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源仙师》 第1页 《蝉源仙师》抱布贸斯 文案: 1本文简单来说就是中二色萌少年穿越到不知名时空被妖【仙】山神医包养的故事。 2小受童颜巨x(划掉二字)真少年,小攻高冷(划掉)真神医。 3残暴穿越者拥有弱鸡超能力,文弱土着人外挂飙升怒戳金手指。 且看穿越-伪王爷x土着-伪仙人如何开启腻腻腻甜甜甜酸酸酸你模式! 林舟:我以为我死了,其实我还活着。 三年后,林舟:我以为我又要死了,其实我又还活着。 颓废三个月,林舟: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请告诉我为毛你特么还活着啊摔! 食用说明: 本文前奏慢热(划重点),之后不甜请挥铲给作者耳刮子。 本文坚决不坑,目前存稿多多,欢迎入坑。 本文目测无雷点,前文小受略傻白,请期待我家蠢儿子的成长路程,欢迎陪伴。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舟,岑黎 ┃ 配角:陆宁渊,江海 ┃ 其它:师徒,甜文,穿越,不死之身,伪仙 第1章 一朝被雷噼 漫山遍野的花朵破雪而出,血红夕阳洋洋洒洒地书写在白色的土地上。 被花朵团簇着的是一棵棵绿色的树木。有大有小,有长有幼,它们从春天而来,在秋日而去。 几个月前将余晖绽放,黄色花朵飘香四里,绵延在这片广阔的山坡上。转瞬间,冬雪既停,如火残阳同那数月前的小花一样绽放,燃烧了覆盖在树上的积雪。 那以为生命走至尽头的树迎来新生,即便迎接它们的是落日余晖。 微风走过。长袍内伸出一只骨骼分明的手,轻轻扫落树叶上的残雪,露出傲人的绿色。绿叶仿佛不曾被这雪压倒过般,随着风来而飘摇。 花束攒动,连同那未束的如墨青丝,与白雪融为一体的长袍,也随风飘扬。 通体雪白的软兔啪嗒啪嗒从他面前蹦跳而过,留下一连串小小的脚印。他俯身,捻起一撮凉凉的雪,雪在他掌心化开,微凉的水从指缝中流出,滴落在树叶上。 恍然间,树叶仿佛被镀上鎏金,散发出道道金色的万丈光芒。 一半血红一半深蓝的天空忽然团聚出七彩云朵,悠悠然朝东方飘去。那是深夜的颜色,黎明后的另一个世界。 那身着白雪的人有着一双漆黑如北冥深渊般的瞳孔。双瞳直直望向东方天空,仿佛来世的悠远声音扩散在山中:“来了。” 红色与深蓝交替的天空忽的风云变幻,染出浓墨重彩的画卷。岑黎负手而立,幽深的瞳孔直直地注视着怒吼滔天的天颜,目光暗波流动。 画卷中,少年蜷缩在树下,大雨噼噼啪啪打落在他身上。少年脸色有着明显的苍白,嘴唇亦微微泛紫。他时不时地抬眼谨慎地看一眼天空,看完又马上闭上眼,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岑黎微微眯眼,唇角不自觉勾起。 夏日的天空变幻莫测,早上还艷阳万里,到下午天空就开始阴沉下来。 如此层层铺垫下来,沉得像石头一般的天空终于承受不住,一泻千里。大暴雨跟不要钱似的一盆一盆倒下来,让举着雨伞的人们无处可逃。 车子在水泥路上疾驰而过,将洼地里的泥水肆意地掀起,甩在道路两旁的树苗上。 又被甩了一脸!稚气未脱的少年愤恨地瞪着早已不见的车尾,还未来得及骂两句就又被甩了一脸泥。 车子一辆一辆疾驰而过,谁也来不及注意这个躲在树下的少年。 林舟抱膝坐在树的背风处,刚好面对着道路。这算是棵比较大的树了,却还是无法阻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暴雨肆虐。 头疼一阵一阵地袭来,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连着混杂着灰尘的空气也吸了进去,止不住地咳嗽。 林舟把脸埋进臂弯里,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试图减少被暴风雨淋到的机会。显然,这雨一时半会实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的衣服紧紧地和皮肤贴在一起。 明明是如火的六月天,却让他阵阵发冷。 稚嫩的身体在大自然的侵袭下变得十分脆弱,一丝红晕不可察觉地攀上他的脸颊,头疼也愈演愈烈。 这才是让他困在这里的原因——困在这么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想起几分钟前自己赌气下车的计程车现在可能已经到了目的地,林舟就恨不得把牙齿给抠下来咽到肚子里。 一道闷雷猝不及防在天空炸响,林舟突然觉得好像某个极其重要的常识被他遗忘了。不过他实在没力气去思考究竟那究竟是什么,愈演愈烈的头疼将他折磨的没了思考的能力。 自从中考结束之后,他就经常头疼。最开始只是轻微的疼痛,因此他并没有在意。后来疼痛程度越来越深,频率也越来越高。 大哥本身就是名实习医生,但是由于工作太忙愣是没发现自家弟弟的异样。直到某天,林语棠端着牛奶路过书房时,随意往里面这么一瞥,发现林舟趴在电脑面前。他以为这孩子是大白天睡着了,谁知走近一瞧才发现林舟痛的不行。 后来带着林舟各种检查,拍片拍过了,各种有可能引发头痛的检查都检查过了,居然一点病因都没找到。 披着专家名头的医生含糊其辞,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让同样身为医生的林语棠十分恼火。 之后林语棠试着带他去瞧老中医,那老中医摸着鬍子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直到第二次,林舟疼彻底昏厥过去了,他们去到本市最好的中医院,一位年轻的中医医生给林舟配了副据说是独门秘方的药,林舟的头痛病居然减轻了不少。 林舟神志不清时没见过这神奇的医生到底是何方神圣,今天旧病复发他才被大哥先一步送上计程车去找那中医——因为林语棠正在做手术,只能拜託司机先把林舟送到市中医医院,自己稍后再赶来。 谁知计程车司机竟然是个黑心的,明知林舟身体不舒服居然还绕远路!林舟本来就少年心性,和那司机争辩了几句,于是……就被丢下来了。 从远处的西方天空诡异地升起一团彩色祥云,这里除了林舟外到处都是农田,无人看见。 然而,这里除了林舟以外只有车子行色匆匆,更加无人注意到那团奇异的云彩朝着林舟的方向缓缓飘来。 直到林语棠出了手术室接到林舟的电话心急如焚地赶来,他一边开车一边留心路边,欣喜地发现一百米开外的小树旁仿佛是自家小弟的身影。 没等到他开车到林舟身边,一道惊天的雷哐啷一声砸在地面上,连带着路边的树也炸黑了树干。 林舟自小随哥哥生活,年幼时尽管家里穷,可大他八岁的林语棠从未让他挨饿受冻过。因此即便日子苦了些,到底没有苦到他的头上。所有的重担全部压在林语棠的肩膀上,是他一点一滴地将林舟拉扯长大。
第2页 都说长兄如父,他几乎从婴儿时期就是林语棠带大的,唯一的哥哥就是他全部的支柱。 小时候,哥哥是漂亮的,干净的,温柔的。他会对他温柔地笑,拉着他脏兮兮的手一起回家。他仰视着哥哥,这个肩膀瘦弱,却坚强地扛起整个家的人。 那个时候,哥哥是家人,是父亲,更是他的上帝。他膜拜他,像神一样膜拜他。 从……哪一天开始的呢? “老师让我去学校,你又惹什么祸了。”林语棠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不带一点温度。 林舟将手中的笔毫不留情地甩出去,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顺着椅子靠下去,笔直且短的双腿十分随意地搁在茶几上。 他抬眼,收回。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问我干嘛。”林语棠早就习惯他的阴阳怪气,也不火。只是回到房间,锁门。留下一屋空气给他。 在林语棠关上门的一瞬间,林舟就对房门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双臂环胸。鼻子轻哼一声,不想去理睬这破医生! 大哥很冷漠,也很冷艷。高贵得不可方物,也美得不可方物。 小弟很冷漠,也很二货。傻缺得令人无语,也蠢得无以言表。 林语棠缓缓地停下车,呆呆地看着不远处树边的景象,握着方向盘的手竟然颤抖了。 拿手术刀的人,是不能手抖的。 --------------------------------------------------------------------------- “哥……头疼……” “哎呀,小公子醒了吗?” 是谁,好熏的味道……能离远点儿吗! “碧霜快去打水,小公子醒了。凤儿去取衣裳,替小公子更衣。” “走开……”林舟不满地咕哝,头疼的感觉让他极其不舒服,那老鸨却突然间眼睛都亮了。 这小公子长得好生俊俏,嗓音竟也一等一的好。单凭方才二字她便能断定这位公子必是个好勾引人的! 林舟双眼朦胧,不知云里雾里身在何方。只见得头顶红幔轻飘,闻入鼻尖的花粉气息直叫人喷嚏连连。接着是一阵头晕目眩,耳朵仿佛出现了耳鸣,刺得他心神不宁。 “这是哪儿啊……”他缓缓睁眼,忍不住轻声道。 不料一张顶着浓厚脂粉的花脸忽的与他对视,大饼一般的脸庞几乎要将他整张脸都遮住。 尤其是鼻尖那颗巨大无比的痣,吓得他恨不得就此昏过去。 “这儿啊,是我们的蓬莱苑。小公子醒了罢?快些起来给妈妈看看。哎呦这孩子生的可真水灵!” 林舟被老鸨半强制地拉起来,坐在床上迷茫地瞪着老鸨。 林舟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在他眼中只有那颗痣随着老鸨说话时鼻息的颤动而动情忘我地抖动。 天,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销魂之人!林舟简直魔怔了。 老鸨见林舟双眼发直,就是不理她,自觉有些无趣。恰好这时碧霜打水来了,老鸨接过碧霜拧干的毛巾,堪称温柔地为林舟擦脸,可他却抖得脸皮都要掉下来了。 明明他在树底下躲雨,然而头痛病突然犯了,然后他好像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好像他在晕之前还听到了很响很响的雷声。那估计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恐怖最震惊的雷了。 然后呢,然后……然后就看到现在这幅惊悚的画面了! “你……你是谁,这是哪里!”林舟忽的大声喊出来,也亏得老鸨见的世面多,没有被他吓愣住。 老鸨眼唇呵呵一笑,这一笑可是把脸上的肥肉都给震得颤抖啦。 “小公子是真不知吶还是装着不知。这儿啊,可是我的蓬莱苑呢。小公子莫怕,好生在此歇息着。” 不等他说完便站起身,弹了弹并不存在的灰尘,轻轻舞动手里那把蒲扇,笑道,“小公子就先由碧霜和凤儿伺候着更衣吧,晚些时候会有人给小公子送来晚膳的。” 林舟僵在那儿。 一个诡异的想法隐隐约约地浮上心头,他却怎么也不敢相信。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得赶紧离开这里,想他十六年来别说窑子了,连酒都没喝过呢!这老女人的样子,明显就是要把他给……给那什么了! 林舟还没想出对策,一侧穿着绿色纱衣的妙龄女子便衬着衣裳靠近他,朱唇轻吐的言语中带着一股子消磨不去的妩媚。“小公子请抬下手,碧霜替你更衣。” 林舟一抖,尽管这姑娘长得还算不错,可怎么看也要比他大上好几岁吧!林舟嗫嚅,脸蛋儿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天地良心,碧霜可没要勾引他。那一抬手一投足间的妩媚哪里是故意作弄出来的。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你们出去吧。”林舟还是不能接受这一切,赶忙让两人出去。 碧霜与凤儿对视一眼,掩嘴轻笑着出去了,还不忘关上门。 “碧霜姐,你看那小公子不会还是个没开过苞的吧。”凤儿浅笑,轻撩腰间粉嫩色长裙,摆起一道弧度。 “估计是吧,这回妈妈又能大赚一笔了。他看我俩还会脸红呢,想来是没经人事的,头夜价码许会高上不少。可惜了,这样一位清白人家的少爷。”碧霜摇摇头,一把圆扇不急不缓地轻扫着。 “就是,白白给妈妈拾回来了。以后的日子……” “嘘,轻点儿声。妈妈有什么安排哪容我们置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发文,有点小鸡冻。希望客官们喜欢~~~~~ 第2章 身不由己为哪般 这厢林舟慢吞吞地穿好衣裳,双足踏上木质地板的时候尚有一丝疑虑。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窑子。 他缓缓走下床,踱步至铜镜前。黑色短发,浓眉大眼,微微一笑眼睛便消失不见,傻气十足。 他的手缓缓抚上脸颊。这张脸,倒是一点没变,那他究竟是死了,还是连同这身子一起带到这儿了呢。 “哎,大哥,小弟不孝。” 突然,隔壁房间有什么异样的声音响起。林舟一瞬间当机,不知道这种诡异的声音来源何处,然而一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时整张脸都红透了! 白……白日宣那什么! 林舟面无表情地扯着脸,忍了十秒钟没忍住,整张脸扭曲得咬牙切齿,他恨恨地一把扯歪衣领。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逃出去,逃出去该怎么活下去,活下来了还能不能回去! “臭老鸨,敢把小爷卖了我就砸了这破店!” 他怒,却无可奈何。硬闯,是不可能的。门外两个人守着,想逃也逃不出去,只能等老鸨来送饭时再想办法了。 不多时,西边天空变得昏黄。深处内室却仍能听见外头热闹非凡,更有愈演愈烈之势。如此说来,夜晚才是这个地方的热闹所在。 “哼,也是,这种地方,晚上哪里寂寞的了。” 屋外那两人依旧守着,想来打算守到底。林舟所在房间是二楼,楼下人来人往,往下一跳便是蓬莱苑大门。只是他这一跳得半残,逃不逃的了还得另说。除非门口迎客的姑娘们是瞎子,不然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在她们眼皮子底下熘走。
第3页 似乎开启了某个开关,转瞬间,蓬莱苑的客人多了不少,甚有者结伴而来,架势不小。 几名身着鹅黄色荷叶边褶皱裙的姑娘各人手持一把嫩粉色鹅毛扇,站在蓬莱苑门口跳起舞来,婀娜多姿,好不惹眼。 “我的天,都,都这么迎客的么?”林舟鸡皮疙瘩抖落一地。 楼下莺歌燕舞,纷繁的声音传入林舟的耳朵,明明是悦耳的音乐在他耳中却成了魔音穿耳。一想到今晚如果逃不出去就有可能被其中某个禽兽给活剥了……他从楼上看下面的每一个人都有想剥皮抽筋的冲动。 “我还是个骚年啊!!!”林舟抓狂,恶狠狠地瞪着楼下的人群,看谁都想揍一顿。 “刘老闆来来来,今日这花魁赛可为您安排了个好座位,来里边儿请~” “哎呀徐大公子也来啦,知道您最爱碧螺春,早已准备好了恭候着呢。” “哎呦张员外大驾,还和汤老爷一起的呢。来来来里边儿请……啊?哈哈当然有啦,怎能拂了张员外面子呢,今儿个啊,不瞒您说,倒真有几个绝色的公子。” 老鸨这话喊得够响,他在上面听得一清二楚。林舟握拳,眼神中露出熊熊火焰。 林舟脑海里想着各种逃跑方案,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自己的处境那叫一个凶险,逃跑的时间短得令人发指。这种把脸露出窗外给客人看的行为,基本可以定义为自己作死。一旦哪个客人看上他了,就是自刎也躲不了。 老鸨进来时见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精緻贵气的白衣小公子手扶窗台,目似含泪地凝望远方,纤纤玉手似纠缠似缠绵地揪着心口那点薄衫,端的一幅好身子半倚着。口中微微喘息,白如玉的脸颊染上晚霞一抹嫣红…… 老鸨老脸一红,马上又恢复了原样。身后一名姿色平平的姑娘端着几些小菜米饭跟着。 “小公子怕是饿了吧,妈妈特意准备了上好的酒菜招待你。来,快坐。”老鸨朝林舟招招手,他犹豫了一下,坐回床头。 老鸨相当自来熟地握住林舟的一只手,热情道:“想必公子也知道妈妈这儿是做什么的了,只是妈妈我也是身不由己,小公子且莫看轻了我。” 林舟抿唇,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这脸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老鸨眼珠一转,笑道:“我倒有一事想问公子。不知公子从何处来,要到哪里去?我早晨去河边打水,恰巧遇见公子一人躺在岸上不省人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公子但说无妨,妈妈能帮忙的定会帮上一帮。” 林舟眼神没正眼看老鸨,只是垂着斜看地板,这眼神在老鸨眼里却是忧愁难过。 “忘了。” 老鸨唏嘘,“那可如何是好?我倒是想送你回家,谁知公子竟然无处可去呀。这可如何是好……” 林舟心中作呕,面上波澜不惊。就算他有地方去这丑女人肯定也不会放他走! “不如,公子若实在无处可去,不妨留在我这蓬莱苑?” 老鸨早就算计好林舟无家可归,这话问出来其实就是三分劝说七分胁迫了。 林舟斜了她一眼,又默默地盘算了下外面的人手。过了很久,他沉重地点点头。 生是一刀死也是一刀,不答应丑女人就是现在挂!林舟弱小的心灵几乎在做十几年来最复杂的计算。 果然,老鸨一见林舟点头整张脸眉飞色舞:这公子哥儿竟真是个识趣儿的!她等了许久就是为了这句话。若是这孩子从了,她便给他头夜寻个温柔的。若是这孩子不依……她有的是办法让他依了! 看这样子就知道这孩子是被家里人丢出家的。啧啧,瞧这短发,定是主母容不下他将他长发给剪了,再好向当家的来个不孝之名。 在河边寻得他时身上几乎衣不蔽体,竟只有一身薄得不像话并且外貌颇怪异的衣裳遮羞。想来也是主母不愿给他留个好名声便丢入河中了。不想这庶子福大命大竟没被淹死,故而如今不想回去也是情有可原了。 老鸨脑海里思想极度活跃,摇着大蒲扇顶着大痣居然有大智慧——编故事的本领不可小觑。 “今日二月廿三,正是春分。恰逢我蓬莱苑花魁赛事,小公子不若随妈妈我出去见识一番?” 林舟捏着衣角的手一抖,眼皮一翻。这是迫不及待要把他卖了? 外面来了多少寻欢作乐的人他是知道的,现在让他出去露面基本和拿出去拍卖没什么两样了。 只是……外面两名小厮面露微笑但是虎视眈眈,这老鸨看上去也剽悍的很,如果拒绝的话好像结果也不怎么美丽。 嘆气:“好吧,我去。” 老鸨露出满意的笑容,点点头,吩咐凤儿给他再打扮打扮就将他带到二楼去。 二楼虽说是包间,但她给林舟安排的位置绝对是面向广大人民群众的,足以让大部分人看到的地方。 “公子切记不可随意走动。”老鸨感觉自己似乎说的太突兀了,又补充道,“今日是花魁大选之日,人来人往甚是繁杂。公子知道自己生的一幅好皮囊,可别被哪家少爷捎走了。” ……林舟觉得自己的眼皮要翻坏了。 她的成本只是一个不要钱的单间雅座,而收到的回报是来自一个蠢蛋的感激涕零和日后的大把钞票。老鸨深知,放长线,钓大鱼。 再说她安排的雅间位置极佳,恰巧是台子后方,楼梯上来的左手第一间。楼下几百号人都能看得见他。 虽然头发是短了点,不过这样貌是难得的清纯干净。加上年纪小又是没开过苞的,懵懵懂懂的样子深得某些癖好特殊的客人喜爱。老鸨相信今晚的视线除了台上的花魁赛估计最惹眼的就是这二楼的公子了。 等花魁选出后,她刚好可以借势宣传下新来的公子,那些达官贵人就算为了面子也会不要钱地把他的身价炒上去。到时候,银子全到了她的手里,岂不美哉! 蓬莱苑有一楼普通席和二楼圆形的雅座,雅座都是独立的,用隔帘隔开。两雅座之间最多看见对方朦胧的影像,真切的是看不清楚的。 老鸨放心得很,她已经安排人看着林舟了。现在的小子啊,鬼点子多,难不保有些人趁机熘了。 林舟被凤儿带到老鸨安排的雅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空茶杯,眼睛漫无目的地四处扫荡。 客人们到的差不多了,身份比较尊贵的都被请到二楼雅间,身份一般的在一楼大堂。至于一些平民百姓只好站在外头遥遥观望,他们是没有位子坐的。 饶是一楼的座位也有三六九等,最为尊贵的当然是离台子最近的可以被称为贵宾席的前方三五排。这些位子上的达官贵人们大多有好茶好菜招呼着。 二楼的人么……林舟扫视一圈,基本每人身后都有好几个小厮,怀里,身后,肩膀,所有能被攀着的地方都被姑娘们占满了。下面的人同上面的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嘛。
第4页 相比较之下,他这个位子的确是冷清了些,只有凤儿一人。他不经意地朝后面扫一眼,嘆气。果然,还是有人在监视他的,只是离得比较远而已。那赤,裸,裸的眼神,让人想无视都难。 第3章 花魁?不如凑热闹 这时一楼已经有人注意到林舟,人群开始窃窃私语,甚至不少人对林舟指指点点。眼中的贪婪毫不掩饰。 干净的男孩子啊,连皱眉都好看的紧。 林舟不安地挪挪屁股,很不习惯这种眼神,又气又怒,熊熊烈火在燃烧。 “看看看,看个屁啊!老子就是帅你咬我啊!” 以前他在学校里就是老师面前好好学习安分守己,人一走翘屁股上天的“三好学生”。接受的从来都是老师的赞赏和同学的咬牙切齿,哪里有这种充满欲望贪婪的眼神黏着他过。 喂,他还只是个少年好吧?! 少年的心理阴影已经扩大到整张脸了。 凤儿见林舟紧抿唇,脸色好像不大好,随即会心一笑,为林舟斟了一杯茶,道:“公子习惯就好,公子年幼不习惯这些也是正常的。只是切莫得罪这些人好……这些贵人们,是咱们得罪不起的。” 同情归同情,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她难得在烟花之地见到这么一个纯净的少年,心中免不了几分疼惜。 只是到了夜晚……凤儿轻嘆,却也无可奈何。她只是一个婢女,能说什么呢,只好让他多保重了。 林舟捏紧衣角,目光阴沉地扫视着楼下人。视线触及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时便狠狠地瞪回去。被瞪的人莫名其妙,不知好端端地为何被小倌倌敌视了。 “今天到底演什么?”林舟瞪完了觉得累了,撑着脑袋无所事事。 见林舟不再闷闷不乐,凤儿欢快地说道:“公子有心了。今晚乃是平日里受欢迎的姑娘和公子上台打擂。按照妈妈给的顺序一个个上台子展示才艺,每位客官手里皆有五块牌匾,待一表演结束下去后会有小厮去向客官收牌匾。哪个姑娘或是公子收的最多,便是今晚花魁。” 林舟皱眉,“就这样?” 凤儿点头,“正是,公子有何想法?” 林舟若有所思地盯着一楼的台子,一个穿着宝蓝色长衫的男子站在上面宣读花魁大赛的内容,从他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台子后面有一个暗道,里面应该是按顺序排着每个比赛的人。 接下来欢呼声响起,男子福了福身便退下去了。 第一位上台子的是位身着淡紫色长摆仙裙的女子,眉间一点淡紫,眉若弯月,肤若白雪。梳着高髻盘发,一缕发丝似有意似无意地垂落双鬓。 只见女子单手似羊脂,弯腰轻轻拨弄几下古筝,失意之情陡然而升。 她站直了身子,双手搭在腹间,柳眉微挑,一抹靓色浮上眉梢。半弯腰,那浑圆似有似无地遮瑕在薄衫下,一时发丝垂至胸前,好似在轻轻拨弄着什么。 见状,台下那些贵人们一个个皆秉着呼吸,生怕自己一口气把那缕发吹走了,眼前光景便不再有。 林舟抿了一口茶,真苦。 他毫不避讳地直勾勾地盯着底下那姑娘,那胸……啧啧,怪不得勾引人。 古代没有硅胶,这儿的男人也真幸福,不用担心哪天小三小四的胸、下巴什么的不小心掉下来吓死自己。更不用担心手感怪异硬邦邦什么的不舒服,这些,都是纯天然的啊! 林舟木着一张脸,顶着面瘫脸进行着极其龌龊没节操的思想活动。 凤儿再次替他斟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吓得他刺熘地收回来。 林舟眼神怪异地瞪了璐璐一眼,软趴趴的,真……奇怪! 他往下面看去,紫衣女子正在抚琴,下面连连叫好。 他恨恨地饮完杯内所有茶,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浮上一抹红晕。 凤儿闷笑,看林舟一杯接一杯地喝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借酒消愁呢!凤儿朝他看的方向看过去,瞬间瞭然于心。 到底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 “公子,我去给你端些瓜果点心来如何?” 林舟点点头,摆手让她走了。他看下面光景看的莫名一肚子火。总……总有种同流合污的感觉! 那位紫衣女子还在抚琴,台子后面的暗道里有几个姑娘有些骚动,推搡来推搡去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林舟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兴趣盎然地观察那里的动静。 他的位置在上面,再加上有一些近视,对于姑娘们的表情看不大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们的表情一定不好看,因为有两个姑娘都已经动起手来了。女人嘛,动起手来最吃亏的不就是头发么。 老鸨从一边匆匆忙忙赶来稳定局面。还好前面有台子挡住,客人们都注意着前面的紫衣女子,没什么人关注到后面的事情。 坐在一楼的人根本没机会看到,因为完全被挡住了。倒是坐在二楼雅间的…… 他朝周围环顾一周,果然都是抱着美女盯着妹子的,典型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哼。” 斜对面有一个人,倒是很不同。他的服饰没有像周遭贵人们一般华丽,处处彰显着低调奢华。林舟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他能看到长发一丝不苟地冠在头顶,坐姿优雅而随意,端着杯子的姿势也处处透露着一股贵气。 重点是这人身边没有那些莺莺燕燕,只有一个侍女安静地在一旁服侍,还有一个威武地站在旁边的男人应该是保镖一类的人——道貌岸然! 林舟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缓缓移到脸上,企图尝试低调猥琐地看看人家长什么样。 “这位兄弟应该长得不错,器宇轩昂,嗯,不错。”某人不知天高地厚地如是评级道。 那位不小心被当做衣冠禽兽的男子仿佛注意到了林舟的视线,举起酒杯示意地朝他这个方向举了举。 林舟尴尬,一张大红脸不好意思地缩了回来。偷窥被人发现什么的最丢人了! “我去,老子不会是这里唯一一个近视眼吧!!”林舟怒嚎,无力地趴倒在桌子上,一脸的生无可恋:“脸都没了。” “王爷。”男人低下头,轻声道。 陆宁渊微笑地抿了一口酒,好酒散发着浓厚的酒香,惹人心醉。 “我要知道,此人的来历。” 男人点头,应下吩咐,即刻便离开了。 他记得,京城没这号人物。能在花魁竞选之日登上雅座的,非富即贵。而长得这般好看的,更是屈指可数。再加上价格不菲的服饰,来头必然不简单。 京城的名门望族,亦或小门小院,只要有几分背景的他大多都了解。而这一个人,他从未见过,也没听人提到过哪家有这么个漂亮的公子。 他眯了眯眼,啜了口茶。未曾听说蓬莱苑有何新人。 而且,最让他注意的是这个少年的头发——短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非看破红尘,没人会把头发剪得那样短。且算出家,也没有留这么长的,当真奇怪至极。
第5页 他的眼神忽闪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 当下,林舟可没什么时间陪他玩谁是谁的游戏,他还有人生大事亟待解决,一切牛鬼蛇神全部一边玩儿去! 林舟摩挲着下巴,目光盯着紫衣女子。向来不喜欢思考的他,大脑开始飞速运作起来。 还未等他想到妙计,一群人熙熙攘攘地涌进来,仔细一看竟是穿着统一服装的,手里还握着兵器。这是……官兵? 为首的一名官兵手一挥,身后小兵们立刻训练有素地将整个大厅包围起来,还有两队人马迅速上楼,兵分两路地向两侧将整个二楼也围起来。 不仅如此,门口还有不少官兵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甚至二楼的每个房间面前都站着一名官兵! 这到底是什么阵势,扫黄的?林舟对自己的脑洞感到无比佩服。 此时凤儿也不知所踪。他,很荣幸地,被两个官差大哥围住了。 “官差大哥,辛苦了,来喝杯茶。”林舟颇狗腿地倒了两杯茶递给两官差,只见两人亮出佩剑交叉在他身前。 “好说,好说,我是守法公民,大哥别动不动就亮剑嘛。”林舟讪讪地放下杯子,心道这儿的官差配备倒不差,竟然人手一剑。不过他是没什么眼力的,看不出剑的好坏。 为首官兵环视一周,许多人早已被这阵势吓得不敢说话,甚而有人试图偷偷熘走,却被一把拦下。紫衣女子也在官兵进来之时便停了琴,有些茫然又有些胆怯地看着为首之人。 “吾等奉尚书大人之命抓捕㻬稃阁之叛徒,江海。有诏令为证,待搜捕完成前,所有人不得离去!”为首之人从怀中掏出诏令,离得太远,林舟压根什么都没看清。 却说这江海,乃是人人皆知的恶徒。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原本此人是㻬稃阁一员,甚至是阁主的亲信。后来不知着了什么道,将㻬稃阁的产业、秘密,悉数告知了㻬稃阁的死对头。 㻬稃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面上做着生意,实际上却在暗地里干了不少勾当。因此,江海的背叛遭到了他们的极力追杀。 本来这事儿与政府也无关系,只因这人做起了杀人放火的勾当,侵害的不光光是某些团体的利益,而是数不尽的商人的利益!受害的商人纷纷告官,事情也越闹越大。此事一出,几个月内人心惶惶。 终于,事情闹到尚书大人那里,尚书大人上书皇帝,得了诏令全权负责此事,誓将江海捉拿归案! 谁知这江海武艺高强,每每寻得了却又被逃走。捉了数月竟是没有一点进展,可是各商铺却连遭损失。 尚书大人傍晚接到可靠消息,据说江海藏匿于蓬莱苑中,这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把㻬稃阁打成了稃阁,在此修正~~ 第4章 我不要跟你走 老鸨从后面施施然走上前,微微福了福身,身上那赘肉也跟着一晃一晃。 “官人,不知这事儿何时才能结束吶?您看,我这儿今夜可热闹着哪,如此一来,我这蓬莱苑可得损失不少呢。我损失了些倒不算什么,只是……二楼的都是些贵客,我担心官人因此而得罪了贵人。” 老鸨拿着一把蒲扇挡着脸,对为首的人巧言笑道。 为首之人斜眼瞥了她一眼,一点搭理她的意思都没有。只是一丝不苟地继续发号施令,看这样子是要玩儿真的了。 那么,今晚的花魁大赛也黄了。 老鸨微笑的脸微僵。在京城,她虽说不上多有身份地位,可人们还是颇高看她一眼的。单凭她将蓬莱苑从一小小妓院发展成京城首屈一指的青楼,这手段便让人折服。 其中不乏许多常客都是达官贵人,权势显赫,与她交往甚密,因而她出门总能挺着腰板,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如今,一个小小官爷竟敢对她的话熟视无睹,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老鸨转而又堆砌起了笑意:“官爷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配合上头自然是咱老百姓应当的。来人吶,给官爷上茶。” 随即又朝着众人道,“今日官爷查案,说到底都是为了咱们老百姓好,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只是今日的花魁大赛怕是得稍延几日。今夜将众客官留下,稍后奉上茶酒点心,权做赔罪了。” 林舟在二楼听得无聊,眼看好戏没了,便想着倒不如回去睡觉,顺便想想计策。不料他刚站起来,身边这两人就像最开始那般堵着他,他嘆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凤儿不知干什么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凤儿也无奈啊,只是去一会的功夫也被官兵挡着不得走动了。害得林舟现在无人可交谈。 只见官兵们将整个蓬莱苑团团围住,甚至每个房间都被打开了门守住。 为首之人走向二楼,有几人向他报告,看样子似乎情况不容乐观。他缓步上楼,手中佩剑握得更紧,从左边走来。 二楼对一楼来说是个圆圈,这人从一个方向走过来,绕一圈刚好能将二楼审查一遍。 那人一个位子一个位子查过去,期间不断有人来向他汇报,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只是,不论是哪位贵人,他都一派铁面无私,直到查到方才与林舟对视之人的位子上,态度才端正许多。 从林舟这方位上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从为首之人的动作上猜测对面那人绝非寻常。 “大人辛苦了。陆成,把腰牌拿出来。”陆宁渊手指轻扣桌子,话是对陆成说的,眼睛却是看着他。 那人简单地行了个礼,沉声道,“不敢,叨扰王爷了。”说罢就要向下一桌走去。 陆宁渊摆手道,“大人此言差矣。江海深谙江湖之术,料不想会有易容术呢?大人,宁可错杀一千啊。”说话间陆成已经将腰牌递给他了。 这人心下凛然,仔细检查了腰牌一番,又对陆宁渊说了几句这才离开。 陆宁渊浅笑着,“此人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前面几桌都稳稳噹噹地过来了,一到林舟这儿才出现了问题。 “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没办法,林舟没有大户人家的腰牌,官差只可如此问他。但是第一眼就难以忘记的短发还是激发了他的疑惑。 “呃,我叫林舟,家住……住……”林舟心里咯噔一声,他连这里是哪里都没搞清楚,哪晓得家在哪啊。再说了,说了这人也不知道啊。 这人身后跟着的一人捧着厚厚的两本书,是类似人口登记簿那样的东西,就算他编个地方也没用啊!刚刚他可是亲眼看到邻桌的人说了名字和地址,然后那人翻出书来挑挑拣拣,甚至对着人对比了下。莫非还有人像? 忍不住对古代身份鑑别技术膜拜了一把,然而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身份!又想到他们刚刚说正在抓的那什么人,下心拔凉。直觉自己要被当做嫌疑犯抓走蹲监狱了。 “你这头发很是怪异……”为首之人皱眉,满腹疑云。
第6页 名字是有,可根本查无此人。问家住哪里,吞吞吐吐。还有奇异的短发。若不是身板实在太过矮小且长相实在幼嫩,他真要怀疑这就是江海了。 等等!脑海中闪过方才王爷说过的话。易容术……他沉着地看着林舟,有易容术自然还有别的旁门左道,这幅身子想要变小那么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小兄弟,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官差挥手,立时就有两人来架住林舟。 林舟哭笑不得,他才刚来还没想着怎么离开呢就立马有人带他出去,到底是福还是祸啊。 “对了,你还是尽早想起自己的名字还有家住何处。这样我才能放你出去。” 言下之意就是,没人来接你你就在牢里蹲一辈子吧!这人还特意加重“名字”二字,显然是对林舟报假名字很有看法。 天地良心啊,他报的是真名!不信查身份证啊!哦忘了,他现在连身份证都没有。 唯一还在的估计就是从现代穿来的衣服和脖子上挂着的他死去的妈留给他的玉佩了。 “这,官差大哥,我这一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不,是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我家里人都不在了,我,我也不知道家在哪里……”林舟死死抓着椅子不松手。笑话,被带走就出不来了,不挣扎一下哪里对得起自己的小命。 这人丝毫不跟他废话,只用眼神示意了下,另两人迅速架起林舟。 林舟努力垂死挣扎,从一开始的小声讨好变得大声,慢慢地带了点哭腔吵闹起来。 “我,我是守法公民,你们不能抓我!”被抓去坐牢,太,太特么丢人了!他长这么大丢人的事难道还少么。 林舟从地板上飘起来,觉得自己的人生糟糕极了。初来乍到这么个鬼地方,还没想好怎么脱险呢就又要到另一个虎口去,还是坐一辈子牢的地方。 想他上辈子别说坐牢了,连派出所都没去过!何况这里连人权都没有,架着他的手力气奇大,架得他咯吱窝生疼生疼的。 委屈,特别委屈! 林舟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丢人丢到天涯海角,大庭广众朗朗干坤,英明神武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林大爷居然,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了。 奇耻大辱! 本来就蛮安静的地方,被他这么一哭就更安静了,几百号人安安静静地盯着他,听着他哭。又见这漂亮小子的爪子紧紧扒住栏杆,哽咽地对官差说,“大哥,你轻点,我疼。” 那为首的气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个脾气,又不是关你一辈子,只要家里人来接便能回去了,为何如此不着调?” 他估计把林舟当成离家出走的顽童了,对刚刚某人说家里人都不在的说辞表示不相信。 林舟手脚并用,企图把架着他的人甩开。奈何人小气力也小,挣了半天也没挣脱开来,只用一双噙着泪水的眼睛望着他说,“我就是没爹没妈,你找谁去!” 这话不假,林舟的爹妈早在他还没什么记忆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这么多年来都是那真不着调的哥哥把他拉扯大的。 官差没想到这半大的小子如此泼辣,笑道,“那我也没法子了,只能带你回去和老鼠睡几日了。” 林舟还在不依不饶,没皮没脸地和那人讨价还价,试图让此人放自己一条生路。孰料此人如此冥顽不灵,就是不肯放他下来。 林舟恨恨地咬牙,别让小爷出来,出来就,就…… “慢着。”一道宛如天籁之音堪堪落下,林舟煞是激动地扭头看,可惜架住他的一人把他的脑袋又扭了回来。 为首之人停下脚步,“王爷还有吩咐?” 陆成站到林舟前面,道:“此人乃王爷书童,前几日摔坏王府的东西逃了出来。不想在此处遇到,王爷让我将他带回去审问。还请大人通融。” 林舟一听这话,笑得牙儿都没了:“听到没,我是王府书童。快放我下来!” 架着他的两人迅速把他放了下来,虽说长官还没说放人,但显然王爷的人是不能如此粗鲁地架着的,即便是个没什么地位的书童。 林舟颇有几分骄傲的将手背在身后,小脸微微向上抬了抬。这幅趾高气昂的模样倒让陆成和官差笑了。 “罢了罢了,我瞧这小子也不会和江海有勾结,既是王爷的人那烦请大人带走吧。” 这话也没算说错,那江海向以心狠手辣闻名,哪里会装扮成这样一般俊秀的小哥儿。 陆成对他道了声谢,示意林舟跟上,向陆宁渊走去。 林舟还奇怪着呢,怎么危急时刻就有人霸气侧漏地跳出来救他了,原来是刚刚和他打过招呼的人的手下啊。 林舟笑嘻嘻地并且相当有江湖气息地朝陆宁渊抱拳,粗声粗气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陆宁渊眼里含着笑意:“本王见你一人似被困住了,又见你眉清目秀是个机灵的,想着正缺一书童,你可愿意为王府效力?”陆宁渊问道。 第5章 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林舟只觉得这声音真好听,连带着多看了陆宁渊几眼。古代真正的王公贵族,果真有气质,哪里是他以前看古装剧时的演员能演的出来的。 陆宁渊内着白色绣纹锦衣,外套淡青色袍服,腰别一块乳白色玉玦,将青丝高高束起。整个人精神挺拔又温和,眉眼间却又露出一股不怒自威之态。 林舟眼珠子瞪得老大,激动地说:“愿意,相当愿意!能为王爷做牛做马是小的福气!” 一不留神把古装剧里小厮的口头禅都给爆出来了。管他三七二十一,有个正经差事做总比在青楼丢清白好!再说这王爷看上去温温和和的,肯定很好相处。 林舟总觉得哪里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可又不知到底哪里奇怪了。 陆宁渊站起身:“看来今晚无戏可看,咱们走吧。” 陆成应了声是便出去牵马车了,留下林舟和陆宁渊大眼瞪小眼。 “怎么,不愿走?”陆宁渊已经走了几步了,见林舟还愣在原地就问他。 “呃不是……那官差大哥不是说没找到坏人一个都不准走么……”说着说着声音便弱了下来。人家可是王爷,特权后门什么没有,自己还问这么蠢的问题。 陆宁渊没想到这半大的小子会问这个问题,眼下也不知该怎么回了,只能转移话题。 “你还有行李要收拾么?有的话去拿吧,本王在此等你。” 林舟被他这么一说发现自己的衣服还在房间里,就急匆匆地跑去拿衣裳了。 老鸨适时地上楼,见王爷和刚收来的小子交谈便心里明了个七七八八。 “王爷可是看上咱们公子了?”老鸨拿着蒲扇掩嘴,暧昧地对陆宁渊说。 陆宁渊眼睛微眯:“公子?” 老鸨呵呵笑道,“是啊,林舟公子可是咱们这一等一的公子,年龄尚小,还什么都不懂呢!”
第7页 这一下,便是暗示了林舟乃清白之身,言语中竟是不动声色地抬高了林舟的身价。 “他什么时候来你这儿的。”陆宁渊望着林舟蹿进房间的身影问她。 “哎呦可不就今日么!一个人可怜兮兮地晕倒在河岸边,算他运道好,遇上了我,把他拾了回来。” 老鸨凑近陆宁渊有几分讨好道:“不然,王爷上哪儿遇上咱们公子吶。” 正当老鸨说起给林舟赎身的价钱时,林舟拿了个明显是用扯下来的床单做的小包袱一颠儿一颠儿地来了,笑得跟朵桃花似的。 他见老鸨笑眯眯的样子心想肯定没好事。 “是妈妈呀!谢谢今天妈妈收留我,这个……”林舟眼睛咕噜一转,对陆宁渊道:“王爷能否先借我点钱,我想把欠妈妈的饭钱还她。日后拿工钱还你!” 陆宁渊挑眉,见林舟眼里满是促狭,点了点头。 接着林舟虚虚地抬起老鸨的手臂,在老鸨诧异的眼神中满含感激地说:“妈妈,你是个好人!日后不能报答你今天收留我半日之恩,我实在愧疚。既然王爷借钱给我,我只能用这顿饭钱感激你了!” 说罢从陆宁渊手里抓了五个铜板,用含着热泪的眼睛望着老鸨,“珍重!” 随即把五个铜板在桌上重重一拍,推着陆宁渊逃也似的走了。留下老鸨一人呆愣,缓过神来直破口咒骂。林舟切切实实地表演了一回什么叫“人至贱则无敌”。 待坐上马车,林舟和陆成并排坐在“驾驶座”上,新奇地看着这个陌生又神奇的世界,时不时地大叫一声,或者拽着陆成问这问那。 陆成一开始不甚想理他,后来见他一幅新奇模样也来了兴致,直觉得这乡下来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有几分可爱,便向他介绍京城夜景种种,听得林舟恨不得蹦下去探个究竟。 “你进来。”陆宁渊半掀了下帘子,眸子直看着林舟。 林舟指了指自己,得到陆宁渊的点头。十分依依不捨地再狠狠看一眼这景象,掀开在陆宁渊左边的位子上坐下。 见他这般作为,陆宁渊更是新奇了。如此不知礼数,真是,真是…… 林舟眼睛看着他等候被问话,余光却一直瞟着被风微微吹起的窗帘。 不是没听见刚刚在外面大吼大叫的声音,陆宁渊慢慢打开帘子。果然,这小子的眼睛一下子放亮了。 “第一次来京城?” 见陆宁渊这货真价实的王爷问自己话,林舟也不好意思一直看外头了。有点紧张地回答:“是,第一次来。” 陆宁渊瞥了他一眼,端起桌案上的茶杯,半晌,却不见眼前人为自己斟茶。只好认命地自己斟茶,状似随意地问,“叫什么名字?” 他记得蓬莱苑的老鸨称呼他为林舟,不知是不是真名。 一听要打听自己名字,林舟懒得一问一答,咕噜咕噜把自己家底全交代了。甚至连家里有个哥哥,长什么模样有着怎样的臭脾气都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遍,连带着对自家大哥的各种评价都吐了出来。 说罢,像是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任务,很是豪爽地自己拿起茶杯倒了杯茶咚咚一次性饮尽。 陆宁渊默默地看着他眉飞色舞地讲述自己的身世,不动声色地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继续说:“那你会些什么?” 林舟咯噔一下,政史地数理化,我会的都没用啊!王爷能给他整台电脑来不,熘的飞起! “这个,烧饭扫地洗衣服,我……都可以学嘛!”他讪讪地笑了下,被自己的无用惊到了。 陆宁渊皱了皱眉,温和的目光难得带上一抹难色,“可会写字?” 林舟高兴地一拍桌案,“这个我会啊!” 茶杯因为外力猛烈地晃了一下,林舟慌慌忙忙地把茶杯摆好,还好茶水没有洒出来。 陆宁渊松了口气,还好还会写字。府中下人不缺,正缺一个整理书房的小厮。 刚刚见这孩子怪异又颇喜庆的反应,就忍不住想将他带进府来。往常总觉得王府沉闷,果然,这孩子的行为举止异于常人,应当是个机灵的。 听这回答,看这单薄的身板就知道这孩子是做不得苦活的。好在会认字,那把书房的差事交与他做就无不妥了。 “如此甚好,回到王府就做书房的差事罢,每日只需帮本王整理书籍。自然,如需什么书籍你应当尽快找出。可否胜任?” “嘿嘿当然~”林舟点头,暗自窃喜,这么轻松的活,难不成是走狗屎运了? 接着他用亮晶晶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陆宁渊,陆宁渊被他看地有些怪异,忍不住开口问问:“怎的一直看我。” “哦,王爷长得好看嘛,像王爷这么俊俏的人不多啊!” 陆宁渊只当少年有心事,谁知竟被林舟直白的话给噎的说不出话。 陆宁渊回看林舟,夜风轻柔地吹起他的短发,这孩子兴奋地看着马车外的街景。月光下衬得他愈发白净灵动。 他的眼中满是惊喜,仿佛发现了什么至宝。每次看到新奇的东西都忍不住想大吼出来,却碍于自己所处之境遇而堪堪闭嘴。 陆宁渊心想:倒是真少年,爱玩爱闹,虽偶尔不得礼数,教养却是极好。 车帘外是繁华的街道夜景。即便晚上,道路上也有不少人来来往往。虽比不上白天的车水马龙,但绝对算不上冷清,倒真是京城。 街道上商铺鳞次栉比,各色小吃的香味扑鼻而来。人头攒动,各店小二卖力地吆喝着。人群熙熙攘攘,连王爷的马车也只能缓缓移动。 不少人见了是王爷的马车纷纷让路,却抵不过道路不宽的硬伤而你推我搡。 一抹白色在粗布短褐中绝尘而过,与周围人格格不入。林舟眨巴眨巴眼睛,想把这天仙儿似的人看看清楚,却苦于人头众多而悲痛错失。 林舟嘆息道,“大城市的马路怎么这么窄……” 陆宁渊从闭目养神中回过神来,“将路拓宽需耗费不少银子,且拓宽了会占用许多百姓住所。” 林舟眨巴眨巴眼,他就自言自语一下,王爷就回答他啦? “哎话不是那么说的嘛,要致富,先造路。路有了,变宽了,运输不就方便了,这样商业也会发达。商业一发达,纳的税就越多,官府也……” 突然发现自己说多了,林舟猛地闭上嘴。一闭嘴又发现话题结束得相当尴尬。 正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陆宁渊的问题接踵而至:“官府如何?说的不错,继续。” 果然吧!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林舟硬着头皮胡扯:“官府的银两不就是皇家的银两么……” 见陆宁渊神色正常,好像并没有怪罪他妄议朝政,就大了胆子继续说:“皇家的钱……呃,银子多了,就能更多更好地造福百姓。如此一来,百姓富足,皇权稳固,天下太平……”
第8页 糟了,王爷的表情好像有些黑了!林舟有些戚戚焉,砸吧嘴不敢说话了。 陆宁渊沉了语气道:“皇权不可妄议。”见林舟的头越来越低,简直要埋到桌案上了,陆宁渊忍不住拿茶杯敲了敲他。 林舟甚是惊恐地抬头,却见陆宁渊柔了眼神,道:“在本王面前说说就罢了,到了外头可不许胡言。” 知道这小子言行举止没轻没重,又补了一句,“在外头说错了话,有些话出了口,饶是我也没法救你。” 就单凭方才林舟话间“皇权”二字,若被有心人听去了再稍加利用,不仅仅是林舟,连他这个王爷也要被参上一本。 林舟暗自嘀咕,古代人真麻烦,说错一句话都要小命。看来要好好保管自己脖子上那颗脆弱的小东西了。不过现在看来王爷还是蛮好相处的嘛。 林舟笑眯眯地应了声“哎~”,马车里又恢复了原先的沉寂。 作者有话要说: 小萌新求收藏求评论给嘤嘤嘤~~~ 第6章 初到云王府 不管怎么说,王爷毕竟是王爷,林舟知道古代人的位高权重,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惹到这尊表面上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大神。 因此即便林舟已经给陆宁渊贴上了好人的标籤,却又不敢太过放肆。权力什么的,真的能压死人哪。 过了许久,马车终于从闹市中缓缓驶出,到了一片较为安静的区域。凭藉着灯笼照拂,林舟发觉此处房子格调要高出不少。就算他对古代建筑一知半解,但单看这高出许多的围墙和恢弘的大门便知这里一定是所谓的“富人区”。 终于,他们的马车在一座高楼大院前停下。他先下了车,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貌似应该迎王爷下车,于是十分狗腿地掀开帘子,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月色下愈发明亮:“王爷,咱们到了。” 王爷显然不是很适应他的做法,古怪地看着林舟伸出来的手,迟疑地将手伸出来放上去。林舟见状仔细地将陆宁渊搀扶下来,好像扶着的是个孕妇一般,也难怪陆宁渊做出吃了苍蝇的诡异表情。 先前的小厮会从马车内拿出小梯放在车旁,然后立在一边等他下来,像如此,如此……真是头一遭。 饶是陆宁渊如此见多识广也看不出林舟是个什么路数,师从哪家门派,简直怪异至极。陆宁渊心中纳闷不已,又是惊奇又是饶有兴致,暗自期待林舟会不会带来更多惊喜。 门口早已有门童将门打开,林舟抬头,牌匾上书“府王云”。 脑袋缺一根筋的林某一不小心给念了出来,走在前面的云王殿下差点被台阶绊倒。陆成顺手稳住了陆宁渊,忍不住出声提醒:“这是云王府。” “哦哦~”林舟尴尬地摸鼻子,闹了个大红脸。 “什么吗,我这不是还没适应来着,人世间能不能多点宽容多点爱。” 林舟对着陆成的背影龇牙咧嘴,嚣张地摆了个大大的鬼脸。 随着陆宁渊走进云王府,下人看见他纷纷行礼,待他走后才直起身继续前行。恭顺至此,令人咋舌,当然,仅限于林舟。 一路上就着明亮的月色,林舟将传说中高大上的云王府欣赏了个七七八八。亭台楼阁,无一不有。其中以一池塘为最,面积足有两三间教室那么大,都不知该不该叫做池塘,或者称“湖”更佳。 走进一间屋子,明显要比其他的更大。陆宁渊将其他人关在外面,负手而立:“这间是耳室,往后你便住这儿,贴身伺候。白日本王若上朝你便在书房做事。工钱明日我会让王公公安排,他是宫中老人,随本王出宫建府,是府中管事。往后若有什么事尽管找他。” 安排完这些,陆宁渊独自走进内室,下人早已将洗澡水准备好安置在屏风后。 林舟站在原地紧张地绞衣角,忍不住问他:“王爷,你为什么将我带回来?”难道不怕他偷奸耍滑么。 陆宁渊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着他看不懂的色彩。 “原先在此的小厮老父亲故去,我放他回乡了。今日见你觉得缘分,故而带你回来。” 一个王府连下人都要王爷亲自去找?总觉得王爷话中有话,可凭他这智商也猜不出王爷的心思。 再回过神时陆宁渊已经进去了,林舟甩甩脑袋:不想了,睡觉! 等小厮进来端水时,林舟已经睡得与猪无异,幸亏没有打呼噜的毛病,否则云王真得要他出去不可。 林舟再睁眼已是第二日清晨,刺眼的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户幽幽地照进来,在木地板上撒上圈圈光晕。耳中依稀可听见远处闹市的吵闹声,却因为距离较远而不甚清晰。 林舟腾地一下翻起来,茫然地四下环顾。刚醒来脑袋有点发蒙,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一脸糊涂。 哦,对了,昨天去找神医拿药,半路被计程车司机赶下车,然后……然后呢? 林舟龇牙,拍了拍脑袋。他稍微整了下衣服,猫着身子偷偷往内室看一眼,纱帐内一片安宁,王爷应该还睡着。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他只打开小小的一点空间,侧着身子蹿了出去。 凭着昨晚的记忆找到那个湖,林舟撩起衣摆在湖边蹲下。 湖水荡漾着,小鱼时不时游到岸边。泛起波纹的水面倒影着他的身影,漂亮可爱的小脸蛋儿呆兮兮的。 林舟捋起袖子,用手捧起水,猛地往脸上扑去。清清凉凉的水好像雪糕一样,又凉,又清甜。 “我的妈,没有污染的古代啊啊啊!太~特么幸福啦!” 林舟四下张望,幸好附近暂时无人经过,否则跟个傻子似的怒吼不得被抓起来吊打! 没有牙刷牙膏,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湖水将就着漱口。 “什么玩意儿,难受死了。” 林舟皱起眉头,很不适应地砸吧砸吧嘴,口腔里好像有股浊气怎么都排不出去,非得用牙刷牙膏才能使身体舒畅。 此时此刻,林舟丝毫没有作为一个小厮的直觉,更没有做小厮的基本素养,连服侍主人起床的思想都未具备,实在是人神共愤,可割可弃。 天可怜见,云王殿下起床叫唤昨日新晋的贴身侍从,进来的却是两名表情肃穆手持佩剑的侍卫,别提多郁闷了。 “昨夜来的小厮呢。”陆宁渊揉着太阳穴,满脸疲惫。 侍卫早上瞧见王爷新收的贴身小厮小心翼翼地出来,还很热情地朝他们说“早上好”,虽然奇怪此人起的如此晚,但没有王爷的吩咐也不敢多问,只是点点头。 “回王爷,半柱香前离开了。” 陆宁渊表情顿了一下,皱眉:“离开?没回来么。” “是。” 陆宁渊抬眼,道:“去把洗脸水端过来。” 两侍卫对视一眼,应了是离开。心下更觉奇怪,自己的职责不是应当保卫王爷安全么,怎的沦落到当小厮的职。 待陆宁渊洗漱完毕,仍不见林舟踪影,问了侍卫才知道原来这人一直在湖边未曾回来。
第9页 且说林舟,将自己收拾干净后见王府忙碌起来,想着有钱人肯定得睡到日上三竿。就像他刚中考结束那会,每天赖在床上,一定到太阳当空照了才堪堪起床弄些吃的。大哥忙的很,也没人管他。 想起自家大哥,他鼻子酸了酸。消失了这么久,大哥找不到他会不会着急啊。哎,也就一天多没见嘛,大哥肯定以为他跑哪里野去了,谁能想到他到这么个鬼地方来了。 林舟盘坐在池塘边,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裤腿高高挽起,趴开腿,拿着一根竹条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水面,鱼儿游过来游过去,他的思绪飞得老远老远…… 陆宁渊在不远处看到的就是这么幅画面:自己昨天刚收的小厮放着事情不做,跑来湖边玩耍。 陆宁渊无奈地摇摇头,到底少年心性。 “跑来此处做甚。”陆宁渊特有的温和嗓音在身后响起,吓得林舟一个激动把竹条甩进池塘里,呲熘一下站起来和陆宁渊面对面对视。 “王爷早上好!起得那么早啊。”林舟双手背在后面,两只手绞啊绞的,绝对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典范。 “不早了。”陆宁渊看着升起的太阳微微眯眼——在林舟眼里就是要发怒的迹象。果然吧,有钱人都是戴面具的,不管外表再怎么仁慈实际上都是万恶的资本家! “早餐可用过了?”陆宁渊见林舟神色间有几分尴尬便问道。 林舟奇怪地“啊”了一声,不发飙? “没吃过没吃过,王爷要去吃早饭吗?”林舟眼睛突然放亮:王爷吃的早餐会是什么样的,莫非大早上就喝燕窝粥?林舟暗搓搓地脑中遐想,完美的构造出了一幅豪华早餐图。 陆宁渊失笑,“嗯。随我来吧。” 林舟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一名五十上下穿着宽袖大袍的老头出现,看了一眼林舟,对陆宁渊行礼。 “王爷安好。王爷是否现在用餐?皇上请您午时进宫一趟,说是有要事商议。” 陆宁渊摆手免礼,“正要去。这是小舟,本王贴身小厮。小舟,待会我进宫就不用跟着了,让王公公教你些王府的规矩。” 教规矩教规矩教规矩……这三个大字明晃晃地在他脑袋上飘过,怎么有种容嬷嬷扎针的既视感?! 林舟尴尬地朝王公公笑笑,王公公则点了点头。 王府的早餐并没有想像中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也没有燕窝粥。只有一碗白粥,一些小菜和两个窝窝头,唯一比较高级点的估计就是带油水的几根油条。 林舟有些失望,站在陆宁渊身后不满意地努嘴。 陆宁渊向来食不言寝不语,所以饭厅里及其安静。 突然,一声相当响亮的“咕噜~”出声,林舟捂脸,顿时羞愧地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王爷……”林舟讪讪地摸了摸肚子,小脸儿忍不住红了。 陆宁渊端着粥的手一顿,眼睛看着碗里的粥也不动了。轻咳了一声道:“饿了么,坐下用些。” 林舟有些踌躇,“不好吧……我待会下去吃。王爷不用管我。” 陆宁渊侧过身子看他,明明是仰视为什么有种俯视的错觉! “不碍事,左右没外人,我也吃不完。”陆宁渊刚说完这句话就感到一阵风颳过,原先还在身后笔直站立的人一下子在他身边的凳子上坐下,笑眯眯地说“谢谢王爷,那我就不客气啦!” 只让你吃,没让你坐啊…… 陆宁渊突然觉得自己带回来的是个奇人。如果他生在现代,他一定会用一个相当贴切的词来描述林舟,叫“奇葩”。 作者有话要说: 俺坚持日更三千(至少第一个月乳齿)这是俺的理想,努力成为现实!稀饭的小盆友求勾勾手指收藏下下评论下下么么哒~打滚卖萌嘤嘤嘤 第7章 木莲豆腐 用过早餐,陆宁渊便动身提早去皇宫。留下林舟被带到书房,和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书籍大眼瞪小眼。 真是个奇怪的王爷,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来路不明,居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给带回来了,甚至安排在书房这么紧要的地方!这云王是胆子忒大还是脑袋缺根筋。林舟暗自吐槽。 本来能逃出青楼已经让林舟感到十分幸运,来到云王府他甚至做好干苦力活的准备了,谁知竟成了王爷的贴身小厮。 要做的事简直简单无聊到人神共愤。 那位传说中的王公公总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林舟总感觉王公公不像好人。方才此人还半威胁地警告他不要乱跑,不过他不是很明白这个乱跑是指不要在王府里面乱跑还是私自跑到外面去。 这是……连人生自由也被剥夺了? 他自知云王书房里的东西不能乱碰,却还是忍不住东看看西摸摸。反正云王没仔细交代要他具体做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何况没有云王的许可谁也进不来。 光这么想想林舟就有些窃喜,啧啧,特权的感觉真是贼爽。他怎么就这么想嘚瑟呢。 林舟嘴里叼着一支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狼毫毛笔,踮起脚尖摸着书架上的书。尽管很不想承认,书架的海拔对他来说实在有点高。 为身高默哀三秒钟,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装帧精美的书——《大亓国史》。 作为一个初中刚刚毕业的学生,还是一个历史不大好的学生,在他的记忆里,大□□的悠悠历史中貌似没听说过这个朝代。就算真的存在也应该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某个时间裂缝里了。 某个不知名的时间,某个不知名的朝代。林舟深觉前途渺茫。他搔搔脑袋,有点小郁闷。 “什么玩意。” 对于这本《大亓国史》,林舟随便瞄了几眼就没兴趣了。国史无非就是歌功颂德,从开国皇帝讲到上任皇帝,现任估计还在编纂中,等现任挂了就出新版。 大亓王朝的国姓是陆,那王爷叫啥?陆陆无为,还是陆一手? “呃,好可怕。” 一上午林舟在书房中无聊度过。笔墨纸砚他不敢碰,毛笔叼了会儿就放回去了,捉摸着等王爷回来了跟他商量下能不能借用下他的笔和纸。 书房里有一幅漂亮的山河图,气势雄伟。 “小爷我阴差阳错来这里,也该学学古人的附庸风雅哈哈。写封书信留幅画儿什么的埋在地底下,等几百年后有人挖出来成了古董,说不定还能让大哥知道我在这儿的状况,他老人家也能放心点。” 然后,林舟终于忍不住了,从书房中踏出勇敢的第一步。 自然,书房门口也是有人把守的。那两人见林舟出来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林舟便一步三回头地光明正大昂首挺胸地出来了。 "不拦着?真不拦?我走了?" 好吧,人家侍卫真的对他熟视无睹! 林舟无趣地东蹿西跑,王府里的人见到生人忍不住好奇,想到王公公说王爷新收了个贴身小厮又瞭然了。
第10页 王府禁止生人出入,能在王府中来去自如的必定是王府中人。 只是这小厮的模样也太俊俏了,长得看着就讨喜,怪不得王爷要把他带回来。 王府中不缺比林舟年纪小的,有些年纪较小的见了向他打招呼。林舟笑眯眯地回应,好几个小丫鬟都红了脸,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厮是短发。 林舟实在闲得无聊想找些事情做就到处找活干。幸好到处熘达没遇上王公公,否则肯定得被唠叨。 遇上修补屋顶的,人家吆喝他帮忙扶梯子。工匠下来后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兄弟将来有出息。” 偶然拐到厨房,他就帮忙烧柴火。不过到底是帮忙还是帮倒忙就要看伙房小子怎么说了。 “喂喂喂,那是湿柴,不能放!” “太大了塞不进去的!” “别放柴火了,火太旺——啊啊啊!” 烧饭他不会,想十几年来一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他可没那优良情操。 这还不算,林舟甚至帮助运馊水的下人推小车一路推到大门口,避免了车斜致使馊水倾洒的惨剧,那大哥一个劲儿地道谢,弄得林舟都不好意思了。 经此大半天,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王爷新收的小厮是个热心肠。谁不知道云王爷的贴身小厮是个多么让人眼热的活儿啊,先前哪一个不是在王府中横着走的。 后来听王公公说这小舟还是王爷的书童,众人对他更是佩服了。还是个读过书的呢! 这年代,文化人就是这么横! 林舟只知自己是名小厮,却不知自己是名高级小厮,在别人眼里他已是王爷眼前的红人儿了。再加上他用大半天时间在众人心中留了个好印象,现下王府里的头条新闻都是他。 大半天一过,王府里谁见到他都要打声招呼,甚至跟王爷一同出宫的老人都对他笑眯眯的。 "肯定是自己的英俊容颜收服了这帮凡人。"林舟如是臭不要脸想到。 陆宁渊回来已是傍晚时分,因未到夏季,天色已有几分昏暗。王府陆陆续续上了灯,远处闹市的声响隐隐传入耳中。 京城不论白日黑夜,不论天晴下雨,永远都是热热闹闹的。远方的人来此赶考、探亲、经商,京城的人热情招待远方的客人。 只是,或许没有人知道王府里那个新来的小厮到底是从多远的地方而来,要到哪里驻足。也没有人知道,那人的眼里,心里,到底装了什么。 陆宁渊回到王府,第一件事沐浴,第二件事进餐,第三件事去书房处理政事。 然而,从始至终他都没见到自己的新晋小厮。 “王公公,小舟呢。”陆宁渊放下毛笔,问向安静立在一侧的王公公。 “回王爷,他正在厨房做事。” 陆宁渊皱眉,放下了手中的书沉声道:“他只需要做书房内的差事即可,怎么会去厨房。” 云王安排林舟在书房做事就无人敢让他去其他地方。既然此人现在在厨房,那必定是他自己的意愿。可陆宁渊实在不明白这人为何去了厨房。 王公公胖胖的脸上有许多不甚明显的皱纹,随着他的笑意加深皱纹也柔和了。他福了福身,道:“王爷,小舟说想为您做一道家乡的吃食,因此在厨房。” “哦?他有这等手艺?”陆宁渊饶有兴致地说。 “小舟从南方而来,奴才想许是南方一些美食。小舟是个聪明孩子,应当不会耽误了王爷口腹。” “南方人……这我倒不知。他还说了别的什么?”陆宁渊把玩起刚放下的毛笔,眼中若有所思。 “没别的了。” “哎哎王公公搭把手搭把手。”林舟端着盆不知名的透明状物体摇摇晃晃地进来,走进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要不是王公公手疾眼快地用他那壮硕的身躯顶住他,这一盆子玩意儿就要全部扣到王爷脑袋上了!这可不好,不好。 林舟将盆子放在王爷的书桌上,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虚汗。 没想到王府竟然这么大,白天随意逛逛倒没觉得什么,端了一盆子吃食才发现厨房到书房的距离有那么远。 一路上不是没人想搭把手,他都拒绝了。笑话,林大厨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费尽心思做出来的大作怎么能假手与人! 陆宁渊用带着笑意的眼神看着他,当看到盆子里晶莹剔透的不明物时面露不解。 林舟献宝似的把盆子往前挪了挪,好让盆子正对着陆宁渊。 “王爷肯定没吃过这个!这东西叫木莲豆腐,是我家乡特有的美食。一到暑假我每天都要吃,特别美味!” “还没到盛夏,我今天看到厨房里有新进的薜荔,就想起了这……这道菜!” 想说甜品来着,担心王爷听不懂,林舟就将其称之为“菜”,殊不知神奇的“暑假”已经弄得王爷一头雾水了,只觉得这小厮言语果真奇异。 莫不是……早就耳闻南方方言众多,且有许多难以理解。如此一来,便想通了。 “王爷试试看?”林舟一双眼睛都亮起来了,摩拳擦掌的模样让陆宁渊也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滋味竟让他念念不忘。 陆宁渊用汤匙在比脸还大的盆子边缘兜了一勺,放入口中细细品尝。这画面,怎么看都相当诡异!林舟才不管文雅不文雅,笑眯眯、虎视眈眈地,直勾勾地盯着陆宁渊。 入口时,原本还带疑云的神情一下变得舒缓,陆宁渊浅笑道:“本王倒没吃过这等甜食,你方才说叫‘木莲豆腐’,为何吃不出豆腐的味道?” 林舟搓了搓手,呵呵笑道:“就这么叫叫罢了,里面也没真的木莲啊。” “那你为何要做这么大一盆?” 这也是王公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你说要讨好王爷吧你就讨好呗,做这么大一盆吃食怎么看怎么像餵……餵那些牲畜的。到底皇家人,吃食怎能不雅观。 林舟有点尴尬地搔头,“我这不是第一次做嘛,控制不好力度。明明只放了一点点食材,谁知道有这么多。” “你自己尝过了吗。”陆宁渊继续问,看这木莲豆腐在他吃之前完好无损的样子,先前应当是无人品尝过的。 再说了,送给王爷的吃食怎能容他人先尝。 第8章 站在权力巅峰的人永远都是孤家寡人 林舟也是相同的想法,总不能把残次品给尊贵无比的云王殿下品尝吧,于是他早就提前拨出一部分放在另外一个盆子里,完成后自己捞了一大碗,剩下的分给其他人吃了。 于是,林舟在王府里的人缘又高上一层楼。多么心灵手巧的小舟啊!不仅人好心善,还有一双鬼斧神工的手。他们从未尝过如此晶莹剔透的甜食,凉爽滑舌,真真人间美味…… “没,没呢……”林舟眼神突然间飘了起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显然王爷是人他没狗胆说鬼话。 当然了,脑袋还是好使的。要是让王爷知道王府里许多人都吃过了那还得了!
