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州》 第1页 《旧州》作者:莨苏【完结】 文案: 身为魔教教主的杨子归是九州侠士们欲除之而后快的大反派,可是他照旧住最舒适的屋子,吃最美味的食物,他的婢女都是最美的女人... 直到有一天他穿越了,遇见了这个新世界最大的反派boss,年幼的boss满身是伤,颠沛流离。。。 这怎么做反派? 杨子归决心要教会他什么是反派的自我修养。 内容标籤: 强强 灵魂转换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子归,归墟(杨彩琼)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一 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人们追求高强的武功,江湖上的声望,钱财名利,美人江山。等到拥有一样,再追下一样。 有人说这是贪心不足。 可是这世界上啊,每个人都要有一个有所求的,或是名利或是人,若什么都不想要,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就像杨子归,年纪小的时候,想着要练成最高的武功,完成师父的遗愿,好好守护魔教。后来,这些都完成了,魔教也不再需要他的守护。 主要是正道的人太废物,连魔教的地址都找不到,而且左护法治教甚严,平素不许教众随意出教。近些年又没有新人入教,教中众人彼此相熟都是多少年不曾出谷。要说啊,这魔教众人亲亲热热,平素就像一家人一样,倒是正道那一边,勾心斗角的闹腾不休。 正道自顾不暇,还不忘要清剿魔人,作为魔教教主的杨子归更是首当其冲,时不时就被拉出来当个口号,激励一下九州儿郎。 虽然每次连他的面都见不着。 教主大人觉得虽然有点烦,但是这群正道人士算是他难得的消遣了,时不时的来给他解个闷。 站在他别致精巧的窗前,杨子归深深的嘆气。 他现在,想要的都有了,不想要的也有了,就是没事做。 他年纪虽不算小了,但是现在的教众一般都是他师父的手下,都算是看着他长大的。魔教中少有孩童,众人都把杨子归当小孩子一样宠。为了补偿他年幼时的艰难奔波,他们到处找所有最好的东西献给他。 他这个屋子里,被褥是武林至宝的冰蚕丝,窗边的盆栽是食用可增一甲子内力的惠阳草。桌子是散发淡雅清香闻之静心的紫檀木......举凡吃的用的伺候着的人,无一不精。说句大逆不道的,就连宝座上那位九五之尊,都比不上他的生活精緻奢侈。 吃的用的不用他操心,手下能干的人甚多,小事不用他做主,只有大事......魔教实力超群没人敢惹,没有大事。做反派做到这份上,他也是独一份。 可能是看他过得日子太无聊,我们英明神武武功独步天下的杨大教主,穿越了。 明明睡觉之前还在他雕花的祟杨木大床上,睡醒了却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山洞里面,平时睡觉穿的纯白中衣换成了他最喜欢的青色云景暗纹的长袍,素日总拿在手里的扇子别在腰间。他抽出扇子,晃了几晃,看这重量里面的东西都在。 杨子归摇着扇子,认真思索自己是不是失忆了。不然他怎么这一身在外面自己却什么都不知晓? 若说是被人劫走,可是哪家劫匪会给肉票换一身体面的衣服还顺带他的武器一起带走的? 杨子归细细思索了一会,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他耸耸肩,决定既来之则安之。 以他现在的武功造诣,总不会遇上什么死局。 很快,他就知道,做人不能太铁齿。 若说有什么他视为死局的境况,大概就是现在了。 承蒙师训,他不伤孩童。 所以即使这个孩子下手狠辣,招招致命,他也只能躲闪不能还击。 杨子归摇着扇子嘆了口气。他好端端地走着路,未曾招惹这个孩子,他却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若不是他躲闪及时,就着了小兔崽子的道了。 险些晚节不保的教主大人郁闷得很。 “喂,小鬼,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此杀手?”郁闷的杨子归试图和小孩讲道理。 对面那六七岁的小孩好似什么也没听到,只管闷头打人。 杨子归嘆了口气,侧身躲开他的掏心手:“一个小孩子,下手如此狠辣,这样可不好。你看你不过六七岁大,正是赖在爹娘怀里撒娇的年纪,理应心慈手软,连个蚂蚁都不捨得踩死,你怎么如此的不通人情?” 他不但聒噪,而且句句扎心扎肺。 这么大的孩子,武学已窥其门,却入的是邪路。且在这荒无人烟的山里,他一人伤痕累累的,定是身世上有什么难言之隐。他这话说出口,不说这么大的孩子忍不了,就是二三十岁的大人都非要怒火中烧不可。 果不其然,小孩的眼睛被怒火点燃,黑得发亮。他抿着嘴,下手越发狠辣,却依旧沾不到对手的衣角。 杨子归轻松地躲闪,还悠闲地摇着扇子。一个错身,他看到了小孩身上的胎记。 是在衣服里面好好藏着的,却因着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而发出了亮光。 盘龙的形状,眼熟得很,若他没记错,正是魔教后山祠堂正中悬挂的牌匾上的图案。 有这个胎记的,是魔教的创教祖师杨彩琼。 这个后世被过分妖魔化的人物,可治小儿夜啼的邪教祖师,现在不过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
第2页 这个过分瘦小的少年,遍体鳞伤,却像狼一样瞪着他。 杨子归嘆了口气,扇子摇了两下,突然甩了出去,直接把杨彩琼打晕了。 他毕竟是做了几十年魔教教主的人,江湖有名的高手,还不至于老到连个孩子都打不过。 他摇着收回来的扇子,单手抱着小孩,下了山。 第2章 二 几百年前的江湖他虽是不熟悉,不过地形总没有改变的太过分。我们的杨大教主自诩过目不忘智慧绝世无双,单手抱着小孩,另一只手还在不紧不慢的摇着扇子。 果然,下山之后他就知道了这里是哪。 倒不是因为他的过目不忘,而是因为这里实在太过熟悉。 他的老巢,魔教所在的无回山。 他回身看着高耸入云郁郁葱葱的青山,发现此山虽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却透着一股阴森森的鬼气,与几百年后的甚是不同。 这几百年发生了什么? 虽是觉得有些不解,杨子归却觉得怀里这沉甸甸的孩子更为要紧。 他信步朝着前面走去,暗自盘算:只有这一条路的话,应是能走的吧。 天已经渐渐的黑了,路旁的野草摇曳,晚风轻抚,月牙慢慢的露了面,杨子归哼着小曲,觉得虽是换了个年代,也没什么不好。 况且,能够亲眼见证创教祖师传奇般的一生,也算是不虚此行。 他毕竟是个江湖人,一向洒脱惯了。游侠浪子,四海为家,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来没照顾过小孩子。 还是满身伤痕满眼戒心出手就要取人性命的小孩子。 杨子归快如闪电,正在细细诊脉的大夫只觉像是做了个梦,一下子就换了个地方,丝毫不知自己刚刚命悬一线。 杨彩琼恶狠狠的盯着那个按住他脉门的白鬍子老头:“你要做什么?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是不会屈服的。” 杨子归慢腾腾的扫了他一眼:“小孩子人不大,心思还挺重,这是我从镇子里给你找来的大夫,你当是谁?” 小孩黝黑的眼睛里划过一抹厉色:“大夫?大夫就是恶人!你帮着恶人,莫非你也是恶人?” 杨子归眉头微皱,沉吟了一下,并没有与他争辩,反而柔声劝道:“这位是镇子里有名的仁心仁术的魏大夫,他就是帮你治一下外伤,定不会伤害你的。” 眼见着小孩不信还要动手,他抢先一步,点了小孩的穴。 不顾那被他强行定住的小孩眼里的怒火,他反身对着气的吹鬍子瞪眼的老大夫长施一礼:“小儿年幼不懂事务,得罪了大夫万望见谅。” 幸而这魏姓大夫并不是什么老顽固,虽是生气于杨彩琼的出言不逊,却还是上前为他细细诊脉。 而且还并未收取诊金。 杨子归贊一声“仁心仁术”事出有因,他二人,一个突然掉落于另一个年代,除了惯用的武器和最爱的衣服什么都没带,自然也没有什么黄白之物。而小孩尚且年幼,一身衣服破破烂烂,一看就是被人囚禁受伤偷跑出来的,哪里去找金银细软?更何况,就是他有些钱财,杨子归也不会用的。 才那么大的小孩,他又岂能用他的钱财? 这两人,真真的一贫如洗。 杨子归已多年未曾尝过穷困潦倒是什么感觉了。当年遭人追杀时风餐露宿,几天不曾吃饭都活蹦乱跳,只以清水和树皮果腹。现下锦衣玉食的生活过惯了,竟然觉得付不出诊金是一件十分不体面的事情。 当年没有诊金的时候他是怎么做的?拿刀架在大夫的脖子上,逼着他给诊脉。 回忆起当年的光辉事迹,杨子归不由得掩面苦笑。 当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诊金是免了,可是这药费住宿伙食衣物等等都要钱的。 这寒冬数九,小孩还穿着单衣,冻坏了怎么办? 他嘆了口气,谢过魏大夫,抱着小孩出了药店。 这是个不大的小镇,寒夜寂静,街道上少有行人,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谁还愿意在街上停留呢? 杨子归捏着扇骨,想了又想,低头问小孩:“你知道哪里有大一点的城镇吗?我们去弄点钱来。” 小孩瞪了他一眼,不理他。 杨子归很想伸出手摸摸鼻子,却因为两只手都没有空闲,不得已舔着脸又问了一遍。 杨彩琼黑得像水晶宝石一样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他,一言不发。 杨子归郁闷非常。 若是找不到城镇的话,那就只能做些坏事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正道大侠,在正道那些人眼中,他可是焼杀淫掠无恶不作的魔教教主。虽然淫他没做过,掠倒是经常,比如现在,他就正想再做一次。 先脱下外衣裹好小孩,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足尖一点,飞掠过去。 寒风肆虐,杨彩琼好好的待在杨子归特意捲起的外衣里,而且感觉到抱着他的人一直在下意识地为他挡风,心里好像是,有什么地方融化了。 不过这个猪什么时候能想起来老子还被点着穴呢! 问问问,问什么问?不知道解了穴再问吗? 真是,杨彩琼直想嘆气,真是非常的没有默契。 第3章 三 等到杨子归偷完钱抱着小孩找到小镇唯一一家客栈之后,才想起来杨彩琼还被他点了穴呢。
第3页 他忙叫店小二带路,这小孩一直挨着冻,伤口可别恶化了。 客栈虽小,屋子里却干净整洁,至少被子没有上一个客人臭脚丫的味道。他把小孩放在柔软的床上,看着小孩的眼睛严肃地说:“我要解开你的穴道,你要保证,不许打我不许咬我不能用掏心手!” 小孩看着他,脸都憋红了。 杨子归伸出三个手指:“我倒数‘三、二、一’,你如果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了。三、二、一!你同意啦,那我解开你的穴道啦。” 他出手如电,快速地解开穴道之后一个闪身,就躲过了杨彩琼的一个掏心手。 不知在哪抽出把扇子,杨子归猛地扇了几下,一副万幸万幸的样子:“幸好我躲得快啊,不然你这一手就害得我香消玉殒了!” 杨彩琼并未真的想要杀了他,只是这人嘴实在是贱得很,所以想吓吓他,但是被他躲的动作吓了一跳-------怎么能这么快? 他那独门心法运起来,转眼就移到了另一边,原地只留下了一道残影。 杨彩琼不顾他那奇奇怪怪的话,急切的说:“你,你”他说了两个字,又停下来,甚至尴尬的红了脸。 杨子归稀奇地看着他露出这副害羞的表情,又忍不住嘴贱道:“诶,你怎么了?是想对我做什么吗?” 杨彩琼深吸了一口气,垂着头声若蚊蝇地道:“我想,想要,拜你为师。” 这句话一出,才真的吓了杨子归一跳。 眼前这位,可是魔教的创教祖师,是他的师父的师父的师父,现在要拜他为师? 他皱着眉,想拒绝的心思写了满脸。 说完那句话,杨彩琼就期待的仰起头,用他黑黝黝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自然也看见了他脸上的不情愿。 他脸色冷了下来,刚刚还像个和他一同年龄的孩子,现在又一脸的冷漠,不符合他年龄的狠辣及成熟。 “既然这位大侠不愿意,那我就不强求了,在下告辞。”他学着江湖人一抱拳,翻身就想下床。 他一身伤痕,下床的时候难免会蹭到,甚至已经癒合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 杨子归看着小孩一脸倔强,觉得好气又好笑。连忙上前按住他:“你这孩子,年纪不大心思还挺重。这么多的伤,还对自己这么狠?我可没说不愿意收你为徒,”他看着小孩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只是觉得,我不能,也配不上做你的师父。我可以教你武功,但是你不能叫我师父。” 当然不能啊,让他师父的师父的师父反过来叫他师父,他可折不起这个福。 可他又实在捨不得这小崽子这样子对待自己的伤口。 现如今,也就只能用这个权宜之计,过段时间再给他找一个新的师父。 小孩本来满心的悲愤于他的拒绝,现在却吶吶不能言。 该开心吧,可他刚刚还在生气;若说应该难过吧,可是他这也不算拒绝。 杨彩琼也只是比别的小孩子出身惨一点,并不是什么天生的奸臣逆佞,他此生仅有的八年里,充满了仇恨和耻辱,在经历人间的极乐之后,又是十八层阿鼻地狱。他只是脱去了天真,变得成熟而已,并不是也并没有多深的城府。 若真是心思深沉之辈,他就不会随随便便就相信了一个打晕他又点了他穴道的陌生人,只因为那一点点的温柔。 所以现在小孩看着面前人认真的双眼,有些不知所措。 杨子归温柔地笑了:“那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啦。”他伸手摸摸小孩的头:“那现在乖乖躺下,我叫小二哥烧了热水,我们来洗个澡好不好?” 他生就一双波光粼粼的桃花眼,这样盯着他满眼温柔的样子简直要把年幼的孩子溺毙。 杨彩琼傻愣愣地点头,他现在只知道点头。 杨子归笑起来,揉揉他的头,转身去催小二哥上热水。 其实这场澡洗的异常艰难。 小孩受伤太重,之前本来伤口被老大夫处理过,可随着他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又开始渗血,更别说他刚刚咬牙要下床的动作,更使得他全身的伤口尽数崩开,血凝住了衣衫,虽是单薄的褂子,脱下来也异常艰难。 杨子归没有养过孩子,他觉得小孩子实在麻烦,软软的一碰就要碎掉,而且他还拥有一个大杀器,眼泪。 可是杨彩琼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无论他怎么折腾,小孩都一声不吭。 他小心翼翼地给小孩洗着澡,动作轻柔,为了怕自己出手太重,他甚至用上了浮花指。 这门武功讲究的是一个柔字,以柔克刚,最是适合现在的场景。 他毕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魔头,魔教的武功大多刚烈威猛,他怕自己随手一个内劲,小孩就会死掉。 故而使出十二万分的小心。 大概半个时辰过去了,才终于结束了这次漫长艰辛的沐浴。 等到杨彩琼被洗的干干净净抱上床,他已经大汗淋漓,甚至湿透了衣服。 杨子归找来魏大夫送给他们的药膏,仔仔细细地给小孩上了药,包裹住伤口,然后把包得像个粽子的小孩塞进被子里长舒了一口气。 真是不容易。 第4章 四 杨彩琼呆在被子里,睁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奇怪的大叔一层一层脱下了他的衣服。
第4页 这个人一定是个有钱人。 因为他的衣服都很滑很好摸。 小孩的视线移到了大叔的脚边,那里放着一堆染了血的衣服,他的衣服还有刚刚大叔给他的外衣。 那么好看,摸起来很舒服,衣服上还绣着暗纹的衣服,被他的血染得脏兮兮的。 小孩眨眨眼,有一点害羞,他把脸藏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大叔一点一点脱下衣服,露出他白皙的身、子。 杨彩琼觉得他的脸“腾”的一声,就红了。 这、这个老流氓! 小孩在心里恶狠狠地骂。 但是又忍不住要去看。 大叔长得很好看。 比他曾经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都好看。 如果他也像大叔那么好看,肯定会被带到那个锦绣的房间里去的。 那些畜生,看到大叔这么好看,会不会对大叔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就像秀然一样,浑身伤痕奄奄一息? 可是大叔很厉害啊,一招就把他打晕了,还会点穴,这可是那些黑衣服的人才能学的呢。 可是那些畜生也很厉害啊。大叔要是打不过他们可怎么办? 快速地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回来的杨子归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小孩半边脸埋在被子里,只留在外面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目光闪烁,脸色忽明忽暗,满是挣扎。 这小孩年纪不大,思虑却重得很。 杨子归好笑的摇摇头。 他走到床边,把小孩的脸从被子里□□,看着小孩红彤彤的脸笑道:“小鬼精灵又在想什么?脸都想红了。” 杨彩琼红着脸不敢看他,还要往被子里面埋。 杨子归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躲什么躲,快睡觉,很晚了,小孩子睡不好不长个子的。” 杨彩琼小声说:“那你呢?” 杨子归又笑了:“你先睡。” 杨彩琼皱皱鼻子,不知道嘟囔了什么,闭上眼睡着了。 这一夜他睡的极安稳,朦朦胧胧好像做了个梦。他敲开了一座宅子的门,门后是一张一直微笑的脸,穿着松松垮垮的衣裳,还露出了半边胸膛。 是那个奇怪的大叔。 这可真是个美梦。 他轻轻笑起来。 相比起杨彩琼的轻松惬意,杨子归可是一夜没睡。他绞尽脑汁的回忆魔教中关于这位创教祖师生平的介绍。在原来,这可是魔教教史的一部分,魔教弟子都要仔细研读的。 不过他作为教主的亲传弟子,有太多的事情要忙,要学武功,要处理魔教的简单的事务,要忙着建设魔教、招揽教众,还要抽时间与魔教其他的小崽子们上山掏鸟、下水捞鱼,或者是作弄一下魔教的哪个长老,多半是浦缇长老,因为他胖乎乎的,脾气非常好,不杀生不吃肉,无论他们怎么捉弄他,他都笑嘻嘻的和他们玩。 所以这本大多数教众都读过的教史,少教主却没有读过,他只是扫过几眼,没什么太大的印象。 后来魔教倾覆,这本教史连同魔教其他的藏书,全都一把大火,化为灰烬了。 他确实是过目不忘,但是需要认认真真地看过,只是扫了一眼,他也没有记得多少。 关于创教祖师的师父,他只是隐约有个印象。想了一整夜隐约记得姓辛,乃是一方侠客。 他决定等到小孩伤养好,就带他去找那个姓辛的侠客。 正道大侠,应该很好找的吧。 魏大夫虽说脾气不怎么好,但是医德医术都是顶尖的。 这句话说出口,魏大夫嘿嘿笑着,又送了他几天的药。 杨子归摇了摇扇子,温文尔雅地笑起来。 昨夜才下过雪,今日街上已经热热闹闹的了。 年节快到了。 杨子归衣裳单薄的走在街上,还摇着扇子,看着淳朴的镇民穿着厚实的大棉袄乐乐呵呵的买年货,不由得笑了一笑。 若真是远离江湖纷争,就住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如就在这买个小院住下来? 他摇着扇子,认真地思考买个宅子的可能性。 回到客栈,见了小二哥,一番长谈之后,杨子归摸摸鼻子,这下不买也得买。 他回溯过去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问是哪一天,今日是腊月一十五,客栈明日就要关门了,掌柜的和小二哥都要回家过年了。 这下子看起来,昨日盗来的钱财还不太够。 杨子归一摸钱袋,这样想到。 其实偷盗这件事,简单得很。 小镇子民风淳朴,就算是富豪家也没什么身手厉害的护院,就算是身手厉害,也挡不住他。 魔教教主的轻功向来如鬼魅般轻快灵活,若是随随便便就被这些三脚猫的护院发现了,他还怎么混江湖? 而且那富豪有一间屋子里满是银子,他就算摸几块,也发现不了。 不过今天嘛,杨子归摇着扇子想:还是去找找银票吧,毕竟是要买宅子的。 第5章 五 五 赶在小年夜之前,杨子归把宅子买下来了,还带着僕从和厨娘。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杨子归笑着摇摇扇子,抱着小孩进了宅子。 乔迁新居理应放个鞭炮庆祝一下的,杨子归早就备下了鞭炮和烟花,一半搬家的时候放,一半年节的时候放。
第5页 他这次摸来的钱有点多。杨子归趁着夜色摸到大宅子里,找到了富商的宝库,里面多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还有一沓一沓的银票。一个小镇子的富商,居然有这么多钱,杨子归摸了摸下巴,搬走。 他一个人,掏空了富商的宝库。 有了银票就有了底气,杨子归自觉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花钱花的也没什么负担。他在街上逛,看到一间宅子坐北朝南,极通透也可心。 反正揣着大把银票,他敲了门进去。 许是掏银票的动作太豪爽,宅子的原主人二话不说就卖给了他。 杨子归笑得像个狐狸,摇着扇子新添了一个博物架,上面摆放得都是珍品。 富商家的珍品。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他就那么摆在外面,像个小花小草一样,起个装饰作用。 来钱来得太容易,他也就不怎么想珍惜。 没了再去抢啊! 他可是魔教教主。 杨子归摇着扇子想。 其实若他自己,怎么样都可以,当年风餐露宿,他曾经住破庙住了一个月。更多的时候只能露宿野外,伴着星星和晚风,他也自娱自乐,觉得风景挺好,他挺开心。 但是现在抱着小孩。 他其实也不是多有善心的人,也不会因为孩子可怜而心存怜惜。 只是这是杨彩琼! 创教祖师,后世被无数人咒骂、厌恶、恐惧,也被无数人尊敬、信仰的人,是魔教最重要的人。 他作为魔教教主唯一的弟子,自小知道的都是这位创教祖师多么多么的强大,有悟性又有机遇。 现在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小孩,而且,还受了这么多伤,会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会说要拜他为师,自尊心超级强,容易脸红,经常发呆,下手狠辣不留情面,招招要取人性命。 他竟然,有点心软,想要给他一个家。 小孩第一次有了这么大的房子可以住,开心的不行,在屋子里跑来跑起,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八岁孩子。 可是杨子归知道,他是在熟悉地形,看看若有敌人,哪里最适合躲藏,哪里最适合逃跑,哪里最适合反击。 这个孩子,可不是一个孩子。 杨子归摇着扇子,单手抓住小孩的后颈:“刚刚伤好一点,不要乱跑,我还护不住你吗?小孩人不大,心思是真重。” 小孩挣了以下,挣不脱,就随他去了。身子却紧绷着,随时准备反击。 现在,在杨彩琼心里,大叔是最值得信任的人没错,但是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也不会去指望别人的救助。 杨子归赞赏地笑笑:“你呀,就安心养伤,别的事情,之后再说。”这孩子的警醒他欣赏得很,江湖上本来就是这样,能信任的人寥寥无几。 这样也好。 他摇着扇子想着,回房了。 小年那天,杨子归迎来了一位稀客。 魏大夫。 许是搬家时放的鞭炮太多了,就连魏大夫都知道他们住在哪,直接就摸上门来了。 也是,这镇子就这么大,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谁还不知道? 魏大夫上门是有原因的。 明明心地极好的白鬍子老头偏偏要虎着脸:“我问你,你哪来的钱?” 杨子归把人让到位子上,就撒手不管了。 正站在博物架前摇着扇子,突然听见了这句质问,是的,语气就是质问。他回身笑着:“我家里本来极富贵,就是这次出门出的急,带的不多。” 他倒不是不能和魏老头儿说实话,只是这种话多说无益,反而会把老头儿也牵扯进来。 他是走江湖的武夫,或许明日就挥挥衣袖走了,从此天高水远,难再相见。就算有什么危险,他自负武功,定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但是老头儿毕竟要住在这儿的。 他摇摇扇子,不想与他多说。 但是魏老头儿偏偏不懂他的苦心。 他站起来,吹鬍子瞪眼地说:“你是不是偷了王家的钱?年轻人啊,王家的钱可是那么好偷的?赶紧,听我的,趁他们还没发现是你偷的钱,赶紧把这些东西还回去,或许还能有一条性命。” 杨子归挑挑眉,不解:“老头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 魏大夫摇摇头:“我从家里发现了一堆银票,是你放的吧?镇子里的人除了王家没有人有那么多钱,王家也不会送我钱。只有你们是外来的,还都是武功高强。” 杨子归神秘地笑着:“在下不才,恰巧会看相。依我看来,是魏大夫宅心仁厚,医德无双,所以菩萨送来的银票,让魏大夫过个好生活。” 第6章 六 魏大夫根本不信他的鬼话,却拿这个无赖没有办法。 老头儿嘆了口气:“你呀,还是小心些好,免得不知不觉就丧命敌手。” 杨子归摇着扇子笑:“好啦,魏大夫我知道啦,今日可是小年夜,魏大夫在寒舍吃吧。” 魏老头斜睨了他一眼:“寒什么舍?若你这是寒舍,老朽那就是破庙了。” 杨子归一收扇子:“来,您老,这边请~~”特意学出来客栈里小二哥的音调,逗得魏老头儿一笑,偏头就往前走。 小年夜这天,家家户户都将就个团圆,这位魏大夫却不知什么原因,不肯回家。
第6页 杨子归也没问什么,他就是这样的性子,魏大夫现在与他看起来是很熟,但是许是家里有什么变故,不过萍水相逢,无需探究太多。 而且他们又不熟,这小孩看起来秘密很多的样子,若是真的遇见了什么坏人,怕是要害了小孩, 毕竟这是他的师父的师父的师父啊。 杨子归摇着扇子,去厨房叫厨娘做了桌好的。 小年夜,总要吃些好的。 魔教是非常讲究过节的。 以往的小年夜和除夕夜,魔教后山要排出几十桌,众人吃的热热闹闹,喝的酩酊大醉,那才叫过节。 现在啊,就三个人。 若不是魏大夫,就他和小孩两个人,哪有什么过节的气氛? 小年夜三人吃了顿宴席,又出门放了好些烟花,才把玩的脸红扑扑的小孩送回屋子里。 早叫僕从烧好了热水,杨子归把小孩扒、光了塞进浴桶,面色温柔下手粗鲁,小孩知道他是想轻轻的,但是无奈,可能是学的武功太过刚硬,所以做这些细緻的活,总是做不出来,也做不好。 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多了。 小孩知道,所以咬着牙一声不吭。 倒是杨子归看见了。 小孩的皮肤都已经被他按出印子了。 他发现了,这个小孩,皮肤特别的敏感,轻轻碰一下就会有印子,甚至有时候会青紫一大片。 可能是他曾经受过的伤太多,所以改变了皮肤。 杨子归暗自推测。 他脑子里想东想西的,手里却放轻了力道。 小孩感觉到轻了,抬头看看温柔动作的青衣人,微微笑起来。 杨子归故作严肃,拍了拍他的头,却也忍不住笑起来。 洗干净后,他拿起干松的布巾擦干孩子身上的水,然后快速地把他塞进被子里。 今天难得有个晴天,嬷嬷帮忙把两个人的被子都晒了一晒。 晒了一天的棉被,带着阳光的温暖和冬日的冷清,融合了杨子归身上的冷香,竟让他微微迷失了心智。 杨子归可不知道这个早熟的小孩在想些什么,他只顾着暖着小孩的被窝,擦擦小孩湿漉漉的头发,用干的布巾先吸吸水,再用内力帮他烘干。 堂堂魔教教主竟然成了小孩的奴僕。 而且他还熟练得很,甚至有些甘之如饴。 忙完了,哄小孩睡着了,他才退出来。 对着小年夜清冷的月光苦笑。 莫非老天爷让他回转时光就是为了让他来做个僕从?好好照顾这个小少爷? 罢了罢了,他年少时不懂小心照顾着师父,也不懂得温言软语顺着老人的心意,反而跳脱任性,经常惹师父生气。等他长大了,懂得人情世故、仁义廉耻,懂得孝顺照顾着师父,师父已经不在了。 现在就当是照顾着师父吧。 若他师父知道这小兔崽子现在有这觉悟,不知道是喜是忧。 要过年这几天都是这样的,一晃就过去,小孩像个真正的孩子,每天笑嘻嘻地跑来跑去,迅速地和街坊邻居里的孩子玩熟了,每天疯跑出去玩。 杨子归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去玩,他是在考验他呢。 这个鬼精灵! 除夕夜也是一样的过法,魏老头儿又来了,杨子归又把厨娘和僕从都叫上桌,一起吃个饭。 年夜饭,要热热闹闹的才痛快。 老头儿也开了戒,满口养生七戒的大夫兴致勃勃开了一坛女儿红,不只是杨子归从哪里弄得正宗的女儿红,喝起来真不是一般的味道。 老头儿喝了好几杯,喝的醉醺醺的抱着罈子大哭。 杨子归不紧不慢地扇着扇子,间或喝几杯酒。 他不是什么爱吃的人,有口酒喝就能过一天,他内功还在,是几天不吃不喝也没什么事。 就是这口酒,不能没有。 他酒量极大,千杯不醉,倒是小孩像是初次饮酒,一杯就倒了,整个宴席都在桌子上倒着睡觉。 而老头儿抱着罈子说的话杨子归都听得清清楚楚。 说是小孩夭折,发妻又重病不治,撒手人寰,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七老八十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年年大年夜都是一个人过的,现在终于有了个地方一起吃年夜饭 老头儿忒啰嗦,杨子归眼神闪了闪,把几个人都送进了屋子,他闪身出门了。 第7章 七 七 杨彩琼半夜醒了一次,他开席时喝的酒,什么东西都没吃,所以半夜饿醒了。 他对口腹之慾并不重,吃饱了就好,估计是正在长身体,吃的倒多。 杨彩琼起来穿了衣服,举着灯台去了厨房。 无奈厨房里什么都没有了。 厨娘确实好厨艺,顿顿不重样儿的做,剩下的饭多是餵了周围流浪的猫狗。 所以杨彩琼去了厨房却发现碗盘摆放得整整齐齐,就是没有吃的。 他无奈,捧着咕咕叫的肚子,又回了房间。 杨子归在房间里等他。 手里还端着点心铺子里的小馄饨。 杨彩琼有点感动,又有点害怕。 自他四岁以来,就再没人对他这么好过。 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师父。 是师父,就算那个人口口声声说着只是临时的照看他,而且也没有教过他武功,但是他就觉得,这个人,是他唯一的师父。
第7页 两个人暖呼呼的吃了小馄饨,亏得杨子归多买了几碗,不然都不够他吃的。 杨子归摇着扇子,看着小孩埋头吃着小馄饨,觉得其实养个小孩也没什么不好。 虽然这小孩身上秘密很多,而且也很麻烦。 但是还是挺好的。 魔教教主一生难得的这点温柔都给了这个小孩,小孩过于年幼就经历了人情冷暖,甚至是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有的波折痛苦,此时抓住这缕温柔,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 即使之后命运的走向越来越奇怪,整个世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两个人之间,还是纠葛缠绕,两个人的命运,再也没分开过。 这一晚,也是安谧生活里最温暖的记忆。 因为很快,他们就开始了另外一种生活。 王姓富商看起来就是一个贪婪重财且有视财如命的人,发现宝库被盗,他竟气得晕了过去。 王府请了魏大夫来诊脉,老头儿才知道了这件事,从王府出来就直接去了杨子归新买的宅子里。 老头儿做了一辈子的大夫,没什么心眼。也是,镇子里来来去去就那几个人,他一个大夫,医术又好,镇子里的人都对他恭恭敬敬的,家里又没什么钱财,也没什么可被图谋的,也就没人对他耍什么心眼。因此,老头一大把年纪,还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不懂世事险恶。 他从王府出来直接就去了杨子归的宅子的消息迅速的传遍了整个镇里,王家自然也知道了。 杨子归搬进去太过张扬,不少镇子里的百姓都对他们很是好奇。 镇子里少有生人,这两个人不仅长相陌生,而且还看起来就像个暴发户一样,说买个宅子就买个宅子,还撒银票让人家搬走,哪有这样子的富商? 看着又不像是什么纨绔子弟,衣着简朴得很。 一看就是钱来路不正,花的一点都不心疼的。 王家很容易就想到了他们,脑满肠肥的王姓富商一咬牙,连夜去了常州府。 几百年前是秦家治国,史称大夏金朝,秦家已经执掌江山近八百年,现在已经到了暮年,皇帝沉迷炼丹,国师弄权,外戚横行,宦官狗仗人势,一个小小的常州府都敢自立为王,太守就像个土皇帝,决定了治下所有人的生死性命。 王老爷去了常州府见了太守,不知密谈了什么,整日住在太守府邸,陪着太守过了除夕夜,初六得了准确的消息,打道回府了。 而杨子归、杨彩琼还什么都不知道。 初六初七两人还正常的过着,白天孩子出去疯玩,杨子归掐着扇子一闪身就没了身影,不知去哪里、做什么,反正神神秘秘的,不好琢磨。 杨彩琼还想过要跟踪他,但是无奈,两人身手相差太多,跟不了几步,就不见了。 他好奇得很,又不得其门。 本来以为是去玩乐,他还有些不大开心,后来发现,可能是些正事。 虽然不知道杨子归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有什么正经事,但是既然是正经事,那就不带他也没关系的。 小朋友故作大方地想,勉强压下心底的一丝酸意。 杨子归可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如此丰富,而且行动作物俨然把他当成了所有物,小崽子人不大,心思重得很。 他每日出去其实是在探查地形。 他对这地形有着非常的印象,只要走过几次他都会记得。 现在到了几百年前,人生地不熟的,更要看清楚。 首先就是逃跑的方向。 他还去了附近大一点的州县。 九州有一个着名的组织,叫“赏金猎人”,里面的人才众多,组织只管发布任务,却并不闲置人员的去向。 他计划着加入这个赏金猎人。 虽然他不缺钱,但是总归也要有几个下属。 毕竟小孩以后是魔教教主,要与整个武林为敌的。 要早做准备啊。 他嘆了口气,每天忙忙碌碌,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命运根本不给他机会做准备,就这么把他们都捲入了历史的滚滚车轮中。 第8章 八 八 初八那天,从一早上就开始下起雪来。 小孩被风雪阻在了家里,不能出去玩,就搬了个小凳,坐在窗户边看雪。 说是看雪,眼神飘忽着,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这个孩子,好是心思重,不好,也是心思重。 杨子归远远地看了他几眼,转身出门了。 几百年前,正是九州有史以来最为动荡的年份,人命如草芥,贪官佞臣家财万贯,清官忠良却一贫如洗。因此只要有钱,收买人心容易得很。 他一身神鬼莫测的武功,招式与内力皆与现世大不相同,也能引得武痴们自己送上门来。 他加入所谓的“赏金猎人”之后,不过接了一次任务,就大出风头,所以不过短短几日,就有大批愿意跟随他的人。 初时结交,贵精不贵多。 他挑了几个武功还算可以的,偷偷摸摸跟踪了人家几天,才从中看出无牵无挂且有所擅之事的五六个人。 至于人品,他一个魔教教主,又怎么会在乎人品这种东西? 有了人帮手,那他想做的就做的快了。 这样,也能倒出时间,来陪陪小孩。
第8页 省得他闲的不行,还来跟踪。 武功不怎么样,鬼点子倒不少,还学会了跟踪隐秘之术。若是跟别人,大概不会被发现。但是跟踪杨子归么,武功太差。 可能也是时候教他一些武功了。 他这样盘算着,运起轻功去了无双殿。 十年后江湖上鼎鼎大名、无人敢惹的无双殿,现在还只有一间小院子。他看中的几个人,现在都住在这院子里。 杨子归今天过来,就是要说说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看中的共有六人,其中四男两女,都是些有真本事的人。 杨子归嘴边挂着他惯有的吊儿郎当的笑,摇着扇子进了屋子。 几个人早就起了,两个姑娘在嗑瓜子闲磕牙,一个人在厨房忙忙活活的,另几个人都在院子里顶着风雪练刀。 他进去摸了几颗瓜子,坐下陪着姑娘们说说话。 其中鹅黄衣服、长得挺娇俏的姑娘叫顾紫烟,原来学过一些功夫,当街卖艺的时候被青州太守的好色儿子看上了,非要强抢回家,她一气之下,宰了那个饭桶,连夜逃到了常州府。 青州太守虽有十几房妾室,却只在四十岁的时候得了那一个儿子,老来子可宝贝得很,他娘一个妓院的头牌却被抬了太守夫人。好容易养到二十多岁,却被一个卖艺的武女打死了。可把老头疼坏了,马上派兵捉拿这个胆大包天的武女:“抓住她,老爷要将她碎尸万段。” 常州府太守得知此事,收了那老头几十万两银子,开始派兵捉拿顾紫烟。 她正狼狈的东躲西藏,就遇上了正求贤若渴的杨子归。 杨子归的轻功叫踏燕来,讲究的就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他一运气,如鬼魅般掠过了几十兵将,震碎了首领的头颅。 是真的碎了,骨头连同那红红白白像下雨一样,偏偏杨子归身上一丝一毫都没沾上。 看着邪气极了。 当初练这个轻功的时候,他师父就扔一块猪肉,要他三息之内震碎猪肉,身上不能留下血迹碎肉。 他最是喜洁,最初弄一身碎肉可把年幼的杨大教主噁心够呛,于是加紧练习,很快就完成了他师父的要求。 然后他师父开始换猪腿、羊腿、猪头、羊头要求连肉带骨一起震碎。 所以刚刚,纯粹是顺手。 不过这一招,看着极血腥也极邪恶,直接就吓跑了几百兵将。 用来摄敌倒是不错。 偏偏这小姑娘被追的走投无路,看他这一招觉得大快人心,当即跪下,口称“恩公”,就这么赖上他了。 而剩下那个紫色衣服的姑娘古紫衣,乃是顾紫烟的同门师姐妹,因着出生时辰不好,被算命的说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夫克子,村子人愚昧,非要烧死她,却被她师父救了。待她出了师回家去,本以为过去了这么久,村子里的人能接受她了。谁知村里人假意温言软语,竟想在她熟睡之时烧死她。而师门有规矩,出世之人不得回转。无奈,顾紫衣只好来投奔这个师妹了。 两人都有些拿手的绝活,该是师父教的好,怕两人柔弱女子,在乱世中难以保全自己,特意教的保命的功夫。 这下全便宜杨子归了。 不多时,剩下的人进屋来。杨子归摇着扇子不紧不慢的说着他的构想,直说的几人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冲出门去,定当做出一番事业。 魔教小孩要自己建,但是没说不能有人帮他啊。 他安排完事情,已经申时了,冬天再加上下雪,天已经擦黑了。 杨子归皱皱眉,这么晚了,小孩不知吃过饭了没。下雪也不能出去玩,这一天,不知他怎么过的。 走到路边就觉得不对劲。往日应当灯火通明的宅子,今日却暗得可怕。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杨子归收了扇子,提气翻进了院墙。 院子里横着几具尸体。 带着帽子的是看门的王五,一身白衣的是厨房大娘,还有亭前伺候的,粗使打扫的,他家里统共十几个僕人,一半的尸体都在这。 他握紧了扇子,面无表情地进屋。 院子里的血已经被片刻不停的雪花盖住了。而屋子里的血流了满地,应该是片刻之前的事情,血还是鲜红的。 他沉默的跨过剩下几具尸体,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小孩。 第9章 九 房间里空无一人,万幸的是也没有血迹。 小孩怎么说也是有武功傍身,应该是逃跑了吧。 杨子归捏紧扇骨,若不是象牙玉做的扇骨,就要被折断了。 他细细搜寻着屋子,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图案。 这是两人曾经约定好的标记,若是失散,可以靠着这个标记找到对方。 有这个标记至少说明小孩是自己逃走的,而不是被抓走。 要搜寻就方便多了。 他自信小孩看中的逃亡路线与他看重的应是一条。小孩人虽不大,心思奇诡得很,他看的那条路沿着魔教的无回山径直上山,然后于半山腰处隐于山林。山上不仅满是树木易于遮挡行踪,而且魔教地势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有几个地方方便伏击,说不准还能设个陷阱阻一阻追兵。 说到底还是小孩武功太差。 他嘆了口气,朝着看好的那条路追去。
第9页 这次回来一定要好好训练一下小孩的武功。 他毕竟年幼,虽说是招式狠辣,但是毕竟内力不够,空有招式也只能吓唬吓唬那些不会武的人。 小孩兴致勃勃的拜了他为师,他却一招半式都没有教过。 自诩武功盖世可以护住他,未曾想一时照看不到,就出了事情。 他沿着那条路追过去,起初路上还干干净净,不多时就见着路边有些打斗的痕迹,路边的树上有很明显的爪印,是小孩留下的。 此时雪飘得越来越大,隐隐有些遮挡视线。 他拐入山林之中,以他的目力尚且看不清远方隐隐绰绰的黑影是树还是人,按理说来应该放心,但是他的心却提起来,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若是,若是有些什么事情。 他更紧、更紧的攥住扇骨。 打斗的痕迹逐渐增多,甚至树上挂着隐隐的血迹。地上的痕迹早已被雪花覆盖,倒是树上的痕迹逐渐增多。 山林里静谧非常。 他轻功运的越来越快。 沿着痕迹追过去,直到第一个伏击点。 痕迹陡然加密。 这些人应当是有仔细勘察过地形,知道这里易守难攻,所以在这里伏击。 但是伏击的肯定不是那个小孩,应当是他。 只是没想到那个孩子这么厉害,出手狠辣,招招取人性命,这才贸然出手,一群人抓住了小孩。 杨子归转身跃上树顶,向王姓富商的府邸飞去。 应当还来得及。 他推测的一点没错。 小孩本来还游刃有余,谁知路口有人偷袭,他已经有些捉襟见肘。随着内力一点一点消耗,只剩下些空架子,虽然这群人饭桶得很,但是也是有些武功在身的,不是魏大夫那种任他宰割的人。 这下他可没办法了,最后被绑住带到了王家。 那王姓富商已经在等着他了。 杨彩琼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尤其是他看见王姓富商身边有一个身着白衣带着银质面具的人。 他下意识地转身要跑,却被身边的两个侍卫按住,一边挨了一耳光。 大叔杨子归,会来救他吗? 他不是说过,要保护我的吗? 他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现在遭遇险境,刚刚逃出魔窟却发现被追上来了,心里的绝望难以描述。 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人身上。 那王姓富商见他来了,气得火冒三丈,一甩手,一盅热茶就摔在了他身上。 刚刚做好还没穿过几次的新衣被撒上了茶汤,瞬间弄湿了最外头的狐裘里头的棉袄和中衣,几滴滚烫的茶汤洒在了他嫩白的小脸上,一下子就烫起了泡。 杨彩琼只是皱了皱眉,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 那王姓富商越发的生气,叫来几个侍卫,要他们打! 只要不死,一定把话给问出来。 那个偷他钱财的人去哪了?他的钱呢? 他不知道,他那些奇珍异宝摆放在博物架上,已经被这些穿着官服的侍卫给打碎啦。 那王姓富商转过脸去,一脸谄媚地对戴着银质面具的人说:“大侠,您放心,我一定把那个人给您抓回来。那可是个美人,您绝对满意。” 听到了这话,杨彩琼心下一紧,这么说这个人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冲着大叔? 他想起来之前看大叔洗澡时的感慨,不由得越发紧张。 不知大叔打不打得过这个人。若是打不过,被抓了,就要像那些人一样被送进那个锦绣的房间,然后满身伤痕奄奄一息的送回来吗? 若是这样的话,大叔就不要来救他了。 他心里暗暗盘算,官服侍卫的第一棍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之前抓捕的时候,他们被这个小不点好好戏耍了一番,现在正是报仇的好机会。 这些睚眦必报的侍卫,下手一个比一个狠辣。 不多时,他身上就已经血肉模糊,本来已经快要癒合的伤口,又崩开了。 这时,杨子归也赶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逃亡副本开启~~~ 第10章 十 雪越下越大。 杨子归一眼就看到了院子正中被绑着打得血肉模糊的人。他捏紧扇骨,许久不曾有的暴虐之心翻腾起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全都,杀了他们。 他是九州儿郎闻风丧胆的大魔头,是因为秦帝岭一战。 他一个人,对阵正道几百侠客。 那一日,秦帝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一战成名,从此成为邪道赫赫有名的凶煞。 平日里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一旦被惹毛了,就是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索命恶鬼。 应当是功法的问题。 每次怒火一生就忍不住想见血,而且武功练得越高这个问题越严重。 他曾经研究过他所练的武功,无奈当年无回山沦陷,功法也残缺不全。而他师父又死得早,所以他也只能自己摸索着来。 杨子归这个人看着吊儿郎当,实际上是最傲气也最不屈的人。他不愿被区区一个功法控制,平日里尽量修身养性,很少会动怒。 但是看着他娇养着的小孩,他的祖师爷,那个在这个世界唯一一个和他有特殊的关系,甚至算得上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牵挂的人,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时候,他觉得那些血慢慢漫开,渲染了整个世界。
第10页 到处都是血,全部都是,红色的,温热的,略微带着腥气的。 杀、杀、杀! 被激出嗜血恶性的杨子归什么也不知道,他穿着青衣,暗处隐隐有云纹,同色丝带绑住的长发在内力的作用下散开了,飞扬在空中。 他一展手中的摺扇,挥了一挥,从中抽出一把软剑,银白的软剑上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光,他横剑于胸前,原本清秀斯文的脸却有一股妖孽般的艷色。 银质面具和王姓富商都惊呆了,甚至练正在施以私刑的侍卫都仰着脸看他。 那个高度,那种气质,现在的内力的压迫感,都不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 练过武功的人明显的感觉到了危险,那是温和的食草动物遇见凶残的食肉动物所不能避免的恐惧与惊慌。 而王姓富商和自信于武功的银质面具只是着迷的看着半空上的人影。 因为强大,和妖异,杨子归有了一种诡异的魅力,摄人心魂的魅力。 他们只顾痴迷地看着,不知道那人影带来的,是死亡。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融化在温热的血水里,汇成了汩汩流动的小溪。残肢散落在地上,有些地势低的地方甚至漂浮在血水上。还活着的人吓得腿脚发软,这不是人,是恶魔。 他们怎么能逃得过恶魔的魔爪呢? 很快,偌大的院子里,尸体摆了满地。 杨彩琼挣扎着站起来,看着那柄流光溢彩的绝世宝剑缓缓流下的最后一滴血,看着那个杀了许多人一身青衣已经完全看不出原色的人,看着一捧如绸缎般的黑发上溅上去的点点血迹,看着那双本来干净的墨瞳满是血色 他应该害怕的吧。 杨子归现在根本就不正常,也不可能会认出他,可能就这样一剑结果了他的小命。 可是杨彩琼很高兴。 这个人是来救他的,对吧? 这个人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好像一只从十八层炼狱爬上来的恶鬼的样子,是因为看他被打伤愤怒难过,对吧? 那他还,怕什么呢 八岁的小孩抓着之前打过他的棍子,上面还有他的血迹,用这根棍子支撑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站在血泊之中的人。 杨子归就那么看着他,挣扎着,每走一步都会牵动臀部的伤,血不断地流下,染湿了那件他亲自买回来的狐裘。 应该是很痛的吧。 可是他为什么在笑呢? 他缓缓地偏过头,眨了眨眼睛,血色的瞳孔里满是困惑。 好像,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就算他现在几乎意识全失,完全被走火入魔的嗜血控制住,也隐约知道,这个人好像不能杀。 明明他看见那些血会很兴奋,但是左边的地方好像有些痛。他缓缓伸手,按住了心口的地方。 这是,什么感觉? 他睁大了眼,愣愣地看着那个小孩子艰难地一步一步挪过来,站在他身前,扯了扯他的衣角,扬起满是血污的小脸,对他笑起来。 这个人,是特殊的,绝对不能伤害的。 杨子归伸出手抱起小孩,却抱在了他的伤处。他感觉怀里的孩子抽了一口气,手臂一阵温热。 他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想了一会,咬咬牙,慢慢地说:“忍一下啊,我们很快就要回家了。” 说着他轻柔的抱起小孩,运起轻功向无回山方向掠去。 那是他的家啊,他这一生最温暖最安心的日子都是在魔教渡过的,魔教是他潜意识里最安宁的港湾。 那个九州儿郎闻之色变的魔窟,是他一辈子追寻、一辈子依靠、一辈子守护的地方。 第11章 十一 现在的无回山上没有高大的宫殿,没有玩闹捉鱼小桥流水,没有切磋武艺却总是被师父打趴下的演武场,没有总是会做出好吃的食物非常温柔的厨房大娘。 那个几百年后名震江湖的魔教教址,现在还只是一座长得还不错就是有些阴森可怖的山。 杨子归抱着小孩勉强到了无回山,或许他潜意识觉得自己到了安全的地方,所以放心的晕了过去。 还在下雪。 小孩身上的伤还没有处理过,血凝住了,连同衣服一起粘在了身子上。 杨彩琼试图动一动,但是他身子一动,伤口就传来一阵刺痛。 他咬着牙忍回眼泪。 隔着几层衣服都能感觉到大叔身上传来的灼热的温度,应当是发热了。而且大叔把他遮在身下,雪花全都落在了大叔的身上,这样不是越少越热吗? 就连晕过去的时候都要抱着他照顾好他吗? 杨彩琼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只知道,从今天开始,这个人,他死也不能放手。 他从杨子归身下爬出去,扶起杨子归。他个子太小,只到杨子归的腰间,若不是他练过武功,根本扶不起来这么重又这么高的男人。 现在虽然是勉强站起来了,但是站的摇摇晃晃,而且下着雪,路滑得很,他摇摇晃晃的走着,几乎走几步就要摔一下。 无论如何,现在只能靠他了。 他知道,山上有一个地方是个山洞,那里少有人烟,是他前几日佯装去山上玩时发现的。 而且山洞附近就是一片药田,据说是那个魏大夫种的,他过去采点药餵给大叔,应该能治好他。 吃下药去杨子归确实退了烧,但是不到半夜,他就醒了过来,两眼流出了血泪,浑身呈现出靛紫色,好像极为难受,浑身瘙痒的样子。
第11页 他在地上打着滚,双手运起内力,把身上抓的满是血痕,到难耐时,还以头抢地。 杨彩琼本来也不敢深睡,且他扶着杨子归上山来,伤口又裂开了,这次更为严重,他疼得睡不着,只闭眼假寐,忽然听到旁边有声音。 他睁眼一看,就见杨子归的脸对着他,眼白的地方满是红色,两行血泪缓缓流下,面目狰狞,脸色青紫,就像是讨命的恶鬼。 他吓得一颤,很快醒过神来。 大叔他,这是走火入魔了么? 他扑上去想要阻止杨子归,却根本接近不了他三步以内。 杨子归的内劲环成了一个圈,阻止别人靠近。 他没有办法,只能在一旁担忧地看着。 一直闹到天光破晓,杨子归才停下来缓缓睡去。 杨彩琼想要走过去,却发现一整晚紧张地蹲在地上,他的腿已经没办法动了。 他咬着牙忍住那一阵麻痒,爬到杨子归的身边。 就连那张原本清俊的面容都布满了血痕,有些极深,血肉翻着,看起来吓人得很。 杨彩琼忍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应当是药的问题! 现在只有那个姓魏的老头儿能救大叔了。 他抹一把泪,下山去找魏老头儿来救人。 他下山不久,杨子归就醒了。 不知小孩餵给杨子归的是什么药,吃了之后确实降下了他的烧,也调节了他这次因为受内力控制而受伤的筋脉。 但是他的内力在一点一点消失。 杨子归有些慌乱。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慌乱的感觉了。即使是发现自己来到了几百年前,他也没有这种心慌无措的感觉。 本来么,他是江湖人,生性洒脱,四海为家的生活也没少过,又没有什么值得挂心的人或事,不过是几百年前,日子不是一样的过。 但是武功不同。 他苦苦练了几十年才有的内力,是他立足江湖的根本。若是没有内力,什么魔教什么无双殿,他没有武功,在这乱世,做小孩的累赘吗? 他可是杨子归。 怎么可能甘愿没了武功,做一个乱世之中的棋子? 杨子归愣愣地靠着山壁坐着。 为今之计,就只有再练一回了。 他的内力是练了二十几年,才有今天的成就,若是再练,应当也就十几年。 杨子归长呼了一口气。 虽说有了计较,但是怎么办,还是很闷! 说起来,小孩去哪了? 下山去的小孩可不知道杨子归刚刚经历了一场心灵浩劫,他正躲在角落里,看着魏大夫的医馆。 今日魏大夫的医馆没有开门。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不敢过去问,不知道那王家的人还在不在抓他。 医馆旁边是一家绸缎庄,有人来问诊,发现医馆关着门,就去问绸缎庄的伙计。 那伙计挠挠头回答:“不知道呢,已经好几日不开门了。” 杨彩琼缩回身子,那魏老头儿不是说住在医馆吗?医馆不开门,不会是魏老头儿出了什么事吧,他那么大年纪了。 那问诊的人也这样说。 伙计一开始没有想到这个方面,听他这么说,心里一惊,忙叫来几个人一起把医馆的大门砸开了。 几个人进去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 出来的时候,几个人迷糊得很。 这魏大夫,就这么失踪啦? 第12章 十二 不管几人是怎么困惑,屋子里确实是空无一人,桌椅床铺都整整齐齐,看着就像是一个人呆着呆着突然就不见了的样子。 这可真是怪事。 这魏大夫已经在青云镇住了很久了,他一个老头儿,又不像是有什么仇人的样子,怎么还突然就不见了? 杨彩琼躲在角落,听着街坊邻居的窃窃私语,心里一沉。 他想起了那片地,他第一次看见老头差一点要了他的命时老头的神情,这几日来老头赖在他家时候的点点滴滴。 如果不是那些人安插的探子的话,就是他害了这个老头。 杨彩琼在离开杨子归之后,终于恢复了他一贯的冷静狠辣。 他今年虽是八岁,但是三四年非人的折磨早就让他脱去了稚气。 他可是孤身一人从魔窟里逃出来的,哪里会是什么天真的孩子呢? 只不过是命定的那个人会影响他的判断和思考。 杨彩琼想了一下,随手抓了一把泥,把脸涂黑,撕开身上染了血的狐裘,只留下单衣,他咬咬牙,在雪地里滚了一遭,满身的泥土倒是遮住了衣服上的血迹。 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乞儿,浑身都脏兮兮的。 就是伤口一直流着血又沾上了泥土,现在疼得要命。 不过这鬼天气这么冷,一会儿就会冻麻了的。 杨彩琼看看天色,猫着腰跑出巷子,向镇东跑去。 王家,就住在那个方向。 杨彩琼下山的时候刚刚寅时多一点,他下山时花了些时间,又在巷口等了一个多时辰,现在已经快要午时了。 这雪已经下了两天,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北方的小镇大多马路宽敞,即使是一个不大的镇子,路也宽阔的很,房子造的极大,此刻街上却没有多少人。
第12页 一是雪大,封了路,若非有必要的急事,根本没有什么人会出门。二是年节时候,也没多少铺子开张。 中午吃饭的时候,人就更少了。 小孩一路小心翼翼,时刻看着周围的动静。 他还在路上捡了个小碗,抱在怀里的样子,就像一个小乞儿。 他必须要小心,大叔还在山上生死未卜,而且,他再也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了。 昨夜他看得分明,站在那个姓王的脑满肠肥的老头身边的,那个戴着银质面具的人,就是那座山庄里面出来的人。而且看他们说话的样子,应该是在找他,甚至,还要找杨子归。 这就意味着,万一他被抓了,可能会连累杨子归也被抓进去。大叔武功确实是很好,但是那群人在一起根本就不是正常人会有的武功水平。 他曾经看到一个名满江湖的大侠客两招都没走过去,就被掐住了脖子。 和他对打的只是山庄里一个小小的僕役。 杨子归对上一个两个有七分的胜算,对上七个八个有三分的胜算,可是对上十个百个千个,那就一丝一毫的胜算也无啊。 他虽不是江湖人,也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侠客,也没有正常人慈悲为怀、善良大度的品格,但是在父母和村子里的人都死掉了之后,只有大叔肯对他好了。 如果实在避不过的话,那就他被抓回去好了。 杨彩琼一路暗自盘算,被冻得青紫的小脸上满是凝重。 他要去王家看一看。 昨夜他虽然被杨子归救走了,杨子归也杀了那里几乎所有的人,但是万一有一两个活口残留,抓走了魏大夫怎么办? 那片药田是那个老头的,整个镇子里没有别的大夫了,如果魏大夫被抓走了,他就回山上带着大叔去别的地方治病,如果魏大夫没被抓走,那他就一定要找到魏大夫。 凌晨时候杨子归的悽惨状况吓惨了小孩。 他不能接受再来一次。 青田镇并不大,从西头走到东头也用不了多久,他很快就看到了王家门口的两个石狮子。 杨彩琼绕过去,在侧门偷偷趴着看。 里面鸦雀无声。 不说别的,就是现在正午,应当有做饭的声音,小厮丫鬟来往的声音,再不济也应该有麻雀叫嚷的声音吧。 可是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的背后冒出一层冷汗,汗液渗进伤口里,一阵刺骨的疼痛。杨彩琼忍着痛一动也不敢动,他已经感觉到了,身后传出来的,内力极高的人带来的压迫感。 一阵风过,带着雪花和王家大院里传来的,血的味道。 杨彩琼在山下青田镇遇险的时候,杨子归正靠着山壁发呆。 他以前也有过受内力控制然后狂性大发杀人无数的情况,但是每一次都是昏睡几天就好了,没有这种醒了就失了内力的时候啊。 他试着懂了懂内劲,体内空荡荡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过了最初的绝望之后,他现在已经恢复很多了。 毕竟是浪荡江湖、风里雨里走过来的人,虽然江湖中人立足武林之本就是武功 唉 杨子归嘆了口气,虽然一直劝着自己别往心里去,但是这内力全失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缓过来的。但是能怎么办呢?都已经这样了,他再纠结于此也是自寻烦恼,不若想想怎么将这内力练回来才是正途。 他所练的是门派传下来的内功,名为锁星诀,练至大成,可将周身穴位锁住,刀枪不入。 不过以他原本的速度,还要练个十几年才能到这个程度。 但是现在估计,大概要个二十几年了。 多想无益。 杨子归靠着墙壁双腿盘起而坐,运起内功,从头开始练起。 第13章 十三 杨子归醒来就发现自己的内力不见了,他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从头练起。 练武之人入定之后就会觉得时间过得非常快,他入定之时不过是卯时,疏通了一遍经脉就已经到了午时。 其实他的经脉并没有受到损伤,或者说就算是损伤,也已经恢复了。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内力消失不见呢? 杨子归托着下巴想。 经脉不但没有损伤,反而还好像扩宽了些许。内力没在体内任何一个地方,不在经脉里不在丹田里,这可奇怪了。 而且虽然他的内力不见了,身体却没有一点不适。 按理说,练到他这个境界,若是内力全失,就相当于去了半条命。 可是现在能跑能跳,身体健康的很。 他也算是一代宗师,但是对现在这给情况也是束手无策。他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也不知如何着手。 他想了一会,猛然想起,小孩还没回来。 他原本以为小孩只是出去寻点吃的或者方便一下之类的,一会应该就回来了。 无回山上应当没有猛兽,再加上那个死小孩鬼得很,机灵又狠辣,而且追兵都死在那个园子里了,所以他一点都没担心。 但是,已经三个时辰了,小孩还是不见踪影。 他站起身来,快速地往山下跑去。 他好像知道小孩在哪。 ······ 杨彩琼现在正在经历他一生中最惊险的时刻。
第13页 那些人围成了一个圈,把他包在了里面。 除了墙,就是敌人。 这些人都带着铜制成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颜色各异的眼睛里露出恶狠狠的光,看起来就像是一群饿狼,想要把眼前的猎物狠狠地撕成碎片。 杨彩琼知道这些人,他可能一个都打不过。 但是他不想回去。 他握紧了衣服里面的一把小刀。 据说这是鱼肠剑,是杨子归有一天回来的时候给他的。据说这把小刀吹毛短发,削铁如泥,给他拿着防身的。 即使神兵利器在手,他也不是那种绝世高手,一个人打一群人。 更何况,他的敌人更不是那种会被一个人打败的二流高手。 他现在,一点胜算都没有。 戴着铜制面具的人慢慢缩小了包围圈,气氛越来越紧张,空气中的血的味道好像刺激了这群人。 嗜血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正中那个瑟缩的、脸被冻得青紫的小孩。 ······ 杨子归虽然在青田镇里住了一个月了,但是他之前一直在照顾小孩,小孩伤养得七七八八了之后,他又想要建个魔教出来,就一直忙于建立无双殿的事情。 所以虽然看起来住的很久,但是他一次都没逛过青田镇。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懒。 杨子归出门都会运起轻功,因为他懒得走路,这个小镇子,人少地也少,实在是没什么好逛的。 镇子里唯一特别的就是镇子里唯一的大夫医术实在好得惊人。 而且镇子里的人生活的安宁祥和,他对这种平平淡淡但是很幸福的生活有种深入骨髓的厌恶,所以,就更不想逛了。 他虽然没怎么来过镇子,也不认识路,但是他就好像是知道杨彩琼在哪里。 他沿着小路快速地跑着。 没有内力就是这样。 他还在抱怨着,转过街角就看见小孩瑟瑟发抖地站在中间,周围是一群看起来就不怀好意的人。 杨彩琼身上的伤口没有处理过,又总是不好好的在意它,一上午就重复着结痂、撕裂、结痂、撕裂的过程。 现在小孩站在那,衣着单薄,满身都是泥土,滴在地上的是混了血的融化后的雪花。 杨子归觉得心口一痛。 到底是因为他的到来,才让这位魔教创教祖师过的如此悲惨呢?还是因为在原本的故事中,这位创教祖师,就一定要经历这许多的痛苦,才能成就举世无双的恶名? 无论是什么,他都觉得不太好受。 那个孩子才八岁啊。 他八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每天上山打猎,上树掏鸟,下河抓鱼。虽然练武很辛苦,但是他天赋很高,又喜欢这个,练的很快也不觉得累,周围都是同龄的小伙伴儿,他是孩子王呢。 是因为这个世道吗? 在四百年前,九州就像行驶在暴风雨里的船,飘摇不定,前途未卜。 苦的不是达官权贵,苦的是黎民百姓。 像小孩一样的孩子,有多少呢? 他只觉得越来越愤怒,就像昨天看见好容易被他养的胖一点的小孩被围在中间打的遍体鳞伤的时候,一样的愤怒。 他忘记了自己内力全失,就这么沖了出去。 扇子丢掉了,软剑也没有了。 他就赤手空拳的打了过去。 但是那些看起来双眼有神的武林高手,却连他一拳都接不住。 不是因为这些人太弱,而是杨子归不知道怎么了。 他这一拳下去,直接打碎了一个人的头颅。 面具碎成了渣连同脑袋里的血和脑浆一起洒落在地上,很快被雪覆盖上了。 第14章 十四 杨子归找到了被包围情况正紧迫的杨彩琼,忍不住心疼,忘记了自己内力全失,就这么沖了出去,却好像获得了神力,一拳打爆了一个人的头。 怎么说这些也是武林高手来着的,居然这么没用一拳就被打爆了头? 杨子归确信自己确实是没了内力------就算是有内力,他也没这个能耐能把铜质的面具连同头骨一起碾成渣。 一拳下去,他自己都惊呆了。 不得不说,这个打法太血腥也才残暴,杨子归打过几场弄的全身都是血的仗之后,就特别的厌烦这种鲜血喷涌的场景。 若是被内力控制的时候还好说,无意识什么的反正他也记不清,但是现在不一样。 他就眼睁睁看着鲜血喷涌而出,在他眼前,打湿了飘下的雪花。 他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杨彩琼也看傻了。 一是因为这个打法。 他之前看杨子归打架用的要么是扇、要么是剑,扇和剑使出来都有股子潇洒自如在里面,就算是修罗,也是个玉面修罗。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一拳下去,整个头都爆开了。 杨彩琼张大了嘴:完了完了,一定是吃坏东西了。 不过那东西也有奇效啊。 就见杨子归完好无损,就连衣服上的血迹都没了。明明子时之后他撞墙挠脸的闹了半夜,早上他出门之前还是血迹斑斑的,现在竟然脸上身上一丝伤痕也没有,还是那件看起来就很贵的袍子,袍子也是干干净净、完好无损的。 那些戴铜制面具的人也吓了一跳。
第14页 这次的任务简单得很,就是抓个小孩回去么,他们这么多人,就是皇宫大内也来去自如。 谁料突然冲出一个人来,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还有些病弱,下手却这么狠辣。 杨子归一招镇住了所有铜制面具,这些人互相看看,明显是不敢再上了。 打头的咬咬牙,还是摆了摆手,示意:撤吧。 任务完成不了没关系,最多挨罚么,再打下去,要送命了。 一大一小正发着呆,没人管他们,他们就偷偷熘走了。 良久,杨子归才醒过神来。 原来他的内力不是不见了,而是藏起来了。 自古内力全都存在于经脉和丹田之中,他一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内力既不再经脉里也不在丹田里,就以为自己的内力不见了,其实他的内力已经散进了身体的每一处。 也就是说,只要他运起内力,身体的每一处都有强大的力量。 而且他的内力好像还增多了。 不然不可能有这样的威力的。 杨子归摸着下巴,这可要好好研究一下。 不过么,当务之急是先给小孩治伤。 他打横抱起小孩,却还是没注意到碰到了小孩的伤处。 杨彩琼没忍住,“嘶”了一声。 杨子归皱了皱眉头,更小心地抱着他想要回无回山。 杨彩琼拉了拉他的领口,见杨子归低头看他,伸手指了指王家大院:“你的扇子,和剑。” 杨子归愣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 他刚才就闻到了围墙里传来的血的味道,但是他以为是自己弄的。 根据以往的经验,昨晚必定血流成河。 但是小孩细细的声音说:“这些人不知道都是谁杀的,你昨晚明明只杀了里面的几十人,但是这里有百十来具尸体了。” 杨子归低头看了看他,推开侧门,走了进去。 园子里果然,血流成河。 不管是丫鬟小厮还是太太小姐,全都被堆在一起,一个十几米的尸堆正对着他,里面的每个人都是一脸惊恐,痛苦而又狰狞。 杨子归目不斜视的路过,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他不是嗜杀之人,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但是江湖人对于生死一向淡漠,说不准哪一天他就成了荒野的一具无名男尸,处境好一点不过是有人帮他报仇,收敛尸身。最坏也不过成了豺狼猛兽的口粮。 他其实都无所谓的。 活着也无所谓,死了也无所谓。 他想做的都做到了,没什么遗憾。 所以转换时空也好,被人设计也好,都没什么区别。 对自己的事情都无所谓,对别人,自然就更无所谓。 死了也就罢了,说不准下辈子能够投个好胎。 小孩毕竟只有八岁,看到这么多尸体,感觉有些怕,他缩进杨子归的怀里,看着那袭青衣帮他遮挡风雪,忍不住勾起嘴角。 有人挂念的感觉真好。 经历刚刚生死一线,他更加确定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就是杨子归。 绝对不要离开。 他就像只流浪在外的倦鸟,终于找到了归巢,也找到了依靠,家的感觉让他迷恋不已,他靠在杨子归怀里,暗下决心,一定要练好武功,打跑那些坏人,这样就可以永远和杨子归在一起了。 没有永远,他太小了,不知道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永远。 不管是人心的欲望所造成的困境,还是阴差阳错所造成的误会,亦或者命中注定的坎坷波折,很多事都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他只能,尽力的去珍惜,去呵护,才有可能,得偿所愿。 万幸他从小就是一根筋,认准的人也好,事也罢,从来不肯放弃,也不肯更改。 杨子归可不知道小孩的心路波折,他沿着小路向院子里走去。 他对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也不能确定到底是哪条路通向那个小园子,他只能碰碰运气,随便走了一条路。 走到一半,他就知道,自己走对了。 因为那条路通向的园子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带着银质的面具,好像和昨晚与王姓富商在一起的人是同一个人。 但是他知道,不是同一个人。 因为他确定,在他被内力控制的时候,是不会留下一个活口的。 这是他师父教的,遇到敌人,一定不能留活口。 因为受内力控制杀人之后会有虚弱期,说不准就会被奄奄一息的一刀毙命。 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一定要确定所有人都死了,或者跑远了。 那么,这个人专门在这里做什么?是在等他吗?这些戴面具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脑洞铺开了嘿嘿嘿 第15章 十五 本来杨子归抱着杨彩琼是要去找回他的扇子和软剑的,但是却发现,王家大宅里所有的人,老爷夫人,小姐少爷,丫鬟小厮,全都死了,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 可是这个恐怖的宅子里还有一个活人,是一个戴着银质面具的人。 他猜得不错,那个人就是在等他。 看着他走过来,那个人偏头仔细打量着他,好奇地问:“你看起来一点内力也没有的样子,而且还病怏怏的,怎么可以杀了银三?”
