八年了。” 简青竹突然笑了笑:“你跟我讲讲酆都山神的故事吧?” “您是说……他跟您的故事?”红姑问。 简青竹敛了表情:“我说过多少次了?” 红姑忙道:“主人您别生气,红姑讲给您听便是了。”
第191页 她往前两步,娓娓道:“话说千年前酆都山有二主,上任酆都大帝与酆都山神分庭而治,一主山间万物,一主山下地狱中众神众鬼。传闻酆都山神虽脾气古怪,但行事仗义,双方一向和平相处。然而毫无预兆,有一天酆都骤然地变,酆都大帝为封山而死,地狱却还未定,新任酆都大帝赴任,与山神二人合力压山,且在当时一名天师的帮助之下,最终力挽狂澜。山神在此过程中身负重伤,卸了一身神力,留下斩妖剑和一钵一锥,最终消失于世间。” 简青竹听完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 红姑怔怔,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只好怯怯道:“那天师名元朗,与酆都山神本自交好,曾率三千天师与他并肩作战,事定之后二人却因故决裂,山神喜怒无常,设下埋伏,坑杀了三千天师。” “因何故?”简青竹问。 红姑道:“因十万恶鬼逃窜时用了计,三千天师不防而终成鬼遮,随后心怀怨恨要屠山,元朗柔和,山神却是杀伐决断。”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简青竹抬头看着她:“红姑,你说那些天师恨不恨山神?” 红姑闻言突然笑了一下:“主人您这话可就多余了呢,红姑这一千多年靠吸食人精魄活下来,无日不想报仇。况且非我族类。” “是吗?”简青竹轻声问,“那你告诉我,天师们在追鬼的过程中怎么会中了鬼遮的?” 红姑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显青白了,简青竹笑:“是不是因为有人见大功将成,起了异心妄心,害人不成偏害己?” “我不懂这些,公子。”红姑声音颤抖。 简青竹没有纠正她的称呼,又道:“这一千年只你一人还在世间游荡,是在等什么?” 没等她回答,他又轻声说:“那你们恨元朗吗?” 红姑极快地摇摇头:“也许有人恨,但我从不曾怨过,公子不想与神争权红姑都能理解,怪只怪那些山魅狠毒。” 简青竹勾起嘴角:“既然不恨,我不是元朗,我也不想做元朗,为什么所有诅咒都在我身上?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他也不是什么山神,为什么非要我亲手杀了他?!” 他转头看红姑,眼里不再是冷漠,带上了点悲怆的水光。 红姑睁大眼睛看着他,泪水从双眼里滚落出来犹自不觉,惊道:“主人,公子,您都想起来了?!” “不,没有。”简青竹自嘲地笑笑,“孟婆汤喝下去,哪有那么容易想起来,况且我本来就不是元朗,我只不过是个冤大头,背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债,压得我寝食难安,要跟相爱的人相残。” “你走吧红姑。”简青竹靠着墙,“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红姑往前一步,他眉眼一扫,红姑仓惶地收回手,低低说了一声“是”,转眼消失不见了。 从知道自己命的那天,从知道必须让另一个人去死自己才能活下来的那一天起,他就在不停问为什么。 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造化弄人吗? 不,不是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没空搭理你。 静坐了一会儿,前面的空气又起了漩涡。 简青竹忙整理好情绪,手在半空中一挥,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缕青烟,有个虚虚的影子现在青烟中,对着他道:“青竹大人,传大帝令,齐家那边你亲自去,务必要将东西拿回来,若不然无物可镇酆都山。” “是。”简青竹应,“灵关要净化槐镇,我可能要借用一下法器,还请差使大人代我回禀大帝一声。另外,斩妖剑尚在阵中,山魅死后其所承之神力消散,是以封印阵法无计可破。还有一事,灵关内部同都中确有牵扯,经多时调查确认,郑义此人可用。” 那人影答:“大帝早有此预料,大人不必太过忧虑,即便没有斩妖剑,大帝也断不会让酆都山破万鬼出。灵关的事会派其他人来处理,还请大人先拿回法器。还有大人身上的诅咒,千载难逢之机,若不想生生世世受苦,要早做打算。” 简青竹颔首:“是,劳烦大人。” 那青烟随即消散,简青竹深吸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打开门,穿过街面,到了许家门前。 “齐家?”许一行站在客厅看着他。 简青竹点点头:“跟我一起去吧。” 见许一行不说话,简青竹又说:“求求你了。” 许一行:“……” 过了会儿他嘆了口气:“什么时候去?” 简青竹想了想:“明天一早,你要跟谁说什么都趁今晚。” 许一行:“……” 说完话两个人对视了很久。 简青竹朝前走了两步:“可以抱抱你吗?” 许一行想说“不”,看着他双眼却又说不出来,最后低声说:“我们已经结束了。” “没关系,我等你就是了。”简青竹收回手。 他笑着转身,走了两步,许一行突然从他背后抱了上去。 许一行箍紧了双手,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却又在他即将转身的那一刻松开了:“走吧。”
第192页 简青竹背对着他,按下心头的苦涩,开口:“行行,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么样你才肯……” “别说了。”许一行语速很快,“别说了我求你了。” 简青竹听着他声音不对,正想动作,许一行厉声说:“不准回头!” “千万不要回头简青竹。”他说,“你最大的错不是骗了我,是你骗了我但是你又想回头,世界上哪有那么轻易的事?骗了人利用完了又想要圆满结局吗?我们没有活在迪士尼的世界里。” 许一行咬着牙,盯紧了面前的背影。 简青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终于是抬脚离开了。 楼下门砰一声响起,许一行才松了口气,脱力般一下子跪在地板上,捂紧了自己胸口。 这是什么?山怪的暴戾天性吗? 他深吸一口气。 跟客厅隔着一面墙,临时接到休假通知的许迟迟在床上睁着眼睛,等外面说话声没了,她才拿出那朱雀变的坠子来,对着清晨的光照了照。 那本来在光下清透到极点的坠子,却在许迟迟的注视下氤氲起一丝血色,又转瞬消失了。 第84章 镇鬼锥 半个小时之后,许一行发着呆,他拿了杯水从厨房走到客厅,正好经过许迟迟门口时,门一下子打开了。 他没想到家里还有人,“啊”一声,往后蹿了一大步。 许迟迟打了个哈欠:“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你你你怎么没去上班?!”许一行问。 许迟迟伸了个懒腰:“接到电话说换班了啊。” 许一行指指桌子:“可我出门之前给你准备的早餐呢?!” “我吃了啊。”许迟迟白他一眼,“早点睡早点睡,吃了早点再睡懂吗?” 许一行一时无语,有点心虚地回忆着刚才都跟简青竹说了什么,越想越心惊,可看许迟迟的表现,又像是刚刚才睡醒。 他清了清嗓子,说:“我明天跟简青竹去齐家一趟。” “嗯?”许迟迟拧着眉毛,“去齐家干什么?” 许一行想了想,把对自己不利的信息捡出来,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许迟迟听完话一直在沉默,许一行憋不住了,问:“你怎么看?” “通灵世家的势力被取缔是势在必行的了。”许迟迟说,“齐家还没大祸临头只是他们更有预防措施一些,但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经不可能独善其身,齐千山只有一个选择,主动一点向灵关投诚,还能保得住他们家的分支。” 许一行愣了愣:“你是说简青竹和他姑姑那一边?” 许迟迟点点头:“怕就怕齐千山的姐姐不同意。放出黑蜃来不一定是齐千山的意思,这行为太作死了,如果真是他,绝对是有不得不作死的缘由。” “反正都要被收拾,不如找个提条件的机会?”许一行问。 许迟迟拍拍他头,表情颇有点“我娃终于长大懂事了”的意思。 姐弟俩对坐了一会儿,许迟迟给了许一行一个号码:“你给齐千山打个电话,多的不说了,就说你和简青竹明天要去山庄。” 许一行照做了,那头的齐千山还是吊儿郎当的语气,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挂掉电话后许一行说:“我怎么觉得他不太靠谱?” 许迟迟笑了笑:“他是整个齐家最靠谱的人。” 第二天一早出门,简青竹又在门口等着了。 许一行暗自嘆了一口气,这样一出门就看见他身影的日子明明才过了没多久,但是想起来已经好几辈子了似的。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简青竹认真地看着他,等他到了近前才勾起嘴角:“走吧。” 许一行觉得这笑似乎有点勉强,假作不经意地觑着他脸色,心说多半一夜没睡,心头有点酸,于是说:“别难过。” 简青竹转头笑:“你要是抱抱我我就不难过了。” 许一行:“……当我没说。” 简青竹一笑。 将近中午的时候到了齐家。 思远山庄像是已经不接来客了,消失了来来往往的游人,那屋嵴兽依然沉默地端坐,许一行抬头望去,却觉得貔貅的身影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简青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不是外物在难过,是你心里觉得难过了,看着这些东西才觉得它们也在难过。” 许一行不说话,他又问:“你是在因为我而觉得难过吗?” “当然不是。”许一行说,“为了齐千山,为齐千山是因为许迟迟。” 简青竹撇撇嘴:“真难过,你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呢?” 许一行看他一眼:“为了分别的时候,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为了到时候能好受一点。” 简青竹微微皱了眉,眯起眼睛看他。 许一行转头不看他:“不是吗?你不是说喜欢我要等我?万一一百年之后你还是喜欢我,我死的时候你就尽可以想我不好的时候,这样下辈子就不会有遗憾了。” 简青竹静了半晌,应道:“嗯。” 两个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老秦出现了:“少爷,许先生,老爷和小姐在里面等着了。”