第11页 “那你过来,陪本王……陪我一同享用。” “这不大好吧……嘿嘿。”林舟慢吞吞地挪过去,看着一大盆木莲豆腐直吞口水,忘了自己还在厨房留了一大碗等着晚上躲起来偷偷吃的木莲豆腐。 陆宁渊失笑,“不碍事,左右也吃不完。王公公,你去厨房取几个碗来,给守院的护卫也分些。” “怎么,这就馋了?”陆宁渊见林舟一动不动地盯着木盆,忍不住调笑道。 林舟毫不犹豫地点头,陆宁渊道:“再如何也得等王公公取了碗来。你小子,我倒不知你手艺这般好。” 陆宁渊看着趴在书桌上的林舟,忍不住伸出手在他脑袋上揉两下。 头发很短,却不扎,软软的。 林舟也抬头看他,纯净的眸子里透着单纯。他微微一笑,把陆宁渊看得失了神。 林舟还是少年,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此时仰头看他就像一只小动物一般,软软的一动不动。 陆宁渊又上去揉了一把,“怎么头发这么短。” 林舟瞪大了眼睛,陆宁渊的脸瞬间和自家哥哥的脸重合。摸头的感觉好像。 “头发这么短,丑死了。”林语棠不耐烦地揉他的头发,动作却不轻柔,把他刚刚修理过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林舟的头发比一般男生来说要长得多,只是刚剪了头发显得稍短些。习惯了林舟头发偏长的林语棠一下子没习惯过来而已。就算剪了,他的头发还是比别的人长。 林舟委屈又不甘地拿布擦地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擦到沙发边上,林语棠正歪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小弟过来了再次伸手揉。 “下次别剪了,真丑。”抖了抖报纸,用脚把沙发另一头的遥控板钩过来,麻熘地换频道。 一旁的窗帘在微风下轻轻飘动,却无法将林舟额上的汗珠蒸干。 他恨恨地说:“要你管!下次我肯定不会输给你!” 林语棠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又装模作样地看起报纸。那看不起人的样子简直让人牙痒痒。 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众神归位! “啊?怎么了?”林舟显然不在状态。 陆宁渊好笑道:“见你出了神,不知道的还当魂被勾走了。” 林舟嘿嘿笑了,摸了摸鼻子。 “方才想到何事,如此出神,本王叫你都没听见。” “我想起大哥了。”林舟不好意思地捏了捏鼻子,眼里露出满满的笑意。他跟大哥林语棠每次分配家务时总是争执不休,吵来吵去的,最后总会以某种独特的方式结尾。 比如某次,林语棠建议滚弹珠决定。不知道他从哪里摸出来一颗弹珠,说:“弹珠往哪里滚谁就负责擦地板。” 结果等他擦完地板了才发现桌子一条腿短了一小截,桌面压根不平! 他气得欲图谋反揍人,结果反被打压。 “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嗯……好像有点想他。”林舟眼睛微微酸涩,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离大哥那么远,远到不知道还回不回得去。 林语棠对他总是凶巴巴的,对医院里的小朋友就很温柔。但他知道那些小朋友和他不同。大哥会对他们笑,会因为他们的病情担忧,却不会不分昼夜地守着他们,茶不思饭不想。 林舟小时候常生病,林语棠永远那么累,在他面前永远都那么要强。 陆宁渊嘆了口气,没有再问下去。听林舟这么说他大概已经猜到了。天人相隔,活着的人何其不幸。 王公公端着几只小瓷碗进来,按着王爷吩咐给守书房门的护卫一人兜了几勺,又给自己和林舟兜了些。 几人将一个小脸盆大的木莲豆腐解决的干干净净,在陆宁渊的各种说辞下竟是林舟吃的最多。 可惜林舟全然没有意识到王爷的好意,脑袋里仍旧是厨房里剩下的那一大碗木莲豆腐。 哎,今天晚上估计吃不成了,可以明天早点去解决,就是不知道那玩意儿过了夜还能不能吃。 林舟眯着眼睛一脸餍足地趴倒在桌上,幻想着明天一大早起床跑到厨房去,又能看见晶莹剔透冰凉爽口万分诱人的木莲豆腐,心都要化了。 先前还存留的几分淡淡忧伤瞬间悄然消失。某人的一根筋恐怕根本不会打叉。 陆宁渊吩咐厨房将已经摆好在食厅的晚餐端来书房,几分钟后几道精緻的菜餚已然呈现在书桌上。 “天色已晚,你们也下去用餐吧。过后再来服侍。”陆宁渊已经拿起了筷子,见林舟直瞪瞪地盯着眼前的菜餚,眼睛一动不动的。 听见陆宁渊的问话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陆宁渊挑眉,“怎么了?” 林舟抬眼瞄了王爷一眼,见他也在看着自己,眼神飘忽到一边。突然,又转回来看他一眼。 还在看啊……走,还是不走呢。他记得厨房给小厮准备的饭菜是四个人一盘炒青菜,一小盘酱肉和一碗蛋花汤,远远比不上王爷一人如此丰盛的菜餚。 实际上云王府下人的饭菜就算放在整个京城的富贵人家来说也是上等的,哪家有这个财力给下人吃的那么好。 云王府的下人每每出去都和别家的炫耀自家王爷是如何如何宅心仁厚,自己在王府的吃食是如何如何优质。虽然有夸大的成分,却也八九不离十了,直把别家的下人气的牙痒痒。 没办法,谁让大家都知道云王贵为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弟弟,虽非同母所生,但云王由皇上生母抚养长大,自小两人亲厚。更不用说云王为皇帝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 手足之情,可见一斑。 “想在这儿吃?” 林舟咬唇,看着他,摇头。“王爷,我想帮你布菜。” 他记得古时候富贵人家吃饭都是有人帮着夹菜的。王爷的饭菜吃不着,看一看,闻一闻总可以的吧! 陆宁渊让王公公下去用餐,眉目含笑地看着林舟,“外头搬个板凳来,陪我一起吃。” 林舟顿时不好意思了,高兴地跑出去搬板凳。 陆宁渊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习惯,目不斜视地沉默着将一顿晚饭吃到一种新境界。林舟觉得自己真是再世为人啊,看看,什么叫真贵族。 陆宁渊见林舟碗里净是些素食,虽的确是大口大口吃饭却没见这人吃几口肉,伸筷夹了一只滷鸭腿放到他碗中。 “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别光顾着吃菜。” 林舟犹犹豫豫地戳了一下鸭肉,见王爷已经在吃其他菜了,根本没正眼瞧他,于是心满意足地啃起鸭腿来,幸福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陆宁渊拿余光瞟他,看他像喝了酒似的满足,眼中笑意更盛。 不知不觉间林舟的碗边堆了不少骨头,等吃完了才不好意思地笑。 “嘿嘿,王爷……” “一个人吃饭习惯了,有人一起感觉倒是不错。以后用饭你都同本王一起吧。”
第12页 好像一下子抓住了王爷话中的心酸,林舟又同情又开心地点头。 果然,站在权力巅峰的人永远都是孤家寡人。真没意思……林舟白天在王府逛了一天,没见到王妃模样的人,估计云王现在还是单身着,可不就是孤家寡人嘛! 林舟心中唏嘘不已,别人到了云王这个年纪,孩子都能组个足球队了,王爷的老婆现在却连个影子都还没看到。 哎,真是同情他。 林舟带着同情的眼神看的陆宁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不知自家小厮为何又露出奇怪的表情。 少年年纪,果真奇特。 两人都对对方产生了诡异的评价,尽管有些微脱离轨道,但又诡异地又折了回来。 一顿饭吃的不尴不尬,颇有几分温馨,连带着林舟晚些服侍云王沐浴更衣都愈发尽心尽力了。好在王爷向来不大喜欢别人太过亲近的服侍,否则按林舟这个水平非得立马被丢出去不可。 第二日清晨,在前晚王公公的嘱咐下林舟迷糊着眼睛早早起床了。依旧偷偷摸摸地出了房门,依旧和护卫打招呼,只是没什么精神。 几乎是闭着眼地摸索到湖边,撸起袖子捞水拍脸,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就又见到欢快自在的鱼儿。 此时天已然亮了大半,照得湖水波光粼粼的,煞是美丽动人。 看到镜花水月中自己的脸,林舟忍不住掐了掐脸蛋儿,又蹲下来双手托腮,摇头晃脑地和倒影玩,嘟囔着: “不知道大哥在干吗,有没有想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心塞,真的没人看吗……嘤嘤嘤 第9章 百闻不如一见 乱糟糟的头发像鸟窝一样,每次睡醒都这幅模样,明明头发也没像姑娘那样长,怎么会这么难打理。 原本炯炯有神的大眼因着刚醒还带着点迷瞪,一撮软毛耷拉在额前,挡住视线。因为皮肤白皙,衬得嘴唇更加红润。小脸带着一点点婴儿肥显得圆润,水渍未干,阳光照在脸上更显富态。 没错,就是富态。如果一定要形容林舟的话,圆润的脸蛋加上尚未抽高的身量,那绝对是剥了壳的鸡蛋,又嫩又圆! 林舟身材倒是苗条,那张脸看上去却十分讨喜。毕竟十六岁的年纪,正是长高的好时候,而他的身高抽条却迟迟不见踪影,远比同龄男生矮上不少。 林舟坚信自己是后来者居上,看自家大哥,小时候不也是矮子一个,这几年哇哇地长,现在不还是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 对自己的身高狠狠地鄙视了一把,瞪着眼中自己圆润润的脸蛋就止不住地气,完全就是恨铁不成钢的心思么!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跟个球一样,丢人啊丢人。 忽然记起蓬莱苑的老鸨差点就要让他去迎客,一想到肥肠大耳的中老年男子,忍不住一阵恶寒。 林舟今天穿了一身水蓝色的布制长衫,据说是王爷让王公公去买来的。反正他今早上看到床头有一身衣服就穿了,对着水面照了半天,怎么看怎么奇怪。明明在医院那天还穿着短袖短裤,才几天,就变得如此古色古香。不得不说视觉冲击有几分大。 王爷让他今天早上陪着去看京城的铺子,想来不愿丢人,这才弄了新衣裳给他。毕竟王府的小厮,出去那叫有面子,怎么着也不能在林舟这儿失了名声。 天放大亮,从云王府前的青砖路一直到热闹的京城大街,随处都是人。 这是林舟第一次真正体会古代世界。到处都是穿着古装的人,却没有像他在电视里看到的除了主角其他人都穿的和烧煤的一样。 京城中人,穿着朴素的自然极多,然而也有相当一部分人穿着锦衣华服,大摇大摆地在各个角落嘚瑟。 除却寻常百姓,京城大街道路上有来来往往的马车,不计其数。有的看上去简单古朴,有的看上去奢华无比。有的有一两名小厮陪同,有的是几辆马车一同前行,俨然车队,跟着同行的小厮更是不计其数。 这就是京城,用林舟的话来说就是“有钱人很有钱,穷鬼也是小康,但贫富差距就他妈大。” 林舟很得王爷青睐,这是整个王府公认的。这不,小舟又坐到王爷的马车里了。 林舟相当克制地坐端正,两只手像小学生一样安安静静地放在双腿上,眼神坚决不漂移,就那么严肃认真地盯着王爷的脸。 见林舟正襟危坐,陆宁渊依旧不动如山地闭目养神。 “王爷,我们今天出来,是不是要处理大事情。”林舟一脸严肃,一副公事公办情况相当紧急的模样。 陆宁渊睁眼,瞥了他一眼,又闭眼。 “江海,你可知此人。” 林舟面上一凛,心下一喜,依旧不动声色地严肃:“略有耳闻。”拳头紧紧捏起,波光流动的眼珠中透着一股蠢蠢欲动的兴奋。 “嗯,我们今日便是去处理此事。”陆宁渊的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微微晃动,却依旧影响不了他的淡如止水。 “我们……王爷要如何处理?”有点忍不住了,声音中竟然透露出了点点激动。 “自然是生擒。此人危及百姓,不得不除。”明明说着如此血腥的话,陆宁渊的表情还是一脸坦然,只是嘴角轻轻弯起,轻飘飘地朝马车外瞟去一眼。 “今日去见的乃是武林大师,他当能指导一二。” “他很厉害吗?是不是有绝世武功啊?我听说他好像被很多人追杀?他到底干了什么?”林舟噼里啪啦倒了一箩筐问题,对坏人的崇拜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又颤抖着声线补充一句:“他是不是个武林高手啊?” 陆宁渊睁开眼,眼前的少年因为马车的颠簸而不受控制地乱晃,甚至时不时地撞到脑袋。此时正两眼亮晶晶地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期待能从他口中得到一星半点的回答。 他又朝外面瞥了一眼。 陆宁渊突然笑出声,尽管他平时温温和和的,却很少笑的如此真实,大多时候都是礼貌的微笑。此时这么一笑,与他接触甚少的林舟自然没什么感觉,要是让王公公见了必然微微吃惊。 “江海确是一名武林高手,只是,我们此番去见他倒并非真的去剷除他,而是问他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不对啊,不是说去见武林大师吗?”林舟急不可耐地问下去。 “一下子说错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得到如此敷衍的回答,林舟顿时泄了气,什么激动啊兴奋啊全没了。真是的,古人就爱故弄玄虚。 林舟哀怨地瞪了王爷一眼,陆宁渊好像耳朵也长了眼睛似的立马回看回来。 林舟又正襟危坐了。王爷布巾热衷于装得高深莫测,还爱吓唬人! 陆宁渊看到林舟这样又那样,眼中笑意更甚。这小厮,倒是打趣的很。对世界充满好奇,对江湖充满好奇。真不知是哪里来的。 不过片刻,马车就在一家装潢一般的酒楼停下。下马车时林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视了一圈。
第13页 嗯,白天看更繁华。不错,不错。 林舟背手而站,仿佛老闆视察公司一样,欣慰地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回味一下感觉,就立马折身让王爷搭着自己的手臂下马车,一边嘴中狗腿地说:“王爷小心,小心。” 陆宁渊默不作声地瞥了他一眼,随即便被店小二引了进去。 突然,林舟鬼使神差地朝楼上看去,迷茫了一下,什么都没有。甩甩脑袋,也跟着陆宁渊进去了。 一进去掌柜就匆匆忙忙地赶来迎接,一路尊敬地将陆宁渊迎上了二楼雅间。 “王爷,便是在此了。小的先行退下,有事儿王爷尽管知会。”说罢便躬身退至门外,和店小二一同守在门口。 这是一间极雅致的屋子,单凭林舟这么不识货的眼力,也能看出屋里的每一件摆设都相当有品位。 别的不说,就那破花瓶,看上去就很值钱啊! 再看这屏风,啧啧,走进了看上面的花纹这叫一个精细,如果放在现代肯定能卖很多钱。 林舟默默地在心里估计这里每一样东西的价值——堂堂王府居然没一件上的了档次的玩意,甚至还比不上一间客栈雅间。林舟无奈地感嘆。 陆宁渊带着林舟进去,来到桌前坐下。林舟心知自己身份,便默不作声地在一旁侍立。 林舟低着头,忽然看了一眼江海,江海也正看着他。 江海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被陆宁渊迅速地捕捉到了,道:“江兄可是曾见过我这侍从?” 陆宁渊端起早就沏好的茶,微微抿了一口。 虽然对林舟的身份他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信任。这样一个看上去就没什么心计的孩子能有什么来头?至于此人从何而来,为什么在京城,他倒一无所知。 林舟心里的江洋大盗、无恶不作的坏蛋应该是威武雄壮又不失霸气的肌肉男,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眼前这个风度翩翩长相妖孽的人居然也能是全城追拿的大boss? 林舟震惊了,脑海中一切幻想全线崩塌。 江海见眼前小厮一脸震惊的表情顿时笑了,只是笑中意味颇深,林舟看不出来。他道:“不曾见过,只是短发实在吸引人……小兄弟为何如此吃惊?” 林舟相当没教养地拿手指指着江海,“你你你”地你个半天,憋红了脸只弱弱地吐出一句“长得真俊……” 绕是江海这般冷峻惯了的也松了神情,对陆宁渊说:“你的这小厮,倒是有趣的很啊。” 陆宁渊贊同地点点头,不置可否。他更加诧异江海会对头次见的林舟露出笑容。 这拨事之前,谁人不知江海大名。人人皆知江海武林第一杀手之大名,这厮倒好,见了本尊不仅没有一丝害怕,反倒对人家的外貌吃惊不已。 不能怪林舟,毕竟21世纪是个看脸的世纪,就是林舟这样一个有内涵的人也不得不被外协影响一下。 江海不同于现代见到的美男子,反正在林舟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中见过的帅哥都是阳光向上的……他们那个年代还不兴伪娘这一说,当然江海虽说漂亮也绝对不是伪娘。至于阴柔男生也能在帅哥行列占据一席之地的情况更是没有。 大多数帅哥的定义大多都和真man离不开关系。 然而这个江海呢,林舟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了。反正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甚至比女孩子还要美。 此时此刻,一席青丝没有被任何绳线束缚,自然地垂落在身侧。不同于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宽松长袍,他一身青衣极其服帖地与其身体贴合在一起,勾勒出曼妙的身姿。此人优哉游哉地倚靠椅子上,似笑非笑。 陆宁渊放下杯子,说起了正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舟:“江公子风华绝代,是我见过最美腻的人啦!” 江海挥扇,笑道:“多谢夸奖,承蒙厚爱,在下二十多年来苦苦寻找更美之人,可惜还未寻得。” 陆宁渊:“……” 还没露过脸的某师父:“舟儿,你过来。” 林舟:“qaq不来不来,我错了狮虎!我狮虎才是全天下最美的人。” 江海:“小舟舟你变心了!” 冷冰冰的眼神突然投向某晓,狮虎冷笑:“你什么时候让我出场。” 某晓:“qaq我错了岑大哥,再等等,快了……” 林舟掀桌:“你的节操呢节操!” 小天使们表遭急,咱们狮虎在二十章就粗来了,哎哎打轻点qaq! 第10章 夜访云王府 “江兄近日是否遇了难处,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来王府找我。”陆宁渊不再用“本王”自称,而改用“我”。 林舟的惊讶已经不能用非常来形容了。江海不是坏人吗?王爷这是要帮他? 林舟有点难耐,看向陆宁渊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焦急。这些神色全都落在了江海的眼里,眼中闪过一抹调笑。 “暂时不需要。”江海一只修长的手捻住窗台的花朵,似轻柔又果断地扯了下来。放在大拇指和食指间慢慢碾磨。 突然他又睁眼瞧着陆宁渊,微微笑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问王爷讨要一些金疮药。” 陆宁渊神色微敛,“江兄是否身体有恙?”他不住地往江海身上大量,却见此人完好无损,不见有什么外伤,而这金疮药正是专治外伤的。 江海摇头,余光往楼下瞥了一眼,道:“近日被各方势力围追,药铺不便前去。” 随即又皱眉看着陆宁渊,“王爷近日要多加小心,我担心那些人会对王爷下手。” 陆宁渊没想到江海会这么说,一下子也皱了眉。“他们不是已经……” 江海摆摆手,冷笑:“不过狗急跳墙罢了,不过该防范的还是要防。” 陆宁渊垂目,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么,我晚些时候派人给你送药。此处是我私产,暂时没人查的到,你且暂时在此住下。至于其他事……等这段风头过了再说。”陆宁渊沉着的目光望着江海。 林舟被两人奇奇怪怪的眼神交流搞得莫名其妙,也看不出二人间到底是何关系。 “不必麻烦,王爷只消晚上给我留门,我自会来取。” 陆宁渊嘆了口气,“也好,注意安全。” “小舟,我们回去。” 林舟还没来得及思索两人的关系,就被陆宁渊的声音扯了回来。只能闷闷不乐地噢了一声。 说实话,他还想多看美人两眼呢! 趁着陆宁渊还未完全起身,林舟又抓紧时间好好看了江海好几眼。谁知道江海眼神极佳,对林舟回以淡淡的微笑。 林舟摸摸老脸,没红吧? 林舟跟着陆宁渊又去见了几名权贵,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只有江海让他念念不忘。 十几年没见过如此妖孽的人物,江海在林舟少年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第14页 一天眨眼而过,到了晚上。林舟没有忘记江海和自家王爷的今晚之约,正等在门口翘首以盼。 陆宁渊则在书房处理一些公事,问了王公公得知林舟在王府门口等待,无奈地笑了笑道:“随他去吧。” 过了不多久,书房的侧窗发出“吱呀——”的声音,陆宁渊放下笔,一双温润的眼睛晦涩地看着那个方向。 “来了。” “嗯。” “给你的东西都包好了,不要忘记。” 一道身影利落地从侧窗翻入内,环顾四周,一片静谧。随即拉下脸上的遮面,露出一张绝世无双的脸。来者正是传说中的江洋大盗,江海。 “凡事务必多加小心,若有难处……你大可来我这儿。”陆宁渊一动不动地看着江海。 江海拉过一张椅子在他左侧坐下,自顾自地倒水喝茶。 “你到底听到没有?”陆宁渊有些急切地压低了声音说。 江海把突然间握住自己手臂的手移开,无所谓地笑了,道:“躲得了一时,躲得过一世么。他们要追杀我,你以为王府就安全了?” 陆宁渊一僵,脱力般地垂下手。 “那,你可以远走高飞。我给你足够的盘缠,到一个……” “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江海看着陆宁渊,明明是极其明亮的声线却被他压成一条直线,说话没有一丝波澜。 “这话你已说过无数遍,无需再说。” “如何你才能安全。”陆宁渊苦涩地说。 “只要武林不在,我便哪里都是安身之所。如何,你要屠杀武林吗?” 气氛在这一刻有些僵硬,陆宁渊怔怔地看着他,无言可答。 “王爷王爷——”一道稚嫩的声音由远及近,尾音上扬,带着一股明显的喜悦。 书房的门没有经过任何礼貌的敲打就被推开,林舟乱糟糟地闯进来,倒吸一口凉气,眼睛一瞪,又急匆匆地把门关上。 林舟有点尴尬地走到书桌面前,搔搔后脑勺,“王爷,江公子。” 江海斜眼看了他一眼,突然猝不及防地伸手在林舟脑袋上揉了一把。 “小兄弟短发奇异,许是有大造化。王爷可要好好培养。”江海难得露出一抹笑容,柔和的声音让林舟从尾巴骨一路酥到天灵盖。 真是的,这么一个大美人,笑兮兮笑兮兮的,有……有点招架不住啊! 陆宁渊有沉凝地看着林舟。从不让人近身的江海主动摸上林舟的脑袋已让人惊诧不已,对他突然说出的话更是不解。 江海……知道小舟的来历? “嘿嘿,谢谢公子夸奖……”林舟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眼睛亮亮地看着江海,眼里满满的小星星。 江海平日甚少见人,偶尔见人也甚少是在这种状况下,自然很少遇到林舟这样的眼神。 “你叫什么名字?”江海把林舟勾到自己身边,林舟顺从地小碎步走过来顺从地蹲下身……仰视江海。 毕竟,美人还是仰视比较习惯。 “我叫林舟,美……咳,公子叫我小舟就好!”林舟笑嘻嘻地说,被江海握在手心里的手有点激动地扭了扭,又在江海手中挠了挠,颇有地痞流氓调戏良家妇女之色。 “你家住在哪里,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陆宁渊微皱眉,不知道江海为什么突然对林舟感兴趣。他知道林舟家里有位兄长,但是住在哪里并不知晓……林舟自己也讲不清楚。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林舟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突然又补充了一句,“哦对,我家还有个哥哥。” 江海眼中笑意更甚,不再问下去了,起身告别。 “这就走了?”陆宁渊也随江海站起来。 “嗯,”江海拿过放在一旁的包袱,“我下回再来。”随即又状似无意地说:“小舟兄弟貌有福相,王爷应当多加庇护。” 说罢,对林舟浅浅一笑,戴上遮面,翻身跃出窗子,走了。 林舟目瞪口呆地眼睁睁看着江海身轻如燕地跳窗走人,突然觉得之前十几年都白活了! 这是啥?是轻功么?是轻功吧! 林舟对着陆宁渊眨巴眨巴眼,“江公子,就……走啦?” 陆宁渊学着江海的样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是啊,就这么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小舟,你会想他吗。”这话既在问林舟,也是问他自己。 自己会想江海吗?这个问题想了好多年了,他也没想出结果来。 “你见过江海?”陆宁渊又把问过江海的问题抛给林舟,然后又觉得自己糊涂了。江海不认识小舟,小舟又怎么会认得他呢。 果然…… “不认识啊——王爷,他什么时候还来么?”林舟一屁股坐在江海刚刚坐过的椅子上,撑着下巴看着又开始写写画画的陆宁渊。 “这我可不知道。怎么了,看上他了?”陆宁渊用空茶盏压住宣纸四角,提笔在纸上勾勒起来,嘴唇抿着笑。 林舟慢吞吞地磨墨,嘿嘿笑起来,“那哪儿能啊,我就是特欣赏江公子而已。” 陆宁渊拿毛笔反向点了点林舟的额头,笑骂道:“你这小子,嘴儿倒甜。” “那……他什么时候来啊?”林舟继续不死心地问,直觉告诉他陆宁渊肯定知道。 “或许是到了被逼无奈,山穷水尽的地步。或者像这次这样受了伤……”陆宁渊看着笔下倚在椅子上端着笑颜的人,心口有着说不出的压抑。 过了一会儿。 “好了。”陆宁渊在桌子上敲了一下,林舟被震醒。一只手握着墨笔,一只手枕在下巴下面。 他眯了眯眼睛,顺手摸了一把嘴……口水好像摊了一桌子。 悲愤啊!!林舟胡乱用袖子擦了擦嘴,手忙脚乱地想要收拾磨盘,结果一不小心把磨了许久的墨打翻了,把放在旁边的一叠纸全给染了色。 尴尬。林舟讪笑地看着陆宁渊,“王爷……真不好意思,睡着了。我马上给你收拾好!” 说着就要去拿那些白纸,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温和的声音中有着笑意。“不打紧,我让王公公来收拾。你先别碰这些纸,去把手洗洗,过会儿不好洗了。” “啊?”林舟把手心翻过来看,果然一大滩墨渍,立马闹了个大红脸儿。 林舟下意识地摸了下脸,陆宁渊好笑地看着他说:“嗯……脸上还有。” “我这就去洗!”林舟大吼一声,风风火火地冲出去了,连带着把椅子也踢翻了。 王公公听见陆宁渊吩咐,带着两三个利落的奴僕迅速将书房收拾了个干净。 等弄好了,他嘆了口气,在陆宁渊面前福了福身,道:“王爷,依奴才看小舟实在不够机灵。虽说手巧了点儿,不过在书房当差还是缺了点火候。”
第15页 手巧说的是他之前做的木莲豆腐。 “不打紧,听说小舟在王府很是受下人欢迎。” 王公公心中一紧,王爷是怎么知道的。“是,小舟来王府不多日,府中人都熟悉他。” “王府冷清了这么久了,也该有点人气了。”陆宁渊嘆了口气,继续说,“小舟往后的差事依旧在书房,公公也帮着多照看他,不要让其他小子欺负了去。” “是,王爷。”王公公行礼告退,心中纳闷不已。 第11章 卫灵抚军大将军 书房中只剩下陆宁渊一个人,林舟还没有回来。估计现在应该还在湖边洗脸。他突然想起最初看到林舟时的场景,小孩隔得远远的看过来,表情迷迷糊糊的像只待宰的羊羔。 陆宁渊不经意轻笑出声,突然想起了江海反常的表现。他的眉头不自觉紧皱。江海甚少情绪外露,外人面前更加不可能,然而第一次见小舟就表现出了不一样的情绪。这让他不得不忧虑。 加之林舟身份成谜,他的来历查无可查,几乎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陆宁渊陷入了沉思。 随后几天,林舟发现王府每天都会迎来许多客人。因此先前还带他出去玩儿的云王殿下这几天都没空带他出去了,只好无聊地待在书房里帮王爷整理书籍。当然,还有王爷故意不让他出去的意图在里面,只是人家是主子,他就算有怨言也不好说啊。 林舟咬牙切齿,蚕豆在他嘴里咬得咯嘣脆儿响。 其实陆宁渊的书房本来就很整洁,基本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于是在家一向不怎么勤奋的林舟破天荒地每天拿抹布仔仔细细地将书房的每一个角落都擦的干干净净的。不然,他也太没使用价值了。 没错,就是使用价值!虽然自己是个捡回来的僕人,然而吃着人家的饭领着人家的薪水却啥也不干,这绝对不符合林舟21世纪积极向上青年的良好素养! 除此之外,林舟还像最开始那样时不时地在王府里荡来荡去,这里帮个忙那里搭把手,王府上上下下对他的态度那是越来越好了。这可不单单因为他“王爷跟儿前的红人”的身份,那更是他自身人格魅力的体现吶! 林舟很满意,每天吃的饱饱地红光满面地视察王府,时不时地和专管採购的下人一起外出採购。京城的集市他已经逛得很熟因此早就没了最初的新鲜感,然而仍旧热衷于外出购物,只因王府里实在太过无趣。主子一天到晚闷头处理公事,大白天甚少见到人,府里的小厮丫鬟们也都恪守规矩本分,连玩都没人陪他玩。 听说京城东郊最近搞了个什么类似于美食节的活动,林舟打算去凑凑热闹,不过还是要跟王爷报告一声。 云王在他第一次出门时给了他一个精緻漂亮的面纱——据说这玩意儿在这里叫遮面。 好在并不是很丑,而且天也不热,戴着就戴着了。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连头也包住的那种。第一次戴时林舟觉得自己像是从印度来的——女人! “王爷……头能不戴么。” “小福,看着他,别让他把遮面拿下来。”平素温和有礼的陆宁渊瞬间化身恶棍,根本无视他的叫唤,自顾自地吩咐小福。 小福欠了欠身,看向林舟的眼里有无奈。 某次林舟偷偷把遮面扯下来一点点,小福就板着张脸给他戴了回去,搞得他跟个大姑娘似的,好生郁闷! 他想仗着自己年纪大武力威胁来着,谁知道永远板着脸并且个子比自己还小的小福居然直接扣住他的手,押回王府,跟陆宁渊告!状! 陆宁渊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温柔地说:“后面三天府里有的忙了,小舟不必外出採购了,留在府里帮忙吧。” 林舟瞪大眼睛,敢怒不敢言。只能恶狠狠地剜了恭顺地侧立在一旁的小福好几眼!这个熊孩子! 他有问过王爷为什么他外出要戴遮面,王爷一脸微笑,道:“你是短发,恐外人说我王府有异端,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林舟一听,浑身抖了一抖,如果他足够强壮绝对要用“虎躯一震”这词儿,显然现在是用不上的。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王爷这话说的有几分威胁,但是却很有效地把他唬住了。小命要紧,小命要紧。 从那以后,每次出门他都乖乖戴遮面,特别是把脑袋上的短毛儿包的严严实实的。好在遮面貌似是种当地文化,路上有不少男男女女都这般打扮,他也不算奇葩。只是,戴着总归很别扭就是了。 这就导致了他每次都要别扭地扯扯遮面,然后在小福的“劝说”之下“勉为其难”地戴好。哎,他也不想的嘛,谁让他搞得跟印度阿三似的! 陆宁渊看着林舟蹦蹦跳跳地跟在小福身边,眼中的担忧挥之不去。他始终在思考:江海为何明里暗里要他特别关注小舟。 他派路成查了许久也未查出林舟的来历,除了行为怪异以外看不出林舟和一般人有何不同。自然也猜不到江海为什么特意嘱咐他。 然而,陆宁渊又不忍心终日把林舟关在王府里。正是爱玩的年纪,他希望他能像一般同龄小厮一样自由进出。诚然,寻常小厮都是劳动和游乐并存,林舟只有玩没有劳动。当然,书房里那点微乎其微的工作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本来这几日安排林舟在王府里帮忙,只是今天府中有人来,陆宁渊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先把林舟支开了。 果不其然,今天卫灵抚军大将军来到王府,告诉他皇上要私派他去南方探查武林势力之事,让他做好准备。 当今皇上是陆宁渊同父异母的兄长。虽说皇家无兄弟,即便是一母所生的皇子也不例外。然而陆宁渊同皇上,也就是陆承钧,虽非一母同胞却胜似同胞兄弟。 只因陆宁渊从小由陆承钧的母妃抚养,与他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直到陆承钧与别的皇子争夺皇位,陆宁渊甚至以嫡子身份帮他夺位,因此他们的感情与一般皇室兄弟不同。 皇上刚登基不久,离云王封亲王的日子,不远了。 因此,许多非常重要的事皇上只敢交代给陆宁渊,也只能託付给他。 陆承钧刚刚登基,朝堂尚不稳固,江湖又是风起云涌。这些年来江湖势力盘根错节,先皇想要剷除这些势力,终其一生也未能实现。现在,轮到他们二人手上了。 这些势力发展了几十年,早已根深蒂固,想要一举拿下实非易事。然而,不管怎么样皇室是绝对不容许这样的势力存在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哪天谋反呢……皇室啊,最怕的就是叛乱了。 卫灵抚军大将军也是奇人,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在皇上还在做太子时便为其效力。如今大业已成,卫灵更是成了皇上手下的得力干将。 今天卫灵来找陆宁渊说此事时,陆宁渊表示自己早已有准备,让他放宽心。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来的这么早……那些江湖人士,已经忍不住要把手伸进朝堂了么?