第15页 杀了银三? 那银三,就是那天死了的那个? 杨子归抿了下嘴,心底已经有了计较。 这人一副不敢置信的语气,说明他不如银三,甚至可能败于银三之手。 他心里暗自盘算着,但是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杨子归抱着孩子,什么都没说,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那么走过去了。 那男子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银三可不算是最厉害的人,我只是来传个话,等着主子来找你吧。” 杨子归回头看他:“你主子为什么要找我?” 面具挡住了他的表情,就只能听见他古怪的声音:“当然是因为你身上抱着的这个小孩了。你可要小心,这位,可是个烫手山芋。” 杨子归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半晌,突然笑起来:“我看是你也不知道吧,你不过是个小罗喽,你什么都不知道。” 随着他的话语,那人的眼睛越来越红,从瞳孔到眼白,整个都变成了红色:“你懂什么?这个小孩身上藏了钥匙,若要天下无双,就非得拿他的血肉祭祀不可。” 杨子归感觉怀里的孩子身体绷紧了,他安抚地拍拍他的身体,眼神变的更加深邃:“哪有需要血肉祭祀的武功?看你虽然和那银三带着同一样子的面具,功夫却比他差很多,按照你的水平,怎么可能知道什么秘辛?” 那个人戴着覆盖满脸的银制面具,唯一可以看到的就是那双眼睛,现在已经变成了完完全全的血红色,那抹红色映衬着面具纯白的光,显得更加妖异可怖。 他桀桀怪笑:“你等着吧,抱着这个孩子,以后就是四面楚歌,步步地狱。” 杨子归感觉有一只手紧紧地拽着他的领口,带着慌张的轻颤让他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下来。 他低头看了小孩一眼,杨彩琼整个人都塞在他的怀里,沾满血渍和泥土的头更是紧紧的埋在他的怀里。 小孩在害怕。 杨子归突然笑起来:“我杨子归这一生,什么没做过?神挡杀神,佛挡弒佛,我从来都不怕。地狱又怎么样?我很多年前,就已经是地狱里的恶鬼了。” 他的笑声听起来异常的怪异,甚至有些恐怖,可是小孩却像找到了依靠一样,渐渐放松了身体,靠在他的怀里。 对面的那个人,眼睛闪过了一丝惧怕。 他明明自己看起来都不似人,却还是感觉到了害怕。 他能感觉出来,这个一身青衣,文文弱弱,看起来就像一个病歪歪的书生的人,说的是真的! 如果说他就是地狱索魂的凶鬼,那么这个穿着青衣服的人就是十八层地狱之下镇着的、十殿阎罗都无可奈何的恶鬼。 让他怎么能不恐惧? 他的眼神更加恶毒:“你等着吧。阎罗殿十万小鬼肯定会撕碎了你。你以为靠着你一个人能保得住这个小崽子吗?根本不可能,整个江湖,每一个都想要绝世武功,甚至,朝廷,整个九州,得蚩尤殿得天下,你可要小心了。” 杨子归不耐烦地转身,兴奋的声音飘过来:“你以为我没有与整个武林为敌过吗?你以为我没有过万众追杀一路奔逃吗?你和你背后的人都太不了解我了,对手越强才越好玩,本座从不和你们这些小角色计较。滚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最好给我的都是高手,能和我过过去十几招的,不然,来一个死一个,本座可不知道什么叫手下留情,什么叫留人姓名。” 那人眼里闪过一丝愤恨,似乎想要再说什么,又悻悻的闭了嘴,回身一运轻功,就消失在了原地。 杨子归听着身后没了声响,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他没有见过这样的轻功,可以一下子就没了气息,不过,他兴奋地咧起嘴角,敌人很强,这难道还不好玩吗? 或许是那位主子太有自信,他的扇子和软剑都被好好地摆在桌子上,他进了这个园子,一眼就看见了它们。 他走过去,示意小孩拿起这些,然后抱着杨彩琼离开了。 杨子归本来想去找那个姓魏的老头儿帮忙处理一下他的伤口,但是走到一半,小孩告诉他,魏大夫不见了。 杨子归皱起眉头。 他其实查过那个老头儿,他是突然出现在青田镇的,出现的时候就已经五十多岁了,对外的说辞就是那天的那一套,丧妻丧子,孑然一身看顾着这个小铺子。不过有一点,老头说自己之前所在的那座小镇子并不存在。 而且在他来之前,青田镇里是有好几个大夫的,可是在他出现之后一段时间里,那些大夫全都搬家了。 据说是那些人都是突然发了财或者得到了大人物的赏识,反正就有了更好的去处,举家搬出了青田镇,镇子里最后只剩下了他这一位大夫了。 这种事吧,要说不寻常,但是没一个的发迹都完全合情合理,若说是老头做的,那么有两个问题,一是他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量,二是他求什么呢?这个小破镇子里唯一的大夫吗?这里有什么玄机吗? 若说是没问题,那么怎么这么巧,在这个说自己姓魏的老头儿出现之后,就全都发迹了? 杨子归仔细考虑过,实在想不到。反正老头也不会对小孩不利,主要是,老头儿看起来七八十岁了,又没有武功,一脸的褶子皱得像朵菊花,估计连杨彩琼都打不过,能做什么?
第16页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治好小孩的伤,这个来历成迷、行事疯疯癫癫、古古怪怪的老头儿,还是以后再说吧。 问题是,如果魏大夫不在了,他要找谁给小孩治伤呢? 青州肯定是不能去,难道还要回无回山的那个小山洞吗? 杨子归站在原地想了一会,看了眼天色,心里有了主意。 第16章 十六 当初那六人所在的小小民居现在已经空无一人。 他把小孩放在床上。 杨彩琼伸出一只小手,拉住了杨子归的衣袖:“你不问吗? 杨子归歪着头:“为什么要问?反正我都要照顾你的。好啦,乖乖躺着,我去生火,这屋子,太冷了。” 一日没有生火,屋子里冷的像地窖。 杨子归皱眉,无回山上的山洞都比这个屋子要暖。 他先折腾着生起火来。 屋子里顿时暖和了起来,小孩躺在炕上,看着他忙里忙外,慢慢的闭上了眼。 他实在是累了。 从被抓走那天起,一直担惊受怕,到无回山那一夜,他担忧杨子归身体,一夜未睡。天刚刚亮,他就去了青田镇,又是一番惊心动魄的遭遇,一直到如今。 一夜不睡倒是还好,关键是他这心神一直吊着,现在看着杨子归好似已经恢复如常了,也已经逃离险境,再加上,他一直担忧挂心的事情又被杨子归轻轻松松解决了,年仅八岁的小孩终于是放下担忧,好好地睡了一觉。 杨子归烧了水回来准备给小孩洗个澡,就见着脸色苍白的小孩缩在一起睡着了。 杨彩琼本来就年幼,还不太高,现在缩在一起,看起来更是小小的一团,看的杨子归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起来。 不过这伤口再不处理一下,这样子粘着泥和血,他怕是受不住。 但是他睡的那么熟,他实在不忍心叫醒他。 杨子归轻轻地解开他的衣服。 就是一层单衣,但是混着泥粘在了身体上,他动作再小心,也弄疼了杨彩琼。 杨彩琼睁开了雾蒙蒙的双眼,看着他轻轻地说:“疼。” 杨子归顿时觉得心肝都被戳中了! 他定定神:“乖,越慢越疼,你忍一下,一下子就好了。”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小孩咬着下唇,低下头慢慢地点了两下。 杨子归深吸一口气,他居然觉得紧张。 他这一生,也算是风云人物,搅乱了九州正道十几门派的安宁祥和的大魔头。 先是世外桃源的十几年,然后就开始四处逃亡,整个九州对于他的围追堵截,再后来就是那一役,他一战成名,凶名传遍了整个九州大陆,再再然后,就是重建魔教的过程,他费尽心思,找回来当初的大部分东西和大部分人,再再再然后,就是他身为魔教的吉祥物,开始了混吃等死的无聊生活。 想他一生,也算是一代枭雄?或者说,一代魔头?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个跺跺脚武林颤三颤的大人物,生平第一次知道紧张为何物,居然是给一个小孩子疗伤。 不过这小孩子真是了不得。 前几天还是一副老子无所畏惧、不管你是谁,都滚的远远的的嚣张状态,挨了顿打,居然学会了撒娇。 教主大人默默评价:嗯,撒的还挺好,不黏不腻,却招人疼得紧。 忽略内心荡漾的猥琐小人,杨子归咬咬牙,把小孩抱在怀里,快速地撕下了那一片衣服。 小孩肯定很疼。 杨子归感觉怀里的身躯一直在发着抖。 但是他硬挺着没叫出声来,甚至连闷哼都没有。 杨子归拍拍他的肩膀:“别忍着,想哭就哭,想叫就叫。” 杨彩琼抬起头看他:“这样多没有男子气概啊,我要做坚强的男子汉。” 杨子归忍不住笑了,一个八岁的小崽子说什么男子气概,真是可爱。他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听谁说的,做男子汉就不能哭的?男子汉是要保护自己所想保护的人,能不能哭和男子汉一点关系都没有。” 杨彩琼也认真地回看他:“那你呢?你会不会哭?” 杨子归对他眨眨眼:“当然啦,”他伸出手按在小孩的嘴唇上:“要保密哦。” “那,拉钩。” 杨子归超级幼稚地伸出小指,钩住了小孩的小指。 杨子归夜里去找了大夫,仔细给小孩看了伤口。 其实都是皮肉伤,就是时间长没有医治,看起来可怖得很。不过因着是冬天,所以溃烂的不是太严重。 上好药、哄着小孩睡着之后,杨子归才有时间仔细地看了看自己身体里的内力。 他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在血肉里流动的内力,该如何聚拢,如何修炼,这都是问题。 他试着打坐,发现是可以聚起内力的,不过在经脉里流动两圈,就又散进了血肉里。 不过倒是不影响他打架。 那个死掉的铜制面具可以证明。 不但不影响,而且威力更大。 他试了好几次,发现现在的内力好像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 他摸着下巴,好像是内力总量变大了,而且更加残暴了。 内力是有属性的,简单来说,就是太极拳和罗汉伏虎拳的区别,柔和刚。
第17页 杨子归原本修习的就是刚属性的内力,这也是魔教的内力都具有的一种属性。 但是刚和刚也是有区别的。 打个比方,他原本的刚比作是锈掉的菜刀的话,现在的刚就像是刚刚打磨过的利刃。 还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那种利刃。 小孩已经和他讲过了魏大夫的药草和老头儿失踪的事情,应该就是药草起的作用,但是具体是什么药草,能有这样的作用?杨子归一点头绪也没有。 不管这内力的变化是好是坏,他都不能改变了。 不过说不准也是好事。 因为之前那个特意在王家园子里等他的银质面具所说的话,这之后的日子,恐怕是不得安宁,他内力更强也好,就能更好的护住小孩。 不过么,也是时候教小孩些功夫了。 杨子归原本想的是给小孩找个靠谱的正派大侠带他,现在看来,他这奇异的体质,是与全世界为敌的意思啊。 谁知道正派大侠心里转的是什么。 可是邪派的他更不放心! 思来想去,还是自己教吧。 他一夜未睡,想着自己所学的武功有哪些是适合小孩的,默出来给他。 到天亮,默出了几尺高的书堆。 小孩之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第17章 十七 杨彩琼的伤很快就恢复了,那些侍卫没什么内力,只伤了皮肉一层,休养几天就恢复了。 不过计划有变,没能立刻就教小孩学功夫。 原因是第二天一早,杨子归就发现在门口放了一颗人头。 正是他昨夜请来为杨彩琼看伤的大夫。 杨子归虽然人确实是个混蛋,但是他也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优点,其中一个就是尊重大夫。 他虽然是个杀人无数的大魔头,但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人都是大夫救回来的,他知道救一个人大夫有多难,也知道人命的可贵,救人实在是一件可以歌功颂德的事情 所以,在他看来,所有的好大夫都是值得尊敬的。 这次不管那些人是为了什么,警告也好,恐吓也好,杀了一个大夫,还是刚刚治好了杨彩琼的伤病的大夫,这确确实实触到了他的底线。 杨子归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杨彩琼。 他虽然是孩子,但是毕竟是要做魔教教主的人。 魔教教主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与九州为敌,还要背负整个魔教的兴衰危亡,相当于整个世界的敌意聚于一身。 要是没点担当,不像个男子汉的话,还谈什么魔教教主。 他的教育方式就像是老鹰,溺爱的时候确实是百依百顺,但是涉及到小孩的性格和责任,他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不得不说,杨彩琼也确实是可塑之才。 当杨子归拎着人头放在杨彩琼床边的时候,杨彩琼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 他皱起小小的眉:“是昨天的那个大夫?” 杨子归点点头。 杨彩琼面色凝重:“是冲着我来的吧,这也算是他们的惯用手段,警告我而已。不过,这个大夫……” 他嘆了口气。 昨夜已经很晚了,这个大夫看起来就像是已经睡下但是被硬叫起来的,他年纪不太大,但是看起诊来很仔细,人也很好,给他上了伤药之后,怕他觉得疼,还往他嘴里塞了块糖。 世道不公,现在的人,每一个都像是风中的浮萍,自己的命根本不由自己掌控。 杨子归柔声说:“我们去看看他家吧。昨夜我只瞥了一眼,好像是还没结亲,老母在侧,我们去他家看一看吧。” 杨彩琼点点头。 他的伤止了血其实就看着没那么可怖了,不过谨遵医嘱,最好还是不要走动。 “我抱着你去,现在先穿上外衣吧。”杨子归从床边摸出一件衣服来。 小孩从听到“我抱着你”起,脸就红了。 他原本就不怎么能见阳光,所以脸色是一种不太健康的苍白,虽说看起来病病怏怏的,倒是越发衬着他唇红齿白,洗漱干净了,就像个小仙童一样。 现在脸上飞上了云霞,更显的他的眼神灵动,虽说年纪尚小,但也隐隐看出以后的风华。 小孩气急败坏:“你出去啦,我自己可以穿,自己可以啦。你快出去。” 未来的魔教教主脸上好像火烧一样,虽然他还小,但是心上人就在眼前,要给自己穿衣服?杨彩琼表示,绝对不行。 害羞,而且他小小的自尊被刺痛了。 看着那一身青衣大笑离开的背影,杨彩琼怨念的咬着牙,感觉被嘲笑了。 他咬着牙起来,穿上杨子归一早给他备好的外衣。 他虽是年纪尚小,但是傲气、自尊、坚韧都是不少的,不然他怎么可能跑的出来? 杨彩琼自认除了年纪之外,他的一切都像一个合格的成年男人了,甚至比一般的成年男人还要好。 不过他的认知被打断在杨子归的怀里。 杨彩琼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只觉脸上热的吓人。 杨子归倒是没有那么多心思。 不但没有这些旖旎的心思,他的心情还很差。 任谁早上起来看见一个人头摆在门口心情都不会好。 而且他几乎一夜未睡,却没有感觉到院子里有其他的气息出现过。
第18页 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那人的内力比他要高,二是他们会一些奇特的隐藏气息的法门。 他心里暗自盘算着,面上却丝毫不显,按照他昨夜的记忆走着路,那间小房子就在下一个路口。 街上没有几个人,只迎面有几个人走过,杨子归听见其中一个人嘆着气说:“这么年轻就死了,他那未过门的未婚妻倒是好说,这年迈的母亲可怎么办?” 这应该说的就是那个小大夫了,原来他还有未过门的妻子,现在这世道乱成这样,未过门就丧夫的女人,恐怕再难嫁个好人家了。 杨子归抱着小孩,进了医馆。 老妇人身上的衣服很是干净,一头白发,虽然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她面容憔悴,但是眼神却依旧很有精神。 杨子归抱着小孩站在门口,轻声说:“我是杨大夫的朋友,今早听闻噩耗,特来祭拜。” 那老妇人闻言放下了防备:“公子请进吧,还有什么可祭拜的?老身身无长物,哪里能给他做个后事呢?” 在她说话的时候,杨子归低下头看了小孩一眼,小孩刚好抬头,对着他眨眨眼。 杨子归嘆了口气道:“不知杨兄的尸首何在?朋友一场,至少要见他最后一面。” “随老身来吧。”那老人把他引向后屋,待他踏进屋门,以这个年纪来说不可思议的灵活度转身,痛下杀手。 杨子归抱着小孩虽说有些影响,但是他毕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就算不用剑,单论身法,那人也决计近不了他的身。 只是,杨子归眼里满是悲哀,这易容天衣无缝,若不是那老妇人说的话实在凉薄无情,他也发现不了。 这种易容手段,是将人皮拔下,贴在脸上,才有这天衣无缝的效果。 是他不但害了那小大夫 ,也害了他的老母。 既然如此,就帮他们报仇就是了。 第18章 十八 如果说现在唯一有的牵挂,就是尚且年幼的祖师爷,别的什么,这世道风雨飘摇的,那还能在乎的起来? 更何况,这么多年,那些和他一起上树掏鸟的小崽子们,在那一场浩劫之后,还活着的也不过寥寥。 他什么都看开了。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江湖人,惟独还执着的就是一时快意。 他怀里还抱着杨彩琼,虽然小孩还瘦小,但是毕竟已经八岁了,他两只手搂住他,还要看顾着小孩别被内力的劲气打伤,实在是费尽心力。 但是即使不用手,即使他还抱着一个孩子,那个装扮成老妇人的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被狠狠地摔在地上,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只能躺在地上不住地喘息。 杨子归轻轻笑起来:“我不要你的命,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过几日就去拜会他。” 听闻此话,反应最大的不是地上的那滩烂泥,而是他抱在怀里的小孩。 小孩死死地拽住他的衣领,很是紧张的样子。 杨子归安抚地摸摸他的头,看着地上躺着的人说:“叫你家主子准备好,小喽罗就不要再出来现眼了。” 那人恶狠狠地咬着牙,一言不发,看着穿着华贵青衣的男人抱着小孩出去了。 他其实已经很厉害了,不然不会被派出来执行这个任务。 但是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就像厉鬼一样,满手鲜血,满身杀气。 若说武功精妙,内力多少,可能也就和堂主差不多。 但是即使是他们这些以杀人为业的人,也没有那满身的血气。 不过,即使他再厉害,也就和堂主差不多,在山庄里,堂主有十几个,他就这么进去…… 起都起不来的人阴毒的舔了舔嘴唇。 看着倒是细皮嫩肉、眉清目秀得很。 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 杨子归可不知道被他打的就剩一口气的“小喽罗”还在惦记着他怎么不得好死,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怎么哄好小孩。 自从他自作主张说要去那些人的老巢看一看的时候,小孩就生气了。 等他说要把小孩交给别人养一段时间的时候,杨彩琼觉得怒火像十八层炼狱的鬼火一样,越烧越旺。 杨彩琼也算是个有些灵性的人,他是知道的,杨子归把他送到别的人那里,是因为要保护他的安全。 虽然面上杨子归说的狂妄,好像谁都对他没办法一样。他虽然面上不可一世,但是是知道那个组织有多么难以打败的。 若是在之前,他没有那一番奇遇的时候,别说是打进老巢,就是那一堆喽啰,都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就算是他有必胜的把握,他也不是那种会轻敌的人,每时每刻都有着十分的戒心,这就是他活到今天的要诀。 杨子归一个人去挑战是一回事,就算他死在那也无所谓,但是带着小孩一起送死是另一回事。 别的不说,他的祖师爷,现在才八岁啊。 他就算是绝世大魔头,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所以杨子归是铁了心要去闯一闯传说中的地狱,也是铁了心不想带小孩。 小孩本来一分的不满,现在变成了十分的不满再加上委屈。 杨彩琼难得闹一次脾气,却让杨子归彻底没了主意。 小孩生气和别的人不太一样,他不会大喊大叫,也不会哭泣挣扎,他就静静地坐在窗边,一言不发,但是从眼睛到整个单薄的身体,都显出了十二万分的孤单寂寞,就像一个流浪多年无家可归的老人。
第19页 真不知道小孩是经历了什么,才有这么浓重而又深厚的悲伤。 他那样坐着,好像聚了整个世界的悲哀。 那股悲哀卷化成龙,直接击中了杨子归的胸口。 杨子归实在无法,去抱起他送到床上:“你这伤刚刚好一点,就去窗边受冷风,命还要不要了?” 小孩没有说话,一整天都是抱来抱去的,他都习惯了。小孩就幽幽地看了杨子归一眼。 那一眼,就看的杨子归缴械投降。 他嘆了口气,轻轻捏了下小孩的脸蛋:“你呀,我必须得去。那小大夫和他的老母亲不能白白惨死,我必须得去帮他们报仇。虽说这世道乱得很,但是他们本来生活的就算不安稳,也算是还保着一条生命。现在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连同老母一起,一个身首分离,一个被剥皮,全都惨死。若是我们不帮他们报仇,那这两人,就白死了。这世界上也没有人会记得他们了。” 杨彩琼听出了他声音中的苦涩,抬头看他:“可是,就算这样,你也不用把自己搭进去吧。” 杨子归轻轻地摸着他的头,说话声音柔的能掐出水来:“你要相信我啊,我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杨彩琼就一直瞪着他,眼睛里慢慢积满了水汽:“你知道的,那些人有多厉害,有多心狠手辣……” 他一个还没有杨子归的腰高的小崽子,语重心长地念叨的样子好笑又窝心。 杨子归笑得越发柔情:“你呀。没事,你相信我,我又不会进去和他们车轮战,我就是去报个仇就出来了。你信不信我?” 杨彩琼看着他越发深邃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点完了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他“刷”一下就脸红了。 杨子归是真的从来没这样过,柔情似水的样子,若叫那些被他打爆了的名门正派看到了,肯定以为见到了鬼。 这个魔头怎么有这么温柔的表情? 他若真的想要温柔,谁都抵抗不住。 现在的杨彩琼可以作证。 他就觉得什么都没关系了,什么都可以答应。 没有原则。 不过杨子归这个人,生平第一次温柔。 他倒是没什么龌蹉心思。 一辈子都这样过来了,没什么值得记忆的,也没什么人值得他这样哄。 现在也就这个年幼的小狼崽子。 也确实有用。 原来无牵无挂的魔教教主现在被耳提面命的要好好保重自己,带着这个小孩就像带了个老妈子。他居然没什么不愿意,带着一脸笑意听小孩唠唠叨叨,然后把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第19章 十九 其实两人在这都无亲无故,尤其是杨子归,这个世界上认识的人本来就少,再加上他原本就多疑,相信的人更是少。这次要託付的可是他的宝贝,他少不得要细之又细的反覆推测。 最后还是回了青田镇。 不知怎的,青田镇在这乱世,就像一方桃源,外头的人步履匆匆,面容冷漠,周身都带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悽惶。而镇子里的人,生活安宁稳定,小孩子遍地跑。 除了那个已经身首异处的王大员外,镇子里都没有恶人。 所以也没有能打的。 就小孩那三脚猫,已经算是打遍全镇无敌手了。 所以把他送回去,也算是个安全的地方。 把他送回去,託付给魏老头儿的邻居,林子归又匆匆忙忙的出了镇子。 他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他虽然不知道那山庄具体在哪,但是他知道那山庄里的人在哪。 杨子归是魔头,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等着被带进去,那不是非死不可? 他想要的,是有心算无心。 简单来说,就是偷袭。 元月将出,虽然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寒冷,但是大雪已经融化,晴好的天气越来越多,即便是光秃秃的柳枝,映着这明朗的日光,也好看了几分。 青州府地处北方,离着极北也不算太远,寒冷是应当的。 不过,可能是那古怪的魏老头儿的果子出了奇效,杨子归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感觉不到冷。 这也算是好事,偷袭的时候穿着狐裘简直不像话,若是不惧严寒,穿着单衣去也无妨。 杨子归摇着扇子想。 他收拾了一下他们住了小半个月的院子,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这屋那屋找了半天,最后也只有自己的一柄扇子,软剑还藏在扇子里。 小孩的行李都在青田镇,那一番波折之后,东西还在不在都是另说。 这么大的小孩子,玩具应当多得很,就算没有玩具,也要有衣服啊。 他们家这个小孩,什么都没有。 杨子归咂咂嘴,觉得有点心疼。 他这次去杀了人,也就算是触怒了那个组织,肯定是不能善了。 刚好,杨子归也有想要去的地方。 小孩也需要机会历练了。 前魔教教主拎着扇子盘算着。 现在魔教不是他的责任了,只用照顾那个小崽子就可以啦。 这可比原来轻松多了。 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劳碌命一身轻松的杨子归看着天色,拎着扇子出了门,他要去找青州知府。 之前去的那王家庄园,那些死掉的侍卫身上的号衣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富贵人家可以用的。
第20页 那是官兵的号衣。 青州府的将士,就是那一身号衣。 而且那天站在王老爷旁边的戴着银色面具的人,被叫做银三的那个,可以指挥那些兵士。 既然这样,那青州知府一定和山庄有关,说不准还是山庄里的人。 青州知府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还在兢兢业业的扮演着勤政爱民的好知府,点着油灯在批改公文。 其实压在书案上的是一本帐本,密密麻麻记着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珍稀珠宝。 青州知府刘辉身材矮小,书案又高,他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脚底悬空,两条小腿晃啊晃,上半个短短的身子伏在案上,一双绿豆眼紧紧地盯着帐本,小小的手指一行一行划过,眼神泛着贪婪的光。 杨子归站在屏风后面,觉得这一幕有点伤眼。 他随手拿出来一把刀,架在刘辉的脖子上:“刘大人,不才找您借点东西。” 那刘辉是个文人,手无缚鸡之力。突然出现的这一把刀,可把他吓得够呛:“少、少侠,有话好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都,都给我你。” 通常越贪财的人,就越惜命。 没了命,这些东西不是都为他人做了嫁裳? 杨子归一手举着刀,一手摇着扇子:“不才想要去山庄的路,还望刘大人据实以告。” 那刘辉面色发白:“这、这……” 杨子归看出了他的退缩,摇着扇子笑说:“要是刘大人为难,那就把你最珍贵的一样东西留下吧,我看刘大人这项上人头不错,不如给在下把玩几天?”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那刘辉面色发苦,实在不是他不想说,那帮子人武功高强,若是知道是他泄了密,他哪还有命在? 杨子归笑了几声,缓缓地挪开了刀:“我还想着要留刘大人一条命,既然如此,那还是算了吧。” 刘辉心下一惊,仰头向他看去,正好对上那双红如血染的眼睛,只觉“砰”地一声,就失去了知觉。 这是魔道的一种,也算是搜魂之术。 杨子归一直怀疑,这一招,已经超脱了功夫的境地,先祖是怎么学的? 不过确实好用。 杨子归看完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就移开了眼睛。 这个中年男子,实在伤眼。 不过么,这个人还是有点用。 他从身上拿出一个罐子,倒了倒,飞出来一只小虫。 杨子归在刘辉的书案上找到笔和纸,蘸了蘸旁边的墨,写出来一张纸条,交给小虫,让它去找个人。 青州,就交给无双殿吧。 处理好这些事,他拎着扇子离开了。 趁着天黑,去偷袭。 第20章 二十 严格来说,刘辉并不算山庄里面的人,他只是和山庄里面的人有一些交易,或者说合作。 不过,他怎么说也是青州太守,也算是有些利用价值的,所以山庄那些人对他也算是尽心尽力。 那一本帐本,里面一小半都是山庄里的人给的。 其实说起来,刘辉这个人也算是有点才能的,这种敛财的功力,也算是独一份了,杨子归“啧”了一声,就是长得太伤眼。 不过么,人才也好,蠢材也好,现在都入了阿鼻地狱了。 他依照从刘辉的记忆里看到的路线走着。 山庄所在的地方并不隐秘,或者说,这个名叫黑魇的组织,也并不需要一个隐秘的地点,这是个足够强大也足够嚣张的地方,在这个失去秩序、强者为尊的年代,没有人敢挑上他们。 这不是千军万马能打赢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武林高手可以击败的。 强大又无惧。 不过么,杨子归可不是一般人,修习多年的武技,一身醇厚的内力,各种诡秘的招式,若说挑上山庄没有胜算,只是去杀个人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 深夜,山庄里静悄悄的,没有巡逻的家将,也没有警醒的哨兵。 他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从那天遇见那个银色面具,他就在想这个组织。 他们并不是像魔教那样像一个温暖的家,也并不是武当、少林那种关系深厚的同门,而是更像一个等级森严的地狱。 铜制面具、银制面具,可能还会有金制面具,遮住脸,只留下一双眼睛,在这个组织里,没有长相的区分,每个人都只是一个代号。就像那个银三。 所以,死了是学艺不精,夜晚不警醒被刺杀了活该,他们可不讲同门之谊,恨不得别人都死了,自己就能上位。 他小心地调整呼吸,隐去身形,在暗夜里像一只矫健的豹子,盯着自己的猎物。 其实很简单,因为不同的小院门口写着不一样的字。 他找到了那天扮成小大夫的娘亲的那个人,搜取了他的记忆,然后拎着他去了另一个院子。 这个院子叫银六院,里面住着的是银六。 银字辈的也算有些真才实学,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杀死的人。 不过么,他这一手隐秘之术也不是什么杂学,那是正正经经的遁身,顾名思义,一丝踪迹也无。 杨子归翻进了院墙,向屋子里走。 走了三步,他就停了下来。 不对。
第21页 他一扬手,手中拎着的人就扔了出去,被半空中的丝线绞成了血泥。 今夜无月,那丝线无光一点都看不出来,就像再普通不过的蚕丝。杨子归知道,那是经过特殊药水浸泡的丝线,坚硬无比。就这么撞上去,一定死无全尸。 杨子归竟然笑了一声,摇了摇扇子:“庄主真是看得起在下,这‘无烟阵’都用得。” 原本黑漆漆的屋子里突然亮起了灯,一个一身血衣的男子走了出来:“连无烟阵都晓得,你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吶,本尊怎么能不小心些?” 杨子归仔细地打量着这个据说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诡异的是他居然长了一张纯良的娃娃脸。 那身血衣衬着娃娃脸说不出的诡异,就像是小孩穿着大人的衣服努力扮凶恶。 杨子归摇着扇子笑道:“庄主和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那娃娃脸的男人也笑着:“你和我想像的也一点都不一样啊。” 他本以为那个杀了银三又一拳打死了铜十二的人,一定是个很厉害的绝世高手,眼前的这个人,摇着扇子一脸懒散,看起来还有点病弱,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还是身体不怎么好的书生。 他真的靠得住么? 娃娃脸男人想了一下,决定还是要试探一下:“明人不说暗话,这位少侠,本尊知道你是要来做什么的,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只要能闯过这个无烟阵,我把银五交给你处置,也让你全身而退,如何?” 杨子归眯起眼睛,这个人,有古怪啊。 不过么,他既然敢孤身前来,也就没什么可怕的。 更何况这无烟阵也不是什么难解的阵。 或者说,在几百年前这是一个近乎无解的阵,所以一代一代人一直沿用。曾经无回山前,他曾误入过一次无烟阵,不过么,这个阵法,说简单也简单。 不过是全都用了巧劲,越想走些关窍越不能成功,不如简单点来,一力降十会。 杨子归收了扇子,笑着摆了个起手式,这是至刚至猛的拳法,看着就像一个简简单单的出拳,随着拳风而出的,是一阵内力。 就像源自上古魔窟里面的刚猛而阴邪的内力。 那娃娃脸男人一挑眉:可化物的内力,这个看着文文弱弱的男子,武功极好,而且这内力,简直见所未见。 随着内力一过,那滴着血的细丝都汇到了一起。 只一招,这要了无数侠客的命的歹毒阵法,就这么破了。 第21章 二十一 杨子归摸出扇子来,摇了几下,笑着对对面的娃娃脸男人说:“不知在下这雕虫小技能否入了阁下的法眼呢?” 那一身血衣的男子细细地打量着他,沉默良久说到:“不知佳客如此武艺,是我招呼不周,用这般微末伎俩来招呼你,倒是我的过错了。” 杨子归心下一惊,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依旧摇着扇子说:“幸得尊主谬赞,在下今夜前来,所为之事已了,其余之事与我无关,在下这就告辞了。” 那娃娃脸男人一言不发,只是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就让他离开了。 杨子归丝毫不敢耽搁,转身运起轻功,飞速离开。 他倒不是怕了这个血衣男人,只是突然发现了一些不对而已。 更何况,小孩还在邻居家里寄养着,他这齣来半日,颇有些不放心。 杨子归回去的时候,已经凌晨了,青田镇一如既往的平和宁静。他寄养小孩的那一家还没开门,他走到门口,靠着院墙站着。 现在看来,这青田镇真是处处都透着诡异。 为何外面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而这不起眼的小镇子却如此安宁祥和?这里并不是多么偏僻少有人来,相反的是,每一日都有人来镇子也每一日都有人出去,那为何这个镇子一丝战争阴霾都没有? 而且那神秘失踪的魏老头儿,前后态度巨变的血衣男子…… 这个祖师爷生活着的年代,比他能想像的还要复杂。 不过,如果去除这些元素,就这样看着这个小镇子,真让人觉得内心温暖。 青田镇在无回山脚下,与魔教离的并不远,甚至可以说非常近。在杨子归还年少时,经常偷熘下山,去青田镇上玩耍。 在正道口中穷凶极恶的魔教众人,在青田镇镇民的眼里,却是仗剑天涯的大侠,口碑极好。 所以他去青田镇玩耍的时候,镇民都待他很好,到了饭口子还不想回去,就有人带他回家去吃饭。仲夏天气晴朗的时候,他带着几个小孩,在青田镇找一个屋顶,吹着风睡上一夜,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场景竟然和现在没什么不同。 从寂静的夜慢慢醒过来,开始有早点铺子开门迎客,慢慢的起得早的人家都开了门,相熟的人互道个早安,然后回去做个热腾腾的早饭。 静谧的夜里,间或几声狗吠,几点虫鸣,慢慢开始人声鼎沸。 像是活着的声音。 他师父知道他会去青田镇上屋顶睡觉,也偶有几次去过,他那禅意颇深的师父很喜欢这一幕,说有生机的声音。 无奈,杨子归年幼时没什么佛性,就觉得山下的世界热闹得很,山上魔教虽然像个家,但是人太少了,哪有山下的世界这么的丰富多彩?
第22页 现在也算是历尽千帆,在看这相似的一幕,感慨颇多。 确实,有生活的味道。 这世界上能有多少混迹在江湖上面的英雄侠客?有多少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权臣?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普通人,日复一日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虽然不见得有什么波澜,但是却生活得安稳平静。很难说到底哪种生活方式更好。 但是不管哪一种人,至少大多数人,是可以选择的,选择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而杨子归,从来都没得选。 第22章 二十二 小孩倒是意外的不怎么喜欢这个小镇子,许是之前在红尘中打滚颠簸,经历的凡尘俗世大多不是什么好事情,而且,除了这个镇子,外面的人,也大多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所以小孩的性格也尖酸刻薄,睚眦必报。 也正因为他的性格,他在这个镇子里,感受到的完全不是安宁与祥和,而是深刻的诡异。 与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的诡异。 这让杨彩琼非常不安。 他的不安不会表现在表面上,只会默默地提高警惕。不得不说,小孩实在是很聪明的人,他不会时刻注意着环境有什么,他只会特别注意环境的变化。 而且他观察入微,又有着非一般的直觉,若有危险,他一定不会有什么事情。 不愧是在这乱世中一个人活下来甚至建立了魔教的祖师爷。 不过,不管他是如何的厉害,在杨子归心里,还是一个小孩子。 说起来,某些时候,杨子归也是大男子主义很重的人,在他心里,杨彩琼还是小孩子,所以就算现在他已有足够的能力穿越风雨,也要在杨子归的庇护下,穿风越雨。 这是他对于杨彩琼独有的保护。 他回到镇子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小孩闭着眼睛好像睡得很熟,但是在他接近的一瞬间,能听见杨彩琼长呼了一口气。 杨子归无声地笑了笑,摸了摸小孩的头,和衣在他旁边躺下了。 小孩闻到了他身上的血气,也闻到了外面风雪的味道,明明是他最厌恶的,血和冷的味道,他却意外的觉得很安心。 杨彩琼本来就一夜没怎么睡,现在心安定下来,竟然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长。 他们借宿的主人家过来看了几次,发现一直没有动静。 镇子里小户人家,没有外面那些高门大院的规矩,更何况正月里还没出,多睡一会也没什么的。 主人家没有去叫,两人又是累极,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午后。 这对于两人来说,可是极为难得的。 杨子归他自小习武,他的师父虽然性格平和,但是在习武这件事上,是一步都不能让。定了丑时三刻起,就要丑时三刻起,晚一点都不行。 而在魔教覆灭,他亡命天涯的时候,这一身武功,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每一夜闭上眼就是惨死的魔教教众,和满目血红的师父。 他夜不能寐,就整夜整夜地练功,在累极的时候,才能稍稍的歇上那么一会。 在光复魔教之后,又整日处理魔教事务。他一时一刻都不敢停下,这不是他自己的魔教,那几百个忠魂,在天上看着他呢。 细数下来,十几年竟然没有睡过一个懒觉,这还是第一次。 而杨彩琼就更加是了。 他原来家教甚严,睡懒觉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后来又奔波逃亡,囚于那小小的一间屋子,哪能得一个安稳地睡眠呢? 杨彩琼的心气极高,他虽然年幼,但这些日子陪着杨子归,也算是初窥武学奥义,自然刻苦些,每日都起得很早。 习武习武,关键还是一个“习”字,勤学苦练,才是正路。 不过这偶尔的一次懒觉,两人都是愉悦不已。杨子归是又了却了一桩心事,下一步的路也有所打算,在这几百年前也算是有了方向。而杨彩琼,就纯粹的是因为大叔陪他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两人洗漱完毕,都是神清气爽,婉拒了主人家的留饭,简单收拾一下,杨子归就带着杨彩琼出了门。 具体要去哪,杨子归没有说,杨彩琼也没问,总之他相信大叔一定不会害他就是了。 于杨子归内心来说,他是极宠这个孩子的,虽然他不曾说的出口,也不曾为他特意做过什么事情,但是在他心里,他是想要庇护这个孩子一辈子的。所以他寻找武功高些的属下建立无双殿,就是为着给他些依靠。 他自己是知道自己的。少年时不顾性命的强练武功,年轻时不要命的透支身体,因为有这一身武功的支撑,面子上还是栋樑之木。说不准哪天受个伤引发陈年旧疾,一朝就送了命。 更何况,身为江湖人,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性命倒也不打紧。 不过是,舍不下这一身官司的小祖师爷罢了。 杨子归虽然有心想要一辈子照顾他,却也知道,有些事情,还是要他自己去面对。重中之重的,就是有一身好武功。 他本来打好的盘算是自己亲自教导小孩武功的,不料横生枝节,那默好的秘籍怕是不能用了。这许多的麻烦,许多的不测,之前他自信身负的武功,现在却不这样想。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让小孩平平安安长大才是正经。
第23页 杨子归特意按照自己看过的教史中祖师爷的启蒙导师的姓名去寻那位高手,几日前,无双殿里传回话来,说那先生就住在青州北边的不知哪座山里,要他自己去寻。 教主大人发现即使换了个帮派,下属们也同样惫懒得很。 不过好歹是个方向。 第23章 二十三 青州府与常州府离得并不远,之前那青州太守被杨子归宰了,现在青州作为无双殿的第一个据点,可以说是他们的大本营了。 不过因着无回山在常州府,杨子归暗自盘算,以后还是把常州府也打下来吧。 在他心里,打下一个州就像在路边摘个果子一样的容易。 杨子归带着小孩在青州附近的山里转了好几天。虽然外面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但是山里的山鸡野兔却越发熘光水滑。连着烤了几天的野味,把小孩吃的胖了一圈。 夜里,山上的星空显得格外低,莹莹几颗星子挂在天边,暗紫色的天幕间或飘来几朵云彩,遮住纤细瘦弱的小月牙。 杨子归晚上抓到了一只蠢兔子,现在剥皮正架在火上烤。 他的手艺非常不错,甚至还能在周围找些果子制成果酱抹在兔肉上,使鲜嫩多汁的兔肉更加诱人。 小孩眼巴巴的在火堆旁边望着。 杨彩琼不是没有风餐露宿过,但是却从来没有过过这么逍遥的幕天席地。 他那时正在逃亡,别说是口热饭,就连肉都不大有机会吃到。小小的孩子思虑颇多,他觉得生火太慢而且会引来追兵,还不若去城里乞讨,有时借着人多还能躲避一二。 不过战乱频发,有能力施捨的人未必有这爱心,有爱心的人也怕招来横祸。乱世里人命贱得很,也只有自己有这功夫珍惜些,这为数不多的珍惜,也大半都给了自己,哪有分给别人的心情呢? 不过是碰着那些乱世中有些胆色有些打算的人,会偶尔的施捨些同情。 其余时候,都是靠着树皮野菜过活。 这些日子,已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优渥了。 杨子归可不知道旁边这小孩子心里转着些什么,他估摸着时候,随手拉一根草茎,咬在唇间,双手叠着放在脑后,躺了下来。 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他倒是越发的没个正形,能躺着绝不坐着。杨彩琼看了他一眼,在心里默默吐槽。继续专心致志盯着烤兔子的孩子脸蛋却慢慢红了。 他虽然年龄不算太大,但是经历的事情,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比许多成年人都要多,自以为心智已经发育成熟,所以有一两个喜欢的人也不打紧。 实在是这个男子太过好看。 其实他五官拆开来看都不是顶好的,不像秀然那样,五官拆开看一丝一毫的瑕疵都没有,合在一起也是个惊心动魄的美人儿。大叔这个长相,若要细说,眉毛太淡,明明是个杏眼,偏生眼尾微微上挑,显得太过风情,若单看眼睛,就如绝代名伶——偏女气了些许;而唇色显出十二万分的润红,好像阳春三月天第一朵绽开的桃花的颜色,柔而不弱,浓而不艷偏生唇瓣特别薄,尤其抿起嘴来,只有细细的一条线;只有鼻樑高挺,弧度完美,算是唯一美丽的器官。 但是他五官揉在一起却有一股惊心动魄的气质,那是秀丽的河水一样的,暗地里藏着惊涛骇浪。 他整个人,都有一种凛冽而又温和的气场。 现在吊儿郎当叼着草茎的样子,简直迷人的不行。 小孩越想心跳得越快,偏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祸精! 杨子归对于容貌向来是不太在意的。他虽然生得好,但是这副皮囊也没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反而是坏处更多。 因为脸蛋招来的祸患数不胜数。 他不会特意保护,但也没有特别厌弃。 毕竟这皮囊算是老爹老娘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所以杨子归也无从得知自己一张脸就在祖师爷那里狠狠地刷了亲密度。 他现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管是找那个姓辛的师父,还是找到无双殿的人发展势力,或者找赵老头儿,还有那个奇奇怪怪的红衣服的男人,哪一件事都让他思量再三。 可能是总是想赵老头罢,他竟然觉得飞过来的一片云彩极像赵老头儿的样子。 “哎,”他捅捅杨彩琼的腰:“你看,那片云彩,像不像赵老头儿?” 杨彩琼黑着脸:“闭嘴,要吃饭。”果然靠不住。还是靠自己吧。 他想的靠不住不过是一时的,大部分时候杨子归还是很正常也很靠谱的,比如他这一路都把杨彩琼照顾得极好,又比如他找到了那姓辛的师父的隐居地。 要知道,青州府这几座大山绵延几百亩,而他不过找了几天就找到,已经算是很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尽量日更,谢谢观看。 第24章 二十四 二十四 多年之后,已经白发苍苍的辛姓老侠士,想起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都会痛心疾首。 如果不是因为馋,就不会惹来那许多事端。 当然也不可能有波澜壮阔的后半生。 不过说起他是怎么被两个初入山林的人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实在是一段孽缘。 那日,辛欣因着连日吃野菜觉得都要吃出三瓣嘴了,实在想要打打牙祭,就偷偷熘出来,想要背着老和尚打些野味吃。
第24页 这一带兔子尤其多,他馋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平时不大爱练习什么轻功,现在却觉得轻功实在重要——至少这时不至于这般心急。 忽然,他那平素就灵敏的鼻子闻到了一些了不得的味道! 是烤兔子! 抹了蜂蜜和海棠果汁,烤的刚刚好,正好可以吃。 他的眼睛灵活的扫了一圈,找准了一个方向,直接扑过去。 果然是烤兔子。 不知是谁烤好放在这儿,火堆还生着,人却不见。 他眼珠转了一圈。看这兔子,现在正是火候好的时候,若是再烤下去,就要糊了! 糊了就不好吃了! 不如,嘿嘿嘿。 辛欣扑上去咬住兔子肉,我就大人大量,吃了这只可爱的小兔子吧。 这只兔子正是杨子归和杨彩琼烤的。刚刚架在竹枝上,杨子归就去洗澡了,把抹蜂蜜和果汁的任务留给了杨彩琼。 这几日风餐露宿,连个澡都没洗过,正巧,刚才追兔子的时候看到了一条清澈溪流,洗澡正好。 虽说现在天气还冷,但是所幸水没有冻住,他又有内功护体,洗个冰水澡也不妨事。 所谓由奢入俭难,不过几日不洗澡,比之原来可算是好多了,偏偏享受惯了的杨子归觉得难受得很,看到小溪就忍不住了。 而杨彩琼,知道大叔要去干嘛之后,心里不住的打颤。他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感觉,就是心里好像揣了一只小兔子,跳得厉害。 他想了又想,挣扎了又挣扎,还是决定顺从自己内心。 想去看就去看呗,反正他现在这么小,虽然有些不怀好意,但是大叔那么傻,一定看不出来的。 杨彩琼拿定主意,就运起前几天学的轻功,径直往小溪的方向跑去。 杨子归确实也没有多想,看到小孩跑过来,就以为他也是忍不得风尘,想要洗个澡,就硬生生把人家扒、光了塞到水里,好好洗了洗。 等到两人洗的干干净净回去之后,烤好的兔子就只剩下一个骨架了,旁边躺着一脸满足的辛欣。 杨子归细细地打量这个偷吃了兔子的小贼。他生的极好,五官无一不妍丽、无一不精緻,只可惜,胖了点。 辛欣好些日子没吃过肉了,现在吃饱了又有火烤着,直接就睡了过去,许久才闻见有人的味道。他猛地睁开眼,就看见面前的一大一小。大的满眼探究,小的满脸暴躁,看起来甚至想要打死他。辛欣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看那个还没有到他的肩膀的小崽子。 他睁开眼睛,是另一番感觉。 圆鼓鼓的包子脸,把原本顾盼生情的桃花眼都活生生撑成了杏眼。而墨黑的眼珠不太大,莫名带着流转的灵气,好像一只小狐狸,一转眼就是一个主意。 不过看起来极为聪明的辛欣内里却非常对不起他这副皮囊。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小孩恶狠狠地眼光,觉得瑟瑟发抖。 娘,这孩子好可怕啊,好像要吃了我救命啊!!!啊,国师,我不能动了呜呜呜呜。快来救我!!! 第25章 二十五 小孩气势汹汹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吃了我们的兔子?” 看他这表情,大有“你说的不好就拿你做兔子”的意思。 辛欣吓得不行,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名字叫、叫辛、辛欣,我、我……” 杨子归眯了一下眼睛:“你姓辛?” 辛欣看了他一眼,虽然这个人嘴角一直带着笑意,而且看起来人畜无害,就像个普普通通的书生,但是他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他下的一抖,不敢再看,低着头嗫喏道:“是。” 杨子归挑了挑眉,这么简单就找到了这个辛欣,不会是…… 现在四面楚歌,饶是他再没心没肺,也要试着多个心眼。 更何况他原本就戒心极重。 辛欣被他的眼光吓得一直在发抖。虽然杨子归不会把探究和怀疑□□裸写在眼睛里,但是他认真的眼神极锐利。甚至,辛欣敏感地察觉到,他的眼神里还带着杀意。 辛欣心里一阵悲怆:因为口腹之慾,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他越想越害怕,脑子里已经浮现了十几种惨死的方法。完了,老和尚肯定不会来救他,今天怕是死定了。 杨子归看着面前一直在发抖的小肉团,眯了眯眼睛,应该不是陷阱。 因为这个人也太蠢了。 啧,伤眼。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应该就是祖师爷的启蒙老师。 嗯,小孩果然天赋异禀,老师这么蠢又这么弱,还能在这乱世建立魔教,保一方平安。 果然是他的祖师爷啊。 小孩可不知道旁边这个人心里在转着什么,他只是阴郁地看着对面肥肥胖胖、白白嫩嫩的少年。不仅吃了他的兔子,还让大叔盯着他看了这么久,该死! 他脑子里回旋着各种各样弄死人的办法。感受到了他的杀意,对面的辛欣抖得更厉害了。 杨子归笑意加深了些,伸手揉揉身边小孩的头,正色对辛欣说到:“你吃了我们的兔子,你要赔钱。” 辛欣听了他这话,更加害怕。他细着嗓子轻声说:“我没钱。” 看他也不像有钱的样子。 杨子归盯着他看了半晌,慢慢说:“那你就要做劳工抵债。”
第25页 他原本是想找到这个人让他收了小孩做徒弟,可事到临头他却突然捨不得了。 这个小崽子,面色冷人还麻烦,不爱撒娇也不怎么说话,看起来好像是一无是处。 但是如果不是他,不是这个唯一熟悉的人,他可能会不知道在这几百年前要怎么活下去。他原本像浮萍,是因着遇见这个小孩,才有了根。 他捨不得他叫别人师父,也不想违背自己当初说的,要教他武功的话。 他不知道更改命运会有多大的后果,但是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他做这魔教教主几十年,从来顺从心意,不愿意违背自己。这是师父对他的教导,也是他原本的性格。 小孩其实隐约猜到他来做什么。自那日在小屋烧掉那些秘籍,他就想到,大叔恐怕是不愿意做他师父。 那这回他们跑这么远来山里做了几天野人,应该也是来给他找师父的。 从他反问那句“姓辛吗”开始,小孩就很不高兴。 但是当他说出“劳工抵债”,他却开心起来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杨子归的不舍,甚至是独占欲。 他虽然年纪小,于情之一道还不算精通,甚至连入门都稀里糊涂,但是不妨碍他感觉别人的情绪。 大叔是捨不得他,大叔很在乎他,甚至,大叔认为我是他的。 哪怕是再懵懂的人,也会觉得这样很是甜蜜。 所以小孩对对面的人的态度也友善起来。他收起要吃人的目光,静静在原地站着,还有几分普通小孩所没有的安静气,更衬得他眉目如画,好看极了。 辛欣可不知道对面两人心思的千转百回,他只高兴一件事:用钱抵兔子总好过用命抵! 他小声说:“我家里有长辈就住在这附近,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要钱。” 杨子归眯了眯眼。这一段他丝毫没印象,保险起见,还是去看看得好。 他颔首表示同意,灭了火把原地打扫干净就带着小孩去见辛欣的长辈。 小剧场 教主:妈蛋突然不想把孩子送给别人做徒弟。 祖师爷:想把我送给别人做徒弟?哼,除了你之外的人做我师父都要死。 辛欣:妈妈快救我回家!!! 和尚:子孙都是业障,居然要我付吃兔子的钱!!!你快去见你妈妈!!! 第26章 二十六 跟着辛欣走得越久,杨子归越是心惊。 这一段路中含着十几个阵法,若不是跟着辛欣走,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找到他们居住的地方。 这样说来,教主大人眯一眯眼,更不可能让小孩拜辛欣为师了。 本来想着这辛姓侠士虽说武功不怎么样,但是作为教史上写明了的祖师爷授业恩师,至少应当是个脑子清楚些的吧。 现在一看,这个人又笨又蠢,加之武功低微,哪里能做祖师爷的师父? 也有可能是无双殿的人弄错了? 不过,不论如何,他是要定了这个孩子。 虽说论辈分,他是当不得祖师爷一声“师父”的,但是,最多百年之后,去了黄泉地府,让老头子打他一顿,别的还能有什么? 在这几百年之前,有谁记得杨子归是魔教教主? 还不是由得他。 他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教导小孩。 毕竟这可是祖师爷。 说不好是天命还是什么,命运写定的轨迹,却被人心所打破。饶是棋子,也常有惊人之举。人算不如天算,其实天命也会困于人力。命运的走向,未来的曲折,几番动荡,又该魂归何处? 不过,这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尚且随性张狂的魔教教主带着他稚嫩弱小的祖师爷,要去见他们命定的第一个有缘之人。 杨子归没有想到,辛欣说的长辈,竟然是一个和尚。 那和尚看起来年纪不大,好像还没有辛欣的年纪大,但是生的极好。他眉目恬淡,却极秀丽极温婉,唇色很淡,瞳仁却极黑,眉间一点硃砂,头上两排戒疤,双手合十浅笑的样子,好像观音座下的小童子。 不过杨子归和杨彩琼都不是信佛的人,对于美色,也不大看重。 祖师爷低眉顺眼地拉着杨子归的衣袖,什么也不管。杨子归却只在意,这个和尚好像很强。 这个和尚看起来好像武力低微,就像那个小辛欣一样,但是他身上有一股神秘的力量。 杨子归微眯起眼,看似毫不在意,但是却谨慎地细细打量。这股气息,不是武功。他自负武功盖世,在各派武功发展到极致的后世,尚且没有人能打败他,更何况是现在这个武功秘籍稀松平常的旧州。 可是这种感觉,很奇怪,甚至让他觉得,危险。 他已经多久没感觉到危险了? 杨子归玩味地勾勾唇角。 若不是带着小孩,他真想和这个小和尚好好比划比划。 辛欣激动的扑过去,在盘腿而坐、宝相庄严的小和尚腿边蹭着,一边发抖一边说着什么。 杨子归:…… 这都什么毛病? 他离得虽不远,却什么都听不见,自然也不知道辛欣叫小和尚为“祖叔”。 杨子归也不说什么,拉着小孩在旁边等了一炷香,那和尚方才动了。他按住辛欣的头,对杨子归笑着说:“施主远道而来,贫僧应当接待一二,不过家里还有些话要说,请贵客先去茶室安坐,贫僧片刻就到。”
第26页 这和尚倒有趣,看似说话文绉绉的,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气。 杨子归也不说什么,只对着他笑着点点头,就带着祖师爷出去了。 这个小院干净整洁,虽说小了点,但是看起来清净脱尘。 可能是一整个院子里不见一个灶房,也不见一个净房。 不过茶室倒是有,而且门口挂着块匾,上书“茶室”,写的是小篆,没有落款。字是真的好,就是茶室的门不太大,匾却不小,看起来好像小身子连着一个大脑袋的豆芽菜,有些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 第27章 二十七 既然那小和尚说了要他们进去等,教主大人也就没什么好客套的。他拉着小孩,走进了那间茶室。 这间屋子布置得很简单,但是却很雅致。 当面只一个矮桌,两个蒲团,可是四面樑柱上都刻着字,他走过时,瞥了一眼,是《心经》。 蒲团倒是最简单的那一种,可是矮桌就一点也不普通了。 竹子排成的桌面,四角是四只小狐狸的样子,桌边是雕出的朵朵莲花,四根桌腿分别刻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这诗偈。 桌子上只放了一个茶壶,和两个茶杯。皆是青陶所制,茶杯上还有小小的狐狸样子。 屋子里就只有这些东西,虽说屋子不大,但是也显得空旷了些。不过风雅、佛性都是不缺的。 杨子归暗暗点头,这间屋子倒是有些像那个小和尚,洗尽铅华,满怀慈悲。 他拉着小孩坐在蒲团上。 人家是要盘腿坐或是跪坐的蒲团,偏他不一样,左腿屈起来,右腿伸直,不甚在意地上的土色——青石板的地面,每日打扫,还是很干净的。他右手撑在桌子上,支着下巴,偏头看小孩。 杨彩琼年幼时家境不错,也认得几个字。他绕着小桌子,读着佛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他才八岁,声音正是清亮的时候,一字一句读下来,也别有一番佛家的意味。 杨子归懒懒的靠在墙上,问他:“你可知道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杨彩琼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才道:“我家祖母是礼佛的,常年住在佛堂,我曾听她讲过这诗偈,无所求方得大自在。” 杨子归和小孩在一起也有几月了,他们从常州过来的路上,因为走了水路,耽搁了很久,船上尽是二人独处的时光。在一起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这孩子这么严肃正经。 杨子归不由得放缓了声音,也做出诚心礼佛的样子:“那你怎么看?” 杨彩琼顿了顿,看向他。 杨子归回应他的视线,微微颔首,示意他尽说无妨。 杨彩琼忽然笑了。 他的五官其实不大能配得上魔教祖师爷的称号,他长的太正,是那种正气凛然的正,看起来就像个正派的大侠。 可是这一笑,说不出的张狂,说不出的嚣张,只看他这一笑,杨子归就眼睛亮了。 杨彩琼笑着说:“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我无欲,不代表别人无欲,我无求不代表别人无求,我虽然一退再退,可别人步步紧逼,我该当如何?倒不若一步不退,人伤我一寸,我还他一丈!” 这话说的极为不客气。 杨子归没说话。 他早听到了脚步声,许是那和尚过来了。 小和尚走到门口的时候,杨彩琼刚刚说到“一个字都不信”,他也没出声打断,就等着看那小和尚要说什么。 这一行过来,他也说不好要来做什么,直觉觉得应该过来,就跟那辛欣走了一趟。 这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那和尚身上的感觉太过奇怪,勾起了他的兴趣。 再加上他现在也缺人手,若是这和尚和辛欣都是可用的,也不枉他来这一次。 那小和尚一直站在门口听小孩说完,才缓步走进来,对着杨彩琼打了个稽首:“阿弥陀佛,小施主是不信这一句呢?还是不信我佛呢?” 杨彩琼看着面容秀丽的小和尚,一字一顿地说:“我都不信。” 小和尚也不恼,带着笑说:“无欲则刚,以身饲鹰也无不可,小施主还是看不破。” 小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坐姿非常随性张狂的教主大人,默默地不说话了。 他不耐烦什么辩禅机,也不想听什么我佛,毕生愿望不过是报仇和这个人了。 他才多大,就已经暗下了这样的决心,把自己的余生,还很长的余生都按在这两件事上。 可是偏偏,一语成谶。 小和尚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是不服气的,倒也知情知趣,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转过身面对着杨子归深深施了一礼,抬起头看他的眼神似悲悯又似感激。 “贫僧有些事情想要和这位少侠单独谈一谈,可否请小施主外面候着?” 这秃驴长得好看,可是话说的从来直来直去。 杨子归本就不耐烦他的眼神,现在听这句话,似笑非笑:“他是我徒弟,我没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 小和尚沉默半晌,似是下定了决心:“是关于,后世来客的事情。” 第28章 二十八
第27页 这话说的再直白不过了。 杨子归微眯起眼。 他本以为这是他最大的秘密,没想到被这个小和尚一口道破。 他究竟是谁? 杨子归自信在这世上除了他自己没有别的人知道这件事。那就是说,这个看起来秀丽端庄的小和尚,不是人? 他想到了也就开口问了,问的话也毫不客气:“你是什么东西?” 精怪?还是佛陀? 小和尚微微一笑:“若贫僧与施主有缘,施主自当知晓。” 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杨子归挑起嘴角歪歪斜斜地笑了:“小孩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和大师谈一谈。” 闻言,杨彩琼抿了抿嘴角,绷紧了脸,没理会向他施礼的小和尚,直直地走出去了。 杨子归笑着摇摇头,看着小孩满身不高兴地走出了门。 小和尚也看着杨彩琼,轻声说:“施主现在的笑容,比刚才真心多了。” 杨子归不接他的话语,只问道:“你想说什么?” 小和尚一边转身,一边缓缓说:“贫僧法号自惠,是当年皈依我佛时,师父赐下的。师父说,贫僧这一族,是天生的灵种,自身便有大智慧,不过是需要时时修行罢了。既然有天生的智慧,就要有惠泽苍生的心,如此,才算功德圆满。因此贫僧时时清修,日日钻研普惠众生的法门,却依旧挡不住战乱频发,苍生涂炭。” 自惠的眼神极认真,他一字一顿地说:“我非常痛苦,我与人世,不过沧海一粟,纵然有天生的智慧,有后天的苦修,也奈何不了时势。我去求见师父,求他解我的惑。” 说道这里,他停了一下,眼神开始变得悠远,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 在那日之前,他已经近百年未曾见过师父。未能时时侍奉身前是他的错,师父却丝毫不怪他,体谅他的难处,免了他的侍奉。 那日下着雨,很大,天色雾蒙蒙一片,他没有披蓑衣,进了殿门之后,膝行向前,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水痕。 师父端坐在大殿中央,他跪在师父面前,痛哭流涕。 他诉说自己的有心无力,诉说自己面对苍生灾难的苦痛,诉说自己求问天道无果的迷茫。 师父静默半晌,双手合十,闭上眼不再看他。 他知道,一切都已成定局。 人力不可改,妖力不可改,佛力也不可改。 这是天命。 当年的小沙弥穿越几十年到了今天,他的面庞依然年轻,他的身姿依然挺拔,但是他的心,早就皱皱巴巴像一颗过季多年的果子,十几年的混乱,天灾人祸都是那果子上的皱纹。 自惠闭了闭眼,再睁开,却没有和杨子归多说什么,他只简单的说:“师父说,有缘人日后会来,会来解我的惑,会来救世。他身上有天下之势,定能终结祸乱,开启盛世太平。” 杨子归却丝毫不为所动:“你说的那个人,不是我,是吗?是杨彩琼?” 自惠深深地望进他的眼里,却只看到一片虚无:“施主,这些都是命定的未来,我们谁也不能更改,谁也不能违背。” 杨子归头向后靠,靠着竹子编成的墙壁,嘴角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笑:“老天算什么玩意儿?你说他是势,他就是势了?” 这和尚是不是疯了? 按照教史来说,确实是魔教建立了天下就太平了,但是天下太平和祖师爷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些人应该是找错人了。 不过这秃驴看起来好像病得不轻。 管他呢,天下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好人,也不信佛,更不信命运。 第29章 第 29 章 许是看出了他的不屑,自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双手合十,拜了两拜,眼神里似乎有歉意。 他缓步出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虽说尽人事听天命。但是早就书写好的命运,你是争还是不争? 他已经带着族人避到深山里,也无奈…… 不论如何,总要试上一试。 只是,他自诩光明磊落,却还是要用上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自惠慢慢地停下脚步。 百年前为他答疑解惑的老人已经不在了。现在要如何,都是看他自己的,他的一步,或许就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到底该如何? 他看着天空。 今天并不是一个好天气,阴云密布,怕是要下起雨来。 在这茫茫深山里,尚且无数阴云,更何况俗世? 修习佛法多年,若是没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师父也不会领他入道。现在他因为这百年道行有些许自保之力,也能保全自己这一族,但是天下苍生呢? 他与屋子里那位杨少侠不同,他不是那等随性洒脱的江湖人,他是一族之长,是佛家弟子,他要想做什么,总要想想族人,也要想想天意。 他走的这条路,是对还是不对? 没人能给他答案。 旁边的杨彩琼好奇地看着他。 他虽然不喜欢这个神神叨叨的和尚,但是明显大叔那里没有给他好脸色,既然这样,他就发发善心,给他个笑脸好了。 自惠不过是一时迷茫,等他醒过神,就看到身边沾着的小孩。 这个未来的天下之主,苍生之主,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孩。自惠嘆道,苍生重要吗?亦或是这一人心意重要?