第193页 小姐? 许一行愣了一下,心想是了,简青竹的姑姑一定是老秦看着长大的,所以就算自立门户了还是要称一声小姐。 两个人跟着老秦进了院子,到了正中间的大堂屋,看到一个中年女人坐在主位上,看上去十分有气质,表情却十分不善。 许一行心说这就是简青竹的姑姑了,上次见过的。 简青竹大方地跨进堂屋,喊了一声:“姑姑。” 齐敏淡淡瞥他一眼,看也不看许一行,说:“你还知道我是你姑姑呢?” 简青竹不答,齐敏抿紧了嘴唇,还想说什么,齐千山已经从外面摇摇摆摆地进来了:“哟,我宝贝大侄子和小舅子来啦?” 齐敏看他一眼,道:“不像话!” 齐千山双手插兜,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扮他的霸道总裁,此时笑笑:“姐,你回去吧,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齐敏腾一下站起来,怒火中烧,把身上淡雅的气息都烧没了,怒道:“你再说一遍!什么不关我的事?” “哎呀姐,齐家兴盛一千年了,只有小灾没有大难,唯一一次大难还是青竹宝贝的妈妈顶了,还祸害了许夫人。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你也不是不知道。”齐千山耸耸肩,“你别忘记了老头子死之前说过什么,你不是这家里的人,齐家没落干系不到你身上,你快走。” 许一行震惊地跟简青竹对视了一眼,简青竹却一脸平静。 齐敏闻言神色一变,下一秒却仍旧傲然着,道:“我不走,黑蜃是我放出去的,干系我担。” 齐千山敛了笑意,声音冷淡下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家族非要分支是为了什么?你别忘了身上的担子。” 齐敏被他说得愣了愣,许一行也有点心惊,严肃起来的齐千山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 齐敏微红着眼睛:“当年本该是你出家门……” “姐。”齐千山突然又换回温和的样子,说,“你回吧好不好?长这么大我没求过你什么,我求你了,你回吧。” 齐敏应该是早知道齐家要衰败,今天的气势全是强撑出来的,此时有点仓惶地转向简青竹:“青竹,姑姑知道你记恨我们,当年拿你母亲去当了诱饵,但是你身上也流着齐家的血……” “齐敏!”齐千山吼了一声,“我现在以齐家家主的身份,请你出去。” 齐敏身子微微摇了摇,齐千山低了头:“老秦,把你家小姐好好送出去。” 老秦走到旁边,看着齐敏:“小姐,走吧。” 齐敏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走了。 齐千山在椅子上坐下来,笑道:“真是对不住啊小舅子,让你看笑话了。” 许一行摇摇头。 简青竹伸了一只手:“东西拿出来吧。” 齐千山笑了笑:“我家青竹宝贝还真是公事公办啊,拿东西给你没问题,但是我有个条件。” “我不会为难姑姑的。”简青竹说,“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不是齐家的人,不会牵扯到她。” 齐千山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条件很简单,我要单独跟我小舅子说几句话。” 许一行看看外面,老秦送齐敏出去还没有回来,于是说:“现在就我们三个,你说吧。” “不。”齐千山看着他,“我要跟你一个人说。” 简青竹挑挑眉,转身出了堂屋。 齐千山看着他走远了,拿出个锦囊来,说:“黑蜃和仙钵都在里面。” “黑蜃不是死了吗?”许一行问。 齐千山:“是死了,虽然死了,但是并不代表它不能为人所用了。里面去吧,这里不安全。” 他说着将许一行往里面引去,进了一间厢房。 刚刚进去,齐千山就将锦囊朝着桌子上随意一撂,问:“你跟青竹在一起快乐吗?” 许一行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浪费时间问这样的问题,于是只皱着眉沉默,齐千山又问:“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是。”许一行应。 齐千山点点头,说:“你想不想知道你跟他是怎么系在一条生命线上的?” 许一行心突突一跳,忙问:“为什么?跟我妈和简妈妈的死有关系?是不是跟我爸也有关系?” 齐千山笑笑:“将近十八年前,仙水恶鬼肆虐,天师们为了保护仙水的人,跟灵关合作,有些打头阵,有些负责善后。你母亲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天师,她当时还怀着你,但是比很多人都要勇敢。” “当时齐家算是个最高地,这一场仗打到最后,还剩下最厉害的一支恶鬼队伍,我嫂子是个天生灵能和煞气都很重的人……跟你有点像。”齐千山说,“当时齐家就想了个法子。” 许一行想起齐敏刚才的话,难以置信地问:“你们让一个孕妇去当诱饵?!” 齐千山深吸一口气:“我们本来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是实在没想到会出内鬼,计划败露,我嫂子生命垂危,肚子里还怀着青竹,我大哥也没了,后来是你妈妈在紧急时刻保护了她。”
第194页 “事情后来虽然解决了,但是天师们伤亡惨重,我嫂子和你妈妈都受了诅咒,不仅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都保不住,连大人也可能没命。当时就有人说了个办法,在五月初五阳气最重的时候摆阵,除邪咒。但是谁也没有把握。” “然后呢?”许一行声音有点颤抖。 齐千山揉揉自己鼻樑:“然后,失败了,你妈妈伤重些,就……我嫂子在情急之下将自己的灵力全部分给了你们,但是只能救活一个了,她说……” 许一行懂了,颤抖着声音:“所以我们两个人在同一个阵中出生,镇鬼锥可以纺生命线……” 齐千山疲惫地点点头。 许一行问:“那东西最后为什么又会到了夏刚手上?” 齐千山不答,许一行突然就明白了:“那个……内鬼。” “都过去了。”齐千山说。 话音刚落,旁边那放着的锦囊带子却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阵烟雾猛地扑过来,瞬时包裹住了两个人。 许一行一惊,正要作反应,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了。 齐千山在一片浓雾中出现,手里拿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仙钵,将右手边那个递给他,语速很快:“行行你听我说,我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部在别人的监视之下,我用黑蜃的气造了一个阵,这是我们唯一一次机会,能说几句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话,你听好了。” 齐千山轻但是认真地说:“当年有人故意混淆视听,把你和青竹的记忆调换了一下,青竹身上压着诅咒,那诅咒本来是你的。我说得简单一点,你的灵魂是元朗的,但是记忆和能力是酆都山神的。在适当的时候,有人会来告诉你这件事情,我不知道会是谁,但是他会跟你说错位的东西会回归。但无论事情到了哪种地步,你记住这句话——负负得正。” 许一行怔怔地望着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没时间了,最后一句。”周围的浓雾已经渐渐在散开,齐千山轻声说,“如果有一天你和青竹刀剑相向,你要杀他的时候,记得在心里默念两个字。” 许一行猛地抬起头来。 第85章 不后悔 齐千山说完话之后,雾气倏忽就散了,他猛地推了许一行一掌:“你打我干嘛?!你姐都没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许一行一愣,看他在对自己眨眼,于是吼了回去:“你他妈做梦齐千山!你让我卖姐姐?!有多远滚多远!” 简青竹在外面,有点惊讶地喊:“许一行!齐大头!” 紧跟着门也被拍响了,老秦的声音响起:“老爷,灵关来人了。” 两个人互相推搡着撞开了门,出去了都是一脸怒气沖冲过的样子,几乎要扭打在一起。 “怎么了这是?”老秦惊讶地问。 许一行气呼呼地不说话,后面郑义已经带着人进来了,看着这场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简青竹皱着眉问:“怎么了?”见许一行不答,又转向齐千山:“齐大头,条件谈完了?东西交出来。” 齐千山却似笑非笑地看着许一行:“条件他不同意,我不交。” 简青竹又转向许一行,许一行大喊一声:“他说他要我姐嫁给他!这个死不正经的王八蛋,齐家都要玩儿完了他提的条件竟然是我姐嫁给他!” 众人一起沉默了。 后面却突然传来个声音:“我嫁。” 许一行惊讶地回头,看见许迟迟走了过来。 许迟迟又重复了一次:“我嫁给他。” 齐千山看见来人,立马站得笔直,说话都有点结巴了:“迟,迟迟,你……” 他又惊又喜,顺手在怀里一摸,把仙钵摸出来,爽快地扔给简青竹,又把锦囊也一起扔了过去:“给你。” 除了老秦看惯了他发疯,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其他人脸上都写着“不忍直视”四个大字。 郑义带了七八个人,此时都立在旁边,齐千山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只快步跑到许迟迟面前:“迟迟,我……” 许迟迟看他一眼,转头看郑义:“郑叔叔,你们来是有什么事?” 齐千山这才发现了有人似的,跟着笑眯眯地大声说:“郑叔叔,你们来有什么事?” 郑义:“……” 简青竹噗嗤一声笑了,说:“郑叔叔,我的事情完了。” 郑义点点头,看向齐千山:“齐老闆,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槐镇的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这事情牵涉范围太广,又跟其他事情……” “直接说结果吧。”齐千山打断他,眼睛还盯在许迟迟脸上没移开。 郑义也不生气,点点头:“在调查太原金家的时候,发现了一条不正常的买卖链,金家家主说跟齐老闆你有关。” 齐千山挑挑眉,不甚在意的样子,只是问:“我家迟迟会成寡妇吗?” 周围人还是一脸不忍,郑义沉吟了一会儿,说:“如果情况属实的话,面临的惩罚可能有点严重。” 齐千山耸耸肩:“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当家主这些年,原来的产业大部分被我停了……说这个也没用,你们看着调查吧。”
第195页 “我信你。”郑义说,“但是我信你没用,齐家先前做的事情也不可能一笔勾销。” 齐千山终于是把目光从许迟迟脸上扯开,转头去看郑义,见郑义的目光坚定,他于是勾起嘴角笑笑:“谢谢,但是我有个小要求。” 郑义身后有人嘟囔了一句:“都要阶下囚了怎么还……” “你说。”郑义打断道。 齐千山看了看老秦:“老秦在我们家这些年,一件坏事没做过,还有这山庄里的人,现在大多都是普通人。” 郑义点点头:“我明白,放心吧,灵关不会那么不分青红皂白。” 齐千山满含深意地一笑:“但愿。” 随即又口气轻飘飘地说:“当年灵关初建,全靠了我老爹在民间镇压异议,因此齐家和灵关有约,灵关不得干涉齐家之事,这本来是个无人可染指的高地,最终还是因为人去事迁移,世道就变了。” 许一行心道果然,要不是这事情牵涉到了几乎所有大的通灵家族,齐家又被生生扯下水,灵关怕也是没资格进齐家地盘的。 郑义不语,有个手下语带嘲讽道:“过去的已经是过去了,盛极必衰的道理小孩子都懂,齐老闆您以为齐家现在还是从前吗?现在就请您移驾灵关吧!” 齐千山冷冷扫了那人一眼,扬起下巴来,威慑之意顿时压了过去,郑义身后的人被激怒,往前一步,郑义伸手拦住人:“我们在门口等你。” “多谢。”齐千山得体地点点头。 许一行在旁边看着,突然就想起许迟迟说过,齐千山是整个齐家最靠谱的人。 老秦带着郑义一行人出去了,堂屋里一时只剩下这四个人。 齐千山转头看许迟迟,痴痴地笑了一会儿,又皱起眉:“迟迟,我……你不用的,我这一去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许迟迟对他笑笑:“我以前说过的,只要你能把过去的事情都解决,我一定跟你走。” 她语气还是很平淡,眼神却十分温柔:“说实话,我现在心安多了。” 齐千山一脸惊愕一闪而过,随即笑起来,眼里全是光。 许迟迟认真道:“齐千山,今天当着我唯一的弟弟,还有你亲侄子的面,我许迟迟在这里立个誓,不管你是失去灵力变成普通人,还是变成残废,甚至是被行刑下十八层地狱,我都要嫁给你。” “不是你要娶我,是我要嫁给你。”她说。 齐千山定定看着她:“说定了,你不要后悔,到时候我不会心软放你走的。” 