第16页 今天晚间皇上邀他入宫对弈饮酒,果真让他明天动身出发。只是要让某些人不产生怀疑,恐怕明天一早还会有圣旨传来。 陆宁渊本无争位的心思,这才帮着皇帝夺位。诚然他有一点私心……但若早知道当了皇帝仍旧诸多不顺,他说什么也要劝阻陆承钧。 他忍不住皱了眉,烛火在他额间映的通红。 “王爷,你睡了吗?”林舟从耳室蹬蹬蹬跑进来,只见陆宁渊皱着眉倚在床上,一见他进来便松开了眉头。 “怎么了。” 林舟搓着袖子,对着手掌哈气,道:“下了好大的雨,好像降温了。王爷要不要添些被子?” 他看了一眼柜子,王公公下午跟他说过今夜可能下雨,房间柜子里有厚被子,让他如果天冷了给王爷铺上。 陆宁渊有些意外,平常林舟很不着调,今天怎么机灵了。 “有些冷。” “噢!我去拿,你等等啊。”林舟麻利地把被子从柜子里抱出来,软软的,有点淡淡的香味,应该不久前刚晒过——反正肯定不是他晒的。 林舟抱着一大床被子,几乎把眼睛都遮住了。陆宁渊看着小小一人儿忙忙碌碌地在他身上把被子扯来扯去,心里有股暖意渐渐涌起。 以前小厮不是没有做过这类事,甚至比林舟细心地多,可他还是觉得暖意。或许,因为林舟太小了吧。 的确,林舟十六岁了,身体看上去却只有十一二岁岁,陆宁渊从来没有一个贴身小厮是这么小的。 林舟哼哧哼哧地把娇贵的王爷打理好了,刚要走就听见王爷问他:“你屋里被子够吗,冷的话从本王这儿拿一床去。” 林舟顿时一个激灵。万恶的封建社会,万恶的等级尊卑啊! 他表情有点便秘地看了一眼王爷,说:“不用了,我很抗冷。” 开什么玩笑! 睡主人的被子?连林语棠的被子他都没盖过呢——每次冷了都是林语棠自己跑来和他睡一窝的! 陆宁渊不是很懂小孩儿什么意思,下意识地觉得……自家小厮貌似很脆弱。 又过了许久,陆宁渊还是嘆了口气爬起来了。走到小小的耳室里,看到林舟的小床上,一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旁边放着个包袱,是林舟来王府时就带着的。 陆宁渊还能看见林舟在轻微地颤抖,窗外的寒风也时不时地飘进来,外面雨依旧下得很大。 陆宁渊再度皱眉。明天得让人换扇门,窗户也要换。 他回到里间,从柜子里抱出一床厚被子给林舟盖上。见他不再发抖了才回去继续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拖了这么久咱们师父还没出场真是惭愧惭愧~~基本上下一章开始,云王南下的话师父就有影儿了~小可爱们期待吧。感觉自己像恶毒的后妈…… 第12章 皇后?喂,我是男的 第二天早晨,雨已经停了,林舟伸了个懒腰,睁眼一看自己身上多了张被子。 “哎?谁给我盖的……”林舟嘟囔着,“王公公?切,哪有那么好心,昨天就该给我拿来的……王爷?!” “你屋里被子够吗,冷的话从本王这儿拿一床去。” 昨天晚上王爷说过的话在他脑袋里放大了无数倍,他甚至能清晰地记得王爷脸上担忧的神色! 天!雷!滚!滚! 说好的封建主义呢?说好的伴君如伴虎呢?他这伴的还是只绵羊呢就被羊给跪啦?! 林舟同志自认为身处深宅大院里,做人如履薄冰应当谨言慎行,伺候王爷小王子要尽心尽力不能马虎。虽然上辈子从没伺候过别人,但为了自己这条小命儿凡事可以学嘛!可他还没来得及给王爷表忠心呢,就被ko出局了。 “昨夜冷么。”一道温和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他的背嵴瞬间挺直了。 林舟僵硬地抬头,干巴巴地说:“不冷。王爷,被子是你给我盖的?” 陆宁渊颔首,“嗯。早些起来洗漱,今天同我出趟远门。” 一听这话,林舟瞬间跳了起来。“远门!去哪里去哪里~” 陆宁渊离他稍远了些,失笑道:“皇上派本王去查看南方水涝之事,耽误不得。昨日已经命人收拾好了,待会你就同本王一同前去。” 林舟一边穿衣服一边不好意思地笑,“嘿嘿,王爷你出远门都没说,我都没帮上什么忙。” 说完林舟自己都羞愧了,自己毛手毛脚的,难怪王爷不把事情给他做。 “不必,本王已安排好了。你尽快收拾好行囊,等圣旨一到我们便出发。” “噢!” 林舟的行李不多,就一个包袱。里面装了些换洗衣服和自己从现代穿来的衣服。这可是证明他十几年人生不是梦的证据啊! 突然间,一个犀利中带着沧桑的声音如魔音穿耳涌入林舟耳中:“圣旨到——” 林舟郁闷地抓了抓自己的短毛。圣旨一到府里所有人都要去前厅,还得下跪,实在太糟心了。 所有人在听见捏细了的嗓音的时候都是立马放下手中伙计匆匆忙忙地赶到前厅,只有林舟茫然地看着人群,慢悠悠地晃到前面去。 “圣旨到,王爷,云王府的人都在这儿了吗。”来宣旨的是曾经服侍过先皇后的、也就是陆宁渊生母的冯老公公,如今已是大总管。 陆宁渊见是他来宣旨,心中放松不少。 陆宁渊瞥了一眼跪在后面的众人,有几个是早上“特意来拜访”,为他“送行”的人。 圣旨还未下达,这几人就赶来了。消息倒是灵通! 陆宁渊正想说还有一名小厮未到,就看见林舟小跑过来,扑通一声在他旁边跪下。 王府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来拜访的几位也同样面面相觑。哪儿来的小厮,竟敢如此胆大。面见圣旨如同面圣,竟如此不尊! 林舟见好像目光都汇集在自己身上,往陆宁渊身边靠了靠。 “冯公公,宣旨吧。”陆宁渊安抚地拍了拍他,对冯公公说。 冯公公捧着圣旨,愣愣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林舟。突然砰地一下跪在林舟面前,捧着圣旨的布满老茧的双手颤抖着。 “皇后娘娘啊——” 一下子,空气陷入了沉寂。 林舟瞪大眼睛,看着跪在他面前哀嚎的老头,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自己。 “皇后?喂,我是男的。”林舟面无表情地说。 冯公公用宽大的衣袖擦了擦眼睛,又努力地盯着林舟看,嘆息道:“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与皇后娘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此话一出,冯公公也觉得不妥。再看陆宁渊,此刻脸色阴沉。 “公公,皇后已故去多年,莫妄言。” 冯公公暗叫不好,连赔笑称是。他撑起年迈的身体,用浑浊的声音宣读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近月江南水患频发,民不聊生。朕命云王不日启程南下,体恤百姓,解决水患。钦此。”
第17页 冯公公将圣旨交给陆宁渊,“王爷,一路保重。” 陆宁渊神色复杂地看着冯公公,冯公公却只能无奈地嘆息。嘱咐道:“灾祸重大,流民众多,王爷此行要多多保重啊。” 又看了狐疑的林舟一眼,冯公公道:“圣旨也宣到了,该说的奴才也说了,这就走了。王爷切记多照看自己。” 对陆宁渊鞠了一躬,转身携其余小太监离去了。 陆宁渊对冯公公的话并无回答,只是冯公公连道三句保重,让他深知此行险要。刚刚冯公公几乎失控地喊出“皇后”,更让他脸色愈沉。 林舟小心翼翼地看了陆宁渊一眼,却是他从未见过的低沉和迷茫。 “几位大人听见了,圣旨已到,本王即刻启程。恕不远送。王公公,送几位大人出去吧。” 说罢,再不顾众人的困惑转身走了。 向来以谦和恭顺闻名的云王竟然也会沉下脸,来的几名大人饶有兴趣。 不过,他们更感兴趣的是那名被皇家大总管惊呼“皇后娘娘”的小厮。皇后娘娘么,看来这世道又要热闹了。 林舟带着满腹疑惑跟上陆宁渊。 “王爷——”林舟在陆宁渊卧室前拍门,拍了好几下门被一下子打开了,林舟向前踉跄一步,扶住门才堪堪止住。 “刚刚宫里来的公公……”林舟见陆宁渊表情不大好,连忙聪明并且生硬无比地转移话题,“王公公说一切已准备好,咱们这就出发?” 陆宁渊直勾勾地盯着林舟的脸儿,看得林舟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谁知陆宁渊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又认真地看着他。 林舟看不懂陆宁渊是什么意思,见他这幅架势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突然,陆宁渊放开了他,低声道:“跟王公公说一声,我先进宫一趟,下午出发。” “噢。”林舟把手抖进袖子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你同我一起去。” “啊?!” 林舟长这么大没去过首都,故宫也只在图上看到过。这里虽然不是明清故宫,不过好歹也是一个国家最牛逼最豪华最高端的地方! 而且从他多年各种清宫剧来看……咳咳,班里的女生天天谈论这个那个的,耳濡目染了一下下,此处权势滔天,一个不小心就要掉脑袋来着。 于是林舟对这次去皇宫表示出了十足的好奇和十足的……担忧! 因此他打定主意,一定要紧紧跟随自家王爷! 林舟几乎是贴着陆宁渊的背走,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稍微从余光里看到一两个路过的宫女太监立马闭眼。 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 上了台阶,前面的陆宁渊猝不及防地停下来,林舟也猝不及防地“咚”一声撞上去。 “你其实不必离我这么近。” “我,我这不是……”第一次来,紧张么。林舟吞吞吐吐地,甩甩脑袋,“我离远点就是了。” 陆宁渊刚想表示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就见林舟瞬间远离自己好几米,然后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又紧紧地贴上了,只是比之前稍稍多些距离。 陆宁渊无奈地摇了摇头。 拜见过皇帝,陆宁渊带林舟来到了西宫。不管林舟多么不愿意远离陆宁渊,王爷觐见皇帝时他也只好在大殿外面等候。 焦急的他既不敢乱动又很想看看皇帝到底长啥样。 来到西宫时没了前面的恢弘肃穆,变得更加鸟语花香。在一处名为“景澜宫”的宫殿前,陆宁渊停下了脚步。 “进去吧。” 林舟悄悄地看了云王爷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也跟进去。 宫内有几名工人正在打扫,见陆宁渊进来纷纷行礼,随后便退下。 景澜宫是陆宁渊出宫建府前的住所,这里离皇帝的寝宫较远但并不偏僻。如今贵为皇帝的陆承钧尚无皇子,故而暂时无人居住。不过皇帝打算将这屋子一直空着,什么时候云王进宫了可在此小住。 因此即便宫中无主,景澜宫却依旧每日打扫,宫中僕婢不曾少过一个。 入了景澜宫,林舟发现这里居然种植了不少桂花树。现在刚过春分,天气还很凉,而这些树无一不生长得极好,没有败落的迹象。 林舟唏嘘不已,桂花树好像在北方很难养活的吧? “母后喜爱桂花,父皇就在宫中栽植了不少桂花树。景澜院是除母后宫里桂花树最多的地方。” 陆宁渊走到一棵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桂花树前,伸出一只手在树干上轻轻抚摸,眼中充满着思念。 “幼时母后不在身边,我与皇兄便在树下玩耍。每到中秋时分,父皇吩咐公公打桂花,我与皇兄总抢着打桂花。打下后嬷嬷拿去做桂花糕,煮桂花茶,放些白糖。我们兄弟二人能用许多。” “旧事?”林舟觉得自己不应该打扰王爷怀念往事,但是听到这里他忍不住问出口。 素未谋面的母亲,只在唯一一张老照片中见过的母亲,是和父亲一起抱着他和哥哥站在桂花树下拍的。 多么可怕的巧合。 林舟仰头看着陆宁渊,这个人…… 第13章 流落民间的假皇子 “小舟,母后曾与我说过,她在入宫前曾育有二子。” “生过孩子?!”林舟不自觉地提高音量瞪大眼睛,“这样你爸,不是,你爹也能接受?” 陆宁渊对林舟将先帝说成他爹的事不置可否,解释道:“母后一开始就同父皇讲过此事,父皇并无在意。且……如今世上知道此事的只有你我。”以及另一个人。 林舟愣了愣,“只有你我的意思”是知道这件事的从来都只有他和死去的帝后,还是说其他知情的人都已被……咔嚓了?!! 林舟顿时警铃大作,陆宁渊这时说:“进去吧,我带你里面看看。” 林舟连忙跟上进了屋子。屋内的装潢比起王府来有过之无不及,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幅巨大的画。 这幅画挂在堂中央,画上是一名正在择花的曼妙女子和一名低头抚琴的男子。 画的不错,很有意境,然而,看不懂。 陆宁渊负手而立,看着画开口道:“画中是母后与父皇,他们初相遇时便是这般场景。” 林舟咦了一声,他妈可是短发,这姑娘长发飘飘的绝对不能是他妈呀。 林舟走上前去,想仔细看看这幅画。可他盯了半天也没盯出个花儿来,也没见得画中的姑娘和他妈有半分相像。 古时候人作画可真没劲儿,一心求意境意境的,让后代人怎么看得懂。 林舟心中腹诽,一旁陆宁渊拿着几卷画走到他旁边,“你过来看。” 陆宁渊带林舟走到桌前,缓缓摊开了画。林舟屏息凝神,握紧拳头。 他脑袋瓜虽说有时候不大好使,但大多数时候很机灵。如果说前前后后这么多事连一起他还不能猜出什么,那才真的蠢了。
第18页 画轴慢慢展开,与堂上用毛笔勾勒出的彩色画不同,这幅画乃清一色的黑白。 是用炭画的。 “母后酷爱作画,作画手法亦与常人不同。听冯公公说她从不用毛笔,每次都让人去厨房拿炭来作画。” “母后所作之画惊为天人,曾一时轰动京城。实在是太过栩栩如生,不少人斥重金央她作画。” “这一幅,是父皇上朝时母后坐在偏殿看着画的。” 画卷终于完整地展现在林舟面前。他抽了抽鼻子说:“王爷,这个叫素描。” 他眼尖地看到了右下角小小的落款:杨静怡贤安十二年 “杨静怡……”他喃喃出声。 “你看得懂!”陆宁渊猛地抓住他的手,声音一下子收紧。 对了,老妈初中毕业就和他爸结婚,能写出一手好字——这是他哥和他说的,但是繁体字应该不会写。 最起码,“十二”这两字就是很好的证据,更遑论“杨静怡”这三个字的繁体了。 “嗯。杨静怡,贤安十二年。”林舟缓缓地、极轻柔地抚摸着落款上的字,眼睛酸酸的。 “你再看看这个,认得吗。”陆宁渊又把另一幅画打开,画中赫然是一名短发女子!他忍不住看着林舟。 母后与小舟,实在太过相似。十年前他便出宫建府,这幅他只在幼时看过一眼的画也早已尘封心底。 林舟伸出手,食指的纹路轻轻划过画纸上的每一寸。这个他只在老照片里见过,那张老照片被大哥小心地用相框裱起来放在客厅里,他每天都能看见的女子,和他近乎一模一样的人,就这样跃然纸上。 尽管素未谋面,却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人,他的生身母亲。那个在他很小的时候与丈夫双双葬于车祸中的女人。 短发女子抱着婴儿坐在桂花树下,笑的一脸温柔。落款人不是她,而是已故先帝。 两人几乎一样,但林舟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画中人的眉眼较他来说更加柔和。 林舟不懂画,但也知道按照现代水准来说这画其实画工不是十分精緻,却被如此精心地保存起来。画中人……他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出声来。 曾经,他很想要一个妈。妈妈可以唠唠叨叨,也可以打他骂他教训他,可以让他做家务让他写作业。等了好多年也没等到。 他以为他已经不在乎了,偶尔一两次的爆发却被大哥冷冷的“中二病”冷却。对老妈,他真的不在乎吗? 他也不知道。 看到这幅画,酸涩一下子涌了上来。好不舒服,胸口疼,背也痒痒的,喉咙痛。哪里都痛。 “我妈在哪里!”林舟反手拉住陆宁渊的手臂,突然哭着喊道,拖着长长的尾音,听得陆宁渊心跟着一抽。 陆宁渊宽大的袖子在画卷上扫过,指尖落在女子的眉间,轻声道,“几年前,母后去世了。” 他转过身,与林舟面对面,声音忽的柔和了。 “母后有次偷偷入宫看我,曾告知她育有二子,此事你已知晓。” 林舟不明白同一件事在王爷第二次说时就变了味道。还没等他发问,陆宁渊便将手放在了林舟的脑袋上,轻轻抚摸,摸到脸颊。 “小舟,”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就是母后的孩子吧。” 林舟忍不住仗着自己未来人的身份硬声道:“你也说了我妈是先生的我再有的你,那……那我怎么还比你小啊。” 陆宁渊收起画,拉着他到床榻上坐下,握着他的一只手说:“母后不是一般人,她的来历无人知晓。小舟,你不也一样无处而来吗。至于其中奥妙,许是上天安排。” 林舟一顿,心道失策。看来,王爷似乎明白些什么。 陆宁渊认真地看着他,沉声道:“你是世间唯一与母后有联繫的人,今后有任何困难,只管找我。我们,毕竟是兄弟。” 兄弟二字一说出口,林舟嗓音眼儿里的心快要蹦出来了似的,“这不大好吧!” “你,不愿意么?” 林舟瞪着陆宁渊瞬间失落的神情,连忙摆摆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毕竟是皇族,我一个小老百姓的和你称兄道弟,还是一个妈生的。这个,那个,我担心皇室……”林舟恶狠狠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陆宁渊失笑,揉了揉他的短发。 “不会,无人知晓。” 林舟缩了缩脖子,“可是我与她长相酷似的事情好像已经被人知道了。” 这才是令他害怕的地方。今天早上好像有外面的人来拜访,他与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的事儿被人知道了,说不定过会儿就有人来调查他。 万一说他是皇后与别人生的小杂种,他还有命活? 陆宁渊思考了一会,只是说:“我会与皇上商量,皇上不会为难你的。”不论如何小舟的身份都难以隐瞒,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给他一个明面上的身份,那些人顾忌他的身份许会忌惮一二。 林舟低着头不说话,陆宁渊嘆了口气,放开林舟的手拍拍他的背,说:“不要担忧,我会护着你的。” 过了没多久,京城里传出云王府里有一小厮与先皇后长相如出一辙的传言,一时间得知消息的皇族气氛颇诡异。 这件事传到江湖上没多久,人们还没来得及讨论,当今圣上又发布圣喻昭告天下。 圣喻的大概内容是先皇后出宫游历时遭遇不测,先帝出宫迎其回宫,路上遭奸人埋伏,只得与先皇后隐姓埋名。期间有得一子,却因意外流落民间。近日云王寻得皇室子,应当贵为一国王爷。然,因南方水患之事与云王去南方处理此事,不日回京之日便是封王之时。 林舟看到这封圣喻时嘴巴都能塞得下一颗鸡蛋了。 “靠!路成你过来,来来,给我掐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路成嘴角微抽,真想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也能同样是先皇后的儿子。明明和自家主子一母所生,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与自家王爷相像的。 虽这么想,面对这个昔日小厮如今准王爷的人他不得不恭敬,只是恭敬之中带着一股亲切。 “林公子,您不是在做梦。” “哎别叫的这么夸张嘛,你还比我大呢。叫我小舟就好,叫小舟。一口一个您的觉着我有多老似的。” “是,林公子。” 林舟:“……” “你哪儿招来的侍卫,忒木头了。”林舟躺在妃子椅上一晃一晃地磕着瓜子,见陆宁渊来了抱怨道。 得知陆宁渊与自己的关系后林舟放松了不少,都是一个妈生的兄弟有啥好介意的。对林语棠那傢伙才郁闷呢,有时候他还真怕自家医生大哥。 陆宁渊走到他旁边坐下,说:“看到圣喻了。” “嗯!王爷,以后我就是你弟弟了。”林舟翘起二郎腿,往嘴里丢了颗枣子。
第19页 “是。” “哎不对啊!”林舟猛地坐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陆宁渊,慢悠悠地说,“说起来~实际上我好像比你大吧,王爷?” 陆宁渊一僵,显然没想到林舟会问到这个话题。 这两天赶路他一直没提起这事,他以为林舟忘了,没料到一张圣喻倒让他记起来了。 “大概是的。” 陆宁渊尴尬了一下,看向路成,“路成,你进来,有事交代你。” 林舟嘚瑟地坐在摇椅上晒着夕阳吃着餐前零食,好不惬意! 不过王爷说了只在这里歇一晚上,明早还得继续赶路。哎,可惜了这么好的天气啊,应该郊游的。 第14章 流民乍现 陆宁渊等人讲求速度,为了赶路经常露宿在外。然而越是夜晚便越是危险,夜间休憩时侍卫不敢放松警惕,守夜巡逻更加紧密。 卫灵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抚军大将军,本来应当镇守京城,现在皇上私下派来保护陆宁渊,同时也是为了让他辅助陆宁渊调查。 这天夜里,林舟半躺在马车里呼呼大睡。十几天车马颠簸,每天不做事也累得半死,一到晚上就睡得不省人事。 陆宁渊在外面点着灯看书,书的内容却是江湖小传,讲的是十几年前的江湖之事。 “王爷,歇息吧,夜深了。”卫灵举着一支小火把来劝他,其他人则分布在马车四周,靠在自己的马身上休息的休息,巡逻的巡逻。 显而易见,马车是最安全的地方。 陆宁渊思考了一会,道:“也好。让大家也早些休息,只需留几人轮流守着即可。白天赶路也累了。” “是。”卫灵颔首,正要去安排时一名侍卫急匆匆地来了。 “什么情况。”陆宁渊问。 “王爷,卫将军,不远处有一批流民看到火光正在朝这边来。” 陆宁渊站起身,“此处离南方尚有些路程,怎么会有流民!” 那名侍卫面色很难看,说:“小的不知。只是来者皆为老弱病残,且看服饰应当是从南方来的。” “他们戴着斗笠?”卫灵向前一步问他。 “不错。而且……王爷,他们人数众多啊。” “把火把都灭了!”卫灵朝周围大吼。 “不必。”陆宁渊挥了挥手,让他们停止熄火把。“已经来了。” 卫灵还想说什么,陆宁渊阻止了他。“他说流民从南方来,那我们只能往回走,绕远路避开他们。” “可是你看,”陆宁渊沉声,指着北方,“北面也有人,他们还举着火把。” 卫灵一看,果然有星星点点的微光,只是看上去应该还有些距离。顿时面色极其难看,“那怎么办,难道是被包围了!” “让大家缩小范围圈,向北走。”陆宁渊迅速上马车,摇醒迷迷糊糊的林舟,“小舟,醒醒!” “王爷……你上来啦。”林舟被晃地七荤八素,马车已经动了起来,“晚上还要赶路吗?” “有埋伏,必须立刻往回走。” 林舟顿时一个激灵,神志马上清醒了。“什么?有埋伏!”他紧张地掀开帘子,却见马车已经开动了。 “别害怕,应该没什么问题。卫灵能应付,记得千万不能下马车!” 陆宁渊握着林舟的肩膀,眼里尽是紧张,嘴唇紧紧地抿着。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陆宁渊的担忧他看在眼里,听着马车外卫灵紧密而有逻辑的吩咐,林舟觉得心头突突直跳。 外面有不知名的鸟儿急急的叫声,还有它们在树林间飞来飞去的与树叶摩擦的声音。 林舟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手牢牢地扶住座椅。他紧紧地盯着陆宁渊,陆宁渊掀开门帘的一角仔细查看前面的情况。 只听得南方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前的亮光也愈发明显。陆宁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沉重,林舟跟着呼吸一滞。 “我出去看看,你待在里面别出来。”陆宁渊回头向他嘱咐一句,掀开车帘踏了出去。 “哎哎!”林舟整个人一扑,一把拉住陆宁渊的衣角。 陆宁渊放下帘子,“怎么了?” 林舟一噎,对啊,他干嘛拉住王爷啊? 电光石火间他的脑海突然出现一幅画面,但他没来得及捕捉住。 陆宁渊见林舟一下愣住,又突然冲过来把他拉进马车内,捉住他的手臂紧紧捏住,咬着牙大声说:“快!往西边走,不能再向前走!” 陆宁渊顿了一下,没说什么,答了一个字:“好。” 陆宁渊掀开侧窗的帘子让卫灵凑过来,对卫灵吩咐了几句。卫灵迟疑了一下,立马命令所有人往西边走,火把也都熄了。 林舟松了口气,不知不觉间脸上脖子上都是汗,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捏着座椅的手微微有些抖。 他刚刚看到……再往前走,他们的马车会被火箭雨包围,卫灵等人厮力拼杀却全部死在箭雨里。 王爷……陆宁渊被围困住,活活烧死在里面。然而,却完全没看见他自己。 陆宁渊掀开车帘出去的那一剎那,脑海里的画面没那么清晰的。等马车拐了方向时方才的画面才重新回到脑子里,一点点细细地播放。 朝西走,这是他下意识说出口的。他也不知道西边有什么,但一路上看过来道路西侧都是茂密的树林,东侧较为低矮的灌木丛。他不知道,往西究竟是对是错。 两波人马聚集在一起,全都面色铁青。东边的树林里细细索索地又钻出一批人,皆手持弓后背箭。 “云王从哪里逃了?!”说话者长着一张苍白的脸,身材极其瘦弱,面容阴翳,说话时阴阴沉沉,带着莫名冷气。 “少当家,我等从南面追赶,只在最初见到云王等人身影。随后竭力追赶,不曾见到。”他们受韩信歇吩咐装扮成流民迷惑陆宁渊,因此未配备马车,速度亦自然赶不上云王一行。 “吾等接到消息后在此埋伏,等候少主。不曾看见。” 韩信歇朝西面阴测测的树林幽幽地看过去,仿佛被大山压过的嗓子发出沙哑而低沉的声音:“西边。” 三路人马,南边一群打扮成老弱妇孺,人数众多,北边只有举着火把的零星几人,东边是全副武装的弓箭手,总共大约五十余人。 五十多人悄无声息地朝西侧摸索过去,不见一点星火。 韩信歇感觉每次就要找到云王时,次次都被对方巧妙地避过。他恨得牙痒痒,脸上却扭曲出诡异的笑容。就像是被刀割断了脖子的鸭子,血水汩汩地顺着鸭毛流下来。明明应该就按照这样的轨迹干涸,可它偏不,非要让好几条血线汇聚成一幅诡谲的图案。 没过多久,他们看到前方出现了火光,而且出现了嘈杂的人声。 韩信歇让众人留下,自己带着几个亲信快步前去探查。
第20页 果不其然,云王已经穿越了树林,来到另一条路上。至于他们敢明目张胆地点火的原因么…… 韩信歇灰白的脸上那双过分大的眼睛直突突地瞪过去。云王站在人群中,微笑着与面前的人交流。那人穿着官服。 一个当官的没什么好怕,麻烦的是一个当官的后面或许跟了不少的官兵。事实也的确如此,这是一个押送粮食的官队。为了保证粮食在路上不发生意外,他们配备了足够的官兵来押送。 他韩信歇想要在庞大的官队前捉走云王,简直天方夜谭。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王和浩浩荡荡的官队走了。 在大部队启程时,韩信歇看到坐在马车里的陆宁渊掀开了车帘,对他这个方向笑了一下。他的后背一下子凉到了后脑。这么黑的天,云王是怎么看到的! 陆宁渊掀开车帘后往林舟所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片漆黑的夜色。 车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林舟好不容易从虚脱中回神,就看到陆宁渊一脸沉重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林舟还是不大舒服,难受地把领子扯松了许多。 陆宁渊伸手想帮他扣好担心着凉,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陆宁渊有许多疑问,又觉得自己好像明白原因,脸上闪过不可置信。 “如果继续向北,你们会中他们的埋伏。前面,有射箭的人,还带了火。继续下去,所有人都会被他们!”林舟无法说出“死”这个字,只是欲言又止的表情一下子让陆宁渊猜到了一切。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林舟用的是“你们”,这些人里,不包括他自己。 “小舟。你告诉我,你刚才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 林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死死地咬住嘴唇,手指紧紧地绞着陆宁渊的衣服,发出的声音都带着颤抖:“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我……我不能让你们继续下去,你们…会死在那里。” 陆宁渊迫切地想知道更多,可是林舟这幅受到过度惊吓的模样让他害怕。这么小一个孩子,看到好多人死在自己面前,怎么样都会怕的。 “别说了。休息一下,醒来再告诉我,睡吧。”陆宁渊揽过林舟,又补充了一句,“不要担忧,母亲也同你一样。” 林舟把脑袋埋进他的肩窝里,手抓着他前襟的衣服,很紧很紧。 他突然想到:难道他与母亲都是命中注定要来这里的吗,连这样诡异的事情都能碰见一样的? 他不禁心中悲戚,心中荒凉之感堵在喉咙里。 陆宁渊疲惫地将下巴抵在林舟的脑袋上,软软的头发让他觉得很舒服。这是和他同一母亲的孩子,甚至他该叫这个比他小的多的孩子“兄长”。然而,他却义无反顾地照顾他,这个甚至还没成年人的兄长。 “舟舟,放松一点。”陆宁渊轻抚着林舟的背,林舟却抓得更紧。 “我想哥哥了。”林舟缩在陆宁渊的怀里,红着眼睛,忍不住说了出来。 第1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好想他。我不在他肯定很难过。”他改为用双手搂住陆宁渊的脖子,热热的眼泪让陆宁渊感到皮肤都疼。 “这么久还没醒,说不定干脆失踪了,大哥一定很伤心。” “我想吃荷包蛋……他每次煎蛋都放好多油,腻死了。可是……我还是想吃……” “哥哥上礼拜还说,说他找到女朋友了。我,我还没见过嫂子呢,就,就这么走了……他可怎么办呀,那个女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他好。” “我想回家……嗝!我要回家……呜呜,大哥……” 陆宁渊垂下眼眸,轻拍后背的手顿了一下,放下了。 “哥……我想你……” 一只手轻轻地摸着他的后脑勺,林舟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哽咽地说:“王爷,你说我还回不回得去呢。会不会永远也回不去,再也见不到大哥了。” “不会的,”突然,一直沉默的陆宁渊坚定地扬声说,“你一定能回去的。” “啊?”林舟的眼中霎时间充满了希冀,陆宁渊别过头,林舟揪着自家王爷的长发逼迫地把他的脸转回来,“你有办法?” 陆宁渊无奈地将扯着自己头发的爪子拨开,回视着那双一下子又活过来的眼睛,说:“母后曾说,她总有一天会回去的。如果有一天我再也见不到她,那么她就算回到故乡了。” 林舟一脸迷茫,还是没说怎么回去啊。这话似是而非的,总有种……唬小孩的成分。 “不论如何,舟舟,只要我在,你不必担忧。” 就算拼尽全力,我也一定会护住你。再也不会像母后那样…… 夜色中,马车里,两条生命的红线飞向天空,挥舞着挥舞着,交织在一起。血,浓于夜幕中。 行至后半夜,偶听水流潺潺。陆宁渊有些心神不宁地从浅眠中醒来。 浓厚的夜里只听能听见队伍缓缓前进的声音,车马行过坑坑洼洼的泥地,与枯枝败叶碾磨出“沙沙”之声。 陆宁渊把靠着自己睡得呼呼叫的林舟小心地放靠在车上,突然,他听见了前方低低的交谈声。 没过多久,声音便低了下来,直至消失。 他眉目紧锁,向来云淡风轻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意。不过片刻,他就把这杀意掩藏的严严实实。 陆宁渊掀开一部分车帘,看见眼前人时目光不可察觉地划过一道冷意。 云王微笑着,朝那官兵招招手。 “王爷有何吩咐。” “入城还需几个时辰?小王爷似是发了热,需得速速寻医。” 那官兵迟疑了一下,道:“卫大将军刚刚交班,此刻许是才睡下。王爷请容我去请示一下。” 云王点点头,笑道:“应当的。” 放下车帘,面上的微笑消失殆尽。他沉着脸,清俊的面容染上肃杀。 卫灵是皇上的人,年纪轻轻便战功显赫。其中自然有他非同寻常的家世做铺垫,然而更多的则因为他本身拥有过人的才华和卓绝的将帅之能。 能为将为帅之人,除了皇上以外,头上怎能容他人酣睡!更不用说丢弃身份尊贵的云王,自己一边休憩。 何况,不管怎么说,在这一拨人里,没有任何一人的身份地位能高过云王这个名号。而本应是卫灵的位置却被一名眼生的官兵代替…… 呵,不知道请示的究竟是大名鼎鼎的卫灵抚军大将军还是别的谁呢。 “舟舟,舟舟,醒醒!”陆宁渊一只手捂住林舟的嘴巴,一边对着林舟的耳朵低吼。 林舟从美梦中被拉醒,十分不耐烦地试图甩开捂着嘴的手,蹬了几下腿也没蹬开,很不爽地睁开眼睛瞪着眼前人。一看不让自己好过的是陆宁渊,差点白眼翻到脑稀里。
第21页 “这队官兵应该已经被收买了,我骗他们说你在发烧,记住了,装的像一点。”陆宁渊焦急地在他耳边低声说,语气急切。 “卫将军和其他人恐怕已经中招,我们得想办法脱身。这里恐怕离延天更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快到景田了。” 林舟得知他们又陷入危险,嘴巴张地大大的:“怎么回事!” “南方已乱,我不担心官商勾结,但忧心官员与江湖人士勾结。”陆宁渊垂下眼。 林舟也沉默了,“世道就这么乱么。那……会不会打仗啊?” 陆宁渊转过脸,掀开车帘,将林舟揽进怀里,又放下帘子,说:“我会护着你的。” “景田城外无芳田,山穷水尽尽人烟。高岭云间缘何应,道是路中遇蝉源。”陆宁渊的声音低低的,很好听,是林舟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听过的温柔声音。 就算王爷和别人说话也是温温和和的,但仿佛只有对着他才会这样是真正的温柔。 林舟的心忽然间不那么害怕了。面对未知的危险他好像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一般,一下子变得铁石心肠了起来。 “王爷……” “从前听闻此地,山水秀美,乃钟灵毓秀之地。舟舟,”陆宁渊突然抱住了他,秀长的青丝拂过他的鼻尖,弄得他痒痒的。“若是发生什么意外,你只记得往山上跑,不用管我。” “王爷您是在演英雄吗,我怎么可能扔下你自己逃跑!”林舟气鼓鼓地推开他瞪着一双大圆眼,还好记得要小声说话。 陆宁渊又抓过他,凑在他的耳边说话。他甚至感觉到他的睫毛在脑袋上一刷一刷的,痒痒的。 “听着,我会有人来接应。但你的能力会给你、甚至给我我,带来危险。” 林舟一愣,他的能力……预判危险的能力。 “母后多年不在皇宫,其实……是父皇赶走的。在宫中,不论如何严加防守都是危险的。你知道吗,不管是王府还是宫中,没有哪里拥有绝对的安全。” “我想守着你,但只是把你送到更加安全的地方罢了。舟舟,你信我么。” “什么?”林舟下意识地回答,陆宁渊的话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从没想过他能够有机会体验这么深刻的话题,沉重地能把他的心脏压碎。 “我会努力把这世道变得安全,直到有你和母后的安身之所。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要丢下我!”如果说前面的话不能明白的话,这句话给了他无比灵敏的直觉。 陆宁渊,这个世界里唯一他的亲人,要他走。 像先帝赶走先皇后一样,赶走他。 “对不起,但是现在是特殊时期……相信我,我会接你回去的。”陆宁渊从怀中掏出一个不知装了什么的锦囊,塞进林舟的里衣。 “这个你随身带着,里面有足够的银票,还有我的令牌,以及你的户籍。世人只知你奴名陆周,以后你就可以以真名示人。最好……再也别出来了。” 林舟低下了头。什么啊,原来早就准备好送他走了。看着顺眼了就带回王府。莫名其妙封了王爷还没高兴几天,就有了超能力。话说不是应该很开心的么,却因为这狗屁能力又要被赶走。还要过与世隔绝的日子! “我不!我不走!”林舟突然坚定地对陆宁渊说,死死地抱着他,“我不会走的,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得下去!” 陆宁渊一怔,他忘了,这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小孩抱着他,短短的头发柔柔地在他衣服上搓着,委屈极了。 “我好不容易有个弟弟了,你居然要赶我走。不走不走,说什么也不走!” 陆宁渊的心抽抽的疼。他哪里愿意林舟离他而去。 “你在,我也活不得。” “我……” “你在,所有人都会来抢你或是杀你,你觉得,我还活的了吗。” “我……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拥有一项特殊本领而已,为什么会被人如此觊觎?他很想问、很想问。世道混乱,他认了。可是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仿佛每个人,每个对手,每次危险,都是冲着他来的。到底是什么逼得所有人都对他虎视眈眈,让他甚至没有一个安身之所! 陆宁渊从来没对他说过。 “母后,能够预知还未发生的事情。她的本领极其强大,强大到能够改变世事轮回。原本应当死的人因为她而活着,原本应当活着的人因她而死。” “你可知,”他苦笑,眼底流过悲伤,“母后为那身本领,受了多少苦。人们需要她,也怨恨她。想要她为自己开道铺路,又恨不得她死,也不想让别人好过。” 一行清泪从林舟的眼角滑落。 妈妈她,就是这样度过余生的吗。他,也要成为一个这样的人?因为人们的一己私慾,从此活在阴霾中。见不得人,永远躲躲藏藏。 就像下水沟里的臭老鼠,躲到哪儿,蹿到哪儿。 “我明白了。” 他摸了摸胸口冷冰冰的锦囊,因为有令牌而硬硬的,贴着他变得热乎乎的。 说到底,他害怕踏上这条路。说到底,他也害怕陆宁渊,因为他遭遇不测。 他满以为自己来到了盛世,回头发现居然是个乱世。 “我跑到山上,就可以了吗。”林舟垂着眼睛,小小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与先前欢快的孩子判若两人。 一夜之间,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能上去的。” “别人不能,你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看到凌晨更新请无视,原因嘛……嘿嘿你懂的。更新时间统一中午12.45哟,小可爱们在那之后来看就可以啦。 第16章 光明磊落地潜逃 陆宁渊后悔一开始听了林舟的话,如果最初中了对方的陷阱,林舟或许还有脱身的可能,他的能力也不会那么早就暴露。单凭他与先皇后神似的长相说明不了什么。 其实这也不能怪冯公公。先皇后对冯公公恩泽深厚,就算没有冯公公林舟的身份也迟早瞒不住。 说不定……从他进云王府的第一天起就有人盯着了。 蝉源山,一个从未有人登的上去的山。无人可及。传说只有有缘人才可登得山顶。 他还记得多年前见到远归的母后。母后悄悄进来与他说了不少话,不过片刻便走了。 他尚年幼,那夜短短数刻的话语,每一句都被他深刻脑海。 “告诉你哦,南方有座蝉源山,听说没人上去过呢。不过你妈我还是上去了~那上面啊,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个特别帅的帅哥!哎可惜我和你父皇好了这么多年了,再说年纪一大把的,不然啊我就……” “为什么我可以。”
第22页 “母后曾去过,你也一定能上去。舟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事情解决了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吗……我真的回得去吗。” “一定可以的。皇兄命我彻查此事,就是为了一举剷除江湖势力。舟舟,相信我好吗。”陆宁渊扶着林舟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 即使父皇穷尽一生未果,我也会用尽一生去努力。为了大亓安定,为了完成母后的心愿,也为了……眼前这个孩子,他的兄长。 陆宁渊拥紧林舟。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到了。明明认识不过一月多,只因身上流着的一半相同的血,就让他如此放不下。 多么相似的人。母后是,林舟是,江海亦如此。 “下次碰到江公子的时候王爷记得让他来这里找我。”林舟忽然开口说道。 “什么?”陆宁渊没想到他突然提起江海。 “我在想……”林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嘿嘿笑说,“他看起来和我一样也在跑路。他上不来,我可以带他上去。这样就不用逃了。” “怎么了?”半晌没听见陆宁渊说话,抬头发现他正在认真地看着自己。 陆宁渊突然一笑:“那……真是太好了。等,等我让这天下太平了,就来山上找你们。”有那么一瞬间,他面对林舟竟然也会惊慌失措,害怕打破这份纯洁。 “哎好!”林舟笑的一脸陶醉,果然天大的事他最多只能忧伤十秒钟。 陆宁渊摸着他的头,见这孩子时不时自我傻笑,一定在想像以后的日子了。希望上山后他也能像母亲一样遇上贵人。按照时间来算,那位贵人古今应当年过半百了。林舟上去后许会照顾一二。 陆宁渊沉凝着脸。他,正等着“卫大将军”的安排。 “王爷,卫将军问了何大人,何大人说距离延天城还需两个时辰。若……这位王爷急需救治,附近恐怕没有合适的大夫。” 半路冒出来的林舟在前几天被封王爷,但是封号还未下来,据说皇上想等云王回来时给他二人一同封亲王。 “哪里没有?本王听闻天下神医蝉源先生就住在此处,何不请他来为王爷看病。” “王爷从京城来的,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实不相瞒,这蝉源先生的确身怀绝技,但此人……行踪不定,少有人能寻得他,偶尔替人诊病亦是可遇不可求啊。” “这可如何是好,此乃皇上新封之王,与本王更是一母同胞。若是他出了什么事,你们难道担待的起!” 陆宁渊一脸怒容,身旁一头短发看不清面容的新晋少年王爷不省人事地倒在他身上,似乎的确严重。 何大人说了,这新王爷可是个大人物啊,不可有一点闪失…… 车队在一处停了下来,想必何大人分得清孰轻孰重,不再赶路。毕竟,新王爷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云王爷,小王爷可还好?”何大人一脸担忧地到马车前来问候,掀开车帘一看,林舟居然软软绵绵的,看上去已经失了神志。 他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本来就上了年纪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急的硬生生憋出了红。 “怎么办吶!这可如何是好……” “何大人不若上山去请那蝉源先生来看看么。”陆宁渊凝着脸,面有愠色,明显是怀疑刚刚那官兵的说辞。 何大人急的不行,可那的确是实话啊。 “王爷实不相瞒啊,蝉源先生实在无处可寻。且再说,蝉源山上不是无人去过,可无一不是有去无回啊!”何大人都要泪流满面了,他不过是听人办差,怎么就这么不讨好啊! “何大人的意思是,小王爷的命难道还比不过你这个小官的命?本王只是让大人派几人去寻医,何大人这般推辞,莫不是轻贱小王爷!”陆宁渊愤怒地大拍马车,直把马车拍的摇摇晃晃,半跪在他面前的何大人险些站不住。 他哪敢吶。听主子的吩咐,他就算卸了自己一条腿也不敢伤了小王爷的一根汗毛啊。 “不不…下官的命自然比不上小王爷的了。下官这就让人去找,这就去。” “等等。” “王爷还有何吩咐?” “卫将军呢,让他陪本王去湖边替小王爷降降温,车内太过闷热。” 何大人瞬间僵了脸色,随即调整好僵硬地笑道:“卫将军方才睡下,几日赶路想必太累了……不若就由下官陪王爷同去吧。” “你?如果有刺客你有把握护的住么。” 陆宁渊冷着脸看着他,直把他看得发毛。不是说京城来的云王待人有礼和善吗,尽管最开始在路中相遇时的确和善,可现在怎的…… 容不得他多想,云王再次冷冷地看着他,眼中已有不耐,是发火的前兆。 突然,不由分说地,云王又无奈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卫将军辛苦了,让他歇息吧。何大人再找几人陪本王一起去便是。”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何大人感激涕零地下了马车,放下车帘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胆战心惊消失无踪。 他斜着眼道:“卫将军如何了。” 这么久过去了,恐怕已经完事了。 一名扮作侍卫服饰的人一脸惊恐地半跑半摔过来,惊呼:“不好了不好了,何大人,卫,卫将军逃走了!” “什么!”何大人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大声,立马压低声音,“小声点!怎么回事,不是昏过去了吗!” 侍卫哆哆嗦嗦地站着,垂着脑袋,连说话也结巴着:“小的,小的不知啊。卫将军明明昏过去了,其他人早就被我们解决了没人能来救他。可是,可是等我回去时其他兄弟都……” 这才是叫他真正害怕,因为其他守着卫将军的人都死了! “不碍事。”何大人轻轻嗤笑了一下,“主子的人都埋伏在附近,量他也逃不出天。现下我们要看紧云王和小王爷,绝对不能让他们逃走。” 何大人撩了撩衣袍,进了另一辆马车提笔刷刷写了起来。完毕后朝天空吹了声口哨,一只乌黑的鸟蹿进车内。 在这种荒郊野外,出现鸟叫声太正常不过了。 这不,又响起来了。 何大人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冷哼。 “主人太过多疑,派我做事却还让别的人来看着。”何大人阴着脸将纸团塞进黑鸟腿上的信筒里。 毫无疑问,方才与他同时响起的哨声一定是在暗处的另一拨人。 何大人点了两名手脚功夫麻利的兵连同他一起陪云王和小王爷去蝉源湖,云王爷随手指了两名王府家丁陪同。 那两个家丁按着陆宁渊的吩咐拿了厚衣裳和布巾。 何大人满意地看着陆宁渊对“王府家丁”吩咐,显然云王并未发现端倪。
第23页 毕竟,云王可是一家之主,哪里记得清王府这么多人呢。最多记得自己贴身小厮长什么样算不错了,他听说小王爷先前可就是云王的贴身小厮呢。 几人就着夜色到了湖边。 “说来真是奇怪啊,前半夜月光没有一星半点,后半夜倒亮堂的很。” 何大人自顾自的说着,没人回他。官兵和小厮不敢回话,云王是懒得搭理他,小王爷不省人事。何大人打马哈地笑过去,一脸尴尬。 “布巾给我。”陆宁渊伸手,一块布巾递了过来。 “王爷,小王爷让奴才照看便是,您千金之躯……”旁边的小厮见云王冷冷地瞥了自己一眼,讪讪地不再说话了。还好没有真在云王府当差! 陆宁渊让林舟半靠在自己肩上,双手捧着布巾没入湖水中。此时已四月,白天正值春好,夜晚却寒风凛冽,湖水更是刺骨。 他却仿佛没感觉到冷似的,双手在湖水中泡了好一会才拿出来,将布巾的水拧的彻彻底底,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林舟的额头上。又拿过另一块布巾重复先前的动作,仔细小心地给林舟擦脸,擦脖子。 林舟冷的一哆嗦,身体都颤了一下,陆宁渊怀抱着他更紧了些。 “小王爷发热更厉害了。”陆宁渊担忧地看着怀里人,宽大的衣袖不动声色地挡住林舟的脸。 第17章 他妈像母猪 何大人与其他几个面面相觑,不知道云王想做什么。 “你等回避一下,本王要替小王爷更衣。” “什么?!万万不可呀王爷!”何大人大吃一惊,连忙凑到陆宁渊跟前苦口婆心地劝说到:“夜深露重,小王爷本就发热,怎可再受风寒。” “他全身滚烫,难不成要这样到天明?你们到那里去,好了本王会叫你们的。”陆宁渊随手指了指某棵树,正好在一个树丛后面。 何大人嗫嚅,还想再说几句,触及陆宁渊不容商榷的眼神又蔫了。 “是……王爷有事一定吩咐。” 何大人心下嘀咕,不都是男人么……看看怎么了。哎,王爷就是王爷,京城里的权贵就晓得这些。 “舟舟,你知道待会往哪里跑吗。”陆宁渊一边给林舟擦手,一边低声问他。 “不知道……我们就这么走了,其他人怎么办!” “其他人已经被他们控制了,卫将军估计也是,他会来救我们的。” 陆宁渊把林舟的身子扳了个方向将后背背对着何大人等人。 何大人一看小王爷的衣服慢慢被扒了下来,老脸忍不住有点红,跟着不好意思了起来。谁知另外几人直直地盯着人小王爷,一巴掌呼在几人脑袋上。 “看什么看!小王爷是你们能看的吗!” 几人一齐默契地背对着那个方向。 “大人,他们衣服换好了没有。” “我怎么知道。” “怎么没声了呀。” “你不知道看一眼吗!” “何大人是您不让我们看的。” “话这么多,看一眼怎么了!” …… “大人,大人!” “叫什么叫!” “他们不见了!” “什么?!”何大人猛地转身,湖边哪里还有云王的身影! “该死的。快,通知所有人,赶紧去找啊!” “是!” 云王应该看不出他们的阴谋,况且云王是第一次来这里,不会冒冒失失地离开。所以只能是其他人马掳走的! 这就是他最最担心的事情! 主子让他来就是借他官职之便暂时保护小王爷,谁都知道这新晋小王爷可是香饽饽,不少人都盯着他。 他千防万防竟然都没防住!究竟是谁把他们掳走的,还是说是他们两个自己逃的? 何大人不禁背嵴发凉。 林舟边跑边穿衣服,累得气喘吁吁。 他拉住陆宁渊东奔西跑,内心的紧张害怕瞬间上升了好几个档次。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那股神奇的预感再次降临。 他几乎是凭藉本能东蹿西逃。 他能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也听见有人在大呼他们。但是陆宁渊让他不能被他们影响。 “我们要跑到什么时候啊!”林舟拽着陆宁渊跑的风中凌乱,另一人呢?他转头,靠! “你怎么喘都不……喘的啊!”林舟气急败坏地乱吼。 “小声点。舟舟你真的要锻鍊了。” “刚刚应该有不少人在暗处守着我们,我们能从何大人眼皮底下逃出来,或许是卫将军来了。” “什么?!”林舟迎着风,在树丛间飞奔,一路想往山上奔去,可不知为何总是在山下转圈。上不去,和其他人也碰不到。 “我觉得……再这么下去,我会先累死的。”林舟的速度慢了下来,额头上开始布满细细的汗珠。 “来了!”陆宁渊眼尖地发现后面有微微火光,面色一凝,只好自己拽着林舟跑。 林舟被他的速度带的头晕目眩,而陆宁渊实在对这里不熟悉,一不小心又回到了湖边。 陆宁渊一个急剎车,林舟跟着撞到在他身上。 然而他们并不是直接看到湖,湖前有一大丛茂密的低矮灌木挡住了视线。等陆宁渊想要停下时林舟已经撞了上来。 两人很不幸双双落入湖中。 不远处的人听见声响,脚步声密密麻麻地往这边传来。 好在这里很浅,陆宁渊一把拉起林舟。林舟一脸懵掉的样子,眼睛也木木的。 陆宁渊脱下自己的外袍,焦急地给他擦了擦又拢在他身上,拉起他的手又飞奔起来。 “王爷!!我没灵感了!”林舟大呼,脑袋拼命地想要看见点什么,脑袋里却一片空白。 陆宁渊拉着他的手紧了紧,不知看见了什么迅速搂着他的转了个身。 他们两人隐匿在一棵大树后,三个官兵喊着“王爷”从面前经过,好在并没有发现他们。 陆宁渊稍稍松了口气,搂着他的手慢慢松开,低声道:“怎么回事?!” 林舟甩甩脑袋,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不知道,从湖里出来后就没感觉了……阿嚏!” 陆宁渊将披在林舟身上的外袍系了起来,抱着他坐下。同时警觉地盯着周围。 卫将军还没找到援军前,他们不能放松警惕。 “恐怕与水有关。在此休息一下,等这拨人过去了我们再走。你好好想想,上山的路在哪里。” 陆宁渊回忆了刚刚他们的经历,明明一直在往山上走,却总在原地打转。 而且不是说么,上山的人,都是有去无回的。按照母后的说法,舟舟应该是能上山的。 陆宁渊抱着林舟的手颤抖了一下。 他低头看,林舟的脸似乎有点红润。这张脸……和他模糊记忆中的另一张脸悄无声息地重合了,他缓缓闭上了眼。
第24页 母后,你一定要让舟舟平安上山。 林舟觉得自己的眼皮有点沉重,而且脑子晕乎乎的,想睡觉。这种感觉不陌生,估计快感冒了。啊不对,应该说已经感冒了。王爷呢,哎,怎么闭眼啦。 林舟不舒服地在陆宁渊的怀里扭了扭,心里乱乱的。这个晚上太混乱了,先是发现自己有超能力,只是这个过程也太太血腥了一点。 后来从狼窝里逃出来,又被踹进了另一个狼窝。 现在卫将军不见踪影,他们被困在山沟沟里,同时还得躲避何大人。 按照王爷的说法,貌似找他们的还有其他江湖人士?哎他身价就那么高么,所有人都冲着他来。 他吸了吸鼻子,以前在学校里他也没那么受欢迎啊。林舟有点心塞。 他伸出手,在伸手不见黑夜的五指中努力端详自己又短还很小的手,默默嘆了口气。 真是的,他还这么小哎。 在夜色中,他闭上一只眼睛,一只眼睛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看着不远处的光景。 他看到那些寻找他们的人不知为什么越走越下面,有几人明明从他们眼前过去了,却绕了个圈愣没看到他们。 现在,他看到点点星光越行越下面,这才发现他们貌似……不在山脚下了?虽说算不上上山了,不过好歹和下面的豺狼虎豹有了海拔上的优势。 他嘿嘿地笑。 他特别喜欢这么做,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看东西时会发现两指间蒙蒙的一层白色。一开始他以为是绒毛,可拉开距离后连半根毛也看不到,只有特别近的时候才能看见。 他有一些近视,这比以前视力好的时候更加迷濛。 就像,整个眼前的世界都拢上了一层雾。随着两根手指的动作会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的,特别好玩。 “咦?什么东西……啊呀!” 林舟吃痛地惊呼,龇牙咧嘴地张开血盆大口试图大咬一口,一只手把他的嘴挡了回去,挡在眼前的手也被挪了开来。 “江……江公子?!!!”林舟憋着气,气沉丹田,大吼出声。 “嘘——”江海笑眯眯地蹲在眼前,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看着他。 林舟一下子感受到了什么□□天,尽管现在非常非常地冷,冷的他都要成冰渣子了。 “小兄弟最近还好吗。”江海在他面前席地而坐,与他面对面。 林舟背后的陆宁渊早就发现江海来了,此刻正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江海不理睬他,一手撑着下巴,一侧的长发顺从地落在前面。微风轻轻吹起,时不时地遮住那双潋滟的美目。 林舟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了,眼前是飞啊飞的桃花,他一扑,连个边儿都碰不到。 “啊——好,很好!江公子怎么样啊。”林舟脑袋瓜已当机,呆呆地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看着江海。 江海勾了下他鼻子,笑道:“我也好,听说你现在是王爷了。”这话说的就像:哎听说你当班长啦?恭喜恭喜。林舟没能理解江海话里弄不明白的语气,总觉得对方是在哄小孩。 “嗯!”林舟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江海笑眯眯地,没有说话。林舟等了一会,却听他这样说: “你可……见过你母亲?她还好吗?” 林舟没想到对方会问自己的母亲,但还是如实相告:“没见过,我从出生就没见过她。不过我大哥在,他现在是医生,就是大夫。” 江海未料及林舟从未见过他母亲,惊诧之余不免问道:“你大哥?” “啊?嗯!”林舟有点迟疑,不太明白江海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问题。 “舟舟,江公子是母后抚养长大的,算我的半位兄长。待他可以如待我一般。” “啥?!!”林舟深觉今晚的信息量太大了,江公子怎么成他妈养大的了?而且貌似他亲妈没给她仨亲儿子养大吧,却养了个不是亲的? 林舟风中凌乱了,他很想问那便宜妈:妈,您是母猪转世么,这么多儿子? 第18章 登,蝉源山 莫非……林舟看着江海,“我妈也外貌协会的?!” 另两人不明所以地看他大声狂吠,他默默地垂脑袋。太丢脸了!在弟弟们面前真是太丢脸了。 “王爷说的没错,舟——舟,以后你也可以唤我兄长。”江海有点不大习惯地喊他名字,说出来的话却那么招人恨。 “喂喂,我比你们大吧。”林舟顾不得江海有多么多么美丽动人魅力四射了,还是摆正地位比较重要吧。 “哪里大了?”江海揉揉他的脑袋,柔柔地问。 他,一腔热血瞬间被泼了个精光。血色挤满了整张脸。 “现下最重要的是如何逃出去。我担心山下会有更多人来围堵,到时候更难出去了。”陆宁渊适时地插了进来,他担心再让两人说下去会说到天亮。 “不必担心,他们不敢来的。” “此话怎讲。” “蝉源山,十里无人烟。常人只敢路过此地,少有人在此久住。” “啊?这是为什么!”林舟抱怨着,他还得在这山上避难呢,这么邪乎的地方怎么待! “在此山呆久,必定病亡。” 林舟的好奇脸瞬间僵硬,手拽住江海的衣袖,怒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陆宁渊挑眉,江海接话:“你不会。” 江海摸了摸他的头,又说了一次:“你不会。因为你,我和王爷都不会有事。” 林舟沉默了。又是因为那个能力吗。 “好了,事不宜迟,云王,咱们动身吧。”江海站了起来,话是对陆宁渊说的,目光却投向湖面。 林舟站起身来,拍拍衣服,江海奇怪地看着他:“你起来做什么。” “不是要走了吗。”林舟也很奇怪啊,这什么表情! “不,你留在这,我们走。” 这回不等他问为什么,陆宁渊在他头发上揉了揉,声音又像今夜以前的温柔。 “舟舟,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在山上等我来接你。” 林舟默不作声,双手,站军姿似的贴在两侧。 “我们走了,过一会你就知道怎么上山了。舟舟,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后面的事,你母亲曾对我说过,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相信王爷,好么。” 江海冷不丁地说了一大堆话,林舟尚未来得及消化,细细麻麻的触感贴上他的脖子。是长发。 幽幽的清香在他鼻尖攒动,他深深吸了口气,未来得及回味就已消失。 江海,仍旧笑意盈盈地站在他面前。 “小傢伙,加油哦。”江海一把把他推倒在树下,牵着还在发愣的陆宁渊离开,没入幽深的树丛中。 刚刚,发生了什么?好像……美人弟弟亲了他……的额头?