第28页 孰轻孰重,他实在那难以判断。 杨彩琼就看着这个年轻到有些稚嫩的小和尚缓缓向他走来,洗得发白的僧袍在风中轻轻飘荡,他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轻声问他:“小施主,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如果你能救天下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杨彩琼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他顿了一下,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反问道:“那你愿不愿意?” 自惠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也顿了一下,看着不过八岁的小孩,之前苦的太过,个子不高,瘦的皮包骨头,虽能看得出来,这一个月养的很好,但是底子太差,以前亏得太多了,又因为忧思太重,若想完全养好,还得一阵子。 这么一个瘦弱到近乎虚弱的小孩,能承担这大任吗? 他看着身边的小孩,轻声说:“我自然是愿意的,若是能救世,我可以以身殉道。” 小孩似乎被他逗笑了:“你不是和尚吗?怎么信道?” 自惠看着他,也温和地笑了。他撩一撩衣服的下摆,在地上盘腿坐下,双手合十:“不论信什么,道就是道。救世是道,天命也是道。” 杨彩琼皱眉,也随他的样子坐在地上:“救世是道,天命怎么是道?” 自惠闭上眼,轻声说:“道法三千,与贫僧来说,救世是贫僧的佛心,天道则是贫僧的佛道。贫僧的师父曾经教导贫僧不可逆天,天命不可违,天意不可逆,这是贫僧的道。而如今……” 杨彩琼从未听过这个,他正听得兴起,这小和尚却突然闭口不言了。他满脸好奇地揪着小和尚的僧衣:“你接着说啊。” 自惠只是笑笑,却不再接着说,反而问道:“那你的道是什么?” 我的道?杨彩琼愣了一下,他的道? “我不信佛的,也不信道,更不信天命不可违,我怎么会有道?” “你想要什么?你想毕生为之奋斗的是什么?你一辈子都舍不下的是什么?” 一连三个提问,让杨彩琼变了脸色。 他今天,刚刚下定决心,把自己的余生都放在了报仇和…… 不知怎么的,他并不想说另一件,只是喃喃道:“报仇吗?” 自惠笑道:“以你之能,报仇最多还需几年,那之后呢?你想做什么?” 他不劝他不能把余生放在仇恨上,也不劝他放下仇恨宽恕世人,他只是轻轻巧巧地,就把“报仇”这件事岔开了。 杨彩琼愣愣的:“除了报仇,那就是,那就是……” 自惠难得一次通情达理,微微笑起来说:“若是你不想说就不说了,你只需要自己知道,这件事,就是你的道。” 杨子归,是他的道? 他之前不过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把感激当成喜欢,把害羞当成喜欢,把敬佩当成喜欢,他在地狱时间太长了,他没有正常的人际交流太久了,他不懂什么是正常的感情,他把对杨子归的所有感情都当成喜欢。 可那分明不是。 喜欢是什么? 最重要的一点,不是占有欲吗? 他只觉得感激,只觉得敬佩,只觉得心疼,但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占有。 现在,这秃驴和他说,大叔是他的道? 是他的,道? 第30章 第 30 章 你要知道,这个秃驴虽然修了百年佛法,但是在预言这方面一点研究都没有。他这一番话,也大部分都是装神弄鬼。他的道,不是救世,也不是天道。他这一族,能有今天的这番盛景,不过是逆天而为。 年幼时,他是命运所选择的族长,族里的祭司遵循天意把他送到师父那里,研习佛法。在他们一族,祭司才是真正传达上天旨意的人,有预言能力的,只有祭司。他虽然背负族长的责任,但是在大事上也要遵循祭司的指示。 就比如现在,他明明不想掺和进俗世里面。他修习佛法多年,他虽然有一颗济世的心,但是首先他是一族之长。 以身涉险无所谓,但是不能把整个族都拖进这个深渊。 根据命运的指示,不管是战争的哪一方,都不是他们可以撼动的。 如果是敌方胜了,那他们一族,就连一点生机也没有。 所以虽然命运无可避,他仍是想尽最大的努力,把这一场战争消弭于无形。 若是这个小孩,从此皈依我佛,那么之后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所以,自惠盘腿坐着,满脸的高洁出尘,心里打的算盘着实是不可交于人前。 可是命运,是玄之又玄的东西,自古以来,逆天而行的不知凡几,即使成功的凤毛麟角,也挡不住一代又一代的人,执着追寻。 写好的轨迹或许可改,但是改变的契机,不是那么好寻的。 更不可能因为他这一句话,而改变。 与他肩并肩坐着的小孩,心里满满的都只有一个人。 道,他想要的,他想毕生为之奋斗的,他一辈子都舍不下的,那个人啊。 他想拥有他,想独占他,想要他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一辈子有多长呢? 多久,才算余生? 至少,他想起,那一次,他在王家大宅里面,绝望而又激动的等着,是否会有救赎?那个人像天神入场,谁都奈何不了他。可是后来,他却那么虚弱,那么……
第29页 至少,要让他,不再用透支身体的方式去为他做什么。 甚至,他想要 ,好好的保护他。 杨彩琼偏头看着自惠,一字一句地说:“我想要,变强。” 多少少年,在美梦中惊醒,找到了那个自己想要努力的方向,说出这一句,我想,变强。 这是担当的开始,是峥嵘的开始。 自惠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他没有动,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个八岁的小崽子,心里狠,眼睛更狠,他的未来,无可限量。 这才是命运之子,天下之势。 躲不过的。 他从来不是怕事的人,既然这样,那就选择了吧。 他靠近小孩,缓缓道:“我可以给你力量,但是你需要时间,来看你是不是需要这份力量。或者是,你够不够资格把握这份力量。我给你一件东西,你好好留着,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包括屋子里那位。如果你决定好了,就撕了它,来找我。我,是你的,下属。” 这番话说的郑重之极,小孩愣了一下,但是他却丝毫不怕。 甚至有些理所当然。 他站起来,深施一礼,慢慢走向茶室。 他的道,他一辈子的追寻,还在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伏笔比较多,可能看起来有点乱,而且剧情拖沓,下一章就开启副本(*^__^*) 第31章 第 31 章 他走进茶室的时候,杨子归还是那一个姿势,看着小孩慢慢走到面前,问他:“我们下一步要去哪?”的时候,他也丝毫没有动,只是细细地打量着他。 虽然杨子归非常坚定地对自惠说天下之势都是狗屁,但是听完他那番话,又与小孩面对面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或许,那个秃驴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他毕竟没有看完教史,对于祖师爷的生平都只有一点点的印象,更不可能对当时的苍生有什么印象了。 他的功课不怎么样,只要求不是个文盲就够了。小时候的日子大部分都给了练功,剩下的大半也用在了调皮捣蛋上,后来逃亡的日子不好过,他满心都是仇恨,一心想着光复魔教,不分日夜地苦练武功,哪有什么时间去学历史? 所以这天下之势,他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 但是,看着眼前年仅八岁的孩子,如果没有他的出现,那么这个八岁的孩子,会独身一人建立魔教,保一方平安,常州府、青州府、冀州府三州都因为他率先迎来和平,甚至在之后的几百年,这一块地方因为安宁的十几年成为大灜的商业中心。 无回山,有来无回,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的凶地却是百姓们心中的圣地。 所以,说小孩身上应和了天下之势或许真的没说错。 可是那个秃驴看起来就不是好人。 居心叵测。 先是一口道破了他的身份,后来却又避而不谈,反而绕到了小孩的未来上面,说话的态度和语气都让他觉得这个和尚不是一心向佛的傻和尚,好像是在暗自盘算着什么。 不过么,这种事情,他一向不怎么愿意理会。 说到底,长着一张读书人清雅端庄的脸,看起来足智多谋的教主大人,其实是个最最不爱动脑的人,他一向信奉“一力降十会”,有阴谋,打过去;有算计,打过去;有陷阱,打过去…… 只要实力足够强大,根本不怕算计。 这个地方他们以后都不回来,那个长相端庄秀丽的小和尚也再不会相见,包括那个傻得不行的辛欣,都不会再见了,那么这些事情也就不用烦恼了。 等小孩长大了,把无双殿交给他,他就可以四海漂泊了,也看看这百年前的九州和之后的有何不一样。 他在这边想的很远,小孩却战战兢兢。 他一走进门,就被大叔这样打量,而且一直不说话。大叔在想什么? 杨彩琼可不知道杨子归一本正经地外表下面心里绕了几个环,他只觉得害怕。 大叔不会不要他了吧? 终于,杨子归想完了心思,美美地站起来,拉着小孩的手,告诉他:“走,我们去青州。” 青州,知府死了以后,就被无双殿接管了。 杨子归当初不过是随便找了六个人,就走了狗屎运,这六个人,武功倒是好坏不一,但是能干却是不相上下。 现在州里战乱不见了,百姓们不说安居乐业,至少是没有性命之忧,青州那刘辉之前养的私军也被几人狠狠整治了一番,看得杨子归大为满意。 而且,他们还找到了那守财奴的宝库,至少十年内的钱是不用愁了。 杨子归恨不得明天就去打常州,硬是被几人劝住了。 刚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百姓们还没缓过劲来,再说粮草军备也是个问题,不可冒冒然就去打。 而且,那神秘的山庄就在常州附近。 杨子归毕竟年纪大了,也不是那等冲动的小年轻了,他之所以心心念念要去打常州,不过是为了无回山。 他来这几百年前,若说放不下,也就无回山和祖师爷了。 几人把利害陈述了一遍,他也就放下了这个念头。毕竟来日方长。 不过每日窝在府里教小孩武功,也太过无聊了些。 尤其小孩聪明绝顶,他只教一遍,小孩就要自己去领悟,甚至不要他在场。
第30页 下属太能干,徒弟太聪明,教主大人每日游手好闲,觉得这日子过的也太痛苦了些。 他实在是呆不下去了,给小孩留了一部秘籍,就跟着几个人去运粮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副本开启铛铛铛~~~地图是架空的等我把副本都开启完就画个地图上来?乛?乛? 第32章 第 32 章 杨子归不知道他这一走竟然会发生这样让他始料未及的变化。若是能有一次机会重来,他定然不会只留下这只言片语就离开,不会把小孩一个人留在这情况复杂的青州,不会再这样轻信任何一个人。 他其实并没有想那么许多,他毕竟活了四十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他觉得这六个人没问题,他用绝世武功来招揽的人,不大可能会变心。 他自诩武功盖世,却忘了,他招揽来的人,能干是能干,功夫好坏却良莠不齐,那些坏的,对他的功夫趋之若鹜,所以会更加用心,也会更加忠心。 但是他在这乱世,举着无双殿的大牌子,却没有与之名气相对应的实力,独自行走难免会受到算计。 他已经不是他了。 几百年的武林变更,确实是武功秘籍的发展越来越丰富,各种各样的功夫也越发精进,但是几百年后的武林,过于重视正统的功夫,看不上那些剑走偏锋的人。 他们比拼的是内力的深厚,心法的正统,却看不上那些精于毒术、精巧招式、易容等奇巧的手段。 在这种大环境下,自然这些旁门发展的越来越不济。诸多奥妙全都失落在历史的星河中。 杨子归压根就不知道还有这么精巧的易容术。足以以假乱真。 更何况,杨子归和六人本就不熟,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因为意气相投,脾气秉性都和的来,就凑到一起打算干一票大的。他作为发起人,有超然的地位。又因为小孩的事情,连见面都少得可怜。 他们都没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一位。 青州府那位姓刘的知府都可以被扮得以假乱真,让他们可以收复偌大的一个青州,他怎么就没想到也会被人以同样的手段报复回来? 等他押送着粮草悠悠闲闲的踏进青州境内,就发现,青州满目疮痍,遍地哀鸿。 他恍若疯了一般,抛下大部队就独身一人上了路。 经过这一月的练习,他已经可以自如的调动身体里的内力,现在运起轻功来,比以前快了不止一倍。 他整个人就像一道影子,快的简直看不清。 之前顾紫烟打趣说腾云驾雾也不过如此时,他还觉得夸张。现在真正运起全身内力,极速行进时,是真的如同御了风一般。 但是还不够,还不够,不够。 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啊! 他简直恨不得学会那传说中的缩地成寸,下一刻就出现在青州府的知府府中,下一刻就看到被他独自留在府里的杨彩琼,确定他平安无恙。 他已经调动了全身的内力,如果可以看到他的体内,会发现朱色的光在经络中疯狂的运转。 他已经尽了全力。 可是一路赶来,越往青州的首府南宁走,越觉得心惊。 仿佛是被几万军队活生生碾压过去,隔着几百米就能看到几具尸首,到处都是火烧过的痕迹,没有一个完好的地方。 那南宁,还能平安吗? 谁都不知道。 他不眠不休的赶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寅时到了南宁。 城门紧闭,城外列着绵延几里的帐篷,应该是驻扎着三万军队。 他深吸一口气。 军队虽然在外面,但是南宁是不是被打下来了还很难说。 他屏住气,借着一月里寅时的黑暗悄悄潜进南宁城中。 太守府是整个城里最高的建筑,也是建得最好的建筑。若是南宁被打下来了,作为整个城里意义最特殊的府邸,必然住着军队的将军。 但是他是谁? 教主大人觉得自己武功虽然不说天下无双独孤求败,至少被发现这些人也奈何不了他。 浑厚的内力加上源自祖上的诡异招式,以一敌百都轻轻松松。 他悄悄进了府,转了一圈之后,发现只有书房灯火通明,周围没有兵士。 杨子归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推开了门。 他已经发现了,整座宅子都没有兵士。 这是江湖人的习惯,若是有兵,他们还要顾及兵士们的性命,他们来去如风惯了,也不大用这些普通人保护。 那就证明南宁城里还是安全的。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 面上看着淡定自如,其实心里紧张死了。 幸好小祖师爷安全。 但是他却放心得太早了。 五人都在书房。顾紫烟,古紫衣,还有一直热衷做菜的左彦,刀法无双的胡乔璧,沉默寡言的叶清华。 只缺了那个精通易容术的封尘。 几人这几日日日彻夜不眠。整座城都被大军包围,势要把他们困死在这座城里。兵士留的不多了,大多数都被派出去解各地的围了,但是刘辉的私兵本来就不多,没想到对手这么大手笔,直接就是三万人。 他们这些人,简直是杯水车薪。 日日殚精竭虑不说,还有一道暗毒萦于心口。 杨子归是他们的首领,是他们都认可的头儿,虽然不大了解,但是他们也能知道这位不是个会受气的主,现在离得远不知道也就算了,一旦回来,知道了这件事,怕是谁都拦不住他。
第31页 他确实是很厉害,全军万马都拦不住的厉害。但是对面还有那些戴面具的怪物。 而且就算能打死他们又如何?逝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现下也就拖过一日是一日,若是杨子归回来了,得知了这件事,无双殿还存不存在都两说。 谁知他竟回来得这么快。 杨子归一推开门,屋子里的人看到他全都安静了下来。 他抽出扇子,摇了摇:“怎么落到这种地步了?封尘呢?小孩睡了吗?“ 一连三个问题,每一个都不好回答。 五人互相望着,最后还是顾紫烟回答了他:“他们偷袭,而且,打不过,咱们人太少了。封尘他,死了。“ 杨子归“啪”地一声收了扇子,他敏锐地察觉到顾紫烟没有回答第三个问题,甚至面露难色。 祖师爷,被抓走了。 被那些戴面具的人抓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赶在今天的尾巴发一篇更新 第33章 第 33 章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 那些人一直对祖师爷有别样的情绪,之前在王家大宅里遇见的那个人,戴着银质面具的人,居心叵测地说用祖师爷的血肉血祭能天下无双,还说祖师爷身上藏了钥匙。之前是因为有他护着,而祖师爷也够警觉,他毕竟不是个普通的八岁小孩。 对啊,祖师爷不是那等呆呆蠢蠢的小孩子,会被人骗走。那到底是为什么,那些人可以抓走祖师爷? 得到的答案让他难以置信。 明明身边是有这样精通易容的人存在,他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个可能?让祖师爷遭受这种苦难? 他简直痛恨自己的失职。 杨子归握紧扇柄,转身就出了门。 大家都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互看了一眼,最后还是顾紫烟叫住了他:“你别去了,小琼他,已经回不来了。” 杨子归霍然回过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回不来了?” 他毕竟活了四十多岁,不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少年,虽然现在心里烦闷到了极点,面上也是丝毫不显。 甚至他的语气都丝毫没有波动。 但是这样却让几人更加难过。 他们和杨子归虽然说不上熟悉,但是对他和杨彩琼的感情都是有目共睹的。杨彩琼那个小孩,虽然不大爱说话,但是对他们极好,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家心里都很是不好受,更何况是杨子归。 顾紫烟也迟疑了,她不知道怎么说。 她虽然是个女子,但是性格并不温婉也不宁静,生平唯一的细腻女生心思都用在了现在。她知道,他们看到的那一幕,并不适合告诉杨子归。她只能选择一种委婉的方式,来说。但是她并不知道要怎么说。 古紫衣看她这样,谈了口气,缓缓说:“子归你节哀,出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愿意。当时大家都在,眼睁睁得看着……我们会给他报仇的,定会把那些人都碎尸万段,以祭他在天之灵。” 古紫衣虽然是师妹,但是她自小经历了太多,竟比顾紫烟还细心沉稳几分。 听她这样说,杨子归明明知道没有什么希望了,但是还是心有不甘。 他长舒了一口气:”我知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是这一次我不去亲眼看看,我不甘心。“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几人也不再拦他。横竖那几万人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去看看也就看看吧。 几人对视了一眼,静默片刻后,还是那个沉默寡言平素面无表情的叶清华说到:“我们都知晓你的感觉,但是你不能去。虽然相识不过月余,但是我等也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几万人又如何?难道还能阻得了咱们?但是之中有那些我们一直查探的黑魇山庄的人。这次来的不止有戴银色面具的,还有金色面具的,而且人数不少。我们也是怕你有什么危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再算也不迟。” 杨子归深深嘆了口气,甚至还露出了笑容:“即使这样,我也要去。” 万一他们看的是错的,祖师爷没有死呢?他一定要去,祖师爷还在等他救他。 他站直,对着五人深深施了一礼:“是我把青州留给你们,酿成今日大祸。若是各位有什么好去处,我自不当阻拦。若是各位不嫌弃,还请带着余下的兵士转到别处去,清华说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几位武功高强,遇到普通的兵将都不在话下。那些戴面具的人目标在我,你们不必担忧。” 五人齐齐施了一礼,还是叶清华说:“我等都不是那些贪生怕死的人,既然跟了你,就要为主分忧。自当不负君所託。” 杨子归握着扇子一抱手:“各位,我们来日再见。” 他虽然担负着无双殿殿主的名头,可是这行事就像个浪迹江湖的浪子,说走就走。几人没有他那神鬼莫测的轻功,追出门后发现他已经离开了。 叶清华嘆了口气,说到:“那咱们也走吧。” 他们在一起共事也有一月了。江湖人不是那些唧唧歪歪的人,交个朋友还要勾心斗角,投缘就在一起混了。难得五人性格各异,可是却极投眼缘,相见恨晚之下,还按照年龄顺序排了个次序。 现在,青州剩下的兵将都託付到他们手上,虽然大家武功高低各异,但是现在心里都升起一股豪气。
第32页 虽千万人吾往矣。 要的就是这个气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哟(^o^)/ 第34章 第 34 章 他们在组织兵将冲出重围的同时,杨子归一个人直奔帅帐。他不耐烦去想去找人,自诩武功盖世,竟然想要擒贼先擒王。 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稳坐中帐的并不是他以为的大将,而是之前夜闯山庄见到的红衣男子。 而旁边地上赫然是一具戴着银面具的尸体。 红衣男子似乎丝毫不意外他会出现,只淡淡地笑着说:“这是那日你要找的银六,虽然我知道少侠武功高强,区区一个银六还不是你的对手,但是还是借花献佛了,还望少侠笑纳。” 杨子归虽然见到他的时候心里闪过一丝惊诧,现在却还是从从容容地找地方坐下来,慢慢地说:“庄主这是哪里话?得了庄主这般礼物,若不才再斤斤计较,不是惹人发笑了吗?” 那红衣男子听他这话,脸上的笑竟然僵住了。沉默半晌之后才说:“我之前不在山庄,不知道属下人竟然惹出了那么大的祸事。不论少侠要杀要剐,我全无怨言。只是,还盼少侠不要和我生分了。” 杨子归有些不大习惯他这文绉绉的说话方式,更不习惯他这粘粘糊糊的告白,直接问道:“不知庄主说的是何事?” 那红衣男子沉默了半晌,只慢慢说道:“或许,现在的一切都是假象,你要警醒一些。再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不要着急,这些事,以后都……”他还在说着,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那庄主一下子白了脸,不肯再说,只叫来人:“把少侠带到蓝帐那里去。” 蓝帐,只是一个蓝色的帐子,看起来丝毫没有问题,但是却是这绵延几里的帐篷中唯一一顶蓝色的,其中必有玄机。 那人并不是要把他带到帐里,而是到了帐前就停下了。 杨子归来不及思考为何那红衣男子会对他示好?为何营地里人这么少?为何所有人都听他的?为何他却如此害怕?自从进来时,许许多多的不对,他都来不及细想。 因为,面前就是杨彩琼的尸体。 他的祖师爷,传说中孤身一人建立魔教保一方平安的祖师爷,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一动不动,小小的胸膛连起伏都没有。 他知道,祖师爷已经去了。 若是没有他,他忍不住想,若是没有他,会不会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祖师爷虽然风餐露宿,躲避追兵,但是他那么机灵,又会那几招保命的功夫,肯定可以找到辛欣,拜师学艺,等他离开山林入世的时候,就有自保能力了,不会这么简单的,死在城外敌营。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祖师爷的路或许会更艰难,但是至少不会危及性命。 就像当初,漫天风雪中,魔教四处着火,那些熟悉的人,一个个都带着狰狞的表情,为了保卫家园寸土不让。而他却无能为力,甚至为了保全魔教最后的血脉不得不随着几个长老避走他乡。 现在,他还是无能为力,他以为一切安全,就因为不耐平安的生活,私自留书出走,回来只面对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个月,虽然只有一个月,但是这是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纽带。 第35章 第 35 章 他能听见二月的风呼啸而过,给这片苍茫的北方大地带来一片冰凉。打着卷的风绕过紫黑色的天幕,卷着一片雪花静静落下。 下雪了。 他能听见下雪的声音,每一片雪花划过夜空的声音,落在大地的声音,一点一点覆盖地上瘦弱的孩子的尸体。 又融化在滚烫的血水中。 好多人,他听见他们的哀嚎,听见那些普通的士兵的求救,听见那些戴着面具的人的恐惧,听着所有人,带着欲望与私心的叫喊。 他从来就不是好人啊,为什么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他的底线?他可是魔教教主,他有数不清的手段,有最暴虐的招式和内力,为什么这些人都不怕呢? 那些前仆后继冲上来的人在杨子归的眼中和当年屠剿无回山的正道人士重合了。 当年,他还太弱,打不过他们,只能狼狈地像一只丧家之犬一样逃出他的家。 现在,他不会了。这些人,所有伤害了无回山的人,都要死。 他的长发散在烈烈风中,衣襟半开露出大半胸膛,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拿着画笔,蘸着血色,一点一点绘出诡异而又迷人的花纹,那柄软剑被抽出来,握在主人的手里,盖世神兵轻轻战慄着,漂亮的银色一点一点染上血迹,它甚至兴奋的颤抖。 它在渇血。就像它的主人。 杨子归已经失去了意识,他不记得他是谁,不记得周围都是什么人,不记得自己在哪,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他整颗心里都是那种悲凉到绝望的心情。 杀了他们,不然他们就会夺走你最重要的东西。 恍惚之间,他好像到了古战场,数不清的人大喊着冲杀,那些人的面目模糊了,但是都披着兽皮,骁勇善战,对面有一个着青衣的女子在向他招手。 战、战、战! 遥远的高塔之上,装饰豪华的塔顶,甚至铺着整片的白色兽皮。一人华服金冠端坐正中,面前竟然是一面水镜,水镜上流转的赫然就是杨子归大杀四方的片段。
第33页 那人披发徒跣,双目赤红,精緻如白玉的脸上有几道血口,青色的衣服上满是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死死地盯着他,一个眼里满是探究,一个眼里甚至溢出了泪花。 那金冠人突然开口:“他以为你死了,所以才会这般激动。你想不想帮他?” 旁边被牢牢困住的竟然是被宣称已经死去的杨彩琼。他面露不屑,并不答话。 这些人都是一伙的,他们都是疯子。 虽然那死掉的人确实不是他,但是也是一个八岁的小孩。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几百个小孩里选择了那个和他体型最接近的小孩,叫他代替他去死。那个被选中的小孩带着荣幸的笑,接受了酷刑。 他们严格比照杨彩琼的体型,将那个小孩削成了他的样子。就像是比照着真人做一个木雕,细细雕琢,打磨。可是这块木头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啊。 他自认面冷心硬,可是这等事情,他还是做不来。 更何况那个孩子脸上一直挂着满足的笑容。 他们费了这许多周章就是为了逼杨子归发疯,他们算计的是大叔,不是他。 同样的,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像杨子归站在他的尸体面前所想到的,他也体会到了。 若是他再强大一点,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的加更承诺终于完成了qwq 第36章 第 36 章 杨彩琼虽然察觉到了那金冠人的不怀好意,但是他却忍不住着魔似的沉浸在这个念头里。 之前在自惠那个小院,他就生出过这样的想法。但那时想的是,毕竟大叔表现的很明显,他不喜欢自惠。所以虽然他想要变得更厉害,却不想藉助自惠的功法。 他更想要自己堂堂正正地修出一个样子来。 所以这段时间,他努力练功,日夜不停。 可是太慢。还是太慢。 大叔已经很厉害了。他自问资质并不是万里挑一的好,心性也不是纯粹的心无旁骛的人,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够努力到大叔那样的高度? 更何况,他是想要保护大叔的。 他等不及一点一点练习了。 杨彩琼颤颤巍巍地动了动。被绑起来的时间太久,他半边身子都已经麻了,现在动起来,好像有无数的针扎过来,又痛又痒。 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那张纸条,按照自惠教他的,撕开纸条。 那张纸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可是撕开后,一道白光闪过,落在地上,是一颗小小的种子。 种子落地即发芽开花结果,速度快的他难以反应,就被朱红色的小果子打了满脸。 诡异的是,那些果子打中他并不落下来,反而像是被他吸收了。一边莹白的植物越长越高,果子也越来越多,排着队前仆后继地向他飞来,瞬间便堆成了一座山,把杨彩琼没在了下面。 浑身都涌进了果子,那果子进来之后并不张扬,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但是随着果子的增多,他只觉得浑身像是被碾过了一般痛,根骨经脉都在飞速的充盈,可是强行的生长让他的经脉像是断了一般痛。 若是现在可以内视,他定可以看见,红果子化成的红色光点,涌向经脉和骨骼,经脉在迅速的扩张,甚至有丝丝裂缝,而骨骼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拔高,可是却没有一个朱红色的光点肯进入他的血肉,血肉不长,只能遭受越来越大、越来越粗的骨骼挤压,慢慢的,他的脏器开始渗出血色,他的皮肤开始断裂,里面的血肉被刺穿,渐渐融化,不过盏茶的时间,他的骨骼已经长到了成年男子大小,可是血肉都血淋淋的插在骨头上,脏器都变了形,甚至在近乎透明的血肉中还可以看见正在蠕动的脏器。 太痛了,简直是想不到的痛。 但是这都是他应得的。 要想拥有力量,怎么能不付出代价?他用这种办法投机取巧的拥有了举世无双的神力,必然要经受非人的痛苦。 这是他选的,他认。 更何况,这样子得来的力量,他才能安心用。 他不是不经事的人,也不是懒惰贪得的人,他明白自己少走了多少路,所以承受多大的痛苦他都能忍。 还是孩子的少年血肉模糊的脸上依稀还有笑容。 他不知道,从此踏入了一个怎么样的深渊。 而在青州密林中的自惠小和尚,感应到了自己的纸条被撕开,他眼里划过了一道浓厚的哀伤。 这是佛的指示吗? 这是欲望天魔的指示。 他对不起自己修了这么多年的佛,对不起师父。 只能以后都好好的跟随他,保护他,才能消了这般愧疚。 他又忍不住想起那日携手而来的锦衣公子和小小孩童。虽然是元月初,但是密林一向只有春夏,两人都穿着薄薄的春衫,一青色一白色,青色的那位,摇着扇子如谦谦公子,自是如玉般剔透磊落;白色的紧绷着脸,虽然还是瘦弱,却看起来眉目极绻丽,整张脸就像四月开盛的山茶,浓而不娇,最是极美。 他虽然也常被赞誉皮相漂亮,在这两人面前都免不得自惭形愧。 可惜了。 唉,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页 这章写的极艰难,啊不想虐小财 第37章 第 37 章 盛京是大周的王都,即使战乱频发时也照样繁华,城门口的小兵卒一年能昧下几十两。 要知道,这可是连口饭都吃不清闲的战时。 近年来,各个州自立为王,先是一齐攻打京畿地带,这包括三个州、近百个县的地区虽然没有颍州、江州那样富庶,却因为盛京,就这样成了众矢之的。 谁知,大周多年没有过带兵的将领,在这么要紧的时刻,居然出现了一个天纵奇才。 那人骁勇善战,而且用兵如神,被大周京畿地带的百姓称为战神。他也确实当得起“战神”这一称号,就带着不到两万人硬生生扛住了总计百万的敌军。 说起来也是大家各怀鬼胎,破绽百出,被他用计一一分化,勉强护住了京畿这一片地区的太平。 没办法,大周已经存在了近千年,太平太久的都城,就像放置太久的菜叶,本就干枯,蔫的不行了,再经过热油一激…… 就连这两万将士都是东拼西凑来的。 幸而最后怀州江守历实在等不得了,久攻不下不如弃了他该走别路。 他趁夜偷袭了江州的大营。 江州多好啊,百姓富庶,土地肥沃,他们可是在造反呢,没有钱寸步难行。 至此,几州陷入了混战,反而是京畿得了渔翁之利,可以有几年太平日子。 不过也带着苟延残喘的味道。 杨子归摇着扇子走在盛京的街道上。 这里,公侯伯爵家依旧过的是富贵奢靡的生活,而城里多得是人饿死路边。 他这一路行来,铺子开门开的稀稀拉拉,反而是什么香露、薰香、胭脂和金银首饰的铺子开的更多,而涉及百姓民生的铺子则是一间没有。 一条街上躺着三五个人,生死不知,旁边富贵人家的家僕在金银铺子里出出入入,偶尔碰上相识的还大声说笑,就这么大一会,他已经听了有三拨人说家里有宴席了。 杨子归笑容不变,内心却嗤笑。 他知道,大周要亡了。 不论是在后世的史书中看到,还是看这些景象,他都知道,大周,已经存在太久太久了,确实要换一个新气象。 改一改这旧州。 杨子归摇着扇子不紧不慢地走,拐过这条街,面前是一条小胡同,他叩开其中一家的门,门里住着的是一家三口,丈夫年纪已经不小了,大概有四五十岁,可孩子却还小,不过三四岁。 开门的是妻子,也才二十多岁,带着笑招呼:“杨家嫂子怎么来了?” 杨子归笑着摇摇头,她这促狭性子,要是换个人,难保不会伤害到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 他不说话,没好气地斜睨了了他一眼,然后笑着沖汉子点了点头,径直进了屋。 屋子里的陈设和普通的人家一样。只是打开衣柜才发现别有洞天。 顺着地道走下去,地下,灯火通明,赫然是一个地下城堡。 这,就是新的,无双殿。 杨子归笑着走进去,来来往往的人都和他打招呼:“四爷回来了?” 他也不答话,只是笑着点点头,就这样笑着走了进去。 大堂里几人已经在等他了。 顾紫烟笑着说:“四弟回来了,这一路过来,又收了不少女孩子的手帕吧。” 眼见着旁边伺候的小丫头脸色发白,放下茶盘就跑了出去。 杨子归瞥了顾紫烟一眼,看着后者的脸上挂上了志得意满的笑容,嘆了口气:“你呀,就是不饶人。杏林也没做什么,你怎么总是和她过不去?” 杏林是万医谷谷主唯一的女儿,一年前在江湖上无意间惹了很大的麻烦。万医谷托到了无双殿,杨子归正好没事就走了一趟。哪知道,大小姐就这样缠上了他,还跟到了无双殿。 幸而那时候无双殿已经建起来了,才没让大小姐跟着他们风餐露宿。 不过顾紫烟一直看不上那大小姐,倒不因为他自己,是因为杨彩琼。 这些年,他们都是跟着杨子归过来的,知道他对杨彩琼有多深的感情,却总觉得他娶了妻就会忘记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孩子,心有不甘罢了。 幸好,杨子归也默认她这态度,也没说什么。 他把扇子一和:“好了我们来谈正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我要接着去看崔皓月了qwq 第38章 第 38 章 江东王常香胤正在书房看书。 他原是江州太守,本来治下没有多少兵将。江南地区,虽然是鱼米之乡,百姓富庶,但是江南盛行的是文学,十个年轻人里,九个都是读书人。 身为士子,不论学问怎么样,对于造反这种事总是深恶痛绝的。 因此,为了稳稳噹噹的当好这个江州太守,他硬是看着外面混战连天,在宦官和外戚的争夺中保住了江南十几年的太平。 他确实是个人物。 所以在获得了贵人的支持后,他果断起兵,后来居上,甚至比最早起兵造反的常州太守也就是常山王的势力还要大。 这么多年,多亏了无双殿,要不然他也不能坐拥十几万兵马,做这各个自封之王的老大。 门外有将士来报:“王君,杨公子来了。”
第35页 常香胤闻言并不十分激动,只是放下书淡淡道:“快请。” “杨公子,王君请您进去。” 杨子归冲着通报的小兵点了点头,撩开帐帘走进了屋子。 看见杨子归和一个男子进了屋子,常香胤才站起来,深施一礼:“杨公子来了。” 现在是三月,外面还在下着雨,从外面进来的两个人却全身干松,一丝水气都没有。 常香胤不过是个文人,不曾习过武,但他也知道,这样是多深的武功境界。 杨子归的武功高深他是知道的,可是后面的人……他抬头看去:“哦,原来是左公子。” 左彦板着脸沖他点头。 常香胤不以为意。每次见左公子他都面无表情,许是个严肃正经的人吧。左右他也奈何不了他,不如大度点。 那可是杨公子的弟弟。 顶着杨子归弟弟名号的左彦不知道对面的江东王是怎么以为他的,实际上他只是习惯性地面无表情——因为和常香胤不熟。 不仅是只见过几次面,他们不过是盟友的关系,三姐说了,互相利用,不用给好脸色。 他自顾自得找地方坐了。杨子归在旁边摇着扇子看,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 不过常香胤毕竟是江东王,也不好太失礼。 他收起扇子,一拱手:“家里小孩没见过世面,我带他出来走走。” 其实带左彦出来是有用处的,不过这些事没必要和他说。 常香胤闻言也没有多说。 他到底还是有几分文人的风骨,不过分谄媚,言语间也多是对谋士的器重,而不是请求。 杨子归也不在乎这个,他这次来,是有要事。 “幸不辱命。” 常香胤面露喜色,长揖到底:“辛苦公子了。” 杨子归笑着一挥手,一道劲气柔和地把常香胤扶起来:“王君不必多礼,只盼王君别忘了你的承诺。” 他始终不相信杨彩琼死了,但是自那次他杀了黑魇山庄几百人之后,这个山庄就神秘的消失了,他不但找不到这些戴面具的人,更找不到当初那个穿红衣的男人。 无奈之下,只能借用各个州的力量。 不止常香胤,几乎每一个州的太守都和他有些交易关系。因此,无双殿虽然隐于人前,但是发展的依然迅捷。 常香胤就是受益者之一。 但是他虽然借用了无双殿或者说杨子归的力量,却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他们。 比如说现在。 常香胤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难色:“不是我不愿意帮杨公子,只是……” 杨子归眼神闪了闪:“有什么难处,请江东王坦言。” 从王君到江东王,杨子归的态度表现的非常明确。可是,常香胤咬咬牙,这件事除了无双殿谁也做不成,他帐下虽有十几万兵将,但是却无这些武林上顶尖的人才,这件事,不是人多就可以的。 常香胤低下头,再抬起头又是一张笑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烦请杨子归帮忙采一株药材罢了。” 他向杨子归望去,正好望进那一双深邃的眸子里。他只觉得那眼神里似乎有万千星河,又像是无边深井,要把他吞进去。 一盏茶之后,杨子归突然笑起来,眉眼弯弯地藏起了威慑:“既然江东王觉得需要,我们无双殿当然义不容辞。” 常香胤深出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他深施一礼:“多谢。” 左彦在旁边不作声的看着,实际上心里已经笑翻了天。 四哥早就料到了这一幕,所以才会带他过来。不过是想要吓一吓他,多要点报酬罢了。 他在旁边看着四哥把那堂堂江东王吓得面无血色,等到四哥觉得满意的时候,那常香胤嘴唇都青了。 两人联袂告辞,出了帐篷,去往太行山的路上,左彦笑的一度运不起轻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教主大人:十几万兵 小常:不行不行,这可使不得 教主大人(斜眼):嗯? 小常(吓得哆嗦):……是的是的 小黄(左彦):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发现可以让教主大人去吓唬那些太守们,噬心术加上武力威慑,直接收了周围的兵将就可以和祖师爷甜甜蜜蜜回家了哈哈哈) 第39章 第 39 章 太行山离京畿并不十分远,这些年几人在杨子归的指导下修习武功,都有了很大的进步,这次和他一起走,在他有心的放慢速度之下,左彦跟得紧紧的。 不过么,他一路都在笑着。 实在是那什么江东王实在是太可笑了。 端着什么王的派头,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来,还不是怕四哥怕得紧。 杨子归就在旁边笑着摇头。 这是他们几人之中最小的一个,有个单纯至极的性子。平素虽然冷着脸,但是在他们这些相熟的人面前从来不加掩饰。 而且,聒噪得很。 不过么,教主大人正是喜欢这个性子。 他也不说什么,反正这一路两人也无聊。有个开心果还有趣一些。 他们此次去太行山是为了采一味药。
第36页 那药不仅长在绝境,而且还有凶猛的兽守护。此次一去,怕是不易。 武学一道,他自认已经进无可进。 这句话说出来或许惹人嗤笑,但是却是他真正的感觉。 有一些招式,一些阵法,都已经超脱了武学可以达到的境界。 比如他曾经用过的提取记忆的搜魂术,比如他从来没有用过因为太过诡异的噬心术,比如他的轻功踏燕来。 他有许多师傅传给的秘籍,在练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已经不算是武学的范围了。 甚至有的时候能摸到世界大道的门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以为这个世界武功就是一切,可是现在发现,这个真实的世界远远比江湖要复杂。 幸而这些年他一直不放弃的追查那个神神秘秘的山庄,也算小有进展。 他知道这里有一棵若木,《山海经》有言:南海之(外)[内] ,黑水青水之间,有木名曰若木,若水出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太行山会有传说中的古树,但是这是那些人苦苦追寻的,他这次,是势在必得。 至于常香胤的请求,不过是顺带的。 带上左彦,是因为他对于气味非常敏感,可以找到那传说中的蛟,也就能找到若木。 至于找到之后能做什么,他也没怎么想过,不过肯定会有用吧。 教主大人觉得自己的决定简直明智极了,却不知道他这一番打算被无双殿的其他人看作是天方夜谭。但是顾紫烟坚决支持他,所以就让左彦陪他走这一趟。 左彦虽然平常对着外人不爱说话,对着自己人又聒噪的很。 但是大事上还是很靠谱的。 说穿了,顾紫烟害怕杨子归发起疯来不管不顾,到时候有个什么好歹……… 有些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养了个武功很高但是没有脑子的傻儿子。 被称为没有脑子的杨大教主可不知道她这些腹诽,他们说要带上左彦有用处,就带了呗,左右他都有信心能护得住他。 到了太行山已经是深夜了。 两人在山脚寻了地方睡了一觉,左彦娇气得很,他年纪小,几人平时都会照顾他些,因为他喜欢厨艺,平素就在他们自己的小院里研究研究菜式,这次是没办法了才把他叫出来的。 可是没有风餐露宿过的人到底比不上杨子归,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困极了,才勉强歇了一会儿。 等到他睡醒,都已经巳正了。 身边的火堆早就熄灭了,本该在另一边睡觉的杨子归不见了。 左彦只觉晴天霹雳。 他当然知道几人让他来是来做什么的。寻蛟龙不过是藉口,只是有一个情报而已,蛟龙可是传说中的生物,能不能有还是两说。 他就一个任务,看着杨子归。 若不是几位哥哥姐姐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轮不上他来做这个。 可是出来的第二天,他就把杨子归弄丢了。 完了完了,回去大哥肯定要罚他。 排行里,叶清华是老大。他虽然有一个清雅的名字,却实打实的心狠手黑。 这么一想,左彦简直要哭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代是架空的,地形也是架空的,有些用的是大家熟悉的名字,但是所在地也是不一样的。本文很快就要从武侠文转到修仙文了,但是一转之后还有二转,排雷提醒!!! 第40章 第40章 其实杨子归不是故意离开的。 原本只是因为有一些预感,他原本想等左彦睡醒再去看。但是一直睁着眼却让他看见了奇蹟般的一幕…… 是的,他就觉得,那是奇蹟。 那个人,一身黑衣,在远处的山林中跳跃,动作矫健,看起来无线活力。 他明明应该看不见的,那么远,而且在黑暗里他还一身黑衣。 但是他还是看见了。 虽然看起来好像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但是他就觉得,那就是他,是他的祖师爷。 其实要算出来,应该祖师爷不过十岁,但是那个明显看上去二十多岁的人,却给他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一直相信,祖师爷还在,还活着,还在这个世间,或许是因为教史,或者是因为,他不肯认命。 他总觉得,他来到这,就是为了祖师爷,为了给祖师爷一个好的童年,为了让祖师爷一路顺遂能走到巅峰…… 既然他还活着,没理由祖师爷会死。 他一定能找到祖师爷的。 即使每个人都不相信,但是他一定能找到祖师爷的。 他不需要别人的相信,只要他不放弃就够了。 所以即使结果再奇怪,再像是一场梦,也是真的。 他顾不得左彦,起身追去。 晚上的太行山,黑夜笼罩在整片山林,无月无星,这里好像是有一道屏障,隔绝了世界。 明明好像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他就是知道,远处有一个人,在山林中跳跃的黑衣人影,他知道他在往哪个地方走,这让杨子归可以毫无顾忌的追过去。 这个方向,刚好也是他内心预兆的方向。 那里到底有什么呢? 或许今晚除了找到祖师爷,还能找到别的惊喜。 杨子归摸出扇子,扇了扇,即使什么都看不见,前路茫茫,他嘴角依旧挂着无所谓的笑。
第37页 但是扇子扇的频率明显变快了。 无所谓是因为他的性格。 反正祖师爷肯定活着,而且凭着他的妖孽程度,一定能活得很好。 毕竟那可是一个人建立了魔教的创教祖师。 但是肯定会紧张。 他从没有和那么小的孩子接触过,这是第一次。 他也,从来没有拥抱过任何人,那是第一个。 相信是相信,想念却也想念。 他想见见他,哪怕就说一句话。 越过最后一棵香樟树,前面是一片湖泊。 刚刚还杳无踪迹的月光柔和地洒下来,却只落在最中心的一棵树上。 皎洁的月光像一条银色的丝带,绕在那棵树碧绿的枝梗上,绕在灵动的叶子上,树枝轻轻颤动,好像在和月光嬉戏。 多美。 但是他只看见了湖中央站着的,黑衣身影。 他知道,那一定是他的小祖师爷。 近乡情怯? 好像是吧,类似的情绪,让他有些开不了口。 扇子摇得更快了。 但是嘴角的笑却变的安宁舒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开始日更【表情】 第41章 第 41 章 若木,若水从这里出发,绕过最中心的岛屿,给岛上的人带来食物、淡水和力量。 无与伦比的力量。 但是若水一直在干涸,若是再找不到一棵若树,那么流仙岛就完了。 他站在树旁边,伸出手轻轻抚摸那棵被称为“生命之初”的树木,面上的表情似喜还悲。 突然,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他转过头,目光投向那棵香樟树下,站着的身影 明明那里一片黑暗,他却能看见,明显的看见,那个地方,站着的是他一直想要得到,却不敢靠近的,那个人。 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他。 一瞬间,他的眼前划过这许多年的点点滴滴。 明明不过三、四年,对他来说,却像过了几百年。 不管怎么样,总要见面的。 他扯掉黑色面罩,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师父。“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师父。 也没有过正式的拜师仪式。 甚至连一杯茶都没有。 本来带着笑站在树下看着长大的小孩的杨子归,现在却慢慢收敛了笑容。 他倒不是因为小孩叫的那一声师父。 虽然没有正式的仪式但在他心里已经决定了要收小孩做徒弟。 杨子归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很奇怪。 他设想过很多次遇见杨彩琼的场景,每一次都没有现在杨彩琼带给他的感觉更奇怪。 或许会陌生,但是会很快熟悉起来;或许会不习惯,但是他毕竟比小孩大很多,他会很耐心的引导他,会很友好的对他,会陪他做他想做的,会对他好,给他所有他想要的。 他不知道,这种情感,已经超过了他所给予的任何一种,对师父的孺慕亲情,对朋友和结拜兄弟姐妹的友情,以及,他从来没有给过的爱情。 可是这种事情,他一个人是没办法的。 虽然杨彩琼的表情看起来很惊喜、很开心,但是他知道,他不想遇见他,至少,不想现在遇见他。 杨子归收了扇子,微一颔首,转身离开了。 他什么话都不想再说了。 而且,左彦还在原地。 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到,若木旁边的黑衣人上前几步,似乎想要把他拦下,却因为什么原因不得不站住脚。他回过身,看着那棵在月光中沐浴银光、摇摇洒洒万千光点的神树,眼里满是厌恶。 嫌恶、痛恨的厌恶。 他挥挥手,从树林里跃出几十个黑衣人,他们默不作声的行了一礼,不等他说什么,就簇拥在若木边,从包里拿出一个个不知什么材质的勺子,想要把若木搬走。 他默默退到一边,看着这些人满脸虔诚的一勺一勺挖土。 呵,这些人真是下的起本钱,这些千金都有价无市的玄铁玉被做成了勺子。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很是诧异。 看来,他的计划,还是要推迟一段时间。 可是天算不如人算。 从香樟树旁走过来三个人,他们的衣角有隐隐的银色暗纹,就像他的一样。 为首的那个人,从身后把昏迷不醒的杨子归拎出来:“这个人不能留。“ 他眯起眼满是愤怒:“放了他。” 那为首的人好像对他的愤怒非常愉悦,随手把杨子归扔在地上,走到他面前,一点一点凑近,直到鼻子撞在一起:“你不高兴?呵,归墟,这是长老的命令。” 被称为归墟的人偏头,表情淡漠。 长老的命令吗? 这么说,他还是没能得到长老的信任?而且,他们抓了大叔,该死的。 不管抓走大叔是要做什么,他都不允许。 或许,计划要提前了。 他在心里盘算着,眼神却紧紧盯着地上躺着的青衣男子,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见过他了。 第42章 第 42 章 等到天明左彦睡醒,杨子归已经在离太行山几万里的小岛上了。 要到这里的路很复杂,即使是归墟这种算得上岛中很重要的人也不知道怎么从那片大陆来到这里。
第38页 每一次需要回到岛上,都是在青州和常州边界的丛林中,在丛林中心,有一汪碧蓝色的湖泊,会有人来接他们。 这次却有些特殊。 那个挑衅的黑衣人也就是归无,他要带着杨子归先行离开。 归墟有心想阻拦,却被一句“长老命令”定在了原地。 对岛上的人来说,长老就是神,没有人能违背神的命令。 虽然在归墟心里,并不是尊敬长老,但是长老的确实很强。他还有自己的计划,没必要在现在就和长老撕破脸。 不过一瞬间,他在心里转了几个念头。 确实不能冲动,他身上绑着的不只是他自己的性命,若是有什么差池,他万死难辞其咎。 可是,这可是大叔! 长老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特地叫人抓走大叔,不知道是要对大叔做什么。 他想起每次去找长老时在内室看到的场景,或者在长老的刑室看到的,那些全~身赤~裸、身上遍布青紫的,或者是衣衫褴褛,双目尽失,苟延残喘的,把他们的满是血迹的脸换上大叔清俊的脸…… 他简直忍受不了这样的场景。 站在紫荆湖旁边,山风柔软的绕过来,在他耳边打了个转。 前面站着的归无看他一直不说话,藏在面罩后的脸冷笑了一下,拎起昏迷的杨子归,转身离开了。 他并不走紫荆湖这一条路,有别的路可以走。 看到那个男人变了脸色,露出那种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他就满足了。 随着归无的离去,归墟觉得心里有一股冲动越来越炙热,想让他追上去,抢回那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但是最终他也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就收回来,带着剩下的黑衣人和若木坐上了紫荆湖边的船。 路途照旧是一片星光,他们的船好像在星空中航行,原本青翠的树木和紫蓝色的湖水都被大团大团的星云取代了,就连苍蓝色的天空和柔软的白云都不见了,整个世界,上下左右,除了他们这一艘小船之外,到处都是星云,红的,黄的,褐色的,橙色的,各色各样的星云。 第一次见这般奇妙的场景,他们都愣住了。 这不是凡人能看到的场景。 所以许多人更加狂热的崇拜长老。 他就是神。 归墟,或者说杨彩琼,他第一次走这条路,确实也被美景震惊了。 毕竟,这种场景,不是谁都有幸见识的,甚至有人一辈子也看不到这般场景。 可是他知道这些星云都是什么,知道这一片星空后面都是什么。 长老,确实是神,但是却是要人性命、自私自利的邪神 他们这些人,说得好听些是长老的信徒,帮他做事,获得报酬——力量,青春,甚至是寿命。 说得不好听些,就是那个人的粮仓。 他确实是很痛恨长老,非常痛恨。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必须要冷静,要镇定,大叔那么厉害,一定、一定会没事的。 他需要考虑的是,若木被找到了,那么下一步的计划,应该要怎么完成。 这棵若木是“他们”找到的,上面应该做了手脚,但是以他现在的功力还看不出来。 拿回若木,以“生命之初”的重要程度,长老一定会亲自检查,不知“他们”做的手脚是不是足够隐秘……长老或许会没时间来看,毕竟他下的密令抓杨子归…… 他要抓大叔做什么? 要是大叔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一定一定不会放过那个骯脏的邪神。 千刀万剐。 连同他这些年的恨,连同他所受的折磨,连同他的全家,连同他的不可知的命运。 一起算一笔帐。 第43章 第 43 章 杨子归可不知道这一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莫名奇妙的晕倒让他心生警惕。 他虽然懒了些,不大爱动脑子,但是并不是没有脑子。 他打不过这些黑衣人。 他们更像是黑魇山庄那些戴面具的人的翻版,不过更加强大。 他当初夜闯山庄,即使遇见号称庄主的红衣男子,他也有一战之力,可是现在面对这些衣角绣着花纹的黑衣人,他只不过一个照面,就被人给放到了。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那些人本就克他所学。他的昏倒,不是因为能力低微,而是因为力量相剋。 而且他在明,敌在暗,他当时又心乱如麻,被暗算实在平常。 杨子归不懂这些,他只是暗下决心,分明小孩已经那么厉害了,若是他再这么弱,如何担得起一个师父的名号? 他原本已经进无可进了,若不是寻找一个增强的契机,他也不会来太行山找这棵若木。 他心里默默盘算着。 明显杨彩琼是那些人的同伴,但是必然不会是真心的,因为他看着若木的表情太复杂了,他能感受到他的挣扎。但是若木既然已经找到,必定会取回来,不止他一个人在找,这许多人不知都是什么心思。 既然这么多人来找若木,这棵树对他们一定很重要。他这一次不说是阶下囚,也差不多了。如何找到那棵若木,真是个头疼的问题。 不过他不得不找。 不光是因为若木的传说,更是因为他最初寻找若木时内心的悸动。
第39页 这棵树一定有大用处。 他在路上想了许多,但是面上还是昏迷的状态。任由那个归无提着,飞速前行。 可是回到岛上,大长老却没时间见他,只说把他关到牢里就可。 归无内心惊骇,这么多年,抓来的人要么在刑室,要么在长老的房中。被关押在牢中的,除了杨子归也就只有一个人。 他想了想,虽说这两个人一定不可能认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他关押在了离那人颇远的地方。 可是距离是不重要的。 当天夜里,杨子归的牢房中就多了一个人。 本来他还算随遇而安,毕竟牢房虽然带着“牢”字的名头,但是里面却干净整洁。他倚在墙上,过的很是安适。 不过么,半夜突然出现这一个人,却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来人一身红衣猎猎如火,偏生一张娃娃脸看起来简单单纯,眉目间带着稚气,脸上还挂着婴儿肥。但是一双眼睛,看起来好像压着万千高山,镇着万千深潭。 正是当初那个什么黑魇山庄的庄主。 看这样子,这位现在过的着实不怎么样。 杨子归眯起眼,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个表情都没有,好像对于这个人突然出现一点波动都没有。 而那红衣男子也一直沉默着,什么话都没说。 杨子归心里慢慢盘算着,他觉得那些黑衣人和黑魇组织有些不清不楚的联繫,看这样子,这位庄主恐怕并不是可以做主的人,或许他也只是一颗棋子? 但是他半夜来到这儿,做什么呢? 当初见面就觉得这个人有一丝不妥。按照他的意思,若是无回山的魔教被谁闯入,他一定会把对方碎尸万段。 家岂是谁都能进的? 不过那红衣男子,却一点都不生气。在他破了阵法之后,名义上的庄主对他甚至有器重和乞求的意味。 他一定事要求他。 不然不会这么晚突然出现。 即是被求着做什么,他不端一下架子,怎么能算得上魔教教主呢?他不但要端架子,还要谈条件,要去见一见那棵若木。 第44章 第 44 章 红衣男子可不知道他心里转着的小九九,他沉浸在自己内心的波折中。 这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有除了他之外的人被关进牢里。 他本来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来找这位的。 他已经快要绝望了,不管是谁,不管了,他都要试一试。 可是父神给了他一份礼物。 这个男人,一招破了无烟阵,他很明显的,有极其特殊的血脉,和无比强大坚韧的内心。 或许只有这个人才能帮他。 这么多年,他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 他紧紧地盯着杨子归,缓缓道:“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也要帮我。” 虽然是在乞求,但是他的态度更像是威胁。 杨子归闻言,嘴角扯起一个弧度:“我想要什么?” 红衣男子目光灼热:“若木,你想要若木,对吗?” 若木对他的血脉有特殊的功能,甚至能洗净他血脉中的杂质,让他彻底的觉醒。 而且,他身上有若木的气息。 杨子归眼神闪了闪。 他不说对,也不说不对,只是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 他这个人,生的极好,但是偏偏文质瘦弱,看起来弱不禁风一个书生,光凭这皮相就能骗过不少人。 可是现在他这一挑眉,好像把身体里潜藏的另一面放出来了。 邪恶,肆意,放纵。 若是看外表,他比那什么大长老更像一个邪神。 红衣男子心下骇然。 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可是取代内心恐惧的是深深的渴望。 他需要这样的力量,需要这样的人! 他死死地盯着杨子归:“我可以帮你得到一切,不管是若木,还是别的,都可以。” 杨子归看着他:“什么,都可以?” 他眼里流露出深刻的绝望:“什么,都可以。” 有意思。 杨子归放松身体,靠着墙壁,眼里是全然的兴味:“先不说我想要什么,你想要我做什么?” 红衣男子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让你,救一个人。” 杨子归表情不变:“救谁?” 肯定很困难,但是越难才越好玩,不是吗? 红衣男子表情苦涩,圆睁的杏眼也黯淡下来:“他叫程语。是那些黑衣人中最厉害的那个。” “也是岛上长老手下,最厉害的一条狗。” 杨子归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他毕竟是刚刚接触到和这个岛有关的事情,也只能模糊的感受到这些黑衣人的地位,但是看那红衣男子的表情,或许这件事是真的很棘手。 而且棘手的是,并不是需要他去救,而且去劫人。 但是他面上不显,只是露出一个不怎么耐烦的表情:“具体点。” 红衣男子好像是要说什么,但是却突然停住了。他侧着头听了一会,然后整个人就不见了。 就像阳光下的雾气一样,慢慢消融,不见了。 杨子归只听见他小声地说:“明天再来找你。”