许迟迟点点头:“说定了。” 齐千山略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看两个小的,随即朝前两步,将许迟迟拥在了怀里。 许一行转过头去不说话,简青竹看着他。 一双璧人安静地相拥,冬天的阳光洒在院子里,满眼都是白晃晃的一片,许一行突然想起池塘里的癞头鱼,随即抬脚朝那边走去。 池塘里的残荷早就不见了,水面一片平静。 许一行弯了腰仔细查看,简青竹走到他身后,猛地在他背上推了一把又快速拉住,随即哈哈地笑起来。 “你大爷!”许一行回手一把捞住他腰,反身就要把人朝水里抡,简青竹却早有准备,身子往后一绷。 拉锯之中两个人朝侧面倒下去,顺势就滚在了一起。 扭打了一会儿,简青竹翻身上去,一腿压住了许一行乱踹的脚,双手扣住了他两个手腕,鼻息全喷在他脖颈里。 两个人定定地对视,过了会儿简青竹低了低头,许一行闭上了眼睛。 就在嘴唇即将相碰的那一瞬,许一行突然暴起,一脚踹在了他心窝,将人踹得后退了好几步,得亏简青竹灵活,要不然就是个大马墩儿。 踹完他立马翻身起来,站着佯装无事,轻描淡写地拍自己身上的灰。 简青竹好不容易站稳,捂着肚子:“许一行你还真下得去手啊?!” “为什么下不去?”许一行勾起嘴角反问,随即狠狠道,“有本事再亲我一下?踹不死你!” 简青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报应报应,我这就是报应。” 许一行不理他,看向旁边,脸上表情收了起来:“姐。” 许迟迟点点头,边走边问:“你俩打架了?”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简青竹笑着说,“是他单方面殴打我。” 许迟迟闻言在许一行身上掴了一巴掌,许一行转头,骂骂咧咧地看了简青竹一眼,简青竹笑眯眯地搓着自己心口。 “走吧。”许迟迟拍拍简青竹肩膀。 许一行一把推开他,拉住了许迟迟的胳膊,不满意地说:“你搞错没有许迟迟?我才是你弟,你拉他干嘛?” 许迟迟笑笑,道:“他是我侄子,有问题吗?” 简青竹立马高声答:“没问题!” 许一行:“……” 简青竹笑着跟上来,三个人出大门的时候看见老秦,他应该是刚刚送走了齐千山,正站在瓦檐底下看远处的路。 “秦爷爷。”许迟迟说,“山庄就交给您了,往后有需要的还请直说。”
第196页 老秦笑笑,说:“谢谢许姑娘,这山庄想来也住不了多久了。” 他无比认真地看了简青竹一眼,随即回头仔细打量着山庄,三个人见他不想再说话,于是沉默着走了。 走出老远,简青竹突然回了头,看着那已经变成一个点的人,说:“我小时候跟妈妈住在一起,她那时候神志不清,整个齐家除了齐千山偷偷下山过几次,就只有老秦来看过我们。” 许迟迟抬高手,拍拍他后脑勺:“刚才那人其实说得对,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简青竹笑笑,在许迟迟手心蹭了一下,许一行一把拉开许迟迟的手,简青竹无奈一笑,说:“但有些事情是过不去的。” 许迟迟笑着摇摇头:“咱俩打个赌?” “好啊,婶婶。”简青竹笑得眯起眼来。 转眼已经是年关。 灵关的事情逐渐透露出来,虽然姿态已经很小心翼翼了,却还是引起了整个天师界的震荡,并且持续影响到了其他通灵者和修道者。 一时之间抓鬼的,算命的,看风水的,人人自危。 而灵关内部也因为此事落马了几个领导阶层的人物,但也就仅此而已了,里面的水有多深,只有些闲散人还有空琢磨。 槐镇自从上次大的震荡之后,就一直被灵关的人封锁着,里面怨气太重,并且整个镇子都是鬼遮,处理起来有点棘手。 终于是在多日的商讨之后,灵关决定在来年五月初五进行一场法事,看看能不能净化掉多的怨气阴气。 至于鬼遮中人和鬼的联繫,还是要等找到酆都山神的斩妖剑才能解决。 许一行会知道这事情,是因为灵关派郑义来找过他,说做法事需要朱雀的离火,而就灵关现在的监测来看,除了被关押着的齐千山,就只有他能驱使那朱雀。 他想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去找了钱瞎子,本来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说,没想到钱瞎子就当讲故事一样,将一千年前的事情讲了个大概。 “三件法器凑在一起会怎么样?”许一行最后问。 钱瞎子想了想,说:“三件法器力量都很大,要是凑在一起,仙钵能炼化,镇鬼锥能纺织人的生命线,斩妖剑能斩断人的牵连,你想想。” 许一行慢慢地说:“如果有人存坏心的话,完全可以通过这三样东西……夺走别人的性命,实现长生?” 钱瞎子道:“这只是理论而已。” 许一行有点说不出话:“没有天道报应吗?” 钱瞎子看着他,许一行深吸一口气:“既然命都能夺走,命数也能转移?” 他大声问:“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存在在世界上?” 钱瞎子轻声说:“老瞎子只是个人,参不透这些东西。” 许一行一时没话好说,失魂落魄地从钱瞎子家里出来,刚刚走了两步就碰上简青竹。 “你跟踪我?”他问。 简青竹耸耸肩:“我就住这街上啊。” 许一行白他一眼,转身就想走,简青竹拉住他手:“小霜找不到你就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跟你讲一声,他想去一趟夏亭家。” 第86章 谢谢你 许一行愣了一下,忘记去挣脱他手,简青竹顺势将人拉着就走:“他在街口等我们。” “你为什么也要去?”许一行走了几步问。 简青竹上扬着尾音“嗯”了一声,反问:“我为什么不去?” 陈霜等在街口,见到他们有点侷促地笑了笑。 许一行看着他表情,终于是明白,他心里对自己是谁大约是清楚的,这么一想,见了他脸上的笑就有点心酸,但还是像往常一样,自然地把住他肩:“走吧。” 陈霜转头看他:“我……” 简青竹也笑笑:“走吧,反正我们本来就是要去看看的。” 陈霜终于如释重负地低下头,随后扬起了个如同往常的笑脸来。 从槐树镇回来之后也没见过几面,这么一看,本来就话少的人更显沉默了,许一行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 到了夏家所处的那老院子,刚刚走上一层楼,就碰见梅姨提着个箱子下楼来了。 许一行怔怔地开口:“梅姨……” 梅姨看见来人,手松了,把箱子搁在楼梯拐角处,轻轻笑了一下:“门开着,亭亭在里面,你们先进去坐坐?我把箱子搁楼下就来。” “我跟您去。”许一行立马说。 梅姨摆摆手,走了两步,转头说:“亭亭什么也不知道。” 许一行点点头。 三个人进了门,夏亭正背对着他们站在客厅,像是在打量什么该带走,什么不能带走。 “夏……”陈霜喊了一声,“夏亭。” 夏亭转头,一愣之后笑了笑:“你们怎么来了?” 许一行:“听老严说你要搬家了,来看看。” 夏亭欢快地笑笑:“骗鬼呢你许一行,我妈根本就还没跟严老师说过,我们昨天才决定的,先前都不能走呢。” 许一行跟简青竹对视一眼,心说一定是灵关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第197页 简青竹一笑:“不欢迎我们吗?” 夏亭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指指沙发:“你们先坐,再来迟几分钟,连沙发都没得坐了。” 三个人坐下来,她跑去抱杯子,陈霜沉默着起身,帮她过去端了水壶,夏亭沖他笑笑:“谢谢小霜,你总是这么好。” 陈霜微微低了低头,也笑了一下。 给三个人倒了水,夏亭小声说:“我知道你们是来找我妈妈的,不要告诉她我知道。” 话音刚落,梅姨推门进来了,说:“亭亭,你拿点钱,去隔壁商场买点吃的回来,你们仨今天中午跟我们一起将就一下了?” “好。”简青竹应了,“麻烦梅姨了。” 陈霜起身:“我……一、一起去吧。” 梅姨笑着点点头:“谢谢你,好孩子。” 两个人下了楼,许一行才又开口喊了一声:“梅姨。” 梅姨笑着摸摸他头发:“一晃都长这么大了。” 随即走到对面坐下,说:“你们要问什么?” 简青竹看了看许一行,问:“梅姨,您一开始就知道福利院有问题吗?” 梅姨摇摇头:“不是,认识老夏之后才是。” 许一行瞭然地点点头:“您知道王光明一家是怎么死的吗?” 梅姨悽然地笑了笑:“我先前以为是高玲玲做的,现在觉得可能不一定,你们跟我来。” 她说着朝主卧走去,两个人跟在她身后。 进了主卧,她伸手指指那窗户:“你们看看,能看到什么?” 许一行往外一望,看见不远处有座楼有点奇怪,并且有点眼熟。 那楼跟旁边的几栋楼混在一起,乍一下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许一行细细回想了一下,那一片儿旁边好像是条空巷子,从下面经过的时候没看到过那拐角处有楼的。 “王光明的屋子?”简青竹问。 许一行猛地转过头去,梅姨点点头:“老夏手里有个东西,是从福利院拿走的,但他说那本来就是他的。” “他说那东西能让家运兴旺。”梅姨自嘲地笑笑,“但是我知道,就是因为他拿了不该自己拿的东西,亭亭才会看到脏东西,那分明就是警告。” 许一行不露痕迹地转头看了简青竹一眼,简青竹与他坦然对视,他随即挑挑眉,收回了目光,问:“梅姨,我猜一下,您刚才说以为王光明夫妇俩出事是高玲玲干的,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高玲玲、夏叔叔和王光明本来是一伙儿的,但是后来分道扬镳了?” 梅姨看了他半天,最后轻声说:“行行……对不起。” 许一行有点动容,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是没说出话来。 简青竹于是接过话去,问:“梅姨,王光明家里烧了之后,里面的东西是怎么保存到那楼里的?是夏刚做的吗?” “不是他。”梅姨肯定道,“王光明死了之后,我看得出来他松了一口气,但是后来发现那多出来的楼之后他就很紧张。我们家一直不搬走也是因为这个,他得把东西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许一行皱眉:“意思就是他和高玲玲分别拿走自己需要的东西之后,除掉了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又想停掉原来在进行的计划,结果发现有人还在继续做那件事?” 梅姨想了想:“可以这样说。” 简青竹又问:“那您知道夏刚……夏叔叔为什么会不想参加这计划了吗?” 梅姨笑笑,示意无事,笑容却有点把不住,嘴角于是现出一个悲哀的弧度。 两个人顿时就瞭然了,大约是因为有了梅姨有了夏亭,身上鬼气被镇住之后,想过一点属于自己的日子了。 而那高玲玲拿走了仙钵,驱使恶鬼收集灵魂,最后相当于死在了自己手上。 原来三个人的计划是什么呢?什么东西将人聚在一起的? 找到有山神力量的人,然后呢?为了长生? 还是为了未现世的斩妖剑? 然而他们停手之后,那阵法仍旧是启动了。 陈霜也是光明福利院出来的,改他命数的是三个人中的某一个?还是另有其人? 这背后至少两拨人在做事情,两股力量重合在一起推着他们到了槐镇,是巧合吗? 许一行越想越心惊,事情到这里看似告一段落了,其实背后还是迷雾重重,甚至比槐镇秘密被揭露之前更复杂。 他习惯性地抬头看简青竹,正好撞上简青竹笃定的目光,心头突然一松,情绪随即却又更加猛烈地翻涌起来。 三个人沉默着,外面传来开门声,梅姨快速收起自己的表情,许一行轻轻说了声“节哀。” 她笑笑,在两个人前面出了卧室。 夏亭和陈霜买了午餐回来,潦草地吃完之后,三个大小伙子开始帮忙打包东西,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夏亭随即给搬家公司打了电话。 屋子中间的箱子一个接一个被搬走,梅姨在空荡荡的客厅中间站了一会儿,没人说话,最后她红着眼睛转头,说:“走吧。” 几个人一起下楼,搬家公司的车已经先开走了,直到这时候许一行才问:“梅姨,你们是要搬去哪里啊?”