第25页 一个小小的身影定格在树下,原本就红润的脸一下子腾地更红了。 “你想说什么。”江海慢慢地向前走着,对着林舟时的柔和淡了下去。 “我以为你不喜亲近别人。”陆宁渊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出口。 江海轻笑,“面对这张脸,我恐怕永远也无法硬下心去讲话。” 陆宁渊看了眼山上的方向,“舟舟他,会好好的。” “嗯,会的。” “方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静姨常对我说那句话,大概,有勉励的意思吧。”江海用余光瞥了一眼比他高出不少的人,又收回目光。 “山上有人,他会照顾舟舟的。只要待天下太平,我们就能来接他回去。” 陆宁渊停下了脚步,“有人?” “嗯,静姨从前上山就承蒙他照顾。舟舟还小,那人许会收留他。” 见陆宁渊一脸欲言又止,江海难得好心地替他说:“就是蝉源先生。若他还在山上,应该认得舟舟。” 陆宁渊默不作声。他当然知道蝉源先生在山上,只是这位神医恐怕年事已高,舟舟上去不知是谁照料谁。 蝉源先生从何而来,无人知晓。他的医术闻名于世,却住在这凶险的蝉源山上。 不,应该说他不是蝉源先生。只因他住在蝉源山上,所以人们才称之为蝉源先生。 世上有多少人来蝉源山求医问药,又有多少命丧于此。 究竟是济世神医还是害人罗剎。 或许,只有此山之山灵才知晓。 陆宁渊和江海走了,周围只有他一个人。火光越来越淡,上山的人不再上来,渐渐往山下靠拢。 林舟深吸一口气,心想这些人也太没常识,竟敢举着火把在山林间行走。难道不怕山火吗! 然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两只黑鸟先后来了两次。 第一次,上书:山不焚,举火进,必寻回。 第二次,上书:此山古怪,寻不得,回。 林舟站在黑压压的树丛中,俯视着山下的人群一波又一波地来,一波又一波地走。直到天边逐渐泛白,他才动了动僵直的四肢。 以前人总喜欢占山为王,他现在也基本算占山为王了。但是!世上哪有他这样的山大王,要车没车,要房没房,连水电煤气都没有!更别提有什么前呼后拥的山间毛贼了! “什么鬼地方……连个人都没有。别跟我说整座山就我一个人!”林舟碎碎念,撑着膝盖,一步一步缓缓前进。 王爷跟他说跟着感觉走,江海说想怎么走怎么走,哪里都是对的。 于是,林舟觉得自己应该找一个有山洞的地方,搭一个窑洞什么的,最起码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要他拿木头搭一个屋子……好吧完全不可能嘛,还是窑洞靠谱。 他不禁想起了在纪录片中看到中国某片大地上遍布的窑洞,当初觉得他们相当艰苦,现在觉得自己真是太厉害,太牛掰,太man了! “如果山里有野鸡野兔,还能打猎做烧烤。不知山上有没有蛇……”他紧张兮兮地在地上看来看去,没有发现蠕动的不明生物。 “怎么说也是那个什么……蝉源山嘛,没人上的来蛇也应该上不来……才对。” “嘶~” 林舟背嵴一僵。 “嘶嘶嘶~” “啊啊啊啊啊——” 只见一少年在树丛中撒丫子狂奔,身后的树叶被微风吹拂,发出“嘶嘶”的声音。 被他远远甩下的树木在朦胧的红色日光下不着痕迹地缓慢移动着,先前被他走过的小路已然荆棘满布。 林舟吭哧吭哧一路上山,期待中的山洞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出现,倒是他东绕西走地莫名其妙地到了山顶。 山顶,就真是山顶,周围的山都在它之下。只有这一小片草地,屹立在群山的最高处。 林舟累趴在草地上,呼呼地大喘气。 “什么鬼地方,连个会喘气儿的都没有。”他上山的途中,太阳已经慢悠悠地爬到头顶上了,然而等到真正抵达山顶时他被吓了一大跳。 “靠,这么高!老子怎么上来的!”林舟瞪大眼睛,麻熘地爬起来,站在山顶俯视众山小。 从山脚,到山顶,至少有几百米高。对于丘陵地带来说此山算得上高了,用几个小时爬上来对他来说不算太难。但是,重点是,他貌似是马不停蹄半步不歇地上山吧??多么可怕?! “饿么?”——不饿。 “累么?”——好像有点。 “有吃的没?”——貌似没有。 “咕噜噜……” “算了,找吃的去。连个鬼影都没一个。”想起昨天晚上种种,突然特别希望山里除了他还有其他人类,不管好人坏人,有就行。 “有人吗——” “人吗——” “吗——” …… 林舟迎着风,威风凛凛地站在至高之处怒吼,回答他的只有骤然飞起的鸟群。 “真没劲。”林舟泄气地放下充作喇叭的双手,伸了伸懒腰,微微眯起了眼。乱糟糟的短毛迎风而灵动,小小的微红的耳朵不自觉地动了动。 山上风有些大,他能听清风力传来的声音。欢快,自然,充满生命力。然而,他却感受不到一点点快乐。 林舟不明白这是什么感受,或许因为十几年来都被这种感受包围。现在被一下子放大了,他熟悉,也陌生。 如果再长大几岁他一定会明白,这特么就叫该死的孤独。 坐了许久,肚子咕噜噜地叫了。 “哪里去找吃的,这山上连野果子都没见着一个。”林舟不知道因为疲于找山洞错过了多少风景,自然而然也略过了可以果腹的东西。 他爬起来,朝下面俯视,希望能看到食物。实在不行,山鸡野兔没有,来点野菜也可以呀。 他不禁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哥给他做的野菜汤,自己那叫一个嫌弃。现在野菜都不知道有还是没有。 林舟摸摸肚子,不仅胃皱缩,连脸都皱巴巴的! 忽然,山林的某处传来一大片树林被风吹拂的沙沙声。林舟寻着风声看过去,眼睛倏地瞪大。 那是啥?是房子! 没错,被丛丛绿色掩盖下的是一座三间小屋!林舟激动地狂奔而下,有屋就有人,有人就有吃的。至于是好人或是坏人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饿都要饿死了,管他有无问题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哈哈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林舟仰天长啸,发出喜悦的欢呼声。 第19章 一个人的自力更生 只是那屋子看着近,实际上小有距离。林舟连跑带赶,抵达屋子门前累得气喘吁吁。 他擦了擦虚汗,嘟囔着:“怎么连个院子都没有。”
第26页 这是一座有三间房子的屋子,坐北朝南,坐落在山林间的一块平地上。屋子周围是茂密的树林,与一般人家不同的是,这家没有院子。也就是说,没有围墙,光秃秃的一座房子立在那儿。 林舟站在屋门前,见屋门闭合,就敲了敲门,无人应答。接着又喊了两句,还是如此。 他纠结地站在那儿。怎么说呢,破门而入好像不太好来着。 肚子又适时地叫了一声,林舟捂着肚子,脸耷拉着。他慢吞吞地转了个身,面对着一片菜圃。 没错,就是菜圃。这片菜圃在屋子的前面,正朝着阳光。面积不大,蔬菜被种的很整齐并且种类繁多,看来主人十分精心地侍弄着。 林舟一来就盯着诱人的蔬菜,现在主人不在,他又不好意思进去,只好对这片蔬菜下手了。可是蔬菜要怎么吃呢,又没有锅,何况他也不会做菜。 吃生的?嗯——旁边就是山上留下来的小溪流,洗一洗应该可以。 他吸了吸鼻子,陡然生出悲壮之感。想当初他天天被逼着吃蔬菜,无肉不欢,现在竟沦落到只有蔬菜可吃的境界了,可悲可嘆啊! 他杀进菜圃里,挑了两个番茄和一根黄瓜,跑到小溪旁洗了洗就坐在溪边啃了起来。没办法,其他都是菜啊瓜的,只有番茄和黄瓜是他知道能生吃的。 “这溪也太小了些。”林舟嫌弃地往溪里丢了一块石头,果然立马沉了下去。 说是小溪,不过只有一米宽,估摸着就二三十公分深。不过溪水很是干净,清澈到将手放进溪底都能看清指甲盖的形状。 林舟捞出湿漉漉发欠的手,甩了甩,直把衣服也甩湿。他耷拉着脸,拖着脏兮兮的,有些被浸湿的衣服下摆走向那屋子。 “咦,好多书?”林舟跑过去扒拉在窗子上。窗子是开着的,他看到里面整整齐齐高高地码放了一屋子的书。 “胆子也太大了,出门连窗户都不关。”他又朝里面张望了一下,发现这间屋子貌似是和中间的屋子打通的。三间屋子都连在一起,用小门出入。 林舟走到屋子门前,把外衫脱下来挂在晾衣杆上。晾衣杆一件衣服都没有,感觉屋子主人已经很久没在家了。 突然想起王爷说过这山上几乎没有人上的来,怪不得屋主这么有恃无恐,恐怕大门都没上锁。 林舟打定了主意,要是到晚上屋主还没回来,他就要擅闯民宅了!横竖整座山上就这么一座房子,不在这儿歇脚难不成睡树上么。要是主人半途回来了,他就好好道个歉,保证自己绝对没偷东西。至于以后……以后的事嘛,以后再说好了。 林舟心安理得地倚门躺着,躺着躺着就迷迷糊糊进入梦乡,直到日头渐沉。 太阳变得彤彤红,要掉不掉地挂在西方天空,映得半边天都羞红了脸。山间吵吵闹闹的鸟叫声也逐渐稀疏,隐隐约约从对面山头传来了动物的嚎叫。 虫鸣萦绕在小屋周围,虽然烦不胜烦,却为山间的仅此一屋添上生命魅惑的吸引力。 明明夏季未至,却恍若盛夏。难道,这就是山间的风景么。 林舟站起来拍拍屁股,把晾衣杆上的外衫取下来套在身上。又跑远一点眺望着山上山下,希望中的人影依旧不曾出现。 风吹在身上有点凉飕飕的,他拢了拢衣服,跳着脚回到小屋前。屋子门前放着他的包袱,他一把抓起,深吸一口气,“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落日的余晖洋洋洒洒地照进屋中,屋内的情景尽收眼底。 小屋里很干净,东西很少,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一把扫帚。这个应该是正厅,它的北边,也就是靠山一边连着一个小小的房间,是厨房。 正厅西边是之前见到的书房,东边是卧室。书房里除了他看到的一堆书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卧室里有一张床,床上有一床棉被。其余则是两只较大的衣柜,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三间房间每一间都不大,东西也不多,然而无一例外都打扫得很干净。 林舟把小小皱巴巴的包袱放在正厅内,只往卧室和书房看了几眼,并未踏足。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有原则的人!虽然这房子怎么看都没什么好觊觎的,难不保屋主小气巴巴的指责他呢。他只要一个能遮风避雨有的吃的地方,其余也没啥要求了,只要等到陆宁渊来接他就行。 林舟借用迷你厨房简单地做了一个汤。嗯,过程很艰辛,尤其是生火,反正等他从厨房端着汤出来时脸是麻黑麻黑的。 “要是有煤气就好了。”林舟感嘆到,捧起碗虔诚地喝了一口自己的处女座。 蔬菜是菜地里挖的,肉类和蛋也有,但他不敢用。放了一把疑似盐的东西,抓了一小把米,胡乱煮了一气。 “噗——咳咳咳!”碗哐叽一声砸在桌上,林舟瞪着那碗不明食物,擦了擦嘴巴。 “什么鬼东西,好咸啊啊啊!”林舟感到非常不可置信。他的确不会做饭,但是,可是,这也太特么不是人吃的了!明明就放了一把盐啊,怎么会那么咸的哦。 他去溪边舀了一些水,咕噜噜倒了许多进去,就着水硬着头皮把自己搞出来的非人类食物解决了。不管多难吃,最起码饿不着了。 酒足饭饱,接下来干嘛来着。 林舟朝卧室里的床幽幽地投去一眼,又幽幽地扭过头。不行,闯进别人家已经很没道德了,不能再霸占别人的床! 林舟从包袱里扯出件衣服披在身上,趴在桌子上就这么睡了。 没有灯,找不到蜡烛。好在风进不来,莫名的,他也不怕。要是以前他肯定要拉风地跟别人炫耀自己一个人在山上过夜,一个人哎。现在,他只想睡觉,一觉睡到大天亮。 等到第二天天大亮,林舟才迷蹬蹬地醒来。他拖着沉重的身体沉重的眼皮沉重的脑袋晃到溪水旁,胡乱洗了把脸又趴回桌上了。 “不会,感冒了吧。”像是感应他的话似的,他迅速地“阿嚏”了好几声,一行清色的液体从鼻孔里缓缓流下。 眨眼。 “靠,真感冒啦!”林舟急匆匆地把所有衣服都拿出来往自己身上套,只有那身他从现代穿来的衣服因为是短袖才不得不放弃。 真好,王爷在走前变出他的包袱,不然要冻死啦。 他晕晕乎乎地爬在桌上,任凭热气在身上浮啊浮的,直把他脑袋吹晕。一股奇异的疼痛感从脑海深处升起。 在到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过得□□逸了,差点忘了自己的怪病——头疼。 那个所有医生专家束手无策找不出病因的头疼,有些时候能疼的浑身骨头都打架,直在地上撒泼打滚。他忍不住很想见见那位救他的老中医……哎,他都没见过救命恩人呢就这么撒手人寰了,造孽啊。 林舟努力地为自己退烧,也不知道退了没退。总之身上哪里都不舒服,特别是头,一会儿疼一会儿不疼的。好在一直发的低烧,没有烧成高烧,不然这样绝对得完蛋。
第27页 不知是不是他的悲惨经历感动了老天,烧居然慢慢地退了。他好歹有了力气去做点吃的,不过依旧难以下咽就是了。然而头痛一直在,断断续续的。这让他几乎没了时间概念,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迷迷糊糊地感觉已经好几天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忙了,忘记存稿qaq现在补发~~~字数大概是少了点,明天补上(因为下面内容与后文衔接,放在这里突兀,所以明天上菜~) 第20章 哎,师傅~ “哟,表情挺精彩的嘛。”林舟趴在沙发上玩游戏斜着瞟了林语棠一眼。 林语棠烦躁地扯下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黑着一张脸,认真地表达了“别来烦我”的忠心意愿。 “快去做作业。” “我才不~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每天都跟喝了□□一样。那熊孩子今天又来啦?”林舟优哉游哉地晃着两条腿,手里的动作半分都没落下。 林语棠,某市立医院实习医生,专攻小儿科,前两天来了个住院的小男孩,熊的很,不仅闹腾,检查之类的事非林语棠做不可。完事儿了还搞恶作剧各种折腾,可不把林语棠气的半死。 “今天小屁孩的哥哥来医院陪他,你猜怎么着。”林语棠麻利地洗菜下锅,林舟屁颠屁颠儿跑到厨房里听乐子。 “怎么了?” “开口第一句就是:叔叔,你能不欺负我弟吗。”林语棠把一把青菜扔到油锅里,发出噼噼啪啪油的滋滋声,林舟觉得大哥那心脏估计也在滋滋冒油。 “没毛病,你怎么着那小孩儿了。”林舟捧着果盘靠在门上,津津有味地笑道。 “没怎么着,不过你知道那人多大么。”林语棠猛地撒下一大把盐,哗啦倒了一大瓢水,哐一声盖上锅盖,转过身面对着林舟,咬牙切齿道:“他,比你挂了的爹还大!” 林舟对着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微笑,笑眯眯地扔了一颗葡萄到林语棠嘴里,“哥,人总会老的……” 林语棠锅铲在桌上一划,发出“铛”的一声,冷冷地看着他。 林舟连籽带皮的把嘴里的葡萄咽下去,嘿嘿笑地挽住他的手,“好哥哥,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叫啊~” 前两天和同学去小摊买串串,同学管那摊主叫姐姐,他叫阿姨,结果一样的东西她居然活生生多收了他五毛! “男的叫哥哥,女的叫姐姐,比你小就叫小屁孩。” “那如果是个老爷爷老奶奶呢?也叫哥哥姐姐?不能吧!”林舟惊讶地说,仿佛真的受到了惊吓。 林语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白痴,搞不清楚就叫师傅,只要比你大肯定不会错!” “师傅!” “……” 睡梦中的林舟:“林师傅,你菜好了没,我饿死啦……”林舟惬意地翻了个身,瞬间摔了个狗吃屎。 “嗷~”林舟揉揉肩膀,吃痛叫道。 “哎?”什么情况! 被子七拐八扭地卷在他身上,随着他翻下床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床上。 等等,床上? 床尾处,他的包袱安安静静地躺着。他应该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他的记忆绝对没有出错,他从未踏足这个房间一步。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屋子的主人回来了。等了好几天,主人终于回来了! 林舟七手八脚地下床,冲出卧室,没人!厨房里传来阵阵香气,他惊喜地杀进厨房,锅里炖着菜,还是没人!他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望进书房,依旧空无一人。 但是显而易见,屋子里的东西多了起来。比如,食物、衣裳以及一些其他的必需品。 林舟狐疑地走出屋子,菜圃里仍然不见其人踪影。 此刻已是夕阳西下,树影攒动。夕阳大片大片洒在山林上,映得整座山染上了血色。 溪流潺潺声音悦耳,忽然,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往上山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在山顶上时,屋子被这片竹林挡住了,直到风吹散了叶子,他才在缝隙中发现这片仙境。 如今,那片竹林深处隐隐绰绰地浮现着一道白色的人影。随着那人的动作,白色在竹林中穿梭。 他不由自主地朝竹林走去,只见红色橙色交织的温热色彩透过缝隙飘飘悠悠地散布在竹地上,土地也被染成了温暖的颜色。 那道白色的身影背对着他,如墨的青丝一半简单地挽起,一半顺从地披散着,繫着发的丝带被风吹得微微飘起。如漆如墨与洁白如雪相交织,微风轻抚,带起一缕发丝在风中浮动。 恍惚间,林舟不知该如何开口。 “哎~师傅——” 那人的动作顿了一下,将手里的东西放进脚边的篮子里,如同慢镜头一般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林舟的呼吸没由来的止住了。 他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向那人走去,在那人完全转过来时顿住了。 林舟感觉自己心脏忽地停了,目光呆愣地看着眼前人。他猛地向后倒退一步,抓住身边的竹子,不知从哪一秒起,心脏慢慢地恢复了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风,再次动了。 一片竹叶像春雨般温柔地从他的眼前飘过,他的目光仿佛被橙黄的阳光染成了琉璃,流动着水波,灼灼地注视着眼前人。 那一剎那,一切声音全都静止。 林舟的嘴一张一合,他想说什么,但鼓譟如雷的心跳让他忘记了如何说话。他只能由着一根羽毛轻飘飘地挠过他的心尖儿,在一片平静的湖面上荡起一阵涟漪。 平静如水的眼眸,仿佛面对着镜子一般凝视着他,没有一丝波澜。 抓着竹子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他的眼皮好像被支架撑着,细微地颤抖着却始终没有眨一下。 那人越过他的头顶依旧目色沉静地看着他,轻轻吐出几个字:“你来了。” 他的眼猛地瞪大,好不容易稍稍压下来的心跳比先前更快更激烈地鼓动起来。 “好,好快……”林舟直愣愣地看着他,揪着胸口衣服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 “岑黎。” 岑黎拾起脚边的篮子,向小屋走去。 待脚步声渐行渐远,林舟脱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木木地眨了眨,缓缓松开握着衣襟的手。 一股热气莫名腾地升起,直把他的脸蛋儿热的通红。 “山沟沟里也这么热,奇怪。” 林舟回到小屋,见到的是端上桌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对他这个吃了好多天素的人来说简直是人间美味。 他急不可耐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急吼吼地动筷。 等到岑黎把米饭端到他面前,自己开始吃了他才跟着开动。 一顿饭吃的鸦雀无声,林舟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有“食不言”的一天,尽管他真的真的很想搭话。但总感觉眼前这人不会理睬他。
第28页 林舟三下五除二就把米饭解决地干干净净一粒不剩,打了个饱嗝手疾眼快地捂住嘴,坐在位子上默默地看着岑黎吃饭。 岑黎很好看。这是林舟最直观的评价,不然他也不会第一眼看到就……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岑黎不同于江海大美人的妖孽漂亮,不同于陆宁渊的温和亲切。他带着一种特殊的气质,让人觉得疏离,清冷。然而即便如此,这张脸却是林舟见过的最难以忘记的,像烙印一样嵌在了他的心上。 即使他看上去难以接近,林舟还是忍不住想凑近一点,再近一点。他感觉这回和以前看到漂亮的人不一样,和见到江海时的惊艷完全不一样。究竟哪里不同,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岑黎吃饭慢条斯理,像个学者做学问一样一丝不苟,直到他把碗里的最后一粒米送入口中,林舟站起来并且不小心踢到了椅子,有些结巴地说:“我,我去洗碗!” 不等岑黎说什么,他捧起碗飞快地朝小溪奔去。 林舟拿着碗和手一起浸在溪水里,鼓着腮帮子发呆。 岑黎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捡起洗好的碗。 “岑……岑师傅。”林舟觉得气氛有点尴尬,硬着头皮喊了一声。 “你为何拜我为师。”岑黎清冷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 “什么?”林舟不明觉厉,突然发现他“师傅”二字貌似产生了歧义。 “既如此,不可直呼我名字。” “……” “那你想我怎么喊你?”林舟深觉被自家大哥坑到了。 “我姓岑。” “岑大人?”林舟忍不住吐槽,觉得不大好声音又弱了下去。 “名黎。” “……我知道。” “一如最初便可。”说完这句话,岑黎就背手离去了,留下林舟一头雾水。 “一如最初?最初是什么。”林舟搔了搔脑袋,这美人儿脑回路略复杂,他怎么就不太明白呢。名字不让叫,那叫啥,主人?恶寒。 “看到岑黎站在竹林中,他对着那身影中气十足地大喊了一声:‘哎~师傅——’” 林舟捧着碗的手抖了一下,想起了岑黎书房里的书莫名害怕了。师傅和师父,难道……一样的吗?! 林舟回到小屋,看见岑黎正弯着腰在地上铺垫子和被褥。 “先睡床上,明日带你去你的屋子。”背对着他,岑黎如是说道。 林舟走进卧室,深呼吸了几下,忐忑地说:“我睡地上就好了。” 岑黎躺进了铺好的被子里,侧身背对着他,没有言语。 林舟:“……” 他轻手轻脚地爬到床上,盖上被子。眨了眨眼,又翻身把床边案几上的蜡烛吹灭。 过了一会儿,他又掀开被子,细细索索地脱衣服。脱一件看一眼岑黎,岑黎保持着原先侧躺的姿势并没动过。 脱完衣服他又躺下,翻来覆去地就是不肯安分睡觉。他把脑袋整个儿地塞进被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被子上淡淡的清新气息进入鼻腔,很好闻。是岑黎身上的味道。 嗯,现在该改口叫师父了。 “师父,你睡觉不脱衣服的吗。” 在黑暗中,林舟睁大眼睛盯着岑黎的后背,因为略微有些近视因此在他只能粗略地看个人影,并不十分清晰。他记得,岑黎好像直接穿着衣服睡觉的,没见他脱衣。 许久,没有声音。 “师父,”林舟很小声地叫唤了一声,“你睡着了吗?” “何事。” 原以为不会得到岑黎的回应,没想到岑黎直接翻身面对着他,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林舟看不清,但清楚地知道岑黎在看着他。慌乱中他随口扯了个话题:“你不问问我从哪里来吗。” 岑黎:“不碍事。安心住下即可。” 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林舟突然有种感觉,仿佛岑黎早就知道他会来,好像一早就在这儿等着似的。对他的一切不关心,也不在意他的来历。 就像是,早已洞悉了一切。 他暗地给自己一巴掌。呸!哪有知道一切事的人,又不是神仙。 林舟没了话,在床上翻来翻去过了好久,渐渐呼吸声响起。 夜色中,一双闭阖的双目睁开,露出清明的目光。 林舟翻了个身,面对着窗户,也正对着岑黎。他几乎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一缕过长的头发遮住眼睛,手无知觉地摸了一把。那根头发又顺着脸耷拉下来,再摸。反反覆覆,那手早没了动静。 小小的脸,白白的皮肤。小小的嘴唇,紧闭的眼。柔和的眉,安详的睡颜。 好小的孩子。 与先前每一个人皆不同,小到无所畏惧。 在黑暗中的眼睛幽深的看不见底,夜深人静中,他发出了低低的嘆息。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发晚了qaq磨蹭到现在咱们师父终于出来了,感动ing~ 第21章 此名含笑 第二天早上,林舟醒的异常早。他伸了个懒腰,毫不意外的没有看到岑黎。 清晨,清澈的鸟叫声此起彼伏,树叶哗哗摩擦。 他嗅了嗅,循着香气趴到正厅的桌上。桌上摆着一碗香气扑鼻的粥和一碟小菜。简单朴素,诱人无比。 林舟感动地看着岑黎,“师父真好。”一声师父喊得那叫一个身心舒畅,他有多少天没吃人吃的东西了,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泪。 岑黎坐在他对面,目不斜视地看书,面前的碗干干净净。 林舟一边吃一边感嘆,“师父起的真早,我都没听见——唔,好烫!太好吃了。” 林舟烫的直哈气,嘴里还兜着一口粥,一脸满足地享受。 岑黎余光扫了他一眼。 “我还以为师父只是做菜厉害,没想到煮粥也牛掰,太酷了!” “呲熘~”林舟捧着碗一边吹气一边嚷嚷着,“哪像我啥都不会,蛋炒饭都能炒糊了。佩服,真佩服。” 岑黎看书的目光不动了,状似不经意地说:“会些什么。” 林舟以为岑黎要教授他些知识什么的,毕竟喊了师父不是,何况那书房里这么多书。 “噼柴、烧水、洗衣、做饭……一样不会。”林舟把碗里最后一滴汤喝掉,见岑黎放下书本看着他,飞快地补了一句,“我会写字,还会认字!” “罢了。餐后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呃?师父不是说要带我去其他地方吗。”林舟自发地收拾起碗筷,他可没忘记,岑黎昨晚说要他去另一个屋子什么的……难道山中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房子? “不必,你住此便好。”岑黎进了书房,林舟一头雾水。 师父话太少了,林舟完全无法理解岑黎的意思,感觉自己像头蠢驴,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第29页 不过也好,要让他一个人住还麻烦呢,烧饭做饭之类的可够呛。他不禁回想起前几日的光景,浑身抖了一抖,太可怕了! 林舟挥笔创作,“……我特别想试试种菜,师父那些菜种的超级漂亮。” 林舟美滋滋地拿起宣纸,颇为自豪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啧啧,毛笔字也不难嘛。看看,不是有模有样的么。 岑黎:“先学习认草药。” 话题是不是转变得有点生硬……岑黎从架子上取下一本书,上面的字林舟看不懂,翻开看是很多图画配上一些小字。 这是本医书,还是专门识药的医书。 林舟牙酸地从岑黎手里接过书,憋着气说:“学这个干嘛。”还不如吟诗作对大学中庸之乎者也呢。 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医学——“师父,别跟我说你是大夫。” 岑黎看了他一眼,“嗯,今日需得全部认识。明日我带你去见见。” “啪嗒”,书掉在了地上,“全部?!” 林舟还没消化自己未来要在另一个医生手下讨生活的事实,接下来的好几天他都在和这本识药的医书做激烈斗争。本来说好一天的,奈何头天晚上测试的结果实在惨不忍睹,岑黎给他多宽限了几日。 这一宽限就是一个礼拜。林舟颤抖着将医书递给岑黎,面色蜡黄蜡黄的,活像从坟地里走出的走尸。 本来,他也没那么用功的。不知道为什么,一到饭点和岑黎面对面吃饭,他就无法不告诫自己要“用心学习”。岑黎好像头悬樑的那根绳子,锥刺股的锥子,明明不在身边,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 然而不知是不是烂泥扶不上墙还是怎地,在岑黎眼里“一天”的量硬是被林舟活生生拖到一个礼拜。其中辛苦,不说也罢。 岑黎考校了林舟,见他大致能识得草药也不太强求,随即践行之前说过的话,带林舟去见识实物了。 林舟来山上许多天,最初因为身体不适,后来因为认真“钻研”药理,一直不得空出来转悠。 这天,岑黎打算带林舟到山上各处辨别草药。不想,放开的林舟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复返。 “哇,好漂亮的湖!”林舟惊呼,拨开密密的草丛,映入眼帘的赫然一汪碧水。 岑黎出声想让他注意脚边的药草,谁知林舟兴沖沖地跑到湖边一屁股坐下,双手撑在地上。见岑黎没过来,笑嘻嘻地沖他喊:“师父来这儿坐。我从没见过这么干净的湖水。” 嗯……云王府的湖比这里修的更规矩,虽然也漂亮却少了分自然之美。山下的湖很大,大到望不到边,没有山上的小巧玲珑。 岑黎走到他边上,沉默地望着这汪碧水。 “溪流,从这里流出。” 林舟“啊”了一声,随即想起了什么。“咱们屋子旁边的那条小溪就是从这里来的?” “嗯。” “想不到还有这种地方——咦,那里有鱼竿!”林舟惊喜地喊道,火眼金睛地发现茂密的草地里隐藏的鱼竿。 他去取了来回到原地,见岑黎负手而立不知在沉思什么,拽着他的手一起坐在草地上。 岑黎身体一僵,看了林舟一眼,移开了视线。 “站着多累,能坐着就别站着,能站着就别躺着。哎要不然我还躺着吧……”林舟刚想躺下被手里的鱼竿戳到了。 “……我坐着钓鱼。” 林舟叼着狗尾巴草,浮标一垂一垂的,就是没鱼上钩。他倒悠闲,慢腾腾地和岑黎搭话,不过基本上都他一个人在说就是了。 “师父爱吃鱼吗,我特别喜欢吃。你说咱们钓回去怎么吃啊,红烧还是鱼汤,红烧会不会更好……师父会杀鱼吗。” 岑黎注视着清澈的水面,眼神放的很远。 林舟忽然很想碰一碰他,但终究没有这么做。总感觉,师父不太爱讲话,有点孤僻。不然怎么一个人住在山上。 “师父。”林舟戳了戳岑黎的腰,岑黎条件反射地扣住了他的手,他吃痛地喊了声“痛。” 岑黎看着他,眸中一道异样的神色闪过。他松手,沉声道:“不可无礼。” 林舟揉着手腕,小声说:“习惯嘛,”一根手指伸出去,差点又要“习惯性”地戳过去,在岑黎警告的眼神中讪讪地放下,“这根鱼竿不会是师父你放在这儿的吧?” 山上只有师父一个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岑黎点头。 “你钓到过鱼吗?” “上钩了。”岑黎没有回答,一只手握住鱼竿猛地提力,一条肥硕的鱼明晃晃地甩到半空中。 林舟激动地大喊,“上了上了!我的天,好大的鱼!”手里胡乱摇着,眼见鱼要逃了,岑黎抓着他的手腕极力改变鱼竿的方向,瞬时间鱼已从半空中掉进了木桶里。木桶也是之前就在这里的。 林舟兴奋地跑到木桶旁边看鱼,伸出一指禅欠揍地在滑熘熘的鱼身上戳啊戳,惹得鱼扑腾扑腾跳。 岑黎撩了衣袍起身,一身白衣穿在他身上显得无比养眼。修长的身体,淡漠的神情,反观自己……本就灰褐色的长衫一趟下来又黑了一个度,这还不算,衣服的下摆疑似破了好几个洞。 头发乱糟糟的,比岑黎及腰的长发看上去还要难打理。身上的衣服歪七扭八,脸蛋也灰熘熘的。 林舟侷促地搓搓手,眼睛一瞟——好嘛,爪子脏兮兮的不像话。活脱脱一小乞丐。 跟师傅站在一起他深刻地意识到了什么叫云泥之别,什么叫天上地下两个样,什么叫……自愧不如。 恋恋不捨地离开小湖,林舟被岑黎带到了山的另一边。山的另一边并不像南面一样有茂密的树林,相反,它几乎可以说是一眼望得到边。 林舟呆呆地把木桶扔到地上,肥鱼从木桶中滑出来,在草地上活蹦乱跳。 山中有山。 林舟跟随云王府一路南下,途中所遇之山与蝉源山外表所见不无不同。然而,却不曾想到山的后面竟是这样一番光景。 漫山遍野的花丛,与绿草交相辉映。花丛中散布着许多同一品种的树,树虽多却不遮挡视线。 一望无际的花海,仿佛置身仙境。微风徐徐,听在如同仙乐,抚摸过花的身体,摇曳多姿。 他们站在高处,风大。吹得林舟的短毛都随风飞舞,遮挡住了视线。林舟拨开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眯着眼睛享受。 “春季如你所见,秋季桂花飘香。”岑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知为何林舟觉得他仿佛在这里待了很久很久,看过花海、嗅过桂花飘香许多年。 他忍不住说道:“秋天我还想来。不,每天都来玩!” 岑黎:“今天教你辨别一些花的功效。” 林舟:“……”师父,您老能不能有点情趣。
第30页 岑黎木然:“怎么。” 林舟:“没什么。” 林舟半弯腰,拨弄着白色花朵。这是一丛低矮灌木,长着数朵不知名花朵。外为六瓣白色花瓣,内为黄褐色花梗,梗上有绒毛。 “此花名含笑花,后山背风且光照水源皆备,故繁盛。” 林舟一根手指戳进花梗里挠啊挠,岑黎远远瞥了他一眼,道:“含笑有何功效。” 林舟条件反射:“活血化瘀止痛,配白芍、甘草水煎服可治女子……”默默收回了手,“师父知道做什么的就好。” “配金银花、石榴花,可止腹痛腹泻。这些,都记住了吗。” 林舟转过身笑道:“记住了,我想说它们能不能用来做菜。瞧长得多漂亮,白白嫩嫩的。” 忽然,林舟哑然了。 他师父,那个清冷淡漠的师父,站在离他十步远的高处,负手而立,目视前方。 站在一片花海中,沉默着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含笑花的功效全靠度娘qaq小可爱们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哈~ 第22章 你这顽童! 多日来他从未见岑黎穿除白衣以外其他颜色的衣裳。今日他们二人翻山越岭,看草钓鱼赏花,不论何时他的身上都是一席白衣,没有一丝尘土。 仿佛尘世间一切的喧嚣苦楚都与他无干。不论世人笑或泪,苦或甜,丧葬或嫁娶,永远在他的脚下。这人就像从来都站在高处,看不入人世的一切悲欢喜乐。 忽然,一朵花随风飘来,他伸出手。那手似乎从未见过天日,白皙,修长,指骨分明。那淡黄色花朵跌入他的掌心,他微微低头,嘴唇有一瞬间在林舟看来几乎是上翘的。 “咚!咚!咚!”林舟手心里躺着刚刚择下的含笑,他微微收拢手,听着心头传来的声响。他的眼睛就像被钉子钉住了,死死的,移不开视线。嘴角忍不住地微微上扬,随即越咧越大。 多年前看到过的一句诗在林舟的脑海中放大、放大,几乎把他震得麻了:低头含笑忽惊觉,已是春情涨满池。1 岑黎感受到他的视线,也向他看来。 心口上,有什么东西涨涨的,感觉就要涌出喉咙。林舟捂住心脏,猛地低头不敢看过去。若是林语棠见了肯定要说他“像你脸皮这么厚的人还会害羞?” 岑黎又带他看了许多花花草草,临近饭点,准备回家。 “晚上吃什么呢,有大肥鱼——咦,鱼呢?”林舟玩儿了小半天,突然发现木桶和鱼都不见了,这下开始着急了。鱼啊,肥肥的鱼啊,说好的红烧鱼呢! 林舟急吼吼地爬上坡,走得太急脚底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口里“啊啊啊~”地大叫着,手臂胡乱飞舞,试图抓住什么。 然后,他就真的抓到了。 走在前面的岑黎手疾眼快地转身,一手拽住林舟的手臂,猛地往自己方向拉。林舟一个趔趄往前扑去,正好扑进岑黎怀中。 “呃?”林舟眨巴眨巴眼,脸还贴在师父的胸前。一股热气呲熘地窜上脑门,林舟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炸着毛跳开,红着张脸瞪着岑黎。 岑黎被他瞪得莫名其妙,愣了几秒,旋即恢复正常,问他:“怎么了。” 林舟脱口而出“我饿了”,几乎不经大脑思考,反应之快令人咋舌。 然而飘忽的眼神,僵硬的面部表情让岑黎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是否风大着凉,过来。”岑黎不由分说地再次将他拉至自己跟前,伸手摸上林舟的额头。 林舟条件反射地低头,岑黎强硬地把他脑袋扳回来,让他仰视着自己。 “不似发热。”岑黎微皱眉,“此种病症未曾见过。” 林舟蓦地反应过来,“没事,我没事!过一会就好了,真的!师父咱们做饭去吧。” 他挣扎了一下,岑黎握着他手臂的手没被撼动半分,仍旧沉思地盯着他。 他顿时泄了气,有气无力地说:“师父,不信你看着,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岑黎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话,缓缓松开了手。林舟终于能松口气了,那抓着他手臂的手继而握紧,道:“进日过度劳累,体虚而致。抓着我,仔细又摔。” 林舟:“……” 他师父是不是这辈子都没下过山没见过女人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什么叫羞啊! 林舟愣了一下,这特么叫什么比喻,他又不是女人,他师父更不是。 他觉得自己古古怪怪的,今天一整天都古古怪怪的。只要看师父一眼,稍微被碰一下,心脏就扑通扑通狂跳不停。以前每次看到长得好看的人他都特别激动,尤其第一次看到江公子时简直惊喜到呼吸困难。可是,可是为啥对象变成师父就反应这么奇怪!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岑黎后面,手臂被师父抓着,像是要被点着了般火热,刺地他被碰到的肌肤火辣辣的。还好一层衣物阻隔,不然真担心师父会掀开检查一番。 他望向提着木桶拉着他,走在前面的岑黎,眼里第一次出现了迷茫。 从现代到这里都未曾出现过的迷茫。 林舟和岑黎住了好几天了,每天心安理得地吃着岑黎做的饭,穿着莫名干净的衣裳,住着清清爽爽没有灰尘的屋子。 然而,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两件事情。 一,他师父从来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他从未见过此人生火做饭。 二,他貌似……很久没洗澡了。那他晚上睡觉前脱下的衣服是谁洗的。 他哪来的脸每天一派自然而然又堂而皇之地穿上整整齐齐摆放在床尾的衣服的!都怪被林语棠那个狗东西养叼了胃口! 震惊!所以说,他每天的脏衣服,多天不曾洗澡脱下的脏衣服,极有可能是他貌似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师父洗的? 惊天密文!多么振奋人心、可歌可泣啊。 他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木然地看着岑黎挥着斧头伐树,莫名觉得……师父好帅。别人砍柴都弄得跟縴夫拉縴一样,他师父连砍柴都风度翩翩。 但他努力做出一副正经模样,努力地把眼里的小星星压下去。岑黎正在树没空搭理他,自然也就没发现猫着腰贼眉鼠眼偷看的小破孩。 师父看上去砍柴砍得很轻松,实际上应该也很累吧。嗯……每次看学霸们云淡风轻的样子差点就要相信学习很简单了,一到自己临场上阵,恨不得把那些人全部丢江餵鱼! 他忍不住嘴欠道:“我来吧。” 岑黎把砍下的一根树枝扔到旁边的背篓,望向他。不知为何,林舟总觉得师父看他的眼里好像有点……戏嚯?! 再接着,岑黎把斧头递过来,垂眸看着他。 林舟心一横,一把接过斧头,结果就像大西瓜掉到一坨棉花里,以为能承受住,最后还不是脆生生地嚎叫。斧头“咣”一声砸到地面上,砸出个不大不小的坑。
第31页 林舟一脸羞愤,丢死人了! 林舟抬头,岑黎依然垂眸看着他的头顶,他像是轻嘆了口气,说:“你还小,我来。” 林舟讷讷地欲图把斧子递回去,谁知这玩意跟拔萝蔔似的怎么都拿不起来。林舟忍不住疑惑了,不就是个斧头么,没道理他连拿都拿不起来。 他闷闷的,道:“师父,我是不是很没用。这个不会,那个不会,净给你添乱。” “你这顽童,净说胡话。”岑黎瞥了他一眼,一只手轻轻巧巧地拎起斧头。 林舟登时不服了,“我哪里顽皮了!” “每日至日上三竿方起,餐后必去溪边玩耍。你说,屋边树上鸟窝是你掏的不是?” 林舟心想:他怎么连这都知道! 岑黎继续道:“一见碧湖花海就忘了为师教你游山所谓何事。” 林舟听见一把刀刷插进心口,脸都红了,不想岑黎又补了一刀:“莫非顽童?” “你说我讲胡话,那你这些难道不是暗指我无用吗。” 岑黎停下砍树,走过来与他面对面,道:“你只顽皮,何来无用。”他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沉声道:“岑黎之徒,岂有庸才。” 林舟被他这眼神弄的眼睛一酸,酸里酸气答他:“难不成你还有其他徒弟!” “不曾,唯你一人。” 林舟恨恨地在他胸前压了压,一触即分。有些留恋地吸了吸鼻尖气息,“我才不想干大事,在师父这里蹭吃蹭喝就好。” 岑黎看着眼前跟他撒娇的少年,心下感觉奇异,也有些震惊,只是面不改色。从未有人这般对他,更无人有过这样依赖。 从未解冻的脸庞不知不觉间柔和了线条,一只手生涩地搭上林舟的头顶,用他们两人都不曾发觉的温柔语气道:“你名舟,双亲定是盼你无忧无虑,一生潇洒自在。” 林舟听他谈起自己父母,心中紧了紧。 “如同一叶扁舟,纵情江海间。” “为什么是江海间?山海间不是更好么。”林舟忍不住疑问,纵情山海一词似乎用的更多,师父为什么说江海,害的无缘端地想起了那个和他一样在逃命的江海了。 岑黎不想他的重点在此,他轻飘飘地说:“山有何好,将人困住,不得逃脱。入得来,出不去。” 岑黎的话让林舟觉得心坠坠的,很不是滋味。 “江海也好不到哪儿去,还不如有师父在的山呢。”林舟腹诽,江海那么个美人让人追杀怪让人心疼的,长得美何用,还不亡命奔波。 岑黎与林舟想的根本两码事,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便不了了之。 后来,岑黎告诉他,他并不是无能,只是自小被宠着大的做不了粗活。 岑黎还说:“你自小就应被宠的,何况如今我宠你这般,理当顽童。” 作者有话要说: 低头含笑忽惊觉,已是春情涨满池 by邓润甫 我……感觉像在单机,好心塞。哭唧唧~~~ 特别感谢路人童鞋几乎每一章下面的评价,超级暖心qaq 第23章 美人出浴图 林舟见证了岑黎如何鬼斧神工地优雅噼柴,同样见证了他如何烧水、洗衣、做饭——直把他惊得下巴掉地。 当那一件件理应风度尽失的事情发生在岑黎的身上,一切都好像那么理所应当,如此自然。 他差点就要把“我想自己洗衣服”脱口而出。好在理智尚存,在他犯错前急忙剎了车。 原先在家里衣服都是洗衣机洗的,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光看岑黎把衣服从水里捞起来那分量就牙疼。 经过好几天的培训,林舟总算学会了如何点火,如何烧柴。于是形成了岑黎做饭他烧柴的良好局面,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终于出师了。” 当然,回应他的是岑黎的冷漠的眼神。 “咳咳……师父,咱家米快没了。要下山去买吗。”林舟用火钳夹了根木头扔进去,咳嗽声不断。出师什么的,稍微有点距离。 “不必,明日我山下去拿便是。”岑黎袖子捲起一半,如演奏乐章一半行云流水地挥着锅铲,冒油的肉香跟不要钱似的钻进林舟鼻子。 林舟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山下哪来的米。” “每月都有米肉放在山下,当做诊费。”岑黎言简意赅。 “师父之前不在家是不是下山赚钱去了。” “出诊。”岑黎淡淡的说。他挥着铲子的手停顿了一下,透过灶头仿佛能看见辛勤劳动的林舟。 上山时见山路的走向和周围摆布,他就知道是“他”来了。却不想第一眼见到会是个趴在他家桌上的少年。 还是个昏迷不醒的少年。 家中的一切,除了一些蔬菜和米,都未被动过。这个少年明显在屋子里住了很久,却连卧室都没进过。 更让他诧异的是林舟第一个抵达的地方不是那间原本属于他的屋子,而是先找到了他的屋子。 尽管炒菜,岑黎依旧站得挺拔。油烟无法在他身上沾染一片衣角。 做饭结束,岑黎端着炒好的两道菜走出厨房,见林舟被熏的脸又红又黑,衣服也灰不熘秋的,面容顿时冷了下来。 “先沐浴,再用餐。” 听到这话林舟头皮发麻,脸腾地红了,活像煮熟的虾。 不是他不愿意洗澡,而是第一次洗澡的经历太过难以忘怀。 那天,林舟感觉浑身不舒服。他知道自己因为好几天没洗澡了说不定身上长了传说中的“虱子”。 他惊得急匆匆去找岑黎。他从没见屋子里有浴桶,外面的小溪也不见得能洗澡。何况他也没见岑黎洗过澡。 岑黎是个深山野人从没洗过澡的认知让他感觉前途渺茫,心碎之余忍不住渴望能赶紧找到岑黎。 可是他找遍房前屋后,不见岑黎一根头发。 对啊,他白日学习看书,偶尔得岑黎指导一二,那么其他时间他又在哪里。 林舟身为徒弟好像从没关心过。 说来也奇怪,他自从进了这山坐在书房的凳子上注意力就会异常集中。常常感觉看一会儿书就过了大半天了,与最开始岑黎逼着他看书完全不同。 他只觉得自己是天灵盖开了,不是脑仁坏了。 他去了山上碧湖,后山花海,都没看见他师父。心下疑惑却不敢乱走。这几个地方是他常去的,其他诸多地域他都未曾涉足,因为岑黎没有带他去过,莫名觉得不大安全。 现下他爬上山顶了都没见着师父。他心一横,心想反正山上就他和师父两人没啥好丢脸的,就双手呈喇叭状大喊:“师父~~~” 突然,他看见山谷有群鸟飞起,惊喜地沖山谷直奔而去。 群鸟无缘无故飞起必定受了惊,很多时候都是周围环境发生了变化。 林舟几乎没有任何怀疑地就确定岑黎一定在山谷,虽然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跑山谷去干啥。
第32页 拨开幽密的丛林,他看见前面的树木渐渐地看不清了轮廓。 水汽。 哪儿来的水汽,这么浓? 林舟满腹狐疑地走去,看到眼前景象竟完全呆住了。 蒸腾的水汽在被树丛层层削弱的斑驳阳光下迷濛而空灵,随着水中人的动作缓缓改变轨迹。 错落残光,空灵水雾,树影斑驳,还有……池中美人。 岑黎侧对着他,光滑劲瘦的肩在雾中似真似假,难以看的真切。一席直而顺的青丝堪堪漂浮于水面,恍若盛开的黑莲。 他垂着头,伸出手,撩水清理。抚摸,擦拭。 不知是不是水温太高的缘故,林舟的脸又莫名其妙地脸红了。不仅如此,他甚至觉得呼吸有急促,有点难以喘上气。 他抱着一棵树的树干,脸贴在上面试图降温,没想更加热了。眼睛发愣的望向池中央,不知今夕是何夕。 突然,池中人的脸没有防备地转了过来,直直望向他的眼里。林舟近乎手足无措地松手,踉跄几步到池边。 尴尬,侷促。 他脸红红的,垂着脑袋。方才直勾勾看着人家的勇气瞬间被狗啃了个干净,眼神哪敢再乱瞟。一点旖旎的心思消失殆尽,满心都是被发现的绝望。 完了完了,偷看洗澡被发现了。 “师父,我……” 林舟闭紧眼睛,一幅任君发落的小人模样。 “睁眼。”不知何时岑黎已经游到池边,趴在岸边仰头看他。 林舟眼皮一抽,睁眼。眼前景象几乎让他惊厥。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师父,何况还是……衣不蔽体的时候。尽管只有胸口以上的部分露出来了。 岑黎似乎对两人的对话方式不满,随手在他两膝盖处各点了一下,林舟随即应声跪倒。应声应的是他的惊呼声。 “哎!” 林舟跪在岸边,岑黎微不可查地嘴角微微上扬,眯缝起眼,道:“今日这么早就来,课业完成了么。” 林舟砸吧嘴,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可自从进了此山,他的“超能力”已经许久不曾出现,怎么会呢。 “身上不舒服,就出来了,找你找不到。”林舟嗫嚅,有点心虚。 岑黎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搭在他的脉搏上,一边说:“哪里不舒服。” 林舟不敢看他,眼神飘忽着,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痒……” “痒?”岑黎皱眉,“哪里痒。” 林舟不舒服地扭了扭,吶吶道:“哪里都痒。”嗯,应该的确是长虱子了。 “此季节未生蚊虫,山里无毒物,莫非与你当初头……”岑黎顿了顿,表情头回有了崩裂的前兆,“你多久不曾沐浴。” 岑黎每日清晨起床都会把林舟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溪边洗,每每总觉甚有怪异之处,只是不曾多想。 如今想来,那衣物上的气息应当不是别的什么了。 林舟好不容易压下来的热气腾地一下升上脸,他磕磕绊绊地回答:“自上山后就……就不曾。” 林舟垂头,不敢看岑黎的脸。 他俩每天还共处一室来着。每晚睡在一个空间内,每天用同样的饭菜,同样的碗筷。 他终于知道那莫名而来的第六感是怎么回事了。师父没有说过这里有温泉的啊喂! 他哪里知道,只以为岑黎也是不沐浴的。虽然看上去师父很干净,然而要他相信一个一人住在山上的野人会每天洗澡打死也不可能。 然而却又的的确确地发生了,打脸打得啪啪响。 岑黎怎么说的来着,“今日这么早就来”,言下之意就是说他每天都来?! 林舟震惊地胡天海地瞎想,谁知道扑通一声摔入泉中。 “咳咳……” 他脚踩棉花似的踩着底部,瞪着眼睛不知所以地看着岑黎。 岑黎环胸冷冷地瞧着他,滑着视线将他从头到水面扫视一遍,道:“洗完回来。” 电光石火间,一只极富手劲的手掌把他按下水,他猛地一通咳。等他缓过视线时只看见岑黎已然上岸,一件极薄的白色内衫松松垮垮地披在他身上。留给他的只有一道背影,还有……□□的一小截小腿。 林舟穿着湿衣服,顶着一头湿毛愣愣地看着岑黎走出视线。 刚刚,师父是……生气了吗。冷着一张脸,可是……怎么感觉好帅! 林舟托着自己的脸慢慢沉入水中,任由热气和脸红将自己淹没。 林舟去山谷的温泉洗了个战斗澡赶回来,岑黎已经吃好了坐在桌边看书。 这是一个不成文规定,他俩不知何时形成的。一人吃完饭一定要等另一人吃完了才起身离开,林舟则还要负责洗碗。这大概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手艺了,嗯,扫地不算。 林舟风捲残云地解决了饭菜,一根菜叶都不剩。满足地“嗝~”了一声,摸着肚子眯着眼,一脸享受。 岑黎收起书,“晚膳后要消食,出去走走再就寝。” 岑黎坦然地把林舟赶出屋子,锁上门点灯看书。林舟摸摸肚子嘀嘀咕咕地走远,看着书房的窗户里传出的烛光念叨着。 师父这人时常神出鬼没,他很多时候都不知道此人身在何处。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发生一次两次了,他不知道岑黎刻意把他赶出去是为什么。 明明他压根妨碍不到他,何况师父看的那些医书他又看不懂。 第一次被师父晚上赶出门时他大声嚷嚷:“晚上如果有豺狼虎豹出没,我被叼走了怎么办!” 岑黎:“山上无毒物凶兽。”而且除了他们无人可以上山,师父他老人家看上去相当放心! 对其他人来说蝉源山或许是极凶极恶之地,人人唯恐而避之,然而对他们来说这里却是世外桃源,无拘无束,自由快乐。 就这样,他被赶出去了。 第24章 谁让他师父长得赏心悦目。 今夜无月,林舟在外面瞎逛了一圈回去。果然书房里的灯已经熄灭了,卧房内烛火摇曳。 林舟回屋把大门关上,又将卧房与正厅间的门关上,一下扑倒在松软的被子上。 他深嗅一口气,被子热烘烘的,是太阳的味道。 他大手大脚地把衣服脱了扔到床尾缩进被子里,一只手撑着脑袋侧躺看着岑黎,笑的像头蠢驴。 岑黎睡相很规矩,即便睡着了也几乎不怎么动。 林舟知道岑黎现在肯定还没睡着。反正师父不理睬他,也不会睁眼,他就恬不知耻臭不要脸肆无忌惮地盯着人家看了。 谁让他师父长得赏心悦目。 忽然,外面颳起了风,把虚虚关着的窗户都吹开了,也将蜡烛也吹灭。 窗外闪电划过。 岑黎起身去把窗户关严实,又躺回地上。低声道:“今夜有雨,早些睡吧。”随即眼睛闭上不再说话。 当林舟看到凌厉的闪电划过时就浑身僵硬了,现在蜡烛熄灭,透过半透明的窗户依旧能看见闪电。
第33页 忽然,一道巨大的雷声如利剑穿破山河,震得小屋都在颤抖。 林舟翻了个身,把脸塞进被子里,紧紧贴着墙壁。双手也在被窝中死死捂住耳朵,脸色无比苍白。他浑身轻微地颤抖着,为了不让岑黎发现努力地克制自己的声音。 恐惧,想要叫出声。 他害怕电闪和雷鸣。 每次看天气预报得知今天要下雨,林语棠不论多忙都尽量赶回家陪林舟,特别是晚上。 如果实在离不开医院他也会让林舟在下雨前提前来医院。有他在,林舟就不会害怕。 在林舟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就有一段模糊的记忆。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地方,他看见双亲倒在血泊中。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双亲的样子越来越模糊,而那骇人诡谲的电闪雷鸣却挥之不去。 蓦地,一具温暖的身体攀上他的后背。他被整个搂在了怀中。背后之人,无需言说。 一只手环过腰,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头顶。 眼睛一下子酸了,两个月来的委屈陡然间决堤。被子因为里面的人一耸一耸的,伴随着低低的呜咽。 被他压在身下的被子被外力强力地扯出,旋即他就被一双手有力地环了过去。背嵴瞬间和另一个火热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一只手捏着他侧躺着与床相贴的腰,试图将他翻过来。 他泪眼朦胧地睁眼,不料恰巧一道雷轰隆隆炸响。 “啊!”林舟砰一下转身翻进岑黎怀里。整个人撞了个满怀。 岑黎僵了僵,随即原本伸出的手改为搂住林舟的后背,让他更紧地与自己相贴。另一只手按住林舟的耳朵,阻隔了雷声。 “不怕。”岑黎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传来,低低地,带着罕见的温柔。 林舟整张脸埋在岑黎的胸前,湿哒哒的泪水沾湿了衣衫。听着胸腔传来的心跳声,他奇异地平静了。 有师父在,怕什么呢。 “师父,你别走。”岑黎的安抚对他来说就像救命稻草,抓住了那根欲断而未断的弦。 “嗯,不走。” 他伸出手,生涩地搂住岑黎的腰,将脸埋得更深。 渐渐地,雨停了,雷走了。 林舟痴痴地贴着岑黎,哈喇子蹭得他前襟湿乎乎的。他搂着林舟,一手在他头发上抚摸。 “还是个孩子啊。” 在黑暗中,他低垂眼眸,掩过一丝笑意。 岑黎说过人们会把诊费放在山下,此话不假。蝉源山在世人眼中可敬又可畏,人们有心把食物带给山里,却无胆从山中带走任何物事。 甚至一根柴木。 因此,所有献给“蝉源先生”的东西从未有过遗失。前来感谢的人们无一不放心地将食物或其他东西,甚至金银统统放在山底湖边的大槐树下。 大家秘而不宣,但凡受了蝉源先生帮助的尽来此回馈。 当林舟被岑黎领到大槐树下时惊得下巴都戳地了。 “这这这……难道没人拿吗!”林舟十分耿直地提出疑惑,顺便膜拜了下古人的“拾金不昧”“视金钱如粪土”和“脑子不清楚”的优良品质。 岑黎弯下腰,把一只肥兔子从笼子里抱出来抱在怀里,捏了捏它的长耳朵,道:“不会。” 林舟眼睛冒红,瞪着那只臭兔子。 “这是什么。”林舟拿下塞在一麻布袋里的纸条。 上面的文字让他犯懵。此字近乎狂草,他姿势换了好几个也愣是看不懂。 岑黎站在他背后,猛不丁抓住他那只捏着纸的手,细细摩挲。半贴着他的耳朵道:“望蝉源先生多加照顾小弟,一点心意,不成敬意。陆宁渊。” 林舟第一反应是:靠,王爷太不要脸了,明明他才是大哥! 然后眼神飘忽地看着师父抓着他的手,脑袋顿时晕乎乎的。 “王爷字我认得,哪儿那么难看懂。”林舟摸摸鼻子,竭力不承认他是小弟。等等,蝉源先生,什么东西?有点耳熟。 林舟突然记起陆宁渊对他说过蝉源山上有位神医的事情,师父也是行医的,难不成师父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神医? “不错,不是云王的字。应当是,江海代笔。” 岑黎直起身,松手说道:“云王不方便动作,由他代劳无可厚非。”随即拎起那个麻布袋子揣着兔子走了。 林舟提起另外两袋“哎哎”赶上去,惊讶道:“师父认识王爷和江公子?” 岑黎点头,斜眼与他对视一眼,点头。 林舟莫名觉得沸腾,有种“你邻居是我老乡姑奶奶的表外甥家的僕人”的既视感。 “你怎么认识他们的?师父莫非给王爷看过病?”林舟抱着两大袋吃食难得步伐轻盈地一蹦一跳,让岑黎差点以为是不是中了什么巫蛊之术,他又激动地跳起来,大吼:“我觉得江公子长得特别好看!” “不曾。江公子生的俊美?”岑黎不动声色地开口,不知不觉转移了话题,并且是林舟非常感兴趣的话题。 果然,一说起江海林舟就跟倒豆子似的噼噼啪啪讲了一堆,活像思了春的少女。说的舌若灿莲,直把江海夸的天花乱坠,赛过仙女下凡。 末了,林舟满意地点了点头,总结道:“江公子是我见过最最漂亮的人。” 岑黎嘴角微勾,从未见过岑黎笑的林舟心里咯噔一声,没注意到旁边原本平静的灌木丛兀地发出一声闷响。极其细微,难以发觉。 糟了,当着师父的面说别人好看不是找打呢么! “不,不过,就算江公子长得好看,我也最喜欢师父了。”林舟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说,默默地对云王弟弟说了声对不住。 “今日天气正好,你去后山锻鍊锻鍊。” 林舟一脸菜色,完了,果然得罪人了。 谁知岑黎又补充道:“傍晚再归。” 林舟:“……是。”后山不仅有漫山遍野的花海,并且面积广大平坦,十分适合“锻鍊”。 譬如,找到某种草药。此花一定是另一座山上的,他需得翻山越岭,且得一边跑一边找——谁让他师父还变态地规定了时间! 此种锻鍊,不一而足。林舟渐渐摸清了门道,不用再纠结什么东西在哪里,然而不论题目是什么都要走很多路。 岑黎美名其曰:“强身健体”。 林舟恨这事恨得牙痒痒,却没那个狗胆反抗。谁让岑黎是他衣食父母,何况面对他总感觉此人不怒自威,他想反抗都没这魄力。 林舟回到小屋换了身衣服就一脸悲痛地去后山“锻鍊”了,岑黎见他走远,缓缓走出小屋,朝他离去的方向投去一眼,转身下山。 山下灌木丛中。 一人捂着手臂蜷缩着,面色极其苍白,冷汗不断从他的脑门滴落。他低声闷哼,颤抖着试图缠上纱布,却屡屡失败。 白色衣物映入眼帘,他的脸色刷的煞白煞白,一时间竟忘了疼痛。
第34页 “鱼尾,好久不见。”岑黎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明明在打招呼,声音却平静如湖水。 鱼尾,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他这个名字。这让他更加确信此人身份,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准确叫出他的名字,冷汗不禁更甚。 他咬牙,猛地抬头,落入一双冰若寒蝉的眼中。 那冷意刺得他一动都不敢动。 “你,你竟然……”梁鱼青白着脸强忍着惧意回视着他,眼中的恐惧直直落入岑黎眼中。 岑黎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头顶上点了点,道:“不轻松吧,辛苦了。” 从林舟上山开始就守在这,着实不易。能在蝉源山活到至今,更是不易。只是他很聪明地一直守在山下,从未上山,因为深知一旦上山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一直耐心地守着,除了江海替陆宁渊来送东西那次,他从来都十分沉着。 “㻬稃阁第二杀手,梁鱼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这吗。”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回事,㻬稃阁打不出来吗qaq小可爱们能看到这几个字吗,为啥我这儿显示是问号 第25章 有很多人在追我 梁鱼青浑身僵硬,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岑黎流露出的杀意。 他一直以为蝉源先生只是一名神医,如今看来所有人都轻视了他。一个隐于世的大夫,若其可怕诡异的另一面暴露于世人,不知到时究竟是济世神医亦或害人罗剎。 只是,不知他还有命出去没有。 “你不该在那张纸上抹药。”岑黎半弯腰,凝视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蝉源山的人,你们,碰不得。” 当林舟拿到那张江海留的纸条时他便发现上面沾了一些东西,若他不在身边,一炷香内林舟必死无疑。 “呵,”梁鱼青白着脸轻笑了下,道:“不知先生有通天本领,是我疏忽了。你要杀便杀吧。”世人皆知蝉源先生有超凡医术,却不知他竟精通毒术。 “你回去同阁主说一声,他不会帮你们任何事,自然,亦不妨碍。”说完便拂袖离去。 梁鱼青顾不得伤势,怔怔地看着岑黎离去的背影。竟然,放他走了。 明明并未暴露,蝉源却早就发现了他,更是在他全神贯注的时候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反在他身上下了毒。让他一条手臂,几乎废了。 他冷汗涔涔,背嵴一阵发凉。一股寒意自那废了的手传到头皮。 早知蝉源山古怪,殊不知更古怪的却是那悬壶济世的神医蝉源先生。然而,真正让他如此畏惧此人是因为…… 二十年前,蝉源先生为阁主治病,阁主喊了他一声“鱼尾”便记到现在,二十年前后他的样貌几乎两个样竟也能立马认出。 而且,蝉源先生。二十年前与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梁鱼青回去后报告了这件事,那人轻笑:“惊天秘密任人知晓,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有恃无恐。” 就这样,靠着人们送来的食物二人在山上又生活了一个月。期间林舟的学习突飞猛进,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不觉中自己的理论知识已十分丰富。 尽管岑黎对他要求很高,却不如何严格,林舟已经对自己十几年头一回出现的好学习以为常了,就算岑黎有时让他出去玩他也不肯。山上乐趣当然很多,只是一个人瞎晃还不如和师父待一起。 得知山谷中有温泉后,林舟在半被威胁半自愿中每天沐浴。当然,衣服依旧是岑黎早早起床洗的。只是至今他都不太明白他师父为啥跟个保姆似的管吃管喝还管洗衣授课,简直全能。共同生活在山上结果没能帮上什么忙,简直废柴中的废柴。 偶尔林舟想起这事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然而岑黎做的一脸坦然,他也就不那么犯贱主动请缨。主动请缨也不是没有过……只是每每过后岑黎看他的眼神都会多一分同情,接着收拾残局……此种情况,不一而足,让他羞愧万分。只好安分守己,少添乱为好。 这么久下来,林舟唯一心心念念的却是他极其害怕的事情。 自从那次打雷被师父抱着睡觉过后就再也没碰上过打雷,都说山中天气喜怒无常,然而蝉源山天气一直不错。想碰上个雷雨天简直得求爷爷告奶奶。因此,林舟怀揣着十分的热情期待着夏季的到来——然而天气渐渐转热,衣服也越来越少,少到捉襟肘见的地步。 林舟不好意思跟岑黎说自己没衣服穿,热了只好吭哧吭哧硬扛着。不知岑黎是怎么的,即便夏天悄悄现形,他也穿着跟春天一样薄厚的衣裳。 “什么,下山?”林舟一口米饭差点喷出来,师父好端端地怎么要下山了,那他不得一个人留在山上? 岑黎从书房里出来道:“食不言。” 林舟一噎,狼吞虎咽地把剩下的饭菜一应解决,麻熘地收拾碗筷去溪边洗碗。洗完后回来,站到卧房门前。 他低着头,两只手互相绞着,咬着嘴唇。 岑黎从柜子不知取出了什么,转身正好对上他,见他这幅模样猜测有话想说便没出声。 果然,林舟小步一顿一顿,左右摇摆地晃到岑黎面前,脑袋低的不行,小声说:“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你何时想回来便什么时候回来。” “啥?”师父的回答完全出乎意料,林舟一脸懵地抬头,正好撞进他师父幽深的瞳孔中。 心冷不丁一乱,他尽力维持气息平稳道:“我也去?” 岑黎把一只遮面戴到他头上,“嗯”了一声。 “我,我不能下山……”林舟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师父他,恐怕还不知道他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有何不可。”岑黎用的是反问句,语气却是肯定句。 “师父……”林舟抓住岑黎的一只衣袖,低声道:“我,有很多人在追我。只有山上他们上不来。” 岑黎静静地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林舟心里惴惴的,没缘由地有些心慌,害怕师父会丢下他这个麻烦精。 “哎?!” 林舟呆呆地看着握着他手臂的那只手,门“砰”一声在背后响起。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只能看到蝉源山朦胧的轮廓了。 师父就这么……把他带下山啦? 捏了捏手心,神经质地甩甩手。手臂上似乎还能感受到师父握着他时的温度,他侧脸抬头看着比他高出一截的岑黎。遮面把脸全部遮住,他只能大致看到岑黎的轮廓。 “到了集市先给你买几身衣服。”岑黎说。 林舟:“师父不用吗。” “不必。算了,先去给你买鞋。”岑黎瞥了一眼他鞋尖隐隐有破洞前兆的鞋,如此说道。 林舟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自己的鞋,顿时脸红了一度,嗫嚅道:“我没顽皮。”他担心岑黎怀疑是他贪玩弄坏的。 “我知道。”
第35页 有一天晚上林舟睡觉时把被子踢了,半截腿露在空气中,岑黎半夜浅眠,起身为他盖被,借着月光看清了那双细细瘦瘦的少年的脚。 少年的脚小小的,很白,精緻漂亮。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大概是两个大脚趾比常人更上翘,这就是导致他鞋子老是前端破掉的罪魁祸首。 前面有一小片农田,农田不远处有一个小村庄。这里离进城尚有些脚程,加之天气日渐炎热,到了日头不再适合赶路。 岑黎指着人家道:“暂且歇息一下,过了日头赶路。” 林舟点点头。 下山后头一次见到人家,他心里既开心也有点害怕。开心的是山上虽然好玩而且有师父陪伴,但终究少年心性,还是喜爱玩乐。害怕的是担心有人会来杀他,尽管师父二话没说让他下山了,可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然而……明明可以打死不下山的,不知为何他对岑黎有种莫名的信任,竟然就这么下山连小命都不放在眼里了! 两人走进村庄,找了一棵大树坐在树下乘凉。林舟已经累得不行,盘着腿以手作扇扇着风,热的哈哈吐气——跟狗一样。 反观岑黎,如松如柏地靠着树干笔直站立。 林舟有点不平衡,同样走了小半天,他师父怎么连喘都不带喘一下的啊。 他仰起头,把遮面掀了上去,从下面看向遮面下的岑黎。 岑黎直视前方,目不斜视。脸上略有薄汗,呼吸十分平稳。接收到来自下面的视线,垂下眼睛回看他。 林舟呼呼吹起,把薄薄的遮面吹得一浪一浪。呼噜着气道:“师父饿么。” 岑黎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弯腰放到他盘着的腿上。 林舟嘿嘿笑,“师父到底是个识相人。”说罢揣起铜钱往最近一户人家走去。 敲了门,来开门的是一名面带愁容的中年妇人。 见林舟穿着整齐干净,相貌端庄,妇人挤出笑容对他说,脸上的忧愁却半分不减。“小兄弟,你有什么事吗。” 林舟觉得自己敲错了门,但是敲都敲了,只好继续道:“大婶您好,我与师父路过此地,能不能向您讨点吃的?” 说着伸手展开手里的铜钱,表示自己不是来白吃的。 妇人往树下看了眼,那是一个气度不凡之人,她心中百转轮回。点头道:“进来吧,不要你钱。” 林舟对岑黎比了个“耶”,熘进了门。 林舟进院后跟着妇人直接去了厨房,她从锅里打了两碗粥,又从盐罐子里取了些盐撒在粥里。 她怀着歉意道:“真不好意思,家里没什么吃的,这些给你们吧。” 林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直把铜钱往妇人怀里塞,突然觉得男女授受不亲,直接把铜钱放在灶头上。 “不嫌弃,真是太感谢您了。” 妇人还想把钱还给他,林舟坚决不要,她不知想到什么嘆了口气收下了。 “赶紧吃吧,吃了尽早上路。” 林舟刚想表示感谢,突然从另一间屋子里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作者有话要说: 在看的小可爱打个滚让我看看你们qaq 第26章 谁的功,谁的禄? 妇人顾不得他,慌慌张张地冲进里屋,林舟捧着粥也跟进去了。只见屋内有一名面色苍白的男子捂着胸口咳嗽,被子上有一摊血迹。 妇人眼眶一红,哭着趴到男人身上喊道:“当家的你怎么啦,别吓我啊。” 那男人明明只是中年,头发却白了一半。身体瘦骨嶙峋,露在被子外的手青筋暴露,已经瘦到极点。他的眼眶深深凹陷,眼白也是浑浊的,一双眼睛全是血丝,看起来精神状况很差。 林舟皱眉,这个人病的很厉害。 “大婶……”林舟向前一步,走到男人床前。 妇人擦了擦眼睛,哽咽道:“让你见笑话了,小兄弟,快拿粥给你师父吧。” 林舟低头看着那两碗粥。粥很稀,以汤水为主,米饭很少。刚刚大婶盛粥时他见锅里本就没有多少,但她还是给他盛了。 盐罐子里的盐也不多。可见这家人已经揭不开锅了。 屋内东西又少且陈旧,甚至还没他们山上的小屋子里东西多。即便这样,大婶还是不打算收他钱。 最后把钱收了……他看向病重的男人,男人已经睡了过去。大婶抽泣着,给他拉紧了被子,拿来布擦拭,显然已经习惯了。被子上还有其他暗沉的红色,今天的事应该已经发生好几次了。 最后收下钱,是为了病重的丈夫吧。林舟想到。 他说:“没有看大夫吗。” 那妇人眼睛一亮,随即黯淡下去。低声道:“我们没有钱,能卖的都卖了,没钱看病抓药。” 她看着丈夫,眼中噙着泪,“娃子前些天摔断了腿,家里剩下的积蓄都给他看腿了。” 林舟心里一抽,看着妇人近乎绝望的表情他也跟着揪心。 “为什么不找官府帮忙?”林舟忍不住问道,有问题找警察,总会有人愿意帮他们的啊。 那妇人像听见了什么笑话,苦笑道:“官府?不来雪上加霜就算祖上积德了。若是当家的熬不过去了,我就带着娃子……” 她摇摇头,低声自嘲,“我跟你诉什么苦呢,你也还是个孩子呢。” 林舟捏紧拳头,他也发觉刚刚说的话有多蠢了。 “我师父虽然不是什么神医,但是说不定能救你丈夫呢!”林舟突然眼睛一亮,对啊,他师父看上去就很厉害,尽管没见他给谁看过病,然那山下的食物不都是被他医好的人的诊费吗? 说不定师父真有两把刷子呢,何况…… 林舟领着妇人到岑黎面前,把一碗粥端给他:“师父!大婶的夫君病了,你能不能帮忙看看。” 岑黎戴着遮面看着那妇人,妇人的眼中满是希冀。 “我们走。”岑黎撂下这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舟没想到岑黎会是这个态度,当下一急,连忙追了上去。 “师父!”林舟拉住他,扯掉自己的遮面急道:“你就帮他看看吧,大婶家里就她丈夫和一个小孩了,他们会过不下去的!” 大婶刚刚说要是她丈夫活不下去她就带孩子……后面没说完的话他差不多也猜到了。 “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你懂么。”岑黎停下,低头看着他。 林舟突然明白不了这话的意思了。谁的功,谁的禄?他一慌一乱就脑子一片糟,他急声道:“刚刚问她讨粥她都不收我的钱!” 岑黎忽然笑了,说:“那她最后拿了吗。” 林舟一顿,“拿是拿了——可那是为了她丈夫啊。” 他急红了眼,不知在怕什么。怕那男人死了?怕这妇人带着她孩子去死?还是怕……师父变得不像他师父了。 “你与她认识多久,怎知她是为救她的丈夫。”岑黎越过他看着那妇人,她还站在原地望着他们。