第40页 他心下一禀,看来,是有人来找他了。 他料得不错,盏茶时间后,门口出现了三个黑衣人,为首的正是那个抓他来的归无:“杨先生,长老请。” 杨子归笑了,事情越来越好玩了不是吗? 第45章 第 45 章 杨子归跟着这些人一路走出牢房,进入了这个神秘莫测的岛屿。 或许是因为太过自信自己的能力,这些人并没有取走他的东西。他从身后摸出扇子来,摇了摇。 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危急至极,他孤身一人在这敌我不分的小岛里,别说别的了,连性命都不能保证可以留下。但是这个人,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归无默默地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他对这个人,其实是很好奇的。 这只是一个凡人,却有这样的气度。 而且,他还能看见若木。 不知长老找他做什么,大概是拉拢吧。 以长老现在的情况,拉拢的可能性占大多数。 但是这个人会不会接受还是两说。 若是他不能接受,那…… 杨子归不知道前面的黑衣人转着的是什么心思,他一直在想着刚刚那个红衣服的人说的话。 那些好像完全不是武侠世界可以涉及的。 这里不是江湖。 是天下。 他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不论是以前的世界,还是现在的旧州,他都是一个普通的侠客,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就是他的身份。 魔教教主。 他原先的武技,内力也好,招式也好,都不算顶尖的。魔教教主之所以有那样的威名,不过是因为当初那天地变色的一战。 还有,死在他手上的人,实在太多了。 自从他那一次受伤,被小孩餵了那不知名的药之后,才算真的摸到了神技的门槛。 师父教给他的几招绝学,都已经超越了正常的武功范畴。 不过,杨子归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他虽然心里觉得有些无力,但是他从不会认输。 其实没什么好考虑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杨子归很是光棍的放下了心里的盘算,其实也没容他想多久,出了牢房,就是大长老的花厅。 传说中的大长老已经等他许久了。 那人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一袭雪色长袍,如烟的青丝散在背后,五官无一处不美,秀美的眉,青黛色,眉如远山,眼神并不凌厉,相反的是极为温柔,但是他的眼,形状极美,是那种极具穿透性的,极其显眼的,一下子就把眼神的柔软掩盖了,甚至掩盖了形状优美的薄唇边温暖的笑意。鼻极挺,唇极薄,唇色是浅淡的樱色,配着他玉色的肌肤,更显出十分的清淡和润。 这个人,光看面相,丝毫不像个坏人,但是光看这眼睛的形状,就不会觉得他是个善类。 这个人,太危险了。 杨子归略微眯起眼,这个人,他看不透。 那么,这位大长老,找他有什么事情呢? 几个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停在了门口,意思是让他一个人进去。 杨子归也不惧,摇着扇子摇摇晃晃地走进去。 归无站在门口,看着他,眼神莫名。 他这一步踏进去,不知归路为何? 反正再也没有风平浪静了。 从这一刻起,那些合该转动的命运,终于开始按照既定的轨迹,一点一点变动,所有人的命运,都写在那本巨大的书里,不能更改。 不能更改吗? 杨子归笑着。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的大纲改过很多次了,但是写着大长老的美貌,又想改大纲了qwq 第46章 第 46 章 不过片刻,杨子归就摇着扇子出来了。 他表情不变,扇子还在手里,一如既往的样子。 大长老的声音远远地传出来:“带他去见若木。” 归无一惊,若木对于罗翔岛的重要性他比谁都清楚,现在,大长老居然让这个人类接近若木? 但是大长老的命令他不能不听从。 把惊骇都藏在心底,归无一躬身:“是。”然后转身先走了。 杨子归在后面默默跟着。 其实大长老什么也没有对他说,只是看了看他,就放他离开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惊讶。 不过现在,还是若木更重要。 罗翔岛是两个圆形交在一起,大圆形和小圆形相交的地方是一片湖泊,若木,就被放在湖泊最中间的地方。 归无等人到了湖泊前,就不能再往前走了。那里是禁地,他们不能进,归无转身示意他向前走。 杨子归看了看他,不置可否地继续走。 他踏上湖水,好像走在陆地上一样,明明水波还在荡漾,风吹过掀起一片又一片涟漪,但是他就那么走过去了。 归无瞳孔一缩,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证明他是被大长老承认的圣子。 圣子。 这个人类做了什么,竟然能得大长老的青眼? 杨子归还在摇着扇子走,每一步都自在从容,仿佛走在他的国度。 若木在前面轻轻晃动,在召唤他,牵引着他的心神,现在除了若木,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翠绿色的叶子轻轻摇曳,他缓缓走到中间,伸手摸上如同翠玉雕成的绿叶。
第41页 随着手和叶子的接触,从根茎里传出一股气息。就像一个小孩终于找到了父母的愉悦从叶子中传给他,一同传过来的,还有极其庞大的信息。 那是记忆。 几十万年的记忆。 从他最初生出来,在一片雨云中,连绵不绝的阴雨持续了百年,终于在之中生出了一片灵智。他在雨云中生长,在鸿蒙之初,连绵的阴雨隐约迎合了天道的旨意,功德降临在他的身上,就这样,趁着那几年的天道使命,他也算是一方不大不小的领主。 后来,他越来越厉害,但是洪水肆虐,作为雨神,他不小心引发了洪水,从此被天道厌弃,由神堕魔。 再后来,被镇压在九阴山下。 九阴山上有青草,久之长成若木。 每一棵若木,都以他为尊。 几十万年的记忆,除了最初的逍遥自在几百年,剩下的就是日复一日的打坐,在一尺见方的山洞里,他连起身都困难。 若不是有那几棵小树,漫长的寂寞能活生生把人逼疯。 看着那个人和那方寸之地,杨子归却觉得好像在看别人的人生。他作为杨子归生活不过五十年,和几十万年无法相比,但是不论是魔教、师父还是无回山,或者是小孩,都给他带来一种认同感。 而身为邪神屏翳的几十万年,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家,什么都没有,争斗与对抗,每天都在发生,身边的伙伴,今天还在一起战斗,明天就会给你狠狠的一刀,有什么好的呢? 哪怕是无尽的生命,也只能在一尺见方的山洞里,苟延残喘。 他是找到了答案吗? 或许是找到了答案? 但是,他记得自己这么努力想要变得强大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小孩被抓走等着他去救。 现在却发现他还好好的活着,虽然身披黑衣,把整个人都藏在面具下,但他的名号,可是归墟。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 不管是归墟还是杨彩琼,现在过的不都很好吗? 在教史里面,祖师爷自己建立的魔教,在青州和常州一带,护卫了几万百姓。 那可是创教祖师。 怎么不能过得好? 就算从江湖,变到了洪荒。 杨子归收了扇子,敲敲自己的头,就算知道祖师爷过得好,他也放不下心。 罢了罢了,欠他的。 他转身:“带我去见你们大长老。” 那个清雅如玉的男子,是旱魃。 第47章 第 47 章 两人的谈话非常顺利。 虽然在逐鹿之战的时候,屏翳和旱魃分属两个阵营,甚至屏翳最后的结局都是因为旱魃。 但是那毕竟是他认识了这么多年的人。 当年威名赫赫的十大邪神,现在还活着的,也就他和旱魃了。 活着不容易,谁不想保护好自己,甚至更进一步? 且不说利益的牵扯,单是情谊,旱魃也要仔细考虑考虑。 认识近十万年的老朋友,总归还是有些面子的。 所以,他顺理成章的披上黑袍,成为了黑衣人中的一员。 但是,在接近归墟之前,他要先去地牢找那个红衣人。 虽然他没有说要不要答应的话,但是既然问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他和那红衣人也算有缘。第一次见面,是他夜探山庄。那一次他伤势刚好,数日劳心劳力,还要担忧内力的使用问题,说实话,在看到那娃娃脸的男子时,他全身而退的把握不大。所以才会放弃对杀死银六。 毕竟他虽然是要报仇,但是祖师爷还在等他。 为了祖师爷,他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而若要报仇的话,有的是机会。 他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但是那一阵子发生了太多事,尤其是听闻祖师爷的死,让他难以控制自己。 幸而他之后发现了破绽,重拾了对祖师爷的信心。 三年里,无双殿发展到了现在的规模,他们六人付出的心力可想而知,所以对于要追杀银六的事情,也是一缓再缓。 等他终于腾出手来想要剿灭黑魇山庄时,却发现,山庄已经消失了。 连同那些铜面具、银面具、金面具,全都不见了。 杨子归还曾经追查过,但是却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山庄里的一草一木都没有变过,但是人全都不见了。一个一个的小屋子还是原样,甚至那些人的兵器都在床边。 凭藉无双殿遍布九州的力量,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现在能见到这红衣人,也算能解他一惑。 那红衣人还在地牢等他,等着给他讲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红衣人名为赵惠,共工后裔,血脉中的水神神力,能调动天下百分之八十的水之力。他与风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风廉作为风神,掌握天下风之力,两人青梅竹马,能力又相近,脾气相投,年轻时结伴游九荒,天下无人不知水神和风神之名。 “那时,因为我们名声越来越大,所以走在路上,都会有人挑战。”赵惠眼神飘渺,陷入远古的回忆中。 因为总是遇敌,难免会遇到强敌,两人虽然算是心意相通,但是毕竟还是有些不足之处。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风廉喜欢硬拼,而赵惠更擅长计谋。
第42页 面对一个强敌,风廉不要命的往上沖,完全不计较自己的损失,而赵惠会提前计算好双方的得失,再去打。 这就会导致战斗时的失利。 这已经不是默契可以解决的事情了,两个人的默契已经足够了。 是因为性格不同导致的作战方式迥异。 风廉的性格狂傲霸气,捨我其谁的风姿令人见之难忘。而赵惠则是温柔如水的性子,平素说话都慢极,脸上一直挂着暖如春风的笑意。 按理说这两人的性格相差这么大,不应该有什么交集,偏偏万年来亲如兄弟,从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赵惠的性格绵里有刚,若是涉及原则性的问题,从来不退让,倒是风廉,看似骄傲不通人情,每次有争论,却总是他退步。 这次也没有例外。 他失踪了三个月,上天入地找遍天下,终于找到了灵犀。 灵犀是上古神兽,身披白羽,独角有纹,传说把独角割下,研磨成末分给两人服下,两人就能心意相通。 是真正意义上的心意相通,就如同一根绳索,把两人紧紧拴在一起,想什么,对方都可以知道。 灵犀角乃是神器,如此妙用,非神器不可得。 可是神器使用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风廉上天入地,终于找到了这世上唯一的一头灵犀。 灵犀作为世上聚集天地气运而生成的灵兽,毕生功力都聚集在那一根独角中。 要他的角就相当于要他的命。 其实,对于灵犀角,赵惠,是没什么想法的。 遇上强敌,打不过就打不过,赵惠对于胜负的执念并不重,他并没有觉得打不过有什么丢人的。 就算战斗风格不同,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风廉,找得那么辛苦。他捧回灵犀角的时候,面容憔悴,长发焦黑,参差不齐,一身法力幻化成的衣衫,毁了一半。 赵惠不忍心拒绝,就连同他一起,磨碎了灵犀角,服下了。 他没有看见风廉眼中的挣扎和痛苦,也没有看见风廉右手腕的小小的灵犀图案。 娃娃脸的男人笑容苦涩,他现在哪里有半分当初水神的风采?甚至连标志性的笑容,都消失不见了,他想笑,却牵不起嘴角来。 他轻声说:“是我不够关心他。在我心里,风廉是最强大的,不过就是一个还没化形的神兽,风廉不可能会输。不同于我这个半吊子水神,他可是继承了风神的全部力量。虽然在游历时遇敌常有输赢,但是能赢过他的无一不是修行千百十万年的,我们当时不过是一万年多一点的魔神……我对于灵兽实在不了解,不知道灵犀那么珍贵,那么强大,天赋诅咒,实在让人避无可避。” 是的,天赋诅咒。 两人服下灵犀角研磨成的粉末之后,确实心意相通,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甚至一个神念,对方都能明白。 不单是战斗的时候,平时,每分每秒,都有着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确实很美妙。 因为灵犀角的缘故,两人确实变得更加强大了。 毕竟单打独斗时遇见的敌人都不算什么。 一起迎敌时,默契的累积加上灵犀角,足以面对任何敌人。 可是战斗并不是生活的全部。 说到这儿,赵惠的眼里有些苦涩,声音也变了:“生活中处处的心意相通,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或许是错觉罢。我以为,他喜欢我。” 对于魔神来说,性别并不是障碍,他们应天地而生,身负前者的灵力就可以称为前者的后裔,血脉中的力量,就是传承,更甚于亲子。 其实赵惠,完全不是自作多情。 灵犀有多难得,杨子归也是知道的。 可是那个男人,能三月为了找到灵犀神兽,若只是为了战斗,根本不必如此劳心劳力。 心意相通之法多了,不止一个灵犀角。 可是赵惠说“错觉”,那么,之后肯定发生了更加难以想像的事情。 第48章 第 48 章 在风廉身上发生的事情或许许多人一辈子都难以想像。 他经历了难以想像的辛苦,也经历了难以想像的绝望,甚至经历了难以想像的挣扎与困苦。 他是魔神,唯一的,十大魔神中唯一的,晚辈。 在他之前,魔神也是十位的,之所以算上他,而剔除那位火神,不是因为他的力量比火神要强,纯粹是因为天下之势。 之前杨子归带着杨彩琼去见自惠和尚的时候,那个容貌清秀的小秃驴也说过,杨彩琼是天下之势。 但是此势非彼势。 若是在恢复屏翳的身份之后去见杨彩琼,他一定可以发现,杨彩琼的身上有黄色接近于金色的雾气围绕,那是因为九州纷乱必将结束与他之手,上天给他的气运。 可是风廉的势不是这样的。 那是逐鹿之战已经结束,几大魔神纷纷退隐,就如屏翳被关在山洞里将近十万年,而祝融,更是因为本身的属性而被塑造为福神,家家户户都祭拜他,以他的神像为尊,乞求来年的风调雨顺。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祝融一向不是个好性子,再加上他身为火神,调动的都是天地之内的火焰神力,在远古时代,百姓钻木取火,以此驱赶野兽,甚至在黄帝时期,家家户户都烧火做饭。即使那时部落较少,火元素的抽取也不是一件难事,甚至因为存在的普遍而使火神的力量越发强大。
第43页 再加上,那几座火山。 他能调动的力量大,就更不会珍惜,每次动手,动辄毁坏几座山。 这个暴力狂,明明不是什么邪恶的代表,却因为自己动起手来的狂暴而被归结为邪神。 可是那个风廉和祝融完全不一样。 他被称为邪神,甚至是在几万年之后的和平时期,才被称为邪神,全是因为他的邪念。 禹治水数十年,三过家门而不入,谱成千古绝唱,可是那场洪水,夺走几万年的性命,万里江山都被洪水淹没。 若不是因为禹,这盖世的功德,怕是所有人类,都难逃一死。 他因此被称为邪神之一,甚至隐隐有为首的架势。 杨子归在屏翳的记忆里看到这一段时哭笑不得,他早就听着“风廉”这个名字耳熟,却没想起来,这是和他一起并称为十大邪神的风神。 天下幼小神明多了去了,掌握元素之力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技能,雨师除了屏翳还有许许多多,有些小神明只能掌握一个地方、方圆百里的雨天,也称为雨师。 可是,风廉却不一样。 风神,只有他一人。 他是如何做到的? 那些日子,被囚禁在山洞里,日夜不分,他也知晓一点这位风神的事情。 也算是久仰大名。 对他这一手极为佩服。 而现在,就是解惑的时候。 杨子归温柔的笑起来,有几分那个笑面虎屏翳的意思。 不管他承不承认,他都是屏翳,现在不过潜移默化的改变着,总有一天,他会完全抛弃杨子归这个身份,重燃邪神雨师的荣光。 第49章 第 49 章 赵惠声音越发的苦涩,他想起那些年,两个人原本过的恣意潇洒,虽然总有波折,但是都能顺顺遂遂地渡过。 可是自从有了那灵犀角,心意相通,这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若说是好事,确实两人越来越默契,性格也逐渐互补,他能感觉到风廉所有的想法。甚至在他一次受伤的时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风廉的怒气和心疼。 他猜测风廉喜欢他,并不是空穴来风。 风廉对他特别好,特别特别好,自从那次,他被那个人身豹首的怪物伤了心脉之后,风廉就再也没让他受过伤。 他还记得,清晰的记得,那一幕。 那个叫致摇的怪物眼睛里闪着仇恨的光芒,拼尽全身法力蓄出的招式,那一团耀眼的光球,甚至比金乌的光芒还要灿烂。 那光球直直地飞向他,他根本来不及闪躲。 只来得及偏头看向风廉。 风廉离他太远,根本来不及赶过来。 他能看见风廉血红的双眼,能看见他脸上担忧地表情,能看见风廉像疯了一样地扑过来,可是,根本来不及。 从心中听到的风廉的内心。 他在喊着他的名字。 这不是喜欢吗?这不是在意吗? 他以为风廉是喜欢他的。 不然为什么会在他受伤的时候那么担忧?为什么会在他受伤之后殷勤照顾,甚至虐杀那个致摇?为什么在之后的战斗中从未离开他三米距离、始终保护着他? 可是,在见到致颜之后,他原本的信心灰飞烟灭。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风廉的动心。 那是只有喜欢才有的心情。 赵惠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一点。 那个女孩子天真活泼可爱,明明是来为她的哥哥报仇的,却在遇见风廉的时候动了心。 风廉也喜欢上她了。 她被她的哥哥保护的太好太好了,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可是再天真的孩子在感情里,也有着强烈的占有欲。 更何况,是因为赵惠,她的哥哥才会被风廉杀死,不然比试而已,点到即止。 她无法去恨自己的爱人,只能把所有的愤恨都放在了赵惠身上。 她恨极了赵惠。 再加上,她无意间发现的灵犀角,更让她心有不甘。 他们关系太好了,在一起几万年,甚至还有心意相通的灵犀角。 那可是万年难得一见、世上绝无仅有的灵犀啊。 赵惠能怎么办? 那可是一个姑娘。 他本来就是温文尔雅的性格,不会和别人置气,也不会对谁有什么不好,再加上那是一个小姑娘,不仅年龄比他们小,而且柔柔弱弱,他不可能会对她怎么样。 更何况,人家姑娘想的,都是在理的。 他原本就理亏。 所以赵惠忍着两个人在面前的亲亲我我,忍着致颜对他的步步紧逼,他一忍再忍,一让再让。 可是凡事都有忍不了的一天。 他终于受不住,告辞离去,远走他乡。 若是从此事了,两人相安无事,再也不见,也不会有以后的灾祸。 他明明已经离开了,明明已经放手了。 在浪迹天涯的那几年,他心如刀绞。 他确实,是动心了。 被那样对待,石头人都会被捂热。 对于来说,男女并不是那么重要,他喜欢就喜欢了,并没有不敢承认。 只是他以为,风廉会说。 最后,一腔心意却被拦在了那个娇俏的姑娘面前。 他到底,是比不上姑娘的。 所以最后,远走天涯。
第44页 也算给自己一个结局。 他已经退步退到这一步了,致颜却还是不肯放过他。 致颜的想法也简单。她哥哥和她相依为命,对她那么好,却惨死在荒野,这个仇她不得不报。 她的哥哥毕竟是死在风廉手里,她喜欢风廉,想和风廉在一起,可是哥哥就像一个绕不去的坎儿,只要哥哥的仇没有报,她就不能安心的享受幸福。 她也不能把仇报在风廉的身上,那么所有的一切,都要,放在赵惠的身上。 明明就是啊,要不是因为哥哥伤了他,风廉怎么会下那么狠的手,要不是因为他,哥哥怎么可能会死。 而且,她确实要承认,她嫉妒赵惠。 多么完美,赵惠会为她的哥哥偿命,她也能顺理成章的和风廉在一起,风廉的心里,再也不会有别人。 她的计划那么完美,甚至,她也确实,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致颜以风廉的名义,约赵惠见面,却在见面的地方设下狠毒的阵法,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在这个阵法里逃脱。 赵惠也确实来了。 就算是已经放下了,在风廉来找他的时候,他也不能不见。 更何况,在知道风廉来找他的一瞬间内心的狂喜,告诉他,他根本就没有放下。 这样多不好啊。 在风廉已经有了爱人的时候,夜半私会。 所以在看到那个阵法的时候,他真的以为,是报应。 他一直觊觎别人的爱人,说是潇洒的远走他乡,却一直在心里默默惦念。 明知道灵犀角的作用还在,却一直思念着。 都是他的报应。 赵惠笑着,一点一点逼出了当初服下的灵犀角。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再想要逼出去,有多难?就好像硬生生地剔出去一根肋骨,他的神念就像那把尖刀,一点一点划开了自己的皮肤,绕过心肺,把裹在肉里面的骨头,一点一点剔出来。 多痛啊。 可是,哪有心痛? 他爱的人,要杀了他,甚至都不愿意见他最后一面,就要这样逼死他。 他能怎么办呢?说到底,他也无辜,被致摇一招伤了心脉,至今还会隐隐作痛,不能过多应用灵力;风廉为了他杀了致摇,却不是他指使的啊!那几日他一直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风廉一怒之下追了一天一夜找到了致摇把他虐杀而死,这能怪赵惠吗? 可是谁又不无辜呢? 总要有人来了结的,不是吗? 他坦然地踏进去,准备承受神魂俱灭的后果。 多痛啊! 比刚刚痛十倍、百倍、千倍。 更痛的是绝望。 绝望啊。 第50章 第 50 章 可是赵惠并没有死,直到现在,还活着。 那么,那个一旦开启绝不能停下、一定要鲜血祭奠才能停下的阵法,到底是吸了谁的血? “当然是我的血。”赵惠笑容浅淡。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他的眉眼之间,还有着稚气。 或许是他的脸,圆滚滚的,做什么表情都带着小孩子气。 赵惠却淡淡地说:“这不是我的身体。” 他原来不是长这个样子的。 现在,他记忆中的脸,都变了一个样子。 赵惠确实进了那个阵法,也确实,死在了阵法里,却没有落得神魂俱灭的下场,只是,身体没了,留了一片神魂。 当然是很痛的。 但是他的神魂却被一个人救下了。 那个人有着他熟悉的味道,有着他熟悉的容貌,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人。 风廉。 可是风廉不知道吧,他救了自己,却伤了他爱的人。 阵法开了,是不能停的,他没有得到足够的祭品,只能去反噬设阵法的人。 风廉来得匆忙,他并不知道阵法是谁设下的,也不知道这个阵法有这么厉害。 他只是感应到了灵犀粉被剥离的痛苦,所以来寻赵惠,却发现赵惠正经历生死存亡。 他救了他。 却只来得及救下一缕神魂。 他忙了几年,四处找寻救他的方法。为了保住赵惠的一缕神魂,他用尽了所有办法,甚至以血养魂,赔上自己几万年的修为。 赵惠每天浑浑噩噩,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在救下他的时候,风廉的瞳孔,变成了血色。 也不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所认识的风廉,就不再是那个风廉了,或者说,他所认识的风廉,变回了最开始的那个风廉。 更不知道,从此,他所要背负的,是那般沉重的罪孽。 十年之后,他重新活了过来,凭着那一缕神魂,在风廉为他塑造的肉身中,醒了过来。 可是,这张脸,是致颜的脸。 放在女子身上,是天真中带着娇媚的可爱,放在他身上,却是无论如何都带着七分稚气。 幼稚。 他想不到,为什么,风廉会给他这样一张脸?可是,他醒了过来,再也见不到风廉了。 风神风廉为了救人,血祭天下风神,以众风神之力逆转天地,回溯阴阳,救了那个人。 那个本来应该必死的人。 其实,他救的人,应该是致颜的,不然为何是一张致颜的脸?那为什么会阴差阳错救了他? 他想要得知真相,可是天帝降下神罚,众神围剿风廉,他法力未生,救不了风廉。
第45页 可是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风廉去死? 不管风廉是为了救谁,最后活下来的是他,不是吗? “所以你引发了那场洪水?”杨子归问他。 赵惠默默点头。 他本就是水神后裔,就算血统不纯,也能号令天下水流。 淹没天地的洪水,救下了风廉,也葬送了天下万千生灵的性命。 可是这场洪水,却全被算在了风廉的头上。 最后,风廉失去记忆、法力,被当成了一个工具,旱魃座下的一条狗。 指哪打哪,命不虚发。 这本来都应该怪他,不是吗? 所以,救他,恢复他所有记忆,所有法力,还他当年鲜衣怒马的风光。 这是他一辈子都要做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杨子归:终于到我的戏份了 杨彩琼:我到底还出不出场 赵惠:怪我咯 风廉:怪我 第51章 第 51 章 其实这件事说好办也好办,不过就是旱魃下面的一个下属,他去找也没什么。 但是,现在十大魔神中只剩下了他和旱魃,那其余的人呢? 明明在他没被关起来之前,旱魃就已经被压在千里冰寒之下。 旱魃是从古战场中千万尸体中爬出来的天煞,出则天下大旱。他是命主酷热的煞星,进入千里冰寒中,就算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那么旱魃是如何出来的? 他倒是不担心是不是有人假冒旱魃,那种天煞孤星的劲儿,也就是十大魔神才能有的。 可是旱魃没事,他也没事,那为什么其余的八个包括祝融,都不见了? 是天帝吗? 不是吧。 杨子归眯起眼,这些事情,还有这座岛,甚至是山庄和杨彩琼。一定都有一条线,能穿起来。 但是关于风廉,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郑重的说:“我一定会帮你,但是现在,还不行。” 赵惠先是疑惑地睁大眼,后来却猛然醒悟。 现在,有更严重的事情,不是吗? 杨子归辞了赵惠之后,去找了旱魃。 他其实已经和旱魃说好了,跟着归墟去做他的任务,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不能就用自己这副面貌去见他。 一是要留有余地,二是他还有别的事要去做。 或许,他和杨彩琼,再不是一条路了。 旱魃没有多问什么,就是给他找了一身月牙白的衣服,那是最顶级的任务者才能有的待遇。 他摇着扇子微微笑,没多说什么,就换上了衣服。 当天,黑级中,最顶尖的任务者身边就多了一个月级的人,那人戴着面具,蒙住了大半张脸,嘴型却让归墟觉得熟悉得很。他却不问什么,这些年,为了取得妖神的信任,他已经什么样子的考验都经历过了。 他面上不语,平静的接受这个名义上的伙伴实际上的眼线,暗地里却焦急不已,大叔不知道怎么样了,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他身为整个岛中最顶尖的力量之一,居然什么都没有查探出来,这说明什么? 不知道,大叔还好不好? 他已经数次传了消息,却没有动静,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个什么意思,难道真的要大叔死在那个变态妖神的屋子里? 如果不行的话,他就自己去。 不论如何,都要救大叔。 他担忧不已的杨子归现在就在他的面前,表情淡然。 他在考虑。 确实,他正在逐渐做回屏翳,但是,身为杨子归的五十多年,就可以是一场虚妄吗? 而且,他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糊里糊涂就成了一个人。 屏翳身为上古十大魔神之一,要让他们好好看看,自己的手段。 而且,他们现在要去做的任务,可一点都不简单。 再加上左彦,还被他留在太行山,不知要吓成什么样子。 这三件事,第一件虽然让他心切但并不是多么要紧,最要紧的,反而是第三件。 左彦是他带出来的,不能有丝毫闪失。 第52章 第 52 章 按理说,归墟刚刚找到了若木,完成了这么重要的任务,本来应该休息几日,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接了任务。 这次的任务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是要保护一个人。 盛京的大将军,周适怡。 杨子归跟着归墟,两个人从小岛出发,沿着当初他进岛的星图晶石路一路走,到红尘中去。 一路上,归墟自顾自地想着心思。他本就不是两面三刀的性格,也不够圆滑,在岛上的任务者中,他人缘算不上好,甚至有一些格格不入。 所以现在他一句话不说也不让别人觉得奇怪。 可是杨子归觉得奇怪,这个小孩,刚刚认识的时候,像一匹孤狼一样,一言不合就要上爪子,对谁都不假辞色。后来却变得和普通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会笑会闹,甚至还会离家出走了。 可是现在,这副死人脸,一点都不像在他身边呆了半年的那个祖师爷。 明明只过了三四年不是吗? 孩子突然就长大了,杨子归觉得自己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心里似甜似酸似涩,一下子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第46页 本来渐渐掌握身体的属于屏翳的意识一下子被压了下去,这五十多年的凡人生活又重新占了上风。 他看着坐在前面身穿黑衣的祖师爷,浑然不知自己正处于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这样下去,恐怕只有形神俱灭的后果。 可是现在的杨子归什么也不知道,两人一路无话。 从这条路出来还是青州附近山脉的那片湖泊。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杨子归是昏迷的,他根本就不记得这里发生的事情,现在再一次到这里来,对他来说,却像第一次一样,不仅是因为风景好,还是因为心情。 身为上古魔神之一,他若是想要较起真来,真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他。 如今天族势衰,本就没有多少人能奈何的了他,再加上和旱魃的一番交谈,对于实力精进也有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红尘历练之后,虽说实力上没什么大的增强,心境却大大增长。现在,人,就是天道的宠儿!从人类中学到的许多道理,对他也同样适用。 这样一来,突破就指日可待。 虽然他现在还固守着杨子归这个人类的身份不肯回归魔神之中,但是既然有了屏翳的记忆,就算有了一个保命的方法。 他这些年不就是为了“力量”这两个字吗?而且,想要力量还不是因为杨彩琼。 现在祖师爷已经找到了,虽然屏翳的记忆带来的是更多的疑问,但是这些和最初的艰难比起来,已经不算什么了。 他最在意的,已经圆满了。 一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想要和杨彩琼相认。 湖边的树木茂密而又秀丽,现在正是正午,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来,已经去了十分的酷热,只剩下了灿烂和温暖,林间不时有小动物跑过去,他仔细辨认,是兔子。 杨子归忍不住就想起那年在野外猎兔烤兔的场景。 那时两个人都天真如斯。 星光和现在的阳光重叠在了一起,带着当时记忆的甜美,让他心里的冲动越来越烈。 就这么告诉他不好吗?何必要遮遮掩掩、在乎那么多?他一直记挂着祖师爷,现在祖师爷还活着,不是一件好事吗?他何必想那么多?若是祖师爷是被逼无奈做了这个任务者,他可以直接去找旱魃,他相信凭着雨师屏翳的面子,要这一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他现在已经可以保护他了,能护着他做任何事,所以,就这么告诉他不好吗? 杨子归摸出扇子,摇了摇:“归墟。” 前面一直沉默走着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仿佛藏了万里寒冰。 杨子归一惊,本来准备好的话语突然忘记了。 他本来不是什么经不住事的人,可是他从来没想过,会在祖师爷的眼里看到这样的神情。 痛恨、厌恶、邪恶、杀意…… 杨子归不由愣住了。 归墟突然笑了,那双他熟悉的眼睛微微眯起,弯成了一个赏心悦目的弧度:“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归墟吗?” “万海之墓,万物归于虚无,我是来,埋葬你们的。” 归墟在路上收到了那边传来的消息,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动手了。 他要把那座山庄,那些人,那整座岛都埋葬。 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个监视他的人。 他根本不等杨子归说话就利落地出手,招招都是杀人的招式。 杨子归有心想要和他说什么,却在他密集的攻击手段中没有开口的机会。 更何况,说些什么呢? 他心中涌起一阵酸涩。 如他这般洒脱,也会有这样女子的情怀,果然,儿女都是来讨债的。 不知祖师爷这些年都学了什么,居然已经这么厉害,以魔教教主的手段都险些招架不住。不过,虽说他落在下风,但是想要杀他,也没那么容易。 他朗眉星目间,满是苦涩。 但是居然微妙的有些自豪。 祖师爷现在居然这么厉害了。 归墟一招定海干坤直指他的眉心,若要让这一招落实了,杨子归整个头都要被穿透。 偏偏他去招未老,中途怎么也换不了招。 若是那些没什么经验的初出茅庐的小子,说不准就命丧当场了。 杨子归却还来得及扯出一个笑脸,从扇子中,抽出他透亮如冰、莹白如玉的软剑,一个凤点头,不避反进,直接冲着归墟这一招沖了过去。 第53章 第 53 章 定海干坤确实避无可避,但是并不是不可解。 凤点头使本来冲着眉心来的一剑偏了方向,而那一把软剑,没有内力的催动,就像一匹白练,柔软而又坚韧,绕着他那一剑缠了上去。 他这一把剑,原就是宝物,凡铁根本奈何不了它。 所以他趁着凤点头的去势,绕过了那一剑。 只是所谓,避无可避,是因为定海干坤不止有剑,还有剑风。 他用剑的那右手,手臂划开了几寸长的口子,鲜血洒下来,随着他的动作,绕成了一片纷飞的血雨。 本来杨子归在归墟面前,这一招之后,他最终站定在归墟右侧,背对着他,两人都没有再动。 那一把剑出来之后,归墟就知道了这个人是谁,他停不下这一招定海干坤,甚至为了强收回剑意,内力反噬,胸口的经脉一乱,一口血险些喷了出来。
第47页 他绝不会错认这把剑,所以这就是他所苦苦追寻的那个人,他为之一直努力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用了这样的一个身份。 难道当初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幻想的吗? 当他的名字叫杨彩琼的时候,八岁的孩子从人间地狱跑出来,遇见的第一个,会保护他、照顾他,对他好的人,居然和那个地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到底该相信谁? 心里却还有侥幸,万一,是自己想错了呢?兵器或许有相似吧,他或许有苦衷吧? 可是,却不敢问出第一句。 心脉被刚刚强收回去的内里震伤了,但是或许受伤的,不是心脉。 心脏所在的地方,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不同于以前隐秘的甜蜜给他的简单的认知,他现在虽然算起来只有十一岁,但是有了二十岁的身体和脑子,又有了这些年的经历,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也很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 这个人,对他是不同的。 他不说话,也不动,勉强忍住这一口血。 杨子归也不动,他的伤不重,但是伤口处好像有一种物质,在不断破坏他的血肉。 而且,有点痛。 他不是不能忍痛的人,只是这种痛让他心里不安。 或许是魔神潜藏的力量在甦醒吧,甚至要吞噬属于杨子归的记忆和力量? 他来不及再细想了,必须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调息。 杨子归收回那把剑,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杨彩琼,踏燕来轻巧的起来,在树林间穿梭,很快就不见踪影。 杨彩琼没有回头却也知道他走了。 这个狠心的人呢。 乱糟糟的思绪终止在杨子归离开的那一刻。 本来是因为这些年不间断的痛苦和偷来的一年欢愉交织间让他难以自处,历练出来的沉稳一下子全忘光了,他就像一个孩子,踌躇无措。 可是他苦苦追寻的人,就这么离开了,连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 还痛苦什么? 若是想要,就抢过来,若是他不愿,就关起来。 有什么好纠结难过的? 他嘴角挑起来,刚刚没有调息好的那一口血沿着嘴角缓缓流下,趁着那邪佞的笑意,越发可怖。 归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肯定很可怕吧。 但是他绝对不能害怕。 不管怎么样,原本是他照顾自己、关心自己的不是吗?是他主动出现对他好,那就不准再离开。 他抬起青筋毕露的手,轻轻抹去嘴角的鲜血。来日方长,他总会再找到他。 再找到他,一定不会让他再这么轻易地离开。 归墟回头看向杨子归离开的方向,想像让他心动的那个人,用着他那身姿飘渺的轻功,恍若雪山之巅的神仙 ,轻巧地向远方飞去。 他在他旁边,抱着他,轻轻抚摸他的头,看着那如云的发在风中飞扬,清俊的眉眼满是笑意。 真好。 片刻后,归墟低下头,敛去一脸的迷醉,向着来路走过去。 今天这种场合,怎么能没有他呢? 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他对于山庄的恨意,他一定要覆灭那个地狱,把该死的邪神从神座上掀下来,让所有恶贯满盈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杨子归不知道小岛现在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在刚刚那一刻,他所珍惜的、疼爱的小孩,在层层恶念中,恢复了一点自己内心的本真,却又被他一个动作抹灭,更不知道归墟现在带着怎么样的心情,去参加了一场杀戮。 他被逼无奈,只能快速离开。 不仅是因为迟迟无法癒合的伤口,更是因为心底的不安。 他对于自己的直觉一向很依赖,更何况这么明显的不安,让他简直一时都无法忍耐。 等到离开这一片山林,离开常州,到了无回山,他才算找到一点安全感。 无回山对他的意义太重要了,他无法捨弃这个地方。 可是现在作为雨师屏翳的人类化、身,那四十几年的魔教教主的生活,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是属于这几百年前的旧州,那后世的魔教和无回山,都是什么? 他不敢再细想,却又不敢不去想。 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找到几年前他失去意识后和小孩来到的那个山洞,进去立刻封住了洞口。 他需要绝对安静的地方,来保护他此时纷争不断的识海和颤抖的心脉。 他需要屏翳和杨子归这两个身份的一个平衡和妥协。 他不能让自己完全变成屏翳,但是他压不住了。人类,哪怕是他已经站在了武学顶端,比起天生即神,可以掌握天地自然之力的魔神来说,还是太弱了。 若不是因为他在若木的帮助下只接受了一些记忆,若不是祖师爷传下来那些武学已臻化境,他根本连一息的时间都撑不住,就会变成屏翳。 不知为何,屏翳和杨子归明明都是他,他却总觉得,他马上就要消失了。 被吞噬,被消灭,连一丝意识都不会有。 那这五十年,就算是虚度了吗?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48页 所以平衡和妥协,一定要完成。 压不住也要压住!!! 第54章 第 54 章 送走了屏翳,旱魃坐下来,一动也不想动。 他太累了,这些年殚精竭虑、苦苦支撑,他度过了别人难以想像的灾难,捱过了别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痛苦,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谁都不敢信任,当年的故友死伤大半,如今竟然只有他和屏翳,还完好无缺的存留世间。 他之所以能保住性命,是因为知晓了这个秘密之后谨小慎微地活着。 那么屏翳之所以还能活着,甚至在变成人之后还能藉由若木恢复记忆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他就是那命中注定之人? 他偏头看向外面,对着正西的方向,那里是若木所在的地方。 身为万年魔神,他有格外的预兆祸福的本事。 这一次,恐怕是不能善终吧。 但是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有事的。 凭屏翳的本事,他应该也不会有事的,那么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吧。 旱魃本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的凶邪,普通的祸事根本奈何不了他。他看着窗外,目光好像穿透了几层的院墙,看到了岛外面一群一群上岛的人,他们穿着白色的长袍,头发都是一个样式扎起来,看起来格外的整齐,也格外的有威慑。 就是这些人,会覆灭这座岛屿。 他知道。 旱魃甚至还悠闲的泡了一壶茶。 他不慌,也不惧。 黑衣与白衣相对厮杀,用若木养育浇灌的子民身体里流着绿色的血液,那是若木的汁液,是神树、生命之树带给他们的恩赐。而白衣却流着金色的血液,那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超脱于天道之外的强大血脉。 那些人的目的他知道,很清晰不是吗? 他们想要对付他,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上古魔神之一,相比失踪的屏翳、失去记忆和法力的风廉和其他没有消息不知是死是活的魔神,旱魃是唯一站出来的。 唯一正面对抗他们的魔神。 魔神是一个很奇怪的种类,虽说是魔,但是有天道庇护,若说是神,却没有那么多神仙需要遵守的教条,怪不得世人都说魔神才是天道的亲儿子,只有魔神,站在世界顶峰却又随心自在,他们代表的是天道。 天道威严不可侵犯。 天衍四十九,众生皆在天道的算数之中,谁都不能逃离,他们,是超脱了棋子和木偶之外的,自由自在的那些生灵。 顺应天命而生,生长与实力便都不归天道所管,有些魔神命格极贵,却死于非命,有些魔神明明是煞星,却能福泽绵延,他们没有子嗣,没有真正的亲人,他们应和了天地自然之力,风、雨、雷、电、火……所有的这些,都可以诞生魔神。 魔神,是天道的一桿旗帜。 而那些人,是逆天而为,更是因为,天道都奈何不了他们。现在被魔神挑衅,那些人把他当成了最大的敌人。 他确实是敌人,但是,旱魃温柔的笑了,他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最有威胁的人,他不过是一个马前卒,他自己清楚得很,却心甘情愿应下了这个身份。 马前卒也没有什么不好。总归大家都是为了同一目标。 他曾为超脱天道而沾沾自喜,但是后来发现,离开天道,带给他们的也并不都是好的事情。 最后,还是心甘情愿的又走进天道里。 现在,就让他这个马前卒,来会一会他们。 也算,给他们一个教训? 他微笑着,天道大人可是不高兴得紧呢。 第55章 第 55 章 这一场厮杀足足维持了三天三夜,绿色的血液和金色的血液混在一起,却偏不相容,只把整个岛都染成了诡异的颜色。 旱魃面色如铁。 这座岛,没有别人,全都是他的信徒,或者说,是他的血脉。 全都折损了,他也不见心疼。 只要能阻上一阻这些人的脚步。 旱魃手握一把金玉制成的剑,通体盈翠,温润非常,一看就是好玉。玉石连凡铁都抵不过,偏偏他这把剑精铁都奈何不了。 上面贯通着他火似的法力,格外的流光溢彩。 穿着紫衣的任务者已经死了大半,就连黑衣服的任务者都已经不剩多少,月牙白的任务者或许是因为自身实力强横,还在他周围厮杀。 他一袭白衣,看起来与那些人颜色一般无二,却因为穿在他身上,而别有风华。 旱魃一路杀到了地牢入口,这里离他的屋子并不远,但是他到了这儿,就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赵惠在他的牢里,他要走,也要带他一起走。 赵惠虽然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却还是听他的话,跟着他出了地牢。 他还是一身红衣。 明明是最温润不过的人,他适合穿白、适合穿青,却唯独钟情于并不怎么合适他的大红。红色衣角在风中猎猎如火,好像他这许多年缺失的热情与脾气,在这片战场中,在青天白日下,大声喧嚣。 赵惠知道风廉就在这片战场中,但是旱魃却没有给他寻找他的机会,带着他一捏法诀,驾了云离开。 而此时,杨子归正在洞穴中苦苦挣扎。 屏翳到底是屏翳,单凭他那人身的浅薄功夫,如何能压得住?眼看就要功亏一篑,这时从他的身体里流出一道道绿色的光波,往丹田走去。丹田处正有一团黑色的光团,在滴熘熘的转着,这是屏翳的记忆,只要接受了这团记忆,他就能变回屏翳。
第49页 但是屏翳与杨子归还是不一样的吧。 他自己这样坚信着。 所以更要守住。 绿色的光波温柔地缠住黑色的光团,光团转的渐渐慢了下来。杨子归渐渐放下了心。 他知道这些光波的来历,是当初他吃下那无名的草药得到的有形内力,尽数溶于血肉之中,现在却化作这绿色的光波,为他解了燃眉之急。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那黑色的光团,在一点一点的逸散,飘荡出的黑色烟气如同烟雾缭绕,轻轻地、了无痕迹地融入了他的血脉之中。 这种隐藏的危机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但是这是他的命运。他不能完全捨弃屏翳这个身份,不管他现在如何留恋这五十多年,总有一天,他要回归魔神的身份,为天道正名。 良久,光波终于散去,那黑色的光团也沉寂下来不在转动。 杨子归站起身,面色平静。 现在先要解决的事情,就是无双殿。 就在他去往太行山之前,他都一心想着要把无双殿发展壮大、作为魔教的前身交给祖师爷。 可是真真正正地见到了祖师爷,他才发现,是他想的太简单了,祖师爷是什么样子的人物,不说会不会用得上他所建立的无双殿,单说他的性格,以教史上那个祖师爷的性格来说,他绝对不会接受他这样的馈赠。 但是无双殿建立之初,他所想的就是为祖师爷留下一点什么。他来这旧州来得蹊跷,前一日还在安适的生活,后一日就到了几百年前,这么奇怪的事情,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他一向随遇而安,不曾细想,但是也觉得自己说不准哪一日又会回去,所以才想要为那个小小的祖师爷做点什么。 也或许是祖师爷那时实在太过可爱罢。 可是不过三年,祖师爷和他,却好像已经过了万年,两人明明都知晓互相挂念,却总是不肯说。 他知道自己闹着脾气实在奇怪,他不是小姑娘有这等得失心,却偏偏在看到祖师爷穿那一身黑衣时,不能自己。 杨子归摸出扇子来,嘆了口气,说到底却也是自己的不是,在最初没有保护好他。 罢了罢了,下次还是好好和他谈一谈吧。 他下这决心时,绝没有想到,这下次来得如此之快。 杨子归风尘僕僕的赶路,想要早日回盛京无双殿,却限于轻功功法,只能慢慢赶路。他这踏燕来注重的是奇巧,而不是速度,这一去千里之遥,绝非三五天之功。 十天之后,他到了盛京城外。 却在城外见到了换下黑衣的归墟。 或者说祖师爷。 盛京城正是偏安一隅、偷得悠闲富贵的奢靡城市,虽然前方战事正激烈,但是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却络绎不绝。 只是在这见到归墟有些奇怪。 第56章 第 56 章 盛京无双殿。 左彦一个人回了地下的宫殿。 他虽然不大出门,也不怎么认路,但是无双殿这许多年的经营并不是毫无建树,至少处处是暗桩,让他顺顺利利的回到了盛京。 也不算顺利。 他把最重要的一件事搞砸了。 左彦从太行山一直到盛京用了近一个月,可是回到家了,发现杨子归还是没回来。 他兴沖沖地跑进殿门,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讨厌的医谷的大小姐。 要是按照左彦的脾气,他一向是不怎么搭理这位大小姐的。 但是现在却顾不了什么了。 “四哥回来了吗?”他满怀希望地问。 医谷的大小姐一袭白衣,行动之间文文弱弱、如同春风吹柳枝一样,裊裊动人。 她在无双殿一向像一个隐形人一样,顾紫烟她们都不大愿意和她说话。 她却也安之若素,现在突然被问起,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淡淡地说:“没有。” 确实还没。 左彦懵在了原地。 他本来想的好好的,见到杨子归一定要发一顿脾气,居然就这么把他自己扔在了太行山,害得他走了那么久才走回来,其中的心酸辛苦实在不可道哉。 可是却没想到,他居然就没回来。 在他心里,他四哥是最厉害的,虽然占了一个“四”的名号,但是对他们就像大哥一样照顾,而且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那么厉害的人,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能阻碍他。 现在,他都回来了,四哥却还没回来? 这怎么可能?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讶异,大小姐难得的问候一下:“不是你和公子一起出去的吗?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难不成你把公子看丢了?” 左彦看了她一眼,满脸心虚,刚要说什么,就见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小六,你四哥丢了?” 是顾紫烟的声音。 要说兄弟姐妹六个,他最信任的是大哥叶清华,最喜欢的是四哥杨子归,最害怕的就是三姐顾紫烟了。 三姐其实是年龄最小的一个,但是她爱操心又爱唠叨,明明是一个妙龄少女,却对他们操着娘亲的心,对他们的关怀无微不至。而且作为最小的小姑娘,她任性又可爱,说要做三姐,也没什么人反驳。 按理说杨子归是最大的,两个世界加起来他已经快要五十岁了。所以排行的时候,他应该要做大哥的。
第50页 但是当时刚刚知晓杨彩琼可能离世的消息,又在军营发了一通疯,心神不宁,就任由顾紫烟认他做了弟弟。 魔教教主自然没什么不打女人的规矩,但是顾紫烟是关心他,这个他还是知道的。 就这样,他做了四哥,上面有个大哥叶清华,二姐古紫衣,还有爱操心的三姐顾紫烟。 这次左彦跟着杨子归出去,就是因为顾紫烟不放心杨子归一个人,那就是一匹野马,说疯起来就疯起来,而且杀伤力巨大,等闲都制不住他。 必须要有人跟着她才能放心。 可是左彦这个小笨蛋,人丢了不想着在太行山找一找,居然自顾自地以为杨子归是偷偷撇下他先回来了,找都没找就往回走,路上又耗费了半个多月,就这么错过了寻人的最佳时期。 顾紫烟觉得自己要被这几个人气得减寿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起恢复日更,不知道初二拜年会不会晚,反正就祝大家新年快乐!!!我尽量克服懒癌(做梦吧 第57章 第 57 章 若说去找,也要有个方向,明显就离丢人的时候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又过了这么多天,去哪找? 顾紫烟看着左彦傻傻笑着的脸,恨不得用上自幼习得的十八般武艺,把那人狠狠地打上一顿。 幸好幸好,许是知晓了六弟即将面临的厄运,杨子归即使出现,免了他一顿皮肉之苦。 他还是那一副老样子,从来没变过的青衣,上面满是锦绣的图案,摇着他那一把摺扇,脸上挂着懒懒的笑。 只是这一回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明媚,好像雨过天晴的日子里,阳光被洗的格外灿烂的样子。 顾紫烟一惊,他这副样子,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自从,那个孩子不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这么单纯的笑容了。 她默默把眼神投向杨子归身后的人。 那人一身白衣,看起来二十三四岁,面容昳丽,像是最厉害的画手用最鲜艷的色彩画出的雍荣华贵的一幅画。 但是,即使是这样秀丽的容颜,却让人心生寒意,不敢多看一眼。 他那一双眼睛,黝黑深沉,仿佛沉淀着千百年的寒冷,如同万年不化的古井,冰凉、淡漠,尘世间的感情好像一丝一毫都不能染上,他的眼睛里明明映着这些人,但是这所有人在他眼里就像蝼蚁。 他整个人,不是属于尘世间的,明明是属于谪仙的气质,却有着魔鬼的凉薄。 这个人,是谁? 毫无疑问,他是极为危险的。 顾紫烟不自觉的绷紧了身子,隐隐有防备的姿态。 对面那个穿白衣的,正是归墟,或者说,杨彩琼。 他在城门口遇见了杨子归,这一幕,是他早就算计好的,但是让他意外的是,前几天看见他还跑得飞快的人,现在居然主动找他搭话,言语之间,好像还把他当成那个幼稚的小孩。 明明过了四年不到,他啊也还是一个孩子,若不是因为那一株魔果,他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二十多岁的模样。 但是偏偏,他在自己心里,总觉得之前不过是小孩子,现在才是一个大人了。 也难怪,我们也会有这样的感觉不是吗? 更何况,这个年仅十一岁的“小孩子”,这四年所经历的,是常人难以想像的严酷,和挣扎。 他也确实再变得更加强大,不管是自身的实力,还是所能掌握的力量,都已经远远超过这些人的想像。 所以顾紫烟害怕也是应该的,毕竟,他,已经不是凡人;但是他也不是什么救世主,他已经尝够了,被践踏的滋味,已经受够了,等待救赎的感觉,他这么努力的去取得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的道。 他的道,杨子归。 他从来没想过要放弃身边的这个人,他相信,盲目且没有理由的相信,不管他做了什么,他的师父,都在原地等他,不会离开他。 现实确实是这样,即使一言未发就跑掉的师父,在再次遇见他的时候,还是会笑着和他搭话,甚至主动邀请他一起去他的势力范围,无双殿。 他还是愿意相信杨子归的,就算有着种种疑点,他也愿意相信他,相信他。 相信他。 而他的师父,他的大叔,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就算在那一次短暂的交手之后,杨子归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他也没有害怕。 果然,他在城门口等了几天,就等到了大叔,甚至是大叔主动和他说的话。 归墟带着雀跃的心情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青色的背影。 这是他的道。 他走到今天,一直支撑他的,就是这个背影,这个人。 杨子归不知道他路边偶遇的小孩有这么多的心思,虽然带着他回到无双殿只是顺从心意的决定,但是既然小孩已经回来了,那么无双殿,就这么交给他也没什么。 杨子归带着笑摇着扇子,面上不紧不慢,心里却迫不及待的坐立难安。这不是他的心情,是属于那一团记忆的,屏翳的心情。 自从在城门口遇见祖师爷,屏翳就一直是这样的心情。 甚至杨子归能感觉到屏翳在催促他,催促他去做改变他一生的决定。 他觉得现在自己矛盾得很,自己的心情也被屏翳的急切所感染,想要去做些什么,但是他还保留的理智对他说,不能顺着那股心情,因为屏翳很危险,非常危险,他若是要保留自己,最好要逆着他的心思来,才能保留住属于“杨子归”的神智。
第51页 究竟要怎么选呢? 命运在这里分开了两个巨大的岔口,若是他真的能够顺从自己的心意,或许能够免于之后的苦难,或许能在这一片乱局中保全自身,不至于落得之后的结局。 也不会知道那些让他无比难过、乃至心智崩裂的事情。 这是天道对于他留下的最后的温柔,魔神能超脱天道之外,但是不能逆天。 没有人能够违背天道未来的方向。 如果他真的选了另一条路,或许能保全罢。 但是现在在这个地下宫殿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走向,以及这整个大陆未来,会走到一个什么样的命运上,天道隐隐勾勒出未来的画面,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除了魔神。 风起于幽微。 第58章 第 58 章 近些日子,盛京城外又打了几场混战,大将军周适怡龟缩于城中,拒不发兵,但是他所率领的三万兵马把盛京包围的像铁桶一般,若没有特殊的名帖根本进不了城。 保得这一片天地几月之安。 但怕也是苟延残喘。 杨子归嘆了口气。 大夏金朝已经存在太久太久了,从来没有哪个朝代能够存在两千年以上,不是吗?或许是因为平安的太久,富贵家族也富贵的太久,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会有灭亡的一天。 哪怕兵临城下。 他们固执的以为,大夏金朝是天命所归,金氏是天道之子,大夏一定能千秋万代。 就在城门外,几只凶狠的饿狼虎视眈眈,城里的人居然还能安安心心的举办宴会。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保住这个朝代? 根本做不到,不是吗? 可是,杨子归,犹豫了又犹豫,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要,顺应屏翳的心情,也顺应自己的心。 是的,屏翳想要做的就是保护大夏金朝,镇压反贼。 这不只是屏翳一个人的事情,这是,天道给魔神的任务。 或者说,天道给魔神的归途,註定失败,註定死亡。 这是一条能看得见未来的路。 他或许还有得选,但是魔神没得选。 杨子归虽然自认还是一个人类,但是魔神们,尤其是十大魔神,都是他的朋友。 江湖人,不讲义气的,如何算得上江湖人? 他这一生,也算是跌宕起伏,也算是波澜壮阔,有这样一个结局也不算埋没了他。 不是吗? 杨子归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从来没对这个世界有过留恋,也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去做什么。魔教教主,哪怕是在被追的如同丧家之犬奔波逃命的时候,都是一副吊儿郎当游戏天涯的样子。 他唯一变色的时候,就是被功法控制,失了神智的时候。 所以这个人,虽然执着于做一个名叫“杨子归”的人,而不是叫“屏翳”的魔神。 但是真的不在意是否活着。 所以,这条路,他走的心甘情愿、兴高采烈。 不论是归墟,还是顾紫烟等人,都不知道他做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 只是面对着他轻描淡写做出的决定说不出话来。 确实说不出话来。 杨子归耗费了多少心力、多少时间才建立的无双殿,在他刚刚遇见杨彩琼的时候,他就着手于无双殿的建立与发展,到如今,也有个五六年了。 就算是养一只小猫小狗,养这么久也算有些感情了吧,可是这个人,他花费了时间金钱精力建立的、寄託了难以想像的心血的无双殿,就这么,转手送人了? 顾紫烟等人都无法理解。 用来议事的大堂里一片静谧。 自从杨子归说了要把无双殿给归墟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且不说归墟是谁,就说杨子归,虽然是他们逼着杨子归结拜做一回兄弟姐妹,但是相处了这么久,他从来没说过要把无双殿送给谁的话,现在带回一个人来,就说要给他? 无双殿易主倒没什么,关键是,这个人什么都不和他们商量,甚至用这种通知的语气,就决定了他们的未来。从来没有过玻璃心这种玩意儿的顾紫烟觉得,自己有点受伤。 但是无双殿毕竟是杨子归的。 这一点,伊始大家就达成了共识,所以,杨子归愿意送给谁,他们也没有意见。 只是,“子归,我要和你一起走。”顾紫烟慢吞吞地说。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满是威胁。 杨子归哭笑不得,这个小姑娘一直都是这幅脾气,比他师父还要罗嗦,但是意外的,他不讨厌这种罗嗦,甚至还有点享受。 一个接一个的,从老大叶清华到小六左彦,都说要和他一起走。 左彦眨巴着小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杨子归觉得自己如果拒绝他,就像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责。 最终还是摇着头答应了。 虽然他很是勉强,但是大家都看不出来。 顾紫烟五人是因为开心,而归墟是因为,嫉妒。 是的,就是嫉妒。 他没想到,过了四年,他的大叔,生命里出现了别的人。 这是命运教给他的第一课。 永远别以为,会有人傻傻的在原地等待。 归墟确实没想到,这些叔叔和姐姐,会在他离开的四年里,对大叔有了这么深刻的影响。