第198页 梅姨笑:“搬去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许一行于是不问了。 梅姨招手打了车,夏亭把着箱子,背了个书包,一一跟简青竹和陈霜说了再见,最后站到许一行面前,笑说:“以后英语作业好好写。” 许一行笑着点点头。 “亭亭,走了。”梅姨招呼了一声。 母女俩上了车,三个人站在路边看,等那计程车开过了拐角,陈霜才猛地朝前跑了几步,最后看着车消失的方向,呆愣愣地站着。 许一行想跟上去,简青竹把住他肩膀,用力捏了捏。 手机震动了一下,许一行掏出来,看见是夏亭发的消息:“许一行,谢谢你这么些年的照顾和包容,也许以后都见不到了,但是没说出口的话我也不打算说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以后都要开心呀!” 许一行一愣,说:“我一直以为夏亭对你……” 简青竹拍拍他头,说:“你最傻了。她不来问我题,难道问你吗?” 许一行明白了点什么,一时之间有点恍惚。 他看着陈霜的背影,心情变得十分复杂,这点少年间的情愫纠缠,在无奈之余,突然让他觉得世界真实了几分。 他低头,按了一条消息:“也谢谢你,好好照顾妈妈,每天都要开心。” 三个人一起回了城南,站在棠花街口要分别的时候,许一行张开双臂,笑道:“霜啊,来抱一个。” 陈霜看了他一会儿,笑着跟他拥抱了一下。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许一行轻声说,“你就是你,你的姑娘也永远是你的姑娘。” 陈霜比他矮一大截,头顶在他肩上,用力地点头。 许一行放开手,拍拍他头:“回吧,要不然你妈又要说了。” 陈霜笑了笑,朝两个人挥挥手,转身走了。 许一行看着他背影,嘆了口气:“只剩我和他了,阿小没了,那阵法也开不了,他应该不会再被骗了吧?” 简青竹不说话,许一行疑惑地转头看他。 “我也想抱。”简青竹认真地说。 许一行白他一眼,大步一迈,先走了。 转眼已经是年三十,许迟迟叫了简青竹来家里吃饭,许一行嘴上说着“为什么要叫外人”,做菜的时候却又留了某人喜欢的几道,没放辣椒。 年夜饭吃得很早,因为许迟迟跟郑义说好了,年三十她要去灵关的牢房,跟齐千山一起过。 因此她只意思性地跟俩人吃了点,随后提着饭菜走了。 家里只剩下许一行和简青竹,两个人坐在长沙发的两头,也不说话,就一起看年年都差不多的春晚。 许一行眼睛落在电视上,心神却一直放在旁边,生怕简青竹突然扑过来,然而一直也没等到他动作。 隔了很久,确认简青竹真的不会有动作了,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生出了一点没着没落的怅然来。 他轻轻嘆了口气,问:“你在想什么?” 简青竹认真地答:“想许一行。” 第87章 十八岁 许一行一怔,抿了唇没说话。 没一会儿简青竹转头问:“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许一行还是不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脸色显得有点苍白。 简青竹看了他一会儿,自嘲地一笑,正要撇过头去,许一行突然起身,一腿跪在沙发上,身子朝他倾了过去。 嘴唇相触的片刻,许一行抬手抓住了简青竹的头发,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气息很乱。 简青竹没有给自己反应的时间,仰起头勾住他脖子,吞掉了他所有的惶惑。 夜里十一点,子时已到,阴历新的一年已经来了。 两个人陷在彼此的气息里,跨过了旧年。 春意正浓的时候,灵关在长达两个月的调查审问后,陆陆续续作出了对各大天师世家的处置。 情节严重的直接送到十殿阎王处,一般来说这就相当于首先剥夺了阳寿,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是人间能插手的了。 情节稍轻的,有些被封了灵能,有些只能一辈子生活在管控之下。 处理起来棘手的地方其实还有很多,比如对齐千山的处置。 按理说家主须得承担所有责任,但是灵关在调查过程中了解到,齐千山任家主的这十几年,一直在逐步清理从前的不正当生意,还给从前为世人所不知的受害者们安排了后续生活。 因为这些事情,齐家已经早就是个空壳子了,连思远山庄都已经抵押了出去。 很多前人犯的错到他这里一直在弥补,虽然不过是杯水车薪,但他确实是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然而世家的很多事情都是一辈辈累积起来的,修道的人讲究一个承负,没有道理只享了福而不接受灾祸。 郑义说起这事情的时候,许一行有点不太理解:“既然事情弄清楚了,反正做坏事的人已经在地狱里,为什么不能只处置他们?照我说齐千山已经做得很好了。” “哪有那么轻易的事情。”郑义说,“地狱里的事是地狱里的,人间的事情人间还得处置呢。”
第199页 许一行无言。 这事情想来是灵关内部也在犹疑,既害怕寒了部分天师的心,也害怕不给受害的世人交代,又寒了另一部分人的心。 竟然就这么拖着了。 转眼又到开学的时候,夏亭转学走了,班上人难过一阵儿后又都没心没肺了。一切正常。 许一行和简青竹除了除夕那天的意外,仍旧保持着不尴不尬的关系,有时候许一行不跟陈霜一起回家,简青竹就会不远不近地缀在他后面。 两个人还是坐前后桌,只是再没了什么交流。 终于有一天张扬忍不住了,看许一行跟陈霜离开了座位,够过脖子去问简青竹:“简青竹,你跟许一行两个人闹什么矛盾了?感情矛盾?” 简青竹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张扬摸摸下巴:“不是吧,你们之间的感情这么复杂?是不是夏亭喜欢你,许一行不开心了?” 几个人的位置正好轮到窗边,这话一说出来,他后脑勺就被人拍了一下:“闭嘴!” 张扬转头去看到许一行,讪讪地笑了笑。 许一行跟简青竹对视一眼,又飞速错开了眼光。 他发现只要不跟简青竹有接触,心里那种暴虐一样的欲望就会减轻很多,这让他不得不一直后退。 春天走得很快,夏天立即就跟着来了。 转眼已经是农历五月,初一那天许一行接到了郑义的电话,提醒他别忘了端午那天在槐镇的法事。 许一行应了。 跟许迟迟说了事情之后,又从她那里要了朱雀变的坠子,许迟迟什么也没说,只是摸摸他的头。 许一行想了想,问:“许迟迟,要是齐千山出事的话你怎么办?” 许迟迟笑着摇摇头:“不怎么办。” 过了会儿她补充:“反正齐家的事情这样就算解决了,他不再是什么家主,要是正好能被剥夺通灵的能力那更好。” 许一行瞭然地点点头:“姐,你说通灵的能力是我们与生俱来的,真的能被剥夺吗?” 许迟迟:“当然不能。你可以看作是能量交换,这里的能力被封了,那一定是被其他方式消耗了。” “同样的道理。”许迟迟说,“要想得到什么能力,就得拿其他东西来换。术法是这样,炼丹也是这样,高玲玲拿仙钵做的事情,都是同样的道理。” 许一行听得似懂非懂,也不敢怎么评判,只是想到自己身上那可怕的癒合能力有点心惊,却不知道为什么许迟迟一直没问过这个事情。 一夜无话。 虽然是彻底入夏了,但是前两天还能感受到清晨的凉意,五月初五这天晨起时,热气已经占领了世界。 许迟迟起了个大早,煮了两碗长寿面,把许一行生生从床上拽起来,又给简青竹也打了个电话,最后坐在桌边看两个人吃完了,才笑着说:“好了,我家的两位小哥,十八岁快乐。” “这么就成年了?”许一行佯装不高兴地说,“许迟迟你太没诚意了,还这么难……” 许迟迟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他立马闭了嘴,讨好地笑了笑。 简青竹不好意思地笑,底汤都喝完了,说:“迟迟姐,这是我十八年来吃的第一碗长寿面,谢谢!” “特别好吃!”又加了一句。 许一行有点心疼,但还是趁许迟迟没看见,沖他不屑地做了个鬼脸。 许迟迟收起碗,笑着摸摸他头:“去吧你俩。” 许一行疑惑地“嗯”了一声:“他也要去?” 简青竹笑:“我可是替酆都大帝去的。” 许一行“啧”了一声,抬起眉毛耸耸肩,抓起了沙发上的包。 阵法是中午十二点启动,他们只要在十二点之前赶到槐镇就行,而且郑义说了会派人来接。 果然出了棠花街就听见有人在摁喇叭,两个人走过去,互相说明身份就上了车。 省了转车浪费的时间,中午十一点不到,两个人已经到现场了。 镇子已经完全被封了起来,现居的三万人现在与外界是隔绝的,灵关派了大量人手,以术法控制了整个镇子,到时候各种阴气一洗净,让善后人员来解决就行。 镇中央那女神像还在,下面正在布置的阵法,负责的人是刘师太。 许一行和简青竹直接被带往了油桐树林,那地方虽然不是槐镇的中心,却是真正的关键。 净化的术法从油桐林起始,最终会跟刘师太那边完成连接。 油桐树林间的山谷似乎又宽了点,小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涸,那山洞也被炸毁,而后生生被填成了一方平地。 许一行一到这里就想起上次的伤,不由得有点心悸。 阵法已经布好了,灵关的天师们早已散在周遭,一个半径约十米的阵,分别在四周插了七支灵旗,每支旁边都站着一位天师。 郑义和朱泉正站在阵中央说着什么。 见到两个人来,互相打了招呼之后,郑义指了指干卦的方位,看向简青竹:“简天师,还差一位,那边的灵旗就拜託你了。” 说着就有人要递上灵旗,简青竹摇摇头,掏出了镇鬼锥来,念着咒手一扬,镇鬼锥变成了一面灵旗。