第36页 林舟说不出话来,他咬着嘴唇,“你是不是因为……他们拿不出诊金。” 他看见过,山下大槐树的诊金,不仅有食物,还有真真的真金白银以及银票。只是师父没有说起他也没问。 岑黎微笑的嘴角顿在那里,缓缓抿紧了嘴唇。 “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懂。有些人,不是你施捨他好心就能得到回报。”甚至还被反咬一口。 林舟思绪飞乱,只抓住了“回报”二字。 他低头,扯住岑黎的衣服,“师父……那你待我这么好,是求我回报你什么呢。” 他真的不明白,一直一直从最开始就不明白,岑黎为什么待他这样好。好过陆宁渊,甚至比大哥林语棠还要宠他,几乎要把他养成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最多也就认得一些草药罢了。 “不求回报。” “那,那你就救救他吧师父。求你了……” 岑黎沉默着。遮面下的眼睛紧紧看着他,不发一言。 林舟觉得他快难受的死掉了,他感觉自己不是为大婶一家难过。他自认不是什么多么善良的人,不至于为几个陌生人牵动喜怒哀乐,他难过的是岑黎,他的师父。 在他眼中永远那么照顾他、关心他的师父。 师父的话很少,可是每次他说话时都在很认真地听,让他有种错觉——他是在被关心着的,甚至是被温柔相待的。尽管师父总是一副不爱说话冷冰冰的样子,但他猜想师父的内心非常非常温柔…… ……林舟觉得自己有必要努力做点什么。他害怕,他所认知的师父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 “走吧。”岑黎说,脚步向那户人家走去。 林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松了一口气,心一下子落回肚子里了。 岑黎在进院前停了停,看着还没跟上来的林舟。 即便隔着两层遮面,林舟还是能感觉到岑黎的视线。岑黎在注视着他,安静地,注视着他。 林舟小步跟上,笑道:“我就知道师父是好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妇人见岑黎和林舟返回来已经高兴地先进屋了。岑黎伸手,从遮面下面穿过,在林舟的脸上摩挲着,最后落到眼睛。 他在眼角轻轻一抚,摸到未干的泪珠。 他轻轻地擦拭着,碰到林舟的睫毛,林舟轻微颤抖了下,低声叫他:“师父……” “下次,别哭了。”岑黎替他遮好遮面,转身走进院里。 林舟跟在后面,摸了摸眼睛。唔,温温的。 他甜滋滋地笑了,好像一朵小花在心底生根发芽。师父他,难得这么温柔呢。嗯……还有打雷那次也是。 他回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迷迷糊糊睡着了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同时又期待着下雨吧,打雷吧~都来吧来吧,难得盼着打雷呢。 岑黎望闻问切都做足了,随即掏出随身带着的布巾擦手。活像那男人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妇人没心思关注他,只焦急地问:“大夫,我当家的怎么样了?” “恕我直言,你们是否得罪了什么人。”岑黎把布巾放到一边,林舟知道,这块布巾下岗了。 妇人的面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他好起来,不如去问问你们得罪的人。”岑黎看了林舟一眼,“走了。” 妇人不知怎地一下子跪了下来,哭喊道:“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娃子吧,他还小,不能没有腿啊。” 林舟目瞪口呆,“那你丈夫怎么办。” 怎么扯到她儿子了。对了,说起来那断了腿的的孩子在哪儿? 妇人把他们领到另外一间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小床,其他空无一物。床上是一具小小的躯体,正在酣睡。 梦中似乎不甚美好,小孩呼着:“疼,娘,我疼……” 妇人急忙上去搂住小孩,孩子睁眼,见是自己娘亲哭着扑到她怀里。 妇人抹了抹眼睛,哽咽道:“大夫,您看看我娃子这腿还能治么。” 岑黎掀开裹着被子的脚,小孩颤了一下想要缩回脚。妇人低斥一声:“不许乱动,让大夫看看。” 小孩顿时不敢说话了。只是抽抽噎噎地喊着疼。 林舟站在一旁看着岑黎仔仔细细检查伤处。孩子的膝盖表面有极严重的损伤,皮开肉绽,只是被草草敷了一些草药。 岑黎在膝盖附近轻轻按了按,问他:“疼吗。” 小孩被他一按整个人都跳了跳,眼眶刷的红了,大喊道:“啊——疼死我啦!” 岑黎不再按,转而顺着皮肤在膝盖周围摸起来。越摸眉头皱的越深,骨折了。 “此药不可再敷,棉被无需盖得严实,闷着更不好。”他在小孩额头上摸了摸,眉头皱了起来,“药用过猛,伤口感染,有些发烧。” 妇人犹豫了一下说:“这是咱们村里最好的大夫给配的药,我们没有银两……” 岑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顿时觉得气短,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明明并没有直接接触到岑黎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前文错误略多,所以从今天开始本文要慢悠悠地修改啦(其实昨天就修了第一章 了)所以小可爱们除了中午十二点的更新其他请无视么么哒~最近看文的小可爱越来越多了,灰常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妾身表示老开森了hhh~ 第27章 这个房间里有一张床 “你去找一根结实点的木头,树枝之类,不要太粗。”岑黎吩咐道。 妇人“哎”了一声跑出去了。这个道理她是知道的,只是接骨一事村里的大夫不敢做也不会做,便只能这样简单处理处理外伤了。既然大夫让她去找树枝,那应该是会接骨的吧? 这样想着,她到外头捡了一根树枝处理干净赶忙回去。 岑黎让林舟帮忙一起按住小孩,他的手咔哒一声,只听得一声杀猪叫响起,骨头已然回归原位。 岑黎接过树枝,取出随身带着的纱布给小孩缠上。又让林舟把银针取出,给小孩扎了针,直到小孩不再喊疼渐渐睡着。期间妇人按着岑黎的吩咐不断给孩子额头贴湿毛巾,然而高烧却迟迟不退。 “大夫,娃子若是还不退烧该怎么办啊?”妇人等在床边,面露愁容地摸着儿子的脸。她看了看戴着遮面的两人,心中焦急不已。 “发热容易处理,只是患处切记不可再像之前一样闷住。”岑黎收起工具,道:“时候不早,我们先走了。” 岑黎并未过多嘱咐,妇人却先拦下了他。 妇人赔笑道:“大夫且慢,您帮了我家这么大忙,无以为谢。只是如果你们不急着赶路的话不若在此歇息一晚,我去做两个菜权做感谢了。” 林舟想起中午稀稀拉拉的粥,面如苦瓜。 “不必。”岑黎看着林舟,示意他们该走了。林舟一想到稀粥就牙疼,忙点头先出去了,只是出门前看了看那孩子。
第37页 妇人一咬牙,仿佛下定决心般说:“请留步!我……我实在担忧孩子,能否请二位帮帮忙,只要过了今晚他没事就好。我真的害怕他同当家的一样……” 说着,眼中慢慢噙了泪水。 林舟最是见不得眼泪,尤其还是女人的眼泪。他收回踏出门的脚,走回床边,安慰道:“大婶你别这样,只是发个烧,不会有事的。” “哪那么简单,发热过了头说不定要得痨病呢,我怕啊。”说罢擦了擦眼泪。 林舟心想:痨病是个啥玩意儿? 林舟拍了下脑袋:他是不是傻啊,这里可是古代,没有现代那么先进的技术,许多当代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毛病放在以前说不定是要人命的东西。 林舟回望他师父,眼神有些无措。 他是不是……太,那什么了?不,这叫善良!林舟在心中拼命为自己洗白,看向岑黎的眼中有丝丝乞求。 为了安抚林舟这颗老妈子心外加格外富余的爱心善心,他们在这里住了下来。只是晚餐时竟然在餐桌上见到一碗鱼汤——尽管大部分是汤,好歹也有鱼的味道不是。 饭后他们照例去看了两名病患,对于当家人的事情妇人闭口不谈,林舟心里对岑黎的话已经信了七七八八,他说不定就是因为得罪了人才遭罪的呢。 小孩的情况稍微好点,烧退了不少,但还是有一点发热。 妇人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们二人被安排在一间小屋子里。不知这间屋子原先住着什么人,只是单看房间数量,这家人似乎不应如此贫困。 林舟自进了房间脑子就有点晕来着。 这个房间里有一张床。嗯,没错,只有一张床。他呆呆地瞪着那床,脑袋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热气腾腾的。 岑黎铺好床收拾了下行李,脱掉外衣便上床了。见林舟木木地傻站着不动,便拍了拍硬硬的被子道:“上来。” 岑黎平静地看着他,林舟莫名有点慌乱。 乱个毛啊,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林舟眼一闭心一横蹬掉鞋子就扑上床去,脸埋在被子里作躺尸状不动了。他趴在床的里面,刚刚跨进来时有没有踩到师父?有?没有? 他一翻身滚到被子里去,感觉被子硬硬的,床也硬硬的,很不舒服。他翻来翻去换了好几个姿势,还是浑身不适应,气鼓鼓地怒拍被子仰望天花板。 “明日住客栈。” 林舟两只手扒拉着被子,扭头看岑黎。岑黎靠在床头,并没躺下,也斜眼看了过来。 林舟有意和他矜持地保持距离,因此两人并未挨着。 “师父啊,你觉没觉得我……嗯,有点,那什么?”林舟酝酿了一会儿,艰难地措辞道。 “什么那什么。”岑黎拿出医书来看,目不斜视。 “就是,就是这个,那个……哎呀,我感觉我特妇人之仁,就特别,特别的,好像过度的那种……”林舟双手比划着名,脸也扭曲得奇怪,憋红了一张脸也没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白天师父好像不是很愿意给看病来着,都是他一派中二的表现才逼得师父不得不帮忙。怎么看他也应当表示表示,认个错什么的。不过如果有第二次他大概还是无法见死不救吧。 原来的那个世界,人人都珍视生命。 因为当初环境的影响让他面对妇人时无法做到坐视不理,让他无法理解认同师父的漠然。他一面难过师父的冷心冷血,一面又觉得或许是世界观使然,他不该埋怨——毕竟这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 “没有。”岑黎突然开口道。 林舟以为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 “你很好。” 林舟一头雾水,“你很好”是什么意思,我本来就很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能不好嘛。 林舟又黏黏糊糊地问七问八,岑黎却不愿意理睬他了。他一个人自顾自地说着话,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岑黎把林舟的手塞回被子里,把靠着自己手臂的脑袋轻轻地放到枕头上。他俯身过去掖被角,回来时呼吸不禁停留在了林舟脸上。 他伸出手,轻柔地把林舟额头上的碎发捋开,露出一双乖巧的眼睛。 白天,这里灵动欢快,永远都笑眯眯地成条缝。今天,这双眼里露出了担忧和难过,却是为了几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你很好。很,善良。”岑黎手指缓缓划过他的脸,在鼻尖停下。他轻轻按了按,又轻抚着他的脸颊。 稚嫩的脸,安静的睡颜。几乎不像白日活泼好动的林舟。 他不是没看过林舟的睡颜。有时夜里睡不着他会起来看看,看这孩子是不是又把被子踢掉了。久而久之,他每到某个时间就会自动醒来,一如既往地给他盖被子。 顺便,看看他。 少年实在太活泼了,除了安安静静地在书房学习,就是平常给他上课讲习那嘴巴也难停下一刻。小小的脑袋不知整日思考些什么,古灵精怪。 他皱了皱眉。 就是太善良了。他不禁想起之前那名女子,亦是如此。 那人脾气火爆,有时却柔情似水。只是同样的,他们的骨子里都带着所有人不具备的善意以及各种古怪的想法。 果然,是“那里”来的人。 岑黎躺下,睁着眼,双手枕在脑后。静静地想着。 一个,一个。他们到底要来多少人,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他侧眼看林舟,眼中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看什么死物——是你吗。 他不吝惜为来者提供存活之所,基本上,蝉源山就是为他们而准备的。他充其量算个守山人。 只是……林舟有些特别。 他,太小了。小到他不得不亲自照顾,小到他不得不亲自教他人世的险恶,告诉他什么是人心。尽管,这样做林舟会被迫残忍地磨去所有善良。他毫不意外地假设:如果蝉源山上没有自己,这个孩子一定活不下去。 是的,生来失去考妣,却又金贵的很,跟个少爷一样。 那么,你是从哪里来的,何处得以生养出这样矛盾又特别的你。 岑黎想着,缓缓合上眼。 “大夫,大夫,你们睡了吗。”妇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轻轻扣了扣门,侧耳贴着门听里头动静。 岑黎闭着的眼睛立时睁开,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睡意。 他穿上外衣,取来遮面戴上打开门,看着她道:“怎么了。” 妇人没想到他晚上也戴着遮面,一时间有点怔愣,随即反应过来说道:“您去看看娃子吧,他又发热了。” 岑黎表情微凛,回头看了林舟一眼,对她说:“去看看。” 他们前脚刚进小孩的屋子,后脚林舟就同手同脚地爬进来了。 岑黎看了他一眼,林舟摸摸鼻子,没说话。其实大婶来敲门时他就迷迷糊糊听见了,然而师父不在身边睡觉也不舒坦,于是晕着脑袋也跟来了。
第38页 看到师父晚上也戴遮面感觉怪怪的,反正他忘记戴了。大晚上的谁会来呀。 “这可如何是好。”妇人拧干一块毛巾,把原先覆在孩子额头的毛巾换了下来。 岑黎给小孩把脉,又探了探额头。他难得语气亲和地说:“不碍事,到该好的时候自然会好的。” 他深深地看了妇人一眼,眼中却是林舟发现不了的冷笑。 第28章 夫人,你想做什么。 小孩沉沉地睡着,他们回到屋里,妇人端来两碗热腾腾的粥:“两位辛苦了,大晚上还麻烦你们,喝些粥暖暖吧。” 林舟受宠若惊地接过碗,“大婶你太客气了,大晚上烧什么粥啊。”林舟眼尖地发现粥里居然有丝丝肉末,感动到无以言表。 岑黎接过粥放在桌上,礼貌道:“多谢,夜已深,请夫人也早休息。” 妇人识相地退了出去,合上门。 林舟跃跃欲试,看着岑黎的眼睛闪闪发光,脸上大写:“我要吃肉”。 岑黎:“喝吧。” 林舟立马把嘴唇对上破瓷碗,岑黎看了一眼门外虚虚的树影,出手端住那碗,另一只手揽着林舟的肩膀,一边道:“小心烫。” 他不动声色地将林舟转了个身,眼神中带着警告地看着林舟。林舟被他这眼神吓的一愣一愣的,岑黎压低声音说:“别喝下去。” 林舟乖乖地仰起头,眨巴眼睛看着他。两只眼睛说:怎么了? 岑黎撩起林舟的外衣,端着粥的手微微倾斜,仿佛在餵粥。然而,一滴粥都没落到林舟的嘴里,全部倒在林舟的衣服上。 林舟目瞪口呆,接着岑黎自己如法炮制,两人衣服上都是滚烫的粥。 “就寝吧。”岑黎看着他,伸手去脱他的外衣。 林舟一急,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他七手八脚地解了衣服,脸红扑扑地再次摔到床上,扭头,却见岑黎把两人脱掉的外套堆到角落里然后熄了灯。 原来要毁尸灭迹啊……他摸了摸脸,怎么皮这么厚呢。林舟心跳的有点快,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等岑黎也上了床,林舟黏到他旁边问:“那粥为什么不能喝?” 岑黎压了压他的脑袋,轻声说:“嘘,睡觉,待会就知道了。” 林舟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又问:“有毒吗?”他一下子紧张起来,不能吃的东西除了有毒还能怎么的。 “没有,乖乖的,别说话。” 岑黎把林舟推到最里面,整个人从外面围住他,包了个水泄不通。林舟紧张地揪住他衣服,一动不敢动。 师父这样子,是担心有人杀进来吗。 所以才这样……抱住他。 林舟又是紧张又是说不出的激动刺激,这种心情他自己都觉得诡异。只是岑黎没睡着他也不敢睡,一直强撑着不睡着。 岑黎不发一言,耳朵在黑暗中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响动。 终于,门被推开了。 林舟紧张地一下子绷紧了身子,岑黎环着他头的手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他莫名放松不少。 妇人先是轻轻地叫他们了两声,又推了一下被子,两人皆无反应。只听得气息平稳,应当熟睡。 妇人放下心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尾——那里放着他们的行李,有两个包袱。 细细索索的声音传来,林舟听出这是在翻包。他又惊又怒,奈何岑黎一直按着他,让他无法出声。 为什么?明明才帮过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咬紧下唇,把头埋进岑黎的怀里。 真讨厌……难道真的要见死不救吗,或者,选择帮助别人然后等待报复? 突然,门外闯进两名男子。两人个子生的又高又大,看上去十分魁梧。个子较矮的那个猫着腰进来,低声对她说:“嫂子,这两人真过去了?” “现在只不过让他们沉睡,到明早就不行了。行了,赶紧办事。”那妇人皱眉,狠狠地拍了一下被子。 这一拍正好拍到岑黎的小腿上。隔着厚厚的被子其实没什么感觉,林舟却急红了眼。嗓子里有一股气堵着,上不去下不来,难受的很。 他更难受的是师父把他整个人护着,那女人的拍打全落在师父身上。 “呸,什么狗屁大夫,发没发烧都看不出来!”女人狠狠地啐了一口,掏起包袱就往外走,“你们快点,随便丢到外面哪个田里就行。动作小点,别让人听见了。” 矮个子嘿嘿笑了下,“嫂子说的是,只是这银两……” 女人冷笑:“治好了你大哥,还愁没银两与你吗。” 矮个子点头连称是,与那个子较高却一直沉默的人一齐走到床前。一人床头,一人床尾,互相对视了一眼。 那女人催促道:“干什么呢,赶紧啊。” “嫂子,你昨日不是说要带大侄子走吗,怎么现在想起来要救大哥啦?” 女人斜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当家的在我和娃子才有饭吃。眼看他不行了我何必跟他,只是欠了债,人家不给解药我也没辙。如今有这俩傻子的银两不仅能救回你大哥,家里还能多添一笔。” “再说了,我跟在你大哥边儿上不是更有油水?”女人嗤笑,眼神示意他们怎么还不赶紧搬。 矮子点头,和高个子挥了挥手,两人手摸上了床。 “你想带走的,只有你自己,没有孩子。” 蜡烛突地亮了,岑黎坐起来靠在床背上,眼神平静地看着她。林舟抱着他的腰,脑袋埋在他的腰侧,沉默着不说话。 那女人震惊地看着岑黎,一是震惊他居然还醒着,她明明看见他把粥喝下去的!二是,遮面下的人竟然,竟然是这幅面容。 她怔怔的,一时间忘了说话。 呆了几秒钟,她气急败坏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绑起来!” 她面露怒容,指着岑黎说:“快,先把他给我敲晕了!” 她让他们来之前都带上傢伙,以防生变。果然,这男子不好糊弄。戴上遮面一派正气,实际上却连个病人都不救。要不是娃子真发了热,她何至于引他们进来。 连带着把最后留给当家的稀粥都给他们了。不然,现在他们娘儿俩早已上路。 谁知这大夫看上去有两把刷子,结果连个屁都不懂。瞎看病,那她只好琢磨琢磨他们身上有何利可图了,不能让他们白吃她家那仅存的余粮不是。 现在看来,这大夫……果真不是什么好货色。长成这样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大夫,明明是个贵公子,想必身上盘缠不少。 岑黎坐在那儿,不动如山,林舟紧张地手心都出汗了他却面不改色。 林舟想:这里有两个人,女人姑且不算,那俩汉子……他自己的战斗力基本为零,师父么……咳咳,情况不妙。
第39页 “夫人,”岑黎开口,似笑非笑道,“你想做什么。” 林舟再也装不下去了,猛地坐起来,怒气沖沖地瞪着那女人,然后怕怕地转向即将面对的敌人。结果—— “究竟敲谁,你可要想清楚。”蓦地,岑黎的声音陡然变冷,他下床点了灯,伸手把林舟搀了下来。他走到妇人面前,长发未束,在幽幽烛火中显得阴冷异常。 他从她手中取过包袱,走过她身边时低声在她耳边道:“如若再犯,休怪我无礼。” 女人呆呆地,不知所措。她僵硬地将视线挪到两兄弟身上,这本来是来晚上帮她“运尸体”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两人身边,轻得像是怕惊醒什么人。不小心踩到地上全是粥的衣服,吓得血色尽失。 她很想再像之前那样大吼大叫,尖声吩咐他们对岑林二人动手,然而,现在不了。她脸色灰白地盯着他们,他们的口中塞满了先前她为岑黎和林舟准备的“粥”。 一人床头,一人床尾。不知何时,岑黎动的手。难道是趁着刚刚没点蜡烛吗?不,两件衣服原先不在这儿的,她本来没有看到。 等等,看到?她原先看到什么了。 在岑黎点灯前屋子里面一片漆黑,打开门后连月光都没有半丝。她是怎么知道地上没衣服的。她的背嵴一阵阵发凉,一股令人胆颤的麻意直逼向她面门。 她究竟惹上了个什么货色! 柴禾噼噼啪啪地烧着,映在林舟满是沉默的脸上。周围一片漆黑,只有燃烧的这堆柴火发着亮光,照亮了周围一小圈。 林舟坐在岑黎身边,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摇曳的火光,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他的眼睛空洞无神,心思不知早就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是不是很蠢。”林舟低低地说道,扔了一片树叶进去。 岑黎坐在他旁边,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今晚露宿,明天一早赶路。” “如果不是我拦着师父,我们也不会遭到这种事情。” “你先歇息,这里我守着。” “……” 岑黎从包袱里拿出一件白色的外衣,衣服比较厚,看上去穿了有些时候,洗的很干净。他把衣服披到林舟身上,道:“夜深露重,不要着凉。” 林舟扭头看他。师父还是那个师父,关心地无微不至又寡言少雨。他突然觉得师父好像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只是明明知道却也放任他去帮助那家人了,任凭他被骗。 “你进去取粥时,有一对老夫妻经过。”岑黎开口道,林舟竖起耳朵仔细听,感觉师父要讲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他们告诉我,他们是来偷偷看儿子和孙子的。”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林舟下意识问道,父母来看儿子孙子有什么不对吗? “儿子和儿媳,不愿意看到他们。他们,是被扫地出门的。”岑黎平静地叙述,声线没有一丝起伏,平缓地像尊雕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麻熘地迟发了qaq 第29章 你若是匹马,怕是谁也驾驭不了你 “儿子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发了大财,同时也结仇不少。老父母一生为人正直,看不得儿子做这种事,因此离家乞讨度日。那位夫人——方才,小儿脉象平和,烧早已退了。额头如此之热,恐怕还得问她自己。” 岑黎难得说这么多话,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来:“为师只想告诉你,凡事不要且看表面。” 林舟浑身一震,突然领悟了岑黎的良苦用心。明明早就知道的,不是吗,让他继续“好心”下去是为了教他这个道理吗? 他眼睛酸酸的,胀胀的,一丝熘酸气冒了上来:“师父果然早就知道这些。” 岑黎将他搂入怀中,挡住他后背的凉风,柔声道:“我说了,你就听吗。” 林舟此刻的心情乱七八糟,没察觉到岑黎话中少见的温柔,只是闷闷答:“以后师父说什么我都听,再也不乱来了。只是师父不要再这样实地演练,代价太大。” 他害怕这种实打实的场面,还不如山上看医书来的悠闲呢。 岑黎默默思考“实地演练”的含义,点了点头。林舟在他怀里蹭了一会儿,问他:“师父怎么解决那两个人的。”他闭上眼睛,怎么都想不明白师父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搞定那两人的。 在烛火亮起的那一刻他只看见两人嘴里塞满了角落衣服上的粥,师父什么时候做的?算了算了,说不定他早就留有一手呢。 岑黎把林舟完全搂在自己怀里,他看不清岑黎的表情。岑黎嘴角露出难以言喻的微笑,说:“让他们自食其果罢了。” “自食其果?”林舟心惊,方才那妇人的言语间字字都是要他们的命,那这两人还有的命活吗。 岑黎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只要妇人有解药那两人就没事。” 林舟放下心,又问了一些问题,随后沉沉地睡去了。 岑黎轻笑,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他轻抚着他的短发,搂着他小小的身体,为他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夜晚的寒气。 他的眼眸在夜色更加深邃,深得看不见底,也看不清他的眼珠中究竟倒影着什么。或者说,什么也没有。 他平静如水的脸上勾起微笑,瞳孔中射影出林舟的影子:这样幼嫩的孩子,就像山的稚子。纯洁,干净。无知,懵懂。 第二天天不亮两人就出发了,到集市上吃了早餐,随后岑黎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匹马。 林舟和那脾气颇大的马大眼瞪小眼。 这匹马……呃,脾气很沖啊。林舟摸摸马脸,那马对他喷了一口浊气,林舟满脸无语,愤愤地擦那喷在他脸上的臭气。 果然,和云王府的马压根不是一个档次的。 林舟嫌弃地踢了踢马腿,马脾气大的很,立马一脚踹了回来,直把林舟气得脑门冒烟。 “你欺负它作甚。”岑黎整了整马鞍,看着一人一马对峙甚觉好笑。多大人了,还和畜生一般计较。 林舟气愤地揪马耳朵,然后在马发飙前迅速逃开,全方位地展示了什么叫“恬不知耻”。 “这马不好,不乖巧听话。”林舟走到岑黎旁边,嘟嘟囔囔地抱怨。 “听话也好,活泼亦可。能跑得动便是好马。” 林舟:“我总觉得你这话……”他接触到自家师父的眼神,悻悻地不说话。过了几秒钟忍不住把话说全:“好像在说我。” 岑黎握住林舟的手助他上马,随后也翻身上马。 他道:“你若是匹马,怕是谁也驾驭不了你。” 岑黎双手从他腰间绕过,拉过缰绳:“太闹腾。”不等林舟发作,他又继续道,“这里集市小,没有好衣裳。赶到城里先买鞋。” 林舟默默捂脸。怎么办,对师父完全没办法生气!
第40页 什么马不马的,如果他真是一匹马,也绝对是玉树临风英姿飒爽的千里名驹——无人可驾驭?他看师父他老人家就驾驭的妥妥的嘛。 林舟憋着闷气,转身就已到了城门外。 城门外的景象出乎意料。没有蝉源山的安静怡人,没有乡村田间的平淡祥和——除去他们路过的那家人。城门内不知什么光景,反正外面林舟是看的清清楚楚。 城门外聚集有一大批流民,有老有小,即便有诸多青壮年也是瘦骨嶙峋。城门外是荒芜的杂草,没有田地和房屋。这些人在外面颠沛流离,渴望过路人施捨一口口粮,可进城者人人自保,根本睬都不睬他们一下。 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跑到他们的马边,可怜巴巴地望着林舟和岑黎。她的衣服几乎都是破洞,而且看得出来极其不贴身,大了身子一圈。 她的脸色蜡黄,原本就黑的皮肤显得更加病态。营养极度缺乏,应该许久未吃饱饭。 林舟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处,这里有一块玉佩。是他没见过面的妈留给他的。他身上只有这么一样东西值钱,之前王爷塞给他的银票等等都放在山上小屋交由师父保管了。 “你可知,升米之恩斗米仇。” 林舟猛地抬头,撞进岑黎幽深的瞳孔中。他喃喃道:“师父……” “我容你善良,但不容你置自己于危险之中。”岑黎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随后便不再多说。 林舟垂眸。他前一晚还说过要听师父的话,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他实在…… 他又看向那病弱的女孩,眼中闪过一道不忍。岑黎忽然握住他的手道:“你若想帮她,我便助你帮她。” 林舟背嵴一僵。岑黎完全贴在他背上,隔着衣服他也能感受到那颗心的跳动,即使这里并不安静。 岑黎的话把他一棒子打醒了。昨天,师父阻止过他,他没听,结果呢?今天,几乎一样的情形,难道他还要为了自己所谓的善意害了一心为自己的师父吗? 林舟忽的仰起头,果然,说着这话的师父依旧低头看着他。 林舟笑了笑,说:“不了,师父,我们进城吧。” 岑黎闪过一丝怀疑,不过转瞬即逝。他夹紧马腹,载着两人的马如箭一般飞了出去。听话也好,活泼亦可。能跑得动便是好马。 这里是距蝉源山最近的景田城,离蝉源山算不上很远,然驾马而行亦需好几时辰。 不论蝉源抑或景田,都位处南方富庶之地,乃鱼米之乡。只是蝉源附近环境诡异,无人敢居住。作为这一带最大的城,景田容纳了不少的人口。 城门外的景象令人震惊,城内倒是一片繁荣。虽比不得京城那般歌舞繁华,倒也算得上欣欣向荣。 城内房屋鳞次栉比,大小商铺沿街而列。小商小贩路边吆喝,路人时不时停下看一两眼。 进城后两人就下马步行,带着马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于是他们先找了家客栈付了定金,将马栓在客栈里,然后才出门逛街。 林舟再次发挥土包子特色,先是对此地人们的衣着品味挑剔了一番,直言当地人活像水里捞出来的鱼,身上全是网。 “这样真的不难受吗,看着都疼。”林舟拽着自家师父的衣袖以防走丢,集市上的人太多了,何况还戴着遮面,行走更不方便。 “景田常年多雨,赶路人带伞不便,故而城外人进城皆作此打扮。” 岑黎带他拐进了一家成衣店,挑了一双布鞋。 林舟:“怪不得我看好多有店铺的商贩大多穿着还挺正常的。”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伸出脚晃晃唧唧,对店铺里的成衣进行一番扫视,岑黎自然而然地蹲下身替他换鞋,自然无比。 林舟:“……” “师父,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好。”林舟一脸黑线,不管怎么说他也十几岁了,虽然人生中有两样不会的东西——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好歹穿穿鞋还是会的。难不成师父还要每天帮他穿衣服吗? 岑黎:“你还小,会什么。” 林舟捏拳,奶奶的被鄙视了我去!他小声吼:“我会!”说罢急吼吼地拍开岑黎的手,自己弯腰穿鞋。 “啊嘞?”林舟瞪大眼睛看着脚上的鞋,觉得奇怪,又动了动大脚趾,把鞋子顶部顶了顶。确定这的的确确是双鞋又转头看师父说:“这真是鞋?” 岑黎:“嗯。” 岑黎好整以暇地环胸站着看着小徒儿穿鞋,折腾了半天也没穿好。 “什么破鞋!”林舟怒红了脸,连骂鞋子不好。 这烂鞋和现代的球鞋差不多,有线有洞,但那洞的排布很奇怪,他线穿了半天也没穿好。 老闆一听他这话立马赔笑送走刚付了钱的顾客,一脸激动地冲过来道:“小公子可别乱说话,我这鞋可是全景田最牢靠的,够你穿个一年半载的。” 林舟看着眼前大鬍子头上围布巾的矮胖子,噗嗤笑出声来。 第30章 他只是……不会穿鞋 岑黎扶额,对老闆道:“我徒儿并非冒犯。他只是……”他斜睨了林舟一眼,似笑非笑说,“不会穿鞋。” 林舟羞红了脸,一根手指头猛戳自家师父,低声咬牙切齿道:“您老给我留点面子!” 老闆一幅“我懂”的样子点点头,笑眯眯地说:“小孩儿出来要听大人的话,不要耍小脾气。”说罢弯腰拍拍他的脑袋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林舟深觉一口气吸不上来,他道:“师父,他说我小孩,你能忍吗!” 岑黎再次单膝跪在他面前,点了点他的足见,“哪里不是小孩。” 林舟怒目,“我十六岁了!” 岑黎穿鞋带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他:“十六?” 在岑黎手中的脚动了动,他骄傲地昂首,“没错啊,我就是十六。所以说师父别老拿我当小孩。”说罢戳了戳岑黎的肩膀,以示不满。 “我一直当你是舞勺之年,不想已经这么大了。” 林舟暗搓搓地高兴,虽然不知道舞勺之年啥意思,不过感觉自己总算扬眉吐气了,以后可不能让师父再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儿。没等他窃喜几秒钟,岑黎的话如五雷轰顶,轰地他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刮子。 “既然如此,回山上后理应学做内务,首先便从洗衣开始。”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特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摔! 林舟暗地里狠狠地砸自己一脑袋,伸出爪子整了整岑黎本来就平整的衣服。他道:“师父,我觉得咱们医学博大精深,实在应当好好研习。上次你给我那些书还没看完呢……这些琐事还是算了吧。” 岑黎给他穿好鞋,抬眼看他,林舟俯身撩开遮面却见岑黎眼中满是戏嚯。 林舟震惊,“师父你居然……”居然被师父耍了,师父居然会耍人?他师父不是高冷得如同高岭之花不可一世从来不苟言笑的么。谁能告诉他,师父这是被何方妖孽附身了。
第41页 林舟震惊地张大嘴说不出话来,他磕磕绊绊地牙齿打架道,想和岑黎扯皮却又不知扯什么皮好。 “回去好好研习,琐事不用你。” 岑黎向店家买了几双鞋外加几件薄衣裳。夏季快到,他自己有衣服,林舟初来乍到的无衣可穿。 岑黎瞥向那只扯着自己衣袖的手,又看了眼还不到自己肩膀的脑袋正好奇地东张西望,碍于他没开口不能东跑西跑。亮晶晶的眼睛诠释了什么叫“想浪荡”。 竟然已经十六了呢。岑黎给林舟的遮面扯了扯,眼神复杂,这么大的人却尚不懂世事,以后如何是好。 只见竖子两眼放光地盯着前方——糖葫芦。 岑黎无奈,心道:现在仍是孩子,以后的事,竖子自有出路。或许,用不着他操心。 林舟喜滋滋地砸吧糖葫芦,见师父目不斜视只走路,一只手里还提着包,里面装了刚买的好几件衣裳,良心发现觉得只顾自己享乐实在太不是东西了,于是臭不要脸地把自己啃了一半的糖葫芦递到岑黎嘴边。 他笑眯眯地看着岑黎,笑意透过半遮半掩的遮面传递到岑黎的眼中。 岑黎脚步顿了顿,糖葫芦从下面穿过遮面至他眼前。已经被咬掉了两颗,第三颗上面粘了一些疑似口水的不明浑浊液体。 岑黎:“……” “你自己吃吧,为师不吃甜食。” 被毫不犹豫拒绝的林舟一点也没忧郁,抽回糖葫芦继续囫囵吞枣。 “我早就知道师父不吃这个,我就意思意思,嘿嘿~”林舟对岑黎嘿嘿笑,笑的一脸欠扁。 林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有没有后悔给欠揍找虐的徒弟买糖葫芦。 午时将近,两人找了一家路边小饭馆解决午饭。 岑黎点了三个菜,林舟连看菜牌的机会都没有。刚刚师父要了什么菜来着?唔,红烧猪蹄,麻婆豆腐,水煮秋葵。好像……前面两样都是他爱吃的? 他双手托腮,靠在桌子上,笑着看着岑黎。 师父真好看,永远穿着白衣服,从来没见脏过,长长的头发比女人还要漂亮。遮面下的脸总是面瘫,偶尔笑一笑美的他得抹鼻血。 林舟吸了吸鼻子。唔,可不能真流鼻血,丢人丢到家了。 岑黎拿过一根筷子,用后端敲了敲呈痴呆状的林舟,道:“用餐时可将遮面取下。” 林舟急忙护住自己遮面,嚷嚷道:“那可不行不行,万一仇人找上门来怎么办。” “少年人,哪来的仇人。”岑黎手指轻扣桌面,目光随意地环视周围。 周围都是平民,大多大声聊天,最多有几个好奇的看他们两眼。没办法,这种环境他们的装扮实在太惹人注意了,当然,主要是岑黎,林舟的存在感基本忽略不计。 这混小子进了店门就活跃得不像话,读那菜牌都读不清楚。好在岑黎没给他机会点菜,否则闹出笑话来那才是真丢人。 人们只当这是个活泼的少年人,并未过多关注。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只是跟在少年人身后的人一身气度不凡,明明身上并未佩剑却给人凌厉之感。仔细一瞧又觉得此人如沐春风,和煦至极。 岑黎将一身尖锐隐藏在白衣墨发之下,只有遮面下的那双眼,平静无痕。 林舟不知如何解释,然而岑黎的淡然让他觉得:没错啊,谁会跟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折腾?一天天追杀他累不累啊,何况他也没他妈那么牛掰的本事啊。 咦,不对啊。有件很重要的事差点给忘了。 “师父,我好久没头疼了。”林舟试探性地说,他记得师父是见过他最初头疼的样子的。 最开始还没过来的时候他就时常头疼,到了这里他也就上山时疼了下。只是这么久,快两个月没疼了差点让他忘了。这不科学?明明三天两头就疼一次来着! 林舟觉得师父看他的眼神颇古怪,语气也古怪:“你很希望头疼?” 林舟摇头如拨浪鼓,“不不,我就很奇怪。以前经常头疼,现在不疼了有点……嘿嘿,不适应。” 岑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默不作声。 何止不头疼,连预知的能力都不曾出现过。 岑黎看着林舟独自揣摩,心下好笑。这孩子恐怕连自己的本领都没弄清楚。 他再次端起茶盏,心想:或许这是上山这么多人以来,最弱的一个。 下一秒钟林舟就又想起了自己“超能力”的事。在上山那天晚上,他帮助云王小弟躲过了一劫,谁知黄雀在后,还好有江公子帮忙又顺利逃过一劫。 那天晚上加上第二天早上,他都凭藉那毫无来由的“预知”一路过来。只是在那之后,在蝉源山上的每一天从未再出现过那种感觉。 他以为下了山就会有了,可即便面对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危险,例如大婶欲图毒害他和师父,他都没有预知到,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所以说“预知”果然是暂时的吗? 这样一来他身上就没有王爷所说的那些人的试图找到他的“价值”了。究竟是喜是忧啊,唉…… 林舟思绪千百轮回,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小二已经把饭菜端了上来,他看着那些菜第一次产生了“怎么办完全不想吃饭”“肉也没胃口”的可怕想法。 好在不管烦恼有多大,他的胃口都小不了。风捲残云地解决了一大盘猪蹄和豆腐,秋葵一根都没动过。 吃完还一脸嫌弃地说:“蹄子不够咸,还不如师父做的。” 岑黎吃饭向来斯文,不像某些人一样没有一丁点形象,抱着猪蹄直接上嘴啃,啃得油光满面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滋润。 岑黎道:“布巾擦嘴。” 林舟摸了一把,尴尬地对他傻笑:“……” 岑黎无奈,翻出一条干净的布巾给他擦了擦。因为林舟的布巾经常不翼而飞,他身上时常准备了多块以备不时之需。 林舟觉得师父这样擦根本擦不干净,脸还是脸,油还是油,并没什么差别。于是扯过布巾相当粗暴地在嘴巴上抹,完全不心疼自己嫩嫩的皮。 “江海那盗贼,终于缉拿归案了,咱们总算不用受罪了。” “哪里不用受罪,商贩们不论遭劫不遭劫,卖出来的东西不是都那么贵么。要我说,他们不过是拿江海当个幌子好正大光明地搜刮咱们百姓的血汗钱。” “哎,那江海现在被押到京城了吗?不管怎么样盗贼没一个好东西,还是尽早捉拿归案的好。” “哪能呢,那些个……什么庄啊阁的,不都跟朝廷过不去么。据说江海现如今正被关在青庐庄的山庄里呢。” “怎么朝廷这回还帮他们呢?” “嗤……上头那位的心思哪是你我可猜得到的。只消他别出来作妖作乱就好。对了我还听说呢,云王爷正在和青庐庄少当家交涉呢。” “怎么说?”
第42页 “好像是朝廷想介入对江海的调查。” “江湖之事干朝廷何事?” “谁知道呢……” 林舟擦嘴的动作一顿,隔着遮面看着邻桌两名挺着大肚皮男子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胡天海地地论事。 江公子被抓了? 云王要介入调查? 小弟和江公子应该不是敌人。从上次江公子来带王爷的时候就可以看出两人应当是交情颇深的好友,那么为什么王爷要介入呢?还是说,假借“介入”之名实际干涉江湖门派对江公子的处置? 第31章 南派青庐庄第一不要脸 林舟怎么想都是后面的猜测更加靠谱,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莫非,这么久以来情势非但没有转好反倒更加糟糕了?那他岂不是更危险了?! 林舟觉得自己的呼吸突然罢工了——他看周围的人一个都不像好人! 林舟神经兮兮地凑到岑黎面前,压低声音四下张望,继而鬼鬼祟祟地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山上?这里太危险了。” “暂时不回去,需得把求医之事解决了才走。” “求医?求啥医。” “……我们此番下来是为了替人看病,也是给你研习的机会。你不知?” 林舟摸摸鼻子,撤身回去,“你也没说呀。不过讲实话,我觉得总有人盯着我。” 岑黎:“……” “但是有师父在我一点都不怕!” 林舟一想到他们这次下山是赚钱来的就不想回去了。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林舟这种没心没肺没脑子的熊孩子。最起码目前为止他还未感受到任何威胁到生命的事件,所以嘴上说说怕,实际上……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再说了……一路上也没见什么人对他有想法的,说不定都是云王弟弟太过自恋。 江公子还不知道为什么被抓起来了,若不能弄明白事情的缘由,林舟说什么都是不肯回去的。 林舟愉快地把事情抛之脑后,决定将玩乐进行到底。 哪知那桌的邻桌听他们这话“嘿”了一声,一幅欲图大谈特谈的架势:“这算什么,现在青庐庄不是大刀阔斧地追杀那谁来着,就那小王爷。” “哎我也听说了!”林舟的邻桌兴趣一下子上来了,林舟嘴里的豆腐啪嗒掉在桌上,震惊地看向他们。 “听说那小王爷是假冒的,真王爷老早被那冒牌货杀了顶包啦!” “与青庐庄又何干。” “你不知道,那冒牌货原先是青庐庄出来的,不仅顶替了真王爷,还捲走了青庐庄的巨款!” “还有这等事?” “可不是嘛,最可恶的还不是这件事,这个冒牌货祸害那些大家门派就算了,还祸害咱们老百姓。这不,本来要押运给流民的粮食都被他半路劫走啦,害的难民全都聚集到城外,经常抢百姓家的米,最近进城做生意的人不是越来越少了吗。” “真是造孽啊。我还听说他与江海狼狈为奸!” “可不是,一个北派稃阁第一杀手,另一个南派青庐庄第一不要脸,两人当真绝配。” “要我说,此等妖孽理应处之而后快。” “英雄所见略同啊!” 说罢三人颇有感慨特有江湖侠士之义地碰了碰酒杯,一饮而尽。 林舟:“……师父,我有这么出名吗。”他谨慎地把遮面严严实实地围好,生怕露出分毫让他们认出来。 岑黎平静地说:“你是江海还是王爷。” 林舟:“……”差点忘了,他还没告诉师父自己的鼎鼎大名!也就是说师父可能,或许,压根不知道他的来历?卧槽,那之前“师父早已洞悉一切”的诡异感觉是怎么来的! “我就是他们口里小王爷。”林舟不知自己该挺胸骄傲还是该像只过街老鼠一样灰不熘秋,一脸扭曲,话也说的咬牙切齿,瞪向那几人的眼里正在卖力喷火。 岑黎看着林舟像个要糖不给的小孩一般气哄哄的样子,偏偏话还说的偷偷摸摸的,他遮面下的丹凤眼露出笑意,道:“王爷乃天潢贵胄,何必跟路边野莽一般见识。” 林舟愤恨地戳着米饭,看向岑黎的眼中透着怎么也散不去的哀怨,他说:“你也笑话我。” 岑黎但笑不语,然而林舟是看不见自家师父谜一般的微笑的。他甚至马虎到忘记怀疑岑黎为什么对他的身世一点都不惊讶。因为,太信任了。 两人下午在城里逛了一圈买了些琐碎的东西,其中还包括林舟极力要求的捏泥人、陶响球以及极度考验智商的九连环等鸡零狗碎的小玩意儿。 林舟自己都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想要这种与自己身份极度不匹配、非常有失风度的玩具。特别是当他表示想要某样东西时,师父他老人家毫不犹豫地买下来的瞬间让他诡异地治癒了。 他毫无心理压力地怀揣着一大堆上不得台面的小孩子玩艺,笑的跟个挫蛋儿似的乐呵,若不是戴着遮面,恐怕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么漂亮的孩子是个智障儿。 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摆弄着一坨外表不详的物体。 “师父,你觉得它好看吗?”林舟戳着那物,趴在桌上与它对视。 岑黎瞟了一眼,“山上的土豆尚未成熟,你若想吃我们买些回去。” 林舟默默无语,摸着良心心痛道:“这是师父你啊。” 岑黎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更加面无表情,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没有然后了。 谁知林舟这个胆儿肥的跟猪似的臭孩子跟猪拱白菜似的拱到师父跟前儿,谄媚地双手奉上自己的佳作:“怎么样,这是我做过最好看的一个了!” 岑黎从他手里拿过来,对着烛光粗略地端详了一下,道:“你曾经还做过?” 林舟一听这话可来劲,拍着胸脯道:“那必须的,以前我们班里一堆人做这个,就我捏的杯子最好看。” 然后他同蚊子一样低低地补了一句:“虽然底下漏了个洞没法装水……嘿嘿嘿。” 岑黎注视着他,这个眼睛笑成一条缝的小孩。小孩刚来时土灰土脸,面色不好,身体也瘦了很多。现在养了近两个月,胖了回来也白了不少,原本短短的头发现在也长了,额前的头发大致能遮住眼睛。 “回山上头发需得修理。” 林舟抬头看他,一脸懵,“为啥要剪掉?” “莫非你想留着。”说话间岑黎已经上床,看着他,拍拍床。 林舟老脸一红。尽管一起睡觉很久了,林舟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每次近距离看师父的帅脸他就无法按捺住自己那颗无法平静的心脏。 林舟懵逼的表情瞬间崩裂,咧嘴蹬鞋扑到床上抱着自家师父手臂。岑黎揉了揉他脑袋,拿过一边的医书看了起来。
第43页 林舟:“……” “师父,你这样要讨不到老婆的。” 岑黎目不转睛,一脸淡然:“老婆是何物。” “算了,反正我会给你养老的。”林舟摆摆手,翻了个身背对师父睡觉了。家也回不去,他在这儿倒没什么,就是担心大哥没人孝顺他。这货老了估计是个儿子不理老婆不爱的种,也就他这个绝世无双的好弟弟勉强照顾一下他了。 哎,真烦。 岑黎看着医书,上面是枯燥乏味的药理,他打算整理一下让林舟学习。只是出了蝉源山让林舟看书他怎么都看不进去,好像蝉源山中的小屋是他唯一能安静下来的地方。 于是岑黎也不勉强,让这本应玩耍的孩子多玩一会儿。或许,回去的时间可以延后一点。 他的余光洒在林舟的后背上,瘦瘦小小的,比同龄的孩子小的多。看上去也就比刚换完牙的孩子大那么一点点,怎么看都不像有16岁的样子。 突然,林舟开口了:“我有个哥哥,他也是大夫。” 岑黎把许久未翻页的书放到一旁,“哦?”他侧脸看着林舟的后脑勺。 林舟翻过身来,一手托腮,鼓着嘴巴,“他从来不看书,懒得要命。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医生的,那些小孩看了他也不怕,奇怪。” “你兄长研习外理还是内理。”岑黎问道。 “呃……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专门给小屁孩看病的,”林舟瞪了岑黎一眼,警告地说,“我不是啊!” 岑黎伸手遮住他的眼睛,用大拇指和小指在两边太阳穴不轻不重地按了下道:“你怎么能瞪师父。” 下一句就应该是“没大没小”了,林舟哑言,“我就随便这么看你一眼,师父未免忒小气了些。” 岑黎把手挪开,也学着他一手撑在床上,与他面对面。海拔几乎相同,两人的呼吸突然缠绕在了一起。 “哪里小气,若我小气,明日就将你买的还给人家。” “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师父您老人家最好了,”林舟狗腿地伸脚挠了挠岑黎的,岑黎的眼神忽的幽暗了,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他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林舟听,反正林舟听得清清楚楚。 林舟刚要发作,房内的蜡烛突然灭了。 黑暗中红,林舟“喂喂”叫了两声,哪有人应他。他疑惑地问:“怎么蜡烛灭了?” “嗯,许是风大。赶紧睡,明日一早给病者看病。” “我能不能不去啊……外面太危险了,是个人都要抓我。” “不可,你一人在此为师更不放心。” 房内门窗紧闭。窗外树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门外走廊寂寂,一人伏于地上,双目紧闭,已然无了生气。 “如何。” “阿七还没回来。”下首之人面色凝重,整个屋内一片肃然。 烛火摇曳,一人背对众人负手而立,满头银发。他转身面对众人,如鹰隼般精明通透的眼神被烛光映得满目红光,摄人心魄。 作者有话要说: 臣妾应当被打!说好的十二点又迟了qaq求鞭策嘤嘤嘤…… 第32章 吾恐此人有不世之术 跪在下面的人个个皆噤若寒蝉,不发一言,心思沉浮。其中一人满面苍白,透着一股病态的阴翳,跪着的多人中尤以他跪的最为笔直。 他用车轮碾压过的沙哑声音道:“我青庐庄乃南派第一门派,精英无数。吾思虑,蝉源先生多年隐逸,甚少露面,至今无人知晓其面容。世人皆称其神医,有旷世医术。”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然此人深不可测,凡探寻神山者皆无功而返,凡劳顿其车马者皆无一可返。吾恐此人有不世之术!” 其他几人不置可否,听他继续说话。只是,这劳顿其车马都劳顿到人家性命上去了…… “数年前,宁皇后列游天下,我与她曾有一面之缘,是位奇女子。她的本领,江湖闻名。”他转动着扳指,通透的翡翠扳指折射后发出幽幽的微光。 他目光含笑,神情似水。不论何时说话都温温和和的,像小舟划桨,荡起微微波浪,让人不自觉地打开心门。他勾起一抹微笑,倏地冷下脸来,漠然道: “信歇,继续盯着小王爷。若是北派的贵客来访,尔等遇见理当好好尽地主之谊。” 韩信歇应“是”,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眉毛狠狠地拧了起来,随后生硬地放松。他的意见,他的警示,全部驳回。 后面连着几天林舟都跟岑黎跑去一户人家家里看病。生病的是那户人家的妻子,三十多岁年纪,自从上个月月初开始便时常头疼,没有一点缘由。 这让林舟不禁想起了好久没造访的头疼病,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要是这会子头疼起来了,原先那位神乎其神百闻不如一见然而从未见过的中医可没法穿越过来救他。 林舟两条腿夹住药罐子,两只手抓着木槌,费力地搅拌捣鼓。药罐子里是一坨黑乎乎灰熘熘不知什么成分的药泥,气味还大的很。先前师父把药材扔给他,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半成品药材,连名字都没和他打声招呼。 说好的参观学习呢?! “太无聊了,还不如回山上钓鱼!”林舟奋力捣鼓药罐,咬牙切齿,颇为怨念。 “实在是万分感谢,拙荆之顽疾在下就是寻遍景田也无人可医,久等先生未来,我差点就要差人去京城请大夫了。得幸先生前来看望,拙荆才得以解脱啊。” 林舟正在庭院里捣药,听声音得知是家主和岑黎出来了。 那家主叨叨叨地一个劲儿感谢这感谢那,奈何自家师父是个实实在在的闷葫芦,旁人说十句他都不一定有一句话可回。 林舟拍了拍屁股,抱着药罐子跑到岑黎身边,把罐子递给他。 两人此时仍旧戴着遮面,岑黎遮面微微晃了下,林舟直截了当地伸直了手把罐子挤进家主的怀中。 中年男子一愣,显然没想到林舟动作如此简单粗暴。 “早听闻先生新收了位徒弟,不想年纪如此小。”他乐呵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林舟,“头一次见面,希望小兄弟不要嫌少。” 林舟天灵盖一震,这是要贿赂他?顿时警铃大作,目光如炬地仰头看向岑黎。 就算岑黎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拿不拿?拿么,想拿! 岑黎头还没点完,林舟就已手疾眼快地接了红包,一边说“不嫌弃不嫌弃,都是心意嘛。” 男子朗声大笑:“小兄弟倒是爽快人!”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希望令堂能早日康复!这药可是我师父精心配制的,你必须得省着点用啊。”林舟肉痛地看着与自己陪伴了好几天的药罐子,面露不舍。 这几天师父勒令他每天捣药。这服药不知被□□成什么样了,他估计再多捣鼓几天或许要成仙药了,可怜他这手臂遭了这么多罪。
第44页 男子一脸迷惑,岑黎本来就不说话,林舟心想:难道我说错了?的确是精心配制啊。呃……必须两字说的太激动了?这可是他花了好几天时间弄出来的,那必须得省着用呀! 岑黎:“尊夫人只需静心调养即可,切勿过度操劳。如此,我师徒先离去了。” 男子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听得他这话连忙道:“一切都听先生的,先生请慢走。” “出门前那人怎么看我这样奇怪?”林舟忍不住问。 “生病的是他夫人。” 林舟一脸莫名其妙,“我知道啊。” “不是他的母亲。” “我又没说是他……母亲?”林舟顿时觉得脸热,简直要烧成一锅红烧肉,滚烫滚烫的。所以说……令堂是母亲的意思? “别,让我缓缓,好丢人。”林舟一手捂着胸口作痛苦状,一边浮夸地卖力表演。 岑黎提着医盒子,伸手拉过他捂胸的手,“仔细点,差点撞上。” 刚刚林舟自我陶醉的时候差点撞上拐角,何况他还戴着遮面。要不是岑黎手疾眼快他,非得撞个鼻青脸肿不可。 又过了小半月,林舟彻底掌握了“如何能把药捣地又快又好手还不酸”的特殊技能,并且一如既往地对岑黎隐瞒药材的行径表示不满。曾多次委婉抗议,皆被生硬地转移话题拒绝。 半个月后天气渐渐转热,林舟手头的“红包”越来越厚越来越多,每天抱着红包,乐得牙齿都要看不见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当地气候缘故,林舟总觉得夏季来的太快。一眨眼酷暑便蜂拥而上,热得他体无完肤,简直想拜后羿为师,与太阳大战三百回合。 他恨不得每天泡在客栈里不出门,恨不得这时候能变出个空调来,不,电风扇也好! 他整个人趴在窗户上,任凭热浪吹拂。双眼微眯,望向远方。 他们住的是沿街客栈,并且朝向为阴。阳面正对着大马路,阴面则面对着数不清的普通住宅。他们位处二楼,加之城里居民自己造的房子大多矮小,故而他能一览无余,欣赏风景。 这玩意儿,要放在现代,门票不得跟流水似的哗哗流么。要是他能回去,一定要努力赚钱在古镇之类的地方开个民宿,每天在柜檯坐着,招几个小工算帐做菜搞卫生,自己坐等收钱。 啧啧,太幸福了。 做劳什子医生啊,费劲不讨好,票子还没那么多。唔,如果是像师父这样的也还不错,可以正大光明收红包走后门,那倒还勉强可以考虑考虑。 远在某个时代的林语棠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师父啊师父,咱们什么时候回山上啊。”林舟百无聊赖地叼了根狗尾巴草,一脸闲的蛋疼。 岑黎正在叠衣服,道:“不想玩了吗。” “想啊,可是这天也太热了,玩也玩不动啊。”林舟扭了扭,半倚靠着窗,目视远方,神情忧郁哀伤,感觉自己酷酷拽拽的。 除去几天给病人看病,岑黎偶尔也会带他去其他地方玩玩逛逛。前几天还说要去景田东城的集市,那里有好多卖鸟斗蛐蛐儿的,结果这天一热人一懒,好嘛,客栈里待着吧。 要是能下一场雨就好了。 林舟哀怨的目光投向老天,艷阳高照、晴空万里,哪里有半点要下雨的徵兆了。 他朝窗外大吼:“老天爷,你敢不敢下场雨——你要下雨我认你当祖宗——” 结果回答他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咒骂的声音。 岑黎叠好最后一件衣服,走过来站到他身后,对他说:“老天不爱听这个。” 林舟没想到岑黎会正儿八经地跟他开玩笑,立马嘻嘻哈哈说:“那行,它要下雨的话,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跟它混,给它做牛做马永远喊它祖宗,这总行了吧。” 岑黎看着他,手里持着客栈里有的便宜杯盏,轻啜了一口粗茶,细细品味。 有的人就像便宜杯子里的便宜茶,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值钱,但品他的人若肯用心,那便是无价之宝。 林舟不爱茶叶,去向小二要了一壶加了蜂蜜的花茶。等他回来时却发现岑黎还在窗边认真地凝视着什么。神色专注至极,令人诧异。 林舟狐疑地过去想看看师父老人家在看啥好看的,莫非天空中漂亮妹子在飘? 谁知,窗外乌云笼罩,天色转瞬间黑压压下来,像是被大石头压了喘不过气。显而易见的,乌云极其厚重,是要下雨的前兆。 林舟惊讶地站不住脚,震惊地痛心地一脸生无可恋地哀嘆道:“完了师父,下半辈子我不能陪你了。” 岑黎原本隐含笑意的脸微僵,嘴角也收了回来。谁知身后那孩子说:“我得生生世世陪老天他老人家去了,您多保重啊!” 岑黎垂眸,看着林舟再次趴到窗子上,几乎半个人都挂在上面了,一脸期待地看着黑麻麻的天空。 他的心忽的就放下来了。像什么一直悬着的,放不下的东西,终于沉下了心。如果飞鸟迟暮,不论多热衷于天空,也终有一天要落地。 第33章 自家师父真……骚 下了半天雨,放晴后终于凉爽不少。空气中都是青草混杂着泥土的气息,清新干净。 雨过天晴,两人骑马到了城东。 景田城城市面积很大,是南方最大的一座城池,富庶且多油水,百姓富足当官的捞钱捞的也开心。要说这景田过得最滋润的莫过于知府常氏,据传他有芳田百亩,宅院数十座,还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商铺饭馆。再加之每年都是朝廷的纳税大户,单是上面下来的奖赏就让人眼花缭乱。 城东的花鸟集市就是他一手操办的。知府大人最宠爱的小妾酷爱花鸟,景田花鸟多却不精,因此他操办花鸟集市好让全国商贩来此售卖花鸟。 故而,景田有三知名:一为乡之富庶,二为城之花鸟,三为神医之蝉源。 要问为何蝉源先生如此闻名,大抵是因为多年前曾治好了尚为皇子的先帝之顽疾。先帝一登基便敕封景田,封怪山名为“蝉源”,赠与蝉源先生。奈何蝉源先生从未露面,那封山的圣旨便到如今也无人认领。 不过,世人皆知蝉源山乃先生私有,加之此山在蝉源出名前就甚是诡异,从未有人问津后活着出来,便更加无人敢肖想。 到了花鸟集市,花香便扑鼻而来。花里胡哨的各色花朵鸟兽钻入眼帘,叽叽喳喳之声不绝于耳。 集市人流量极大,道路却不宽敞,挤的人们不得不摩肩接踵。他们未进集市便把马匹交给专门看马的人管辖,两人徒步而入。 林舟个子矮,钻进人群中基本看不见脑袋。于是他死死双手抱住岑黎的手臂,坚决不放手,结果由于两人贴的太紧倒不方便走路了。 岑黎看林舟在人流中垂死挣扎,呼吸困难,并且直接导致二人寸步难行,于是把手抽了出来改为牵着他的手。这样一来他们的活动空间就大了不少。
第45页 林舟还想劝告师父这样容易走散,谁知看上去没什么战斗力的师父手劲如此之大,攥得他五指都疼。 只是……他的脸蛋诡异地红了热了。 考虑到人可能很多,因此这回他们没有戴遮住头的遮面,而是选择了只遮半张脸的面纱。 林舟第一次使用这玩意,看着岑黎这装扮只觉得自家师父真……骚。 尽管面纱是深灰色的,但还是把师父老人家的眼睛眉毛露出来了,那张帅脸就是只露半张都让人激动。还,还光天化日的拉拉手,真是太没样子了! 周围路过的男男女女都对气度不凡的岑黎表示了无限好奇和倾慕,林舟不自觉地收了收掌心,将岑黎拉的更紧了。 岑黎唇角微勾,将林舟轻轻拽了一下。林舟感觉师父只是稍微这么一拉整个人都被带过去了,踉跄了一下到了一个摊位前。 岑黎道:“喜欢什么。” 林舟看着框子里红红绿绿的妖艷大花,顿时满头黑线。他看上去那么没品位吗? “都不好看。”林舟无比嫌弃地说。 岑黎又拉他去了下一个摊贩,这里有许多白色的花朵,一朵朵看上去洁白干净,神圣充满诱惑力。 林舟:“矫情。” 又下一个:“俗气。” 接下来:“……我不想被它扎,太痛。” 然后:“还有没有别的。” 岑黎:“鸟如何。” 林舟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发现正前方是一个正儿八经地店铺,里面人满为患,叽叽喳喳的吵的不行,确是个卖鸟的店。 林舟点点头,二人进了店。 一进店就让人感到脑仁生疼,颇有天旋地转之感。鸟大多一只一笼,少数有两只一起的。看鸟的客人不少,那些嘈杂中有一半是他们的功劳。 “十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这种鸟,我随便哪座山上一抓一大把,你卖十两银子?” “客官真是说笑了,您看这色泽,这纹路,哪里止十两?何况你以为这鸟当真哪座山头都有么。” “不行,至多八两!” “蝉源山上的鸟只值八两?客官您在开玩笑吧。” 说话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和小二,男子边上还跟着一名戴着遮面的姑娘。叫价十两的小二高昂着头,一脸骄傲。 “什么,蝉源山的?” “那可不,我家掌柜的亲自去抓的。这鸟儿可灵气的很,卖您十两算便宜的了。” 林舟捂嘴,朝岑黎勾了勾手,岑黎侧耳过来,他说:“咱们山上还有这么丑的鸟?” 传说中蝉源山上抓来价值十两银子的鸟通体黝黑,小眼睛倒是十分有神,不过林 舟实在看不出哪里好看了。 “不是,从未有过。”岑黎牵着他的手到店铺另一边,那鸟连一眼都没给。 林舟暗自嘀咕:师父开什么玩笑,他哪里记得山上那么多鸟的样子。不过此鸟丑是真的丑。 今天不知撞了什么邪,先是下雨的心愿老天给完成了,被人群挤成肉泥,然后遇见蝉源牌冒牌鸟,接着又逮着只浑身雪白的小鸟。 方才人群一阵涌动,原来是一只白色的小鸟趁人打开门时逃了出来,一出来直直撞到林舟脸上——也不知这鸟是怎么想的,非得挑个矮子撞,然后就一脸镇定自若地搭着两条小细腿站在林舟肩膀上。 林舟:“……” 他小心翼翼地把鸟抓下来捧到手里,这鸟也不挣扎,随着他用手抓。小眼睛咕噜咕噜转,看看人群,看看林舟,看看岑黎,一点也不怕生。小鸟浑身雪白,眼睛如同黑宝石一般灵动,然而却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凶意。 立时就有人拨开人群跑到他们面前,惊奇道:“哎呦,难得这鸟不怕生呢,小公子好福气,这鸟竟然不怕你。” 林舟哼哼:“我看它挺自来熟的。”反应过来这人叫他“小公子”瞬间炸毛,蓬莱苑的老鸨也是这么叫他的! “这鸟多少银两。”岑黎出口问,“它与你有缘,便带走吧。” 林舟没想到师父直接开口要买,还想斟酌要不要再看看,谁知那人道:“哎哎,公子好眼光,这鸟便宜拿去,只收您一两银子就是。” “嗯。”岑黎付钱拿笼子,将小白鸟塞进笼子里牵起林舟就走了。 林舟还在想怎么遛鸟,没听见后面人说:“哎,这鸟怎么如此便宜?” 店主无奈嘆息道:“哎,这鸟漂亮是漂亮,奈何太凶猛,啄人啄的厉害,客人都不愿要这么个凶兽啊。难得有人要它,还不得赶紧送走。” 岑黎眼睛微眯。呵,假鸟十两一只,真鸟却仅一两。 走出店门依旧是汹涌的人流,林舟被挤的脸变形,还得□□照顾抱着的鸟。谁知挤来挤去的把他遮面给挤掉了! “哎~”林舟转身想找遮面,又心虚地不敢抬头,怀里揣着鸟,简直郁闷极了。 岑黎马上发现了林舟的异样,小孩已经松手去找遮面了。 他手疾眼快地在看不见林舟脑袋前拽回了他,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遮面取下围在林舟脸上,道:“不用找了,待会去买。” 林舟傻愣着让岑黎给自己系遮面,鸟笼子里的鸟叽叽喳喳乱叫,烦的不行也没妨碍到他。 咦,怎么空气流畅了神志清了气也爽了?他扭头一看,不知何时他们周围空出了一大圈,人们或走或停,无一不对他们投来惊艷的眼神。 林舟抬头意识到:师父没戴遮面!他瞬间出手想把遮面取下来,被岑黎提前一步拦下,道:“无事,你戴着便是。” 林舟讷讷的,望向看着他们的路人,拉着岑黎快步边走边说:“我觉得你的杀伤力比较大,要不然还是师父戴着吧。” 岑黎:“不担心那些人来找你吗。”不论他们走到哪里人群都会自动避开,林舟已经看到好几个姑娘羞红了脸了! 林舟咬牙切齿并且咬得非常莫名其妙:“来就来,谁怕谁!”师父被人围观才让人更不爽好伐,这群女的怎么这么不守妇道! “呵。” 岑黎无端笑了一声,这让林舟更是恼火加郁闷,只好拽着自家师父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渐渐地,人少了,林舟不再纠结师父被人围观的事,转而全心全意和鸟儿玩。 他看了一眼伸出一根手指头全神贯注逗鸟的林舟,伸手在他头发上揉了揉。 “嗯?”林舟笑的带着一股傻气,全方位无死角地诠释了“傻货”一词。 “喜欢吗。” “喜欢!咱们给它取个名字吧。”林舟给它扔了一点点肉糜,小白鸟立马低头啄起来。 “随你。”岑黎牵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去,眼睛忽的往边上一瞟,继而仿佛什么都没注意到地继续往前走。 “啄肉,怎么样~哈哈哈你看它只会吃肉,其他一点都不吃哎。”林舟指着小白鸟哈哈大笑,果真,原先笼子里有一些鸟食却丝毫未动,倒是林舟塞进去的肉糜吃的干干净净。
第46页 岑黎不知对此名作何评价,只能回答:“你的鸟,叫何名都可。” 至此,蝉源真鸟背负了一世丑名——啄肉是也。 第34章 他人居室,未经许可怎能窥视。 啄肉仿佛听懂了林舟给它起的名字是多么的简单粗暴粗鄙不堪有失仪态,叽叽喳喳地撞笼子,直把木笼子撞的摇摇晃晃。 林舟说:“还好不是铁笼子,随你瞎折腾。啄肉啄肉啄肉,只会吃肉的笨鸟啄肉肉!” 说完松开岑黎的手捧着鸟笼高兴地转圈圈,把给自己买鸟的师父扔到九霄云外去了,自己一个人和鸟对话,玩儿的不亦乐乎。 岑黎站在原地,遮了遮面的脸不知不觉间柔和了不少。他注视着傻乐的林舟,向来硬如磐石的心,某一块小地方倏地柔软了。 从前他不喜孩子,更不喜少年。孩子闹腾,只会给大人添麻烦。少年心事多,行事浮躁,只会添乱。 现在看来,他的徒儿仿佛从来没有心事,做事虽然总是毛毛躁躁,特殊的本领也不那么优秀,对他来说却有着不一样的能力。譬如,使他从来冷然的心变得温热,让他对将来有种莫名的期待。 漫漫长街,他早已没了期待。看着世上人来人往,匆匆忙忙,不知世人为何奔波,有何可奔波。他常听人道“心愿”二字,却从未有过心愿。 或许,他似乎明白什么是心愿了。那是一个很久很久的愿望,远到得长到“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这样的长度。 七拐八扭地进了小巷子,终于摆脱了密集的人流,林舟觉得人生陡然间生起了无限希望。 “从小道穿过去可以到方才寄存马匹之处。”前面有两条岔路,岑黎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师父真厉害,这么乱的路都能记得方位。”林舟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提着鸟笼的手作抱拳之势,表达了自己深深的敬仰之情。 岑黎看了他一眼,林舟从他的眼中读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他郁闷地搔搔脑袋,啥意思? 小巷子两边是矮墙,皆用泥土制成,因此并不牢靠。时常可见墙体剥落,要不就干脆直接塌陷,围墙里面的情景一览无余。 林舟正对着一块坍掉的墙体行注目礼,好奇地往里面探头探脑,岑黎一把把他抓了回来。 “他人居室,未经许可怎能窥视。” 林舟嘻嘻笑闹道:“师父未免太迂腐了,看看如何,我又不偷不抢。”话虽这么说,脑袋却不再探来探去的了。 岑黎向来对林舟的调笑视而不见,淡漠着脸自顾自走,林舟像块牛皮糖似的黏上来抱住他的手臂,脑袋靠在他手臂上一脸腻歪。 他眼神飘忽,干巴巴地紧张低声说:“我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咱。” 岑黎目不斜视:“我以为你发现不了。” 林舟震惊,“你早就知道了?!” 岑黎淡定:“嗯。” “那为啥咱们还在小巷子里钻来钻去?” “你在带路。”岑黎面不改色,林舟天雷滚滚,看了眼他一手抱着自家师父一手提熘着鸟笼,从走向上看——的确是他在带路!刚刚他装作看人家院子就是为了偷看后面跟着的人。 那人跟的不远不近,脚步声很轻,轻易很难发现。但林舟就是如此作死地感觉到了! 他不禁更加紧张,心道:难道超能力复活了? “稍等!”一声呼叫在他们身后传来,林舟嵴背一僵,下意识地拽着岑黎飞奔。 管他呢,死马当做活马医,他在小巷中横冲直撞,后面那人也跟的很紧,但就是没跑出小巷子。那人好像还在喊着什么,然而风~太~大~他听不见! 岑黎看着林舟拉着他的手飞跑,另一只手里的鸟笼子晃得厉害,啄肉被撞的七荤八素的。前面的小孩一下子被石头绊了一下,他手疾眼快地拥回自己怀里,避免了某人狗吃屎的惨剧。 林舟“哎呦”一声摔进自家师父暖暖的怀抱中,脑袋晕乎乎的。想不明白自己上一秒还在逃亡下一秒怎么就撞进美人儿怀了。 岑黎抱着林舟一手给他揉脑袋,林舟从他怀中探出头来,暗叫:完了! 尾随之人立马跑到他们面前,连个喘气儿都不带的。林舟心塞地摸了摸胸口,跑的太快喘死他了。 林舟默默地退后到岑黎身后,跑的时候威风凛凛,面对敌人立马怂了。他露出眼睛瞧了那人一眼,“咦”了一声。 那人在他们面前站定,当看见岑黎正脸的时候失神了一下,良好的素养让他立马回神。他单膝跪下,正声道:“小王爷,吾奉云王之命跟随,多有得罪。” 林舟立马硬气了,大步上前,双手环胸,摆了个奸诈小人诡计得逞的经典姿势,道:“那你干嘛鬼鬼祟祟地跟踪我!” 那人道:“王爷派吾等暗中保护,不要惊动您。方才被您发现才不得已现身。” 林舟怒,是怕把他跟丢才不得不出现吧! 他注意到“吾等”二字,惊讶道:“不止你一个?” “是,王爷今日下午得空,成大人去请他了,派我一人贴身保护。” 那人还跪着,林舟实在有点受不起这大礼,赶紧让他起来了。 “王爷?你是说王爷也在这里?!”林舟一个激灵,先是激动,然后莫名心虚。诶?为啥心虚。 成大人就是指陆成,陆成受云王恩典赐予同姓,而陆乃国姓,故而大家一般称其为陆大人。 说话间,陆宁渊人未见而声已到。 “舟舟!” 林舟乍一听见陆宁渊的声音一个激灵,跟被戳了膝盖似的反弹跳起,继而便见陆宁渊从前面的小巷子小跑到他面前。 陆宁渊看上去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大好,黑眼圈十分重。应该最近没有怎么休息。也是,先是江公子被抓,然后加上他这个糟心哥哥下山乱跑,不得气死才怪。 谁知陆宁渊一见到他就露出了微笑,尽管嘴角勾的很僵硬……王爷这是打了石膏? “王爷……”林舟弱弱地叫了他一声,接着就被搂入怀中。 尽管憔悴万分,陆宁渊依旧衣冠整洁,一丝不苟。若不是极差的状态挡住了本身温润如玉的气质,林舟差点就要怀疑其实压根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还好,你还好好的。”陆宁渊欣慰地说道,陆成跟在后面,对林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林舟突然发现貌似有个人被他凉到一边儿去了。 林舟眨巴眨巴眼,等陆宁渊松开他时立马笑眯眯地给他介绍到:“王爷你看,这是我师父!师父,这位是云王。” 陆宁渊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位面容淡漠却长相过分惹眼的人。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个人,太年轻了。 岑黎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林舟了解自家师父对外人寡言少语的个性,向来顶着张面瘫脸兴风作浪,一时间也不好跟他说:餵这是我小弟,能不能给点面子啊!