第52页 他本来以为,就算他不在,大叔也会每天想念他,他就像一个小孩子,不,他确实也是一个小孩子,不知道时间的魔力,不知道教主大人的性格,甚至不知道他对于他的大叔,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他理所应当的以为,是他最先遇到的杨子归,在他们相伴的短短半年时间,杨子归对他是最为不同的,所以,就算他离开杨子归四年,杨子归也会一直想着他,一直念着他,生命里除了他谁都没有。 但是现在明显不是这样的。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独占欲作祟,在他心里埋下了小小的种子。 那是可怕的占有欲,加上他一个孩子的心性。 最终长成了难以言喻的、让人承受不住的参天大树。 归墟定定的看着杨子归,穿着青衣的杨子归,摇着扇子的杨子归,嘴角勾着笑的杨子归,他一个人的,杨子归。 这人变了,他的笑多了几分真心,对着不是他的人。 可是就算这样,他心生怒气,也不愿意伤害他。 归墟知道,杨子归已经不能算是凡人了,而且他的身上隐藏着许许多多的秘密,每一个都会让他大吃一惊,或许还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的。 但是,大叔就是大叔。 他还是会相信他,会信任他,会想要和他在一起。 因为无双殿建在地下的缘故,这里没有阳光,为了取光,无双殿的人去找寻了万金难寻的夜明珠,连同极其金贵的特制蜡烛,把整个屋子照的亮如白昼。 但是这个光和阳光还是不一样的。 夜明珠的光柔和,温温柔柔地打在杨子归的侧脸上,越发显得他一双眼流光溢彩,嘴角的微笑仿佛含了万里春风。 都说灯下观美人,杨子归算不得什么绝世美人,但是他那一身气质,与这灯光绝配! 归墟不知道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只知道,在他眼里,杨子归无一处不美。长及腰间的发丝绝对算不上软,但是极滑,他知道,仿佛最上等的绸缎一般,而且颜色很正,幽深,纯粹。他那一张脸,五官算不上美丽,只能算……或许是,别致?但是却带着浪子如风的气度,真美!就连握着扇骨的手,都白皙修长、指节分明。 真好。 真可爱。 杨子归不知道那个被他当作小孩子和祖师爷的小混蛋正在怎么渴望的看着他,细细打量着他,他实在粗神经的可以,顶着归墟的视线,慢慢走向他。 杨子归看着一身白衣的归墟,眼神复杂。 “我建立无双殿,就是为了给你,我只有一个要求,等天下平定,你要把无双殿的教址,选在无回山。”归墟认真地听着,当然也没有漏掉“教址”这两个字。 杨子归丝毫不知道自己暴露了什么,他转身看着那边在讨论要去哪里玩的五人——当然,基本是顾紫烟在说,其余几个人听着。 顾紫烟的声音永远那么有活力。 杨子归没有转身,他只是轻轻地说:“我本来是想要把他们留下帮你,但是这次重逢我才知道,原来是我一直小看了你。” 他没有回头,却知道归墟张了口想要说什么。 声音很轻但是却好像重若千钧:“你不用反驳,我知道,你其实很厉害,哪怕你今年也才只有十一岁。你可以自己建立王国的,更何况,你是天下之势、天命之子,你可以做到你想做的一切,你并不需要我为你做这些事情。” 这才是他同意五人跟着他走的最重要的原因。 杨彩琼,或者说归墟,是人中龙凤,他是註定会扬名立万,哪怕是个恶名? 或许在有些人眼里,魔教的创教祖师是一个恶名,但是在魔教教众心中,他简直就是神。 杨子归也不例外。 他之前一直被小孩的年纪和悽苦的身世蒙蔽,后来拨开迷雾,才发现,这个人,他可是杨彩琼。 所以,天下之势,这个他曾经非常反对、非常排斥的四个字,却还会被他安在了杨彩琼的头上。 这是註定的。 或许那个自惠并不是什么招摇撞骗的秃驴,而是真的得道高僧。 命运,避无可避。 他必须承认。 归墟痴痴的看着杨子归的背影,听着他用恍若玉石相击的清冷声音缓缓道:“你想做的一切都会成功,你会是天下人敬仰的英雄,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得到,而这些,并不会依靠别人,你自己就可以做到这些。命运既定,你会终结天下动荡,那么或许你会统一天下也说不定,你的未来,不是我能干涉的,虽然掺杂了种种阴谋、种种不属于人力的东西,但是,天命的庇护,是谁都抵挡不了的。” “你,註定是,天下之主,众生之王。” 这是他对于小孩的希望吧,希望他不仅做一个人王,去统帅天下万物、所有生灵,这才是真正帅气也符合他天下之势的身份吧。 毕竟,天命之子,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可是他说了这么多,归墟却只记住一句“你想要的都会得到”。 那么,还是他不够强大? 自很多年前,少年心里就有对于力量的渴求,即使现在,他也算小有所成,这股渴求却并没有丝毫减弱,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壮大。
第53页 归墟自己内心是知道的,他的渴求,全部是来自背对他的那个人。 全部。 从那个小小的院子,面对着容貌俊秀的小和尚,他的心里就开始种下了对力量的渴求。 可是在慢慢强大起来之后,他却越发清晰的感受到心里的空虚。 那是力量填不满的深渊。 除了这个人,什么都填不满。 在这四年里,他过得并不好,肉、体上的痛苦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他的心境。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在这些难捱的岁月里,面前这个一身青衫的人,是他唯一的光。 他离不开,这个人。 “可是,我想你了。” 他轻轻地说。 第59章 第 59 章 这个孩子从来没有这么直白的表达过他的感情。 杨子归听到他那样柔软的声音,这么小心翼翼的说出他的感情,不由得呼吸一滞。 这个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他明明知道他的强大,也知道自己不需要心软,他可以做到很好,但是在他这么低声的请求,一字一顿带出的弱弱的呼吸声,唇齿相抵所发出的小小的气音,那么轻、那么浅淡的声音…… 他还是心软了。 他作为魔教教主,照顾一下祖师爷是应该的对吧? 杨子归收了扇子,嘆了口气,回过身,轻轻地把比他高的孩子揽入怀里。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也想杨彩琼了。 这么突然又不涉及他意的拥抱把他的感情完全的挑起来了,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担忧,和这四年一千四百多天的、绵绵密密的想念。 杨子归甚至能感觉到怀里并不瘦弱的孩子在颤颤的发抖! 他没法不心软。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他还能陪他多久?一年?两年? 杨子归苦笑,若是在他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之前,面对这些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吧,他想要陪着小孩的心一直没有变过。之前,杨子归一直觉得,自己之所以会来到这个世界,全都是因为小孩。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原来是魔神屏翳。 那么到底那四五十年的后世是真的呢?还是那不过是他的一场梦?如果他是屏翳,那么,那个他以为的后世,应该不过是一介子,一个小世界。 他没有背负魔教的重担,没有无回山那个家,更没有那些抛不下舍不掉的亲人们…… 所以,当然也就没有祖师爷。 庄生晓梦迷蝴蝶。 他已然沉溺在这个怪圈中,无法分辨,无法自拔。 大殿柔和的灯光洒下来,人说,灯下观美人。杨子归可以算得上一个顶顶好看的美人了吧。 尤其当他柔和了眉眼。 “好吧,我跟着你。” 杨子归觉得,无论是屏翳,还是杨子归,都离不开杨彩琼。前者是因为他天下之势的身份,后者是因为,这是他的祖师爷。 无论如何,这份羁绊都是免不了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坦然接受。 命运在这一刻发生偏移。 若是原本的屏翳,他不会在乎这个世界是否存在,所谓的天之骄子,目空一切,什么“天下之势”也不过是一句虚言,即使是与旱魃谈过之后,他也不会在意外来者不会在意天道。 到底五十年不是白过的,这个曾经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魔神,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惦念的人,逐渐有了人的感情。 因着他作出的决定,最终的结果,都会有所不同,最终,在这具身体里只会存活一个灵魂,是吞噬了杨子归的屏翳,或者是吞噬了屏翳的,杨子归。 不死不休。 毫无疑问,杨子归做出了一个聪明的选择,然而此时的他却并不知道。作为连接他的灵魂与这个世界的唯一纽带的杨彩琼,他越是接触他,越是陪伴他,名为“杨子归”的灵魂存活下去的希望就越大。 五十对十万,或许是无法抗衡的数字。 但是只要有杨彩琼,这些都不会是问题。 因此,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决定,却险之又险的挽救了杨子归,也间接挽救了整个世界。 要知道,杨彩琼作为天下之势,一念之间是善人,是救世主,一念之间是恶人,是毁灭天地的人。 只是,无双殿到底还是交到了杨彩琼的手上。 杨彩琼倒是并不在意,他这些年,学了很多,不光是武艺法术,甚至包括带兵打仗、处理政务等等,无双殿规模虽大,但到底不过是一个买卖消息、浑水摸鱼的组织,这一张消息网已经结成了,运转它并不难。 杨子归信守诺言,从他答应那日起,就一直跟着杨彩琼,不论他做什么,都不会离开他三丈之外。 至于那些需要他做的事情,他也不会隐瞒,讲清楚形式之后,一概交予了现在的无双殿殿主——杨彩琼。 大夏金朝,实在不可保。 这个国家,从根到枝桠,无一不腐烂溃败,烂的不能再烂,要保住它,有多难,两人心知肚明。 更何况,杨彩琼觉得,这样的国家,还有保住的必要吗? 国不像国,连一个小小的县官,手握数百精兵都敢称王称霸,怎么可能保住这个帝位? 就算真的能保住,又有什么用?死伤的百姓无数,现在还有哪个百姓会认大夏金朝的皇帝?
第54页 这些理由他没有说,因为他知道,这些杨子归一定也知道。 但是即使这样,师父还是对他提了这个要求,那么,他就一定要做到。 至于之后的事情,自有别人管。 所以我们的教主大人一声令下,他的小徒弟祖师爷就忙不迭地去操劳了。 莫说屏翳,就是杨子归,也不擅长那什么权术,他思虑了又思虑,也不过是保住那大夏金朝的军神、盛京的大将军周适怡。 说白了,他要做的,就是保住大夏的称号,这个已经延续了几千年的称号,蕴含的可不只是金姓的皇位! 小崽子这边密谋着怎么劝退各地的造反军,他么,就去看一看那传说中的军神。 在去找那劳什子若木之前,他也算是造反军的一员。 这么多年的追查,让杨子归隐约查到了,当年那个名叫“黑魇”的山庄,与金阀帝位有着千丝百缕的关系,他自然而然地以为,小孩的失踪和皇帝脱不开干系。 所以他才会以无双殿的名义,明着倒卖消息,背地里却暗暗相助几股势大的起义军,比如那个常香胤。 但是在他去了那个什么什么岛,获得了屏翳的记忆,又与旱魃一番长谈,他也知晓了这当中的关窍。 黑魇为旱魃下属,助夏实属无奈,可是那个赵惠,却不完全是旱魃的人,或者说,他虽然被旱魃□□,却无时无刻不想着一刀弄死他,解救他那相思了万年的心上人。 黑魇与皇室有关系没错,但是小崽子的失踪和他回归之后的种种异象,还是要归功于起义军的靠山们身上。 所以,现在他称了屏翳的愿,与旱魃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这金朝,他是不想保也得保。 可是旱魃那群狗腿子和小孩的仇,却不能就这么算了。 如果,还有如果的话,天道得以保存,他们这些老傢伙还能苟延残喘些时日,他定当要为小孩讨个公道。 盛京的街道格外齐整,各位富贵之家的僕从们来来去去,百姓们如往日一般招揽生意,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舒心的笑容,一点都看不出这座城市正面临横兵城外的险境。 这因为什么,杨子归也知道。 大夏金朝统治这片土地,已经超过千年了,虽然之前朝代更迭的频繁了些,但是当金姓统一几个小国之后,千年来虽常有动乱,却从未灭国过,眼下的危机,在这些人眼里,也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渡过的。 就连百年来的动荡,也没有人当一回事。 若不是有大将军周适怡突然出现,护住了盛京,大夏就灭亡了! 可是,在天道的庇护下,周适怡出现的恰到好处。 杨子归当然知道,这是天道的预示,“它”为了护住这个朝代,已经不惜一切了。 他摇着扇子,在热闹的京城街市上行走,很快,就出了城。 周适怡的军帐就在城外。 虽然几万兵士护卫着中间的营帐,杨子归还是轻松写意地熘了进去。 军帐陈设简单,只正中央有一个行军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一个只着单衣的男子在床上睡得正香。 说起来,杨子归对于这位仅凭一人之力力挽狂澜的大英雄还是有些好奇的,他握紧扇柄,足不沾地的“漂”了过去。 等他凑近想要看一看时,面前紧闭双眼好像在睡觉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第60章 第 60 章 那双眼睛很奇特,内里浅金色、外头一圈黑色花纹,那金色虽不甚亮,却别有摄神取魄之感,而黑色却黑的纯粹,不仅黑,而且浓,若说杨彩琼的眼睛像千年古井一般沉静深邃,那他的眼睛就像夜空,一望无边,却亘古深远——他好像看过了世事变迁,看过了沧海桑田,看过这人世间所有该有的、和不该有的一切。 看到这双眼睛,杨子归心下一惊。 倒不是因为眼睛生得好看,而是因为他曾经见过,这双眼睛。 他曾与那人一起征战,一起喝酒,一起偷厨房刚刚做好的烤鸡,一起面对必亡的命运…… 光是这双眼,他就知道,这是他的故人。 蚩尤。 屏翳和蚩尤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两人同为魔神,年幼时都曾随罗睺祖师学艺。 因为担忧九黎部落,蚩尤学成之后,就回了部落,只屏翳,因为没有宗族亲人,就一直在九州大地上流浪,有时候会去九黎部落找蚩尤吃酒玩耍。 那时蚩尤虽然年纪稍长,已经做了九黎的族长,却依旧一派幼稚小孩的行径,总是带着他去厨房偷东西吃,做饭的南华每日都要气的提剑追赶。 两人仗着学自罗睺祖师的出神入化的身法,总是能躲过南华的剑,然后就拎着偷来的烤鸡和好酒,去山上看星星。 九黎部落旁的涿鹿山,虽然没什么好东西,但是山上的星星格外的亮,杂七杂八的聊,一聊就是一整夜。 屏翳虽然是雨师,地位尊贵,但是生性惫懒,连交朋友都懒得,若不是有蚩尤他连去处都没有。 后来两人并肩作战,屏翳从来不曾想过退缩,九黎与他本无关系,但是为了好兄弟,这一战必不能输。 可惜啊。 十几年后,轩辕氏统一中原,两人一死一被困十万年,却始终没有人退缩过。
第55页 虽未得偿所愿,也算是死得其所。 这是屏翳安慰自己的话。 他知道,如蚩尤这般人物,不是赢,就是死。 他是战神,勇猛非常,敌不过的不是轩辕氏,而是天道。 屏翳与旱魃对这一事实都认识的清楚。 可是现在,在轩辕氏后裔,金姓帝王下的大将军,军神,居然是当年剑荡八荒的九黎部落的首领,蚩尤? 屏翳实在不能接受如此事实。 他的情绪太过激动,那一团记忆中狠狠地射、出黑色的光,包裹住了杨子归。 须臾,光又缩回了他的身体里,但是现在,掌管这具身体的,是屏翳。 既然老朋友做了错误的决定,那么就由他来打醒他。 他手一挥,凭空出现了一把暗淡无光的剑,虽无珠光宝气,确实不折不扣的神铁——当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利雨行。 他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碰过这把剑了。 却没想到,时隔多年,第一个试剑的人,是他当年的至交好友。 屏翳眼神森冷,横剑在前,气势暴增,他缓缓把剑递出去的时候,周围来来往往的兵将都下意识屛住呼吸,往日嘈杂的兵营,此刻鸦雀无声。 而利雨行对着的人,却缓缓站起身,眼睛里的金色更浓,黑色更沉。 空气中的战意一点一点发酵、膨胀……最终爆出刺激非常的火花! 两道身影快成了残像,恶狠狠地碰撞在一起,又分开,这一切发生的那么快,一眨眼的功夫,两个人嘴角都沁出了血迹。 都受伤了。 他们打架,一贯的两败俱伤。 屏翳愣了一会,突然笑起来。对面冷着脸的少年将军,也缓和了脸色,大笑起来。 笑声冲破了军帐,在上空凝结出一朵金色的莲花。 九黎不再,战神还在。 笑够了,屏翳丢了手中的剑,在床边坐下,看着站着的男人,轻飘飘地说到:“真好。” 他的声音太轻了,蚩尤没有听清楚,走到他旁边坐下,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屏翳笑着回他:“天道那个狗屁玩意儿,耍了我们一道,到头来,还要我们去给他擦屁股。” 蚩尤表情轻松:“擦就擦,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屏翳做出凶恶的表情:“做天道的走狗,我们称什么魔神?走狗神还差不多?” 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想法,毕竟天道是父神,但是他知道,身边这位好友,他的心情,一定不好。 天道覆灭了九黎。 那个蚩尤从小长大、并且一直努力去守护的地方。 化作了飞烟。 所有人都死了,却偏偏最该死的两个人都好好的活着。 他们活着,是因为,天道还需要他们,父神还需要他们,诸如现在,父神的一个念头,他就要让这具身体保护好军神,战胜本应该夺取天下起义军,继续让这个腐败又骯脏的国家存在下去…… 而那个被轩辕打败、毁掉一切的人,又要守护轩辕建立的国家。 他有时候会想,那些说魔神是天道宠儿的人,真他妈眼瞎,真真的宠儿已经功成身退,建立的国家千秋万代,泥塑供奉在九州各地,吃着百姓的香火。 而他们,就要为天道卖命,做天道的走狗。 屏翳真的累了。 这么多年,他也不知道自己都在挣扎什么,寻找什么。 反倒是最后这四十几年,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凡人,担忧的事情无非就是这些生老病死、爱恨情仇的事情,却比那十几万年更快乐。 他曾听说,做一个人,一辈子的命运与生活都是定下来的,是不能更改的,无论做什么,都是天命提前写下的,这就叫命运天定。 但是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做一个凡人,凡事皆有迹可循,想要的事情,只需要努力,心里却还抱着希望。 而魔神,虽然说超脱于世间,寿命无限,但是他们的命运,才是真真正正的被规定好的,他们早就知道命运的走向,知道未来每个人的结局,但是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走下去。 第61章 第 61 章 从那家民宅中走出来,京城一贯的奢靡繁华,只是刚刚还晴空万里,现在却阴云密布,像极了那一天。 也像那一天。 一天是让他从地狱中重返人间,另一天是让他打开了一扇新的门。 那扇门,通往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即使过了这三四年,他还是说不好,现在走的是哪一条路,他没有选择,前方有引路人,后面有催命的刀,他不过是一个傀儡,是被竖起来的靶子,是某些利慾薰心的人的工具。 是棋子。 是这个世界的傀儡,是世界最可怖之人的棋子,是天下第一的可怜人。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戴上面具,属于归墟的面具,然后慢慢迈步走进了那一阵暴风里。 而对于这一切,沉默在身体里面的杨子归併不知晓,掌控身体的屏翳也并不知晓,他们还在按照既定的剧本,在剧本里面演着既定的角色,在剧本之外做着无伤大雅的小事情。 蚩尤从身上摸出两个小壶,给了屏翳一个。这是九黎部落生产的青椹酒,用特殊的壶装着,屏翳只消打眼一看就知道。
第56页 他掀开盖子,鼻尖划过的还是熟悉至极的味道:“这酒,你打哪弄来的?” 蚩尤苦笑:“这些年你不见踪迹一走了之,我却背负着父神的旨意日日不得安歇,总要有一个寄託。” 他说的轻巧,屏翳却如何不知这里面的关窍?他能接到什么样子的旨意?无非就是保护这个糜烂到根子里面的国家。 可是九黎……唉,九黎。 屏翳不再多问,只是举起小壶,仰头咽下满是青涩和苦痛的酒,一口接着一口,不过片刻,小壶里面就空无一滴。 蚩尤坐在他旁边,只怔怔地举着壶,不说话,也不喝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屏翳放下壶,看着他,静默半晌,突然说道:“你知道天道给了我什么样子的警示吗?让我护住你,保这个国家。我就意思意思给了掌控身体的凡人一点暗示。但是现在我不想这么做了。” 蚩尤却没说话,也没应答。 屏翳看了他一眼,接着说下去:“你知道我想做什么,是一定要做成的,我现在不想保护什么大将军,也不想保护劳什子大夏,我就问问你,你甘心吗?” 你甘心吗? 甘心吗? 蚩尤眼神悠远,即使屏翳说出的话句句狠扎心窝,他也不动不说话,只是眼睛里面那一圈金色越发黯淡。 屏翳看了他一眼,拿过他没喝的那壶酒,把自己的空壶塞进去,仰头喝了一口,又道:“我前些天遇见旱魃了。都说十大魔神死伤殆尽,但是你还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就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都是好听的,哪一个没些保命的手段,父神自顾不暇,哪有时间替我们打算?我们还不得自己打算打算?天道算个屁,轩辕氏为天道宠爱,死后成圣,享万千香火,可你看,现在怎么样?他哪还有半分当年的意气风发?他是父神的好儿子,却被天道养废了。要不然现在哪还有你什么事?他自己的子孙后代,自己照顾不好?还有……” 屏翳这话说的极为不客气,把天道和父神都骂了进去。他是个不长脑子的,蚩尤却不能不长,他看了屏翳一眼,硬生生把他后面的话都逼了回去:“这话,不是我们能说的。” “那就不说这个,”屏翳沉默一会,平心静气地说:“我们说说别的。” 他嘴角挂着笑,看起来嘲讽极了:“你就想这样给轩辕氏卖命卖一辈子?” 蚩尤没作声,过了一会才说:“那不然呢?” 屏翳脸气得发红,他也不是什么毛头小伙子了,早过了冲动的年纪,遇事也学着心平气和的说话——反正在他看来,气不过就揍,不用多废话。 却总是栽在这个傢伙身上。 他总有本事气得他说不出话来。 屏翳原本的腹稿被气的全都没了,捏紧了壶站起来,眉目藏在天阴沉沉的朦胧光线里面:“总之,你好好想想,我要走另一条路了。”说完,他嘆了口气:“你好好想想吧。” 他转身离开了,还不忘拿走了那一壶酒。 只留下蚩尤一个人独坐在地上,靠着行军床。 风卷着雨雪呼啸而过,帐篷里的声音微不可闻,只能听见一个嘆息的尾音。 屏翳一直站在营帐不远处的西山上,从山顶上正好能看见那一顶元帅的帐篷。 他知道蚩尤心里不好受。 蚩尤是父神最得意的造物,曾被父神带在身边几万年,后来救了深山中的娘娘,娘娘为了报答他,在造人的时候,汇了他的血脉做出了九黎一族。从那时起,蚩尤就做了九黎的族长。 但是这却使他被父神厌弃,不得不逃下山来,带着九黎偏安一隅。 就是这样,天道还是不肯放过他,还要他沿着天道的剧本带着他的子孙血脉一起走那一条不归路。 屏翳眼里闪过一抹伤痛。他斜倚在一棵树上,低着头想着心思。 或许,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可能要和这个人类好好谈一谈了。 杨彩琼晚上才回到无双殿,这个建在地下的巨大宫殿常年灯火通明,最好最安静的那间屋子,是在建造的时候就给他留下的。 因为从下午一直下到现在的雨,他身上湿了一片,走在特殊建造的庭院里面,能听到宫殿引水时候的汩汩流水声。 这个声音让人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 唉,事情多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大纲,所以上一章修了一下,这章过渡,之后就走剧情了 第62章 第 62 章 归墟推开他的房间,发现已经有人坐在屋子里面了。 看到他回来,点燃了桌子上的蜡烛,在烛火温暖的光晕下,杨子归的侧脸看起来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茫然不知所措。 归墟吓了一跳,连忙走到他身边坐下,抬起手想要揽住他的肩膀,抬到一半又停下了,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问:“怎么了?” 在他面前的师父,是神秘的,强大的,无所不能的。像今天这样柔弱的一面,总让他想起那天,走火入魔之后的杨子归,柔弱漂亮,让他心折。 杨子归目光定在不远处,好像一直在发呆,听到他的问话,才醒过神来,迟疑了一会,偏头问他:“如果我说……”
第57页 刚刚开了个头,他又顿住了,这件事情,他也不知道怎么说。 归墟看着他的迟疑的样子,善解人意地问:“我可以帮你什么?” 杨子归咬了咬牙:“我们不帮大夏了好吗?” 他知道祖师爷这几天早出晚归都在忙这件事,现在他说改就改,不仅之前的努力白费了,对以后要做的事情影响也极大,事倍功半都是好的。 他这样的要求一定很无理取闹。杨子归轻颦着眉,眼神悠远。 虽然出尔反尔不好,但是他有一定要做的理由,他必须要保证他、归墟、无双殿从现在起,都要站在大夏金朝的另一边,彻彻底底的另一边。而无双殿他已经给了祖师爷,所以这件事,他一定要和祖师爷商量。 归墟目里闪过一丝疑惑,也没有多说,只是温柔地笑了笑,应下了。 他应的这般干脆,倒让杨子归不知所措。 说起来,自从祖师爷回来,他还没有好好和祖师爷说过话呢。实在是中间夹杂的事情太多,从黑魇到旱魃,这些事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者说,在今天之前,他对于自己身体里面的那一团黑色光团的,都一知半解。 或许,今天是说说话的好时机? 他偏过头,一双眼睛映着烛火,在归墟眼中比万千星河还要耀眼,可是清朗的声音却断断续续,仿佛说话的人十分难以启齿,又有十万分的困惑:“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他有很多话 ,不能直接说出口,只能由归墟来问他——毕竟归墟是天下之势。 这个问题,问的归墟一愣。或许有吧,有很多,有些问题他知道答案,有些问题他不敢要答案,害怕生命中唯一他视之为光的人,背地里也潜藏着许多的龌龊。 他心里生出近似于近乡情怯的感情,想了又想,思虑了又思虑,最后却问出一个令两个人都惊讶的问题:“你最初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杨子归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他从衣袖里摸出自己的摺扇,摇了两摇,又摇了两摇,最后决定据实以告。 “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生活在几百年后,梦里我的师父是魔教教主,魔教所有人崇拜、尊重、视若神祗的人,魔教的创始人,我的祖师爷,叫,杨彩琼。”话刚刚开始,归墟就朦朦胧胧的明白了什么,当“杨彩琼”三个字出来,归墟反而笑了。 那个清澈干净的笑,杨子归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他本以为这个故事说出来,归墟会生气,会发狂,会厌弃他,却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从他的笑容和眼神中,杨子归可以感觉到他是真的开心,甚至诡异的有种幸福的意味。 他偏头看着他,不肯再往下说了。 归墟知道他在等什么,伸手抢过他的扇子,学着杨子归往日里潇潇洒洒的样子摇了一摇,笑着说:“你这个梦,是为而我做;你,是为我而生。” 这样霸道到极致的话说出来别人或许会觉得气愤,杨子归却只觉得好笑。小孩虽然个子长大了,心里却还藏着那个幼稚可爱的小孩子。说这两句话的时候,那个小孩子就跳出来,张牙舞爪的昭显自己的存在感。 他也笑了,伸出手摸摸他的头:“是,我是为你而生。” 他以为这句话,只是安慰。却不知道,这是预示,是伏笔,是他命运绕不开的结。 而现在的两个人,脸上都挂着温暖干净的笑,对视着,一个人心里装满了甜蜜,另一个心里满是柔情与怜惜。 是未经岁月侵蚀的、纯粹美好的自己。 夜深了,杨子归想要回自己屋子睡觉,却被归墟的撒娇绊住了脚步。 当然,有心计的祖师爷撒娇也不是简单的撒娇,他只是坐在原地,微垂着头,不漏一丝表情,却满身都是黯淡,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又像和父母走失的小孩,失落又难过。 杨子归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握紧扇柄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无奈地宣布投降:“好啦,我和你睡。” 在祖师爷出现的第六天,两个人依旧睡一个屋子,两张床。 内室的杨子归忧心忡忡,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思量什么,一夜未睡。 而外间的归墟,一直看着内室的门帘,嘴角挂着温柔的笑,眼神却执拗,像守护自己财宝的巨龙,连眨眼都不敢。 两个人都一夜未睡,却小心翼翼连翻身都不敢,怕惊扰另一个人的夜安。 杨子归总是心软,或许说,在风霜如剑凌厉过的心里,有一块柔软的心尖尖,安安稳稳坐着祖师爷——这个他与几百年前的旧州联繫的纽带。 他只会对着一个人心软。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 第63章 第 63 章 晨光熹微。 武者是不会晚起的,闻鸡起舞的例子都在前面明晃晃的列着,懒惰的人是修不好武艺的。 但是这里面绝对不包括杨子归。 或许是因为现在无欲无求,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他没心没肺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归墟很早就醒了,他近些年觉少得可怜,可能是有太多心愿没有完成,有太多事情要去做,他只能压缩自己睡觉的时间。甚至在自己有了一些特殊的能力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 这不是一个好习惯,但是他睡不着。
第58页 归墟还以为是因为他长大了——大人不都是这样吗?思虑的事情太多,就像当年的大叔一样。 但是从昨晚他才知道,睡不着的原因是,身边缺了一个人。 他睁开眼,地下没有晨光也没有烛火,一片漆黑,但是他就是知道,那个人就在他身边,轻轻地吐气,他的呼吸之间,都好像带了山风,清彻。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他,偶尔伸出手,又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敢真的摸到他的脸上,甚至连描画都不敢。 他有什么立场呢?有什么资格呢?以什么样子的心情呢? 归墟只是痴痴地看着他,他不知道他的感情是不是叫做喜欢,只是这个人是他永远永远也躲不开的劫。 等杨子归醒来之后,归墟已经离开了。因为昨天答应下的事情,他今天有无数的安排要做。 而杨子归悠悠闲闲地过起了退休生活,他拎着扇子,无所事事地在无双殿里转了一圈,决定去外面逛一逛。 今天天气很好,就像他刚刚回到无双殿的那一天一样。而同样和那一天一样的还有,他又捡了一个人回来。 赵惠。 等归墟忙完一天,踏着星光回来想要重温昨晚的温馨的时候,却找不到大叔的人了。 最后还是顾紫烟特意绕了一大圈跑过来,趾高气扬地告诉他杨子归又带回来一个男人。 顾紫烟一直对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归墟是知道的。他心里虽然知道这可能是顾紫烟故意激怒他,但是心里还是不舒服。 他板着脸,假装不在意,但是握紧的手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在三四年的渴、望之后,他对于大叔的独占欲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他在心里暗戳戳的想要把他关起来,藏在建到江边的小楼里,只能自己能找到他、能见到他、能和他说话, 更何况,是像当初捡到他一样捡了别的人回来。 归墟急匆匆地走进去,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吓了一跳。他是认得赵惠的,常年被关在旱魃的牢房里面,却说不准旱魃对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可是被关在牢房中几年、几十年都干干净净、健健康康的人,现在却面目苍白得不像话,红衣越发浓艷,上面有数不清的口子,浸上血液又被撕开,遍体鳞伤。无双殿最好的大夫在为赵惠看病,他眉头紧蹙,面目沉郁,仿佛遭遇了巨大的难题。 确实是难题。 杨子归在旁边坐着,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归墟慢慢走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在他耳边小声问:“怎么样了?” 杨子归见是他来了,轻轻嘆了口气,也小声和他说:“伤的太重了,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而且,根本没有可以医治他的大夫。” 他毕竟是魔神。 他的声音里藏着悲凉,好像寥远的秋风颳过荒凉的沙漠一样的悲凉。 归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愣住了。 他好像沉溺在一个甜美的梦境中却被人扯着头拉出来浸进寒冬腊月的冰水里。他突然发现了一个事实,他和杨子归,是两个阵营的人,或者说,是不折不扣的敌人。 归墟认识赵惠,还是因为他做归墟的时候见到过几次,而他之所以会成为归墟,是因为,不论是听从那些人的话,还是为了自己的仇恨,亦或是因为自己的命运,他都不得不去做一个卧底,并不怎么容易的一个角色。 而赵惠是被旱魃捧在手心里的。 现在赵惠这么悽惨的出现,可以说和他也有一定的关系。那一场恶战之后,他们会有怎么样的结局,归墟虽然没有参与,但是心里多少有数。 是因为他们立场的相左,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是杨子归和他不一样。不论是因为当初的对话,还是因为他心里的那一团记忆,赵惠对他来说,都是伙伴大于敌人的。 所以他会因为赵惠的伤势忧心,也会因为他可能死去而难过。 归墟没说什么,只是脸色微微发白,默默地坐在他身边,双眼茫然的定在某一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内心的感情。 杨子归感受到他突然的低落,偏头看了他几眼,伸出手拍拍他整整齐齐放在膝盖上的手。 入手的感觉冰凉,像是摸了一块地下三尺的寒冰。 杨子归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看着归墟头顶的发旋儿,原本灵动的小发旋儿好像也感受到了主人的难过,蔫蔫的立在头顶。 杨子归忍不住想笑,他以为归墟是因为他太过关心赵惠而不开心,心里觉得这个祖师爷,虽然看起来长大了,心里还是个小孩儿。他一只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另一只手轻轻的摸着他的脸,慢慢的摸,一点一点的摩挲。不带□□,却满是怜惜。归墟感受到他如玉一般的手指,在他的脸上缓缓移动,从额头到脸颊,轻轻暖暖的,像是拿了羽毛在他心尖尖上划了一下,又划了一下。 他太难过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留恋这一点温暖。 这温暖实在太好了,对吗?他觉得自己有一万个形容词可依赖描述现在的感觉,可是到最后,只能想出来一个“好”字。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杨子归呢? 就像杨子归也同样对他怜惜又心疼一样啊。 归墟想着,就忍不住嘴角轻轻翘起来,在脸边白玉一样的手指上轻轻蹭了几下。
第59页 如果这一刻能一直延续下去该多好?如果时间能停下该多好?故人还没有离散,世事还没有变换。 那个他最爱的人,心里也同样在牵挂着他。 第64章 第 64 章 赵惠醒来的那一天,归墟刚刚好不在无双殿,说是有了什么特殊的情况需要他去看一看,已经走了两三天了。 归墟不在无双殿的时候,杨子归就清闲了不少,有时候出城去看一看周适宜大将军,其余时候就守着赵惠。 凡界的大夫无论如何都诊不出他的病症,但是他就是一直昏睡着,怎么都醒不了。在睡了十三、四天之后,他突然就醒了。夜明珠温柔的光给屋子镀上了一层柔柔的光晕,他缓缓睁开眼,好像回到了最初,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他有那么一瞬,不知今夕是何夕。 杨子归一直在旁边,安静的坐着,发现他醒过来了,迅速收拢好自己的思绪,缓缓地说:“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赵惠被他吓了一跳,却也被他拉回了思绪。 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遭遇,那些颠覆了他几万年的认知、把他的世界搅和的乱七八糟的记忆。 和那个他不知道该恨还是该爱的人。 他看着杨子归,一边回忆着,一边说:“你认识,旱魃吗?” 赵惠的喉咙处有一道伤疤,虽然包扎上了,但是他说话声音断断续续,沙哑无比。 杨子归凝神细听,才听出来他问的是什么。 旱魃,他当然是认识的,无论是屏翳还是杨子归,都认识。 所以他只点了点头。 赵惠面容艰涩无比地说:“那你愿意,去救他吗?” 他的声带遭到了无法弥补的创伤,说话的时候,就像破碎的石头划过了鼓面,疼,钻心的疼。 但是对赵惠来说,或许只有这样的疼,才能够提醒他,他应该要做的是什么。 说出的话好像都含着血,他断断续续地说:“那日,你走之后,岛上来了一群人,他们见人就杀,法力深厚、神力莫测,而且刀枪不入,岛上的人,差不多都死了,有一个叫归无的,甚至被吊在树杈上,流血流了十几天才死去。旱魃他提着剑,以血换血,才能伤害到他们,但是那些人太多了,他实在没办法,就带着我逃了。” 但是逃离那座岛并不是命运的拯救,而是新的深渊。 或许是若木被挖走的原因,在岛上最后一个人死去之后,那座岛,被黑魇当做大本营的地方,就沉了。他们走的那条路,星河全都坍塌了。 赵惠回忆说:“紫荆湖那一条路,是旱魃建的,我并不知道,他到底看了什么会想到那样一条路,那么美,那么神奇,但是,在岛沉没之后,紫荆湖那条路,就彻彻底底的碎掉了。” 是真正的碎掉了,就像一块玉石,从高空坠下,碎成了粉末。从最顶端开始,从最遥远的星云开始,从最美丽最神奇的景色开始,慢慢化作了粉尘,随着风一吹,一切都变作了虚无。 在最后一朵星云碎掉之后,赵惠看着旱魃呕出了一口血。 他的血,是纯黑色的,透着不详的邪气。 旱魃本为逆天凶煞,他埋骨于千万尸体之下,在烈日中吸取了尸体中存在的不甘的吶喊,化作刀枪不入、天地不容的凶神。从最天真无辜的生灵变成了最邪恶最可怕的凶神。 但是旱魃,是没有血的。 他是冤魂凝聚成的邪神,不应该有血。 这些血,是孽障,是他欠下的债,血流下的时候,是他在还债,还完了,就要回到他应该去的地方了。 这些赵惠都不知道,他只是看到旱魃呕血,觉得心头一跳,有难以抑制的悲伤和心痛。 他不应该为他而心痛的,要知道,旱魃不仅囚、禁他威胁他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还把他的爱人当作了一条狗。 他很恨旱魃。 但是心头的悲哀却骗不了人。恍惚间,他感觉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是满手的泪水,苦涩,甘甜。 赵惠觉得自己很奇怪,他转过头,不肯再看旱魃。 其实旱魃呕血的时候,看起来并不狼狈,也不悽惨,甚至因为他如玉的脸庞、清隽的仪态,让人觉得那一口血是错觉,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从他的灵魂里生生撕下来的。 但是赵惠就是难以忍受。 即使已经过去两月有余,他想起那一幕,还是觉得自己心里闷闷的,难过的喘不上气来。 他沉默半晌,决定跳过这一段,接着说下去。 在离开了紫荆湖之后,他们确实过了几天悠闲的日子,但是,很快,铺天盖地的追杀就来了。 就像他当年犯下滔天大罪,天道降下神罚一样,密不透风的追杀。 他们走在路上,一颗寻常的草可能会化作持刀的凶者,他们坐在船里过湖,湖里可能会飞起一条鱼,要穿破他的喉咙,甚至天降下一滴雨,都会在接触他们的时候化为利刃。 根本就没有喘息的机会也没有喘息的时间。 赵惠迅速抛掉了他那不知从何而起的悲伤,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逃跑上。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天道的管辖下,他们能跑去哪里呢?而且这样让人防不胜防的追杀,他们还能逃得了多久呢? 很快,两个人都遍体鳞伤,旱魃还能坚持,他毕竟是魔神之一,哪怕头掉了,还能有一具身、体存活,就像刑天一样。但是赵惠本就神魂不稳,这具身体不知道是怎么得来的,在平安无事的时候,他都有些离魂的症状,更何况是现在。
第60页 他日渐虚弱,甚至一日内有大半时间都在昏迷中度过,他不知道在那些时间,旱魃是怎么带着他逃离追杀的,但是他们走过的路越来越多,终于到了九阴山。 不知道旱魃是如何打算的,但是他们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九阴山的时候,他听到旱魃嘆了一口气。 再然后,赵惠苦笑:“当晚,我和旱魃在一个山洞中过了一夜,那山洞地势极低好像与大地之心相连,我觉得害怕,旱魃却和我说,这里是最安全的。我相信了。第二天起来,他却不见了,我从九阴山到盛京,一路上何止万米,却再也没有遇见过追杀。” 他的声音里满是苦涩:“我知道,他一定是被那些人带走了,所以,我才能安全的找到盛京来。” “你能不能帮我救救他?” 第65章 第 65 章 赵惠的表情艰涩无比,他好像还深埋在旱魃给他营造的另一个世界,神魂还没有完全的复甦,但是,他的话语,在说到“救他”的时候,声线沉稳而有力。他原本就不是 那些柔柔弱弱的人,他是足够坚强的,也是足够强大的,甚至是足够残忍的。不仅是对他人,更是对自己。相比起只有一张脸出尘脱俗的旱魃,他才是真真正正超凡脱俗,甚至有那 么一丝天道的无情。 杨子归不知道他在心里下了什么决定,他只是默默地听着,就像那些年,聆听自己的朋友一些不经意的小烦恼,然后自告奋勇地去帮他们解决。教主大人自认为和赵惠还 有旱魃都是朋友了,即使赵惠不求他,他也乐意去帮他——他希望自己的朋友都好。或许是自己的内心总有缺憾的缘故吧。 他答应的如此轻易,倒叫赵惠愣了一愣。他摇头苦笑:“是我着相了,不如你洒脱。” 杨子归不在意的笑了笑,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那这么说,黑魇已经不在了?从此就消失了?” 赵惠没料想到他会问这个,点了点头,道:“是啊,黑魇就没了。不过你,为什么会关心这个?” 杨子归顿住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想了想,还是说了:“你记不记得杨彩琼?黑魇是他的仇人。”也就算是,我的仇人。 躺在床上的人脸色更白了几分,关于杨彩琼,或者说归墟,他有许多话想说,但是看杨子归的表情,他迟疑了,这些话,他不知道当不当讲。 当然,迟疑都是放在心里的,不过就短短的一瞬,他就下定了决心:“这些,我不是很清楚,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傀儡。” 她说的确实有道理,杨子归就没有细想。这些事情,或许只能问旱魃了吧。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去救他吧。 他不在多问什么,只是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就出发。” 杨子归转身离开了,他衣襟上一处发出莹莹的灯,就像暗夜里被蛛网网住的萤火虫,发出微弱又不详的光。 并没有什么可准备的。 当日见过周适宜之后,他就和身体里另一团神志面对面的谈过,对现在的形式也有了新的了解,甚至他能看到归墟身上主天下之势的光芒,也因为这个,他格外信任归墟,把屏翳要做的事情都託付给了归墟。 这也是屏翳的主意,不知道那位大名鼎鼎的雨师打的什么主意,他也没有细细的追究,总归,现在他也算无事一身轻。 但是他就这么贸然离开无双殿,总要交代一下。 他分别找了周适宜和叶清华,把自己要离开的原因和盘托出,然后回无双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带着赵惠离开了。 或许赵惠的这具身、体真的有古怪吧。他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虽然侥幸未伤及心脉,但是这些伤口减半放在寻常小妖身上,都足以致命,更何况赵惠现在身无丝毫魔力,不过是一个长生不老的凡人罢了。 那么,长着和风廉心爱女子一般无二的脸的这具身、体,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杨子归心里疑惑,不自觉就在心里反覆琢磨。 他耳边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那声音与他自己的一模一样,但是更沧桑,更通透。 “他不是凡人,是地灵。” 这个声音,是,屏翳? 杨子归睁大了眼睛,他不知道他和屏翳还可以这样交流。 屏翳嗤笑一声:“当然可以,只要我想,我可以知道你的任何心思。” 杨子归不怒反笑:“这样岂不畅快,有一个时时刻刻知我心意的知己,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幸事!”他的笑声非常的清朗,你能从他的笑声中听出他的愉悦。 当然,屏翳也能听得出来。 他也笑了起来。这个凡人,还不错,对他的脾气,和他简直一模一样。 两个人就这样对着哈哈大笑,在笑声中抹去了前些日子的敌对,和一直以来身处同一身体的不适。 两人本就都是疏阔的性子,自那日一笑泯恩仇之后,相处的越发融洽。与他们一起同行的赵惠,身体还没养好,又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总是在想着自己的心思,赶路时默默无言。无奈,杨子归只好和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交流。 屏翳懂得极多,毕竟十几万年不是白活的。漫长的囚禁岁月,给他带来的是超脱世俗的思考方式,和冷静的一颗心。而这些他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杨子归,在和屏翳的谈话中,杨子归常常觉得受益匪浅。
第61页 而杨子归他虽然只活过五十多年,但是这些年里,他尝过极致的温馨快乐,也感受过刻骨铭心的悲痛欲绝,他扛着自己架上的枷锁,苦苦熬着岁月,却最终把整个江湖搅得天翻地覆,以最惨烈的方式放下了枷锁。 他这五十年,绝不是普通的五十年。 这个现在依旧光明磊落、疏阔恬淡的人,自有他自己的一套处世方案。而这些,两个人都在默默交流着,日渐惺惺相惜。 但是他的内心世界虽然让两个人描绘的丰富多彩,却还是一直赶路,一直寻找,心上像放了一块大石头,不知道旱魃的生死,赵惠寝食难安,他与赵惠同行,也不曾好过。 随着寻找的地方越来越多,却依旧毫无所获,赵惠日渐焦灼,晚上也很难入眠,而因为他的心境不稳,伤迟迟无法痊癒,两个人对此都一筹莫展。 这日,赵惠累极,难得安眠。杨子归在一旁守夜。他看着跳跃的篝火,仿佛突然有所感,问旱魃:“你有没有失去后才觉得珍贵的人?” 旱魃并未答话。 杨子归好似也不需要他回答,他自己继续说道:“我曾经从未觉得无回山上的风光好看,也不觉得师父唠唠叨叨有多珍贵,直到失去,才知道那是我一辈子的追寻。” “所以,”旱魃突然问:“你那么照顾归墟,是因为他是你的祖师爷,还是因为你在从他身上寻找曾经的魔教的痕迹?尤其是在这个没有魔教的世界里?” 作者有话要说: 祖师爷再不出来,教主大人就要自攻自受啦! 第66章 第 66 章 今夜无星也无月,夜幕黑的可怕。徐徐的凉风从遥远的他乡吹过来,绕着圈子拂过熊熊燃烧的篝火和火焰旁斜倚在一块石头上的青衣人。 他的坐姿悠然闲适,但表情却满不是那样子,看起来凝重极了,好像正沉浸在某种难题里面。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 不得不说,屏翳的问题像是一把刀子,戳破了他的随遇而安,把身体里面潜藏的不安与困顿全都释放出来,澎湃而出的不安把他打了个趔趄。 杨子归不得不承认,屏翳不愧是另一个他,他们虽然有着不一样的记忆,但是本质上的东西是一致的,他们有一样的性格,有一样的执着,有一样的处世方式。 所以他才对这个问题这么惧怕,这么难以接受。 是的,屏翳说的一点都没错。他确实是一个不够洒脱也不够磊落的人,他的一生,几乎都是为了魔教,为了魔教他忍下了常人难以忍受的苦痛,为了魔教他数十年如一日的苦修,为了魔教他血洗了整个江湖。或许是为魔教做的事情太多了,他难以接受自己的离开,难以接受,自己再也无法见到魔教。 所以,在得知自己永远的离开了自己所钟爱的地方的时候,他其实是很绝望的。他的一生都献给了魔教,如果真的离开,他了无生趣。 但是就在这时,他遇见了祖师爷,祖师爷给了他一份寄託,所以他拼尽全力回忆起那份教史的内容,想要严格的按照那份教史来做,这样就能保证未来的一切都不会有变化,如果因为他的缘故,使魔教有一丝一毫的损害,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但是后来,在每日的相处中,祖师爷超脱了教史在他心中留下的强大又无敌的形象,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甚至因为身世的不如意,他远比其他的孩子更加惹人心怜。他实在不放心祖师爷,他没办法就那么把年幼又伤痕累累的祖师爷留给辛欣,所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下了决心,要自己亲自来照顾祖师爷。 或许那个时候祖师爷在他心里就不再是什么寄託,而是一个真正的亲人。 但是他不可否认,他最初的目的确实不纯。 他无可指摘。 所以杨子归再没说话,两个人陷入了奇异的沉默中。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屏翳之后也没再问什么。但是杨子归却觉得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却越来越愧疚,对归墟,他亏欠了许多。 所以他,实在不是他人所想的那种光明磊落又疏阔洒脱的人啊,他实在是不堪,又可怜,又可悲。 他与屏翳的谈话都在心里,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只能看到他面色格外的不虞,就像是遭受了难以接受的打击。 让旁观的人心焦不已。 说要处理重要的事情的归墟,正端坐在浮石镜前。 他其实不是有事情要做,只是接到了一个消息,必须要他来出面处理,所以才放下了他心头牵挂的的大叔,匆匆离开回到这里。 但是他实在放心不下大叔,所以在他的衣角绘制了一个阵法,可以找到他在那里,只要他想,也能通过这个阵法看到他的一切。 只是唯独看不到他心里的对话。 因此,归墟知道杨子归答应了赵惠的请求,陪他去救人,也知道他们一路上发生的事情,更知道,他们要救的人在哪。 但是却不知道杨子归突如其来的悲伤与愧疚是因为什么。 归墟手指紧紧地扣住衣角,甚至因为用的力气太大,整个手臂都在轻轻地颤抖着。他多么想,多么想把那个人拥到怀里,死死地揉进骨血里,永远不要离开,哪怕是死,也要用最最最狠毒的化尸魔法能够把他们化的全都化作一汪水,能够永永远远在一起。
第62页 明天,明天吧。 他那么难过,他一定要赶紧出去,找到他。 但是今天还不行。 明天,他一定会出现,带着他的师父,他最爱的师父,给他看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然后再也不放他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听了阿妹的血腥爱情故事,然后不自觉把祖师爷写的有点病娇??? 第67章 第 67 章 在赵惠被关押一点天日都不得见的时候,旱魃在他身上下了咒语,两个人无论离多远,都会对对方的存在有所感应。赵惠对此啧啧称奇,因为他曾经服用过灵犀角,他知道真正的心有灵犀是什么样子。而风廉上天入地找到的灵犀角,效果居然和旱魃随随便便念出的咒语效果一样,这使赵惠一时五味陈杂。 灵犀角对他来说,就像一个陈年旧疤,迟迟不见癒合。 但是,在两人相依为命逃亡天涯的时候,在赵惠不清楚的时间里,旱魃解除了这个咒语,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就为自己要牺牲做好了准备。 而这个结果,对现在的杨子归和赵惠来说,是极其不利的,他们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也不知道是谁捉走了旱魃。 赵惠可能是知道的,但是他却闭口不言,在杨子归询问的时候,甚至面露难色。 他只肯寻路,但是杨子归看他的样子,好像也只知道一个大的方向,并不是具体的方位,所以大部分的时间,两个人都在寻找。 幸好有屏翳提供的咒语,不然杨子归可真是一筹莫展了。 在念着咒语地毯式搜寻的同时,我们的教主大人一刻不停的想着他的祖师爷。 那日他只说有急事要去处理,就离开了,杨子归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但是那天,归墟的脸色很不好看,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杨子归两指夹着酒杯正啜饮,看他的表情好似很着急。 他放下酒杯,有心想要问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归墟看出了他想问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坐在他身边,拿起他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缓了一缓才说:“你不要担心,有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处理的。” 那两日两个人正温馨,杨子归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很厉害了,但是,万事小心。” 归墟按捺下心里的急切,因为他的关心,嘴角拉出一抹甜蜜的笑,轻声说:“你会等我回来的对吗?” 杨子归看着高大的祖师爷露出像小孩子一样的“求糖吃”的表情,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仔细算起来,祖师爷好像确实还不太大呢!虽然他看起来好像二十多岁的青年,但是细算起来,祖师爷不过十三四岁,会有这种表情实在正常吧。 他忘了他的祖师爷,即使在七八岁也不会对别人有这种正常小孩子的表情。 杨子归笑着伸出手,像之前一样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我等你回来。” 但是隔日,赵惠就醒了。杨子归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和赵惠一起离开。 他不告而别,心里本就充满了愧疚,又被屏翳那样一问,颇有几分心神不宁。 但是或许是有人需要被惦记,而这个人,绝对绝对不是他的祖师爷。 在篝火夜问之后的第二天,赵惠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就带着杨子归走了一条原本不在计划中的路。 而且杨子归感觉到赵惠好像有什么秘密,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好像做了些什么。 他心里有些疑惑,但是却不愿深想。 或许他真的懦弱吧。 最后走到的地方,是,九阴山。 在发现目的地是九阴山的时候,杨子归觉得有些难受。 胸口闷闷的,喘不上气来。 这是屏翳的感觉。 九阴山是他的牢笼,他在这里困了十万年。在被困起来的时候,世界还是他们的世界,等他再出来,已经什么都,不见了。 杨子归也被他的情绪影响,有些不太舒服。 他偏头看着赵惠,有心想问一问为什么回到这里来。 但是赵惠的反应非常的奇怪,或者说赵惠自从登上了九阴山的地界,就变得非常的不一样。 杨子归有些担心他。 他们已经找了十几天,都一无所获,或许他是太累了? 杨子归掂量着怎么开口问一问。 他其实和赵惠并不是很熟,严格的说起来,就是当初两个人在牢里有过一个交易。他答应了一些事。 但是后来,又发生了其他的事情,他找到了祖师爷,也知道了许多的真相,不论是站在祖师爷那一边,还是因为屏翳的原因,他都没办法再为赵惠做什么。 所以在赵惠提出要他去救旱魃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下来的最大原因,就是为了补偿他。 所以在微妙的愧疚之下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问出自己的关心。 他斟酌了又斟酌,才小心地问:“你身体不舒服吗?我看你的表情很不好。” 赵惠耳朵动了动,却没说话,他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九阴山日夜不停的风从山上跑下来,牵起赵惠火红的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原本是撑不起来这件大红的衣服的。即便是之前,他的容貌也是清隽文雅那个类型的,这样的容貌适合穿白适合穿青,却绝不适合这一身如火一样的艷红。