第200页 朱泉和郑义看上去都很平静,应该是早就料到了,旁边那递灵旗的人啧了一声。 许一行不由得好笑,简青竹这个扮猪吃老虎的,肯定是灵关的人还一直在找灵旗的下落,没想到东西已经在别人手里了。 朱泉摆摆手,让那人退出了阵法。 简青竹过去插灵旗,许一行看着他背影,感受到心头怪异的情绪又开始起伏,因而深吸一口气,问:“郑叔叔,朱处长,我能做什么?” 朱泉跟郑义对视一眼,说:“我们要借一借你的朱雀。” 许一行点点头:“它是我姐的,我不知道它听不听我的,等下试试。” 郑义笑了笑:“启动阵法的时候还要借一借你的血。” 许一行料到了,但还是随意吐槽了一句:“这么大个镇,你们放血不会要把我放成人干吧?我不属猪啊。既然是借,借了还不还?” 朱泉噎了一下,老头子位高权重,可能没听过后辈这样说话,一时之间有点尴尬,但还是解释:“用一点,能启动就行,主要是把脏东西都召集过来锁住,然后用朱雀的南明离火。” 许一行觉得这老头子也是好笑,只不过顺口一说,见他认真解释,只得严肃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请不要把我变成人干。” 简青竹把灵旗插好了过来,拿拳头抵住嘴笑了笑。 郑义又转向他,不卑不亢道:“座前使大人,这镇锁不住的冤魂小鬼,还需要借你的仙钵一用。” 简青竹坦然地受了这声大人,拿出仙钵来递给他。 许一行看着那仙钵,眼皮子一跳。 这一番交涉之后,众人各司其位。 简青竹走到干卦位上,郑义将仙钵摆放在阵中心,随后拔出长/枪,护着朱泉走出阵法,准备预防不测。 许一行则一个人站在阵中心,跟他那坠子交涉。 坠子被他高高举起,对着头顶照下来的阳光。身上很快起了汗,那朱雀就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喂,小朱雀。”许一行轻声喊,“小美女,大英雄,小可爱,你理一理我好不好?” 阵外面的人只看见他对着坠子在自言自语,旁边把守灵旗的一个女人见状,大声喊:“小兄弟,你怎么还不亮武器?马上到时辰了。” 许一行嘆了一口气:“我这小朋友闹脾气呢。” 他有点不耐烦了,转头看简青竹:“怎么办?朱雀不理我!” 简青竹想了想:“你等下告诉它,借了它的离火用,回去牛奶随便它喝!” 许一行:“……” 已经马上就要十二点,阵法外面的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这么大个阵法,怎么压阵的人这么不靠谱。 可要是没有朱雀的离火,这阵就相当于没用了。 朱泉皱着眉不说话。 郑义看了看他,又看看头上的日影,对着许一行喊:“一行,先祭阵,马上到时辰了!” 许一行无奈,把坠子挂回了脖子上,念了个咒,捏起空气划破了手心。 血滴落在阵心,他后退几步,却什么都没发生。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许一行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转瞬之间,山谷顶上的天竟然阴了下去,几片黑云急速聚集起来,笼罩在了阵法之上。 “怎么天阴了?”郑义身后有人问了一句。 郑义看了那云片刻,忽地惊道:“不是天阴了,是阴气被阵法吸引过来了!” 许一行转头看了一眼简青竹,突然就明白了,这阵法,他许一行还是那个诱饵。 他摇摇头哀嘆一声,伸手握住自己的坠子。 下一刻,头顶的阴云突然变幻了形状,黑压压的空气裹挟成团,骤然下坠,直直朝着阵中心扑了来。 许一行本能地大喝一声:“起阵!” 第88章 杀了他 一时之间众人都在震惊,这槐镇积怨千年,法事一做,阴气竟然都能遮天蔽日了。 灵旗下的八个人一起念着杀鬼咒,声音渐渐汇成一条河,将乌七八糟的脏东西困在中间。 眼见着大阵招来的东西马上就要满溢了,许一行握紧了脖上的坠子,快速念叨:“朱雀大王求求您,回家给你喝牛奶,想喝多少喝多少!” 这么一句之后,坠子还是没反应,四周灵旗招展,就在阵法快要承受不住的那一刻,简青竹串的红色丝线突然发起热来。 耳边骤然传来一声尖呖。 一道浅光从那坠子处发出,转瞬化成了朱雀火红的身影,在一片黑沉沉的背景里显得格外扎眼。 许一行在一瞬间感受到了自己和朱雀的连接,这火焰一样的神兽似乎在恐慌,许一行有点发愣,但是现在的局面容不得他多想。 他急急后退两步,朱雀尾羽从他脸上轻轻扫过。 朱雀又是一声尖呖,飞上了半空,脖子往前微微伸过去,明火从嘴里吐出,被那双巨翅一扇,瞬时吞没了眼前的黑气。 八面的天师还在念咒,不停有东西被阵法吸引锁住,再被朱雀的离火燃尽,偶尔有逃逸出来的黑雾,通通被底下的仙钵接收了。 许一行低头看了那仙钵一眼,心说齐千山也是有本事,做了个假仙钵还真能收鬼。
第201页 又抬头看那火焰不停烧掉黑雾,心想原来所谓的净化就是通通毁掉。 郑义凛着眉目站在场外,越看越心惊,要是再迟一步来处理,这里的阴气怕是就要溢出这山下小镇了。 旁边朱泉连声说:“后生可畏啊。” 郑义闻言笑说:“这孩子心性纯正,才能驱使朱雀。” 朱泉笑了笑,突然问:“小郑,你是不是对灵关挺失望的?” 郑义皱眉,不知道朱泉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事情,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是挺失望的。” “其实不仅是灵关。”朱泉嘆了口气,“只要形成机构了,天上地下都一样。不管人神还是鬼,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贪慾,很容易就窝藏起脏东西来。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解决?” 郑义看了他一会儿:“我知道您是在告诉我水至清则无鱼,道理我也懂,但是我总想着,最起码……” “不。”朱泉笑着说,“我不是想跟你说这个,我是说如果想解决这种人心溃烂的糟糕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都不要。” 郑义没能理解他这话的意思,正想开口问,眼前却猛地就是一黑。 “你……”他吐出个字来,转瞬没了知觉。 与此同时,那吞噬黑暗的火焰突然熄了下去,浓重的黑雾在瞬间凝聚成型,猛地撞向朱雀胸口。 许一行一个激灵,手高高扬起,急速一收,朱雀化作一缕白光现在他手中,变成了唐刀。 他条件反射地出手,一刀斩在那黑雾上,后退了几步。 天地骤然一片漆黑,许一行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四周念咒的声音不见了。 他扬起唐刀,再次出手,狠地一砍,面前的黑暗像是幕布一般被划开来,显出了场景来。 黑云压城,似乎是在塞外荒漠里。 许一行发现自己站在一处高地之上,脚下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土坑,里面塞满了人,略略望去足有两三千人。 男女都有,大多是青壮年,他们被咒语绑住了手脚,却留了张嘴,似乎专门要让人听见哭嚎和诅咒。 恐惧从脚底漫上来,许一行的双眼立时就蓄满了泪,他突然发现,面前这些人都是认得的。 “元朗。”有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在叫我吗?许一行迷茫地想,可是钱老头儿说过的,元朗只是个死了一千年的天师。 那声音又喊了一次:“元朗。” 是了,许一行想,是在叫我,我是元朗。 他觉得这声音也是熟悉的,于是仓皇地抬头,看见远处高高的城楼之上站着一个人,那人身姿挺拔,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只那么站着,压迫感就已经迎面而来。 离得很远,但他就是看清楚了,那人是简青竹。 不,那个人长了一张跟简青竹一样的脸。 “元朗。”那个人说,“你好好看看你的天师们是怎样龌龊的。” 许一行一愣,随即听见自己开口了,带着满腔的难以理解:“酆!求你了!放了他们吧!” 被称作酆的男人一笑,眼波流转起来,妖异得紧。 “放了他们?他们可是想杀了我!”酆大喝一声,“我放了他们谁来放过我?!” “你要怎么样?”许一行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你我结拜兄弟,非要这样自相残杀不可吗?” 酆嘲讽一笑:“你们人说得对,非我族类,从前是我太天真了。” 他说着闲闲张开手,下面一个女人身子突然飞起,飞到那城楼上,脖子直直撞在了他手中。 他看着许一行,灿然一笑,手一张一握,那女人尖叫一声,瞬间没了气息。 “我贵为酆都山神,与你一个人类称兄道弟,那是抬举你。”酆一笑,“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怒气猛地涌遍全身,许一行咬牙切齿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好一个酆都山神!好一个酆都山神!” 酆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又抓起一个人来,姿态闲闲,手轻轻一合,那人的生命就此终结。 下面坑里的怒骂声此起彼伏。 如此重复了十来次,他也不嫌动作单调,只是每次下手之前,都会用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望许一行一眼。 许一行的眼泪不住地淌下来,胸口的恨意几乎要将他撑破,他咬紧牙说不出话。 只听酆朝向那巨坑,朗声道:“坑里的诸位天师听好了,你们讨伐我的计划,是这位元朗天师告诉我的,你们要恨就恨他,可别怨我。” 他说着仰天笑起来,手一扬将那一个人的尸体甩了出去。 笑完他低头看着许一行,突然收了表情,整张脸如同凝了冰霜,看上去陌生得不得了。 他朝下一挥手,那坑突然就燃起了大火,一时之间哭喊声震天。 许一行一颗心惊怖交加,几乎不能呼吸。 那哀嚎声穿破了他的耳膜,钻进了他的心里,变作跗骨之疽,变作噬心的蚂蚁,变作了背上的山。 “报仇,要报仇!” “元朗,你害死了我们!” “酆都不平,怨念不息!酆都不平,怨念不息!” “生生世世,你生生世世都要背负同样的债!”