第47页 陆宁渊果然教养极好,礼仪周到,半鞠躬温声道:“先生有礼,舟舟托您照顾了。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 林舟:……说好的小弟呢,有这么诽谤大哥的吗! 陆成在后面皱眉看着他鞠躬,打量岑黎的眼神中带着审视和不满。 林舟一个外太空来的不明物种没什么感觉,岑黎向来不拘泥于世俗之虚礼,陆宁渊对岑黎恭敬之情大于惊讶,五人一行便只有陆成觉得不妥以及另一名云王下属感到诧异。 岑黎漠然,眼睛一直盯着站在陆宁渊身边的林舟,对陆宁渊的话恍若未闻。 陆宁渊也不觉得尴尬失颜,继续彬彬有礼道:“不知先生二人现住何处,若不介意可以来我这儿下榻。” 一直不吭声的林舟问:“你现在住哪儿?” “知府常大人的私宅,岸芷汀兰,在城南。”陆成回答他。 林舟不知云里雾里地点头。岸芷汀兰?什么鬼地方,名字听起来倒是高大上。他的视线从啄肉身上离开,刚想问问陆宁渊,结果一抬头就接触到师父投过来的视线。 ……他是瞎吗,师父这样看他多久了! 他擦着地面挪到岑黎身边,岑黎终于把视线收回,回视陆宁渊道:“不必,我们即日回去。” “客栈人多口杂,恐多有纷扰。”陆宁渊斟酌了一下如此说到。他不知道舟舟有没有把之前的事情告诉蝉源先生,也不知蝉源有无意识到危险所在。 “客栈人虽多,尚有防范之法。知府之宅,防不胜防。”岑黎看向陆宁渊的眼神幽深难测,让陆宁渊立时想到:他知道了。 岑黎继续说:“王爷若想他安好,撤了招赃的物事,倒是少些麻烦。” 陆宁渊登时面上闪过一抹郁色。陆成反应更大,简直要提剑上来了,好在陆宁渊及时拦下了他。 陆宁渊:招脏的物事说的许是他派保护舟舟的暗卫。近日暗卫发现有人借他们的行踪偷偷跟踪舟舟已经私下解决了那几人,蝉源先生如何得知? 应该是知道的。前几日青庐庄那名杀手怎会莫名……难道此事他也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内啥,妾身马上就要回学校上课了,可能没那么多时间码字,所以从今天起开始隔日更哟~灰常感谢每一位小天使的支持,尽管没怎么看见过你们哭唧唧qaq不过即便是默默的支持对妾身来说也是莫大的鼓励,爱你们么么么哒~~~(づ ̄3 ̄)づ╭ 第35章 招黑体质如此严峻,心塞 “先生不知,舟舟乃大亓尊王,身份尊贵,有些人在身边贴身护着总要好些。”不过是託辞,蝉源先生应当懂的。 林舟插嘴:“我是尊王?” 陆成对林舟的白目仍旧忍无可忍,回答:“只是称谓,王爷也叫大亓尊王。” 林舟对陆成的聒噪感到无比糟心,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闭嘴,陆成果然不跟他搭话了——估计是懒得理他。 “只要他在我面前,便无人能动他一分一毫。若你真为他着想,不如就此放手,好让我二人清净。” 林舟一惊,从岑黎的话中听出蛛丝马迹来。莫非王爷早知他下山,因此早就派人保护他了?实际上他并没受到什么骚扰,所以说真是王爷的功劳……难道,其实的确有很多人对他有想法,只是被中途拦截? 招黑体质如此严峻,心塞。 师父说这话未免过于扎心了点,他忍不住说:“王爷也是为我好……” 嗯,师父颳了一个眼刀过来,他还是学陆成一样闭嘴吧! “先生不必如此。如今虽乱了些,好在总有收敛。南北派已是穷途末路,假以时日必是另一番光景。”陆宁渊坚定地说,“等至天下太平之日,我必亲自来接舟舟回去。” 岑黎攥住林舟的手,看着他,淡然道:“我倒希望那一天永远不来。” 林舟看向他,不明所以。 陆宁渊没料到在这里碰了软钉子,只好嘆了口气道:“也罢,那本王不再多强求。” 他走上前揉了揉林舟的脑袋,柔声说:“好好听先生的话,不要调皮。” 林舟几乎下一刻就要炸毛,他哪里调皮了!师父和小弟都这么说他,颜面何存! 忽然他想起先前上山前的事,问道:“对了,卫将军怎么样了。” 那天卫将军突然不见,王府的人也都被替换,加之周围似乎还有人暗中盯着他们,情势十分严峻,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陆宁渊沉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他看向岑黎,礼貌道“先生若不嫌弃,不如由小王做东,吃顿便饭。” 岑黎看了一眼林舟,回答:“嗯。” 几人找了一家专做辣菜的饭馆要了个雅间,林舟深知陆宁渊有的是票子,点菜点的十分财大气粗,就差没在脸上写“暴发户”三个字。 等他点完菜陆宁渊招来侍者让他们少放些辣,然后对林舟说:“知你爱这些,还是要节制。” 林舟嘿嘿笑道:“那你还带我们来这儿吃饭。” 岑黎坐在林舟旁边,陆宁渊坐在林舟对面,其余两人在外面守卫。 岑黎娴熟地给林舟取下遮面,“里面没人,可以取下。出门再戴上。” 林舟嘟囔:“我看师父比我更需要遮面,这张脸实在碍事。” 岑黎收下遮面,塞进自己口袋里,说:“难得以面示人,你倒不让。” 林舟瞪眼。师父是不是学坏了,讲话怎么阴阳怪气的,还不如和陆小弟说话来的自在。 陆宁渊正惊讶二人的相处如此之和谐,随即林舟便问他:“所以卫将军和江公子究竟如何了?” 陆宁渊端起茶盏为三人各自斟茶,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谦礼,只是莫名带着一股难言的寒意:“卫将军那晚早就觉得不对劲,在何大人施计时假装中计。后来我们去湖边,将军摆脱围困逃了出去。然而对方人数众多,他知硬拼无益,便在何大人吹哨后招信鸽报信。一来引暗处盯梢朝他去,二来让何大人心生猜忌,我们才有机会逃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救兵都来援助我们摆脱敌人的围困,将军拼死抵抗终于等到救援,但仍深受重伤。” 林舟急忙问:“那他现在还好吗。” 卫灵将军在南下时便十分照顾他,不像别人因为他王爷身份而恭敬疏离,卫灵总是在行进时带他玩耍。时不时摘些野果,抓些小动物给他消遣。 若不是知道他的显赫战功,知道他在战场上多么英勇无敌,他甚至会以为卫灵不过是个爱玩的青年人。 “好在及时得到救治,卫将军半个月前已经转醒,现在并无大碍,只需好好休养。” 林舟记得他在山上呆了好几个月了,然而卫灵这么久才醒过来,伤势一定十分严重。究竟是谁下此狠手,非要置他于死地!
第48页 “到底是谁要害我们,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怎么,怎么……”林舟说不下去了,他知道,是因为他的“超能力”。见了鬼的超能力,除了最开始靠了会儿谱,后面连个影子都没了。 “舟舟,若我没猜错,何大人应当是稃阁的人。” 一直沉默着听他们交谈的岑黎抬了抬头。 “稃阁?那不是追杀江公子的那伙人吗!”林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们未免欺人太甚,先抓江公子——他哪里像叛徒了!现在还想逮我,我,我……”林舟气红了脸,腮帮子鼓鼓的,戳了戳自家师父的手臂,“师父说,他们该不该打。” 岑黎瞥了眼陆宁渊,捏了捏林舟肉肉的手,应道:“的确该打。” 陆宁渊看着他们互相亲昵的动作,心中很不是滋味,继续说:“现在江海被押在青庐庄,我得想法子救他出来。” 林舟怒拍桌,义愤填膺道:“青庐庄又是什么玩意!” “稃阁是北派众多门派之首,青庐庄则为南派之首。先前皇上不得已下旨抓捕江海,不想南北竟狼狈为奸,青庐庄也对他下手。” 不难想像南北派必定分歧巨大,平素应是水火不容。只是为何现在突然联合起来了?就为了对付一个叛徒? 忽然林舟想起了一个问题:“江公子到底怎么对稃阁怎么了,为何他们吵着闹着要追杀他。” “因为江公子与青庐庄联手断了稃阁的路。” 林舟:“……” 林舟嘴角微抽,他感觉美人有点不要脸,这叫什么来着,吃里扒外?不过他坚信外在美与内在美是成正比的,不然王爷为啥这么护着江公子呢。 他不死心问:“他是不得已的吧……” 陆宁渊揉了揉眉头,“此事说来话长,我也不是很清楚。如今最重要的是把他救出来,我实在担心他遭遇不测。” 所以陆宁渊一脸憔悴都是为了救江公子。林舟有点崇拜陆小弟。顶着骂名去救一个千夫所指的人,精神实在感人。 不过既然江公子是帮青庐庄的,那为何青庐庄要反咬他一口?现在甚至明目张胆地将他抓了起来,又是何故。 “什么,遭遇不测?!我能帮……”林舟刚想说自己也能帮忙,他的超能力许久未用,不知是否还在,说不定能帮上一些。 这时菜刚好端上来,岑黎给他夹了一筷子红油油的鱼肉放到他碗里,“先吃饭。” 林舟立马放下忧国忧民的脸,笑的一脸荡漾,喜滋滋地吃着师父给夹的菜。天气又热,呼哧呼哧吃的他满头大汗。 岑黎见他吃的欢,眼底染上一层浅浅的笑意。当看向陆宁渊时闪过一丝森然。 陆宁渊猛地感觉自己似乎惹到了这位,心头划过一道警惕。 蝉源先生,你,究竟是何人。 桌上基本只有林舟一人在吃,岑黎一看就是口味清淡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其余几道清淡的菜也入不了他的口,一直给林舟夹菜、擦嘴。 陆宁渊暗暗打量。蝉源先生与传闻中一样淡漠,甚至有些冷酷、不近人情。除了一个例外——舟舟。 面对着舟舟,尽管表面上没什么不同,却不难发现言语中、举止里的温柔。先生对舟舟似乎有着使不尽的耐心和柔情,细緻至极,令人嘆为观止。 谁人知晓蝉源山上之人竟有这般神情。面容清俊,发束简单,一席白衣,端的一派不苟。这样超脱物外与世俗不伍的人,在面对嬉戏少年时也会如师如父,无微不至。 陆宁渊微微一笑。舟舟有这样的人照顾,他总算能放下心了。不论此人究竟如何,但凡能对舟舟好,只此一点,也足够了。 陆宁渊端起杯子,对岑黎举了举,也不盼他回应自己便一饮而尽。 岑黎两指捻杯,放在唇边微微抿了一口,放下。 两人心照不宣。 等林舟吃完后天已黑了,林舟餍足地拍拍肚皮,示意自己吃的很饱,肚子发出咕~的一声。 餐馆选在城西,距离他们下榻的客栈很近。分别时陆宁渊拉着林舟说:“若无事还是尽早回山,倘若遇见稃阁不必惊慌,设法找人给我报信即可。倘若遇见的是青庐庄定要小心,切记不要被他们带走。” 林舟听这话听得云里雾里,囫囵吞枣地点点头,抱着岑黎的手臂直打呵欠。 他们回到客栈,随意打理一下就睡了。 “物事採买足够,这几日回山。”岑黎吹灭蜡烛躺下。 “唔,随便啦。山下太热了,还不如山上凉快,早点回去也好。”林舟嘟囔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江公子怎么办呢,果然还是放心不下。想着,他渐渐沉入梦乡。 林舟不再和岑黎挨得紧紧的了,天气转热,贴的太紧实在不舒服。岑黎拿过扇子轻轻摇着,给他驱蚊扇风。 林舟迷糊中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师父的身体凉凉的,他不由自主地凑近贴上去。岑黎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唇角微勾。仿佛从一开始便是这样。 一夜无蚊。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说了,祝小可爱们国庆快乐,中秋快乐哟~~~不过貌似迟了一丢丢hhh 第36章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最后一天,岑黎打算带林舟再次领略一下当地美食便走。 这几日虽然几乎天天都在吃不同的东西,可林舟每次看见食物就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狼吞虎咽,手嘴并用,吃相极其不雅。 在路人眼中,两人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一个偏偏佳公子塞天仙,一个若市井癞□□人人嫌。 今天集市不知为何没有往日的多,路上也不熙熙攘攘。不仅如此,连小商贩的数量也减少不少,这让林舟很是失望。 “说好的最后一天,怎么一点好玩的都没有。”林舟娴熟地扯着自家师父的衣袖,语气中透露着满满的失望,岑黎瞟了一眼他,嘴巴都快撅到鼻孔了。 “无妨,等夏季过去,若想下山可以再来。”岑黎左手玉米棒,右手梨膏糖,宽大的衣袖被小孩扯着,等林舟解决完手里的再递过去另一个。 林舟张牙舞爪地舔着棉花糖,沾的满脸黏糊糊。嘴巴勾啊勾,越勾越是勾不到,一怒之下直接上嘴咬。结果就是整张脸被糖黏在一起,扭曲到难以自拔,面部僵硬到呼吸都像在生孩子——纠结! 林舟把木籤扔了,对岑黎露齿僵笑:“师父,擦——脸。” 岑黎用指腹捻了捻他的脸:“不必,擦拭无用。过会找水洗洗。” 林舟一手烦恼地托着一边脸,扭曲地龇牙咧嘴道:“作为大夫,师父怎么都不阻止一下我。”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是谁死皮赖脸地要这要那的,过河拆桥说的就是林舟这种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说来也怪,不是说医生职业病都重么,一般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许吃的。一旦有妨碍健康的东西就统统扔掉,哪像他师父这样一点原则都没有地溺爱的。
第49页 林舟担忧地抬头看向岑黎道:“师父,你不担心我这么吃身体不好吗。”他面露忧伤,突然惊呼:“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他一说完这话立马拍额头。 我的妈,怎么想到啥就说出来了。这特么是师父啊师父,不是林语棠这种小垃圾! 岑黎看了他一眼又收回去,幽幽地说:“若是别人,按你此般吃法怕是寿命要短。为师在,任你放肆。” 林舟搓了搓脸,心道,他师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傲娇了。 他嘟囔着:“医术厉害了不起啊,又不能让我长生不老。” 岑黎沉默了一会,忽的语焉不详道:“亦非不可。” 林舟跑一边儿逗笼子里的兔子去了,错过了岑黎的这句话。岑黎站在后面凝视着蹲下身看兔子的林舟笑的满面阳光,露出淡淡的微笑。 “师父师父!老闆说那边有比武招亲,咱们也去凑热闹呗!”林舟抱着一只大白兔开心地说,嘴向那个方向努了努。 岑黎跟商贩要了笼子付了钱,牵起林舟的一只手朝传说中比武招亲的地方走去。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曾说过,林舟是个酷爱八卦并且热衷于找乐子的孩子,如今再次印证了这种属性。 比如说,完全不顾自家师父谪仙般的气质卖力朝人群中挤去,就为了看看传说中的比武招亲到底是个嘛玩意。好在熊孩子在路上就把若干烦人的吃食给解决了,否则恐怕要引起民愤。 凭藉傲人的身高优势以及岑黎生人勿进的气质,他们终于蹿了进去,可惜还是外围的外围。 “咦,不是说比武招亲吗,人呢?”林舟纳闷,怎么没见新娘子,全是糙汉子。唔,来凑热闹的女子也不少。 “嗨,你是被忽悠了吧,哪儿来的比武招亲。你看,这儿连台子都没搭,如何比武啊。”挤在林舟身边的一青年乐呵道。 “哦?那这是在干啥呢,耍猴吶。”林舟老早把兔子扔给岑黎,此时此刻只有一只手被岑黎给抓着。 “嘿,你这毛孩,竟说我们是猴,那你自己岂不也是猴子了。”那青年哈哈笑,笑声十分爽朗,看上去年纪也不大,来此估计和林舟一样,纯属凑热闹来了。 “跟你说吧,等待出嫁的这位可是云来客栈的独女。听你口音是外地来的吧,难怪一脸傻样儿。大哥跟你说说,云来客栈乃是本城最大的客栈,掌柜的常年走南闯北,就是这间客栈也不过是他名下产业之一罢了。他家千金据说乃是花容月貌,就说天仙下凡也不为过。把大小姐娶回家等于有了半壁江山呀!” 林舟一头黑线:“哪有那么漂亮的人。”他虚虚地朝自家师父看一眼,哼哼唧唧,谁有他家师父好看。 “怎么没有,待会儿你看便是。” “哎?她从哪里出来啊。” “哝,上面。”青年指了指二楼。 林舟一脸懵,“啊?” 青年一幅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林舟,鄙夷道:“这还不知道,抛绣球呀。” 瞬间,乌鸦从头顶飞过。接踵而来的便是浓浓的危机感。 “卧槽!师父咱们快走!”林舟拉起岑黎就要走,谁知人群一直在往里挤,进来容易,出去谈何容易。 关键时刻出不去,林舟简直要呕死。他师父才是真天仙下凡,万一那女的看上自家师父了他上哪儿哭去! “哎,大小姐要出来了怎么还走啊。”青年拉住他不让他走,笑嘻嘻指着岑黎说,“这位公子想必也是来一睹大小姐芳颜的吧,反正你俩戴着遮面,慌什么。再好看能让人家姑娘看上连脸都没露的人儿么。” 岑黎:“还要继续吗。” 林舟犹豫了下,见二楼有几人出来了,一咬牙:“不走,来都来了,看完再走。” 岑黎“嗯”了一声,陪他一起看热闹,丝毫没有不耐烦。只不过林舟眼睛兴奋地盯着楼上,岑黎则沉默地注视着林舟。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1 不一会儿,二楼走出几名身着红衣的人。为首是五十多岁的大肚男子,身后跟有两名年轻小厮,再后面只能堪堪看到几片衣角——许是云来大小姐。 林舟微微眯眼,突然发现一件眼严肃的事情。来这里久了,差点忘记他自己是个近!视!眼!二楼几人站那儿只能看见个人影儿,加上他们站的位置又远,几个人的脸长啥样一点都看不清,简直一团糊糊。那今天不是白凑热闹来了。 “感谢诸位今日赏光前来,在下有女年芳二九。小女不才,有端庄淑婉、德才兼备之贤名,今乃良辰吉日,故为小女挑选佳婿。之后有美酒佳宴款待各位父老乡亲,万分感谢!” 大肚子掌柜笑呵呵地朗声宣布,底下人群一阵叫好。 掌柜的让大家安静,高兴地红着一张脸大声道:“女儿,出来吧。” 人群立马骚动起来,密集的人群在此朝前涌去,林舟他们也被迫朝前涌去。 出来的是果真是一名娇俏的女子,穿着一身贴身的红色锦绣喜袍,头上发髻繁复华美,金银首饰具备,年轻美丽,真真好一位云来大小姐。 大小姐拿宽袖遮脸而出,微微放下一点袖袍看了一眼,又羞红了脸遮上。端的一幅沉鱼落雁之姿。 旁边侍者端上大红色流苏绣球,掌柜接过托盘端到女子眼前,女子伸出纤纤玉手捧起,朝人群中看来,眉目传情。 人群再次骚动,林舟发现前面的多是穿着打扮非富即贵之人,肯屈身与草莽共挤一地,必然对这位大小姐势在必得。即便离得远远地林舟也能感受到前方的暗潮汹涌——呃,谁让前面貌似打起来了呢。 好在云来小二及时上前劝阻,终是停了下来。 林舟目测了下距离,发现自己先前想的太多余了。他们这距离,除非那小姐是个神枪手,要不是特工地下党,再不成就大罗神仙,否则一般文弱姑娘绝对扔不到他们这么远的距离。 令林舟无比期待也是绝对重头戏的抛绣球活动终于开始了,大小姐已经举起绣球,不知想往哪里扔。 她的绣球往右举,人群就往右边耸动,往左边举,人群就往左边涌。 林舟:简直跟耍猴子一样。 然而他本人也是猴子大军中的一员0.0 他有点不耐烦:“她到底扔不扔啊,耍人呢不是。” 岑黎一只手把他护在怀中,防止被人群挤散,忽然朝楼底下看去,皱了皱眉:“你若不想看我们这就回去。” 林舟苦着张脸:“问题是我们现在出的去么。说实话,我还担心绣球会不会被抢啊抢最后滚到我们这儿来了。” 不得不说,林舟的确有乌鸦嘴的天分。 说话间只见云来大小姐玉手轻轻一挥,绣球在空中咕噜咕噜转了好几个圈掉入人群中。被砸中脑袋那兄台一时被砸懵了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家拿走了。
第50页 一怒之下奋起直追,直把人群沖个人仰马翻。 前面动静太大,后面人却不嫌事儿多似的还在往里头挤,林舟简直想杀人,关键棉花糖的黏黏触感还在脸上挥之不去,岑黎就算护的再好也不能保证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被人蹭到,那感觉……林舟恨不得把脸皮撕下来重新安一张新的上去。 忽然,那绣球跟长了脚似的一蹦一蹦朝林舟他们这个方向袭来,路过之人伸长了手要去抓绣球却往往把球推到更远的地方。 警报!!! 绣球直直往他师父身上砸来,下一秒就要蹦到岑黎怀里了,林舟顿时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标准的截篮姿势揽下绣球,麻熘地……揣进自己怀里。 人群间顿时静默。 作者有话要说: 1选自卞之琳的《断章》 第37章 我x你x的xxxx龟儿子 落地时砸在岑黎身上的林舟:呃???画风不对啊! 他僵硬着脖子肥着狗胆瞄了岑黎一眼,卧槽!黑了,全黑了,师父要黑化了! 林舟立时同扔烫手山芋般把绣球扔了出去,一边大吼:“跟我没关系啊,我就顺便接了下,你们爱谁抢谁抢!”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绣球继续各种飞滚,林舟刚想松一口气,谁知大肚子掌柜声音洪亮地哈哈大笑并宣布道:“看来佳婿已经产生了啊,来人吶,请姑爷上来!” 林舟顿时被雷噼,惊得酥酥的。他的身体一倾——被岑黎拽走了。岑黎大步流星地拨开人群,本就面无表情的脸此刻更是冷若冰霜。明明隔着遮面,林舟依然能感受到遮面下散发出的阵阵寒意。 人群被他俩挤的东倒西歪,咒骂声此起彼伏。不多时便有一大群作小厮装扮实则身材魁梧之人来到他们面前。 岑黎面无表情地穿过他们,林舟讪讪地低头跟着,尴尬到无地自容。 混乱的人群中有一只脚悄悄伸了出来。突然,林舟脚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一跤,摔了个狗吃屎! “哎呦!”林舟吃痛地叫道,两人的手亦就此分开。 霎时间那些小厮全都围了上来,好几人簇拥着扶起林舟抬着往前面走去,林舟惊地大喊:“餵你们干什么呢,放我下来!我能走,我不跟你们去!嘿,能不能有点人权啊,我x你x的xxxx龟儿子!” 抬着他的几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将他摔下来,一个个龇牙咧嘴:奶奶的,从未见过如此粗俗不堪之徒!连他们的妈都给惦记上了。 “您是咱们姑爷的师父,理应厚待,请吧。”一名身着墨绿色长衫之人站到岑黎面前,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 岑黎此刻周围被数人围住,显然是事先安排好的。 他未被遮面掩住的丹凤眼微眯,向来淡漠的眼中染过一层肃杀,惊得这位管事一震。随即冷哼:不过一介文弱书生,能有什么本事。 上面的人只说这是“姑爷”的师父,却不曾告诉他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有什么本事——因为他们自己也没搞明白。 “请。” 岑黎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即朝林舟被抬走的方向走去。几个小厮全数围拢着他,在人群中噼开一条道——颇有众星捧月之感。 被淡淡看了一眼的掌柜:……好可怕。 林舟被扔到椅子上,一脸懵逼。这算啥?逼婚?! 红色广袖嫁衣衬得女子愈发美艷动人,一把蒲扇似遮非遮地挡住她的脸,时不时偷偷露出来看林舟一眼,再一脸娇俏地躲回扇面后。 林舟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小姐姐,我不喜欢姐弟恋。 面前女子美则美矣,年纪轻轻正是花容月貌。奈何她的“准夫君”长着一张童颜,导致了明明年纪相仿的二人看上去倒更像……姐弟。嗯,在这个早婚早育的年代,说是母子恐怕也没人怀疑。 这里是二楼的一间厢房,里面只有他和抛绣球的姑娘。不得不说,他真的,尴尬得想撞墙。 他喉咙干了干,迎上准新娘娇羞的眼神,硬着头皮开口道:“我不是故意接你的绣球的,放我回去吧。” 林舟侷促地坐在椅子上搅衣角,眼神飘忽不定,一脸心虚。其实吧,这姑娘也挺好看的。远看看不清脸,身材倒是不错。近看画着淡妆,看上去温婉美丽。一举一动亦十分得体,典型的一大家闺秀。 林舟想,如果这件事在他刚来这个世界时发生的话他说不定屁颠儿屁颠儿就倒插门了。结果现在有师父这么大一道坎儿横在那儿,他就是想也没那狗胆。 师父他……估计要气死了。 “公子叫什么名字?”云来大小姐柔声问道。 林舟万般无奈地嘆气:“林舟,你呢。” 云来大小姐:“云来。” 林舟:感觉要晕死了。“怎么跟你家客栈的名字一样?” 云来:“我爹以我之名开的呀。” 林舟酸酸地说:“你爹对你真好。” 然后又是一通静默,云来找了个板凳在林舟对面坐下。面对面时林舟才发现这位姑娘是真高……尤其是在他还非常矮的情况下,显得她更高。 林舟顿时肚子里酸的冒泡。同样是人,怎么人和人的差距那么大。 “夫君。”冷不丁地,云来突然唤了一声,声音柔到极致,温柔缱绻。 林舟顿时鸡皮疙瘩往上涌,头上毛都炸起来了。 “相公真可爱。”云来捂唇轻笑。 “别,你还叫我林舟好。”林舟双手放在腿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爹说择日不如撞日,现在估摸着已在准备了,相公可还欢喜?” 林舟腿一麻,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他涨红了一张脸,磕磕绊绊道:“这样,不大好吧。” 云来轻抚着鬓角的发丝,笑道:“有何不可呢。在那之前夫君能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凤云来面上笑的温柔,心下冷哼,难得有几分嘆息: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可惜了。 林舟脑海中剎那间晃过一段声音,他猛地看向云来。云来正在等他的回话,愿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 “你说。”林舟忽然觉得事情恐怕要生异端,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从那次上山之路事件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产生过“第六感”,这回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先前站在你边上的,可是蝉源先生?”云来如是问道。 林舟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容。师父从未和他说过他本人是不是蝉源先生,然而在他上山前陆宁渊就说过这座山以及神医的事情,因此在得知岑黎精通医术时他便默认岑黎是蝉源先生了。 从之前一段时间下诊时病患的称呼,以及前几天遇到小弟时的称呼可以判断:岑黎的确是传说中拥有旷世医术的神医。 他和师父不过在那儿看热闹,何故他刚被带上来这帮人就知道了师父的底细? 林舟捏了一把汗,面上却一副少年的疑惑模样:“我师父?应该不是吧,他从没和我说过。”
第51页 这些人来问他说明他们也不确定岑黎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蝉源。那么,如果抵死否认或许他们还不会相信,模稜两可的回答最能说明问题——他压根连个毛都不知道,绑他有个卵用! 云来笑道:“我也说呢,蝉源先生分明当是位白发鬚鬚的老者,怎么会是刚才那位年轻的公子呢。父亲就是爱瞎折腾,夫君可别怪我多嘴。” 这下林舟蒙了,嘴上呵呵笑道“不会不会”,心里暗想:什么情况,蝉源先生是个老头?那师父真不是神医咯……所以一直以来他特么都搞错了? 这厢林舟和云来小姐一来一往地互相打量试探,谁都没讨到谁的好。另一厢岑黎被带到一楼正厅内,正厅内主座坐着的正是掌柜——凤雷。 凤雷笑的红光满面迎接前来道喜的宾客,岑黎身后跟着数十名小厮,一脸冷然。凤雷看到这架势一愣,道:“这位是?” 管家作揖道:“老爷,这位是大小姐请来的咱们姑爷的恩师。” 凤雷恍然大悟,挺着肥硕的腰膀笑呵呵道:“原来是亲家啊,失礼失礼。” 凤雷用他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眼睛打量着岑黎,眼中带着审视和评判,充满了商人的算计和精明。 “我徒儿在哪。”岑黎简言道,不多做废话。话是对着凤雷说的,眼睛一直在寻找林舟。他环视一周并未见到林舟。 凤雷推辞了一名来敬酒的官员,熟稔地去拉岑黎的手臂,岑黎侧身直接避过,斜眼睨着他。 凤雷尴尬地搓搓手,一屁股坐在刚刚的太妃椅上,又侷促地站起来,感到莫名尴尬。 “姑爷正在二楼与云来闲聊呢。亲家先等等,到晚间喜宴就能见到了,在下已经派人急速准备了。只是先前没想到姑爷身量……咳咳,比较小,喜服要重新定制有些赶。” “他不是。”岑黎站在他面前,明明前面是算得上富可敌国的商人,后面是数十个虎视眈眈的小厮,他却目空一切。 他忽然凌厉地看向凤雷,“我再说一次,他不是。若你继续,我无法确保晚上会发生什么。” 凤雷顿时一震,不知这个只露了半张脸的年轻人何故有如此凌厉的气势。随后轻嗤,不过一介青年而已,能有多少见识。 他道:“公子莫不要如此焦躁,既然是亲家该见的总要见的。何况姑爷接了这绣球必定也是属意我家姑娘的,公子何不放宽心让他俩喜结连理。” 岑黎身体一僵,继而轻蔑地朝他看了一眼:“你以为我徒儿看得上她吗。他眼高手低,掌柜之千金恐怕难入其眼。” 岑黎勾唇,目光灼灼地目视楼上。他徒儿,绝不是只重外表之人。譬如云王,譬如江海,皆是外形极佳之人。云来小姐许容貌昳丽,不过若较之云王江海之流却无法相媲。 林舟,他的徒儿,可挑的很。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凤雷,眼神中有百年难遇的挑衅。 如果林舟知道自家师父和一个俗世商人较真,恐怕得惊掉下巴——实在掉价跌份到无地自容。 第38章 真不愧是蝉源先生 凤雷听他这话顿时面色如屎,先前老好先生的样子也消失殆尽,他哼哼道:“这也不是你我说了算,何况我家姑娘的姿容公子未曾见过,说不定你见了也欢喜。” 岑黎懒得高兴与他拌嘴,突然发觉自己竟难得幼稚一回。想起小徒儿一天到晚犯蠢的样子便无奈万分——自己何时与他一样了? 他摇摇头,准备直接上楼。一人从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面色苍白,大喊:“掌柜的,大,大事不好了!” 凤雷皱眉:“何事如此大惊小怪。” 小厮扑通一声跪趴在地上,颤抖着说:“姑爷,姑爷从二楼掉下来了!” 凤雷眉毛狠狠一皱,大吼:“什么?!”他下意识地朝岑黎看去,岑黎早已不知所踪。 岑黎出门揪住一个人问:“人呢!” 被抓住的那人抖着道:“谁……谁啊?” “林舟!” “那,那是谁?” 岑黎随手将那人甩到地上,阔步走向后院,一进去就看到许多人围在一棵大树下,皆抬头仰望大树。 林舟竟是裸着上身用一只手拉着树枝,树枝不算粗,随时有断裂的危险。重点是这棵树细长,细得承受不住第二人的重量,高得掉下来必得半残。 此刻已有厚厚的棉被叠在树下用来接住他,然而只是杯水车薪。棉被的缓冲是有,但弹性不够,摔下来仍旧惨痛。但是也无人有此本事双手接住他,如此少年,用双手接两人都得受伤。 后院皆是大呼小叫声,有吶喊有惊呼,呼喊声此起彼伏。 林舟距离地面很高,应该是从二楼掉下来恰巧被树给接住了,否则直接掉到地面后果更严重。 岑黎被人群挡在外面进不去,他紧紧地盯着林舟,一面拨开冗乱的人群,手心攥得死紧。眼底染上急躁,一抹狠厉扫过只会说不去救人的众人。 林舟吃力地抓着树枝,看上去体力不支,随时都有撒手的可能。 他的视线缓缓移到林舟的脸上。林舟,昏迷了。 林舟的额头都是汗珠,面色苍白,不知什么原因晕了过去,也不知晕了之后的他是如何凭藉毅力死死拽住树枝的。不过很明显快坚持不住了。 “你快去接呀,姑爷摔下来小姐非得打断咱们的腿!” “呸!你说这话你怎么不去啊,再说了咱们的腿能比得上姑爷的吗!咱的腿就是断了一百条也没人心疼。” “你就是伶牙俐齿,不然你说说还有什么法子!直接摔下来非得摔个半残不可!” “让开。”岑黎拨开人群走进去,被推开的人一开始骂骂咧咧,一见岑黎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全都噤了声。 “这人谁啊,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知道,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不过这身子骨……” 人群中细细索索地讨论起来,岑黎已经站在了树底下,抬头仰视着林舟。林舟抓着树枝的手早已颤抖得厉害,只是死死地不松手,这导致他消耗了更多的体力。 岑黎站在树下,有几片树叶跌落到他摊开的手掌心中。他在手中捻了捻,那几片叶子瞬间化为粉末随风消逝在空中。 周围看见了这情形的几人都惊奇地瞪大眼睛围观。 他半俯身单膝跪下,伸手解了那片薄薄的遮面,手在土地上轻轻抚摸。这块土地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闪过一柔和的白光,随即消失不见。 岑黎站起身重新系好遮面,对周围人的僵化熟视无睹。他脱下宽大的外袍捧在手里,露出了里面的中衣。他开口道:“舟儿,下来。” 那声音是林舟从未听到过的干净、纯粹,恍若来自不知名的遥远年代。这个声音连接了他的过去与现在,甚至是未来。他动了动几乎抽筋的手指,麻木的识海突然间涌入五彩缤纷的色彩,瞬间让他的世界炸开了花。
第52页 他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身体不受控制地自由落体。 旁边人惊呼:“天哪!姑爷掉下来了!” “快!快去叫大夫!” “掌柜呢,掌柜的呢!” 没有听见一点声音,林舟的身体好像海绵做的似的软趴趴地落入岑黎怀中,整个人纳入他的衣服里,遮得严严实实。岑黎按了按他的额头,他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接着沉沉地睡去了。 他的双手如同方才抓着树枝一样紧紧攥着岑黎的前襟。 岑黎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低声说:“别怕,师父来了。” 林舟像是被安抚了般嘤咛一声,捏得骨头隐隐作响的手指缓缓松开。岑黎松了口气。 视线从林舟身上移开,面对着一堆人齐刷刷的注目礼,他抱着林舟走出人群。凤雷气喘吁吁地拨开人群跑到他们面前,见林舟被岑黎抱在怀里一脸惊讶。 “怎么,姑爷没事啊?”凤雷不知是什么滋味,总觉得心底感觉说不出的奇怪。 “相公!”娇呼声从上而下传来,伴随着踢踢踏踏的踩踏木质地板的声音,一抹艷红色身影闯入人们视线。 凤云来提着裙摆慌慌张张地跑下楼,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衣前的带子系的七扭八歪——与上身赤膊的林舟相对应,显而易见发生了什么。 凤云来一张姣好的面容脸色绯红,又带着一股慌张和焦急,她碎步跑到他们面前停下,泪水盈盈地伸出手想要摸林舟,被岑黎干脆利落地挡了去。 “让开。”岑黎声音冷冽、不容分说,眼睛看着凤雷——以及他后面跟着的若干小厮,压根没看美传说中若天仙沉鱼落雁的凤云来。 “实在抱歉,方才,方才相公他太急切了,这才不小心……不小心跌了下去,”说着脸更红了,她低下头,又猛地抬头眼眶盛满泪水道:“都是我不好,不该太依着他的,师父要怪便怪我吧。只求师父一定要救他!” “哎云来啊……”凤云来赶忙上前拦住她,这位掉下来的姑爷指不定受没受伤,万一受了什么治不好的伤以后他女儿还怎么嫁人。 凤雷想的很好,云来最好和林舟一清二白,若是林舟没病倒好,若是摔了个半残,倒不如再找一个。 都是这个娇惯的女儿,非要这么个毛儿没长齐的黄口小儿。这下好了,两人同时出现还衣冠不整的。要是有个万一,以后可怎么办吶! 抱着林舟的岑黎忽然看着凤云来,只着中衣的他身材骨架几乎完全暴露在人们眼皮子底下。这是一具非常年轻健硕的身体,与穿上外衣的他几乎是两个样子。 衣冠齐整的他看上去斯文儒雅,有书生的单薄之相。说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扛也不为过,也就林舟个没心没肺地一个劲儿让“瘦弱”的师父噼柴挑水洗衣做饭,干尽人间俗世。 脱了外衣,虽未看见肉身,却能让人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文弱。 不论穿衣与否,岑黎身上总让人觉得生人勿近,待任何人皆淡漠无言。就是在给病人看病时态度也绝算不上温和,若不是医术实在高明,恐怕没有一个病人愿意在当下情况看见这么一张棺材脸,着实不吉。 当然,只有一个例外。 此时岑黎只是淡淡地看着凤云来罢了,却让凤云来感受到了莫名的寒意和刺骨的危险气息。她双脚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几步,讷讷地看着他。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不知何时染上了惊恐。 毫无由来的恐惧,就像做梦时身后明明无人却感到有人追着的恐惧。让人头皮都发麻。 不,他不可能知道她做了什么! “一,你诱我徒儿入陷。二,你害我徒儿性命。三,你辱我徒儿名声。总此三条,”他继续看着她,忽而勾了勾唇,“总要付出代价的。” 接着他低下头,缓缓靠近林舟微微一张一合的嘴,两人的嘴在即将触碰时堪堪止住。 岑黎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很久,围观的众人,包括凤雷、凤云来等人也等了很久,直到他再次抬头凤云来的后背几乎要挤出冷汗。 岑黎丹凤眼微挑,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即便有遮面遮挡,凤云来也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微笑,以及笑容中深深的恶意。 他斜睨着她道:“你如何对他,我亦一报还一报。” 说罢不等她回话便自顾自走了,凤雷身后的几名小厮不知是拦还是不拦,个个面面相觑。 凤云来被他说得青白了脸,忽然凌厉地嘶喊道:“把他们给我拦下!” 还在犹豫的小厮一听这话立马二话不说直接堵住岑黎,接着不知多少人从哪里冒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后面来的人个个表情肃穆,动作整齐划一,手持武器,显然有所准备,并且格调与云来客栈的小厮完全不是一个水准。 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岑黎背对着她,束好的飘逸黑发随风飘扬,平添一抹仙风道骨之感。凤云来咬咬牙,刚才还那样的人,转身就成了另一个人。 真不愧是蝉源先生。 岑黎:“你尽管执意,可惜,我无意奉陪。” 第39章 我的徒儿,只有林舟一人 凤云来听完岑黎这句话还没来得及思考其中含义,院内忽然间怪风四起,真箇院落里的人都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连粗壮的树也飘摇起来。 她狠狠地瞪向岑黎,却不知何时此人已经跨出了院子。 院子的门,自己关上了。 怪风中凤云来双手拢住衣服,身子几乎要被大风吹倒。在风中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句话:“我的徒儿,只有林舟一人。” 景田月闻:闰六月廿三,云来客栈后院狂风大作,院门紧闭。妖风后百姓破门而入,见内人皆倒地。有耳裂、头昏、体乏之症。其凤氏长女云来者,因风势极大头接古树,医者回天无力,卒。 [不会写文言文,随便瞎写一点hh~] 景田城西一间小客栈内,门窗紧闭。 纱帐重重叠叠,映出其内景象隐隐绰绰。 林舟浑身chi 裸,脸色浮红。下半身埋在厚厚的被子里,上半身躺在岑黎的怀中,晕厥不醒。 岑黎一手托着林舟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在他的太阳穴有规律地按压着。岑黎的眉头紧皱,头发也数日未束,凌乱地披散在身后,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下垂,有几根发丝落在了林舟下垂的手背上。 他已经几日未睡,此刻眼底有浓重的黑眼圈,下巴也微泛清渣。 他紧紧盯着林舟的脸。林舟连续几天没醒,时常喊头疼,但他探查几日也未找出病因。或者说,根本不存在病因。没有任何外物亦或内物致使他昏厥。 岑黎试过无数种方法都无法让林舟醒来,想过带林舟回蝉源山,结果林舟一上马车便反应极大,根本无法出行,只好一直安顿在客栈内。 屋内烛火摇曳,打更人路过,告知已至三更。 林舟开始微微地颤抖,额头慢慢爬上细汗,手脚亦不安分地扭动起来。他似乎是被梦魇住了一般双手凭空乱抓,嘴唇快速地一张一合,仿佛是在述说着什么,然而实际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第53页 岑黎眉头皱得更紧,他凑近林舟的脸,想看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然而每每在他靠近时林舟便不动了,又成了先前昏睡的模样。只要他一离得稍微远些又开始焦躁不安。 这几日夜夜如此。白天就只是睡,一到晚上便不安分。 岑黎忽然停止按压太阳穴,林舟果然更加不舒服地扭动着,甚至伴随着低低的喘息。 “师……父。” 岑黎手一顿,小心地凑近过去。这回林舟没有安静下来,他听到他细若蚊声的声音:“师父……” 宛如瀑布的青丝解数抚摸上林舟光滑的胸膛,一张难见的憔悴俊颜与红润得不正常的童颜离得越来越近,终于在一指宽的距离前停下。 岑黎捧着他的脸,眼睛盯着他微张的双唇。他似乎是思索了一会,俯身贴住那两片唇。 静默无声,没有一点动静。 岑黎将林舟缓缓放到床上,翻身压到他身上,与他面对面亲吻。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林舟的脸,指尖划过他的眉、眼、鼻。他的全部长发尽数落在林舟的身上。 林舟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面色更加涨红,却还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岑黎眉目微凛,微微用力撬开了他的牙关,林舟不舒服地□□了一声。 岑黎全身压在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入林舟的口中。 灯火摇曳中,一团暖色的光晕从帐中一圈一圈晕开。帐子内,岑黎周身散发着昏黄的颜色,原本黯淡无光的林舟身上也渐渐染上暖意。 过了很久,屋内的颜色才逐渐暗淡下去。 林舟从欲裂的头痛中醒来,睁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近在咫尺的岑黎——准确的说,是岑黎那张销魂的脸。 他眨巴眼,死没良心地说:“师父,你好难看。” 几秒钟前还深情的要死的岑黎一下子面瘫,翻身趟回林舟身边,头一转看着帐子。 林舟不舒服地扭了扭脖子,忽然抿抿唇,纳闷道:“怎么肿的跟被猪拱了似的。咦,我又不是大白菜。” 他一翻白眼,扭到自家师父胳肢窝下面,仰头笑嘻嘻地看着岑黎。 嗯?师父脸色貌似不大好。 “师父~”林舟轻声叫唤。 “嗯。”岑黎淡淡回应。 “师父~” “嗯。” “师父~” “何事。”岑黎无可奈何地翻了个身,一只手支着脑袋,目光幽深地注视着他。 林舟不知为啥有点小激动,瞬间又平静了下来。他嬉皮笑脸道:“是不是你带我回来的。” 岑黎伸出手在他脸上摸了摸,额头上探了探,道:“此事日后再说,你感觉如何。” “啥?” “你已经昏迷了好几日,时常头疼,现在是否不适。”岑黎在他太阳穴轻轻按压。 林舟暗自惊讶:头疼的毛病特么又来了,真是见鬼! 他说:“现在感觉还行……嗯,不是很疼,有……一点点痛。”头不是一点痛没有,但是比之前要好得多。虽然这几天他都昏迷着,但是疼痛的感觉稍微有点印象,和他先前在现代时的程度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师父真有办法治他?呃,除了那位没见过面的中医他还是第一个呢。那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感是怎么来的! 林舟风中凌乱了。 岑黎相当没人品地转移话题说:“多喝水,我给你倒些。” 林舟“哦”了一声,岑黎起身下床倒水。 岑黎拿过挂在椅子上的外衣套在身上,“我去起夜,过会回来。你先睡下。” 林舟郁闷地搔搔脑袋,嘀咕道:“搞啥呢,神神秘秘的,莫名其妙。”他想下床偷偷摸摸跟去看看,谁知一站起来就立马特没形象地摔了回去。 林舟吃痛地摸着脚踝,拉开被子,只见整只脚都肿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一只大火腿。 ……刚才怎么没发现!他恨铁不成钢地敲自己脑袋,简直,简直没用,怎能沉迷美色无法自拔呢。还是自家师父的美色! 岑黎好一会儿没回来,林舟想问他自己脚的情况也没地儿问。未等他自我反省三百遭,林舟突然抓狂地揪住头发,面色逐渐难看起来,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 “糟了!” 师父一走就头疼,妈的这狗东西还挑家长在不在场决定作不作妖的么! 几秒钟后门突然被打开,进来的人赫然是岑黎。 岑黎合上门,快步走近林舟。见他面色不好就知道他又头痛了,上床将他搂入怀中,伸出手在他脑袋上安抚。 他一靠近林舟就莫名感到安心,连头疼的毛病都减轻了不少。 “师父,我头又疼了。”林舟摇着头,痛苦地低声说。 “我知道。无事,过会儿就好。”岑黎如是说道,林舟整张脸都痛的扭曲了,只会一个劲地往岑黎身上凑。 忽然,岑黎捧起他的头对准他的唇瓣轻轻贴了上去,温柔至极。 林舟感觉自己只能看到乌黑的长发,手里抓着的也是滑熘熘的头发,一瞬间懵逼了。 彻彻底底的懵逼。 他捏了捏握在手里的长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连呼吸都遗忘了。 唇贴唇转瞬即逝,分开时某种晶莹的透明液体在他们之间若即若离,平添莫名暧昧。 林舟的脸瞬间没出息地红了,比以往每一次都要红,都要透。脑袋里直觉得自己处于蒸汽时代,嗡嗡嗡的冒气。也像刚烧开的水,呜呜呜地催人关闭阀门。 妈的,停,停不下来!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岑黎,岑黎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很自然。非常自然! 林舟一把抱过被子,翻身,拿屁股对着岑黎。 明明是师父做了坏事,为啥他要一幅做贼的样子。有病啊! “师父干什么……亲我。” 林舟捂脸,耳根冒气。一双露在外面的耳朵又红又热,岑黎很想咬一口。 这种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先前林舟没醒时是为了叫醒他,现在这样……只是纯粹想这么做罢了。 “以后不会了。”岑黎如是说。这么多年难得出格,面对这么小的孩子他一时还不知如何面对。 林舟自己也莫名其妙。明明亲一下什么的……咳咳,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但是,但是为啥师父亲一口就那么奇怪。他暗自思索,难不成是环境缘故?要是林语棠亲他一下好像没那么奇怪噢。 他摸摸脸,嗯,还是好热。果然还是时代问题。代沟,都是代沟啊摔! 突然听见岑黎说“以后不会了”他立马跳起来扑回去,涨着一张脸大吼:“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眼神飘忽不定,默默地试图把自己赛到被窝里去。 岑黎先一步把他揪住,他看过去,很好,师父在笑,笑的很开心!纯心捉弄他,很好玩是吧!