第63页 但是他偏偏喜欢这个颜色,日夜不下身。 但是现在,即使他还是一张看起来天真可爱的娃娃脸,却格外的适合这一身艷丽的大红。现在的红,不是一般的红。看起来,邪恶,可怕,险恶……那一身红衣,好像血染出来的一样,格外的可怖。 突然,屏翳好像疯了一样不停的在说些什么,语气凝重,像三月的雨绵绵延延,却很轻微。但是杨子归和他原本清晰的连接却仿佛突然间被蒙上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的听不清楚。 而教主大人现在却顾不上这些了,他有一种预感,突然出现,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进心里。 这是危险时候会有的第六感,这种感觉出现过的几次,都救了他的命。 杨子归握紧手中的扇子,全身的血液都因为遇到敌手而兴奋了起来。 赵惠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慢慢地抬起头来,向着山顶的方向,眼神执拗而可怖。 杨子归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从山顶刮下来的风,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刺骨,风中甚至带了青绿色的光点。 光点所到的地方,原本满是勃勃生机的树木,全都毁于一旦,只要沾上一点,就会断裂,融成飞灰。 赵惠就站在风来的地方,目光灼灼,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写了两千多,没有保存哭唧唧丢了一千,但是太晚啦就想说明天,结果故事走向了另外的一条路???我的天吶又要改大纲哭唧唧 第68章 第 68 章 杨子归本来是面向赵惠的,却被山上传下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他偏头看过去,看到了那庞大的光点群和连接成一条风带的乳白色的烟尘。 那是原本的漫山遍野的巨树。 或许,这才是他预感到的敌人? 杨子归嘴角牵起了一抹笑。他已经很久没动过手了,也不知道现在是在什么样的水平了。 他展开扇子,偏头看了一眼赵惠,准备与他一起迎敌。 但是让他惊讶的是,已经摆好了起手式准备潇洒的对战的自己,却格外不受这些小绿点的青睐,风中的绿点几乎汇成了一条光带,直直的冲着赵惠涌去,而对就在一旁的杨子归视而不见。 教主大人:…… 赵惠被裹在绿色的光幕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看到红色的衣角飞起来,又被绿色的光点淹没,而上方的绿点,还在源源不断的冲下来。 杨子归被这诡异的一幕弄得措手不及,他试着去拦截绿色的光点,却毫无所获,看起来惨绿色充满邪气的光点,遇见他,哪怕是碰到了他的一个袖角,都会变得格外的温顺软萌,轻轻地触碰他,然后消失不见。 本来要大展身手的教主大人目瞪口呆,他有些使不上劲的奇怪感觉,也不知道要拿这些奇怪的绿色光点怎么办。 他握紧了扇子,只觉得心底的不安越来越严重。可是这些看似为敌的绿色光点,却一点都没有威慑力啊!那么他这一份不安,是从哪里来的呢? 在他出神的时候,赵惠身边的绿色光点越来越多,逐渐做成了一个光茧,外层的光点还在不停的流动,把他包裹的严严实实。 随着光点的越来越多,颜色越来越浓,杨子归心里越发不安,浓烈的情绪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出神的盯着那些绿色光点,恍惚间想起了祖师爷离开那天的情景。 那天是一个阴天,夜明珠的颜色就像暗夜里的莹莹灯火,黄绿色的光芒温暖又甜蜜。 杨子归推门进了屋子,就看到小孩在莹莹的温馨火光中等着他。 那些日子,因为祖师爷的撒娇,两个人一直住在同一个屋子。归墟并没有什么越界的行为,但是杨子归与归墟独处的时候,却始终有一种超脱了亲人与朋友的气氛。 杨子归一度觉得有些不安,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还是一切如常——他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在他心里,祖师爷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 他不知道,在他心里天真烂漫的归墟,在他转头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神里有十万分的爱恋与占有。唯独没有天真。 但是,除了这个,和祖师爷住在一起还是非常让人留恋的,尤其是他总会坐在桌边守着烛火等他。 只是这一天的祖师爷格外的不开心,漂亮的眼睛微弯,嘴巴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他毫无疑问,是极漂亮的,他的漂亮,表现在五官无一处不精緻,但是却绝不是女气的精緻,剑眉凤目甚至还有一丝锐利。在平常时候,他一眼看过来,你第一时间注意的是那种尖锐的锋利感,绝不是他的容貌。 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得出来,甚至眼角的弧度都不差分毫,美的刚刚好。 现在他坐在灯火旁,一蹙眉,让人想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来哄他开心。 当然了,这是杨子归独有的待遇。 教主大人摇了摇扇子,却没多注意他的容貌,只看到了小孩一脸的委屈。 他笑着摇摇头,走到他旁边坐下来,伸手给他到了一杯茶,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这么不开心?” 归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小声说:“我要离开几天,你会等我回来吗?” 他身上的不安浓重的漫出来,紧紧地扼住了杨子归的咽喉,让他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第64页 长久的沉默让归墟误会了什么,他低下头,声音越发可怜:“我不会很久的,你就等等我,就几天。” 可是暗夜里的目光却格外的可怖,执拗,坚定,狠辣,欲、望在里面翻腾着,最终都归于占有,恶狠狠地占有。 杨子归轻轻地笑起来,摸摸他的头,轻声许下承诺:“好,我等你回来。” 归墟猛地抬起头,眼里的占有欲迅速掩下,只留下纯粹的开心与惊喜:“真的吗?” 盯了他片刻,又沮丧地问:“你不用勉强……”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他的脸上写着满满的期待。 杨子归笑着摇摇头,拿起扇子轻轻地敲了敲他的头:“你呀!我会等你回来的。” 小孩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满脸兴奋喜悦地看着他,就像一个求到了糖的孩子——杨子归,就是他的糖。 他纯粹的喜悦感染了杨子归,他放下扇子,轻轻地揉着他的头,觉得心里满满的,就像蜜糖一样。 你呀你呀,我永远不会弄丢你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会等你的。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好好陪他,把他当做自己最重要的人,一辈子。 暗夜里面的誓言没有人听到,但是他却给自己许下了一个永远不会变化的承诺,不论之后发生了什么,又有了什么变化,他也一直谨记着这个承诺。 在这一刻,他是纯粹的在意这个人,在意他的一切。 或许是那晚两个人的相处太过和谐,气氛太过温馨,在过了半个月的今天,杨子归还记得夜明珠发出的莹莹的光,温柔又甜美。 是记忆中的美好赋予了灯火不一样的味道。 可是现在的光点,和那天颜色一点都不一样,却带给他同样的感觉,非常温暖,好像带了浓浓的关爱。 杨子归有些摸不准自己心里的感觉。危险的预感一直在,他本来以为危险是因为这些不明的绿色光点,它们却给他格外的甜蜜温暖的感受。带给他危险的第六感并没有不见,那么,到底危险来自哪? 他倒不是不相信自己的感受,但是这个感受让他疑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捏紧了扇子,仔细观察四周,最终定在了那个绿色的光茧上。 第69章 第 69 章 传说很久之前有一个天下闻名的美人儿,她的魅力,让天地变色,日月倾倒——当然了,这只是夸张的比喻手法,但是确确实实的是,帝王也爱上了她。 作为坐拥整个江山轩辕氏后人,帝王从来不需要克制自己的欲望,他想要,就一定要得到。 而这个绝世无双的女子,有一个同样与世无双的心上人,他是将军,守位疆土,保护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也保护皇帝的至高无上的皇权。 可是这份皇权与他的爱情冲突了,他彷徨,不知所措。 可是帝王并不给他彷徨的时间,他下了圣旨,要女子隔日入宫。 女子不愿啊,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能去哪呢?更何况,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子。 她留了一封信给将军,触柱自尽了。 将军得知了这个消息,悲痛欲绝,不久后就病故了。 皇帝感念于两人的坚贞不屈、生死相随,下诏令为两人合葬九阴山,永世不分开。 如果这个神话停止在这里,那么也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传说,和九州大地上无数歌颂不同的爱侣的传说一样,但是这个传说,却远没有停止。 将军去世后的第二年,敌国大举进犯,将军不在,无人可以领兵抗敌,敌军长驱直入,直接打到了盛京城下,皇帝带着后宫匆匆忙忙迁往南方。大夏金朝再一次濒临灭亡。 而就在这次南迁中,人们发现,那位本该死亡与将军合葬的女子,其实并没有死,而是被皇帝关在了后宫,成为了他的禁脔。将军被他蒙蔽,死于非命。 渐渐有流言传出来,说是将军的冤魂不散,他发现了事实的真相,要报复这片他曾经真心守护的土地,誓要大夏金朝灭绝不可。 这个时候,先祖降下启示,需要皇帝血祭那美女,然后让十万精兵自绝于九阴山,以此来填补将军的怨气,不然,金朝危矣。 皇帝吓了个半死,他怕啊,怕祖宗基业,毁于一旦啊。 所以他什么都不敢说,严格按照先祖的启示去做,十万将士啊,全都是精锐,不拉到战场上去对抗外敌,而是送到山巅,自刎而死,流下的血汇成了河,从山顶流下,融入了山体里面。十万冤魂不消不散,都随着血液侵入到了山体里面,这里,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冤魂之所。 其实这里有着无数的神话传说,但是所有这些传说,都不是善良向上的,相反,这里是鬼故事缠身的凶恶之所,凡人闻之色变。哪怕是远远地看着,都会觉得心头发寒,不敢上前。 而九阴山是万鬼之宗埋骨之所,这里有天底下最纯粹的阴气,汇聚天底下最惨烈最可怖的恶鬼,在那个跌宕起伏的年代,每日都有无数人在战争中死去,有些弱小,但是大多数人都很强大——所以,变成恶鬼也就格外悽厉。 但是,在屏翳被关在了九阴山之后,整个九阴山就改变了。 或许是雨师与生俱来的气势,或许是魔神独有的恶感,传说中的所谓恶鬼汇聚之所,根本不当屏翳一合之力。
第65页 屏翳也没有做什么,他被关在这个天然的囚牢中,什么都做不了。而九阴山竭尽全山之力,以九阴山独有的阴寒之气来镇压雨师的绵绵细雨之力。 或许是雨中生寒,屏翳被关押的这些年,只觉得身体里好像住了个小贼,一直偷走他的力量,来供给他的牢笼。 他的力量日渐减少,可九阴山却越发严寒,距这里百米之外,就有一种寒气彻骨的感觉。 而现在,所有的鬼气都被震荡,在山体里嗡鸣,万鬼之宗,就要复活。 杨子归手指紧紧的捏着扇子,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那团光茧猛地散开,重新化作光点飘荡在天地间。 但是杨子归敏锐的发现,这些光点变了颜色,不再是鬼气森森的惨绿色,而是纯粹的、像是春天刚刚生出的第一株小芽的嫩绿色。 嫩绿色的光点看起来不再可怖,而是格外的娇嫩可爱。如果它们下山的时候就是这个颜色,或许没人会发现这是邪恶的、可怕的光点。 这些嫩绿色的光点在空中慢慢汇成了一棵树的形状,这是若木。然后若木渐渐消散,又变成了一条光带,直直的沖向了杨子归! 杨子归下意识地闪开了,光带扑了个空,在原地转了几圈。它们并没有表情,但不知为何,杨子归从他们转圈圈的姿态中看出了一种委屈。 然而,这些可不是那么单纯可爱的小白兔,它们转了两个圈,就发现了杨子归,又沖他沖了过去。 当然我们的教主大人毫不为难的一闪身,就避开了。 可是这次小光点们长了个心眼,也跟着他转了个弯,在杨子归猝不及防的时候,冲进了他的体内。杨子归惊了一跳,就见体内绿色光点一转,一半没入丹田,一半沉入屏翳的记忆之中——那里面又屏翳的灵魂。 就在两方忙着做捉迷藏的时候,赵惠身上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头发越来越长,直至脚踝,红衣越发红艷,不再是像火一样的热烈,而是像被血浸湿了的颜色,格外的可怖;他的瞳仁变成了赤红色,在外圈琉璃一样的棕色的包裹下,看起来诡异又阴森;手指长出了长长的指甲,在暗夜中泛着红色的光,像淬了毒一样的色彩,衬着他雪白的手,鬼气森森。 就连赵惠的容貌也变了,原本的杏眼尾部稍稍拉长,就变成了桃花眼,鼻樑更挺,就连山根都翘起,显得轮廓更深,更锐利。轮廓的变化使他的嘴巴稍稍变大了一点,却格外衬他的五官,邪恶又可怕。尤其是他现在笑着,嘴角几乎与嘴巴成九十度,这是一个恶毒又超脱人类的笑。 他看着杨子归,瞳仁更红,也更加阴险恶毒。 杨子归不认得这张脸,但是屏翳认得,老朋友了。 这世间姓赵的比比皆是,赵惠也不是什么生僻的名字,但是其中有一个,是最可怖、最恶毒、也最强大的。 万鬼之宗,也就是上述神话里面的那个被藏于九阴山巅又得十万阴兵滋养的、传说中“深情不渝、至死相随”的大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啊写着写着又要修大纲,昨晚就没有发上来!改了下赵惠小天使的背景和结局嘿嘿嘿~~~ 第70章 第 70 章 赵惠一脸兴味的看着木愣愣站着的杨子归。不同于屏翳一直被关押、浑浑噩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突然被迫清醒的经历不同,他可是一直都呆在尘世里,哪怕被封印,也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知道,杨子归和屏翳之间的关系。 等到杨子归从绿色光点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就看见笑的格外阴险的赵惠。 杨子归:…… 看着对面一身青衣满脸警惕的人,赵惠笑了起来,他对着杨子归眨了眨眼:“我要先走了,小宝贝,一会就有人来接你了,好好等着哦。” 他这句话说的格外的暧昧,眼睛还一直上上下下的扫着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中过程中,嘴角还一直带着恶意的微笑。 杨子归下意识就要出手。赵惠的这个样子太过诡异了,他甚至怀疑他被夺舍了。 然而还不等他扇子展开,那边的赵惠就已经打量完了,邪邪一笑,转身就走了。 是真的走了,化作一缕黑烟,转眼就消失在了天边。 剩下站在原地的杨子归:…… 他发现自从和赵惠出门之后,原本情绪不多的他总是陷入一种情绪中,那就是无语。 不过无语归无语,他倒是没把赵惠说的话当回事。 杨子归站在原地,内视自己的身体,仔仔细细地检查,发现那团黑色的光团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杨子归皱起眉头,他试着和屏翳交谈,但是他说的话都如泥牛入海,一丝回应也无。 他回忆起绿色光点出现的时候,好像听到了屏翳在絮絮叨叨不断说着什么,但是,他当时却模模糊糊听不到。是这之后,都听不到了吗? 这样想着,他心里有一些失落。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黑色的光团有一丝向体外流去。 杨子归恍然回神,就看见眼前站着一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长相的男人,只是这个人眼神更加的沧桑,周身的气息更加超凡脱俗。 杨子归笑了起来,这次的笑是带着十二万分的欣喜:“你是屏翳吗?你怎么……” 对面的人正是屏翳。他苦笑着摇摇头:“那些绿色光点都是若木的精华,我也不知为何它们径直来找我,甚至以自身滋养我的神魂,让我有了化形的能力。”
第66页 他看出杨子归眼睛里的疑惑,娓娓解释道:“我很多年前失去了一魂。凡人是分三魂七魄,三魂主天地人,七魄主喜、怒、哀、惧、爱、恶、憎,而魔神则不同,或者说魔神虽然也有三魂七魄,但是三魂为天欲、天道、天启,七魄则主地灵、地噬、地喻、战、死、灵、却。三魂主天道预示,七魄主命运沉浮。” “我被关在九阴山太久了,无事可做,经常沉眠,最后,有一日醒来,发现有一魄不见了。” “是天启。没了天启,我就收不到天道的启示,只能继续待在九阴山,哪都去不了。” 从他的声音中,杨子归听出了浓浓的不甘,但是这一魄丢的如此的莫名其妙,让杨子归不知该作何表情。他只能努力忍住自己的笑意——现在笑出来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他深吸口气,认认真真地听他讲古。 然而屏翳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说的话戛然而止,只是不清不楚的说:“总之,这些绿色光点算是温养了我的神魂,让我能够暂时以灵体的形态存在一段时间。” 看得出来屏翳不想多说,杨子归识趣的不再多问,转移了话题:“我们是不是该离开了?” 屏翳刚刚在吸收那些绿色光点,并不知道赵惠与他说了什么,闻言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点点头就进了他的身体里面。 杨子归挑挑眉,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和他商量:“我们现在要去哪?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屏翳反问:“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去找你的祖师爷?还不回去吗?” 杨子归被他噎的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要回无双殿。 也不知道祖师爷回去了没。 然而还不等他到无双殿,杨子归只是走出九阴山的范围,就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祖师爷。 归墟一脸委屈的看着他,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了。 杨子归只顾着惊讶和心虚,却并没有发现他心中单纯可爱的祖师爷,眼睛里满是几近疯狂的执着。 他只是本能的感到有一点不妙,然后慢慢走过去,干笑着问他:“你也在这啊?” 归墟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委屈和不满:“师父说过在无双殿里等我的,可是我回去你却不在了。” 杨子归捏紧扇子有些侷促,他被这个称呼弄得毫无抵抗能力。瞄了一眼归墟的表情,最后伸出手摸摸他的头,温声道:“是我不对,我有事要做,那我们这就回去好不好?” 归墟眨巴着眼睛,把一个被毁约的孩子的形象扮演的淋漓尽致:“那你以后都不会离开我了吗?” 杨子归笑了,他觉得自己感觉的没错,这就是个孩子。他笑着说:“我也不能保证啊,但是我不会再骗你了。做不到我就不答应你好不好?” 归墟气急,这个人是傻子吗?丝毫听不出他的意思来,反而就会气他,一字一句都直戳归墟的心窝子。 他其实都知道,自从归墟离开无双殿,他就知道了。可是杨子归不知道他知道啊,所以一心想要安慰小孩。而归墟之所以求安慰的一把原因也是想要心上人好好哄一下他,感受一下。 然而,杨子归的反应实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而且归墟本来前几日就要过来,却在动身之前,查到了一些不怎么美妙的事情,让他又气又急,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就被迫耽搁了几天,等他终于腾出手来,准备来找杨子归来个偶遇,却发现,他一直盯着的大叔和赵惠不见了。 归墟一下子就急了。这天下他的术法找不到的地方凤毛麟角。现在杨子归音讯全无,他担心对方出了什么事情。归墟不眠不休的寻找了好几天,才终于有了线索。 其实他们是到了九阴山。 自从屏翳被关在九阴山之后,这里就被阴气和鬼气改的成了世间大凶之地,归墟作为天下之势,他的术法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这里的。 归墟在知道杨子归到了九阴山之后,就一直在这里守着,因此赵惠一清醒就发现了他,告诉杨子归会有人来接他。 而他辛辛苦苦守了这么多天,就得到了这么个结果,他有些不开心,当然不开心,要缓解这份不开心,只有一个方法。 而且他刚刚知道的事情,也给了他一个警醒,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他低着头看向杨子归的脸,表情隐没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欲望有多可怕:“那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大灰狼已经盯上了小羊,可惜小羊以为自己也是一只狼,根本没把这个大坏蛋当回事,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好。”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开始囚禁y~~ 第71章 第 71 章 弱水,古有记载“凤麟洲在西海之中央,地方一千五百里,洲四面有弱水绕之,鸿毛不浮,不可越也”,也有“崑崙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今人考证,多认为当时是河流太浅的缘故,但是,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弱水。 真正的弱水,是从天河流下,途径常山、单张山、无回山,最终汇入冥府,成为黄泉的一部分。 而这些,杨子归都不知道。他跟着归墟一路往西去,看着好像是前往无回山的路,他还惊喜非常。
第67页 无回山确实是他们的目的地,但是这和他记忆中的无回山有一丝区别。至少他从来不知道,弱水会流经无回山,也不知道无回山上弱水中央建了一座小楼。 小楼建在河中央的小岛上,岛极小,只能容得下一座小院子,院子里种着参天的梧桐,树下一张石桌,几个石凳,颇有意趣。如果说这些是寻常可见的景色,那么这座楼就是绝无仅有的美景。 小楼是木制的,全都是千年紫檀。在岁月的浸染下,本就暗藏花纹的紫檀木更加内敛,仔细看却难掩芳华。三层小楼,第一层只有一张桌子,四面都铺着竹叶,后面有一个小隔间,摆放着沏茶的用具。二楼同样一张小桌子,四面却是兽皮,极尽舒适,而三楼是卧房层层轻纱之后,是一张足够三四个人睡卧的床,被褥全都是红杜天丝,看上去就丝滑柔软。 二楼三楼都有大面积的阳台,站立可观江景,可观山色,美不胜收。从一层的竹叶到三层的轻纱和卧床的被褥,一水的淡青色,极和杨子归素淡的颜色偏好,看得出来,这一座小楼建造处处都和着他的心意。 杨子归一见到这里,就喜欢上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喜欢这样被软禁的生活。 传说中羽毛都浮不起的弱水,不是人类所能跨越的,即便是某种角度上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杨子归也不可以,这也就代表着,他并不能自主离开这里。 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一阵气闷。他虽然对这些事情一向不怎么在乎,但是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孩关起来?他实在有些不怎么适应。 杨子归看着暮光下显得格外清隽正直的归墟,语气微沉:“你想要我做什么?” 归墟迎着他怀疑的目光,一瞬间觉得自己心头一痛。他多希望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来一点一点获得杨子归的爱啊。但是两个人再遇的时间不对,发生的故事也不对,甚至之后命运的走向更不对,他将要迎接的事情更是大错特错,他没办法,他舍不下,如果要放手,他宁愿把杨子归关起来。 所以归墟咬了咬牙,看着他笑起来:“师父说过要等我的,但是你不在了,上一次也说要一直陪着我的,结果你去押送粮草,我们分开了四年零三个月啊,你为什么一直要和我分开呢?为什么师父不能一直陪着我,一直在原地乖乖等我呢?是不是我把你藏起来,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他看着温柔的夕阳光线下,杨子归满是愧疚和疼惜的脸,觉得自己本来只有三四分的委屈,硬生生被自己说到了十分,甚至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撒娇式的哭腔:“我想回过头就能看见你,想要确定你会一直陪着我,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想要确定……” 归墟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可是看着对面的人毫无所觉的脸,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欲望了。 他想让他知道,想把他拉进这一场感情的漩涡中,不想再自己苦苦捱着毫无希望的暗恋,想要他知道,想要他回应。 他慢慢走到杨子归面前,微微低头看着他柔和了眉眼显得越发温柔的脸,看着他不安的抿着的花瓣一样微微粉色的唇,贴近他,慢慢说:“想要确定,你也是在意我的。” “因为,我那么爱你啊……” 话语消失在交叠的双唇中。 归墟只是贴近了那一双薄唇,感受到因为数日奔波有些干燥开裂的唇瓣,和嘴唇上方柔软温热的肌肤,这一切都令他着迷到失去理智。 但是他忍住了,他把杨子归关起来是有理由的,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腔私慾,或者说,要满足自己的私慾只是非常小的一部分原因,最大的原因还是为了保护他。 所以他尽量克制,只是含蓄而又温情的贴着。而这些就已经足够杨子归震惊了。 他从来没想过,原来归墟对他抱得是这样的心思。或许说,他从来没有往这面想过。 当年在江湖历练,他也见过这样的事情。三百年后的九州,风气开放了许多,男子与男子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但是由于大家对传宗接代的看重,所以只是一时新鲜比比皆是,真要白头偕老寥寥无几。只是毕竟风气开放,杨子归对这档子事也并不惊奇。 只是小孩毕竟是他祖师爷,他实在不敢也不可能抱着什么心思。他从来没想过可以与他有什么除了师徒之外的关系。毕竟魔教一开始的传承并不是师徒,而是父子,也就是说,魔教下一任教主是归墟的儿子,那么他当然会爱女子,毋庸置疑。 所以他从未想过归墟对他是这样的心思,对于平日相处的暧昧,也不当回事。他要是真的对祖师爷做了什么导致魔教有了什么变化,去了黄泉老头子真的要打死他了。 再说,就算没有这一茬,他也没想要怎么样归墟。毕竟四年前那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现在也不过十二岁,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有什么非分之想,他实在不会如此禽兽不如。 光是想想都很接受不了。 而从纯情告白一下子到了双唇交叠,杨子归有些跟不上这样的发展速度,竟愣在了原地——这对于教主大人来说,可是鲜少有的体验。 归墟却很矜持,贴了一下就放开了。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归墟恢复了杨子归眼里的天真可爱的模样,一脸腼腆地看着他,充分展现了作为十二岁少年情窦初开的迷茫试探。
第68页 杨子归:…… 他怎么有一种自己祸害了小孩子的禽兽不如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哇!告白啦!但是要等到十八岁才能在一起哈哈哈! 第72章 第 72 章 归墟看出了杨子归面无表情下震惊无语的心,也看出了他的小师父真正在想什么。 哪怕他已经显示了很多次,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啦、已经长大啦、虽然年纪才十二岁但是他无论身体还是心智都已经不再是小孩子啦、甚至他都觉得自己不再属于人类了之类的…… 可是无论他怎么明示暗示,杨子归就是坚定的以为他是个小孩子。只有他露出小孩子的神态,才会让小师父心情有些波动。 归墟面上还是一副天真可爱的小模样,心里却笑开了,他好像,已经摸到了对付小师父的方法呢。 突然,他心里有一丝不适,是被他留在无双殿的结界被触动了。 归墟心下一紧,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找到大叔还不过几个时辰,那些人就已经找到无双殿了,要是他晚了一步…… 归墟看着一脸茫然地杨子归,轻轻笑着对他说:“师父,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好好在这里呆着哦,我有时间就来看你。”不同于他话语中的脉脉温情,归墟眼睛里全都是逆鳞被触碰之后的疯狂。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杨子归,转身就离开了。 杨子归什么也没说,坐在梧桐树下。 今天天气真的很好,虽然太阳渐渐地落下去了,但是现在的阳光温柔的撒下来,浮在他的脸上,好像梦里最为温暖的记忆。 更何况,这是在无回山。 他眼神定在无回山上自由飘过的云上面,在那梦一样的少年时代,他也经常这样看,看天上的云,看无回山格外晴朗透蓝的天空。 云彩从来都不是一样的,但是那时愉悦的心情是一成不变的。 那时候的开心,现在都找不到了。 杨子归放空思绪,任由自己沉溺在那些如梦一样的回忆中。 坦白说,在小院里的生活,其实是不错的。 反正被关在这里与世隔绝,索性就放下了自己的重担,每日发发呆,看看云,有时候兴致来了,就自己做一桌美食,在梧桐树下,一个人慢悠悠吃上一下午。这里有好多东西,举凡吃的用的无一不精,且还用法阵隔绝时间,让他们存在于最新鲜的时候,更合他心意的是,这里有数不清的好酒。什么竹叶青、梨花白、女儿红,凡世有名的酒,这里都有。 除去这些,小楼里还有他常喝的茶,惯用的茶杯,他曾有些兴趣的笛子和琴,大概是给他无聊把玩的。 唯一的烦恼大概就是祖师爷离开前说的那一番话。在他看来惊心动魄的告白,让他每每想起来都不知所措。 或许是信任小孩,觉得祖师爷无论如何不会对他不利,所以虽然被关在这里,但是他不慌不忙,甚至还有时间来享受生活。 也有时间把祖师爷说的事情好好地考虑考虑。 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在那些年江湖漂泊的时候,也有人向他表达心意,无论是御剑山庄的大小姐还是村口酒家的老闆娘,他都能毫不留情的拒绝。那时身负血海深仇,如何谈情说爱?他满心满眼都是想着怎么报仇怎么光复魔教。 后来他又深居简出,无论谁来示爱,他都觉得毫无感觉,就干脆利索的拒绝了,包括之前跟到无双殿的医谷大小姐杏林。 他也考虑过,要不要找一个人共度余生。 但是无奈,看到那些人的脸他就没有想要继续下去的欲、望。 这是他第一次,考虑着要不要接受一个人的感情,他也说不好,为什么自己疼爱的孩子会对他有这样的感情,但是,出于近几年的习惯,让他没办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对他妥协已经成了杨子归的本能。 但是无论想多久,他脑子都是一团浆糊。他实在不能够答应,倒不是因为他对他没有感情,主要的原因是,他想起小孩,能想起来的就是刚遇见的时候,还是小孩子模样,一身褴褛的祖师爷。 实在没办法接受啊! 但是他不捨得拒绝他。 或许是他对于喜欢、对于爱情,并没有那么严肃的观念,所以觉得,答应了也没什么。 挣扎了又挣扎,思考了又思考,他最终下定了决心,下次见面要答应他。 下了决定之后,他无事一身轻的享受起了小院的生活。 酒是喝不完的,尤其是下雨天。 无回山不常下雨,但是某一日突然下起来,就会连绵好几天。 雨打梧桐,高可参天的梧桐每一片叶子都被绵绵细雨打的水润翠绿,映衬着灰色的天空,好像汇聚了整个世界的色彩。 杨子归靠在三楼的阳台上,屈膝倚着,酒壶放在旁边,是一瓶梨花白,清香淡雅,和外面绿色灰色两色一样的淡雅美妙。腿边放着竹笛,这支竹笛是他自己做的,前些日无事就仿着原本的那支玉笛做了一支竹笛,在这个美好的雨天,或许能吹一曲。 他看着外面连绵不断的雨,嘴角挂着笑。 在雨帘前面,他的脸柔合了五官之后,有一种随时会随风而去的虚无感。 至少在来人面前,好像他随时会离开一样。 小院少有人来,他在这住了两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
第69页 来的也是一个熟人。 当初在山林中遇见的小和尚自惠。 他还是那一身灰色僧袍,举着把竹伞,坐着一艘船,穿弱水而来,登上了小岛,踏进院门,一眼就看到了楼上坐着的杨子归,他的侧脸在雨幕中模模糊糊,却偏偏有一种君子如斐、翩然远归的感觉。 好像穿过了时光与轮回,坐在那里的一道洪荒的回忆。 自惠沉默了半晌,他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他原本是一个磊落的人,身为信奉佛祖的小僧,他守着清规戒律,是绝对不能做那些事情的。 但是他为了自己的宗族,违背了师父,也违背了佛祖。 自惠捏紧了手中的伞,仰脸看着楼上潇洒如风的身影。 那些能够自由选择自己命运的人真好啊! 他们两个都是不能自由选择命运的人啊。 自惠还好,是因为自己强加在身上不能拆下的重担,而楼上那个看起来潇洒自如、看起来自由、看起来无所顾忌无比勇敢的人,确实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在无所知之时,就做了别人的棋子,十几万年。 第73章 第 73 章 雨天适合独饮,适合奏笛弹琴,适合做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或者懒散一点,适合睡一个回笼觉,适合闲在家里就着雨景喝一壶温的刚好的酒,适合品茶,适合三五好友一起闲聊天。 就是不适合两个心怀鬼胎的人相互试探。 看到自惠的一瞬间,杨子归就嘆了口气,现在他就要去做那个最不适合的事情了。 他心里很明白,这个小秃驴到底在想什么。 楼外青山细雨,楼内去着实配不上这等美景。 杨子归懒懒散散地倚着墙坐着,明明他衣衫穿的合规合矩,姿势也只能算是不羁,却整个人给人一种衣衫半褪、坦露胸胸,下一刻就会拔剑暴起的错觉。 自惠坐在他对面,端端正正,背挺得笔直,跪坐在腿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捧着一碗茶。 他不像在与人闲聊,倒像在香火缭绕的大殿中供奉他的神像。 杨子归挑挑眉,既然对方不开口,那他就去就山:“大师怎么有空来寒舍做客?” 一句“大师”喊得嘲讽又荒唐。 自惠面上还是不温不火的死样子,笑着沖他颔首:“贫僧今日唐突了,实在是有要事不得不……” 杨子归打断了他的话:“无回山是我的家,这里有无数美景,我却从未见过今日这般风景。大师且往窗外瞧瞧,我们今日不谈正事,只赏景。” 他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觉得自惠来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每次见着秃驴,他都觉得对方身上缠着浓浓的不详之气。 自惠苦笑,却没多说什么,依他之言向窗外看去。 杨子归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心里却警惕起来。这个人,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有要事,却肯依他先看风景。这件事必定要紧,也必定要求到他身上,说不准还要他付出什么大的代价。 这是,他身体里的黑色光团却突然转动起来。 这几月,或许是之前绿色光点给的能量太多了,屏翳一直在吸收,从来没出现过,他也尝试着问过他话,却没有得到回音,所以他只好一个人自得其乐的过了两个月。 而现在屏翳却突然转动,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杨子归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悄悄问他:“屏翳?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屏翳却不答话,他内视看见那个代表屏翳的黑色光球越转越快,几乎成了一个黑色的小漩涡,他血肉中有些绿色的光点也被牵引出来,吸进那团光球中,打了几个转,又回到他的血肉里面了。 这是当初在小镇里面吃下那颗奇奇怪怪的药材改造成的他的内力。 杨子归试着去引动那些内力,却发现和之前一般无二,他按捺下自己的疑惑,决定还是先把这个秃驴打发走再说。 然而还不等他说话,自惠就率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是极清脆的,就像他的外表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的声音,清脆又可爱。 而且可能是因为他常年侍奉佛祖的关系,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缥缈的佛气,就像佛祖俯瞰众生时所带出的慈悲怜悯的心情。 但是他说的内容却不怎么好:“贫僧还记得,那一日,也是这样的一天,青州的那座山里的风景,虽比不上无回山这般诡秘,却让人觉得纯粹可爱。雨下的不大,连绵了月余,贫僧日日关在佛室里,焚香静心侍奉佛祖,佛祖给了贫僧谕示,要贫僧跟着下一个进山的人走。”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看着杨子归,说话的声音越发认真:“贫僧本是不愿意的,我族驻守天道入口几十万年,有祖训,凡我族人,不得轻易离开驻守之地。” “可是那个人是我认识的人,是我曾经指引过的人,是我卜卦时,卦象中的天下之势,救世之主。” 他的自称已经从“贫僧”变成了“我”。 “于是,我抛弃了祖训,决定按照佛祖的指示行事。这是我多年前求来的机会,我要救世,我不能看这世间这多般苦难,我不能看百姓生无趣味,日日漂泊如浮萍。我要改天换地,要给大家一个昌盛安稳的海清河晏。” “所以我跟他走了,那个人,就是你曾经带过来的,杨彩琼,现在的归墟。”
第70页 杨子归一直皱眉听着,自从听到“天下之势”,他就隐隐猜到,或许,小和尚来拜访和祖师爷有关。 自惠还在说着:“他是天下之势,註定从他手中还世间一个安宁。可是他身上的气运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他必须合乎天道的指示,他要帮助起义军,彻底灭掉大夏金朝。可是之前他出尔反尔,几经变更,现在气运略薄,无气运相护,他身受重伤,这时候,只有你能救他了。雨师,屏翳。只有你有与大夏金朝那位军神一战之力,只有你能帮他,灭掉大夏金朝,才能把他的气运全都补回来。” 他这一番话半真半假,赌的就是杨子归对于归墟的关心。 但是他不知道,杨子归和屏翳并不是针锋相对的敌人,相反,两人甚至互相引为知己。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这番话,可算得上漏洞百出。 杨子归记得,他曾听屏翳提起过,天道给的指示,是要保护大夏金朝。不论自惠说的是真是假,首先,这个就错了。 那么真正要保护起义军、要灭掉大夏金朝的人,到底是谁?不论是谁,他绝不是天道。 杨子归眯起眼睛,想起来当初遇见旱魃的时候,旱魃曾说他是奉了天道的旨意,也和他说了他要做的事情,甚至还让他参与黑魇的一应事宜。 但是很明显,归墟和旱魃,是彻彻底底的敌人,无论从最开始他捡到小孩的时候,还是小孩失踪之后。 而屏翳作为雨师,作为十大魔神之一,是一定无法违背天道的旨意的吧。 自从那天两人商量好要助起义军之后,屏翳好像就有一丝不太对劲,按照以往来说,他的力量在恢复,绝不会如此羸弱,但是现如今,他却越发的虚弱,甚至都不怎么开口了。 违背天道的旨意,就是如此的后果。 那么如果这样说的话,他也要走天道指引的路,他和归墟也註定是背道而驰。 想通了这一点,杨子归再去看自惠的话,觉得心里颇为不安。 但是,即便他知晓自惠都是在骗他,要利用他做什么,他也不敢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或许祖师爷真的重伤等他去救。 他想了又想,但是听了自惠的话,心里就一直不安,他又一直得不到屏翳的回应,实在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选择。 自惠捧着茶杯,看着他脸上神色变幻,心中忐忑不安,其实杨子归所预料的都没错,他确实利用他,骗他,想要杨子归为他们做些什么。 但是这些绝对超乎杨子归的想像。 他不该侍奉佛祖啊! 众神陨落,佛祖也不能幸免,只有天道一息尚存,如何能斗得过异世来客?如何能保全这一片九州大地? 他只能硬下心肠,来做这一恶人。 第74章 第 74 章 两军交战的地点被设在了九州之一的常州府,这是两方商量了之后的结果,虽然大夏金朝只能苦守一个盛京,但是盛京之后都是轩辕氏的狂热信徒,那些地方,起义军不敢要也要不起。那是天道最后的底牌,如果真的有一日战况那般凶险,或许天道会鱼死网破。 但是现在说这些还早得很。 杨子归跟着自惠到了常州府。这里一派战时的紧张气氛,两军对垒,百姓们自动自发的为起义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大夏金朝根本就不得民心,之所以能苟延残喘到如今,都是先祖的庇佑。 和几州交战时不同,现在的帅帐被设在了城中心,或许说,是神的使者,被众人簇拥在了城中间。 杨子归跟着自惠一路往城主府走去,心里又是担忧又是紧张。 他倒不是怕自己被骗,他只怕祖师爷真的有些什么不好的情况。 连平日里骚包的养着扇子都顾不得了,他紧紧的捏着扇柄,沉默的穿梭在到处都是百姓被褥的街巷中。 自惠却突然和他说话:“你见到百姓们生活的悽惨会不会改变心意帮助起义军?” 确实悽惨。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但是他们的脸上全都是带着希望的笑容,哪怕断手断脚、伤口没有及时医治而恶化流脓,还是颤抖的站起来,为起义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杨子归看到这些,心里或有所感。他所生活的时代,是和平的年代。虽然有纷争,但是武林之中的纷争,所涉及的不过几人,最惨烈的那一战也不过百人。而现在,一场仗打下来,死去的兄弟们何止万人。两方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什么计谋,什么战术,在现在已经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两方将士都恨不能生痰其肉,打起仗来就像不要命一样,伤亡也就格外惨重。 但是,杨子归牵了牵嘴角,没笑出来,只能尽量轻松地说:“对我来说,这个世间,都不如他重要。” 他,却生死未卜。杨子归实在没心思和自惠互相试探着闲聊。 越离得近,他就越不安,好像发生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 这个“他”指的是谁,自惠当然知道,他也沉默下来,或许说是稳操胜券的沉默下来。 只要归墟还在他们手上,杨子归和他身后的屏翳就一个也跑不了。 城主府近在眼前。 这一日天气十分的不好,天空阴沉,好似承担了千斤重量,沉沉地压下来,大朵大朵的云都染上了悲凉的灰色,暗淡无力的飘荡在好像近在咫尺的天空上。
第71页 风悽厉的刮过来,像一把一把的小刀,划得人生疼,不只身上疼,心也疼。 那种无依的心,是最疼痛难忍的。 归墟正安静的躺在床上,漂亮的面容上满是苍白,看起来命在旦夕。 杨子归在门口看着他,一步也走不动。 那个原本嚣张狠厉的孩子,现在绵连苍白的躺在床上,他甚至都不敢去试一试他是否还有气息。 身边的自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他一个人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才恍如梦醒,捏紧了手中的扇子,慢慢走进去,想要看看那个他亏欠的孩子,是否还在人世。 然而,在离床铺五步远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或许是他对自家孩子太过信任,他总觉得,这个床上的人,面容太过精緻,气势全无,看起来就像一个十五六岁的精緻可爱的少年,需要别人细心呵护。 而他家养的小混蛋,应该无论什么时候都一身狠辣,过分锐利的双眼,让人不敢再细瞧他原本无暇的五官,即便闭着眼,整张脸都是一贯的透着薄情寡义的滋味儿,只有那寥寥无几的时候,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满脸的柔软。 床上的这个人绝对不是他的祖师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短小君{吐舌} 第75章 第 75 章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几个人,他们看见杨子归停下来,居然脸色都变了,甚至有几个人忍不住往前买了一两步。 杨子归敏锐的听到了声响,一回头,看到了几个面目陌生的人,但是从他们身上发出的气息却绝不陌生,带着一股子奸佞邪魔的味道。 杨子归不怒反笑,径直看向站在最后面的自惠:“不知几位这是什么意思?天下之势是可以随便伪造的吗?” 为首的一个人,面目和善,年纪看起来约莫五六十岁,脸上带着经历风霜之后的阔达,但是眼神却满不是那么回事,尤其是盯着杨子归的眼神,如同几年未曾好好进食的饿狼看着食物的模样——在他眼里,杨子归清晰地看出了利用与算计。 讲真的,他能心甘情愿和自惠走,即使被利用也未曾有怨言,是因为他以为自惠是为了祖师爷做事,可没想过被这几个糟老头子给白白利用。 他心里起了警惕,暗暗叫着屏翳。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他从不託大,以他自己的实力,恐怕不能离开。只有屏翳,这个万古之前的魔神,才能护住两人全身而退。 身体里的黑色漩涡早已停止转动,前几天未曾答话的屏翳在自惠和杨子归在路上的时候回了话,却没有说自己这几天的情况,只是简单地说还好。 今日杨子归一问,屏翳就回答了。他也感觉出来外面的气氛不太对劲,和杨子归一交流,就偷偷游离于他的身体之外,等着战起就护住杨子归。 或许是屏翳的错觉,他总觉得对面最后面站着的小和尚在看他。 自惠抬头看了片刻,又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而为首的那个老头,却依旧紧紧的盯着杨子归,目光中带着垂涎,杨子归沐浴在他如有实质的目光中,感觉自己成了一块红烧肉。 他不耐烦地挑挑眉:“这位老先生,不知有何见教?” 老头笑笑,依旧紧紧地盯着他:“杨大教主这么说就太客气了,小老儿不敢说见教。” 杨子归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但是这些他都有了心理准备,毕竟一见面就看出他是回溯时光而来的自惠,就站在那些人的后面。 他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只是笑着说:“那不知老先生这是何意?” 他眼神淡然,看起来毫无波动,只有眼波流转的时候,才能看出来一闪而过的锋利,尖锐无比。 对面的老头却不以为意,笑着说:“不如我给杨大教主讲个故事吧。” 毫不理会杨子归的嫌恶,他却慢慢悠悠地开始讲述:“因为长久的沉睡,魔神一魄渐渐飘散于世间,有一日误入了一个阵法。那是阵法大师留下的另一个小世界,只等足够的能量就会开启。而一魄是如何进去的,别人也不得而知,但是一魄在进入小世界的时候,转换为凡人的三魂七魄,其中逸散的能量开启了这个阵法。” “魔神的一魄都是了不得的,虽然转为凡人的三魂七魄,却格外的不同凡响。就像贪狼星一样,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厄运,所以他所有的亲人都以各种方式惨死,而他最亲近的老师也因为他万剑穿心。但是这也并不值得悲伤。” “因为,这个阵法,最初的作用是给予一场梦境,也就是说,那些人都是假的。” “杨大教主,你的魔教,你的师父,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只不过是一魄化为的人形而已。” 他言语里明显带上了恶意,声音越□□缈,就像在杨子归耳边轻声说着,世界上最恶毒的话:“这个世界,才是真实的,你在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你存在的那个世界,你所珍惜、所经历的那些,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假的。 全都是假的。 杨子归站在原地,几乎要被这个故事摄取了心神,他知道不能这样相信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的话,不能就这样否定之前的一切记忆。但是他心里,却下意识地相信了。
第72页 屏翳也愣住了。 其实这个故事,虽然有些疑点,比如说这具身、体是怎么回事?还有他是如何化为三魂七魄的人类,又是如何进入那个阵法的?甚至还有屏翳明明说他的一魄是丢失的,而这个老头的故事里,他的一魄确实自己离开的,这就对不上啊。这是屏翳的一魄,他应该更明显的知道一魄是如何离开的。 还有最重要的,这个老头神神秘秘地叫自惠把他骗过来,就为了给他讲这个故事吗?他的目的何在? 杨子归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甚至因为他在江湖漂泊的经历,他格外的多疑。 也因为涉及到了他的逆鳞。 杨大教主眯起眼睛,淡淡地问:“不知老先生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对面的老头儿还是一副垂涎的表情,豆大的小眼睛仿佛在发着光:“杨大教主,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肯定知道。问问你的心,是不是明明知道有许多的疑点,还是不由自主地相信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蛊惑,但是杨子归却苍白了脸。 因为他很清楚,这个老头的话,全都是真的,正好说中了他内心的感觉。 他只是不敢相信。 杨子归捏紧了手中的扇子:“如果想让我相信你这么无稽的话,老先生是不是应该把你的故事里面的漏洞都填补上?比如说我的这把扇子是如何来的?比如说,我的这身武艺是怎么回事?比如说……” 他慢慢悠悠地说着自己的疑问,看着老头儿露出的胸有成竹的微笑,不由得停住了话语。 而老头仿佛知道他要问出这个话,一扬手,门外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他们的老熟人。杨子归在离开青石镇之后的许多时候,都在牵挂那个给了他们许多帮助却无缘无故失踪的人。 他建立了无双殿之后,也曾寻找过他,却没料到,再见原来是这样的场景。 这个人就是他在初遇到小孩的时候,遇见的给予两人许多帮助的那个老大夫,魏老头儿。 第76章 第 76 章 曾经,在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过的第一个年,就是和这个虽然总是唠唠叨叨却格外好心的老大夫。杨子归总觉得突然到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他能够迅速地习惯这里的生活,祖师爷和这个老大夫居功甚伟。 他给了杨子归许多帮助,却又以那样离奇的方式失踪, 所以不论之后他过什么样子的生活,都一直在心里记挂着这个突然失踪的老大夫。 可是无论杨子归怎么想,都想不到下一次与这位他非常尊敬的老人见面,居然是在这样的时候。 魏老头儿还是那个样子,穿着一件简单地棉袍,就连嘴角的微笑弧度都仿佛没变过。 可是这个人最本质的东西已经变了。 杨子归感觉魏老头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完美的工艺品,经历了层层工序终于出现的最最最完美的手工艺品。 再不是之前那么慈爱温柔的眼神了。 而这种改变无疑是非常可怕的。 杨子归併不是涉世未深的小青年,他在江湖闯荡几十年,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却看不出这个人的性格,甚至还隐隐视他为亲人。 如果这不是杨子归的问题,那么,这个人该有多可怕啊? 确实,魏老头儿看起来毫不起眼,周围的人看到他却都满脸尊敬,谦卑地弯下腰,把他簇拥在中间。 他的嘴角还是一样的笑,一样仿佛家里爷爷唠叨的声音说道:“年轻人啊,你总是不听老人家的话,为什么不能安安稳稳地生活呢?总要去走些艰难险阻的路?” 杨子归摇着扇子,虽然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丝毫不露:“魏老头,好久不见,看来你现在混得不错啊。我还以为你离开了青石镇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呢?” 魏老头被他的话逗笑了,摇了摇头:“你呀,就总是说这些促狭话,你知不知道青石镇可是我的阵法,他们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都由我一念决定,怎么样,偏安一隅的和平怎么样?你怎么就不能一直在那里生活着呢?偏要离开?” 杨子归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他的隐喻,心下一惊。他悄悄问屏翳:“你觉得会有这样的阵法吗?” 屏翳轻声回他:“有的,阵法之大成可以造就一个小世界,更何况是一个小镇。” 杨子归沉默了。可是魏老头却还不放过他:“年轻人总要接受现实,逃避是不可能的,我都说的这么明显了,你还要再逃避下去吗?” 杨子归知道他的意思,知道,刚刚无论是那个老头所说的话,还是魏老头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但是他实在不肯相信。 只能沉默。 两方人正在僵持中,一个人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这种沉默中瀰漫的尴尬。 归墟。 他的祖师爷。 归墟正在前线那个自封的江东王帐内和常香胤议事,却突然收到了心腹传递来的消息,说看见他的师父被自惠请到了魏老那里。 魏老的身份很高,在这个密谋改天换日的组织里面,是仅次于头儿的人,而归墟的身份,严格来说不过是一个吉祥物罢了,但是在他多年的隐忍经营下,组织中一半的人都归顺于他,他甚至能隐隐与组织的头儿分庭抗礼。
第73页 但是这个魏老一向地位超然,据说隐世做些什么研究,这四年来归墟从未见过他。 现在他却把大叔带走了,是要做什么? 他简直一刻都呆不下去,捏了个法诀,恨不能一瞬就到。扔下与会的众人在原地呆若木鸡。 算了算了,散会吧。 总归这个什么什么金朝,也註定要被灭掉了。 而归墟简直是拼了老命在赶路,终于赶在事情最严重的时候,到了常州府太守府。 若说只是赶路,用不了这么久,但是太守府周围层层叠叠布了无数的阵法,而且有些明显是针对归墟的。 这个阵势越大,归墟就越心慌,他是知道那件事的,也知道杨子归对于他的魔教有多看重。 万一、万一…… 他真的担不起那后果。 然而,即使他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看着两方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就知道自己来晚了,那个他刚刚得知想要瞒过小师父的消息,还是被小师父知道了。 归墟视线扫过和杨子归对峙的一群人,看到为首的魏老头时,着实吃了一惊。 他也没想到这个往昔的故人会以这种方式和他们重逢。 而且,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重逢。 但是在这个当口,叙旧显然是不现实的。他只是狠狠地盯着为首的老头,锋利的像刀子一样的眼神显然让那原本优哉游哉的老头很是紧张。 他甚至从衣袖里掏出手帕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而这些,都被杨子归收入眼底。 他心里笑着想:小孩没事。 而且,祖师爷在这里还挺有地位的。 但是,归墟紧张的反应看在杨子归眼里,就很明显了。 原来那些事情,他不敢承认,一直在挣扎的事情,全部,都是真的。 他的师父,他的魔教,他的经历,他的血海深仇,都是假的。 全部,都是,假的。 杨子归简直要崩溃了。 这件事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 他也并没有比别人坚强多少。 他心底的惊涛骇浪并没有被别人发觉,只是屏翳围着他转了两圈,又缩回他的身体里,无声的安慰他。 而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老头擦完汗,轻声解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知道我们辛辛苦苦就为了这一刻,如果不行的话,就全都毁了。” 这话虽然说得模糊,但是归墟还是听懂了,他冷笑:“所以你们就可以不听我的话了?” 他的语气极其不客气,听得老头脑门上的汗越来越多,最后都汇成了小小的水流。 旁边的魏老头看到这一幕,冷笑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只长了个子,没想到气势也不小嘛。” 归墟眼睛一眯:“我道是谁,原来是隐居山中的魏老啊,怎么,你的研究成功了?” 魏老头面色虚黄,就像受了反噬的样子,定然不是成功了。归墟这一把刀插得可谓快准狠。 魏老眼神中闪过一抹精光,面上却还是笑着说:“失败了也没关系,这不是有我的丸药吗?只要有了它,什么实验都会成功的。” 这个它,指的就是杨子归。 归墟简直怒极,向后伸手拉住杨子归的衣袖,盯着为首的老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现在要带他走,看你们谁敢拦?” 魏老头丝毫不惧,也温声笑着说:“恐怕你带不走他。” 正在气氛一触即发、战意节节飙升的时候,门口突然出现的人打破了紧张的氛围。 或者说,他使两方终于想起了自己是盟友,而对面,使他们共同的敌人。 第77章 第 77 章 周适宜就像正在无所事事的闲逛一样路过门口,对着屋子中面色紧张、各怀心思的众人露出了无害的微笑:“真是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归墟面色发冷,很显然他想起了身后他牵着的人和门口那个人的关系,一点都不客气地问:“既然知道不好意思,你还不赶紧离开?” 周适宜丝毫不为所动,还是笑眯眯地样子:“打扰打扰,我是来找我的朋友的。” 说着,他看向杨子归:“跟我走吗?” 其实杨子归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旱魃和屏翳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是多年的老友,杨子归和周适宜不过是两个存在于彼此耳边的不算陌生的名字。 但是现在杨子归整个人被无尽的迷茫包围,他清楚的知道什么才是事实。可是这么残酷的事实,让他连思考能力都丧失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这个世界不再是他以为的九州,他的祖师爷也不再是他以为的祖师爷,就连他自己,也不是他以为的他自己。 这个世界多么荒诞啊。让他只想逃避。他和屏翳商量,暂时躲在身体里,放弃了与外界的一切交流。 也就错过了他的祖师爷对他的挽留。 面对蚩尤的邀请,屏翳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他伸出手,扯开了归墟紧紧拉着他衣袖的手。 归墟感觉到他滑顺的衣袖从自己的手背上面拂过,就像世界上最柔软的绸缎。 也像世界上最致命的尖刀。 他右手痉挛了几下,突然伸出去,拉住了走到前面的人。