第202页 诅咒的声音在哔哔啵啵的火舌声中化作一条河流,又变成利刃,穿透了他整个人,将他钉死在三生石上面,那是轮回也没办法抹去的怨念。 许一行立在原地,被看不见的东西绑住了身心,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越来越重,越来越重,背满了血债。 杀了他。 一个声音在说,杀了他。 一千个声音在说,杀了他。 三千个声音都在说,杀了他。 许一行被那诅咒压得直不起身,最后只好跪在地上,诅咒又钻进了脑子里,眼泪开始变红,眼前的世界也跟着变红。 不知道过了多久,燃烧和诅咒的声音还在继续,许一行睁开眼睛,手在空中一捏,刚才不知去了哪里的唐刀又现在了手中。 “啊!”他用尽力量大吼了一声,长刀一划,面前的场景转瞬变回槐镇。 、 山谷里仍旧是一片黑沉沉,刚才那一瞬间,离火突然熄灭掉,天地一片漆黑,四周跟着就响起闷哼声。 简青竹反应极快,一把抓紧了灵旗,同时拔出了白地,背后却被猛击了一下,他飞速转身,但是没看到敌人。 他仓惶之下大喝一声:“许一行!” 风一吹,空气中的血腥味猛地钻入鼻腔,简青竹不敢拔出灵旗,害怕影响整个阵法,因而他先循着记忆,取了阵外一面灵旗,又在那灵旗上压了个咒,随即抓起镇鬼锥,飞掠到了阵中央。 阵中央却是空的。 心脏砰砰狂跳起来,他再喊了一声:“郑叔叔!” 没有声音,就好像这山谷在瞬间剩下了他一个人。 “许一行!” 这一声刚落,耳边风气一过,他猛地转身掐诀,叮一声,白地过去撞上了一柄唐刀。 简青竹急急后退了几步卸掉力气,一抬头就见许一行红着眼睛举刀,想也不想,直接沖他头顶斩下来。 他慌忙又退几步,提剑架上刀刃,大喝一声:“许一行!你醒醒!” 许一行怪异地一笑,说:“山神大人,我当然认得你。” 简青竹来不及反应他这话的意思,那刀的力量似有千钧,白地架不住,他慌忙滚地,躲过了他一刀,一跃而起的同时长剑一挥,正好挡住再次袭来的另一刀。 两个人在黑雾瀰漫的山谷里打斗起来,许一行招招都沖简青竹要害而去,简青竹心里又惊又痛,这才发现上当了。 他实在是难以置信,可是现实已经摆在面前了。 灵关的人通通不见了,许一行失去了神智,自己死了之后,这下面的阵也许会被强行打开。 山神之力只有一份的秘密终将败露,所有人必死无疑。 他几乎是用耳语的声音说了一句:“大帝?” 耳边立即传来一个声音:“乖孩子,是我。” 简青竹觉得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一边接着许一行密不透风的招式,一边挣扎着问:“为什么?” 那声音再次响起:“只有你们都死了,法器都回到我手上,我才安心。乖孩子你放心,等着恩怨了解了,我会还酆都还地府还人间一个昇平。” 这声音在耳边回荡,简青竹心神不宁,猛地被长刀刺中肩膀。 他不管不顾,一把抓住了刀刃,狠地朝外一甩,生生将抓着刀柄的许一行甩了个圈。 许一行勾起嘴角一笑:“不愧是山神大人。” 简青竹眉心一跳,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许一行左手在身后一晃,刚才那还在被朱雀离火攻击的阴气骤然形成一股飓风,顺着他手心流转,变作一只角,在电光火石之间,以必杀的姿态撞上了简青竹的胸口。 简青竹避无可避,长剑一晃阻了那角一下,随即飞速侧身,堪堪绕过了那一击。 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许一行的身形,唐刀的雪刃已经从眼前一闪而过。 许一行一双眼睛似要滴血,冷冷地看着他,仇恨与爱意交缠太久之后,胸腔里终于只剩杀意。 第89章 斩妖剑 那刀尖一点也没有留余地,用尽全力撞向了简青竹,其实就算留了余地,这一招简青竹也逃不开了。 一切像是被拉长的慢镜头,就在刀尖即将抵达他心口的那一瞬,一个红色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前。 唐刀直刺过去,那身影只来得及回头望了他一眼,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简青竹心口一窒。 被红姑这么一挡,许一行的刀尖顿了一瞬,他紧了紧眉,手下动作竟然比刚才还要快上一分。 简青竹直直看着前方,眼里那抹红色仓惶消散之后,只余下许一行面无表情的脸。 刀尖循着原来的轨迹戳中他心口,刚才红姑扑过来那一下,似乎只是个无谓的笑话。 没入身体的刀又被毫不迟疑地拔出,简青竹身子跟着往前一送,血和温度一起,迅疾地从身体里流失。 他仍旧睁着眼睛,跪在了许一行面前。 许一行提着滴血的长刀,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简青竹,就像是个感受不到一切的行尸走肉。 四周黑色雾气渐渐散掉,露出一片狼藉的现场来。 那阵法四周的八面旗子,只剩下简青竹的那面还立着,旗子下面的人皆是死尸了。 整个场中还立着的只剩下两个人,许一行在阵中央,那阵边上还站着一个。
第203页 许一行漠然地转过头去,阵边上的人慢慢走过来,先抬起简青竹的下巴看了看,才站到了许一行面前。 竟然是那朱泉。 他白发苍苍的头颅微微一点,彬彬有礼地说:“元朗,谢谢你啊,帮我解决了一个这么棘手的人物。” “你要是不出手,我还杀不了他呢。”他边抬手指着许一行的额头,边轻声说,“这朱雀化身的长刀,可是能直接散魂的。” 朱泉说完,手指在许一行额头上轻轻一点,许一行打了个寒颤,眼神突然从迷濛转为清澈。 两秒之后,刚才发生的事情潮水一样涌上他脑海,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见了简青竹低下去的头颅,浑身发起抖来。 朱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在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掐了诀,用缚鬼索将人定在了原地。 许一行艰难地喘着气,泪水不由自主从眼眶滑落,糊得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朱泉笑:“那种子在你心里可是种了整整半年呢,你能撑到现在我着实想不到。” “你到底是谁?!”许一行声音沙哑,几乎发不出来。 朱泉双手交握,不答反问:“元朗,杀了酆都山神报仇的感觉怎么样?” 许一行动弹不得,只能狠狠闭起眼睛,说:“我才是山神。” 朱泉耸耸肩:“齐千山是不是告诉你,当年你父亲知道我错乱了你二人的前世,而他耗尽一生的灵力,又将你们灵魂的错位给归正了?” 许一行猛地睁开了眼睛,原来齐千山是这个意思! “没说?”朱泉佯装惊讶地说,“哦,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故意让他以为我倒行逆施,换了你们前世的身份,让你背了简青竹背的诅咒,变成元朗,让简青竹变成了山神。” 他顿一顿,笑:“但其实我没做。我没做,但是有人帮我做了,结局正好,是我想要的。” 许一行喘了一口气,扬着下巴睨视他:“为什么?” 朱泉表情称得上慈祥,耐心道:“什么为什么?一山怎可容二虎?你刚才不是问过我是谁吗?只要你想,我可以是你身边的任何人。” 他说完就站在原地,开始念咒。 一张一张脸从面前闪过,许一行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急促。 高玲玲、老秦、夏刚,甚至阿中,一个一个模样变幻过去,最终定格成了一张跟简青竹一样的脸。 “不准你侮辱他!”许一行咬紧了牙。 朱泉现出最开始的面貌来,看着地面,说:“你姐姐很聪明,竟然知道将计就计,让那几个人在那面墙上费了好大的劲儿,还真以为神力分散到了三处。” 许一行怔怔,想到什么,突然拔高了声音开口:“简青竹死了,你永远不可能拿到斩妖剑!你贵为酆都大帝,何苦跟我们过不去!” 他最后一句吼得仓惶,几乎用尽了胸腔里的空气。 朱泉却笑笑:“那天你们走了之后,我跟着简青竹的神识下去看了一眼,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活着的必要了。” “果然……果然是你,酆都大帝……”许一行说,说完突然想起来什么,声音颤抖,“一千年前坑杀三千天师的……是你!” 许一行声嘶力竭地问:“你什么都有了,何苦要赶尽杀绝?!山神和天师都是助你平地狱之乱的人!你为什么不遭天谴!” 朱泉闻言踢了踢地上的仙钵:“天雷降世?我有这个啊。” 他嘆息似地摇摇头:“何况我顶着酆都山神的身体做的事,天谴怎么会落到我身上?大道吗?从仙旨下降任我为酆都主宰的那天开始,我就是道。” “仙钵和镇鬼锥……也是你!” “是我。”朱泉平静地答,“让你死个明白吧,反正等一下你也就跟着魂飞魄散了。两样法器不入人间怎么可能引出斩妖剑?怎么可能让简青竹到你身边解你的血咒?” “什么血咒?”许一行艰难地问。 朱泉笑:“你二人灵魂投世的时候,阴差阳错,竟然共享一条命,所以不能杀死对方,只能先解血咒。” “是不是想问怎么解?”他闲闲地看着许一行,“当然是血了。第一个血咒,你们曾经歃血,约定生死与共。第二个血咒,是千年前你誓要杀他报仇。第三个血咒,你母亲临死前在阵中被怨念侵体。” 许一行胸口起伏着,定定地看着他。 朱泉又一笑:“不解咒你又怎么能杀他呢?你们要多谢我,若不是我出手干预,你们只能永生永世纠缠。” “为什么?”许一行不屑地仰着头,声音却止不住地抖。 朱泉像是知道他在问什么,笑道:“我于千年前自掐一卦,说千年后斩妖剑现世,就是我的大限之期。我从人修炼至此,就不信什么天道。” 他一脚踢起地上的唐刀,用手捞住:“是这个吧?许迟迟真的很聪明。” 许一行没太懂他的意思,双眼渐渐看不清焦点,挣扎着想了一会儿,说:“所以你用计让山神和元朗互相残杀……又在千年后把法器丢出来,就是想让我们灰飞烟灭?”