第54页 林舟恼羞成怒,“你耍我!” “没有耍你。你若不肯,下次我不再做便是。”岑黎正色道,说出来的话让林舟恨不得上去掐死他。 第40章 呸,节操呢! “没,我没不肯。师父你……爱咋地咋地。”林舟臭不要脸地黏糊到岑黎身上,像条八爪章鱼似的缠住人家,然后脑袋凑上去在岑黎唇上蜻蜓点水般点了点,随即埋进他的衣服里。 尽管脑袋还是稍微有点疼,不过好像只要师父在身边他就没那么疼了。 嗯,师父的衣服香香的。 岑黎收了收手,眼眸低垂。眼底染过一层浅浅的笑意。或许他自己也没发现,眼底出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温柔。 “舟儿。”岑黎唤了一声,林舟一听这么个称呼骨头都酥了。妈的,师父第一次叫他,以前直接用眼神示意,连他的全名都没叫过。林舟差点以为岑黎忘记他叫什么了。 哪晓得自家师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随便起个爱称都这么肉麻。更可恶的是他还死没皮没脸的觉得贼开心。 林舟暗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呸,节操呢! 路人:被狗吃了。 “哎。”林舟应了一声,好不容易凉下去的脸一下子又红了。可能,大概,他自己,是真的很没出息。 “往后别离我太远。” 林舟以为岑黎在说肉麻话,喜滋滋地“噢”了一声。 岑黎眼神幽暗。从前一直离得近未曾发觉,经此一事发现,似乎舟儿离他离得远便头疼难耐。以后,还是贴身照顾的好。 何况……他吻了吻林舟的头顶。 他还那么小。 岑黎的手摸到林舟的脖子,林舟被他摸的笑的喘不过气来。他笑着,眼底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暗色。 小小的一团。他的小徒儿脆弱到任何人一捏就能捏碎,他绝对无法容忍这类事再次发生。 任何人,都不允许。 林舟恢复了几日,状态还算可以,岑黎打算即日启程回山。 他趴在床上看岑黎买来的小人书,一边的啄肉一动不动地躺在笼子里做躺尸状——除了最开始几天比较活跃,自从和林舟混熟了之后就再也懒得高兴给他好脸色了,这让林舟很是郁闷。 岑黎下楼去退房间了,此时房门被敲响,林舟以为是岑黎回来了便只拐着脚蹦蹦跳跳地去开门。门一打开,并不是岑黎,林舟脸瞬间跨了下来。 陆成见他看到自己连个好脸色都没给,立马也没好脾气。他没好气地说:“王爷派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吧。” 林舟探头探脑,没见着陆宁渊,问:“好好好,他人呢。” 陆成摊手:“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林舟一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哼哼道:“坐什么坐,我师父快回来了。”说着把门打开让陆成进来了,继续单脚跳,跳到椅子旁边坐下。 “你倒是怕他。”陆成在椅子上坐下,皱眉看着他的脚道:“脚怎么了。” 林舟给他倒水,唉声嘆气道:“还不是被那大小姐丢下来给摔的。” 陆成想问问细节,又觉得这件事问蝉源先生或许更能弄清情况便没有继续。他环视了一圈房间,眼尖地发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他不经意地问:“先生也住这间房吗。” 林舟毫无心机地回答:“是啊,哝,我们东西都理好啦,待会就走。还以为能见见王爷呢。”他嘟囔,“怎么偏偏你来了。” 陆成气得翻白眼,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心平气和道:“王爷现在诸多不便,我今日也是难得抽空出来见你一面。前些时日的事……王爷都听说了,让我来问问你什么情况。” 林舟逗着啄肉,烦躁地朝他挥挥手:“我还想知道呢,简直莫名其妙的。” 师父给他看了那期的月报,他对这种诡异的灵异事件感到相当咋舌。可是一想连穿越这种事情都存在,还有啥不能发生呢。有道是风水轮流转,可他真没想到凤云来会在那场事件中死亡。 这让他……莫名有些愧疚。 虽然那姑娘想要置他于死地,但他终究没死成。杀人还分未遂不未遂呢,何况他最后只是脚踝扭了一下罢了,最多不过昏迷了几日,她实在不必落到这样的下场。 哎,真是老天也不宽厚。 林舟有些惋惜,有点愧疚,也有几分疑惑。 “小王爷?”陆成宽厚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林舟这才回过神来。 “干嘛!” “到底如何,你有何线索么。云来大小姐实在死的蹊跷,而且……此人着实不好办。” “怎么就不好办了。”林舟有些烦躁地扯头发,眼神频频往门的方向望。 师父怎么还不回来,都过多久了。他的脑袋渐渐有些发疼。 岑黎说是去去就来,可到现在还没回来,这让他略微慌乱。他逐渐发觉自己貌似过度依赖岑黎了,只要岑黎在他就特别心安,岑黎离他稍微远些,久点,他就头疼心慌。 房门被吱呀——打开,进来者正是岑黎。 岑黎进门后摘下遮面,露出风华绝代的面容。饶是已经见过一次的陆成,再次见也还是惊艷。 何为惊为天人,恐怕不过如此了。 陆成站起来道:“先生有礼。”说罢躬了躬身。上次遇到时他对岑黎颇有不满,事后陆宁渊同他讲过此事。经过那次交谈后,陆成再不敢对岑黎有不满的情绪,全数向陆宁渊学习——面对蝉源先生需万分尊敬。 岑黎淡淡地点头,逗鸟的林舟一见岑黎进来就笑嘻嘻地连牙齿都不见踪影,啄肉,爱上哪儿上哪儿玩去,没空搭理它。 失宠的啄肉愤怒地挥舞翅膀,奈何徒劳。岑黎弯腰将林舟拦腰抱起,轻轻地把他放到床上,“腿伤未好,不要走动。” “噢!”林舟熟稔地抱着岑黎的脖子,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家师父的溺爱。 哼,要不是陆成在这儿他就对着这张帅脸亲上去了。 碍眼! 陆成不知道自己被默默嫌恶了,只是此时惊讶地瞪大眼睛:刚刚来开门时林舟是能走的吧,能的吧?单脚跳的很熟练啊,先生难道不知? 随即他又冷静下来,冷眼旁观两人目中无人的亲昵互动,总结:先生恐怕知道林舟的小诡计,只怕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先生,”陆成对岑黎作了一揖,恭敬道:“王爷派我来探望小王爷,不知二位即刻启程。王爷事务繁忙不能前来送行,望请见谅。” 岑黎安顿好林舟后在陆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陆成连忙替他倒茶。 岑黎道:“不必。我们过会便走。”他顿了顿,说,“那日舟儿被凤大小姐从阁楼上推下,好在有惊无险。待我师徒二人离去后狂风大作,与王爷本不相干,让他不用多想。” 陆成喉头一紧,差点就要问出“是不是你做的”,一想又觉得匪夷所思,话又咽回肚子里。
第55页 他斟酌道:“多谢先生提醒。在下一定转告王爷。” 林舟新奇地发现师父今天话难得很多,尤其对方还是不大熟的陆成。他靠在床上饶有兴致地看两人对话,特别是陆成还一幅小学生见班主任的拘谨模样,让他恨不得仰天长啸。 让你趾高气昂!林舟背地里怒嘲陆成。谁让陆成在他还在云王府的时候就老不待见他,时不时捉弄他,他成了假冒王爷后也是,活该被他师父压一头。 嗯……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忘记了。他这两天总觉得忘了啥,再加上今天要回山,林舟一直把这件事放在脑后。 现在陆成一来他才觉得不对,好像的确有什么事被他忘了。而且不同于以往的记性差,似乎这块记忆突然变成空白。就像上学时写作业用涂改液将错误地方涂掉,忘得很不自然。 他忽的皱眉,认真地看着陆成,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什么线索。 “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陆成从岑黎那里找到了陆宁渊派他来要的结果,准备离开。 岑黎起身打算送他出去,陆成突然站住了,他犹豫了一下,“王爷近日为江公子之事忙的焦头烂额,还望先生此行回去让小王爷少下山。二位所需品王爷会派人送至山下大槐树处。” 岑黎站起来的动作微微一顿,不过半秒又站直了身子。先前还算有礼的声音陡然降了半个度,“不必。” 他表情微冷,陆成下意识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还没想出究竟哪句惹他不快,林舟早就从床上跳下来蹦到他们面前了。 “江公子怎么了!”林舟跳过来扶住桌子,半个身子靠在桌子边缘,语气急促而焦虑。 岑黎朝林舟投去复杂的神色,想上去扶住他的手僵在宽大的衣袖中。 陆成沉凝了脸,道:“不容乐观。受青庐庄挟制近一月,如今不知情况如何。” “王爷有办法救他吗?” “王爷正在周旋,只是……明面上还得维持与他方关系,着实不好处理。” 对的,他们刚来景田城的时候就听别人说云王出声讨伐江海。早在他最开始到这里时也是皇室和稃阁一起围剿江海。如今就算是要救他也得暗地里救。 只是现在两大门派联合围剿,皇室明面上也得与江海对立。想要救出江海,连一个正当理由都没有。若是硬抢便是与天下为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特想问问。有人看不……冷清到怀疑人生 第41章 不惜把他赶出蝉源 林舟不明白为什么皇帝同意下令抓江海,只知道那个和陆宁渊关系很好的江海从未伤害过他,他与江海相见的每一次都未有过不愉快的时候。 甚至在蝉源山下时,也是他带陆宁渊离开的。 林舟不知为何对这个与他没有任何直接联繫的人会如此关心。最初对他念念不忘或许是出于那颗作死的爱美之心,现在,大概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被他那便宜妈养大的人。 四个人里最能找到他妈影子的恐怕只有江海。 江海,江海……一个名字与实际一点都不符合的人。 “王爷正在与青庐庄庄主韩信歇交涉,若他们还不肯放人就直接硬闯了。” “你不是说……”林舟瞪大眼睛,刚刚陆成不是还说要与他们维持关系吗。 陆成露出略带苦涩的微笑,“就是硬闯也不知行不行。青庐庄背靠颜霞山,此山传闻有神灵庇佑……王爷派去的人无一而归。” “无一而归?!”林舟倒吸一口凉气,这与蝉源山竟然惊人的相似!江公子身陷其中恐怕凶多吉少。 林舟立马想起自己在蝉源山上横行霸道的模样。那座据说没人上的去的蝉源山,他简直把它当做自家的花园了,跟个山大王似的肆无忌惮。 他几乎没经过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我能帮你们!” 一直沉默的岑黎开口道:“阁下在外太久,王爷许在等你。” 陆成背嵴一僵,差点怀疑岑黎是知道他私下来找林舟的目的的。 林舟抓住岑黎的手臂,急忙喊道:“师父!” 岑黎把他的手从自己手上扒下来,声音拉长成一条直线:“我带你下山来不是为了救人。” 林舟愣愣的,不明白师父为何一下子变得他一点都不认识了。大夫不都应该悬壶济世的吗,为什么师父却冷漠仿佛得天塌了都与他无干。 “可是他……” “他与你无关。在这里,你与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 林舟猛地睁大眼睛,心脏一下子蹦跳得厉害。 师父难道知道他的来历?! 这个认知让林舟心跳急速加快,大脑有一瞬间的当机,他低下头,声音低低地说:“可是我办法见死不救。” “你有何本事救他。我只当你明白了我的良苦用心,不想顽劣依旧。你若执意要去,便不必再回蝉源。” 岑黎的话如当头棒喝,把林舟砸得头晕目眩——他在说什么?若他去救江海就不要他了? 只是去救个人,为什么师父反应如此之大,甚至不惜把他赶出蝉源。 从前不论他如何玩耍潇洒,岑黎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只因他想救一个他想救的人竟反对到这个地步。 林舟闭眼,喉头有一股难言的苦涩。 他来到这儿除了陆宁渊对他最好的师父,他最喜欢的师父,要赶他走。 他看着岑黎漠然的神情,紧抿的嘴唇,心上仿佛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搬不走,移不掉。 “我不要走,师父,你别赶我走。求你了。”林舟还是没忍住委屈,带着哭腔重新不管不顾地抱着岑黎的手臂不撒手。 岑黎皱眉,再次把他的手掰下,却怎么也掰不下来。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去。” “师父!” “给我一个理由。”岑黎扔出这个问题几乎与最开始一样,林舟依然答不上来。 为什么一定要去救江海呢。江海与他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还是曾经对他有过恩惠?都没有。 林舟不能开口跟他说“他是我妈带大的”,也不能用“我就是喜欢他所以要去”的理由,大脑一片空白。 他居然连个救人的理由都没有。甚至,他都无法解释清楚要如何救人。他的确没有任何能力去救江海,他所拥有的能力不过是个半吊子,若真去了说不定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 在一旁等待收网的陆成看不下去了,上前道:“先生不要为难小王爷了,二位只管上山去。江公子王爷会想法子的。” 他继续道:“王爷曾说,即便与天下为敌也必定带江公子回来。小王爷不必太过担忧,王爷说过的事一定会办到的。” 陆成道:“在下此次前来的确有私心。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欠考虑了。在下就此告退,若有何事请来找我。”
第56页 陆成拿起放在桌上的佩剑转身,岑黎叫住了他:“且慢。” 陆成脚步一顿,“先生还有何事。” “颜霞山原有天神庇护,五行极佳。后小人布阵此地,阵型诡谲。除宿主认可,否则无人得以上山。” 岑黎盯着林舟,抿唇,缓缓说道:“即便是我。” 陆成握着佩剑的手紧了紧,手背上青筋暴露,呼吸陡然粗重。王爷近日为江公子忙的焦头烂额,最大的难处就是无法上颜霞山。他们不知颜霞山缘何与蝉源有异曲同工之妙,如今得了缘由竟是进了另一个死胡同。 难道,江公子是真出不来了吗。那王爷这么多时日来的奔波岂不全是徒劳。 王爷让他不要打搅岑黎二人,还要他派人随身保护。他不顾云王的吩咐私下来找林舟——实际是找岑黎,得到的却是这种答案。最后的一根稻草原来只是幻影,看得见,摸不着。 他失落地点点头,“谢……谢先生提点。” 陆成说完拿起佩剑走了,跨门槛时不小心差点摔一跤。 林舟捏了捏衣角,犹豫了一会儿,扯了扯岑黎的袖子,“师父……” 岑黎反握住他的手,再次把他抱回床上,坦然得好像不知道林舟是装出来的。 林舟羞愧地喊:“我自己可以走!” 刚才一个激动跑下来了,谎话瞬间被戳穿。现在师父装作没事人似的抱来抱去,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岑黎把他放到床上,坐到床边,看着他,目光幽深。半晌,他才说道:“我倒宁愿你真走不了,这样少给我惹事。” 林舟眼神一暗,脑袋低垂,神情落寞。 师父刚才,要赶他走来着。 这个年纪的少年心思浮浮沉沉,别人说过的一句不好的话都会刻在心里,尤其是林舟这样家庭环境特殊的少年,看上去没心没肺,实际上远比同龄的孩子心思更加敏感。 岑黎好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道:“为师并非真心赶你走,只是教你之事时常学不会,实在得让你明白。” 他又道:“颜霞山山体灵异,不论何人,哪怕……能力异于常人,进入此山亦只能被迫寻常。” 就像蝉源山,也是山体灵异,除了岑黎以外其他任何人都难以入山。再一个就是蝉源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的“有缘人”,除此之外其他人上山便只能被围困在山林间,永世无法逃脱,直到死在里面。 被迫寻常?他来自遥远的21世纪,来到这里之后的确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甚至能够登上无人可入的蝉源山。现在告诉他居然有个地方能把他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也不对,他本来就很正常。那个奇怪的第六感好久没出现了,乃至他被凤云来推下楼时也不能提早预知,反倒先前的头痛病再次出现。 林舟把双腿蜷缩起来,头埋入双腿中。 到底怎么了,他既与常人无异,又无法与这里真正融合。的确不可以吧,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地方。 陆宁渊和江海最多知道他来历奇特,师父呢,师父知道什么。相处了几个月林舟不是一点疑惑都没有的,只是懒得高兴多想。在他心里师父和江海一样,从没伤害过他的人为什么要去怀疑呢。 师父,师父…… “师父,我……”林舟抬起头,想要把一切都说出来。当他触及到那双幽深的瞳孔,岑黎眼中明明白白的关切□□裸撞进他的眼中,所有话一下子堵到喉咙,噎着吐不出来了。 “不,没事。”林舟挠挠头,心想:我果然特么还是怂。 “舟儿,”岑黎突然俯下身,按住了他的脑袋,嘆了口气:“我只想你好好的,俗世事务千千万,你我……顾不过来的。” 林舟在岑黎手心里蹭了蹭,突然想起中学老师说过的古代现代文化差异,师父大约和古时候的隐士无异。 “嗯!我懂的。我们那里人们大多互帮互助,大家都很热心。呃,人渣败类也有,不过很少啦。我可能不太适应这边的环境,我会努力融入的。” 岑黎的眼神暗了暗。林舟的顺从让他欣慰,然而有一丝不知名的东西似乎从他的眼中褪去了,他不知道是什么,本能的觉得不妙。 “为师不需要你改变,你只需做你自己即可。” “啊?”林舟看向岑黎。 岑黎浅浅地笑了笑,“你若想帮谁,尽管帮就是。只要在我能护的住的范围内,随你放肆。只有一点切记住,在我这里,你才是最重要的。” “师父?!”林舟惊喜地叫喊道。 第42章 早已忘了活着的滋味 师父啥意思,允许他帮陆小弟救江公子了吗? 岑黎撩起他额头前一根长得长了些的头发:“颜霞虽有灵气……也非无破解的办法。为师陪你一起去,”他点了点林舟的额头,道:“回去得修理修理。” “师父!我爱死你啦!”林舟高兴地叫喊着扑到岑黎怀里,腻歪地在岑黎怀里磨蹭。 岑黎眼底划过笑意,手指在他软软的头发上揉搓:“净说胡话。” “才不是胡话。”林舟从岑黎怀中挣脱出来,亮晶晶地看着他,“除了大哥,师父是对我最好的人。” “云王呢。” 林舟嘿嘿笑,师父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句句犀利:“小弟对我好因为我是他兄弟!师父对我好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岑黎摩挲着他的下巴,缓缓靠近,和林舟几乎面对面贴在一起。 林舟清晰地看到岑黎眼中的暗波流动,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飞快,呼吸瞬间有点接不上来。 真是的,师父又来了。 “我不知道。”林舟老老实实地回答。讲道理,他是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他不过是个假冒王爷,没票子没权势,何况他师父也不是那种看中身外之物的人。 就连最开始收留他,甚至为他洗衣做饭,都超出了常人能做到的程度。哪怕林语棠也不曾做到如此事无巨细。 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岑黎的表现真的太理所当然了,就像他本就应当做到这个地步,就像他本身的到来便是命中注定。 “我觉得,师父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就像……等了很久很久。我也说不清楚啦,很奇怪的感觉。说不定遇到师父是我上辈子修的福呢哈哈~” 半晌,岑黎没说话,林舟眼睛不敢眨一下,他弱弱唤了一声“师父”,岑黎用鼻尖和他的亲昵地碰了碰,道:“不,是我修的。” “嗯?”林舟鼻音翘了翘,说话声糯糯的,显示出他此时内心的喜悦。 “罢了,等你长大再说。” 林舟:“……” 还有什么比年龄更让人气愤的,长得嫩是他的错吗,是吗,是吗?!
第57页 林舟面无表情地扯着自己脸,看着岑黎的眼中透着浓浓的哀怨:“……我真16了。” “还是孩子。”岑黎给他穿上外衣,无视他的抗议。 “师父年纪大不到哪里去!凭什么说我年纪小。”林舟气鼓鼓,伸出脚让岑黎替他穿鞋。林舟觉得再让师父养两年怕是连吃饭都要人餵了。 “你知道我年岁几何吗。”岑黎边替他穿鞋边说。 “不过二十五六,和我大哥应该差不多。”林舟撇嘴。 “呵。” “这是什么意思?!” “做你祖父亦绰绰有余。” 林舟只当岑黎难得和他开玩笑,也忍不住开起玩笑哼哼道:“有趣了,我们那儿习惯让人家管自己叫爹,显得自己高那人一等似的。师父倒好,直接要做祖父。” 林舟自然没当真,岑黎这话和“如果你如何如何,我就叫你爸爸”一样,毫无可信度。 岑黎但笑不语,直接堵住了林舟的嘴。林舟一张脸刷的红得像只煮熟了地虾,彻彻底底的熟了。 师父虽说平日温温柔柔的,真要那什么起来,他还真的……挺没气力反抗的。 林舟一心想救江海,听了岑黎的话也深知自己怕是无能为力。即便口头上答应了乖乖回山,心思却一直挂在江海身上。 说好的不担心不挂念,到头来是否想着念着只有他自己知道。 陆成一走,他们也得启程回蝉源。本就打算这天回去,被陆成一搅和林舟心境颇不宁静,然而没办法,岑黎说的话就是铁打的,说走就走。何况林舟对于江海一事没有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倒不如别在这儿给陆宁渊添乱。 林舟郁闷地背上自己的小包袱,跟上岑黎的步伐。再次踏上人来人往的街道。这次大约是他这次下山最后一次逛街,下一次恐怕得好几个月以后。 “咱们要不然再去屯些货吧——我想吃西瓜。”林舟瞪着无辜的眼睛,对小摊上的西瓜目露凶光。 岑黎扭过他的头,憋屈的林舟龇牙咧嘴:“山上西瓜有不少,回去任你吃个够。” 林舟:“太没劲儿了,今天小贩好少。是吧,啄肉。”他护着鸟笼,一只手被岑黎牵着。笼子里的啄肉没精打采地趴着,一动不动,一点都没有平常的活泼。 岑黎斜了啄肉一眼:“今日天气太热,它也受不得。” 啄肉有气无力地扇了下翅膀,以示自己还活着。 岑黎又道:“近日採购之物足够用两三月,不必再买。” 林舟心塞:“我……就是想逛逛。” 岑黎不回答。他带着林舟一路往城门走,大街上的人越走越少,店铺也不像中心地带那样鳞次栉比,而是零零散散地分布在道路两侧。 林舟的热情和最初一样高昂,高昂的甚至有些过头了。 “师父你看那家店的衣服真好看。”林舟指着一家装饰的十分精緻的成衣店,摆在外面的衣服格外鲜艷漂亮,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力。 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据说自己十六岁的某人心智或许和幼童没什么区别,热衷于浮夸高调的一切事物,尤其花花绿绿最爱。 反观它隔壁的店,外观破旧,内里灰白,衣服也不多,看上去老旧破败,几乎无人问津。 店门前老朽惬意地摇着蒲扇,坐在躺椅上一晃一晃,好不悠闲。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林舟所指衣服好看的店铺,高瘦精明的老闆撕心裂肺地吆喝招呼,店小二擦着汗忙前忙后,客人接踵而上,热闹火爆。 “嗯。”岑黎拿出一些碎银子放到林舟手里,道:“去买些喜欢的。” 林舟笑嘻嘻地“噢!”了一声,迈步朝那家火爆异常的店冲去。 岑黎看着林舟进店,定了几秒钟,转身走向那间破败的小店铺。 他站在小店正中央,环看被随意挂在正中央的为数不多的衣服。 几件衣服都和墙壁的颜色差不多,清一色的灰白,看上去与丧服一般。正常人看到卖此类款式衣服的人都避讳着绕道走了,哪有岑黎这样专门走进来看衣服的人。 岑黎手抚上衣领。衣领的布料非常粗糙,做工也极其糟糕,许多地方甚至是拼接而成。 他目无波澜,仔细地一丝一线端视下去,直到底端。衣服的末端,也就是衣摆处有一朵小小的黄色花朵,与整件衣服的格调严重不符。 布衫质量不佳,乃至于惨不忍睹,然而这朵绣花却精美得不像话,像是走错了位置。 岑黎目光幽深,看向黄色花朵的眼中意味深长。 “没想到还有人到我老头子这儿来看衣服,有缘人何不坐下与老朽对饮。” 岑黎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茶杯的边沿已然破了好几个口,茶亦是粗茶,他却恍若不知,自顾斟茶啜饮。 “这件衣裳可否与我。”岑黎开口道。 由于上了年纪而身材萎缩的老者依旧闭着眼晒太阳,浑浊且悠然的声音从外头的阳光传入岑黎的耳:“天下无白食之餐,先生莫非说笑。” 岑黎笔直地站立在桌旁,一双丹凤眼堪堪瞥向看门的老头,漠然道:“恐怕不论我开多少价码,都抵不上它的一角。” 老者呵呵笑了,朗声道:“老朽已讲,天下无白食之餐。宾客,佛曰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一遇。老朽与你今日相遇乃前世之约,今世之缘。其他人亦是如此。” “吴不然,你又何故。百年春光,顷刻间垂暮。纵百十年光阴,却短短数年成了这般。你的前世之约,无非今世之孽缘。依我之见,不若没有。” 老朽边笑边摇头:“你不懂,不懂。若我要你以十年之寿换此衣一件,你肯么。” 岑黎唇角微勾:“自然肯的。”他一生性命不知何处及终,多十年少十年又有何分别。 “若我要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之命,还肯么。” “我早已忘了活着的滋味,有与没有,又有何差别。”岑黎勾了勾那粗糙的衣领,意味不明地笑了。 老者缓缓地站起身,伛偻着身子转过来看向岑黎,双目中尽是浑浊。 他道:“等你,等到一个让你知晓活着的滋味的人,即便变成我这样,也是甘愿的。” 岑黎取下那件绣着黄色小花的衣裳,对他微微一笑,道:“不,就是那人出现了,我也绝会不同你一样。” 老者直直地看向岑黎,尽管眼中几乎是空洞的:“罢了,你若要便拿去吧,与我也无用了。只是,你要记得今日所说,他日食言,我是要向你讨要银两的。” 岑黎将衣服塞进随身携带的包裹里:“你得先活到那个时候——不,即便一直苟活,恐怕你有生之年也不会见到。 老者幽幽嘆息,没有焦距的眼中突然折射出锐利的光:“多年不见,你依旧不饶人。” 岑黎走向门口,留下一个背影,嗤笑道:“世人道我悬壶济世,自然向来饶人。”
第58页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吴不然摸着长长白白的鬍子,倒真像个垂暮的老朽:“我还年轻,你,老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在看的小可爱能不能留个评论,单机写的好心塞……总感觉只有自己在自娱自乐,忧桑qaq 第43章 大水将至 “不好了不好了,那小孩儿也掉下去了!” “天哪,这水深得很,怎么救的上来啊。” “来人吶,有没有谁水性好的,能救一个是一个啊!” 岑黎正走向他们的马匹,打算在原地等林舟回来,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人群的高呼声,心下一紧。 他大步流星地朝那家花里胡哨的店面走去,店许多人都闻声赶去看戏了,连带着店里生意冷清不少。 岑黎环视一周,并未发现林舟的身影,他捏着衣服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又向嘈杂的人群走去,心道林舟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正是少年心性,爱玩的紧。此次乱跑,回来定得说教一番。 不想,他这一去竟真未寻得林舟。 “劳驾,您有没有见到我徒儿,身穿绿衣,大抵十二三岁模样。”岑黎慌乱中抓住一人的手臂,那人正要发作,一见岑黎气度不凡,且看上去的确焦急便熄了火。 他惊呼:“是不是留着短发的少年?他和另一个一起掉水里了!” 岑黎面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匆匆放开那人的手臂,低声说了句“多谢。”,立时快步朝河岸走去。 这是一条不甚宽广的小河,却深不见底,水流湍急。 岑黎眼底暗色波涛,嘴唇紧抿,身体紧绷地站在岸边。他专注地看着河面。希望能看到那个身影。只要人在,就没事。 河水不知什么原因在打转,因此林舟若是在里面应当暂时不会被沖至下游。随着水面不断旋转,林舟总会被涌上来。 岑黎正脱外衫,打算下去找林舟,却被不远处的嘈杂引了过去。 “哎哎,他醒了,醒了!”突然,旁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岑黎看过去——一具小小的身体被一堆人围在中间,正在凶猛地咳嗽。 岑黎只以为那些不过是来看热闹的人们,没想到重重人群下居然还有一人。 “舟儿!”岑黎焦急地拨开人群,看到一名打扮得十分贵气的少年正捂着胸口咳嗽。 不是林舟。 “另一个孩子在哪里。”岑黎白着脸,身子微微有些站不住。 “他,他把我托上来后……自己就,就掉下去了。”少年虚弱地看着岑黎说道,眼中划过一丝后悔:“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要不是我他就不会……” 岑黎眼角微挑,细微地眯了起来,闪过一抹纣虐,看向那少年的瞳孔中杀意转瞬即逝。 他捏了捏拳,缓缓从人群中走出。周围人一见他丢了魂儿似的,大多大气不出一声,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在一旁安慰他道: “小兄弟为了救人坠河,上天不会薄幸他的,且放宽心,总会找的回来。” “是啊,小小少年勇气可嘉,好人有好报,他不会有事的。” “这位兄弟切莫过于忧伤,即便……老天都看在眼里,他走后会有好去处的。” 岑黎突然站定,抬眼望着河水,冷声道:“我的徒儿,用不着上天薄幸。去处……呵,他的去处,只能在我这里。” 岑黎回头看了一眼重新被围住的少年——被林舟用生命救上来的人,他道:“尔等速速离去,不时大水将至,唯高处可避。” 说罢,他便不顾众人的惊愕自顾往河的上游走去。 他的徒儿很善良,非常善良,善良到甚至可以拿命去救人。他究竟教出了个怎样悲天悯人的好徒弟! 岑黎以为自己不会心软,他以为当他听到林舟为了救人自己掉入河中时他会生气,会迁怒。 生气是真的,岑黎可能这么多年来从未如此生气过。然而,后悔、忧虑,亦是有的。 于是,迁怒因为林舟不要命的行为被他硬生生压下来了。他不能让林舟的“捨生取义”白费,一是捨不得,二是因为这绝对是林舟最后一次捨生取义了。 从今以后,他不会再给他任性的小徒儿任何捨生取义的机会。 岑黎的脸慢慢恢复血色,他一步一步朝远离河水的方向走去。 无知的人们还在惊呼,还在闲聊,还在七嘴八舌地争论。他们身后原本就不平静的河水慢慢泛起黑色的气流,一点一点地显露出它原本的面貌。 岑黎漠然地远离,没有一丝留恋。 他缓缓露出淡然的笑容,脸上划过一道阴翳。 舟儿,师父给他们机会了,要不要,便是他们的事情。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我把所有机会都留与你,其余的人,我容不下。 你一个人在水里不要怕,哪怕是断了气,师父也能让你活过来。 “天哪,发大水啦,快逃命啊——” 不多时,此类呼号在大街小巷响起。几乎顷刻间,所有景天城的老百姓都知晓一条流经外城的河突涨大水,已经淹没了大片土地,此刻正朝内城涌来。 这是一条半环城之河,因此由外向内,河水不断涌进。过不了多久便会淹没全景田。 景田的百姓从未想过向来温和的大河何来的魔力,竟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河水便全数翻涌上岸,隐有干河之势。 此情此景,诡异至极,有些活了几十年的老一辈连听都没听过这种事,直呼“得罪天神”。此起彼伏间,人人自危,纷纷朝东面的颜霞山直奔而去。 城门大开,老老少少背负行李,面容慌张,马不停蹄地朝隶属景田的最高山峦而去,片刻不敢怠慢。身后突然发了狂的河水还在逼近,他们唯有跑,用尽全身气力奔跑。 “快呀,别磨蹭!哎呀,你便抱着他跑又能如何!”穿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吹着鬍子怒瞪瘦弱的青年,指着对方的鼻子大声呵斥。 着小厮服饰的青年唯唯诺诺地抱起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半大少年,吃力地跟在男子后面。 “老爷,河水快涌上来了,咱们得加快速度啊。”管家忧愁地对他道。 常立德抓着哭得花容失色的小妾大步快走,嫌恶地挥赶着同他们一起逃命的百姓,怒喝道:“哭什么哭,有力气哭还不如快点走!你,仔细抱着小少爷,当心摔了!” 抱着小少爷的青年擦着汗,白着张脸连连点头道是。 那抱在怀里的小少爷正是岑黎在岸边见到的,被林舟救上来的少年,知府常氏幼子,常无忧。 “呜哇哇,爹!”常无忧抱着青年的脖子对常立德嗷嗷大哭,刚经历了落水的他还没从恐惧的回过神,立马被告知自己方才逃出来的魔窟又要淹没他,吓得不能自已。 他在恐惧中还思索了一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哥哥,哭唧唧的,有些难过,有些茫然。
第59页 面对幼子的哭泣常立德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安抚他:“无忧乖,不要怕,爹在这儿呢。上了山便没事了,河水不会吃我无忧的。” 常无忧在青年的怀里缩了缩,红着鼻子、眼睛,不发一言。 常立德嘆了口气,转身面对小妾家僕时又是怒目圆瞪。 “夫人呢!他们知晓了吗,是否到山了?!” “老爷,老爷不好了!”穿戴着知府服饰的小厮慌慌张张地穿越人群赶上常知府一行人,气得常立德一巴掌呼了上去。 “吵吵嚷嚷什么,没看见乱的不行吗!”常立德气的不行,自己难得带小儿子和小妾出来游玩,不想先遭遇了幼子落水,后又得马不停蹄地逃命。该死的是马车在庞大的人群中几乎寸步难行,而他又没有带够人手,只能徒步而行。 只盼着离颜霞山更近的知府家人能早一步抵达。夫人那里有他的令牌,想来庄主会放她上去的。 思及此,常立德冷哼。这些庶民逃也似的奔命又如何,颜霞山哪里是他们想上就能上的。到最后还不是死路一条! “老夫人病重,挪不了身子,夫人执意要守着老夫人,不肯走啊!如今大水已经淹到府上,夫人差小的送来家中帐簿,金银细软及老爷的令牌,夫人还说,还说……” 那小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双手呈上夫人让他带来的东西,身后还跟着知府其他一干僕婢——到了最后一刻,夫人让他们赶紧逃命,自己留下陪着老夫人了。 常立德听到此已经晃了晃神,脑袋有一瞬间的晕厥:“她还说什么了,你快说啊!” 旁边擦着眼泪的侍妾李氏听到这话眼睛亮了亮。她阴差阳错地要了大小姐的命,老爷虽怀疑过她,最后也向“意外”认了命。倒是夫人刘氏,明明是个和软的性子,在这件事上却不依不饶,总说是她做的。 说实在的,她不过顺便搭把手,哪里真算得了她的过错? 如今主母不在,可不得她来当家?她瞥了一眼尚在哭泣的常无忧,冷哼:如此竖子,她能收拾的了大小姐,小的难道还没法子吗? 第44章 处死 李氏才想上前安慰常立德,不想那抱着知府家当的小厮道:“夫人还托我给老爷带信,然信在慌乱中遗失了,夫人便遣我告知: 我与老爷成亲数二十载,自想上对得起老爷老夫人,下对得起府中上上下下,不想横遭此祸,顾念老夫人宽待之恩,肯请留下侍奉。往后时日怕是不能服侍老爷,望见谅。只是妾身膝下二子,大小姐翕儿已故,妾身恐幼子忧儿踏上旧路。恳请老爷念在我为府上思量多年,好好善待他。 妾有不情之请:万望老爷就地处死侍妾李氏,并从此再也不娶,如若不能,请老爷放忧儿自生自灭。妾常刘氏绝笔。” 信在慌乱中遗失了……常立德怔怔的。夫人,莫不是一开始便写好了遗书。 “老爷!”李氏尖声厉叫。刘氏说什么,处死她?开什么玩笑,她可是要当主母的人,她刘氏算个什么东西! “她要陷害于我,刘氏这个贱婢,居然想弄死我!老爷你绝对不能听她的话,她……” “够了!”常立德呵斥,他红着眼,看了李氏一眼,猛地转过身,沉声道:“将侍妾李氏,处死。” “老爷!你不能这样对我!大小姐的死和我没有关系,都是刘氏,都是刘氏这个狠毒的女人,为了栽赃于我才害死了大小姐。你不能听信她的话啊老爷——” 常立德衣袍掀起,一声响亮的掌掴在嘈杂的人群中响起,李氏愣愣地看着他。 常立德揉揉眉心,不愿去看这个他最为宠爱的侍妾。她在暗地里究竟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害了多少人,他不是不知道,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他对她亦有几分怜惜。 只是,为什么,这个有着如此姿色的女人,美丽容颜下却是这样一副心肠。即便到了如今危急关头,心里想的还是抹黑别人。 不,这与他自己又何其相似。原来,他喜爱的不仅是这个女子的容色,还有骨子里与他一样的自私自利。他,能从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身影。 “李氏,我既已容忍你这么久,如今,为了忧儿,也是为了夫人,只能委屈你了。” 他别过脸,摆了摆手:“走吧。” 之后赶来的小厮面面相觑,直到常立德再说“还不快走”,他们才上前将李氏拉开,与前面的常立德一行人拉开距离。 “老爷,老爷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对您一片真心啊……” “李姨娘,您别为难我们了。”一名小厮苦哈哈地把李氏拉到一边无人之地,从怀里掏出一包药递到她面前。 李氏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恶狠狠地瞪着他:“不过一条走狗,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快放开我,仔细老爷惩处你!” 另一名小厮拿出绳子将她与树捆在一起,李氏不断挣扎乱叫,原本精緻的妆容、华美的发髻,全都乱成一团糊,哪里有昔日知府李姨娘的半分优雅端庄。 “你们,你们怎么敢!”李氏瞪红了眼,咬着嘴唇,怒视着眼前的粉末。 “得罪了,李姨娘。这都是夫人的吩咐。谁让你害了我家大小姐呢。”小厮突然间变了一幅嘴脸,笑嘻嘻的,嘴里却说着恶毒的话:“夫人说,大小姐已然命不久矣,不若拿她之命为小少爷铺路。真是苦了三少爷,多谢姨娘这条小命,多有得罪,黄泉下再聚。” 李氏怔怔地,突然发了疯似的大吼大叫:“快放开我,我要见老爷,我要见老爷!刘氏这个恶毒的女人,哈哈,刘氏,你害得我好惨,你还我孩儿啊!” 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眼角滑落。 五年前,常大小姐,常无翕病重。然而尽管是个病秧子,却是常立德最宠爱的孩子,甚至超越二少爷常无忧和她的小儿子——还在襁褓中,尚未来得及取名的孩儿。 常立德扬言要为病秧子大女儿招婿沖喜,最要紧的是他要把三分之一家产悉数给她和未来的姑爷。 李氏怎能容忍。那日恰逢常无翕在池塘边赏荷花,不知为何不慎落入水中。李氏好心地告诉过往家僕“夫人寻你们有事”,由此常无翕溺于池塘中。 刘氏好拿此事一番折腾,然而那日她的确说过要找家僕有事,此事便不了了之。 李氏解决了常无翕得意的很,想着至少拿回了那三分之一家产,不料她刚出生的儿子就以同样的方式,和乳母一同掉入池塘中。 那时老爷只对她说:“夫人心里也是恼的,大小姐之事她实在伤心,三儿去了便算了,也好同他长姐作伴……你还年轻,咱们来日方长。” 不曾想,原来她以为的意外竟然都是刘氏安排的,她的“顺手牵羊”也在刘氏的意料之中。她的三儿之死,老爷的反应,竟全数在她意料之中。 “刘氏,你害得我好苦啊……我的三儿,娘,娘来寻你了。”李氏闭上眼,滚烫的眼泪划过她乌七八糟的脸颊,她仰头,将那包粉末尽数吞尽。
第60页 至此,知府常氏只有幼子常无忧。 常立德带领知府众人来到颜霞山下,却见山门紧闭。众多无家可归的人等候在山脚边的高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家园被大水一点点摧毁。 然而,更可怖之事并非在于此。 景田城民一部分逃到了东城门外的颜霞山上,一部分从西城门逃到城外去——也仅限于来得及逃离的人。大多数人等知晓水淹的消息时已经来不及逃往城外了,只得向东面的颜霞山走。 这一下,众多百姓算是确确实实地被困在山上了。 由于景天城地形特殊:东靠颜霞山峦,西被河水包围。整座城池被围绕在山水之中。本是山水宝地,不想竟是将自己围困在这好山好水中。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景田人亦是如此。只是不知晓原来千恩万谢的大地天神也是会发了狂的。 现如今,大批无家可归的人聚集在颜霞山下,没得吃没得喝,米粮都成了问题。这大水也不知何时才退得了,没有数日是绝对不可能的。 众人嘤嘤哭泣,泪眼汪汪地看着大水淹没屋顶,却又无计可施。 常立德抵达山脚时便是这样一番情形。向来自顾自己的心思难得慌了神。他从来位居高堂,鲜少与庶民交往,不知一场天灾会带来这么大的灾祸,他的百姓竟会这样流离失所,孤苦无依。 常立德喉头哽了哽,他伸出手,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大抵是夫人常刘氏的一番所为让他的良心开了窍。一面是疼护他的老母,一面是他终日淡漠的发妻,却在他不在的危难时刻双双离世。怎能不叫他痛心! “诸位!”常立德让下人站在下面,自己找了处较高的石头站上去。 原本民心慌慌的老百姓一听到这威严的声音立马噤了声,齐刷刷地看向他。 脚边放着包袱的,怀里抱着孩子的,手上搀扶着老人的,无一不认真而希冀地看着他。 常立德心中酸了酸:“本官乃景田知府,诸位应当认得我。”他顿了顿,环视一圈,继续道:“自本官上任至今,景田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我原以为直到本官卸任回乡亦是如此,不料上天要考究我景田,大家自当众志成城,切不可消极忧愁。” “如今难关摆在咱们面前,死的死……伤的伤。作为景田知府,我十分痛心。然而事已至此,我们唯有万众一心,方可重建景田。现大家聚集到颜霞山下,而颜霞山主,青庐庄庄主韩自君理应为本城,为百姓,多加着想。” 下面人已有骚动,青庐庄?谁人不知,此庄原先乃景田第一纳税大户,然今年来已隐隐又反叛之相,要它援助景田城民?莫不白日说梦。 不然,他们何以全都围绕在山下而无法上山。还不是青庐庄庄主韩自君在第一批城民涌上山时关闭了山门。 “本官自会同韩庄主商讨,争取让乡亲们在大水退去前有米有粮。” 如今最最要紧的便是粮食问题,大多数人出逃时不及带上食物,而他们大概要在这儿被困好几日,这几日如果没有吃的,后果不堪设想。 最起码得等到水势稍退点才能与外界联繫,才有得救的机会。 颜霞山脚的缓坡上人们众志成城,常立德正交代吩咐他不在时需注意的事,准备只身上山与韩自君沟通。 颜霞山外,大河之中。 岑黎独自站在干涸的河床中央,怔愣地看着长长的大河。此时此刻,大河的一面洪水泛滥,一面安静怡人,而隔断两方的大河看上去干巴巴的,没有一滴水。 “舟儿……”岑黎喃喃低唤,一眼望去,河床中未曾见到林舟的哪怕一片衣角。 一边一片狼藉,一边平静得诡异。 第45章 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洪水泛滥掀起隆隆巨响,捲起狂躁的大风。大风带起枯枝败叶在空中飞舞,不长眼的腐朽之物没灵没性,不管不顾地砸在岑黎身上。 大风吹起他的白衣,空灵飘逸的长袍连同他的如墨青丝随风飘扬。他仿佛不知被砸会痛,如木头一般站在河床中央,执着地、直直地注视着远方。 忽然,他抬眼,往颜霞山的方向看去。只见山体被茂密的林木覆盖,而草木又在以人眼难以分辨的速度快速移动变幻着。 寻常人恐怕难以发现这细微又快速的运动。 岑黎微眯起眼,朝着与颜霞山相反的方向离去。 陆宁渊本在几日前便出了景天城,打算赶往延天,与在那里疗伤的卫灵汇合。 皇上在半月前递来了京城的消息,据信所言有不少稃阁阁员动身南下。只是不知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延天城还是景天城,要他抓紧掌握稃阁与青庐庄分布的最新情况。 以及……稃阁一个重要的秘密。陆宁渊在此地暗访数月,隐约有些眉目。只是更多的事情唯有江海才能告诉他,然而江海却被青庐庄的人带走。 一桩桩一件件,大批人马涌来南方,而真相又即将水落石出。陆宁渊直觉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环环中似乎少了几个关键的点。 陆宁渊思索许久都未能找出这些关键点,除却江海是其中之一,其他毫无头绪。不想他才刚在延天落脚没几日,立马接到景田发大水的噩耗,立刻马不停蹄地往景田赶。 不论他此行目的究竟如何,景田到底是大亓土地,百姓正等待救援,他身为一国之尊王既在此地逗留便必须出面。 何况陆宁渊与一般王公贵族不同,从他对皇位不屑一顾起,他就註定了要辅佐君王,註定了他要站在皇帝的另一边,心系苍生。 “王爷,延天知府已经知晓景田情况,正在准备大量粮食运往景田。”陆成坐在陆宁渊身侧,马车因过快行驶而猛烈地摇晃着。 “嗯,景田城外的流民如何,可有劫车的能力。”陆宁渊疲惫地揉着眉心。 他已经数日未曾休息,最多也就在马车上时小憩片刻。现在精神不济,却要马不停蹄地赶往景田,在途中亦不能稍稍休息,毕竟还有一大堆事务等着他做决断。 “臣已派人调查,探子报城外流民虽多但不成气候,多是老弱妇孺,应当劫不了延天的车马。”陆成低垂着眼,忽的轻嘆了口气:“王爷,您稍微休息下吧,距离景田还需些时辰。” 陆宁渊苦笑了下,道:“我休息的了,景田的城民等不了。加派一些人手,务必保证延天粮食的安全,绝不能让人劫走……至于城外流民,陆成,你再去探查流民的根源到底在哪,催促一下京城那边,看看中书省对策有没有拿出来。云王府在南边的产业清点一番,从别处购置些粮食给流民送去。” “王爷您已经送了很多……” “流民乃是被迫离乡,若是家乡过的下去,你以为他们愿意流浪么。既然中书省还未拟出案子来,本王暂且先接济一下,能帮多少是多少吧。” 陆成应“是”后沉默不语。待王爷抵达景田,他就得去完成任务了。
第61页 这种事这段时间来他不知做了多少次,王爷的救济也从未停过,甚至力度一次比一次大。中书省的方案亦一改再改,每每实施下来总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 南方的流民问题已然缓解不少,却不知为何无法根治。流民好像说了似的,一批一批的来。好不容易安顿了一波,下一波便接踵而至。 陆宁渊一面要救江海,一面要查清青庐庄和稃阁的猫腻,一面又要与贪污官吏周旋,又要整治流民,事务不可谓不多。原本在京城时颇俊朗的男子,数月下来消瘦了一大圈。 马车在泥路上疾驰,数百米开外乌鸟穿破树林,跃向天空。 密密麻麻的地形图摆放在矮桌上,陆宁渊眉头紧锁。 “舟舟不知回去了没有,景田水患严重,我担心伤到他。” 陆成:“王爷不必忧虑,依臣之见,有先生在小王爷定能平安。” 陆宁渊抬了抬眼,看向随着马车快速行进而剧烈摇晃的车帘,低声喃喃道:“我既是放心他陪在舟舟身边,又是一百个不放心。且这场水患来的蹊跷,我总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陆成想让他放宽心,话未出口,马车忽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随即停了下来。 一道人影不知何时站立在车帘背后。 “谁!”陆成瞬时进入警戒状态,条件反射地拔出佩剑,起身挡在陆宁渊前面。 一只骨骼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撩开车帘,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岑黎。 陆成稍松了口气,身体依旧紧绷,直指岑黎的剑还未放下。 岑黎弯腰走进马车内,眉目收敛,开门见山道:“舟儿被人掳走,你可知他可能被谁人带走,带至何处。” “什么,舟舟被带走了?!”陆宁渊猛地站起来撞上马车顶,他顾不得被撞歪的头冠,连忙问:“怎么回事。” 陆成收了剑在一边的位子上坐下,作手势请岑黎入座。 岑黎在陆宁渊的另一边坐下,将数个时辰前发生的事简短地同他说了一遍,言语中自然一笔带过使大河发大水的事情。 “大河发水时他便走失了。”岑黎说道。 陆宁渊蹙眉,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不会被捲入水中了……” “绝无可能。”岑黎斩钉截铁道。整条河的水被他全数抽干,便是尸体也该寻得了。 陆宁渊诧异于岑黎的斩钉截铁,然而却不由自主地相信他的话。听到岑黎肯定林舟未被洪水沖走的消息,陆宁渊松了口气。 不论怎么样,只要没有被洪水沖走就好。 陆宁渊思索了一会儿,道:“应该不是稃阁的人,他们中的大部分尚在路途中,据消息他们的目的应当是延天。” 他余光扫过岑黎戴着遮面的脸,不禁想起当日见到蝉源先生真面目的情形。此时岑黎虽也衣袂翩飞,面戴淡青色遮面,表面上与先前无异,然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暴露出他的焦虑。 还有,暴躁。 “青庐庄的大本营正在景田,他们应当是知晓你二人在此地的……不出所料的话,舟舟定在他们那儿。”陆宁渊犹豫着,最终还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他信任岑黎的能力,才放心把林舟交给他。岑黎说不用他派人贴身保护,他也照做了。没料到二人平安数日,竟在最后返程之日发生意外。 不知究竟是真意外还是有人故意安排。只是……林舟在岑黎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却的的确确发生了。 “多谢。”岑黎道了声谢,转身跳出了马车,速度之快,令武功绝佳的陆成咋舌。 “此人绝非等闲之辈。”陆成赞嘆完后如是评价。 陆宁渊:“自然。” 他看着摇晃的车帘,对路成笑道:“舟舟在他身边,我该放心的。母后若知晓他有这样一位引者,一定十分欣慰。” 陆宁渊微微仰头,靠着马车沉沉地睡了过去。 路成应“是”,抬头再看时自家王爷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他不自觉地柔了目光,从坐垫旁拿出一把蒲扇为陆宁渊扇风,仔仔细细地打量陆宁渊的脸。 陆宁渊的眼底有浓重的眼圈,脸色亦瘦亦苍白,与当初京城温文尔雅的云王判若两人。 他家王爷,已经累惨了。 陆成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林舟时的情形。那次是在蓬莱苑里,他陪同王爷去见江海,不想官兵竟找了过来。 好在他们接到的消息大概被人动了手脚,来早了一步。江海一见官兵围堵蓬莱苑,除非脑袋变得和林舟一样,自然早就逃之夭夭。 王爷和林舟是在青楼里第一次见面的,说起来也是缘分,世间人如此之多,有多少人能此般阴差阳错,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相识。 王爷待林舟从一开始便不同于一般小厮,想来许是那相同的血缘在牵引着。让王爷下意识地,义不容辞地照顾他。 谁人知晓,林舟居然是先帝遗落在外的皇子。原先低人一等的僕人一下子成了一国尊王,那是何等的荣耀。 却不想,林舟成了尊王没多久,王爷便把他送的远远的了。 起初陆成不很理解,王爷此番做派究竟是为何。既然要送他走,何必赠他虚名?岂不是徒添杀祸。 现在他明白了,王爷的所作所为,一切皆是为了林舟。 送他“尊王”之称,是要别人敬他重他,将他送走,是要护他周身安全。 一个是身体上的保护,一个是精神上的守护。王爷不要他的亲弟活成人下人,他要林舟既成人上人,又要免受一切灾祸。 良苦用心,世间哪能再有。 第46章 联合起来推翻他们 岑黎纵马驰骋在树林小路上,惹得林间鸟兽纷纷作散。 官道来往人车众多,不适宜赶路。岑黎一路骑马赶来找陆宁渊就是为了确认林舟是否有可能被其他人带走。 如今答案已经确定,他驾马的速度越发加快。抽在马身上的马鞭啪啪啪作响,千里名驹累得喘气,仍旧坚持不懈地继续前行。 岑黎沉着脸,不发一言地赶往景田。平静的目光下透着一股浓浓的煞气,汹涌的怒气和杀意完美地掩盖在遮面下。 围绕景田的大河干涸的不像话,所有河水都被掀翻到一边,波涛汹涌,宛若岑黎的内心。 他,若再来一次,绝不放过林舟。他的徒弟舟儿,休想离开他身边半步。 大河最初发大水的地方早已被洪水覆盖,水面几乎淹没房顶。岑黎在到景田外围时便弃马,徒步进城。 一片汪洋中,岑黎恍若腿脚陡涨一丈长,双脚虚虚地触碰水面,行走镇定自若,与常人在平地走路无异。 若有人此时经过,定会惊讶地怀疑自己是否身处黄粱之下,否则哪儿来如此美梦,梦中不仅有仙人,仙人还能在水上风度翩翩地优雅行走。 岑黎在堪堪露出的屋顶和树冠中估摸着要找的地方,终于,两间相连的房屋顶出现在眼前。正是他们最初分开的地方,那两家风格迥异的店面。
第62页 只见原先华服满堂的店铺早就被水淹的不成样子,衣服早已不知去向何方。而它的邻屋——像是被一层若有若无的力量阻隔了,水在距离房屋一尺之地悄然停下,想进,进不去。 岑黎站在门口,伸手推开。里面的陈设与他离去前一模一样,一件东西的位子都没变过。 吴不然不在。 岑黎没有进到里面。这家店实在太小,一览无余。只消开门那一眼便可断定里面无人。 吴不然不知去了哪里。 “数二十载未曾离开,一场洪水就将你赶了去。”岑黎解嘲笑了下,眼底闪过一抹郁色。 他伸手摸了摸藏于胸前的破旧薄衣衫。 转身,背手关了门。 在他离开那片区域后,洪水无形的保护屏障像是开了道口子,短短数秒内便将这间屋子沖得无影无踪,消失殆尽。 屋子太过老旧,洪水一来,连个全尸都保不住。 颜霞山有仙力护体,任何人未得主人许可不得上山。 与蝉源山不同,蝉源山虽上不去人们却不会把它归咎于岑黎不让人上山,只道此乃仙山,唯有得到上天眷顾的大善之人才能入山。 在人们眼中医术高超、悬壶济世的蝉源先生便是那位有大善之德的有缘人。显而易见,百姓已在不知不觉中将蝉源山本身,蝉源先生本人神话了。 然而究竟此山此人是否受上天眷顾,是否神仙下凡,皆无从得知。 反观之,颜霞山的名声就不怎么好,可以算的上非常糟糕了。 颜霞山的常驻居民——青庐庄门派众徒,影响了整个南方。不论大事小事他们都要插一脚。 尽管有些时候所做之事益于百姓,然大多数时间还是做着吸敛钱财的勾当,说是比官府还搜刮民脂民膏也不为过。 他们掌控了南方各地的大小商铺货源,让常年走南闯北的商人们恨地把牙咬碎进肚子里,又不得不接受他们的摆布,便是一个月涨一次进价也只好忍了,否则只能面临回家种地的惨境。 农民们亦恨之入骨。他们种出来的粮食、养的鸡鸭牛羊,都被青庐庄垄断收购。然而却和商人一样无可奈何。如若不照办,与豺狼同流合污的虎豹会变本加厉地加重赋税,他们的日子愈发难过。 为何深受其害的百姓不联合起来推翻他们。 这是人人都想做的事,也只是想想的。 且不说青庐庄本就门徒众多,这些年来加入的人一年比一年多。那些新加入的人都想:既然好人过不下去,我何不当个坏人,至少吃穿不愁。 如此一般,你不让我好过,我不让你好过,恶性循环。 青庐庄致使多少人流离失所,田地荒芜,打家劫舍横行霸道。让多少生灵涂炭,满地疮痍。 没人知道他们究竟要做到何种地步,没人知道食不果腹的日子何时到头。 这股灾难日渐向北蔓延,即将扩大到整个大亓。 景田已被汪洋覆盖,岑黎一路东行,所见之物皆了无生气。 唯一要说还在喘气的,大概只有能在水里游的鱼和会狗刨游水的狗了。 百姓的房屋大多泥土堆砌,不甚牢靠,水一冲便轰然坍塌。富贵权势之家有些用砖,尚能抵抗。因而岑黎有时路过一两家尚存的房子时能听到呼救,许是来不及逃的老弱妇孺。 岑黎恍若什么都没听见,目不斜视地与呼救擦肩而过。 翩翩白衣即便擦水而过,也绝不狼狈。 沉沉乌云,茫茫枯城,一抹白影飘然而过。留下如墨青丝,拔长背影,衣袂决绝。 岑黎趟水而至颜霞山脚,在高地遇知府常氏等人正准备上山,周围百姓围成大小不一的圆圈在生火做饭。 女人们忙忙碌碌,擦着满头大汗做饭。男人们眺望家乡,激烈地探讨如何补救。 其中有一婴儿啼哭声尤为嘹亮。惹的众人心烦不已,碍于孩子母亲是为寡妇,不好说教。 “对不起,对不起。大毛灌了水,又受了凉,如今发热发的厉害。我,我也没办法啊。诸位谁有药的,能否好心救救我娘俩啊!” 妇人搂着小孩跪坐在地上,哭得满脸泪水,不能自已,已然哽咽。 周围人见了都嘆息不已,眼中尽是同情,却无人伸出援助之手。 人人自顾不暇,哪有闲情逸緻去帮助别人。 妇人见自己哭得如此悽惨也无人顾她,失声痛哭大呼:“若是被困在蝉源就好了,最起码我儿还有命可活。哪里至于沦落到待在这么个作孽的地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 岑黎本只是路过,听见妇人的哭喊,停下了脚步。 “即便被困蝉源,那位先生也不会伸出援手。”岑黎站到抱着婴儿的妇人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们。 妇人婆娑着泪眼,抬起头仰望这个修长高大的男子,愣愣的不知该说什么。 “怎,怎么会……先生菩萨心肠……”妇人无措慌乱地解释着,试图让岑黎相信蝉源先生确是一个好人。 蝉源先生固然有名,然而行踪不定,看病救人皆看心情。要凭此人何病,是否有救治的可能,还有,救治这名患者他能得到什么。 岑黎给人看病一部分是为了换取必须用品,一部分纯粹是闲来无事找疑难杂症练手。 说他残忍不过,也大抵如此罢了。便是大多数人从未见过他,也知晓他的声名。 岑黎有一件事从来想不明白:那些形容他德行品行上佳的言论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你又不曾见过他,何来得知他菩萨心肠。即便他今日在此,也断然不会救你孩子一分。” “这……这是为何?蝉源先生医德高尚,乃大亓闻名。你,你休要在此胡说,辱他名声!” 妇人抱起孩子站起来,含着隐隐的怒气看了岑黎一眼,转身匆匆忙忙走了。 岑黎松开了手心,惨然一笑:“他连自己徒儿都拿不出来,何来心思救别人。” 他眼见着妇人怀抱着孩子走到另一边去,淡淡道:“舟儿不好过,你们也别想。” 围着遮面的白衣男子就此消失在景田城难民的眼中,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深厚密林中。 男子一身白衣一席青丝,了无包袱,孑然一身。一步一步走向无尽树林,身后的脚印深深浅浅,泥巴里的水顺着脚印流下,又将踩出来的印子填满。 树叶不知何时在不该凋零的季节凋零,凄悽惨惨地掉落在他的肩上,下一刻,滑落肩头。 树叶代表的生命,就像时间一样,匆匆的来,匆匆的走。抚摸过岑黎无数个春秋寒暑的肩头,漫无目的地飘落。 连岑黎自己都快忘了:他,来自哪里。姓甚,名谁。 时间是从来没有名字,也没有归宿的。它只会一次又一次地践踏岑黎想凋落的心,最后磨平了他的边角,学会漫无目的地飘。 然而,从未落下。 ------------------------------萌萌哒分割线 竹叶互相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潺潺水声不绝如缕,清爽怡人。
第63页 空气中流动着浓浓的绿色味道,清新灵动,如一缕淡淡的白烟在空中飘浮,有生有命,像是有目的般地朝着一个方向踽踽独行。 林舟在悦耳的叮咚水声中醒来,一睁开眼便看到了青绿色的帐幔。 半开的窗子,微风涌入,吹起帐幔起伏飘动。 他吸了吸鼻子,眉头忽的皱起。 第47章 没有师父我他妈怎么活 怎么……头好痛。 “嘶……”林舟扶着脑袋坐起身,嘟囔道:“哪里啊这是。” 他揉着后脑勺,疼。头顶,疼。额头,疼。 “哪哪儿都疼,真是活见怪。”林舟脑袋晕乎乎的,疼痛一阵一阵传来——老毛病果然没那么容易放过他。 “师父!”被子盖在他身上,他一把掀开跳下床,脚莫名一软,跟棉花似的跪了下去。 “哎呦喂,我的腿!”林舟腿麻得龇牙咧嘴,麻麻的感觉从膝盖自下而上传来,直把整条大腿都麻得没知觉。 他又叫了一声“师父”,依旧没人理他,岑黎也不知所踪。他看了又看这个房间,布置得十分整洁素雅,看的出来房间的主人相当有情调。 怎么看都不像是他师父会待的地方——岑黎大人朴素的很,屋子要多简陋有多简陋,没必要的东西一样都没有。 什么挂画纱幔啊,都是浮云。林舟觉得蝉源山上的小屋唯一有点格调的就只有他师父那间码放了一堆书的书房了。 勉强看上去像个知识分子吧……尽管没人看得到。 林舟撇撇嘴:“难道没找到我?这里是哪里。” 他记得他进去店里以后发现没什么好看的,有一两件外衫看上去倒不错,给他穿太大,给师父穿又太不符合师父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带回去的,于是便出来找岑黎。 从店里出来后没见着岑黎,却听见河边人喊有人落水了,他立马冲过去凑热闹。 没想到落水的居然是个比他还小的孩子,然而周围围观的群众竟一个都没打算下去救人。 他推了推一名看上去挺朴实的男子:“大叔你赶紧下去救救那小孩呀。” 林舟有些着急,这小破孩脑袋还在水面上,况且离岸边也不是很远,怎么没一个人去救他?还是说这么多大人里连一个会游泳的人都没有? 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唏嘘道:“知府的儿子……咱们谁敢救呀。若是救上来出了什么意外……” 听到这里,林舟胸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你们这些人怎么这样!大人长辈怎么样关小孩什么事,有什么仇什么怨找他爹妈,连个小孩子都不救算什么本事!” 说完没看一眼大人们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迳自脱了衣服跳下水。 他游泳技术不是很精湛,不过最起码的游水还是会一些的。他想小孩离岸边看着不远,拖回来应该不会太难。 林舟已经想好了,为了避免待会小孩抱着他让他们两个一起淹死,就不管他爹妈是哪路神仙大佬了,先一巴掌拍晕再说! 谁想看上去不是很远的距离,游过去倒先废了他半身力气。 他咬紧牙关心道:决不能这个时候回去,一定要把小破孩拉回去! 妈的,不然太特么丢人了!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似乎有一股力把他拖下水,接着就没有然后了。 林舟担忧地揉着麻掉的腿:“不知道那小孩怎么样了。” 木门“吱呀——”被从外面推开,林舟抬头,看见的不是岑黎,而是一名年轻男子——一名满头银发的银发帅哥! “你终于醒了。”男子快步走近,走到林舟面前蹲下,问道:“怎的在地上?快起来,回床上去,地上凉。” 林舟眨巴眼:“哦。”注意力全在这人的头发上,霎时间连头疼都搁置脑后:又长又直,关键特么是银色的,银色的!古代难道还能染发的吗! 这特么是谁哦? 林舟上上下下把这人看了个遍,点点头,下定论:嗯,是个美男子。 个子高,气质好,外貌佳,声音美。 来人乃是一名三十出头男子,看上去只比岑黎大上几岁,按理怎么都不该有那满头银发。要林舟说,这人肯定比他家师父高那么几厘米,壮那么一丢丢,脾气好上那么一点点。 看上去就是个很好说话的大哥哥。关键是帅啊啊啊! 哎说这话不是说他师父不够高不够壮脾气差啊。师父外观上看上去要修长一点,没这人这么高大。脾气也不能算不好,对着他当然很好啦,不过岑黎面对病人是个什么态度林舟还是清楚的。 嗯,有时候他也会低调地骄傲一下的啦。毕竟师父只对他一个人温柔到骨子里不是。一想起岑黎那个肉麻劲哦,林舟脸就忍不住发烫。 “哎,好。”林舟笑眯眯地撑起一只手,企图站起来,结局当然是脚麻得再次摔回去。 “哎呦小爷的腿。”林舟抬起腿揉,摔得一脸扭曲,龇着牙尴尬地朝那人笑笑。 “大哥见笑了啊,腿,腿有点麻。” 男子摇摇头,食指按在他的膝盖上,对他道:“哪里是麻,你的膝盖受到撞击,伤到了经脉。最近一段时日还是在床上静养为佳,多运动怕会加重病情。” 林舟还未来得及消化他话里的意思,瞬间感觉身体离地,那帅哥的脸与他近在咫尺! 林舟那颗爱美之心!花心之心!特么又开始作妖作乱!头发,帅哥头发贴到他脸上了。 卧槽好滑!假的吧,是假的吧,正常人哪有发质这么好的! 银发帅哥将他放到床上,又把被他扔到一边的被子捡回来盖好,在他身边坐下。 林舟强作镇定,问道:“这是哪里?” 银发帅哥道:“我是这座山的主人,碰巧在河边遇见你。看你昏迷不醒怕是溺了水,你……可是顽皮下河玩,溺了水么?” 帅哥眼里满是嘆息,活脱脱一个林语棠二号:都把他当做顽皮野孩子! 只有他师父当他是乖宝宝! “我,不是!”林舟憋了一口气,瓮声瓮气道:“我是为了救一小破孩,谁知道自己也搭进去了。” 他都这样了,那小孩怕是凶多吉少。 他真真切切地记得河边围观的大人,皆见死不救,他都掉下去了,他们哪里会再救人。 倒是师父…… “对了,你有没有见到一个人来找我?整日戴着遮面,眼睛很好看,这么高,这样,这样的。”林舟手脚并用地比划着名,努力描述岑黎的样子。 他不见了的话岑黎肯定会来找他的,何况当时河边上的人这么多,总会有人告诉师父他落水的事情的。 银发帅哥遗憾地摇摇头:“抱歉,我从未见过他。这儿在山上,寻常人难以找到。” 林舟心里堵得慌,心里一堵就一团乱麻:“你能不能带我出去找他?找不到我师父一定很着急!”