第74页 就像当他还小的那几年,每次和大叔一起出门,都会这样去拉着大叔的衣袖。 屏翳感觉到了,却没有波动。 伴随他成长的是杨子归,把他当做祖师爷一样尊重又喜爱的也是杨子归。而屏翳,对他确实有一丝好感,觉得这个人颇为可爱,也愿意在一定限度内,听从他的话。 但是这并不代表,屏翳愿意弃他多年的老友而选择他。 屏翳理所当然的没有理会他。 而在归墟看来,这无疑是一种气愤至极、想要抛掉他的信号。 归墟简直慌张极了,在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他一直把这个人放在自己心里一个特殊的位置,那个位置甚至比他自己还要重要。他不能接受没有杨子归的日子,不能接受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杨子归会和他永世不复相见——要知道,身为魔神魂魄的杨子归,和身、体被彻底改造过的归墟,是真真正正的长生不死,与天地同寿。 永世不复相见。 归墟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背影,一步、两步、三步……直至不见踪影。 归墟原本墨色的眼睛颜色逐渐变浅,最终变成了浅浅的灰色。那灰色极其的淡薄,就像一阵雾气,风一吹就要消散了似的。 但是那浓雾一样的灰,却衬得归墟那张精緻的无一处不美的脸,越发的高贵、也越发的邪恶缥缈。 面对这样惊人的变故,魏老头和他身后的一行人,都沉默不语。 他们原本想要留住周适宜,毕竟那是天道手下一员大将,要是能把他杀了,那么对之后要做的事情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无奈他们加起来都不够人家一个指头,唯一有一战之力的归墟还全副注意力都在杨子归的身上…… 要是留不下周适宜,那么杨子归还是走了好,要是留下,不但不能炼化入阵,反而可能会对之后的计划不利。现在杨子归跟着周适宜走了,那么对付归墟就很容易了。 为首的老头和姓魏的老头对视了一眼,都看出来了对面的人眼底的算计。然而还不等他们将这些算计付诸实践,就看到了归墟眼睛颜色的变化。 魏老头眉头一皱,想起了这正是汇聚天下之势的人二次的变异,只要等这浅灰色瞳孔再变回黑色,就能号令天下,且举世无双,无人可与之匹敌。这不仅是实力,还有天下所赐予的运气。 必须要趁他现在还没到最终的进化,就杀了他。 魏老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意,却见归墟的眼睛又以极快的速度变回了黑色。 大功已成。 回天乏术了。 他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随即觉得脖子上一凉,好似整个人飞起来了,却又见着一个与他极其相似的人站在原地——原来,他竟被归墟一挥袖直接斩去了头颅。 之后的几个人都不能幸免。归墟砍了他们的头之后,又挥一挥衣袖,把他们的心脏击碎。这才是真正的铲草除根,要不然以这几个人的功力,光是断头还有生机。 只有最后的自惠被他留下了。 小和尚还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归墟看着他,竟微笑了起来:“你,去帮我办件事情吧。” “把那几个人,都吊在无回山巅,等他,来找。”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学期新的忙碌!从今天开始恢复一周六更么么 第78章 第 78 章 杨子归现在全无所觉,他将要面对的是怎么样的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现实。 光是要接受现在的事实,就让他心力交瘁。 他龟缩在身体里,脑海中浑浑噩噩,一会是少年时在无回山的愉快记忆,一会是刚刚来到几百年前遇见的祖师爷……这些交叠出现的画面,给他难以想像的冲击,让他无法面对,只好用这种方式来逃避。 然而,即使知道所谓的祖师爷,不过是一场梦境,他也无法放下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小孩。在他重复出现的记忆中,那个人就像一道过不去的关卡,如影随形的出现在各种环境中,让他难以忽略的人,也给他难以抗拒的感情。 或许在这整个世界里面,唯一还值得他留恋的过去,全都系在那一个人的身上了吧。 但是他并不知道,因为屏翳毫不犹豫地离开,让他的祖师爷变成了怎么样的一个疯子。 自惠走在无回山间,山间猎猎寒风吹动他素色的僧袍,他面对着那个像梦一样柔软美好的女孩子,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他身为方外之人,本来不应该有这些凡世俗尘的感情。他曾经也嗤笑过,怎么会有人因为这种可笑的东西而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作为灵狐族的另一种意义上的首领,他在幼年时,就抛下了全部柔软的感情,变成了肩负着沉重使命的小和尚自惠。他曾经困惑过关于亲情和友情的抉择,甚至在师父和自己的宗族中陷入两难的选择,但这一切,都随着师父的主动放手而过去了。 他也就越发坚定地顺着自己既定的路走下去。 至于爱情,这从来不在他的考虑中。 他却没想过,在执行那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任务的时候,会遇上他这辈子最美妙的意外。 在杨子归把无双殿送给了归墟之后,就让跟着他的五人离开了,顾紫烟他们并不是什么怕事的人,自然是想要和他共度风雨。但是在杨子归见过周适宜之后,他感应到了天道的威力——这并不是几个凡人能参与的战争。
第75页 因为屏翳藏在他身体里的缘故,杨子归是註定逃不开这场封神的战役的,但是他这几个兄弟却可以。 在和归墟商量之前,他就让那几个人离开了。 他原本想的是让他们去青石镇,毕竟那里给杨子归留下了足够美好的回忆。在那时归墟就已经知道了青石镇其实是一个大型阵法的开启障眼法,自然派了人严密监视,也想要从那里知晓如何能护住他的小师父。就这样阴差阳错的遇见了五人。 虽然他不是很待见这几个没眼色的电灯泡,但是不管是碍于杨子归还是因为最初时候的一段因果,他都不可能放任这五人不管。 于是分身乏术的归墟就把他们託付给了自惠,叫自惠好好照顾他们。 自惠的计划正进行到最紧要的关头,他自顾不暇,就叫左辛把几人带到了密林里。 而左辛那个蠢货居然把他卖了个底朝天。等自惠回到密林见到和谐相处的六人时,尤其是听到顾紫烟说:“哇,左辛你们族长真的还是个小孩子诶”的时候,他想杀了左辛的心思都有了。 反覆深呼吸才压下心中的暴虐,他笑得温柔和善,用足够和善的声音问候道:“不知几人在此住的还习惯?” 还是刚才的那个清脆活泼的女孩子的声音:“住的很好啊,谢谢你啦小师父。” 自惠抬头望过去,被女孩子迎着阳光灿烂无比的笑脸所吸引——一眼万年,一见钟情。 而现在,他就要带着这些把他当成好朋友的少年少女们去送死!这其中还包括那个让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子…… 自惠的心好像放在体外感受着无回山刺骨的寒风。 这里无论什么季节,都有着足以划破你身体的寒风,就像一柄一柄的小刀子刺破你的肌肤,直接把你的心,千刀万剐。 而凡人并不能适应这样的寒风。 他身边的顾紫烟瑟缩了一下,牙齿止不住的相撞,用发颤的声音问他:“小和尚,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管家婆终于在寒风中屈服了。 不知怎么的,自惠突然想到了这句话,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看着因为听到他笑声眼睛气的燃烧起来的女孩子,轻轻地说:“很快啦,阿顾不要急啊。”说着褪下他素色的僧袍,轻轻地披在少女的身上:“这样就不冷啦。” 其实顾紫烟已经双十年华了,并不能算得上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甚至因为性格的缘故在几人面前一向是大姐大的形象,也算积威甚深。但是面对着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和尚,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再怎么彪悍,她也是一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姑娘啊。 而自惠给她的感觉和杨子归是不一样的。杨子归如父如兄,而这个小和尚…… 顾紫烟想着,脸色更红了。 叶清华看着她的脸色,即使冻得发抖也不忘和旁边的胡乔璧逗趣:“你看小丫头,是不是春心动啦?” 胡乔璧挺直胸膛,练刀成痴的他意志更坚定,丝毫不畏惧这刺骨的严寒。他斜睨了叶清华一眼:“三姐我不知道,不过你,呵呵,这辈子别想了。” 叶清华虽然年龄最大,但是平素最不正经,也最为跳脱。闻得此言,他虽然上下两排牙齿都在不听话的乱动着,却丝毫不影响他挤眉弄眼地说话:“啧啧啧,小五说什么呢,至少我知道女人的滋味儿,你个小雏鸡!” 这一刀插得稳准狠。 胡乔璧懒得争论自己是因为要以全心侍奉刀神,连个眼神也懒得给,抱着他的刀离开了。 后面跟着的古紫衣把这一切都收入眼底,忍着笑说:“你何必呢?” 叶清华的外衫盖在古紫衣身上,所以才会冻得一直发抖。他温柔地环住她:“当然是为了他好啊!我当大哥的,还会害他吗?”他说得理直气壮。 左彦摸摸鼻子,快步上前,绕过了搂搂抱抱的两个人,去追他的五哥了:“五哥,等等我。” 正在插科打诨的几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应了匆匆赶回密林的自惠的邀请,陪他去办一件事情。他们根本不知道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命运,从这一刻起,旧州即将改变! 第79章 第79章 醒来发现自己被吊在无回山巅的时候,顾紫烟心里不解,她看着背着手的自惠,有一点惊讶。 她忍不住去问:“为什么要把我吊在这里啊?小和尚。” 听着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称呼,自惠的手神经质的抖了一抖。 他没有回头。 害怕自己那颗冷硬面对世事的心,看到那个他应当视为敌人的女孩子此时的惨状,就会不由自主的化为水雾,想要救她于水火。 但是他不能。 如果他是一个人,是自由自在的人,是一生下来就干干净净的人,没有註定要走的道路,没有殚精竭虑的算计,没有那么多的痛苦,一定不会逃避,也不会放弃,就做一回堂堂正正的男人,勇敢的面对爱情。 可是,他并不是。他只是一只从出生起就既定了之后路线的灵狐。 自惠不言不语地站着,等着归墟的到来。 他知道归墟现在很忙。 那一日他与归墟分开,他回到了青州的密林,要带着兄妹五人上无回山巅,而归墟则回到了总部,开始了他真正的征程。
第76页 其实那并不能算是一个组织,因为那里面已经完备的就像一个小型的国家。 国王是一个不管事的大胖子,每一日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二把手是一个隐居的疯子,吉祥物是一个对这个世界抱有深深恨意的小孩子。 要不是这个王国所有的人都对国王和吉祥物有着深深的信仰,这个王国早就分崩离析了。 现在,在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人之后,那个原本还在压抑自己的小孩子彻底的疯了。 他就像一匹小马,原本满是血色的眼睛在触及一个人的时候,安静了下来,恢复原本的温顺与可爱。甚至在想要保护他的心情的驱使下,做出许许多多他本不愿意做的事情。他固执地认为,只要他努力,只要他足够强大,就谁都没办法把他们两个分开。 从幼年时即生出的心愿,是驱使他这么多年不断向前的鞭子。 他绝对不能失去杨子归,无论杨子归对他是什么心情,是属于情人之间的爱情也好,是对于小孩子的怜惜也好,是因为那段虚假的记忆中的祖师爷也好,无论什么都好,只是不能够以那么决绝的姿态斩断两个人之前经历的一切。 他不愿。 所以他要再努力,更努力,有更高的权势,有更多的力量,把他想要的,抢回来。 顺便也给那些老傢伙一个惩罚。 这确实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惩罚。 自抓到他之后,归墟一直表现的很顺从,当年的金冠锦衣人,也就是这个组织的所谓“国王”,对他一直很满意。 他天下之势的身份实在是太好用了,只需要说顺应天意,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拉拢一系列的老顽固,并在他的操作下,收为己用。而且这个小傀儡老实得很,叫他去做什么,他从来没有拒绝。谁都不知道,原来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心里居然藏了那么多的欲望。 他要,这个世界。 一个又一个挡在前方的人灰飞烟灭。 仙族的逝去是很美丽的,在碧落岛如水的月光的照耀下,一阵又一阵的飞烟在空中飘荡,顺着风,迎着月光,在空中有流动的光泽,银色的,亮晶晶的,如梦似幻。 要是被顾紫烟看到,她一定会沉迷于这样的美丽景色的。 可是在场的诸位谁也不觉得这一幕美丽,相反的,在那个手持一柄软剑的疯子面前,他们只感到了深深地恐惧。 越是活得长,越是惜命。 他们已经渡过了数以十万计的漫长岁月,经历了种种磨难,因为机缘巧合,在众神陨落的时代里,依然好命的活了下来,他们还想活着,不管是以什么样的姿态。 但是在这个十几岁的年轻人面前,他们感受不到哪怕一丝的生机。 为首的老头咬一咬牙,突然跪了下来:“归墟你饶我一命吧,我是被骗了的,我不阻碍你,只要你不杀我,我以后为你马首是瞻,好不好?只要你不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他哭得涕泗横流,原本仙风道骨的脸上满是因为恐惧而下垂的皮褶,看起来异常的噁心。 归墟却不管不顾,他终于知道了力量的美妙,在他刚刚杀向第一个人的时候,他还满脸的不敢置信。直到他吸收了那个人全部的力量,那张可怖的脸才完全化为飞灰。 这多好啊!死了也算有点价值,不是吗? 他笑着,身上干干净净,一丝血迹都没有,只有被风鼓起来的长袍,和断掉发绳之后随风狂舞的长发。 归墟阴笑着开口,他的声音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优雅安然,而是带着一股诡异的邪恶:“我不杀你?可以,把你的力量,都给我,全都给我,我饶你一命。” 那人忙不迭地点头,因为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使得整张脸都因为喜悦而扭曲:“好好好,都给你,都给你。” 他伸出颤抖的手,伸给面前的恶魔。 归墟用软剑一点,从那人身体里流出的能量就顺着软剑全部流进了他的身体里面。 然而,代表法力的绿色斑点流尽了,却流出了白色的光点——那是代表生命力的能量,是一个仙人的根源所在,没有这种能量,就如同凡人停止了心跳魂飞魄散一样。 那人简直害怕极了。 他还跪在那里,手却抖得越发厉害,他想收回手,却怎么也动不了。迎着月光仰头看过去,那个逆着光的男人,异常兴奋地咧大了嘴,两颗虎牙闪着野兽般的光,眼睛赤红一片,让他一下子回想起了诸神黄昏时候的景象。他吓得抖得更厉害了,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 他喃喃道:“放过我,归墟,放过我,天道不仁,放过我,别吃我,别吃我,别吃我啊……” 归墟仔细听着他的话,却毫不手软的吸收着他的生命力,嘴角的弧度明显越来越张狂! 天道又如何,这个世界,本就应该是我的! 月光依旧干净澄澈,为又扬起的色彩斑斓的亮晶晶的尘土渡上了柔软的光。这一夜,月儿笑着,看着这座世外桃源之岛上,一阵又一阵瀰漫的银色尘雾,笼罩了一整座岛,和岛上仅剩的两个人。 第80章 第 80 章 第八十章 或许这是两个人都期待已久的一次对话吧,他看着归墟从一个稚嫩的小男孩走到今日这般决绝的大人,甚至走到今天这一步,绝对少不了他在背后的推波助澜。作为幕后的推手,他捨弃了全部的势力,只为了造就一个归墟。
第77页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 归墟,是众神埋骨之所。、 在几万年之前,赵惠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游魂,风廉还没有失去神智,旱魃还被压在万年寒冰之下,杨子归还不过是一片魂魄的碎片,屏翳还浑浑噩噩的供养着九阴山下数以万计的若木…… 在那个时候,无数的神,甚至包括女娲伏羲这种上古神祗,都陨落在归墟。 而作为天下之势被大家所熟知的杨彩琼,后来的归墟,“归墟”这个名字确其实是他所赐的。而他赐这个名字给天下之势,是因为,他其实,就是归墟的化身。 吞没了无数个上古大神,才终于凝成了这个,如今的,天下之势。 他用一种欣赏的眼光,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归墟,那目光无端的让归墟觉得十分的噁心。 因为那是一种看着自己极为骄傲的工艺品的目光。 他不愿再与他有什么纠葛,横剑于身前,淡淡地说:“我们之间,是不是也应该有一个了断?” 那人却并不接他这句话,反而问道:“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归墟皱起眉头,并不想与他废话这么多。当年的那个冷漠绝情的小孩,看似成长为了一个善于伪装的大人,实际上却还是保持着那一副万事随缘的淡漠,并没有好奇心,也没有求知慾,甚至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凉薄心肠。 而作为一直引导他成长的幕后人,这个所谓“国王”对他的了解无疑是非常深的,在他皱起的眉头中看出了他慢慢的不耐。 既然唯一的观众想要直接揭晓谜底,那么他也并不是一个喜欢一直卖关子的人,就十分干脆的揭晓了谜底。 这个谜底,让自诩万事不关心的归墟惊讶地张大了双眼:“我是天道。” “或者说,另一个天道。” 若说天道,归墟并不陌生,因为他的心上人,就是被天道所控制、甚至是折磨的棋子。这些事情,虽然杨子归从未和他说过,但是他却从各种渠道得知了那所谓天道的种种,内心中对所谓天道颇为不齿——或者说,他还不知道天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而这一次,这个自称天道的人,从头到尾给他解了惑。 “天道其实是天地所生出的意识,是为了更好的规制天地的秩序,使众生能够以一种固定的规律来生活。但是,天道虽然脱生于天地,却因为有了自己的意识,也就有了私心。”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着明月皎皎:“你是知道有一个人,叫做公孙轩辕的吧。” 归墟点点头:“黄帝,谁人不知?” 甚至就连绵延数千年的大夏金朝,都因为是轩辕氏的后代的缘故,才能够凭藉这样腐朽的统治就可以使四海屈服。 这是多么大的一份荣耀啊! 天道也说道:“这是一份无以伦比的荣耀。天道让他做了人类始祖,让他的后代统治四海长达几千年,无论统治者是怎样的昏庸无能或者是怎么样的暴虐残忍,都可以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而这份荣耀之所以存在的原因,不过就是因为轩辕氏,是那个所谓天道的分、身罢了。” 这个事实是如此的荒谬,归墟瞪大了双眼,觉得难以接受。 作为天道他本应该公正的对待世间众生,而不是假公济私的扶持自己的分、身。 看出了归墟的心里话,天道突然笑了,他从那片阴影中走出来,带着笑继续说道:“而天地,是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他们努力了十万年,想要再孕育出一个天道来。但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知道,一个世界,只会允许出现一个天道,这是无数小世界都必须要遵守的一个准则。哪怕这个世界的天道是如此的自私自利。” 听到这里,归墟狐疑地眯起眼睛:“那你,就是那个天道吗?” 天道在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一个运筹帷幄、极有权势的形象,绝不可能是面前这个猥琐的只能躲在角落里面的死胖子。 而这个自称天道的人也的确如他所料。不得不说,理解是互相的。在天道无比熟悉归墟的同时,归墟也十分的了解这个被暗地里称为国王的神秘的胖子。 他笑着,那份微笑奇异的弱化了他满脸的肉,只留下了沐浴着月光的出尘。 那是一种超脱于世间的出尘。 “我当然不是。或者说,我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的一章表示我还在给你们一个亲亲 第81章 第 81 章 在这个夜里,无数的人难以成眠,不论是生活在俗世中、普普通通的百姓,还是那些熟知内幕却无能为力的强者,亦或是站在风口浪尖、在命运中颠簸的可怜人。 杨子归飘荡在盛京城西山顶上。 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在预言中,也是一切结束的地方。 他想要留在这,静静地等候一切都结束,迎来自己命定的结局。 但是,所谓命运,是不能够轻易摆脱的。 周适宜拿着一封信跑了过来。 这是他刚刚收到的信,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交给杨子归。等待救赎的人和等待救援的人,都和他关系密切,知道了这个消息要如何选择做何种决定,都应该让杨子归自己来选择。
第78页 这是小和尚自惠托人递过来的信,信上说他把顾紫烟五人吊在了无回山巅,要求杨子归独自前来,如果杨子归不肯来,他就会杀掉这五人。 偏偏又是无回山巅! 这个名字光是听起来,就能带给他无尽的迷茫。 是的,迷茫,他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伤痛,他只觉得迷茫。 那些曾经经历过的、锥心刻骨的绝望,如果都是假的,也没什么不好,但是那些美好的回忆,如果只是他的梦境,那么为何不能一睡不醒?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真实的世界,这里和他的世界完全不同,甚至原本联繫他与这个世界的纽带,变成了拴住他的锁链。 杨子归默默地看完信,一言不发。 他究竟,该作何选择? 屏翳在他的心底悄悄的冒出头。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身体,自然能够了解对方的想法。 但是了解他的想法,却并不代表屏翳能够了解他的感受。 作为魔神,他有心却无情,或者说,他没有儿女私情。十万年自由飘荡的日子里,在天上地下处处混战的乱世中,他结识了无数人,那些人有男有女,有些漂亮的出奇,有些丑陋的出奇,有些性格温柔,有些性格暴躁,有些活泼灵动,有些就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的半死不活的性子……什么样子的人,他都见过,但是那一颗心,从来不曾为谁多跳过一下。 他那一生,只有兄弟,蚩尤和赵惠,或者说鬼王,是他唯二的兄弟。 所以让我们雨师大人来面对这个情,可算是为难死了。他只能佯装胸有成竹、玄之又玄地讲:“去问你的心,顺着你的心走。” 杨子归左手轻轻按上胸口,问问自己的心吗?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 在这个小山包上面,只能看得见半个盛京城,而且正好是最为繁华、热闹的那半个城,住的全都是大夏金朝的贵族。 周适宜的兵将们就驻扎在城外,或许这更给了他们心灵上的安慰——大夏金朝,是不会灭的。 也或许他们已经看到了未来惨澹的命运,所以才有今朝没明朝的拼命享受着现在的生活。 其实何必想那么多呢? 能够过好今天,就已经很不易了。大多数人,连今日都没有活明白,又如何去追求明日呢? 杨子归转过身,面对西南方,那里,就是他心中的家,是他躲不掉的劫,是,无回山的方向。 见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周适宜摇摇头,蚩尤冒了出来,也嘆了口气。 不知道相比起他们命中注定无法选择的命运,这种可以选择的命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因为根本就不知道,他做出的这个选择,又会导致怎么样更为严重的后果。 而另一边,那个锦衣金冠人,越来越胖的“国王”,那个传说中的新的天道,正在和归墟讲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第82章 第 82 章 这座岛远离尘世,偏安一隅,在这兵荒马乱、尘土飞扬的乱世中,安宁的像是落在人家的碧落。 但是,世人不得而知的是,这一场乱世,源头就在这座岛上。 乱世才能出英雄,为了建立新的秩序,为了决出新的神,为了找到他作为“天道”的班底,他造成了这一场乱世,就为了他的一腔私慾,他侵蚀了皇帝的良心,给了他无数的诱惑,又给了世间无数人“恶”的种子,让暴君残虐,让官员腐败,让武士好斗,让富商贪婪,让那些有权有势、武力高强的人,泯灭了良心,彻彻底底的变成恶人。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无辜的百姓死掉了多少,他只在乎哪些人超脱了一般的人,被他所注视,就像那个江东王常香胤。但是这些于乱世颠簸中操控无数人的命运的所谓的奸雄霸主,每一个良心中都有着生根发芽、生长茂密的“恶”的种子,每一个手里都染着无数鲜血,每一个都恶贯满盈。 但是,作为天道的锦衣人,不必管许多。他只知道,这些人都是他手里的棋子,在他与那个丧失民心已经算得上苟延残喘的天道的争斗中,为他献出自己的一切。 一切,不管是能力,军队,势力,还是生命,修为,等等等等所有的,都要献给他。 战乱中的百姓,总以为是神明抛弃了他们,但是,神明,真真正正的神明,都被餵给了归墟。 他们的神力和神体都用来餵养这一把刀,一个防护罩,这个世界上最好用的挡箭牌。而那个原本的、最应该站出来保护世人的天道,却因为乱世一开,轩辕氏就被杀,而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金冠锦衣人带着满足的笑意诉说着这一切。 神不爱世人,没有人爱世人。 归墟听着他用几近疯狂的语气说着这些,许是他许多年辛辛苦苦布好了局却从来没人知晓也没人欣赏,在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的时候,几乎是不遗余力的在说着自己的所谓的“丰功伟绩。” 而这一切只让归墟觉得作呕。 他其实也不是什么热衷于拯救世界的热血好青年,甚至对世人有一种出自于本能的淡漠,他不杀人,也不救人,他与这座岛、与这个世界,都没什么联繫,他想去找黑魇,就去了,他想见杨子归,就去见了。在报完了父母的仇之后,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繫,只剩下了一个杨子归。
第79页 想到这里,他突然抑制不住的思念起了杨子归,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否愿意原谅他,还是决定真的死生不复相见…… 归墟单手持剑,在岛上如雪的月光中,静静地出了神。 那自称天道的傢伙,说要伸张正义,却将这世间搞得一团糟,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卑劣的小丑,却拥有了难以想像的能力罢了。 而现在,他见自己唯一的观众不理他,竟感觉到了被忽视的愤怒,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归墟,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不是普通的勾起嘴角,而是弯着整个嘴的弧度,看起来邪恶又猥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用的,他走了,他不会回来了。你想得到他吗?我教你,杀了他!你就能永永远远的拥有他!” 归墟醒过神来,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他一贯不是耍嘴皮子的人,只杀人,不多话。 他擎起手中的软剑,干净利落的一剑捅了过去。 他本以为这只是打架的开始,他出招,对方闪开,有来有回,才叫打架。 毕竟是幕后的所谓天道,不应该和那些废柴一样吧。 但是这一剑,正中心口。 归墟神色一动,有些微惊讶,但是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解决了他,一切都结束了。 但是一缕青烟突然从那肥胖的身躯中脱离、升上了半空。 青烟中有那人可恶的笑脸:“这一下当做给你的安慰,年轻人,你是杀不了我的,而且,早晚有一天,你还要来投奔我!哈哈哈。”说着,大笑着离去了。 归墟就想举剑追上去,却好像突然听到了什么。他顿住了,仔细地侧耳听着,片刻后,也一扭身,离开了这里。 这座无名之岛,几个时辰前还是热热闹闹,现在只余下清幽的月光,一阵风过,整座岛都化作了飞烟,散入天空,再不见踪影。 第83章 第 83 章 而此时,杨子归已经在无回山上等他了。 山顶凛冽的风环过他单薄的身躯,好像在知晓了那些残酷的事实之后,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把这里和自己记忆中的温暖的家联繫起来了。 他甚至不愿意再回想那一段记忆。 在发现祖师爷不见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绝望,甚至在这种绝望的驱使下,寻找了他好多年。 可是现在,他该怎么办呢? 杨子归看着无回山中呼啸而过的山风,看着林间飒飒作响的枝叶,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的让他心碎。 不只是像他的“记忆”,也像,他被祖师爷关起来的那座小楼。 或许在那个时候,祖师爷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吧。也知道杨子归肯定难以接受这样的真相,所以才会选择把他关起来。山外小楼,留他偏安一隅。 然而,他最终还是被命运推着,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天。 他拜託周适宜安置叶清华五人,周适宜毕竟是军神,护住这几人是不在话下的,而那个立场成谜的小和尚自惠,却已经不见了踪影。走之前只借顾紫烟的口留下一句话,说让他在这里等归墟。 其实他要救得人已经救完了,他牵挂的人都已经有了归宿,他完全可以现在就离开。 但是,他忍不住牵挂着那个被迫面对这些风波的小小少年。 再见一面罢,无论如何,那也是他最为牵挂的祖师爷,是他与这个世界之间的唯一的羁绊。 而那一边,归墟正在赶来。 虽然用那五人的性命来做要挟,但是归墟的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他不能确定,杨子归是否愿意来,是否愿意见他是否会等他……他本来就不愿意迫他,虽然做了这样的一个局,但是杨子归,是随时可以离开的。 他就像当年的那个小孩子,面冷心狠的把自己最后的温柔都放在别人手心,等着他一把捏碎,或者放在心间。 无论什么结果他都可以接受,驾云的时候归墟心里这样想着,他是个罪人,他是末世的化身,他是诸神的黄昏,无论什么后果都是他活该承受的,他都可以接受。 但是,如果能够再见到小师父,那就太棒了。 而更让他开心的时,他那不敢奢求的渴望,就在眼前。 两人面对站着,寒凉的风绕过两具同样在颤抖和渴望的身体,吹进那颗火热又胆怯得心里,似乎要把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传达给另一颗心。 整座山都在为他们而屏息期待。 归墟不安地眨了眨眼:“那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抱歉。”他说得缓慢,仿佛一字一句中都包含着万分的歉意与不舍与心底万丈的冰寒。 杨子归看着他,只是笑着,并不接这句话。 或者说,他现在,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他也斟酌着开口:“我曾经以为你和我有些关联,就不顾你的心愿想要对你好,这些你不必愧疚,也不必有什么别的想法。时至今日,你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最后的……”杨子归顿了一下,似乎在想着要怎么来形容,他沉默良久之后,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羁绊。” 羁绊,好像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是牵连,缠绕,困住,不能挣脱,也不能忘却,有了羁绊就代表了一种亲密到独一无二的关系,甚至余生相连。
第80页 归墟只觉得他一字一句都雷霆万钧,像是年前遇到的万年难遇的风雷之阵,砸的他晕晕乎乎,却又酥酥麻麻。 他现在就想说话,想说自己的心情,想说原来君心似我心,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杨子归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他,继续说下去:“半生种种都化作飞烟,我如今不过是一孤魂,”说到这里,他苦笑着摇摇头:“不,我只是算一魄,我无法追寻过去,你是唯一的纽带,不论如何,都望你迎风直上万里,纵览千年。” “务必保重。” 他后四个字说得极重,透着一股人到暮年的颓唐。 归墟敏锐地察觉,或许杨子归说这一番话,并不为与他剖白心意,而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或许,死生不复相见。 他急切的迈步上前,想要抓住面前的人。要他留下来,留下来,不管以后有什么风浪,他都替他担着,他这次不会再出什么纰漏了,那些人都死了不是吗?他能保护好自己的,心上人了啊。 而他的心上人对他内心的波涛汹涌一无所知,杨子归只是笑意侵染着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渴望地看着他,用一种有今天没明天的眼神,死死地看着他。 再见啦。 归墟扑上去,抓了个空,那个杨子归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无回山上。 那是一个阵法。 第84章 第 84 章 而真正的杨子归端坐在周适宜的军帐内,在那抹身影消散之后,他长舒一口气,撤下五心朝天的坐姿,默默地发起了呆。 他有好些事情,无从思量。 他在心中默默地问屏翳:“天道,现在还在不在?” 屏翳格外的沉默,自从他知晓了杨子归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之后,就再也不想说话了。 那本来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做梦都想要的,自由。 而这个似敌似友的同伴,最终决定要给与他自己的一切…… 这是个好事情,不是吗? 但是屏翳却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现在的一切,甚至比起自己现如今的处境,那个自己牵挂的人类最终的结局才最让他挂心。 也正因此,屏翳不大想和杨子归说话。 杨子归却不以为意。他更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鬼王超脱了自己那一个裹得紧紧的壳,重新出现在了大地上,这是天道将倾的预兆;你的力量越来越强,蚩尤出现的越来越频繁,这是天道的束缚渐渐松弛;而失踪的旱魃和轩辕氏,都是天道的一把刀,他们会去哪里呢?是不是已经被吞噬,做了天道的养料了?那……” 他想说,那你呢?你也有这样必亡的命运吗? 却没有说得出来。 屏翳却心有所感,他幽幽的说:“天命如此,吾死得其所。”这个装着大尾巴狼的魔神,文绉绉的自称“吾”,却早就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文化人的料子,就连装也装不大像。 他的身上,只有一点天真的文盲气息,做事全凭一腔热血,从来不想许多,他没有蚩尤那样的负担,也没有鬼王那样的不详,他只认两个朋友,只知道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只知道胜者为王败者寇,在九阴山被关押十几万年,也没有什么不甘,甚至不知不觉丢了自己的一魄,也没有如何急躁。 他天生就有一种随遇而安的不慌不忙。 那个黑色的陀螺转了个圈,又说道:“我觉得现如今就很好,你又找的哪门子死?” 这一句话,把杨子归佯装的平静掀了个底掉,他愣在原地片刻,才慢慢地道:“当初在弱水深处那一座小楼,我曾经下定决心,把我能给祖师爷的都给了他罢。当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还以为,答应他所有的要求是我的习惯,现在想想,那时恐怕是感动吧。那一座小楼,无一处不合我的心思,那个人也无一处不让我挂牵。现如今,我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归途,至少要把我所有,都给他,让他能够保全自己,不要落得和我一样的命运。”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你们都说,轩辕氏是天道的宠儿,然而,就算是亲儿子,也比不上保全自身来得重要。轩辕氏也是肉身成圣,还不是尸骨无存?更何况祖师爷担当着一个天下之势的名声,其实做的全是那个天道背地里的脏活儿,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做这些事情的人,有哪一个有善终的?最后都成全了主人的名声成了弃子。我知道这就是个陷阱,但是哪怕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我也想保护他。” 这一番话说的情深义重,可惜他想要表白的人,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听到,现场只有一个想抽死他的魔神。 雨师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阻拦的话来。 说到底,这虽然是他的一魄所化,也是个完整的人,他们两个非亲非故,甚至有一些不大不小的恩怨,也曾经针尖对麦芒的互相提防,他实在没有立场去阻拦。 见他不说话,杨子归也沉默下来,盯着桌子上的一抹烛光,入了定。 在他收到自惠的信之后,他确实下定决心想要去见归墟一面——别的不说,他还欠归墟一个结果。 但是,在去无回山的路上,他见到了一个人,一个自称“天道”的人。 那个无耻的大胖子,把自己的一部分化成了分、身,送到了杨子归面前,让他借着他预知未来的眼,好好看了一看,现在这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归墟,最后落得了一个怎么样的下场。
第81页 他即身为归墟,就註定不能摆脱归墟的命运,最终镇守渤海之东,成了天生地养的天字第一号垃圾堆。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这是人过得日子吗? 那个自称天道的死胖子,分明就把他当成了一个挡箭牌,还是可以循环利用的那种。 自己放在心尖尖上面的人,他自己都捨不得动他一根汗毛,却被别人逼到了那般田地,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因此,他答应了另一件事。 找心魔眼。 心魔眼据说是万魔之宗,和魔神这种天道宠儿不是一个段位的,人家就相当于天地成精,具有槓上天道的潜质——当然,这只是潜质,因为心魔眼,传说中,是被天道给封印了。 去哪找,怎么找,那个死催的胖子一律没有提示,就留下一句“万战之源,万魔之宗”就离开了。 这倒也不怪那个后来者“天道”,已经被归墟打到家门口了,他还能抓紧时间给归墟一个家门失火,已经很超水平发挥了。 其余的提示一概没有,杨子归想了一夜这个“万战之源,万魔之宗”也没想出来到底要去哪里找这个心魔眼。但是他总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他翻遍了自己的记忆,也没有想到,可能看的时候,只是随便瞄了一眼。 那这个瞄了一眼是在哪呢? 杨子归枯坐了一夜,还是头绪全无。 可是没等他心焦,头绪就自己撞上门来了。 熹微之时,辛欣拜访。 杨子归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这个笨得要死的小狐狸,也没想到,这个天真懵懂的小妖,四年之后竟然有这样的变化。 他原本纯净的眼全变成了红色,看起来竟然隐隐有些像变成了鬼王之后的自惠,而原本略微发胖的五官,现下看起来消瘦得厉害。 可是美人就是美人,即使瘦的脱了相,也像一个美人骷髅。 美人骷髅辛欣看着杨子归出现在他眼前,嘴角牵起了一抹堪称解脱的笑容。 他伸出只剩下三根手指的双手,比比划划地示意他跟他走。 看见他的双手,杨子归才惊觉:“你这是闯了尸山化骨水?为什么……”缺了这么多零部件。 他手指只剩下了左手大拇指和右手大拇指、小拇指,其余的地方就像一刀切的萝蔔,光秃秃的剩下了一个根。除了手指,其他的地方明显也不太好,右腿整个没有了,但是他左腿独自站着,还站的挺稳当。 杨子归不由得嘆服他这一手绝技。 屏翳听到他的心声,也好奇地一探头。这一看,大惊失色:“这个小狐狸,是闯了幽冥吗?” 说完之后,他又否认了自己:“不,不对,幽冥只能增加他的死气,吞噬他的生气,不应该会吞噬他的身、体,这是,这是万魔之宗,九幽万顷,他去了心魔眼!”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杨子归正色起来,打量了他好几遍,缓缓地说:“你是要带我去心魔眼吗?” 听到“心魔眼”这三个字,辛欣瘦的皮包骨头的脸上划过了一丝惊惧,但是他还是狠狠地点了点头,用力之大都让人怀疑他会把自己的头甩出去。 杨子归看着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片刻之后,才缓缓道:“那我和你走一趟。” 第85章 第 85 章 万魔之宗,九幽万顷。 九州是指这一片大陆,可是除了人类居住的九州大陆之外,还有九丈幽冥。 幽冥也分为九个部分,被合称为“九幽”,九幽的中心,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万魔之宗,心魔眼。 这些只不过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半真半假的传闻,据屏翳说,是因为不知真假所以没有告诉杨子归。 杨子归默默摇着扇子,一言不发。 对于前路,他已经有了些许的想法。 这一次去心魔眼,不过是为了验证,他所想的是异想天开,还是确有其路。 说到底,他现在也就是个凡人,充其量算是摸到了一丝非人类的边,连门槛都没找着,既然找到他,算计的无非就是他身后的屏翳或者是归墟。 而这两个,都算是他放在心上的人,他自己被利用无所谓,但是要保证两人平安。 在这场涉及到天道、魔神的波折中,他能凭藉的,就是自己的混不吝。 所以对于屏翳明里暗里的阻拦,他看在眼里,却不能同意。 杨子归沉默着,屏翳也就不再说话了。 他心里也有一个计划,但是,作为着名的没脑子,他的计划一般都不会被採用。可是现在求助无门,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他也只能咬咬牙,用自己的计划了。 不过,得早做准备。 两个人各怀鬼胎,沉默地跟着前面单脚跳的辛欣。 初见时,杨子归就觉得这个漂亮到无一处不精緻的小孩就像一只兔子。可惜后来证实了,他其实是一只狐狸精。 这个小孩,有哪点像个狐狸精呢?除了那张美到极点的脸,他本性单纯,死心眼得很,哪怕经历了常人难以想像的苦难,留下了半具身、体……他也像个兔子一样,快乐地蹦蹦跳跳,从脸上看不出一丝阴霾。 杨子归想起初遇时的场景。如果他的记忆全都是阵法塑造的,那么那个传闻中教授祖师爷武功的正道侠士辛欣,就是“那些人”布的一个局,他们踏入青州附近的山林时,就把这些人都牵扯到了这三丈俗世,无论是辛欣,还是自惠。
第82页 这么一想,那自惠掺和在其中,做一个像一株小墙头草一样的搅屎棍,说不定是他先去打扰人家清修的“果”。 归根结底,是他自己蠢得做了别人的棋子,他谁都不怪。 杨子归把自己劝成了一个圣母,却没发现,沉默着的黑色小陀螺慢慢地转动,在九阴山被屏翳吸收的绿色小光点又逸散出来,和他当初吃了不明物体出现的绿色光点做了一番交换,颜色稍浅的那些是他身、体里面的,在血肉中被牵扯出来,进入了黑色小陀螺中,颜色稍深的是屏翳吸收的九阴山精,被他送到了杨子归的心口处。 如果他现在自视的话,就能发现,自己身体里面的绿色光点飞舞的让人眼花缭乱,构建出一座又一座的小小桥樑,还在血肉中发出柔软的光,分外精巧又可爱。 可惜杨子归握紧了手中的扇子,全副注意力都在辛欣带的路上——这是通往当年自惠与辛欣的隐居之所的。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当年与小和尚打着机锋的禅室,竟然就是那传说中的九幽的入口。 说是入口,其实也就是一个格外不起眼的大石头,辛欣站在石头前,看了看杨子归,“啊、啊”了两声,往石头里面撞去。那黑白掺着花儿的石头,也露出了一下和普通石头不大一样的地方——它分出了一口子,恰能容辛欣一人通过。 杨子归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辛欣身影消失不见,原地又只剩下了一个平凡无奇的大石头。 杨子归绕着石头转了两圈,决定试验一下。 他伸出手,缓缓地触摸到了那一块扮猪吃老虎的奇石。 半晌后,一丝变化也没有,手下就是普通的石头触感,无论他如何尝试,石头门都不会为他打开。 杨子归停下了动作,心里有数。这应该是自惠那一族,也就是灵狐族看守的石门,另一端连着九幽,只有自惠的族人才可以进入。如果他想进去,就得在原地等着小和尚或者辛欣回来接他。 他也没有等多久,辛欣没有走多远就发现了身后少了个人。他在原地想了一会,才想起是哪里出了差错。 辛欣沿着原路返回,正赶上杨子归抱着胳膊在一旁等候。 他看起来很是不好意思,脸上用力表达的应该是歉意,却因为瘦成了一个小骷髅使他的表情有些不伦不类。 杨子归看着他,心里无端的起了酸涩。 如果可以时光倒流该多好,如果从来不曾把这些天真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该多好? 他伸出手,摸摸辛欣的头,示意他没关系,不需要抱歉。辛欣才停下他笨拙的动作,拉着杨子归的袖子站到那一座石门前面,在怀里掏了两把掏出了一把刀。 他示意杨子归伸着胳膊,然后右手持刀,极快的在左臂上划了一道,喷涌而出的血一滴都没有浪费,在杨子归袖子上画下了一道符咒。然后他把刀又藏了起来,拉着杨子归的袖子,进入了石门。 真正进来才知道,石门里面是一条极长的小路,仿佛在山中开凿出来的路,杨子归跟着辛欣绕了许久,才看到了一点亮光。 那一点亮光,就是心魔眼。 九幽之所以被称为九幽,是因为这里镇压这九个恶极的凶兽,每一个都当得起“出则天下大乱”的名号,不知道是哪一位先圣穷尽毕生之力,才造出了这一片九幽大陆,封印了他们。 但是封印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所以他留下了灵狐族看守九幽入口,顺便给了这个难以自保的小种族一个超乎寻常的地位,也给了他们一个安身立命的空间。 但是先圣没有料到,九幽的封印虽然能够封印住凶兽的身、体,却不能封印住他们的魔力,因此九种截然相反的魔力在九幽大陆中互相纠缠、争执,形成了这里独特的魔气沼泽,进入就会迷失。 屏翳快速的做了背景介绍,又沉默着做他的前期准备去了。杨子归不以为意,寻常的魔气对他来言,和补药也差不了多少,这具身体可是魔神的身体! 就算这魔气那般厉害,也不过就是寻常汤药与十全大补汤的区别吧。 杨子归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也不需要放在心上。 面前就是心魔眼。 也就是当年那个封印的阵魂所在。 心魔眼高万丈,分为七个部分,分别对应人的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入心,才有心魔,心魔应心而生,才有心魔眼。 原来那个传说中压制了九个凶兽的封印,不过是一个抽取天下心魔成网的阵法,而这个传说中的心魔眼,更像是一个千手千眼术。 杨子归打量了几眼,心里就有了数。 他微惊,惊讶的是,这个劳什子心魔眼,竟然真的是有用的。归墟吞噬了太多神和魔,他本就道心不纯,道心不纯则道根不稳,更不要说这个小兔崽子的道干脆就是杨子归他本人。他虽然对这些秘闻都不怎么了解,但是他身边有外挂屏翳。 屏翳到底是活得长,什么事情都知道一点,对于归墟以后为何会落到那般下场,他也有过自己的猜测。 其中,很大的可能,就是因为吞噬力量导致的神志杂糅,到最后身、体里面的神志太多,反而变成了一个全凭本能吞噬的怪物。 而有了心魔眼就不一样,他完全可以用心魔眼吞噬身、体里面的神志。
第83页 说到底,诸神黄昏,也是因为诸神心思太杂,渴求太多,正对上了这七情。 但是杨子归也不是个傻子。那个自称天道的,分明就不是他们的朋友,而是最终的既得利益者。说到底,无论是杨子归还是归墟都是人家手里的一颗棋子,他会这么好心教杨子归如何摆脱棋子的命运? 这心魔眼一定有古怪。 他一边绕着这几十丈长的阵眼打量,一边在心里呼唤屏翳。 如果心魔眼真的有古怪,光凭他自己肯定是发现不了的,还是得藉助屏翳的眼界。 可是还没等屏翳回答,他就停住了步伐也闭了嘴。 心魔眼之下,还有别人。 辛欣一蹦一跳地跳向的素衣和尚,正是自惠。 而上一次分别时还衣冠楚楚、以野心家和阴谋家形象示人的小和尚,现在颇有些狼狈。 和辛欣缺了半边的身体不同,自惠整个人都化作了一缕虚烟,腿脚的那一头就在心魔眼“哀”字的最中央,膝盖以下都已经没有了。这让他整个人都像是从“哀”的地方放出来的一个风筝,还是个不大好看、灰扑扑的风筝。 而另一边站着的人,身披金光,耳垂到肩,一身白衣,在这片魔界之地上显得格外的清隽优雅、气度非凡。 这是屏翳也从他藏身的黑色陀螺中出来,飘飘荡荡地立在一旁,看着那白衣人,缓缓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公孙轩辕。” 那白衣人,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天道分,身”、黄帝轩辕氏! 第86章 第 86 章 公孙轩辕,天下第一个天道的宠儿,肉身成圣,庇佑大夏金朝千余年,在杨子归的记忆中,他身边的这些魔神,谈起公孙轩辕,都是一副不屑的模样,言语中却总透漏着羡慕。 但是后来,却无人再羡慕。 因为那位肉身成圣的先贤,之所以几百年来再也没有现身,据说是因为被天道做了养分,吧唧一口吃掉了。 这个结局有些过于诡异,魔神们再谈起他,都是一副可惜可怜的语气。 其实心里都在暗戳戳的幸灾乐祸。 屏翳没想到,居然能在这个传说中的心魔眼看到传说中已经神魂俱散的轩辕氏! 他这边一脸惊讶,公孙轩辕却冷静得很。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或者说,能在这里见到屏翳和杨子归,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他甚至笑着对杨子归和屏翳闲话家常:“你们来啦?” 杨子归却捏紧了扇子:“你真的是公孙轩辕?你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面对他的质疑,公孙轩辕不慌不忙地抬手召出了一个小桌子,另附三个软垫,邀请两人对坐饮茶。 九幽万顷之中,九大凶兽魔气汇聚中央,三人对坐饮茶?这个画面光是想一想,杨子归就觉得实在是荒谬。他拉了一把在发呆的屏翳,意思是让他和这位大神反映一下。 却不料,屏翳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魔神。 他被扯得回过神,就径直坐在了软垫上。 杨子归:…… 无法,他也收了扇子,规规矩矩的坐下。 在他的意识里,公孙轩辕,是个顶了不起的大人物,他不大尊重屏翳,但是对于这位先圣,他却无法等闲视之。 等两人都做好了,轩辕氏又取出茶叶包和山泉水,细细的泡了一壶茶,倒在了两个小杯子里。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举手投足皆可入画,嘴里却一直念叨着:“先时,我们连茶是何物都不晓得,现在却有完整的泡茶工艺,可见社会的发展,我这些年虽然不在世间行走,却一直关注着社会的方方面面,人类真是最为其妙的生物……” 可见这位华夏始祖无论容貌如何熘光水滑,确实有一颗老年人的心,一念叨起来就停不下来。 与他相反,一直停留在懵懂冲动的少年期的屏翳,就很不耐烦他念叨这些,抬手打断了他:“圣人你就直说吧,设计把我们引过来是为什么?” 屏翳这声“圣人”略带讽刺,但是却可以看的出,他和这位传说中与魔神势不两立的先圣关系还不错,至少还是可以随便嘲讽的关系。 在这两位大神面前,杨子归安安静静地捧着茶杯,决定当个倾听者。 公孙轩辕也确实没让他失望,说出了无数人都在追求的一个真相。 他瞪了屏翳一眼,第一句话却是和杨子归说的:“你问我是不是公孙轩辕,我可以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可以算得上是,也可以说,不是。” 他这一段顺口熘似的话彻底把几人说蒙了,就连平时跳脱的屏翳都放下杯子认真听起来。 这位人间留名的先圣,面对着两张写满疑惑的脸,慢慢地说:“其实你们说的不错,我确实是天道分、身……” 千年前,洪荒平定,魔神连同人类互相争斗,自相残杀。为了己方的胜利,每一个部落,都需要强有力的后代,而那些孱弱的、先天不足的,就被驱逐出去,自生自灭。 当时世间有无数个部落,被驱逐的人岂止万千,他们为了自救,联合起来成为了一个部落,因为其地处中部,因此被叫做华夏。 天道有感于这些人的自强不息,决定给与他们活下去的本事——才华。
第84页 而那个第一个带着才华出生的人,被赋予了天道的一缕神魂,带着天道的智慧结晶,生来不凡。 这个人,就是公孙轩辕。 他通过各种各样的研究,发明了许多的武器和生活用品,凭藉着生活用品征服了一半的部落,又凭藉着那些超前的武器,打败了另一些部落。 因为他改变了整个九州的困局,因此他被世间饱受战争苦痛的人们赋予了极高的信任与仰慕,他是整个世界的英雄,又被称作“天下之势。” 天道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缕神魂竟有这样的成就,索性就顺水推舟让他统一了九州。 最后一个战胜的,就是九黎部落。 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作为天下之势,他有数不清的追随者,这其中不乏能力高强者,也不乏绝顶聪明者,而那一边被判定为反叛者的蚩尤,大败。 那时的公孙轩辕与蚩尤虽是敌人,却也是难得的知己,他认为,这世间除了蚩尤,无人配得上与他为敌。虽然註定要有那一场逐鹿之战,但是英雄相惜,他打败了蚩尤,却封他为战神,命四海朝拜。 蚩尤身为魔神,不死不灭。但是他一心守护的九黎不在了,他心如死灰,谢绝了封赏,隐匿于世间。 而公孙轩辕统一了九州之后,顺应天命,建立了大夏金朝。 一直到这里,都还是世人知晓的历史。 之后的命运改变的突然,猝不及防。 在他建立了大夏金朝后,曾经见过天道。 天道告诉他,朝代更替,是写在命运轨迹里面的,谁都无法改变,所以哪怕他建立了这个朝代,也无法千秋百代,至多几百年,就会被别的朝代取代。 其实轩辕氏是无所谓的,他带着世间独一份的才华,这些事他如何不知晓?甚至因为这一份才华,他看得通透,若没有朝代更替,这个世间,岂不是腐朽如无根之木? 所以他接受了。 但是有人无法接受。 那是他的得力下属,旱魃。 旱魃本属于十大魔神之一,却为轩辕氏的才华所折服,宁愿做一个马前卒,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但是他到底带着魔神的骄傲。 魔神是天道的儿子,是世间最独一无二的生物,是得天地之造化的奇蹟。 他们从心里看不起那些浑浑噩噩百年的人类。 洪荒时代的乱战,多是从此而起。 经历过洪荒时代的旱魃,也不例外。 甚至作为千年殭尸,殭尸的头头,他以人类为食,最是看不上这些朝生暮死的小东西。 而现在,他要面临一个事实,他辛辛苦苦、出生入死建立起来的王朝,几百年后就要被取代?还是被他看不起的人类所取代。 在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疯了。 旱魃阅尽天下典籍,想要找出一条改变前路的方法。 但是,朝代更替是“写在命运轨迹里面”的,这就意味着这是必经的前路,是无法改变的,无论是谁,甚至天道,都不可。 天下典籍,都没有办法。 可是,他最终,还是做到了。 或许是因为孽缘,或许是这一片九州大陆必经磨难。 他完成了自己的夙愿,却给九州带来了千年的战乱。 这一次甚至比洪荒那一次更为严重。 若九州百姓无法自救,或许,这片世界,就要重归混沌,等待百万年出现下一个盘古。 一切重新开始。 公孙轩辕的故事讲得没头没尾,有记载的那些他说的详细,尤其是和蚩尤的惺惺相惜,以及和屏翳的相爱相杀,可是重要的地方他一个字都没有提起。 比如,旱魃是如何得知他和天道的谈话的? 比如,旱魃是如何做到让大夏金朝延续千年的? 再比如,他说的他如今算是公孙轩辕,也不算是公孙轩辕是何意思? 杨子归和屏翳对视一眼,只觉得原本就晕晕乎乎的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简直恨不得打那老头一顿让他把话说个清楚。 公孙轩辕却拿起茶杯,不肯再说,只道:“心魔眼中有万象。”让杨子归自己去探寻。 杨子归微眯起眼猜测:“或许,我进入心魔眼,就可以得知当年的一切。” 屏翳沉吟片刻,肯定了他的想法:“这些人一天到晚神神叨叨,什么话也不说个痛快。我陪你去试,区区一个心魔眼,还奈何不了我!” 他这话说的霸气,却被公孙轩辕伸手拦住了:“这心魔眼,只能他一个人进去,你们都是进不去的。若是硬闯,那就是前车之鑑。”他伸手指指上面飘飘荡荡地自惠和伤的只剩下半具身、体的辛欣。 杨子归握紧了扇子,觉得他这话说的微妙。正要和他好好探讨一番,却被屏翳打断了。 雨师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你这话有道理,来,子归,我送你一程。”他一挥手,就把杨子归送进了传说中一步一陷阱,有来无归途的心魔眼。 杨子归:…… 难怪天道要给人类才华,要都是屏翳这样的脑子,人类说不定早就灭绝了。 杨子归愤愤不平地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一点…… 第87章 第 87 章 但是杨子归不知道的是,在他进入心魔眼之后,留在原地的屏翳一脸正色:“你到底是何意当年那一场风波,和如今又有何关系?”