第204页 “你们在我眼里就像蝼蚁。”朱泉勾着嘴角,“杀两个蝼蚁这样大费周章让我觉得很不爽。偏偏卦象不容我质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命那么长,不知道在哪里躲了一千年,在最后一刻才钻到你妈的肚子里。” “一切都告诉你也没关系。”朱泉走近许一行,一把捏住了他脖子,“反正山神死了,就算有斩妖剑,也没人能伤得了我。至于你,也马上就要死了。” 许一行冷冷一笑:“你是不是没看过电视剧?” 朱泉皱皱眉,许一行说:“电视剧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坏人都死于自大。” “死到临头还嘴硬?你姐姐本来通灵,为什么不通了?”朱泉一点一点收紧了手,“不就是因为她用通身灵力封住了斩妖剑,将剑化在了朱雀体内吗?” 许一行喘不上气,勉力去掰他的手,涨红着一张脸,吃力地发出嘶嘶声:“你把我姐……怎么了?!” 朱泉笑着摇摇头:“还没怎么,但我会让她跟着齐千山一起魂飞魄散的,圆了她的愿望,你开不开心?” 许一行的眼神渐渐散了,徒劳地想去抓那把唐刀,朱泉低头看了一眼,笑道:“你就这般想要斩妖剑吗?” 他说完将刀往前轻轻一送,许一行猛地抓住刀身,那刀竟然真的顿了一顿,随即缓缓往前推去。 手心很快见了血,唐刀的刀身被血染了一截,血又往下滑落,在刀刃上凝成珠子,一颗一颗,最终连成线。 朱泉一边用力一边轻笑,那笑容说不出地鄙夷:“跟他一起死在斩妖剑下你不开心吗?多么深厚的缘分啊,我都感动了。” 许一行的手渐渐松了,朱泉也不着急,故意磨他似的,让刀一点一点地没入了他体内。 两个人站在阵中央,四周天空阴沉压抑,黑云翻滚得像是不真实的画,许一行微微张开手,血顺着他手指滴落,溅在仙钵上。 就在血触及钵体的那一瞬间,许一行突然再次反手捏住了刀身,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撑着他狠地后退,手中唐刀就像是竹竿破裂一般,剥落了一层霜似的刃,化作一柄漆黑无华的长剑。 剑柄就捏在许一行手中。 同一时刻,白地剑尖已经抵到了朱泉后脑勺上,地上那钵轰一声炸开,另一个身影从下面蹿出,手里一柄弯刀架上了朱泉脖颈。 一切来得突然,朱泉此时无路可退,眼里狠光毕露。 他身体微一绷紧,许迟迟手里的弯刀立即遭到强力推挡,整个人被凌空击中胸口,朝旁边飞掠出十来米才停下来。 “许迟迟!”许一行没来得及想许迟迟为什么在这里,只是暴喝一声,以剑作刀,狠命朝着朱泉斩去。 朱泉忌惮斩妖剑,不得不往侧面退去,简青竹却比他更快,白地的方向一转,正好撞在他退的路线上。 许一行一剑没斩中,立即收势转身,右手高高举起,那镇鬼锥从简青竹怀里飞到他手上,顺势化成了灵旗。 他把住灵旗,狠地往地上一插,断了朱泉逃脱的路,大喊一声:“众山听我号令,天师降临,战无不克!” 一句出口,朱泉已经迎了简青竹两招,又挡了许迟迟一招,随即以手作爪,就要来夺灵旗。 四周的山像是在响应许一行的话,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处传来,像是地震一样,整个大地颠簸起来。 一道闪电划亮天空,头顶的乌云应着这响动翻滚,轰隆隆的雷炸响在天边。 许一行长剑起势,他双手握着剑柄,头顶又是一道闪电,光猛地下沉,撞在剑尖上。 漆黑的长剑在一瞬间变得透亮,带着闪电在空中划出一道绝美的痕迹,直直噼向了朱泉。 炸雷轰然作响,朱泉狰狞着脸,长剑斩向他的头,那身形转瞬消失在了闪电的光中。 许迟迟目瞪口呆地看着许一行,许一行兀自立在原地,简青竹却突然回身,狠命拽了他一把:“是分/身!” 第90章 二对一 许一行赶紧收回心神,转头看许迟迟:“姐你照顾郑叔叔!” 许迟迟点点头,忙道:“千山在阴阳像下等你们!” 看来齐千山和许迟迟早就料到今天的祭祀会生变,许一行和简青竹掐了乘云诀开始狂奔。 既然斩妖剑已经现身,想必许迟迟的灵能已经全回来了。 许一行匆匆看了简青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简青竹笑了笑:“齐千山给的那钵本来就是我做的。” 许一行这才瞭然,先前齐千山叮嘱过他,如果跟简青竹刀剑相向,记得要默念“出神”。 但是他刚才被杀意控制了神智,要不是那女鬼冲出来那一下,他的唐刀怕是真的要杀掉简青竹了。 他在心头轻嘆一声。 简青竹的伤好得极快。 那朱雀坠子系的红绳是他的血,许迟迟早就有过预料,一直养着的,那一刀下去没伤到他元神,自然是死不了。 正好元神藏到钵中,让朱泉误以为他是即刻魂飞魄散了。 他本来一直在忐忑,生怕朱泉会拿起钵来细看,幸好,幸好敌人自大,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那你呢?”他问。 许一行不屑道:“谁上辈子跟这辈子长得一样啊?酆都大帝给的幻境里,你上辈子跟现在一模一样。”
第205页 简青竹噗嗤一笑:“普通人如果被控制了心智,可能发现不了这点。” 许一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我以为你刚才真的要杀死我。”简青竹说。 许一行没回答这话,想了想,问:“到底你是山神还是我?” 简青竹轻声说:“齐千山不是都告诉过你了吗?” 负负得正? 意思是酆都大帝没有调换,那老爹也没有调换? 那老爹又是怎么去世的? 正想到这里,简青竹又开口了:“许叔叔去世真的是意外,你被灵关的人骗了,他们就是想拉拢你。” 许一行心道果然。 他在愣神之间,看见自己手上的伤几乎都要癒合了,又问:“可是你的血怎么会癒合能力这么强?” 简青竹笑笑:“你第一次喝下我的血之后,我才有了这样的能力,这能力是你带给我的。血咒是双向的,你被解除血咒得到的一切,在我身上也会有反应。” 许一行还想问问,第一次喝他的血不是在那山洞中吗?怎么会在之前就有这样的能力了? 但是局面容不得他再问。 不过这么匆匆的几句话,那阴阳像已经在眼前了。 离得远远的,两个人已经看到,以阴阳像为中心,四周的房屋街道已经全部被炸毁,到处都站满了人,全都阴恻恻地盯着中间,护在那阴阳像周围。 两秒之后,阴阳像下面人群中央,猛地传出了一声爆响,就看见齐千山仗剑从鬼遮人群里撞了出来。 刘师太跟在他后面,看上去已经精疲力尽了,只能勉力点燃天师符护着自己。 两个人攻了过去。 这镇上的人像是都没了神智,陆陆续续从各个地方赶过来,塞得这处水泄不通。 对方还是活人,几个人心里都清楚地知道这点,因此不敢见血,最后竟然被团团围在了阴阳像下面。 齐千山看上去消瘦了很多,回头看许一行:“酆都大帝死了没有?” “没,是个替身!”许一行一脚踹开一个扑上来的男人,大声答。 “我他妈就无语了,就跟丧尸片似的!”齐千山匆匆说,“我们三个给你开路,把人朝着周边赶,你砸掉这阴阳像,鬼遮应该就能破了。” 刘师太点点头,跟齐千山一起朝着四处攻。 简青竹回手在许一行脸上摸了一把,跟着也攻了出去。 许一行回身对着阴阳像,还听见齐千山边打边骂:“拍电视剧的时候要靠什么杀死大反派啊?爱吗?” 他噗嗤一声笑了,简青竹回头看了他一眼。 爱当然不能打死大魔头,许一行想,但是能支撑我。 后头人群迟迟分不开,齐千山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黑狗血来,猛地朝着四周撒去,人群顿时推挤着后退。 许一行抓住这空子,猛地腾起,斩妖剑正对着那女神像的脸,用尽全力斩下去的一瞬间,他大喝一声:“破!” 斩妖剑碰上女神像的脸,破碎的声音响起,一条细微的缝隙从那眉眼之间起了,一直延伸往下,直达地心。 两秒之后,砰一声巨响,那阴阳像在原地炸开,剧烈的震动自镇中心波动开来,传达到了每个人身上。 众人皆是一顿,随即不明所以地四面张望,最后发现镇子已经变成了个废墟,互相交流了片刻,哭声不知道从哪处墙角传来,渐渐感染了一个镇子的人。 几人面面相觑着,面对这场面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周围的人开始乱跑,有些又哭又笑的,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 刘师太提着声音喊了几声也没人搭理。 场面极其混乱,却听远处传来一声:“大家别慌!” 许一行猛地转头,在四周唯一一处还没倒塌的高楼上,看见了笔直站着的陈霜。 陈霜这一声出口,就像有魔力似的,四周的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大家跟我走好不好?”陈霜温和地说,“不用慌张,一个接一个的,咱们先出镇子,再告诉你们所有的事情。” 他说着远远朝许一行他们招了招手,继而直接跃下了那高楼,朝着出镇子的路走去。 这镇子里的人好像对他无比相信,竟然真的开始跟着朝外走。 许一行目瞪口呆地看着人群挪动,结巴道:“他他他,不结巴了?” 简青竹皱皱眉:“应该是终于发现自己身上的东西了,别管这些了,先找找酆都大帝在哪里。” “不用找了。”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在这里。” 众人悚然一惊,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人群突然又乱了,每个人都在推搡,尖叫响成一片。 “大家别慌!”陈霜大喊,声音却转瞬就被淹没在了四周的恐慌里。 齐千山跟刘师太对视了一眼,突然反手将剑往地上一杵,喝道:“天罗地网!” 应着这一声,四周电闪雷鸣,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人影突然从天而降,像是被看不见的罗网砸下来的。 却丝毫没有狼狈的姿态。 一声轻笑响起,酆都大帝在几个人面前现出原形来,那是一张看上去几乎称得上和善的脸。 他双手背在身后,说:“我还真是小瞧你们了。”
第206页 说完他双手在身前一划,一道白光闪过,像是利刃一样割向齐千山。 齐千山反手抬剑挡了一下,随即后退过去,被刚好赶来的许迟迟撑了一把才停下来。 郑义和其他几个天师也跟着来了。 酆都大帝见一击不成,身形一下子又消失不见,片刻之后,在看不见的地方哈哈笑了几声:“尔等还不谢恩?孤将以三万人与尔等陪葬。” 齐千山怒骂:“拿腔作势你个蛋!” 镇上每个人却都听清了那句话,慌忙夺路奔逃,人挤人,紧接着是人踩人,就像大型的荒诞剧目。 几个人站在镇中间,背靠背摆好了势,却根本捕捉不到敌人的身影。 “不要觉得手握法器就能如何了,整个镇子现在就是我手里一个瓮。”酆都大帝说,“我只要一伸手,就能让它灰飞烟灭。” 地面又开始剧烈地摇动,酆都大帝喝一声:“起!” 众人站立之处,地面突然裂开一条缝隙,唰唰蹿出数不清的怨气来。 简青竹悚然一惊,背上立时就带了汗,轻声说:“他坑杀三千天师的地方,我记起来了,就是这里。” 刚刚说完,他整个人突然跪了下去。 许一行慌忙伸手去拉他,另一手摸出真正的仙钵来,往前一送,从地下飞出的怨气猛地撞向钵里。 简青竹咬紧牙看他,紧接着面向那缝隙,厉声说:“一千年了你们怎么还不明白?!杀人的是那魔头,不是山神!” 许一行心一横,匆匆转头叮嘱齐千山:“照顾好他。” 随即起身,掐诀上飞,在半空中扬剑一斩,叮一声巨响,他身前现出了酆都大帝的身形来。 酆都大帝手中也有一柄长剑,跟许一行的一模一样,他轻易接了许一行这一招,反身攻过来,两个人在半空中打斗起来。 此时地面上,简青竹强撑着站起,将灵旗往地上插去,喝了一声:“天师降临,战无不克!封!” 又抓起仙钵,往空中狠狠扔过去,酆都大帝看也不看,回手就去挡,许一行趁机往前一刺,又后移半步再刺,正中他左肩。 下一秒,简青竹已经旋身上来。 他一把抢过仙钵往下扔去,齐千山接住,郑义已经飞快在地上画了个阵,陈霜带着人群朝着安全的地方撤去。 许迟迟开始念咒,朱雀又现了身,用离火净化着四周的阴气。 半空中三个人,二对一却占不到什么上风。 只是每出一招,许一行都能感觉到自己力量多了一分,他心念一动,紧跟着佯装无力,边战边退,要将酆都大帝引到旁边的山上去。 酆都大帝却在半途就发现了他的意图,三人一时之间僵持在阴阳像西面。 头顶雷鸣不停,许一行只觉得手里的长剑在震颤,灵力越来越充沛,几乎不用掐诀就能用出最大的力量。 酆都大帝脸越来越阴沉,突然大喝一声“叛徒”,竟然抽身出战局,转身往地下一斩。 剑气直直撞向去,地面瞬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简青竹突然明白了什么,冷声道:“天谴来了!” 酆都大帝冷笑一声,一边与两个人缠斗,一边喝了一句:“十殿阎王,听我号令!” 地面又开始震颤,许一行心头一紧,循着本能喊:“山来!” 应着这一声,不知哪里飞出来一座大山。 酆都大帝见状西逃,两个人跟着飞掠过去,就见那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在了他头顶,继而砸向了地面。 转瞬之后,那山却突然从中间裂开,酆都大帝再次腾起,长剑直直指向了许一行。 简青竹慌忙要去挡,天空却降下一道闪电,猛地噼在酆都大帝头上。 他生生受了一下,面色狰狞,突然扬手扔掉了手中长剑,以拥抱的姿势迎向了许一行。 两个人在转瞬之间合为了一体。 就是在这一瞬间,又一道雷带着光,自上而下,直直撞向了许一行头顶。 第91章 成为人 简青竹几乎吓飞了魂儿,这一下过去,许一行不死也离死不远了。 他抢身过去,但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是这一瞬间,仙钵突然飞来,那雷电轰一下砸入了仙钵中。 简青竹腾过去刚好,长剑顺势一拨,仙钵砸向地面,转瞬之间竟然消失了。 与此同时,地府中。 十殿阎王神情严肃地站在酆都山巅,下面的地狱缺了一角,恶鬼不停从那角中闯出,整个酆都山下现在一团乱。 轮转王眉心一跳,问:“大帝在召唤咱们了,怎么办?” 阎罗王回头看了他一眼,众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了。 在一片寂静中,秦广王首先发声了:“一千年前的事情,咱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楚江王跟着嘆了一口气:“是啊。” 轮转王疑惑地抬头:“不是都知道吗?可是咱们斗不过他,他手里有每个人的把柄。” 众人又一起沉默了一下,轮转王自顾自点点头,坚定地说:“我觉得现在最要紧的是补上地狱的缺口。” 阎罗王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回开口了:“你去补啊?” “我我我,”轮转王吓了一跳,“我补不上。”
第207页 正在此时,头顶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一个仙钵穿过地府的永夜,骤然划亮了黑暗。 众鬼见了光慌不择路,有些撞在鬼差怀里,有些又逃进了地狱。 那钵带着雷声砸向地狱西南角,触地的瞬间化成了一座大山,正好补上那破了的缺口。 山巅众阎王和山下的鬼将皆是目瞪口呆。 诡异的沉默蔓延了一阵儿,轮转王突然说:“我看这样吧各位哥哥,咱们就当不知道各自干的破事儿,等新的酆都大帝上任吧!” 其他九个阎王齐刷刷地转头看他,他一头雾水地问:“怎么了?” 秦广王又嘆了一声:“希望这回山神长点儿心吧。” 轮转王耸耸肩:“长不长心的怎么说呢,都到这一天了,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一千年前秦广王哥哥你收起元朗和山神的魂魄,楚江王哥哥你把预言送到人间,卞城王哥哥你告诉了许先生大帝没换他俩灵魂,宋帝王你帮那个什么许迟迟封灵力,还有……” 没等他说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响成了一片。 阎罗王飞身下了酆都山巅:“走吧,清理恶鬼去。” 其他几殿阎王一个接一个地飞了下去,轮转王坚持不懈地说完了话:“咱们做这些不就为了今天吗?这不都心知肚明的事呢吗?” 秦广王落在最后,一敲他脑袋:“心知肚明还说什么说?” 随即扯着轮转王下了山巅。 槐镇的野地中。 那仙钵接下一道天雷消失之后,简青竹终于抢身到了许一行面前。 许一行正承受着难言的煎熬,脸色痛苦难当,一阵挣扎过后,提剑就朝简青竹攻了过来。 他一边控制不住地出招,一边大喊:“简青竹!杀!” 一会儿又发出狰狞的笑来,沖简青竹喊:“简青竹,你杀了我啊。” 简青竹一边跟他对打一边出了一身汗,心说这哪里来的狗血情节,这下要干嘛? 山下的众人跟了过来,远远望着,都捏着一把冷汗。 许一行看简青竹不下手,心里也在仓惶,脑海里却直接响起个声音:“杀了我就得杀了你自己。” 这话出来之前,他本来觉得一切都还有希望,这时候才猛地一惊。 为了不让酆都大帝逃开,下面几个人已经联手又布了一次天罗地网,以镇鬼锥变的灵旗压阵。 酆都大帝藏身在他体内,因此许一行能感受到那种压力。 他逃不出去,许一行感知到他用了不少的力量,正在聚合周围的山峰,想要将槐镇埋在里面,从而破阵。 最关键的是,酆都大帝也能听见他在想什么。 脑海里声音又响起:“是,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万万没想到,山神还是你,等我回去了,一定要让泄露秘密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与此同时,地府里的卞城王打了个寒颤。 许一行又轻声说:“你果然还是没看过电视剧啊。” 酆都大帝的怒意直接传到了他心口,许一行笑着说:“电视剧还会告诉我们,你这种占人家身体的坏人也是会死的。” 酆都大帝冷笑着:“那就一起死吧。” 许一行绝望地抬头,余光瞥见简青竹,眷恋的情绪上了头。 酆都大帝的声音又响起:“他也不想你死,这样,你帮我突出这天罗地网,我放了你怎么样?” 许一行没理会他,只是在心里轻声说:“我不想死。” 酆都大帝冷笑一声,转瞬却如遭雷击似地停了。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将他生扯出了许一行的身体,他仓惶地回头,看见许一行手里的长剑插入了自己的腹部,简青竹一脸惊愕地伸着手。 远处响起许迟迟的尖叫声。 许一行一把拔出长剑,狠狠刺过去,说:“我当然不想死!” 酆都大帝回手想挡,却只觉得浑身灵力从腹部的破口处泄露了出去,只得不停后掠。 许一行的脸色急速变得苍白起来,明显也是灵力正在在消失,他跟着酆都大帝飞身过去,剑尖一直在他心口一寸之外。 两个人最终裹挟着黑雾,直直撞上了山峰。 许一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说:“以酆都之名,破尔永世孤苦之痛,消尔叛亲杀友之过,洗尔欺天灭地之罪。” 斩妖剑剑身终于没入酆都大帝心口,一声难言的惊叫响起,无数怨念从他心口破出,嘶叫着沖向天际,又消失在灰色的天空下。 哗啦啦,大雨终于倾盆而至。 许一行再撑不住,松了手,身子飞速往下坠去。 这傻逼情节,他心想,太他妈累了,是不是要死了?简青竹快来接住我。 神智消失在半空中,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转瞬之后,身子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人的声音带着极度的仓惶:“行行,别死!” 简青竹抱着许一行落了地,不住地喊他,用身子遮住雨水,用力拍着他脸。 许一行脸色十分苍白,紧皱着眉,过了会儿突然一把挥开他手,怒不可遏:“你他妈让我睡会儿行吗?!” 简青竹愣了一下,眼眶猛地就是一热,随即倾身一把抱住了他,埋头在他心口处,在旷野中哭喊出声。
第208页 、 四个月后。 许一行一拉开厨房门,就看见了满地的牛奶盒子,他愤怒地对着客厅大喊:“许迟迟!你能管管你的鸟吗?!” 许迟迟跟齐千山凑在一起商量蜜月旅行的事,没空理他,简青竹探出头来哈哈地笑。 地府和灵关的动荡在这几个月里渐渐平息下来,怎么处理的,谁处理的,许一行一概不想知道。 新的酆都主人是谁,他也不想知道。 他如今只是个会掐指算命的先生,再看不见神神鬼鬼了。 后来问过简青竹,原来他第一次喝下他血的时候,是刘师太拿方晴血兑的咒水。 心机深沉! 许一行听完之后气得两天没理他,直到第三天许迟迟上夜班,简青竹半夜闯进许一行卧室,两个人打了一架,就此再不提这事了。 灵关进行了一次大洗牌,郑义忙里抽空处理了齐千山的事情,最终的处理结果出来,齐家的所有家产交公,齐千山被锁了一身灵能。 齐千山出来已经一个多月,现在在姐夫的公司里上班,朝九晚五,过得特别像个人。 陈霜结巴的毛病好像好了些,但还是不怎么爱说话,他妈妈仍旧无比讨厌许一行,钱瞎子的摊儿还开着。 棠花街一切如旧。 只是少了个咋咋呼呼的女孩子,总是显得有点空旷了。 一千年前的人觉得自己看到了命,殊不知就是他为改变命运而作出的一切,推着他往命运定的方向去了。 命究竟是不是能看见的呢? 许一行不知道,想着想着,他突然有点不太想当算命先生了。 正沉浸在思绪里,简青竹过来靠在了他背上,问:“在想什么?” 许一行侧头看他,顿了一会儿,问:“你说头顶上是谁在看着咱们呢?天吗?” 简青竹想了想:“可能是个写小说的?” 许一行皱着眉点点头,突然倾身过去,小声问:“如果是个写小说的,那咱们的尺寸是不是就暴露了?” 简青竹一愣,随即笑着,也轻声说:“那太亏了!你要不要感受一下我的?摸起来跟做起来肯定不一样。” 许一行脸腾一下就红了,狠狠踩了他一脚:“滚出去!” 外面齐千山笑着的声音传来:“好好相处不要吵架!” 、 一个月后,许迟迟和齐千山的婚礼办完了,蜜月去了峇里岛,家里剩下两个刚刚升入高三的少年相依为命。 这一天是两周才有一次的休息日,简青竹家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盏小夜灯微微亮着。 床上有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 许一行的腰很窄,并且十分有力。 简青竹一手握上去,感受到那极瘦削的肌肉线条,触感光滑的皮肤,脑子里似乎有一阵一阵的电流经过,整个人一下子被点燃,兴奋感从头到脚,铺天盖地地来了。 只恨不得将这个人吞下肚里去,怎样的距离都嫌太远。 许一行有些难耐地喘了口气,手环上他背,被封住了口,只能以颤抖的方式来发泄内心的快意。 逃不过了,他想。 感受到他在认输,简青竹笑了笑,手往下探了去。 半个小时后。 “简青竹!呜,受不了了!停……”许一行声音嘶哑地喊。 “求我。”简青竹同样哑着嗓子,情况跟他却不太一样。 许一行不由自主地呜咽了一会儿,带着鼻音的声音显得委屈巴巴的:“求求你,不要了……” 简青竹轻笑一声,将头埋在他颈窝里狠狠咬了一口。 躺了许久,许一行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目光还有些迷濛。 简青竹压住他半边身子,吻了吻他红着的眼角,笑:“傻了?”一手轻轻抚着他背嵴。 许一行周身正敏感,觉得他的手像是带着电流,于是徒劳地推了推,整个人忍不住在发颤。 简青竹又凑上去亲他:“你现在好像只小狗,像是我在欺负你一样。” “不是吗?”许一行本来想凶他,无奈还没缓过来,说出话来在简青竹心上又燎了一把火。 简青竹怕把人折腾过头了没下次,于是忍着悸动将他揽进怀里,摸摸他脸:“小行行不气不气,带你洗澡去。” “呵。”许一行冷漠地哼了一声,却一点威慑力也无,又懒得再动弹,只好任由简青竹折腾。 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之后,好像关不上了呢。 这是一个难得的晴朗夜晚,路灯光照在棠花街上,星子闪烁。 世界广阔,谁也不是世界的英雄,每一天都有人觉得看到了命运的边,天空却沉默无言地注视着大地。 “许一行,我觉得自己真正成为人,是从与你坦诚相见开始。”简青竹俯身,在许一行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还是会觉得世界有意义,但不会这么有意义。” 许一行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将人拉下来,头枕在他肩膀上,闭着眼轻声说:“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