第85页 轩辕氏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焦急的脸色,笑着说:“他是你一魄分/身,若是现在神魂碎裂,更有助于你凝聚魂魄,恢复全盛之时的力量,你们这些没有脑子的魔神,不是一向以力量为尊么?” 潜台词就是,你管他那么许多,是何用意? 屏翳没料到自己审问还没开始,却被对方问了个哑口无言。 他沉默片刻,却避而不谈:“无论之前如何,我已不再追究,且那些事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与那凡人一丝关系也无,若真有报应,也不应该报在他的身上。赵惠都做了鬼王,还应当如何呢?” 他这话简直一句一个秘辛,甚至牵扯到了赵惠,但是对面的人看起来对这些事情都有所知晓,毫不惊讶地接下去:“我早就说过,那些事都过去了,我现在是如何存在的,恐怕你已经发现了,为了九州,我也只能如此。”他沉吟了一会,接着说:“这些孩子们,都有他们的使命,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屏翳没有回答,看起来默认了对方说的话,伸手向轩辕氏讨了个东西,一转身就不见了。 这边进行着神秘的交易,那边杨子归却陷入了永不见归途的困境。 这里不愧是心魔眼,能看出一个人心里最深处的梦魇。 他好像回到了十六岁的那个夏夜。 鸟鸣声清脆,蝉鸣声缠绵,夜色如水,划过无回山百年的古木上,留下斑驳的月影。 十六岁的少年,头枕着双臂,浩浩荡荡地走在林间的小路上,心里捉摸着白日里学的那一招。 他天分极高,于武道一途,可以说是天纵奇才,一日千里。但是魔教的武功,在某一种程度上,像是已经超脱了凡人生理上的极限,练到极致,可以日行八万里,翱翔于九天。 这对少年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诱惑,所以每当他困扰于自己的武学时,就会畅想着以后会有的超脱世人的成就,就觉得又充满了动力。 杨子归跟在他身后,两个人每一次抬脚时的起伏,都一模一样。渐渐的,他也回想起多年前自己走在这条路上面的心境。 少年时期,总是朝气蓬勃,每一日都心花怒放的吧。 但是每一个少年,总要长大。 而杨子归的长大,是用他的全部换来的。 无回山巅,鲜血染红了地下三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幸免,鲜血和烈火彻底把少年的梦击碎,他仿佛一夜之间,就长成了一个男人。 刀剑划过脖颈,原来也有这么大的声音。 他被师父藏了起来,却还是听见了那个老头子死去的那一刻,从灵魂中发出的吶喊。 总说他是天纵奇才,其实不是的,他就是一个废物,在他的家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 十几年之后的杨子归看着眼前的一切。那时隐匿在密室只能听见声音,现在却全被补上了画面,就这么呈现在他的眼前。 那些人在魔教中四处放火,是为了寻找传说中武林最为霸道的秘籍,干坤决。那一本书是魔教镇教之宝,被供奉在祖师爷的排位之下,是每一个开始习武的魔教子弟都要拜见上香的珍宝。 自诩名门正派的人们,看着那称霸武林的希望,脸上闪出的狂喜与眼中狰狞的欲、望一起,编织成了“衣冠禽兽”的范本。 而那个干瘦的老头,把自己的得意弟子藏在了排位下的密室里面,他独自站在祖师爷前面,把自己站成了无回山下那一座指路碑。 魔教,镇天下,藏妖魔,有来无回,只死无生。 他用自己的生命,去捍卫魔教的信仰,这一死,死得其所,无怨无悔。 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那还年幼的小徒弟。 他看向密室的方向,眼里划过浓到化不开的哀恸与不舍,一转头,看着砍向他的数不清的所谓“正道大侠”的“神兵利器”,眼里就只剩下了鄙夷与厌恶。 即便此时以身殉道,他也看不起这些蜂拥而上的所谓“名门正派”! 而被关在密室的杨子归听着鲜血喷涌的声音,先是满满的愤怒,后却发现,那即将死去的竟是他以为无所不能、视若亲父的师父时,脸上却出现了恐惧。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惊惧。 旁观的杨子归的眼睛逐渐变成了血色,他从自己的扇子中抽出那一把软剑,狠狠地咬着牙沖了上去。 他心里一直有一个执念:如果那时的我,更加强大,是不是就可以护住大家? 一挑,精准地划过敌人的脖颈,一钩手,对面的三个人左臂齐断,横剑于前,他狠狠地噼下去,把前方的人从头到脚噼成了两段…… 这里的每一个敌人,他都记得,在秦帝岭,他杀了一半,另一半,他用了十年,去报复他们,让他们也失去所有,一无所有地死去。 那里面的每一滴血,都是他的恨。 而现在,他不再需要那些虐杀的手段,杀了他们,保住他心中的家,就可以了。 他的恨无法消散,但是他清楚地知道,那些不过是一场梦境。现在,也同样是一场梦境。 随着敌人的减少,这一片无回山,也慢慢、慢慢地随风消散了。 杨子归把软剑收回扇子里,看着这个幻境中还存在的最后一个人,他的师父。
第86页 那个一辈子没有个笑脸的老头还是臭着一张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臭小子,你根本就不懂,习武是为了什么?你要承担,别去恨,要去保护。唉,你真是块朽木,不可雕啊。”老头说着远去了。 杨子归痴痴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遥远的黑暗中,低垂着头思索,如果说,心魔眼中隐含着人心底最深处的梦魇的话,不应该是这样的幻境,这其中一定有他没有发现的地方。 是什么呢? 他突然想起,师父离开前说的那句话,其实并不是幻境中突然出现的,是那一日魔教大劫之前,师父告诉他的。 师父把他藏在密室,和他说:“你自幼聪慧,师父不愿管教你太多,你只要记住,你要承担魔教的重担,你学武功,就是为了守护你觉得重要的东西,别为了恨做任何事情,为了守护。” 那之后,发生的事情,联繫外面心魔眼的情况,杨子归勉强把自己从悲痛欲绝的情绪中剥离出去,冷眼旁观那一切。 那些正道人士,因为即将得到的秘籍,心里带着的是“喜”和“欲”,师父为了守护魔教、为了保护他,带着的是“哀”和对那些人的“恶”,而年少时的他,带着的是对师父即将死去的“惧”和对那些人的“怒”。 心魔眼分为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么算下来,还缺的是爱。 爱,是最难的一种情感,最为讲究的是一个“真”字,之所以在这段心魔中没有出现“爱”,多半是因为这些都是别人给他的梦境,并不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的。 那他的爱应该给谁呢? 杨子归握紧了扇子,想起自己好像给了那人许多称呼:小孩,祖师爷,小徒弟,彩琼,唯独不曾叫过他,归墟。 即使他的一生,不过是为了被炼成个药丸子给那人补一补身子,在这种关头,他想到的,也只有那一个人,那一个维繫他与这个世界的人,那一个他心中铭记的人,那一个他愿意把一切都献给的人。 归墟。 第88章 第 88 章 眼前突然重归混沌,只有一个白色身影越来越清晰,那是公孙轩辕。 杨子归握紧了手中的扇子,看着他,他一恍之间仿佛明白了什么,那是天命,是命运之书早就写就的一章诗篇,是他必经的一段路,是他早就写好了的结局。 但是,求仁得仁,他不悔。 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他未竟的话语,轩辕氏轻抬起手:“心魔眼,现在是你的了。” 杨子归接过对面的人给他的小木棍,微微退后几步,一揖到地。 就算这是早就书写好的命运,也并非无可改变。 他端坐于茶桌旁,手里紧紧攥着那根木棍,方才心魔眼中幻影的实体就坐在他对面。 轩辕氏笑着看他:“看来你什么都懂了。” “不,”杨子归微微皱眉:“有些事,还望先圣解答。” “哦?你还有什么不明白?” 杨子归思索着慢慢道:“先圣说自己确为天道的分、身,又说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还为轩辕氏,那我是否可以大胆推测,当年传说的被吞噬并不是一个传闻,而是事实。唯一有差错的地方是,被吞噬的并不是您,而是天道?” 他说这话,简直石破天惊。 对面的白衣人却还是不慌不忙,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你为何如此认为?” 杨子归慎重非常:“因为心魔眼,和屏翳。” 心魔眼不是凡物,那是先圣用来镇压九大凶兽的阵眼。眼前之人既然能够在里面来去自如,就说明他还是轩辕氏,但是屏翳看到他时的惊讶并不作假,那么那个不知真假的传闻就有了根据。 屏翳毕竟是魔神,他认为天道确实吞噬了轩辕氏,是因为他感应到了天道重新焕发的生机。 可是本应被吞噬的轩辕氏,现在却活得好好的。 本就没人规定,只能本体吞噬分/身,不是吗? 见到轩辕氏,屏翳只是惊讶的问了一句话,就一直在思索,他是感应到了天道的气息。在短短的一盏茶时间里,他决定好了自己要不要继续效忠天道。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因为本为灵体的屏翳,哪里都不能去。现在他却全无踪迹,应当是天道给了他某种宝物,让他去做了什么事情。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杨子归只说了一句话,轩辕氏就懂了。 他捧起一盏茶,笑着问:“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你还有什么疑问呢?” 杨子归身体前倾,急切地问:“那旱魃如今何在?还有赵惠和蚩尤又当如何?做这些你有几成把握?我若是做了,归墟就可以摆脱他们了吗?” 他这一串问题就像连珠炮一样,字字句句透着惊惶。 先圣听着他心底的无助,微微笑起来:“孩子,这些事情,我一个都不知道,但是,我们别无选择不是吗?结果如何都是未知数,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我们所有的筹码都押上去,万一就赢了呢?” 他不愧是天道之智,一言一行都透着听天由命的唯心思想,听起来就像一个专注洗脑的神棍。 杨子归收起手心的木棍:“我会按你说的做,你答应我,保护好他。”
第87页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案之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自惠一直看着这一切,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他才幽幽地开口:“你真的有把握吗?” 轩辕氏的背影看起来就像磐石,坚硬挺拔,不动不折:“尽人事,听天命。” 自惠低下头,看着自己飘飘荡荡的魂体:“你这是,在利用他。” 轩辕氏的声音像在遥远的光年之外传来:“如果灭亡是我应得的命运,我不会抗拒。” “但是,你不能保证,他的选择会如你所愿。” 轩辕氏看起来冷静非常:“不,他会的。” “疯子。”自惠看着自己的魂魄和身边的辛欣,自嘲道:“谁不是疯子呢?” 是啊,谁不是疯子呢? 杨子归併不完全知道这些人的计划,但是他对自己的命运有清楚的认知。 他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的。 心魔眼,这是传说中镇压九大凶兽的阵眼,传说只要做了心魔眼的主人,就可以号令九大凶兽,更可以掌握万千生灵的心魔。 在这个飘摇动荡的乱战时期,拥有这些,对于战局的影响几乎是不可估量的。 杨子归来取心魔眼的本意是要把他交给归墟,让他藉助心魔眼涤荡神魂。 但是在他拿到心魔眼的时候,清楚地听到了天道谕示。 取天下心魔,挡天下煞气。 与此同时,心魔眼也给了他非常的能力。 天眼。 他能看见每一个经过的人的灵魂。 几乎每一个洁白的灵魂,心口处都有一颗黑色的种子,区别就是,有些人的种子生根发芽长成了大树,遍布整个灵魂,而有些人的种子还依旧是种子。 杨子归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在拥有了心魔眼之后,那些有心魔的人对他有多么大的吸引力——就像在沙漠断水三天之后遇见的一滴水,渴望,但是远远不够。 不知道他去寻找心魔眼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战争已经打响了。 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人,焦土与尸体就像泥巴一样随处可见,眼泪已经流干了,人们就像枯木,等不来一缕阳光。 最终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地活着罢了。 杨子归一路行来,他手心的心魔眼已经从红色变成了褐色,并且颜色还要越来越深,直到浓的像墨一样,投入天下之北,幽冥之深的天下极煞之地,才能填补每一个人心底的善。 这一段话初初听起来简直狗屁不通,但是每一个字都是有用的。 随着木棍颜色的变化,那些遍布灵魂的黑色消失了,但是却再也恢复不了原先的纯白,就像放久了的纸张,微微发黄。 只有用万万人的心魔去镇压天下之煞,才可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往极北行去,要找到极北的地之心,然后在那里设下改天大阵,用心魔眼吸取天下魔力。 杨子归毕竟是屏翳一魄所化,又兼具天道庇佑,一路行来都没什么波折。 唯一的波折在于,他遇见了赵惠。 自那日九阴山一别,再也没有他的踪迹。 鬼王依旧一身红衣,站在极北入口,手里拿着一坛酒,看见他从远处走来,从容笑道:“许久不见。” 杨子归眉头一挑:“我猜,鬼王是来给我解惑的。” 赵惠闻言一愣,片刻后又笑起来:“我不是那小老头儿的人。我此番前来,是受了两人之託。一人让我帮你引路,一人让我保你平安。不过么,你这个理由我听着也甚好,你要是能猜出那两人是谁,无论何种疑惑,我给你解了也无妨。” 自那日他从心魔眼出来,就再也没见过屏翳,若说那两人是谁,其中一个一定有屏翳。 那么求赵惠引路者,就是屏翳了。 而心心念念,会保他平安的人,就是归墟了。 第89章 第 89 章 他猜得不错,就是归墟和屏翳。 赵惠不慌不忙,拉着他往前走:“这里总归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既然猜对了,解惑何时都不晚,我们换个地方。” 解惑何时都不晚,但是他的选择,却性命攸关。 归墟自那日见过杨子归之后,就终日昏昏噩噩,他想去盛京找杨子归,但是,碍于“规则”,他不能去盛京军队掌管的地方。 他那日怒极,杀了那岛上的所有人,但是所谓“天道”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就认输。 那金冠人离开岛上的同时,大夏的军队和各个州县的军队开战了。 那些心里装着功名利禄、妄想改天换日的兵将,简直就像疯子一样不要命。而被围困的盛京军队却因为要守城处处被桎梏,光是士气就弱了对面三四成。 最可怕的是,盛京城内,他们誓死保护的达官贵族,叛国出降。这让城外浴血拼杀的帝国兵将情何以堪? 周适宜独自撑着整座将倾的大厦,他太累了。 可是身为蚩尤的他知道现在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他能做的只有撑住,多撑几天,就能有奇蹟。 太难了。 他四面楚歌,岌岌可危。 原本护城的军队被迫南迁三百里,围着端坐军帐的皇帝,和站立军前的将军。 周适宜一脸疲惫,将士们的家、父母妻儿,都飘零在九州大陆上,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对大家忠君爱国之心的亵渎,他举起一碗酒,高举过头顶,声嘶力竭的吶喊:“不降!不降!不降!“
第88页 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剩下的几万人的吶喊,周适宜感觉到烈酒在身/体里的滚动,微低头掩饰眼里的泪水。 他知道,投降是什么后果,知道那个名为“天道“的金冠人是个什么玩意儿,知道只有坚持下去,才是唯一的出路,知道自己是为了更伟大的未来,知道自己是对的。 可是他的兵呢? 他们护卫王都,护卫名门贵族,却被他们狠狠地从背后插了一刀,他们冒着天下之大不违保护这个腐朽、只能给百姓伤害的国家,大部分有良知的人,都知道,他们所保卫的,是错的。 但是他们还是愿意跟着他。 周适宜心想:我要保护好他们,蚩尤,我要保护好他们。 为了未来。 可是现在的情况越来越不乐观。随着战争愈打愈烈,越来越多的人心口处的种子生根发芽,这给金冠人的养分是不可估量的。他又恢复了全盛时期,甚至更为强大。 他算着日子,到了无回山深处的小小庭院里。 见到了他预计要见到的场面。 金冠人带着隐晦的得意看着痛的缩在角落里的归墟:“你确实很强,但是你是我养的猛虎,我怎么可能没有给你准备的项圈呢?“ 归墟那日无处可去,浑浑噩噩间到了他曾经囚/禁杨子归的小楼里,原本只是想歇息片刻,却被这里勾起了思绪。 起初他是想在这里建一个属于两人的家,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亲手打理的,做这些的时候,他正是最为艰难的时候,每一日的支撑就是做些小师父会喜欢的东西。这一楼的小东西都是他亲手做的,从选材到刷釉,每一步,都是他花费心思,一点一点做出来的。 那时他想着,如果大叔看到这些,会不会开心地笑起来?他从来没见过大叔放下心思,满心欢喜的大笑出声。他好像总是存着非常廖远的过往,以至于他喜悦时减了三分。但是他平素又一副江湖儿女坦坦荡荡的模样,把自己的所有都埋在那一副剑眉星目、如许深情的外表下。有时候又会想,其实大叔平时笑起来,就很好看了。他往日笑得时候,只是略微挑一挑嘴角,眼睛却会弯起来,看起来好像很开心,但是却羞于被别人发现他的开心,所以克制着嘴角的弧度,却不能掩饰眼里万千星河……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寄託了尚且懵懵懂懂的他对那人的满腔心意。 却没想到,这里先被派上了那样的用途。 归墟还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却只觉得全身的内息都乱了。他修的是“吞噬“,化他人内息为己用,正贴合他之前吞下的可以化万物的小红豆——赤桑子。是自惠给他的种子改造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比适合”吞噬“的功法,而后又被金冠人利用,让他融合了归墟之道。就像捏一个泥巴人,自惠给了金冠人泥土,金冠人又掺了水,才造出了如今的一个归墟。 可惜,泥土是坏的,水也不好,泥巴人歪歪斜斜,看起来逼真无比,却没有经过锻造的过程,只能维持几天的新鲜罢了。 这个事情,归墟是知道的。 但是他却没太在意,他是金冠人最好用的一条狗,只要他还有敌人,就不会放弃这条指哪打哪的狗。 可惜,主人越来越弱,倒被他反咬了一口。 却也因此失去了自己的保命符。 作为一条狗,可以不忠心,但是不能咬主人。 所以内息乱了的时候,他就有所准备。 死在这里,也挺好的。 在去无回山的路上,他曾传书赵惠,用他的一切换了对方一个承诺。 他想,如果小师父肯答应他,那么一切都不重要,他可以即刻跟着小师父,叛出己方阵营。如果小师父不想答应他,那么这些他都用不上了。等金冠人腾出手来,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他只是冲动,毕竟无论看起来多么成熟,他才只有十几岁,还是个小少年。 但是他不傻,他知道做这些的后果,并且一直为这个后果做准备。 而现在,是迎接这个后果的时候了。 归墟看着金冠人的影子,低低地笑了:“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动手吧。“ 那金冠人看着他笑得诡异:“你以为我会让你死吗?我废了那么多的力气,才造就了这么一个完美的生命,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还有别的用处。“ 虽然正在承受着仿佛每时每刻被撕裂的痛苦,归墟却面不改色:“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也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我知道结局是什么,我相信他。” 归墟面上说的笃定,心里却越发没底,他确实知道之后金冠人的计划,他以“归墟”为本体,以吞噬为能量来源,消化的魂灵太多,总能知道一些秘辛。 但是,结局,他却不知道。 或许说,在旱魃盗天书的那一刻起,九州的结局,就走向了一个未知数。 金冠人却笑得越来越猖狂:“不,你不了解他,你对他有多重要,你知道吗?” “走吧,你的好师父在秦帝岭等我们呢。”说着他伸出手拎起角落中的归墟,一闪身不见了。 而极北,杨子归跟着赵惠走到了一个小亭子面前。这亭子好像是专门为两人所建,四面用不知什么材质的阵法包裹住,保留了亭子里面的热气,又不影响观赏极北的景色。透过亭中央的茶杯中升腾出的水汽看远处的茫茫雪山,别有趣味。
第89页 杨子归停在亭子前,抬眼望去,上书“青雅“二字,他不由好奇,问道:“这‘青雅’,可有讲究?” 赵惠眼神辽远,仿佛透过那清隽的两个字看到了茫茫的岁月长河。 “确实有讲究,我本名赵青雅,这座亭子,是别人送我的礼物。走吧,我们进去,我把你的惑拆开了揉碎了给你好好讲。” 开口时他声音略带沙哑,讲到后来,却又已经带上了笑意。他大笑着走进去,给人一种走遍天下无人可当的豪迈。 无人可当,也无人可亲。 杨子归整整衣袍,他虽然莽夫出身,但是却颇有几分书生意气。面对着即将入耳的爱恨情仇,本能的觉得应该端正对待。 对待尘封在茫茫岁月长河中的、如宝珠蒙尘一般的过往。 第90章 第90章 赵惠,本名赵青雅,他是洪荒时期的华夏部落一个不起眼的小子,因为年纪太小,所以颇受照顾,在部落里是大家心疼的小弟弟,甚至与黄帝颇有渊源。 那时的黄帝,还只是一个单纯的发明家,每日里捣鼓着他的瓶瓶罐罐,或者背着背篓四处游走,找些能入口的食物,做些能日常用的小玩意儿。 他总爱跟在黄帝的身后,跟着他捡些小果子,或者做一些木棍。 后来那些果子被黄帝发现之后,封了起来,他说那是恶魔的果实,凡人不可动用。赵青雅只留下了两颗,他给那种红的像流动的烟霞一样美丽的果子起名为赤桑子。 而那些木棍,被公孙轩辕拿走改良了一番,变成了威力极大的箭矢。 华夏部落靠着这些发明,与别的部落做交易,渐渐有了众多的附庸,部落也日益壮大。 之后天道降下谕旨,名公孙轩辕称帝,建都有熊,先圣的一生,就此拐向了另一个方向。 而整片九州大陆,也随同先圣,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 其中也包括,赵青雅。 他成了黄帝麾下一个数不上名字的将军,却因为被黄帝喜爱而颇有些地位。 但是赵青雅,他并不喜欢战争。 他之所以流离到华夏部落,正是因为他的部落连年战争,他的亲人,全都被敌军收为俘虏,包括他身为族长的阿妈阿爸,和三个年纪幼小的姐姐。 他那时还年幼,却始终记得那一种惊心动魄。 对面部落请来了鬼师,被誉为万巫之祖的鬼师,拿他的全家祭了旗,那面鬼旗在风中飘荡,从中间延伸出的鬼影,拉住他的阿爸阿妈和三个姐姐,吸干了他们的血液,撕碎了他们的皮肉,吞噬了他们的灵魂…… 他被阿妈禁锢在部落广场的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阿爸阿妈的灵魂嘶哑地被吞掉,变成了鬼旗上面的一个大张着口无知无觉的鬼影。 鬼师或许发现他了,因为他状如无意转头看着那用了隐形术的小角落,咧开口向他诡异地笑着,甚至对他说了一句话,然后带着他的簇拥离开了。 赵惠之后经历了什么才流落到华夏部,他从来没说过。但是那个年纪最小,总是腼腆地笑着的小孩子,双手其实满是血污。 他痛恨战争,痛恨杀人,他不愿意面对污浊的自己,觉得自己和那个杀了他全家的鬼师,其实是一样的人。 因为,他修的,也是鬼道。鬼道保全了他一条命,却也让他终身处在对自己的厌恶中。 因此,他不愿去打仗,最爱做的,就是打扫战场。 他就在那层层叠叠的尸体下面,挖出了旱魃。 旱魃,他是天道所制定的魔神。吸收了无数魂灵的怨气与怒气汇聚而成的凶灵,却在重生之处遇到了至阴至柔的初一的月光,又遇见了至青至正的青雅玉,以玉为体,镇下满身的凶邪之气,就此成了旱魃 。 他若是不用他的魔力,单单就站在那,几乎就像一个文弱的书生,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他是名副其实的“如玉”。 因为最初他踏月而灵,入玉而生,他本名,叫月青雅。是后来,他嫌这个名字太过文弱,不能显出天生地养的魔神的霸气,尤其是他的敌人雨师屏翳、应龙、蚩尤,名字一个个都响亮得很,所以自己改名为旱魃。 而且,因为赵青雅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人,所以他对赵青雅本就不同,又因为两人名字相近,更增加了两人的亲昵。他改名字,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在。 但是,旱魃与赵青雅不同。他是天生的战将。他所向披靡,无所不敌,最终辅佐着轩辕氏称帝,做了大夏金朝的开国元勛。 赵惠讲到这,略微停了一下,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尽量客观的讲述之后那些让人无奈的命运。 他修的是鬼道,自古以来,就没有修鬼道可以有成就的,一是鬼道趋势魂魄,在天道看来有违伦常,二是鬼道修行途中鬼影憧憧,极易反噬,三是这一道步步是坎,容易迷失心智,沦为杀戮,就如之前的那位鬼师一样。一旦沦为杀戮,就难以大成。 这些赵青雅都是知道的,但是他那时别无他法,进入这一道不过是因为自己有一些天赋,自己摸索着,三十年后,却成了鬼道第一人。 天道颇为忌讳他,甚至无数次想要下手灭杀他。但是黄帝挂念当时的情谊,不肯下手,又有旱魃从旁保护,竟然未能得手。 天道就此偃旗息鼓,灭他之心却没有熄灭,甚至因为分/身派下界的魔神都维护他而愈烧愈烈。
第90页 后建立大夏金朝,按照功德,天道应该降下封赏。给赵青雅的,是一封大印。 在接受封赏之时,他曾面见天道。 天道的声音中杀意隐约浮现:“你修鬼道,切记不可杀戮,不然天下大乱。赐你一封九阴印,你掌管九阴,以自身护卫九州,封你为鬼王。” 天道的话,看似寒暄,其实,每一个字,都不能忽视。 那一封印,开启了九阴山,山下通黄泉,连幽冥地府,做出了六道轮回,他一生都要镇守九阴,不得离开半步。而且,他的命运,从此和大夏金朝,连在了一起。 “以自身,护卫九州。” “不可杀戮,不然天下大乱。” 他初时谨遵天道指示,不敢越雷池一步。但是后来,大夏金朝迎来了新的国师,万巫之祖,鬼师。 在得到这个消息时,他简直不敢置信。 鬼师是臭名昭着的人物,如何能够胜任国师?尤其,他与鬼师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那时离大夏金朝建立不过几十年,轩辕氏已经成圣飞升,旱魃晃晃荡荡去了南疆还没有回来。细数朝野,连一个阻拦他的人都没有。 他杀上了盛京,把鬼师千刀万剐,就此沦落到了杀戮里面。 那一日盛京血流成河,无数无辜的人都被他杀死,直到先圣轩辕氏,出现在他的面前,才让被杀戮蒙蔽心智的赵青雅恢复清明。面对自己造成的遍地尸体,他茫然无措,站在尸山血海中,触目所及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站立的人,全都是浑浑噩噩的鬼影。 这就是鬼道,无人可亲,只有鬼影。 面前那个大道已成得镀金身的圣人,依旧是他熟悉的面容,带着心痛看着浑身浴血的他。 赵青雅面对自己满手的鲜血,痛哭流涕。他仰脸看着那位先圣,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跪下来,用自己的灵魂,三跪九叩,五体投地,用大礼来敬天地。 随后他自绝于尸山之上。 等旱魃得到消息,匆匆从南疆赶回来,就只能留下他的一丝灵魂碎片。 赵青雅为了能够安抚盛京百姓,用自己的灵魂做了祭礼,献祭给了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 他的一生,有意识于那一场献祭,也最终终结于一场献祭。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旱魃的来历:我之前看过天堂放逐者大大的《求退人间界》,以为那就是旱魃的传说,查了一下和我之前的设定有些区别,我就自己顺着思路编的。。。 一更 第91章 第 91 章 可是,这样的结局,是旱魃无法接受的。 旱魃待他的心意,确实曾经让赵青雅动容,但是那时两人都以为还有机会,还是时间,两个人还有未来。 但是一朝生变,就生死不见。 而且由于天道的那几句话,九州以及九阴的命运,都和赵青雅的心思连在了一起。 他堕入了杀戮里面,九阴崩塌,下面的幽冥黄泉顿时成了一片荒漠,其中的轮回被破,万千鬼影流离失所。 九州大陆也战争四起,大夏金朝在风雨里飘摇,可是这次不只是朝代更替那么简单,是整片大陆,都面临着来自各个种族的混战。魔神在其中能起到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 先圣轩辕氏焦头烂额。 而就在这个时候,旱魃想起了他曾经听过的只言片语。 大夏金朝不能灭,因为这个朝代连着的,是赵青雅的命,只要大夏金朝还在,赵青雅就不会死。 这是天道赐予的,最为严厉的训斥,他要这个鬼王和历史发展的规律一起,被泯灭在滚滚的浪潮中。 这个,赵青雅早就知道了,他也曾当作笑谈,和旱魃说过。 旱魃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一直在找解决方案。 最终他在南疆,找到了一条不归路。 他花费了几十年,甚至找到了屏翳,求他帮了几个忙,而那时的屏翳,明显是唯恐不乱的,他欣然领命出世,给世间带来了一场有一场的灾难。 在他的设计下,共工怒触不周山,天柱塌,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洪水淹没了整个九州。 那时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六道轮回的先圣轩辕氏,一转身就又要面临这场洪水,他请出了早已经归隐的几位圣人,女娲、神农、还有伏羲。 女娲寻五彩石补好了天,神农化身凡人做了大禹的老师,教他治水,还天下太平,人皇伏羲,用自己的先圣魂魄加固了六道轮回,把幽冥界隔出来,自成一界。 而轩辕氏,他拿下九大凶兽,镇在了已成荒漠的九幽,并设下心魔眼做了阵眼。 屏翳也被他关在了九阴山,并且用他身为魔神的源源不断地灵力封印了九阴山到九幽的通道。 九幽,只剩下了一条通道,他点化了灵狐,来看守灵石。 至此,九州平定。 但是更大的灾难,却在那是就埋下了伏笔。 旱魃作为大夏金朝的将军,四处征战保住了大夏金朝摇摇欲坠的根基,又通过那本书的指引,打开了异界通道,放出了心魔。 是的,那个自称天道的金冠人,他的本体,就是“心魔“。 旱魃通过献祭大洪水时期的魂灵,把心魔从异界拉出来,是想用他来做一场血祭。
第91页 万魔之血加上心魔之眼,就能够改变历史,时空倒流。 但是心魔好不容易到了九州大陆,怎么甘心被血祭?他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旱魃,却第一个吞噬了赵青雅留下的灵魂碎片,捏造出了一个鬼王赵惠。 赵惠也算是他的第一个傀儡,但是即使是灵魂碎片,也不是穿越虚空、身体虚弱的心魔可以随意摆布的,赵青雅毕竟是鬼王,他的神智埋藏在赵惠的身体里,伺机而动,反过来吞噬了那个“赵惠“。 心魔对傀儡的控制不见了,他当即反应过来,想要趁着融合还没有完成,杀死赵惠。赵惠负伤逃走,遇见了旱魃。 旱魃直到看到这一幕,他才反应过来,他救了赵惠,找到了轩辕氏,求这位他一直信赖的王给他一条路。 轩辕氏这才发现这些事,然而这时已经太晚了,心魔的种子已经被他洒在了九州所有人的心里,就算杀了那位本体,他也可以寄存在别的发芽的心魔里面。 不死不灭。 按理来说,旱魃犯下大错,轩辕氏理当严惩,但是他们三个毕竟相识已久,是浴血奋战的同袍,轩辕氏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这时天道借着他的身/体出现,给赵惠捏造了一段虚假的记忆,给了他一个倾心相爱的人,而对他用情至深的旱魃,在赵惠的故事里,变成了最大的仇人。 他让旱魃看守赵惠,让赵惠永远恨他,设计好了之后的命运走向,也设置好了旱魃的结局。 连同所有魔神的结局。 直到屏翳的一魄被扯走,引入青石镇的阵法之中,直到杨子归醒过来,遇见了那时尚且幼小的归墟,直到现在,都是天道提前就算好的、计划好的,每一个人,都是天道的棋子。 可是天道,并不是全知全能的,为了做到这一点,为了救整个九州的百姓,为了挽救这片他一直守护的大陆,他牺牲了所有,把剩下的重担全都留在公孙轩辕的头上,他要他代替自己守护九州。 而天道,早就分崩离析了,是真真正正的消失,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当时一时兴起造就的分/身,成了九州大陆最后的希望。 这好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神话传说,这其中的每一个人,都不得善终,每一个人,哪怕是无意间提到的,都已经魂飞魄散或者即将魂飞魄散,不管,他是真的做错了什么,还是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 赵惠看着愣神的杨子归,慢慢地到:“那时天道给我谕示,我就知道自己或许责任重大,但是没想到,会造成如今的后果,现在九州又面临浩劫,却没有先圣顶在前头了。到这一步,我能做的已经不多了,未来,在你和归墟的手里。“ 杨子归听出了他一字一句中的慎重,却仍有些疑惑:“那么诸神黄昏是为什么?“ 赵惠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疑问,只是苦笑着摇摇头:“谁没有心魔呢?越是强大的人,心魔就越是执拗,难以消除,先圣们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投入归墟,造就了那个独一无二的万神之刀,生灵寂灭地。“ 杨子归听的皱眉:”你说的,是我遇见的……“ 赵惠点头:“是的,不然为什么要等十万年呢?天道也没有办法,他只能选择等十万年,造就一个归墟,才有可能清除心魔。” “那本来,我是应该作为药丸子被归墟吃掉吧,他有了魔神的记忆有了魔神的一部分力量,才能拿到心魔眼,彻底变成那个‘众神之刀、生灵寂灭地’对吗?” 赵惠听到他这个问题有些惊讶,却还是痛快的承认了:“是的,这本来就是天道的计划,但是其中出现了一些波折,没有料到归墟居然会有人类的情感,并且对你产生这么深的依恋,所以蚩尤及时出现带走了你,吾皇决定把之后的计划拆成两部分,由你和归墟共同完成。这样,或许屏翳还能保留下一条命来。” “屏翳?”杨子归的眉头越皱越紧:“你的意思是,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屏翳可能会魂飞魄散吗?” 赵惠轻描淡写地说:“九大凶兽、十大魔神,才能造就斩灵阵,你说呢?” 斩灵阵是后续的一环,这个杨子归是知道的:“那如今,斩灵阵如何做得?“ 赵惠却微微一笑,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杨子归从他的态度中,敏锐地嗅到了一点味道:“你……“ “我本来就是死人了,是心魔给了我这具身/体,我也能用这具身/体给他更多的伤害。“ 杨子归沉默了片刻,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归墟呢?“他还是不放心归墟,即使他心里已经有了预料。 “归墟,最后会变成斩灵阵的阵眼,与万千心魔一同重归寂灭地。“ 重归寂灭地,归墟会死。 他在原本的计划中,就不是一个人,是一把刀,是无数神明用他们的神格造就的一把刀,杀完了人,刀就没有用了,哪怕变成一个阵法,也无所谓。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人。 所以有什么样的后果都无所谓。 天道没算到的岂止是归墟的情感,他也忽略了杨子归的情感,他明明知道这件事情做到最后,归墟会死,他还如何做的下去?苍生于他,本就无谓,众生皆比不上那一人珍贵。
第92页 他不会做的,他绝对不肯做的。 杨子归低下头,心里酸涩,若不是屏翳和归墟拜託了赵惠来找他告诉他真相,或许他就糊里糊涂的做了一个推手,把他珍视的人推向不归地。 可是现在,他知道真相,又能做什么呢? 这件事,他不做,还有别人做。还不如他来握着心魔眼,才能保护住归墟。 走一步看一步吧。 作者有话要说: er 第92章 第 92 章 无论是天道还是轩辕氏,他们可以算计决定一个人的将来,但是命运之所以被称为命运,就是因为,在不一样的节点中,有许多种选择。 现在杨子归就站在十字路口,进一步,会拯救整个九州,但是归墟会死;退一步,他能保下归墟,但是九州覆灭,归墟又能如何保全呢? 杨子归左右为难。 这两条路,他都无法选择。 但是做决定的时间,却不会因为他难以选择而变得遥远。 反而近在咫尺。 他与赵惠从青雅亭出来,一路向北,却在茫茫雪地中,遇见了虚弱的归墟和心魔。 那心魔依旧是金冠加锦衣,面如冠玉,只是胖了点。他拎着归墟,归墟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整个人蜷成一团,嘴唇发青,明显的病入膏肓。 杨子归心头跳了跳,只觉得整颗心被拧在了一起。 他无意识地上前了一步,看着寒风中瑟瑟发抖地归墟,攥紧了拳头。 那金冠人看着他已是怒极的脸色,笑道:“两位脚程忒慢,叫我二人好等。我倒还无所谓,身强力壮,冻个把小时不碍事,只是我这位小兄弟,身体虚弱,再冻一会,怕是神仙难救。“ 赵惠皱起眉头,拉住要冲上去的杨子归,轻声道:“你打不过他,而且现在,还不是时候。“ 杨子归深吸了一口气,极北的冷风灌了他满怀,才把那颗灼热的心冰下去,他并不是冲动的人,对方恶意挑衅,他知道。 但是总是放心不下。 他点点头,示意自己不再冲动。赵惠这才对着那金冠人朗声道:“不知阁下久候,来得迟了,阁下有何指教?“ 那金冠人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们要去哪,正巧我也要去,不如同去?“ 在极北见到这金冠人,赵惠就心里暗道不好,再听他这话音,就知道他定是寄生了哪个知晓斩灵阵的人,就在这等着他们了。 可是光凭他和杨子归,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这魔头的。 他正在这左思右想该如何与他虚与委蛇,却听杨子归说到:“那我们就同行罢。“ 赵惠一惊,偏头看去,却发现杨子归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色,知道他可能有所准备——毕竟杨子归手握心魔眼,或许有些办法。 赵惠猜得没错,就在刚刚,杨子归沉下心,却觉得手心一阵灼热。赵惠与金冠人三言两语对话的功夫,他却经历了不少岁月。 心魔眼被作为镇守九大凶兽的阵眼,甚至能够吸收那异界来的心魔种子,当然不是凡品。它能构建空间,有许多玄妙的阵法,有自己的器灵,甚至有解决杨子归困局的方法。 这不知道轩辕氏从哪里翻出来的上古神器,在跟随了杨子归一路之后,终于在感受到他前所未有的怒火的时候,主动召唤了他,算是认了这个主人。 杨子归的意识被吸入了心魔眼的内部空间中,见到了那个掌握心魔眼、控制九大凶兽的器灵,器灵自称俟梁,言明认他为主,首先就告诉了他心魔眼的来历。 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闢,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盘古之君,龙首蛇身,嘘为风雨,吹为雷电,开目为昼,闭目为夜。死后骨节为山林,体为江海,血为淮渎,毛发为草木,又一万八千岁,心口处生天道,丹田处生天衍。 那个传说中的天衍,就是心魔眼的前身。 天道掌握万物,而天衍设定命运。 但是天道,是个极其霸道又说一不二的性子。 随着九州生灵渐多,他与天衍的间隙越来越大,甚至到了王不见王的地步。 于是天道命他的先圣们违抗命运,修改命格,用这种方式渐渐削弱天衍的权柄与实力,甚至最后因为无法再掌控任何一个生灵的命运,天衍神志渐渐沉睡,变成了一个石头。 天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天衍石炼成了镇灵阵的阵眼,后又被轩辕氏无意间得到,用来镇守九大凶兽。 那九大凶兽的幽冥之气,一直侵蚀着天衍的浩然正气,他始终无法醒来,做了几十万年的死物。 被赐给杨子归之后,因为吸取魔神的灵力,他渐渐甦醒,在感知了他的情绪之后,彻底醒了过来。 俟梁轻言细语地解释:“虽然我曾为天衍,掌天下命运,但是就连贪恋权柄地天道都可以以身殉道,我又如何不行呢?我知道你的困惑,也知道你的为难,我会给你一个两全之策的。“ 说着俟梁给了他一本书,裂魂。 正是因为读了这本书,学习了那传说中的裂魂之法,杨子归才能从从容容地发出邀请。
第93页 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了,或许归墟和那金冠人在场,还更有利一些。 就这样,四人一起上路,在冰天雪地中慢慢地向着一个未知的前路走去。 走着走着,杨子归走到了归墟旁边。 他轻轻地说:“那一日,你曾经对我说爱我,我现在想确定,你说的……“ 杨子归越说越慢,到最后他的音调里充满了不确定,甚至渐渐停下了。 归墟强忍着身体里的疼痛,心里却是喜悦的:“想和你在一起,想这辈子只有你,想你只属于我,想你心里只有我,想要/你。“他只觉得自己欢喜的要疯了,小师父主动问起这个,是不是说明,他在小师父心里也是有些地位的? 那一日问过后,他一直不敢回想,怕那人给不了他想要的,怕自己会因为求而不得做出伤害那人的事情。 可是还没有求得一个答案,就面临了那样的困境,之后发生的事情那么多,他不敢问,不敢知道答案。 他要求的其实远远没有他话里说的那么多,只要一点在乎,就够了。 杨子归得到了他肯定的答案,也放下了心里满腔的愁绪,感到了一丝他能拥有的最后的快乐:“你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人啊……“我也心悦你的,他想。 但是他却不能说出来。 幸好归墟足够了解他,他知道小师父是一个怎么样内敛又冷漠的人,他的一切,都不会说出来,只会默默藏在心里,默默地对别人好。 “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这对归墟来说,就已经像是告白了。 他开心地笑起来,这个时候,才真的像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稜角分明的脸上染上了红霞,眼睛里亮的仿佛有星光,就连因为疼痛苍白的嘴唇都染上了一层血色。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钩住了那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他年幼时,无数次牵过的手,这一次牵上去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厉害,震得胸膛都发疼。 那个人的手,好看极了,此刻却冰凉,还在微微发着抖。 我会保护你的,归墟想着。 我会保护你的,杨子归也这样想。他掩饰着自己的激动和不舍,轻轻地握住了递过来的手。 他多想抱抱他啊,或许是最后一次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来啦 第93章 第 93 章 秦帝岭并不远,只是很偏。赵惠看起来早有准备,他带着几人绕来绕去,拐了几个弯,路程之复杂,让人嘆为观止。 那金冠人一直带着冷笑,似乎颇为不齿。 而杨子归和归墟却对这些全无所觉,两人初初交换了心思,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人,归墟甚至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一段路,永远都走不完。 这样他就可以一直牵着小师父的手,看着他微笑,只是微笑。 哪怕他身体里面的真元就像翻腾的江水,让他通体难安,他也不捨得放手。 杨子归紧紧地握着杨子归的手,双眼直视着极北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轻轻说:“如果我们不是被命运选中的棋子,没有出生在动乱中的九州,而只是普通的小镇上面两个普通的人,那会如何呢?” 归墟不知他为何想起问这个,却还是跟着他的思路回答:“你怎么会是普通的人呢?你可是整片九州大陆,最大的反派呢。我嘛,就做一个被你迷惑的正道弟子,和你一起为祸江湖就好啦。“ 杨子归不由失笑:“有那么多正道弟子,我为何偏偏迷惑你?“ 他偏着头看着归墟促狭的笑着,修长的眉毛上面落了雪花,斜斜勾起的凤眼里却落满了星光。 归墟心里一动,扯过来他的手,也学着他的样子偏头笑着:“当然是因为我聪明又可爱,是武林最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少侠啦!“ 他知道,这种蓬勃的少年气,是杨子归最为喜欢的。 哪怕他的心里早就不是少年了,在他面前却还是努力的想要做一个单纯又无知的少年。 杨子归被他逗笑了,伸出没有被他牵住的左手,别扭的摸了摸他的头:“你呀,就是长不大呢。“ 归墟却突然认真起来,他偏着头说道:“我已经长大了,我会保护你的。” “不呢,”杨子归摇摇头:“该是我保护你才对。” 他这句话声音虽然轻,却带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坚决。 归墟心里一跳,本能地觉得不妙,他拉紧杨子归的手:“不,你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为了我,你也要先保护好你自己。” 杨子归听到他这话,有些惊讶,偏头看了他一眼:“我不会有事的,只要你没事。” 归墟皱紧眉头,心里慌得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手心里熘走:“你是我的全部,答应我,不要轻易做决定,只要你安好,我就无恙。我会平安无事的,你相信我。” 归墟自己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他却不能坐视杨子归出事。他紧紧地拉着杨子归的手,生平第一次觉得茫然无措。 小师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不能改变了。 他知道杨子归的脾气,知道他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他扯住杨子归,还想再说些什么,杨子归却安抚地沖他笑了笑,抽出自己的右手,拍拍他,就向前方走去。
第94页 原来他们已经到了秦帝岭。 赵惠已经在前面等杨子归了。 即使知道杨子归先往前面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看着那一袭青衣地身影慢慢走远,在漫天的大雪中,归墟只觉得心底越来越慌。那一个身影,好像就那样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要失去他了。 归墟这样想着。 不能,他不能失去他。归墟冲上去,想要再说些什么,眼前却突然有一道白光闪过。 公孙轩辕,先圣黄帝。 以及,天道。 杨子归看着慢慢落下来的天道,张了张口,好像要说些什么,却顿住了,他不好把他的打算说出来,也无法告诉天道他的心思,思来想去还不如什么都不说。他只是向天道点了点头,继而就转头开始观察秦帝岭的地形。 公孙轩辕此次前来,似乎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他挥退了向他行礼的赵惠,站在了心魔地前面。 两个暗自布局交手了十万年的敌人,第一次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 公孙轩辕率先开口,他冲着面前的人微笑:“久仰大名,多年未见,实乃生平憾事。” 那金冠人眉毛一挑,也不甘示弱:“区区贱名,劳您挂念了。” 归墟懒得听那两人虚与委蛇,他几步迈到了杨子归身边,急切地问:“小师父,你要做什么?你不要我了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隐忍的可怜,正好戳中了杨子归的心,尤其是 杨子归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叫“小师父”。 杨子归咳了两声,面不改色,实则耳根红透了,他总算放下自己不停的思绪,转过头面对着归墟,认认真真地说:“我永远不会再抛下你了。当年一别,你不见踪影,只留下那具尸体,我心如刀绞。那时就对自己发誓,永不会委屈你、永不会伤害你。” 这话相当于活生生把他的心剖开给归墟看了。杨子归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样的话,又咳了几声,才接着说道:“我们于这场浩劫,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其实我不大在乎九州百姓存亡,但是九州不能毁,你知道吗?我们都有责任保卫这片大陆,即使我们并不爱他。” 归墟许是被他说动了,沉默良久。杨子归一直看着他,带着他一辈子的耐心和温柔。 良久后归墟才抬起头,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为何不爱这片大陆?” “因为他从未善待过你。” 或许这是杨子归这辈子说过的最温柔的情话了,自诩黑心大魔头的归墟被安抚好,像被温柔揉过下巴和肚皮的猫咪,乖乖地在一旁等着。 杨子归这才收下心来,仔仔细细观察秦帝岭。 “秦帝岭”这个名字和他那被捏造的记忆里面的一战成名、血流成河的山谷名字一样,这显然不是巧合。 因为此处虽然被白雪覆盖,但是杨子归看得出来,这里的地形与他记忆中的那个“秦帝岭“完全一致。 他的记忆是魏老头造的,而那个姓魏的,是心魔的人。 会不会心魔也有类似于天衍一样可以洞察日后发生的事情的宝物?会不会这一次行动已经被心魔洞悉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对杨子归和赵惠等人就颇为不利了。 而且赵惠之前说过汇聚九大凶兽、十大魔神才有的斩灵阵,应该就铺设在秦帝岭。 这一切他都要仔细把握,每一个细节,对于最终的结果都有着致命的影响。 杨子归不希望最终的结果与他计划的有任何出入——他不希望归墟收到任何一点伤害。 斩灵阵,到底铺在了哪呢?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结尾了,有一点点卡文, 第94章 第 94 章 其实杨子归才是真正残忍的人,他用了那么多的甜言蜜语安抚好了忐忑不安地归墟,心里却一直密谋着要如何裂魂救世。 不过说起这一点,归墟却也不逞多让。 他定定地看着那个皱眉思索的人,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中,那个身着青衣的人显得格外的俊朗,就像他当年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一样,不管是模样还是其他都没有变化。 归墟觉得杨子归才是真正的赤子之心,他知晓前路的波折,却从不放弃,他看似江湖儿女、随性洒脱,但是心里却一直坚守着底线,明明与屏翳算是生死之敌,却还是因为一腔热血就随随便便找了立场,现在又被天道忽悠了几句就来做什么救世之主…… 救世那么难,和心魔的战争牵扯的不是神明就是圣人,就连诸神都逃不过黄昏,要他一个凡人有什么用处? 不管是心魔眼还是天衍,都是天道的一个圈套啊! 他举目望去,极北茫茫的雪地中及其明显的山脉蜿蜒起伏,像亘古歇下的巨兽,带着一股子莽荒的杀气。 因为,那才是真正的斩灵阵所在地。 现在大阵未开启,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能量。 所以传说中要用九大凶兽十大魔神的性命作为代价,唤醒这座阵法。 然而,他却知道,十大魔神现在残缺不全,风廉自从赵惠恢复记忆重回鬼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旱魃现在生死未卜,蚩尤还懵懵懂懂,其余几人也生死不知,只有屏翳还算全须全尾,却因为魂魄缺失,难以融入阵中,这样算起来,竟然连一个合格的人都没有。
第95页 轩辕氏也是迫不得已,要用杨子归做这个裂魂之术,然后引出以魔神魂魄的力量引九大凶兽吞噬,连同心魔眼一起,被大阵所吸收,才能勉强够这座大阵所需要的能量。 而斩灵阵,只能灭杀心魔,不能彻底恢复世人的良知。 所以,圣人轩辕决定以自己为媒介,引九天玄雷,涤荡万物,然后以圣心为载体,重点天上圣火,以火种来恢复世人的良知。 所以,杨子归就是一个筏子,被天道利用的彻彻底底。 要知道,裂魂之术并不能让他失去意识,也就是说,他是清醒着感觉自己一片一片被九大凶兽所吞噬! 他不忍,不只是因为这个人惨痛的结局,更是因为他现在这般努力,结果却早就写好了失败。 杨子归想的没有错,秦帝岭,是最终的决战地,心魔早就知道了。 天道所计划好的,心魔早有对策。 归墟苦笑,他之所以如此笃定,如此未卜先知,是因为,真正的天衍,化成了南海归墟的能量基石,正是因为有天衍的庞大能量,才能造就吞噬万物的归墟啊! 真正的天衍,就在他的身体里面呢。 所以随着他能力的提升,天衍逐渐被唤醒,为他所用,上天入地所有的事情,它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天道所做出的所有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身前这个人的结局,他也早就知道了。 如今,只有他才能解救这个世界、救他了。 小师父说他并不爱这个世界,但是,如果他以身化作世界,维护万物的秋落春生,是不是他就会在意了呢? 杨子归的出生源自一场阴谋,他的一生都为这个世界最隐秘的战争所累,不论是记忆还是这个命定的结局,可以说,他的一生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可是,在命运残忍的捉弄中,他却遇见了一个全心全意把他当作唯一的人,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然而,此时却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给两人相处了。 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启动斩灵阵,做这个最后的战争,是因为无论是天道还是轩辕氏,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要知道,神明最直接的力量来源,是百姓们的信仰。而现在几乎每一个人心中都有心魔种下的种子,能提供给天道的信仰之力,微乎其微。 如果再不努力拼这一把,九州,就要彻底的沦入心魔的手掌心里面了。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事实上,在几人纠缠于极北雪原的时候,整片九州大陆正面临着堪比诸神混战之时的劫难。 盛京郊畔,这个早就蓄势已久的战场,彻底爆发出了举世震惊的史诗级战争。 举目望去,到处都是敌人,将士们挥舞着刀剑,狠狠地砍下去,杀杀杀杀杀杀杀杀!这个时候,只能杀下去,不能停,从敌人身上溅出来的血让人视线模糊,但是一腔热血却绝不会模糊,唯有杀戮,才能缓解每一个人心头缠绕的心魔。 无数个种子在鲜血的浇灌中生根发芽,团团黑雾萦绕在将士们面前,混着喷射出来的血液,竟有一种惊人的美感。 邪恶的美感。 顺着盛京的护城河延绕出去,处处皆是战场,就连护城河里面,都有人在捉对拼杀。兵对兵,将对将,甚至连战马都受了影响,撕咬着,踢打着,用身体上面的每一个部位当作武器。 而那些号称高于万物的人类,也恢复了最原始的时候的样子,一个步兵扔掉手中卷刃的长刀,睁着血红的双眼,向穿着敌方号衣的人冲过去,用牙,用手指,用腿,用脚,用头,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部位,置对方于死地。 不只是盛京的军队和起义军,就连各个州县的军队,也抛弃了同一阵营的伙伴,互相厮打着。 所有的人,都是敌人。 鲜血浇筑出生根发芽的种子,这些供给心魔的能量,是庞大的。而另一边,无论是盛京城里,还是驻扎的军营中,都有握紧双手祈祷的人。 战争,从来没有打成这么惨烈的样子。 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到处都是流淌的鲜血,每一个站着的人都满身鲜血,每一个人都双眼血红,每一个都像地底爬上来的恶魔,这一幕,对于那些普通人来说,简直就像梦魇。 而他们,手无寸铁,能做的只有祈祷。 纯白的祈祷之力和心魔的暗黑之力在空中混杂,纠缠,各自奔向他们的主人,正在极北对峙的天道和心魔。 然而,这并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心魔的力量远远胜于天道,那些信仰之力,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轩辕氏看到这一幕,终于变了脸色。 他没想到,原来当年无意间造就的因,居然有这样的力量。 他吞噬了天道,但是天道也是强弩之末,他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够做的。 虽然现在他的计划还没开始,但是轩辕氏清晰地感受到了心底的预感,要输了。 九州,要完了。 第95章 第 95 章 轩辕氏已经感受到了心魔的力量,他难以抑制从心底泛上来的绝望。 但是有一个人,他却成竹在胸。 归墟。 在那两股互相纠缠的力量飞向心魔和天道之前,他默默后退了一步,仰起头看着极北混沌的天空,眼里划过一抹怀念。 这一天,和他初初遇见杨子归的那天,天空是一样的呢。
第96页 归墟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那两股迥然不同的力量就汇聚在他的身/体旁边,互相纠缠,互相试探,接着,都被他吸收进身体里面。 这样的力量被吸收,所产生的后果是让人难以预料的。 无论归墟他有多么来历非凡的根基,有怎么样的力量,他的身体,始终是最脆弱的一环,这两股力量,或许在体外,他可以慢慢同化吸收,但是在体内,狭小的空间,绝无这种可能,非此即彼的战争一触即发,两股力量在他的体内相碰撞,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只一下,归墟的身/体筋脉碎裂就多达37处,他的白衣,瞬间就被血液染红了。 还没完。 他控制着两股力量继续对抗着,短短几息时间,就互相撞击了有几百下。 而他的身/体,也已经承受不住这般庞大的力量冲击,不仅筋脉,皮肤上面也处处开裂,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的内脏。 他做的并不是无用功,那股出自心魔的力量,在经过信仰之力抵消后,被他所吞噬,而吞噬中,吞吃力量从来就是最基础的攻击,真正的吞噬,往往在后面。 他睁开眼,由于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赵惠、轩辕氏、心魔都停下对峙,惊讶地看着他,似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而那个他最为关心的人,正向他扑过来,遍布全身的绿色能量运到机制,整个人都像一抹萤光。 他知道,杨子归是想阻止他。 即使杨子归併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要做的,是杨子归阻止不了的。 归墟冲着他笑了,因为脸部开裂、鲜血汩汩流动的缘故,这一笑,看起来就像传说中的恶魔。 杨子归却顾不了那么多,他的心里有极其不详的预感。他本就是极其聪明、敏锐的人,从归墟的动作中,他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事情,但是现在并不是可以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 他必须要救归墟。 他答应赵惠、答应轩辕氏,要做这个救世主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要保护归墟吗 而现在,他最想要保护的人,正在他面前消失! 他决不允许。 杨子归的速度已经快到极致,却还是没有赶得上那个血肉模糊的身影。 归墟生出了一双血翼,奔着心魔飞了过去。 心魔却似怒极,他睁着血红的双眼,看着这个飞过来的身影,像看着自不量力的蝼蚁。 他干净利落的闪开,抬手,手心蜿蜒出一条黑色的锁链:“你只是我的一条狗,还想反噬主人吗?” 归墟却丝毫不怕,那股汇成锁链的能量在靠近他的时候就被他吸收了:“你真是天真吶,你知不知道,何为归墟?” 不等心魔回答,归墟接着说:“万物之归途,那可不是归墟。万物轮回,周而复始,才是归墟。“ 他一边说着,一边冲着心魔飞去,周身的能量鼓动起来,从他的七窍中生出的能量线,竟连接上了斩灵阵所在的七座山。 然而斩灵阵所需能量十分庞大,他自己的能量不过是杯水车薪。 心魔正想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就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能量也被他所牵引吸收,源源不绝的供给了斩灵阵。 更有甚者,从整个九州大陆无数人心中魔念生出的能量也经由归墟的身体,被供给庞大的斩灵阵。 斩灵阵吸收心魔的力量,这只是第一步。 在庞大的能量转换中,泄露的灵力捲成飓风,吹的赵惠几人站立不稳。 而杨子归却被小心翼翼地护在了一个角落,很明显,这是归墟有意留下的一片安宁地。 可是杨子归偏偏不想要这份安宁。他眼睁睁地看着归墟被越来越庞大的能量沖刷、涤荡,则绝不是一个好的兆头,每一个人所能承受的能量都是有限的,再这样下去,归墟只有神魂俱灭这一种下场。 杨子归咬咬牙,正要催动裂魂之法,却被突然出现的屏翳拉住了。 屏翳被轩辕氏驱使去取了一样宝物,是真正能够驱使心魔眼的祖石,被供奉在灵狐族的祠堂里。 要取祖石,需要灵狐族的鲜血。 自惠正是知道这一点,才在心魔与天道中间挣扎求生,想要给灵狐族一条生路。 却没想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轩辕氏收回赋予给灵狐族的天赋,用灵狐一族全族的鲜血为引,才唤醒了祖石。 有了祖石,才算是真正的,心魔眼的主人。 驱使心魔眼,就意味着九大凶兽,也能为他所用。 而在这种危急关头,屏翳却做出了这样的抉择,他没有把祖石交给轩辕氏,而是给了杨子归。 如果这一劫过去,屏翳定要遭受难以想像的惩罚。 但是,屏翳撇撇嘴:“天道那老头儿信誉可是不大好,运气也差劲得很,还不如交给你,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祖石被交到了杨子归手上。拿到祖石,他才知道,原本自己所倚仗的“掌管心魔眼”是怎么样的一个笑话。 在拿到祖石之后,他才感受到心魔眼,究竟有什么样的能量。 那木棍中自称“天衍”的器灵说的都是狗屁,是轩辕氏做出来的幻象。 心魔眼不是天衍,他是万物之灵,是“天眼”,他可以洞察每一个人的情绪,从情绪中汲取养分,这才是心魔眼那庞大力量的来源,也难怪能够控制住九大凶兽。
第97页 他高举祖石,把整个人投入心魔眼中,这次不再是不知真假的幻象,而是真正的九幽。 九州千丈之下,幽冥深处,九大凶兽,阵眼心魔,都为他所用。 杨子归在这一瞬间懂得了许多,他知道了归墟的根基,知道了归墟的打算,也知道整片九州大陆之后的路途。 他要做的,就是逆天改命。 那裂魂之术,并不是无用之术,但是搭配起心魔眼的独特用途,才算是不负其天下第一邪术之名。 归墟要救世,他能做的,就是救下归墟。 或者,陪归墟一起赴死。 第96章 第 96 章 杨子归牵引出九大凶兽,夔、吼、混沌、猰貐、祸斗、五通、虚耗、诸犍、庆忌各站一头,成盘踞之势,与斩灵阵遥相呼应。 而他本人,则站立于心魔眼之上。 这时,心魔已经逐渐虚弱,斩灵阵正是要被唤醒的时候,天道与赵惠都运起自己的力量供给斩灵阵,再加上这九大凶兽,斩灵阵已经觉醒。 然而斩灵阵成,却并不意味着心魔会消失。相反,因为大阵已成,不再强制吸收别人的能量,心魔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已经萌生退意,想要来日再战。 杨子归却只盯着归墟,他知道,事情还没有完,若就这样放走心魔,归墟何苦唤醒斩灵阵?他还有后手。 血祭。 只有血祭。 归墟身体一震,血肉与神魂全都碎裂,铺成了巨大的血祭阵法,套在了斩灵阵里面。 血祭也是需要能量的,他吸收了斩灵阵的能量,斩灵阵神智未开,只懂得抢回来,却不知这心魔所成的能量虽然由归墟供给,却出自心魔,斩灵阵吸收能量,自然就锁定了心魔。 心魔还未等喘过一口气,就被猛然加大的吸力牵引着往斩灵阵里面飞去。 斩灵,斩灵,他只要一进入斩灵阵的区域,就会彻底消失。 他拼命抵抗,却难以阻挡斩灵阵的强大威力,而此时血祭阵法已经运转到极致,形成血色风暴,席捲而来。 心魔虽然惧怕斩灵阵,却没将这血祭阵法看在眼里。他全部的能量都用于抵抗斩灵阵的吸力,见那血色风暴朝着他飞来,却实在分不出心思来抵抗,索性就硬扛起了这血色风暴,却未料归墟虽然血祭了自己,却还保有神魂,这血色风暴,是由他设计好的,竟然卷着他连接上天,直奔天上圣火,看起来是要与那心魔同归于尽了。 杨子归就在此时将自己的神魂撕裂,附到心魔眼之上,心魔眼爆开,直接连通了圣火,那一瞬间,杨子归感受到了神魂被灼烧的痛楚,却大笑出声,死,他从来都不怕。 圣火被心魔眼点燃,杨子归的一片神魂做了圣火的燃料,其余承载着火种,洒向整个九州。 虽然时时刻刻都被三味真火灼烧着,他却努力感应着外界的变化。 归墟已经痛到麻木了,他裹挟着心魔直奔圣火,不是为了点燃火种,而是为了借个火。 所谓圣火,是金乌的出生地,天下至善,正好克制心魔。 而圣火,是由魂魄中极致的迫切与渴望才能点燃的。 杨子归一次成功,不得不说也算是一种运气。 归墟不必再度撕裂神魂点燃圣火,他捲住杨子归的一片神魂,连同火种,包裹住了心魔的心口处。 心魔不愧是异界中可称为改天换地的魔种,到了这步田地,他竟然还行有余力,看起来倒是想要把杨子归和归墟一锅端了。 归墟却早有准备,以他血肉绘制出的血祭阵法开始转动起来,能量慢慢的逸散出去,融入了斩灵阵金色的光芒中,带动着斩灵阵逆转。 正转为斩灵,逆转却要复杂得多,刚好这个阵法,天衍是知道的。 他索性放手交给了天衍残存的神智,做出了逆转的斩灵阵。 而这个逆转的斩灵阵所需要的能量,比起斩灵阵只多不少。 这一部分,就由归墟来负责。 血色风暴散去,他连同火种一起,钻入了心魔的心口处。 点燃心魔,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想过。 他想要的是,给心魔他刚刚经历过的一切。 为了抓住他和火种,心魔疯狂的引能量至自身,而与此同时,圣火的火种已经在渐渐发挥作用。这一次的能量远远低于他的想像。为了填补这个空缺,心魔不得不拔苗助长,催生自己的种子,那带来的能量就驳杂多了,不是纯正的心魔,其中夹杂了欲/望,渴望,甚至有一些正面的能量。 毫不加以辨别的吸收,使心魔不能完美的驱使这些能量。而随着能量的逐步增多,驳杂的能量渐渐不受他的控制,被火种所吸引,与心魔原本的力量相冲。 渐渐的,他就像归墟一样,被庞大的能量撑成了一个球,为了排出这些多余的能量,心魔不得不暂时放弃对归墟的追逐,想要先解决自身的问题,他将多余的能量导出来,逸散于极北。 他想的本来是没错的。但是此时有一个阵法正对这些能量虎视眈眈。而吸收到了一定程度,就从被动的变为了主动的,当心魔发现自己的能量排出去的越来越多,甚至是不加控制的多的时候,已经晚了。 心魔的能量供给了逆转的阵法,这一次,吸/干他所有的能量,大阵才会停止。
第98页 因为这个阵法,是用来部分回溯时间的。也就是说,他需要的能量更甚于斩灵阵。 随着一位位神明于阵法中睁开眼,九州大陆上面战争也渐渐停止了,天道重回九天,化作监察万物的一把尺子,鬼王镇于九幽,化为整个九州大陆的轮回,女娲、伏羲、神农、颛顼……每一位因心生心魔被归墟吞噬的神明,都重新生在了九州大陆。 而广袤土地上面的每一个人,都沐浴在圣火的光辉下,重新焕发了自己的良知。 至善之火,重新点燃了整片九州大陆的真善美,萦绕于这个世界的暗黑魔气,终于消散,澄澈的蓝天有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 九州,得救了! 可是那两个人的灵魂却碎成千块万块,散落于九州,再也不会回来了。 诸神静默,为英雄,为惨痛的过去,也为崭新的未来。 数年后。 无回山巅。 一株红豆树机缘巧合生出了灵智,被屏翳发现,带回了九阴山,给其取名为归墟,与他九阴山上若木精灵养在一起。 那若木精灵,叫杨子归。 即使没有那些荡气回肠、刻骨铭心的记忆,我还是会爱上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后续有可能有两个人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