第64页 帅哥为难地看着他,“近日护城河发了大水,全景田都被淹了,人人自危……我这儿山在里面,外面人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 “什么……”林舟泄气地靠着床背,“这算怎么回事,师父,没有师父,我,我……” 我他妈怎么活啊! 帅哥伸手握住了他的,安慰地拍了拍,道:“不必担心,在洪水退去前你大可以住在我这儿,等路通了我便带你去找尊师。只是在这段时间里切记好好养伤,伤筋动骨一百日,若你腿上的伤好不了,我便是想带你出去也无法。” 林舟闷闷的,反手握住了他的,感激道:“真是太谢谢你了,那,那能不能给我师父报个信什么的。我怕他担心我。” “待山路可通,我会着人去说的。只是如今外面乱的很,水灾严重,寻人怕也没那么容易……我会尽量。” 林舟感动得老泪汪汪,激动道:“你真是好人啊大哥。” 他道:“何时我成你大哥了。” 林舟潇洒地摆摆手:“称呼罢了。对了,话说还不知大哥尊姓大名啊,小弟鄙姓林,名舟。” 帅哥道:“我名如诺。” 林舟大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下巴,看着如诺道:“好名字,真不错。” 听上去就温柔优雅,和本人很匹配。 如诺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你养伤。我给你配了两名僕役,有事唤他们就好。若是烦闷了也可让他们背你出去走走看看。只是你一人切记不可外出,山上野兽繁多,指不定有吃像你这样的小孩的。” 林舟嘴角微抽:“呃……呵呵,懂的懂的。我肯定不乱跑,如诺大哥不用担心我。” 如诺给他掖了掖被角:“虽然还是夏天,不过山上比不得山下,注意保暖。我走了。” 林舟点点头,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挥挥手:“白白!” 如诺一走,林舟首先倒吸了一口凉气,重重地摔到柔软的枕头上。 “我的妈,头要炸了。”林舟双腿蜷曲起来,双手抱住头,用力地按压。 方才如诺在这里他不好意思说,其实他头疼可比腿疼厉害的多。 而且这次头疼似乎比以往的每一次持续时间都要长。以往虽疼痛程度比此要高出不少,然而都断断续续的,不像这回能疼这么久。 第49章 我他妈以为你被拐了 记得几个月前,他大哥林语棠才找到让他头疼病减弱的方子,想不到那位神医的尊容他还没看一眼就挂了。啊不对,应该算失踪。 大哥啊大哥,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想回来,这里没有火锅烤肉,没有空调网络。什么都没有。真怀念当初窝在家里潇洒自在的日子。 林舟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是洁白的墙壁。 真的想回去吗。 温暖的大手覆盖在头顶,手指微微合拢,轻柔地抓着他的头发。还会吐出温柔到腻死人的话语,让他乖一点。 乖一点……就算惹了祸师父也不怪你。 师父这个人,讲话真不讲道理。一面要他乖一点,一面又随便他闯祸。 哦,师父比林语棠还要自相矛盾。 “师父……”林舟感觉眼睛莫名酸酸的,把薄被往上扯了扯盖住脸。 “大哥,你能照顾好自己的吧。哎,如果我回不来千万别想不开,我还是很爱你的。真的,这次真没骗你……”林舟脑袋疼的晕晕乎乎,胡言乱语一通乱说,自己也不知在嘀咕些啥,在说给谁听。 电视机前 林语棠随意地趟坐在沙发上,手里无意识地握着遥控器,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屏幕。 屏幕中的小孩抱紧脑袋,小小一团缩在被子里,一行清泪缓缓流下。 “真的,这次真没骗你……” “林小舟,你敢不回来,我打死你。”林语棠狠狠地瞪着林舟头痛欲裂的脸,“别让我知道谁把你弄成这样,我他妈一定弄死他。”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目光不敢移开一寸,仔仔细细地盯着屏幕上的脸,生恐林舟再次消失。 林小舟,我他妈以为你被拐了! 林舟在这里待了一个下午就待不下去了,无聊得抓耳挠腮,看不见岑黎又恨不得撞墙。加上脑袋一直痛,几乎使他麻木到感觉不到疼痛。 中间有人端着饭菜进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看上去比林舟还要大一点,却是十分规矩。林舟问什么他便答什么,规矩恭顺,回话也一板一眼,是个合格的小厮。 林舟……最讨厌这种人了。 “你和我年纪差不多,不用这么拘束。”林舟郁闷地挠脸,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尽量做出一副慈祥的表情:“能不能像个少年一样,啊?” 说最后那个“啊”时林舟的脸已经略微有些扭曲,他特么快要绷不住了。 他在云王府时是个小厮,没什么人对他恭恭敬敬的。后来和陆小弟南下,身边也是卫灵和陆成,他们也没把他当陆宁渊那样尊敬,相反还变着法儿的欺凌他。 后来到了蝉源山……咳咳,那哪叫恭敬呀。不好说,不好说,请自行理解。 即便后来下山住进客栈,店里小二或者老闆皆将他二人当寻常旅客对待。哪怕随着岑黎行医,病患及其家属也主要是对岑黎恭恭敬敬的,他嘛,只是顺带而已。 林舟和这小厮不过相处了一会会便有些吃不消,这福他实在消受不起啊。 “你你你,你坐着就好,不用杵着。”林舟食不下咽地放下筷子,朝少年招招手。 他拘束地站立在侧,一双眼目不斜视地盯着林舟吃饭。 被人这样盯着还吃得下饭的,林舟给他直播吃!翔! 林舟上上下下地盯着这小厮看,肉丝塞进了牙缝,伸出小拇指用指甲抠牙缝。抠了一会觉得不太雅观,又放了下去。 “我说,你能不能不杵在这儿,坐下来一起?”林舟砸吧砸吧嘴,塞进一块红烧肉,含糊不清道:“算了算了,你还是出去吧。”一边说着,筷子伸向下一块肉。 少年木着一张棺材脸,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 林舟:“……” “怪人一个。”林舟满不在乎地撇撇嘴,眼神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只见少年的确出去饿了,不过是笔直地站在门口守门。 夏季中午太阳特别毒辣,即便身处山里凉快些,太阳打在身上还是火辣辣的。 林舟饭吃的那叫一个难受啊,他不想被人伺候着,也不想这小少年因他被晒昏过去。 “哎,那个谁,你还是进来吧。”林舟塞进最后一块肉,朝门口喊了一声。 高冷少年听话地进来,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林舟吃完饭后的残局。 林舟:“……”真是个老实孩子,一板一眼的,和他这种不良少年简直是云泥之别。
第65页 “你叫什么名字。”林舟趟回床上,一只手撑着脑袋轻轻揉着,一边看他收拾桌子。 少年:“不默。” 不默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清冷,名字很奇怪,长得也奇怪。明明十五六岁少年,表情一板一眼,似乎生来没有笑容,木着一张脸,怕是没人能让他笑出来。 林舟特别想给他讲个冷笑话,不过恐怕结局是他自己先被冷死。 “山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不默抬眼看了他一眼,道:“没有。” 林舟翻了个白眼,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这这这,真是糟心孩子! 不默名不副实,非但“不默”,反而相当“默”。与他沉默严肃的外表也不相配。 直到夜幕降临,林舟也没再见到如诺大帅哥,这让他很是忧伤。难得遇到除了他师父、江海、陆宁渊以外的极品,却不能时时看见。 这么说来,他身边孩子很是帅哥环绕哦。 林舟心想:怎么就没个漂亮姑娘呢。凤云来倒算得上美女一枚,可惜人品有点……人都没了,还是不评判的好。 经韩自君授意,不默寸步不离地黏在林舟身边,给林舟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 不错,银发男子如诺正是青庐庄庄主韩自君,字如诺。而林舟所处的山正是传说中的颜霞山。 只不过他住的地方是颜霞后山的半山腰之上,平素来人甚少,使林舟没有察觉自己的境遇。 一不小心便掉进了狼窝。 一直到月上中天,林舟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不默退至门外,在外面守着。 至后半夜,山间夜风涌动,鸟叫声时隐时现,偶有黑鹰鹤厉,一片猩红肃杀。 林舟在寂静中睁开眼睛,目光明亮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幽幽地嘆了口气。 睡不着啊睡不着! 林舟鲜少难以入睡,就算到了一个新地方基本上也是沾了枕头就睡着。头一次,在陌生的环境中失眠。 他侧了侧头,看向纸糊的窗户,窗户外树影婆娑,黑压压一片。有点瘆得慌。 林舟莫名抖了抖身子,强压住脑袋的疼痛。他努力催眠自己,却发现怎么都睡不着。 “果然没有师父就睡不着觉。”林舟把头埋进被子里,闷闷地自言自语道。 先前待在岑黎身边林舟很少头疼。 然而特别是离开云来客栈以后他就愈发黏着岑黎。倒不是情感上想时时刻刻黏着他,而是因为林舟发现只要他离岑黎太远,脑袋就开始作妖作祟。 林舟自己也很迷,搞不懂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事情。 林舟从被子中露出了一双眼睛,滴熘熘地看向门口。门口外有个人影,应该是不默。 蠢孩子没救了,从来没见过这么耿直的小孩。万恶的封建社会! 林舟已经懒得高兴吐槽了,不管他说什么,不默小朋友都一如既往地面瘫无视,选择性耳聋。 要他坐着,听不见。要他端茶送水,得,听得不要太清楚,做起事来跟装了发动机似的,一板一眼,动作迅速。 唯一能证明这是个活物的大概只有偶尔吊起眼皮斜林舟一眼的时候。 林舟对不默很无奈,非常无奈。他从没遇到过这么难搞的人。说到底还是他不太能接受这个时代的人的“主子-下人”模式。 咳咳,他师父哪里像下人了! 就像如果林语棠给他洗衣服做饭,他完全没有愧疚感,一丝丝都没有!师父做这些事林舟也一样坦然……所以说,师父对他来说是像亲人般的存在吗。 或许是吧。林舟吸了吸鼻子,有点懵逼。 “快,动作轻点。” 林舟刚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倏地睁大。夜晚中,山间十分寂静,有点什么声响立马就能听见。 若林舟在沉睡中那是什么都听不见的,可他现在是醒着的啊,醒着的!外面有好几个人走过他难道还没感觉? 林舟莫名感到紧张,神经不知觉中绷得很紧。他睁着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人的脚步声,可惜没有人再说话了。 林舟刚想坐起来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门便从外面被打开。他条件反射地缩了回去,装作熟睡中,呼吸努力放的平缓悠长。 来人正是不默。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实在是太忙啦,没时间码字的说。然后么直接导致存稿即将见底……咳咳,于是为了后面的发展,我打算加快节奏,原本计划中的一大段情节会没有,直接跳到高潮……至于高潮是啥,敬请期待hhh 其实文文越写越没劲,因为赶脚真没啥人在看,然鹅点击也有在涨……所以在看的小天使们扣不扣以稍稍评论下呢?给我一点信心……qaq 第50章 消失许久的第六感 不默走到林舟床边,借着门外透进的点点月色看着床上的林舟。他走路没有一点声音,若不是开门那丁点声响,林舟完全没法发现这人的脚步声。 林舟莫名有些紧张,不过越是紧张他演技越发爆棚,呼吸匀称悠长,看上去真的和熟睡的人没什么两样。 不默站了一会儿,确定林舟是真的睡得很熟,没有被方才外面的动静惊醒方才出去。 待不默合上门,林舟立马捂住自己的胸口。 那里,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林舟心想:难不成是个武林高手,看上去没什么本事,像根木头,实际上牛逼的很? 林舟默默地决定,以后一定要和不默保持安全距离。 刚才他虽说是闭着眼的,但是到底和不默面对着面,尽管无声无息,他仍旧感受得到不默那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仿佛他看着的——不,或者说观察着的,不是林舟,而是——林舟咽了口口水: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林舟如筛糠似的抖了抖,突然想到不默说不定听得见他的动静,立马又安分下来,不敢再多动作。 妈呀,这什么鬼地方,这么诡异! 的确,林舟白天不觉得什么,到了晚上竟然莫名感受到一股凉意。从尾巴骨蹿撮到头皮,把他刺激得头脑清醒。 再加上脑袋本身就疼的不行,他便愈发没有睡意。 想想看,刚才那几人路过时确实奇怪,还刻意放低了声音。原先林舟只当不默他性格不好,不喜与人说话,可方才那番如针般的注视让他到现在都浑身不舒服。 等等…… 林舟突然更加清醒了,一团难言之感冒上心头。 难道说,这是……消失许久的第六感? 砰砰砰!他现在不仅感到心跳的快,连脑袋都突突的跳。 怎么会突然间回来,而且这与以前的预感不同,这一次是没有画面的,而单纯的凭藉一种感觉而觉察。 林舟倒吸一口凉气。这个认知让他瞬间觉察到自己似乎境况堪忧!真真是细思恐极。 今天白天见到如诺,他想这里应该是他山上的某处宅子,并未多想其他东西。现在想想,如诺既然拥有山上一座宅子,怎么他只见到不默一个下人?况且……山中安静异常,怎么说也不该只有他们这几个人。
第66页 看上去就像他被圈禁在这方天地一般。 血液似乎在顷刻间凝固了。林舟越想越不对,哪里那么巧合的事,他被河水沖走就被好心人捡了,哪有人捡了他还如此优待,甚至比小厮过的还舒坦。 他真的是太蠢了! 先前陆宁渊还特意嘱咐过他要特别小心,小心那个什么来着……总之,林舟越看不默越像个坏人。 如诺嘛,如诺,对这人的评判让林舟有点犯难。长得这么好看的会是坏人?那他宁愿世上都是坏人。 林舟缩了缩,整个身子塞进了薄薄的被子里,呼吸立马困难极了。 应该不是吧。林舟有些难过地想到,然而那点不信任阴魂不散地跟着他,闹得他脑仁生疼。 “哎呀烦死了!”林舟窝在被子里怒吼出声,话音未落,声音如同熄了火般半途戛然而止。 妈的,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你怎么了。”清清冷冷的声音自被子外面传来,林舟鸡皮疙瘩抖了一地。 他默默地从里面伸出一根手指头,表示自己醒着。 “做噩梦了。”林舟闷闷地说。 “嗯。”不默顿了顿,放缓了道:“早点休息。” “哦。” 等不默离开,林舟掀开被子一角,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 “吓死人了,这货是人吗。” “还害怕吗。”不默的声音再次响起,林舟几乎要虚脱了。 他气若游丝道:“不,我没事。” 不默收回探进来的头,合上门,安静地守在门口,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这特么是人是鬼啊,走路无声无息的。刚刚他进门时有声音吗?有吗?啊,第一次好歹他还听见开门了,第二次他连开门声都听不到了! 这这这,这人难道这么可怕的嘛!林舟泪流满面,不禁对自己的人身安全产生莫大疑虑。 还是师父好,师父是世上最好最善良最温柔的人。他要回去啊啊啊—— 他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了床的最里面,这样感觉更有安全感一些。 一个几乎没出过远门的小破孩,一个人来到如此遥远的地方,远到几乎没可能回家的地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有了归宿,谁想特么半路有那么多挫折难事! 他很想知道,把他囚禁在山上的究竟是什么人。难道真如陆宁渊所说是那个什么庄? 林舟脑袋一团乱麻,不知不觉间身体缩成了一个球。他往里拱啊拱,突然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突出床面。这点凹凸用眼倒难以觉察,林舟只有躺上去了才发现这里突出一块。 什么东西? 林舟心下疑惑,又唯恐不默察觉他的动静,因此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到床板,胡乱抓了几下,抓到一块凉凉的扁平状物事。 林舟僵了一下,立时惊慌失措地将那东西塞进被子里。屋内实在昏暗,林舟无法看清究竟是什么,但凭此物上的纹路他的思绪便难以平复。 这是…… 指腹快速又仔细地摸过上面的每条沟壑,林舟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他条件反射地握紧胸口——那里有一块玉玦。林语棠说这是他们妈留给他的,另一块在意外事故后被顺便带进坟墓了。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舟觉得自己脑子怕是要炸,哪儿来那么多破事堆积在一起,他哪里转的过这些弯弯绕绕。 他将那块莫名冒出的玉玦与他自己贴在胸口的放在一起,正好合成一整块。 正是杨静怡当年在西南做任务时在路边一小摊买的,回来后满心欢喜地戴在小儿子脖子上。谁知这一次再走,已经记事的林语棠便再没能看见母亲,连带着她没来得及给他的另一半也寻不得。 林语棠曾和林舟说过这块玉玦的来历,原是二合为一的玉玦,想给他们兄弟两个。他们妈只来得及给小儿子戴上,大儿子却赶不上她离开的时间。至此错过了一切。 林舟只知道自家大哥也应有一块这不知什么破料假料制成的粗糙玉玦,和他的能配成一对,但是这东西实在——有点上不得台面,一看就是路边摊的杂货,真不知他妈怎么想的。 然而,这块小小的玉玦是他妈唯一留给他勉强能当做纪念的东西,林舟勉为其难地戴了十几年。 如今在异客他乡见到传闻中的另一半,叫他怎能不吃惊! 林舟忙把玉玦塞到自己衣兜里,哪怕咯着也不撒手。 会是谁呢,谁有可能拥有这块玉。他妈?不可能……陆小弟说过他妈死了许多年了,若此玉玦在这儿待了十多年,没有不被发现的道理。 只有一种可能,这是被人匆忙之中留下的。 这个人会是谁。 林舟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陆宁渊。陆小弟毕竟是他妈亲生的第三个儿子来着,他妈这么宝贝的玩意儿,何况最初还打算送给他大哥,怎么说都该是陆宁渊拿着的。 难道说,陆小弟在这儿? 第二日,林舟起床起的极早,然而黑眼圈肆无忌惮地霸占他的眼睛下面全部的空间,看上去怨念颇深。 他耷拉着脸,阴着脸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 睡不着,真心睡不着。他摸了摸放在中衣里面的玉玦,那玉玦被他温的热热的。 陆宁渊真的在这儿吗。他原还想着待师父找来便早早的离开,如今看来恐怕是离不了了。必须得先找着小弟,可他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抓他。 或者……江公子? 林舟甩甩脑袋,怎么想都不可能。他妈不该把这么“宝贝”的玉玦送给他吧。 ……其实也不是不可能,不是说江公子是被他亲妈带大的吗,便是亲生的陆宁渊也不曾有这待遇。再加上……之前小弟说江公子被挟持,这里又大抵是青庐庄,那么,这块玉玦的主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江海在这里! 林舟几乎下一秒就要跳起来,他片刻都不想待,恨不得立马出去找到江海。陆宁渊说他凶多吉少,如今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林舟脚尖才沾地,熟悉的感觉立马侵蚀了他的脑袋。 “嘶~”林舟跌回床上,眉头皱得紧紧的,“妈的,这鬼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他本来就睡眠严重不足,再加上头总是疼,精神越发不济了。现在脸色发白,黑眼圈重的像熊猫,整个看上去那叫一个颓废。他从前再叛逆玩闹,熬夜也不带这样的…… 林舟绝望地发现他大概是提前步入老年时期了。 “睡着了还行,怎么一下床就这样。”林舟动动腿,果不其然,小腿处依旧又麻又疼,完全走不了路。就他这样,别说去救江公子了,怕是走出这道门都办不到。 “师父什么时候才来,再晚点他宝贝徒弟就要被大灰狼吃掉啦。”林舟一手揉头一手揉腿,姿势怪异地咬牙抱怨。 第51章 尊师真是一代神医 “今日感觉可好。”一道修长的身形阔步走进屋,林舟抬眼便看到满头银发的如诺。
第67页 他的心情有几分复杂,想对如诺防备几分,心底却还是忍不住相信他。 “还好,只是腿还是疼。”林舟难看地笑了一下,配合他更难看的面色真真是难看到家了。 韩自君皱眉,在床边坐下,伸手在他小腿肚上按了按,林舟吃痛地叫了一声“好痛”。 他沉声道:“我已为你敷了山上特制的草药,不应当如此疼痛,当真没有几分减轻?” 林舟点点头,暗自嘀咕着:不仅腿疼,老子头还疼呢。 “我方才进来看见你还揉着脑袋,如何,莫不是还头疼么?”韩自君担忧地看着他,眼底的担心显而易见。 林舟心底有些软,道:“是啊,我头疼病好久了,一直头疼。先前跟在师父身边倒能减轻几分,现在他不在,真是疼的我难受。” 韩自君眼皮垂了垂,浅笑道:“看来尊师真是一代神医呢,你的怪疾也能医治。” 林舟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摆手道:“见笑,见笑,我师父就是稍微有一丢丢厉害罢了。再说了如诺大哥也很厉害,才认识我一天就知道我这毛病怪的很了,我当年为这毛病可吃了不少苦呢……” 林舟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起自己当年考试后的种种惨状,以及林语棠带着他跑遍各大医院的情形,说起来那叫一把辛酸泪。 韩自君噙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他眉飞色舞地述说往事。明明一点都算不上愉快的记忆,真不知他如何能这般愉快。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狭长的眼眸染了一层难言的意味,认真地看着林舟。 年纪虽小,却是难得的细心呢。 “才认识我一天就知道我这毛病怪的很了”,这少年看上去活泼大胆,实则…… 韩自君倾身,林舟顿时不说话了。 一张帅脸近在咫尺,林舟的呼吸早就频率不正常了。如诺,如诺究竟是不是好人。 他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看着韩自君。 “在想什么。”韩自君摸了摸他的脑袋,一只修长的手顺势摸到了他的后脑勺。 林舟脱口而出:“我在想,你是不是好人啊……” 那只温柔地摸着后脑的手瞬间顿住,林舟的头皮都发麻了。 呸呸呸!他说什么呢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心里想什么特么能说出来么摔! “呃,我的意思是……” 韩自君收回手,看着他,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林舟如坐针毡,紧张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林舟咽了口口水。他……会不会猜到我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 韩自君轻笑出声,温声道:“是不是好人,舟儿觉得呢。” 林舟听到他叫自己“舟儿”,立马想到了自家师父眼含笑意温温柔柔地喊他“舟儿”的样子,小脸一下子没羞没臊地红了半边。 “我……如诺大哥怎么看都不像坏人。”林舟扭扭捏捏地嗫嚅道,整个脑袋瓜里都是岑黎那副又柔又骚的模样,像是蒸汽一般“噗噗”冒着气。 韩自君见小少年羞红了脸,心中甚觉好笑。 “好了,不闹你了。想不想出去玩,整日待在屋里也怪烦闷的,要不要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林舟心中除了岑黎便是很有可能在这儿的江海,猛地点头:“要,我要出去!” 他觉得自己大概表现的太明显了,嘿嘿笑道:“我想去捉兔子。山上应该有的吧?” 林舟眼神飘忽着,不太敢看如诺。撒谎撒的多了,唯独面对自家师父和如诺他会心虚。 韩自君点头:“自然是有的。怎么,今日不再吵嚷要找师父了?” 韩自君七分玩笑,三分打探,林舟顿时警铃大作。他斟酌道:“师父总会找到我的,我不担心,不担心,哈哈,哈哈~” 韩自君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装了两个轮子的椅子,把林舟乐呵的不行。 这年代居然还有轮椅,高级,太高级了。 林舟满意地一屁股坐在轮椅上,惬意地看着屋外的风景。 此山与蝉源位处同一地块,然而山的风格却迥然不同。若说蝉源是山下如虎狼,山上如仙境,那么这座山全身都是宝,处处鸟语花香,竹子、溪流,随处可见。便是树木也大多枝繁叶茂,不像蝉源山下面部分的树木一般硬朗粗犷。 只是林舟总觉得,这座山,太过生机勃勃了些。就像……整座山的生命力都是假的一样。 林舟低头,努力感受着胸口玉玦的温度。那块疑似是江海的玉玦早已被他温的热热的了,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衣服里面。 他仔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此处环境幽深,门前只有一条路不知通往何处。屋前草木茂盛,不知此处在山的什么位置。只有一件事林舟可以知道:这鬼地方,他便是身体健全脑子没毛病也绝逃不出去,何况他现在是个半残。 不默不晓得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恭顺地站在如诺边上,低眉顺眼的模样让林舟十分鄙视。 这个虚伪的人!在他面前跟大灰狼似的,还像根木头,在如诺跟前乖顺的像只小绵羊,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林舟最不要看这种有歧视的人了!虽然他现在的确挺合适被人歧视。 “我带你去别处看看,这里下面一点有一处农庄,里面饲养着不少家畜,或许有你要的兔子。山上的野兔子应该不时常容易看见,家养的倒也温顺。你若喜欢可以抓几只回来养着。” 林舟笑眯眯地点头,韩自君推着他朝山下走去,不默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后面。 行了不多时,林舟看见了这座山上的第二处有人烟的地方。 “天哪!”林舟惊呼,惊喜地指着眼前大片大片的兔子乱吼乱叫,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兔子!”韩自君吩咐看管的人打开篱笆,推着林舟进了兔子堆。只见所有兔子围绕在他们脚边,或匍匐或蹦跳,雪白的、黄灰的,各类品种不一而足。 林舟弯腰,手一伸便抓到了一只又肥又大的兔子,红红的眼睛小幅度地转来转去,双腿卖力扑腾,林舟费了老大劲儿才不让它逃走。 “哈哈哈被我抓住了吧,臭兔子,还想逃!”林舟一巴掌呼在兔子的屁股上,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巴掌落在屁股上跟羽毛似的轻飘飘,毫无威慑力。 那兔子被他抱进怀中,安分的一动不动,净做躺尸。 “我以为不过养了几只,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你们养如此多的兔子做什么,卖钱还是吃啊?”林舟手指轻轻抠着兔子肥长的耳朵,抬头问如诺。 不默道:“养兔子,到每月十五选取其中肥硕的下山去卖,或换取别物。” 林舟:“哦,真是胖。” 韩自君道:“你很喜欢兔子。” “啊,我啊。”林舟笑嘻嘻地扯着兔子耳朵,“不完全是,只要是长毛的小动物我都喜欢。看看看,那只好小!”
第68页 林舟指着一只小到只用手掌就能托住的兔子兴奋大叫,不默自觉地过去将那兔子抱过来放进林舟怀里。 林舟朝他说了声谢谢,把原先的大肥兔子扔进韩自君怀里。 扔完他才后知后觉,不好意思道:“抱歉啊,我当是我师父来着,一习惯,顺手就……” 韩自君俯身摸了摸小兔子的脑袋,道:“没事,看来舟儿同尊师的关系很好。” 林舟一僵,打哈哈道:“哪里哪里,也就这样吧,哈哈~” 风景的确不错,兔子也可爱,人么也很帅,林舟正努力保持着最后一点防备心。他差点忘了,他可是身处狼窝啊,怎么能如此打马哈! 林舟!林小舟!守住!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偷瞄了一眼如诺。不管怎么样,在弄清如诺的身份之前还是不要太相信他的好。 之后如诺又带他参观了农庄的其他各处,林舟没想到这么一座山上竟有这么多的动物。猪狗牛羊,要啥有啥,真让他大开眼界了一回。 他们三人在一小亭子内稍作休息,如诺说下午带他去前山看看花海。 林舟想大夏天的哪儿来花海,一想到到前山去更能一探此处究竟,便应允了。 反正有人给他推轮椅,累不着他。 “公子,少爷让您过去一下。”一名小厮来到亭子前,毕恭毕敬地对拱手道。 林舟抱着大鸭梨吃的正酣,听闻有人找如诺,耳朵迅速竖了起来。 韩自君眼神微闪,点头道:“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你先下去吧。” “是。”传话的小厮再拱手便下去了。 韩自君给林舟的小杯里斟满茶,歉意道:“舟儿,抱歉,下午我恐怕不能陪你了。少爷找我有事,我得去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他表情真挚,充满歉意,林舟心中忽的有些愧疚。他摆摆手道:“不碍事,有不默也行。” 他默默滴血。妈的,不默个屁不默,就不默一个人跟着才更麻烦呢,这根油盐不进的木头就听如诺的话,他的话跟耳旁风似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跟他去前山看花海,真心没意思。 第52章 臭味相投 林舟撇了撇嘴,韩自君眼尖发现了。他道:“我让宁鸣也来陪你,可好?” 林舟:“宁鸣?谁啊。” 韩自君笑道:“这是我的另一个小厮,活泼开朗,应当与你聊得来。怪我照顾不周,只想着不默成熟稳重好照顾你,忘了他是个闷性子。过会儿我让宁鸣也来,你与他们一起玩,去前山花海也可,他们这儿都熟悉极了。” 说罢,韩自君便匆忙离开了。 宁鸣还没来,不默自然不会与他搭话,林舟闲的发慌便主动和他闲扯:“不默,你说刚刚来叫如诺的少爷是谁,这么大派头。” 他瞥不默一眼,大咬一口鸭梨。 嗯!这儿的鸭梨味道极好,比这张棺材脸要顺眼多了。 不默懒得搭理他,耷拉着眼皮不动如山地守在一边。两人十分默契,你不言我不语,保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杆。既沉默,又不甚尴尬。 直到一名身着翠绿色外衣的俊俏小公子一蹦一跳地来到亭子里,林舟这才又活了过来。 “客人好!”来者嬉皮笑脸地上上下下毫不客气地扫视林舟,边说还边随便地行了个礼。林舟亦照模学样,两人一时互相行礼,起身时双目相对,沉默了数秒。 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你可真有趣儿,难不成你是鹦鹉吗?” 林舟:“我当然不是,倒是你,当真没规矩,我见人行礼不带你这样的。忒没礼貌!当心我和如诺告状。” 那还没林舟高的小公子当下便急了,“哎哎”地搀住林舟的手臂扶他回轮椅上。 讨好笑道:“好哥哥,可别告诉他,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林舟揶揄地拍拍他手背:“嘿,你就是宁鸣吧,来吧,叫声爷来听听先。本大爷,可以稍微考虑给你通融通融。” 宁鸣这回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行完礼又像狗皮膏药似的黏了上来,偏偏林舟和他性格又差不多,两人一碰上简直如同百年难遇的知己,从第一眼看见起两人就建立起了革命般的友情。 有句古话叫:臭味相投。说的便是这样的了。 聊了没几句,林舟和宁鸣嗑起了瓜子,海天胡地地瞎聊,不默吊着三角眼垂手侍立一边,继续做他的木桩子,目不斜视地目视远方。 宁鸣小拇指微勾,食指与大拇指捏住一颗瓜子,清脆地嘎嘣一声嗑出一颗饱满浑圆的瓜子仁。 他一边继续嗑一边吆喝不默道:“不默!快来和我们一起嗑瓜子儿呀。” 不默大发善心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必,你们玩就好。” “哦好吧。”宁鸣把嗑出叠成小山般的瓜子仁推到林舟面前,笑眯眯道:“阿舟吃。不默,去那边儿给我摘个橘子来。” 不默看了他一眼,朝他指的种满橘子树的果园走去。 林舟惊讶地看着不默乖乖地去摘橘子,又惊讶地瞪着宁鸣,忿忿道:“他怎么这么听你的话,我跟他说什么都不理我。” 宁鸣得意地哼哼,那张稚嫩调皮的脸蛋简直要翘上天:“那可不,不默连公子的话都不一定听,不过但凡是我吩咐他的他肯定会做到的!” 林舟好奇地凑过去,低声问:“为什么?” 宁鸣斜眼笑看不默的背影,哼唧道:“谁让他喜欢我。” 林舟瞬间石化。他呆愣了好几秒,才磕磕绊绊舌头打结道:“什么,喜……喜欢?他为什么,不……他怎么会喜欢你。你们都是男生啊?” 宁鸣奇怪地眨巴眼,疑惑道:“为什么不能喜欢男的。他喜欢我,男女有什么关系。” “啊?这,这……哪有这样的。”林舟觉得世界都震颤了,这比让他初次接受这个世界还要难受。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难道不是天经地义?”林舟努力解释着,心底有隐隐觉得宁鸣说的没问题。以前在原来的世界时候他也略有耳闻,但从没深想过。 “男生和男生,不应该是好兄弟好哥们儿吗?” 宁鸣撇撇嘴,站起身拍拍屁股,叉腰对他道:“怎么天经地义了,反正,反正我也喜欢不默……就是这样,就算他是个女孩儿我也喜欢。哎呀,阿舟难道就只喜欢女子吗?那恐怕可能你是没法理解咯。” 宁鸣摊摊手表示理解林舟的看法。看来和林舟差不多看法的人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了。 林舟摆摆手,狡辩说:“不是不是,我,我的意思是……呃,我,我完全没看出来你们两个那个,有那个……” 宁鸣见林舟这样一幅尴尬纠结的模样噗嗤笑出声来,嘿嘿笑道:“那算什么。哝,让他干啥就去干,这不就是。”
第69页 林舟搔搔脑袋,朝不默看去。只见不默以少年人独有的修长提着篮子摘橘子,表情严肃认真,仿佛是在做着什么重要的大事。 林舟不明觉厉,嘟囔:“莫不成肯做事就是喜欢么。” 林舟心想,我很喜欢大哥,也喜欢陆小弟,也喜欢江公子,师父……当然也是喜欢的啦。 纵观这几个人,好像,就师父和不默挺像的。 不过,这是同一种喜欢吗? “你看,不默给我洗衣服,端茶送水,哦对,每天洗澡也是他帮我洗的嘿嘿~还有啊,有什么重一点的活也都他帮我干的,你说他喜欢不喜欢我。” 宁鸣的衣服是不默洗的,吃的饭也是不默做的,连沐浴更衣也由不默代劳。 林舟不禁想到他自己,吃穿住行,哪一样不是岑黎亲力亲为。 可是,他与师父难道也是那个……林舟紧张地屏息凝神,竖起耳朵认真地听宁鸣侃侃而谈。 在之后的几分钟内宁鸣唾沫横飞地向林舟介绍了他与不默之间的逸闻趣事。 “那年春天我刚来,公子就让他带的我,头一天就带我去后山的花海,那会儿我那么小,哪儿懂得那么多,长这么大没看过这么大片的花,直接就扑上去了。” 林舟问:“然后呢?” 宁鸣耸耸肩,无奈道:“头回来就把少爷刚种的花给压坏了,我能怎么办~” “然后然后么,不默就替我背了这个锅呗。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只跟着他啦,其他人来找我玩我理睬都不理睬一下的。” 林舟点点头:“不默那时候就很喜欢你啦。” 宁鸣啐了一嘴巴瓜子壳:“喜欢个屁,理都不理我一下,还不就我一个眼巴巴地跟上去,不然他这辈子都没人愿意和他玩儿!” 林舟啧啧称奇:“还有这种事儿?我看他现在不是对你挺好。” 宁鸣得意地哼哼,两个鼻腔一个鼻孔出气:“那可不,伺候的爷我舒畅的很。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林舟好奇地趴过去,小声问:“这是为什么?” 宁鸣也鬼鬼祟祟地凑过来,正想分享一下拿下不默的心得经验,不默这会儿正好回来了,手中提着的篮子里还有一大筐诱人的橘子。 林舟托着下巴,皱眉,“你是说,如果有一个人愿意为我做很多事,就是喜欢我?” 难不成师父喜欢他和不默喜欢宁鸣是一样的么? 宁鸣摊手:“你说呢?不过也不一定。你看我也喜欢不默啊,不过我才不高兴给他做这做那呢,多累啊。” 林舟鄙视地瞪了他一眼:“你就是懒呗。” 宁鸣不甘示弱也瞪了回去:“我就不信你比我勤快到哪儿去!” 两个人目光如炬地互瞪,火花在空气中噼噼啪啪炸响。 “你们在做什么。”一大筐漂亮的橘子被摆到两人中间,林舟宁鸣立马装没事儿人似的闲话拉家常。 有些话,还是要私下里低调地说比较好。 “你回来啦,给我剥橘子。”宁鸣一条小短腿挂在椅子上,指着一个胖大的橘子对不默颐指气使,恨不得鼻孔朝天,骄傲到尾巴也翘起来。 林舟眼睁睁地看着不默乖巧听话地给这厮剥橘子皮,心口酸水一阵阵泛。暗自心里嘀咕着:“嘚瑟啥,等师父来了看我不闪瞎你们的狗眼。” 心里酸着嘴巴也不能闲着,他道:“不默真听宁鸣的话,我说什么也不见得你应我一两句。” 不默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林舟本也没希望他能回他话,继续自顾自说道:“哎,说起来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见你们在这儿恩恩爱爱,想过我这种连家都回不了的人么。” 宁鸣接过不默剥好的橘子往嘴里扔,含糊不清回道:“你好歹还有家回,我和不默连家都没有,可不得相依为命。” 宁鸣玩笑一般的话却让林舟觉得自己大概是说错了话,他连忙补救道:“哪有,那也只不过是我师父的住处罢了。” 谁知这么一句辩解非但没平静宁鸣淡淡的忧伤,反而更一石激起千层浪,激起了宁鸣熊熊的报复心。 宁鸣故意用牙齿咬橘子,橘子汁竟直接飙到林舟脸上,他恶作剧得逞嘿嘿笑:“你师父的不就是你的,你刚还和我说你与你家师父如何如何好,与我同不默不是一样的么。” 第53章 疯子韩信歇 林舟老脸一红,怒叱道:“哪里一样,他,他可是我师父。你们,你们年龄相当,自然可以这个那个!” 宁鸣呵呵笑:“这个那个是哪个哪个呀。要我说,你趁早和你师父坦白了算了吧,我猜你师父他老人家说不定也对你有意思呢。” 林舟贊同地点点头,突然发现被这混小子带到坑里了,面红耳赤道:“瞎说什么呢!吃你的橘子!” 林舟怒拍桌子,在桌子下的脚不安分地踢了对方一下。一踢,感觉不对劲。 “你力气还挺大啊。”林舟憋着气咬牙,手里握着的橘子被他挤出汁来。 “欺负我个伤残人士,有点良心没有。”林舟的腿还伤着呢,如今不过虚虚一踢,竟被宁鸣给挡着了。不对,准确来说是勾着的,害他想收回来都不行。 宁鸣看了他一眼,奇怪道:“我力气本来就不……哎哎,橘子有什么错,你做什么这么欺负它。”说罢赶忙拯救橘子于林舟之水火。 “那你倒是快松脚!” 宁鸣摸摸下巴,一个使力,一双小短腿便搁到了椅子上:“我腿怎么啦,这么修长好看。” 林舟一惊,吃惊地看向不默。果不其然,不默正板着脸一动不动地盯着林舟。仔细看还会发现他的站姿有些奇怪,正是因为他曲了一条腿阻止林舟的小动作。 宁鸣得意地狂笑:“哈哈,叫你给我下绊子,看,吃苦头了吧。看你下次还敢给我玩花样!” 林舟抓狂地抓那头短毛:“快放开我!!!” 宁鸣瞥了不默一眼,不默果然听话地松开了林舟。 宁鸣手撑着下巴,问他:“阿舟,你为什么是短头发?” 林舟吃痛地揉着小腿,可惜手短,他妈想挠还挠不到。听他这么问便胡乱答道:“我们那儿风俗就这样的,男的不留长发。” 宁鸣“嘶”了一声,继续问:“那要是留了呢。” 林舟猥琐地看了他一眼长的不得了的长发:“会被当成姑娘,而且……嘿嘿,说不定还会有男的看上你,跟那啥一样。” 他当然是胡扯的,在现代留长发的男生逼格多高啊,妥妥的艺术感。林舟当初还想等读大学时留个长发装装文艺小青年呢,可惜……现在头发大概是留起来了,不过相对于当地土着人来说还是很短。 他嘆息道:“师父还说等我们回山后要给我剪头发呢。” “他不来么。”
第70页 林舟:“如诺说外面被水淹了,师父他进不来。嗯……等洪水退去了他会找过来的,希望到时候两位大哥多多帮衬我一下,大概小弟我是要被师父打死的。” 说罢还颇有江湖义气地抱拳致谢。 宁鸣和不默对视一眼,两人眼中不知流过了什么东西。 宁鸣扔了个橘子过去砸到他脸上,笑骂:“好你个不要脸的,好意思在我面前称小弟,我可比你小几岁!” 林舟笑着躲开:“这你还不乐意了,我又没让你管我喊大哥。” 嬉闹间,不默忽然收了淡淡的笑容,神情严肃地退步站立到一旁。宁鸣见他如此往他看的方向看了一眼,立马如被针扎了屁股似的跳起来,恭恭顺顺地和不默一起站到一边。 林舟心想:这才是小厮的样子嘛。 他只当是如诺回来了,转过头刚想打个小报告编排编排宁鸣,谁想一转头看到的竟是个陌生面孔。 重点是,看上去一点都不友善。 来人长着一张青灰色的脸,面容诡谲,眼睛很大,大的诡异。尤其是大眼睛配上凹陷的眼眶,显得无比突兀。此人身材精瘦,却意外的高。 林舟头皮发麻,心头一阵突突的跳。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被他忽略已久的淡淡的头疼感瞬间放大了好几倍,硬生生的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危机感。 来者不善! 林舟顿时警铃大作。来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看方才还和张牙舞爪的小狮子般的宁鸣瞬间变成小白兔,他的后背呲熘呲熘冒气儿。 妈的,怕什么来什么。 他僵硬地盯着石桌的某一个点,一动不敢动,大气不敢喘一下。 “你们先下去。” 林舟猛地抬头,撞入的是一双灰色的,深不见底的瞳孔。 好可怕的声音。林舟听到这人的声音时身上的毛都炸起来了:一个人类怎么能发出如此诡异的声音!嗓音沙哑得像是被轮胎碾过一般,低沉、嘶哑到极致。 林舟总感觉这人每说一句话,下一秒就嗓子就要破掉。 宁鸣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执意不肯离开。林舟不知道宁鸣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只是下意识地感到不安。 直到不默强拉着他,他才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林舟紧张地捏紧了膝盖处的衣服,紧紧地攥在手心。他头垂得很低,不敢看人一眼。 长相可怖的人在宁鸣坐过的地方坐下,伸出一只手指,将宁鸣喝过的茶杯推到一边,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 林舟被他推杯子的声音吓了一跳,微微抬了抬眼皮儿,只见那人面前除了茶杯还有橘子皮,瓜子壳儿,以及一大堆吃剩的垃圾。 林舟暗自捏了把冷汗。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可得小心应付! “小王爷,有礼了。”他捏着一只干净的茶杯,自顾斟茶,沙哑的嗓子说出来的话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带着莫名说不出的寒意。 小王爷?! 林舟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知道他是谁!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他还有个王爷的身份。难道这里真的是青庐庄?这个人,又是什么身份! “你认识我?”林舟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不抬还好,一抬头便撞入并不友善的、带着打量的眼神中,吓得他立马又垂下去。 “韩信歇,青庐庄少当家。”韩信歇低沉道,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如鹰隼般的眼睛中迸射出惊喜的神色。 可惜林舟像鸵鸟一般龟缩着,并没发现他不一般的眼神。 该死的,关键时刻又掉链子!……等等,青青青,青庐庄?真的是青庐庄?! 林舟恨恨地砸了砸自己的脑袋。妈的,早不疼晚不疼,偏偏这时候出来作妖。 他不适地摸摸眉蹙起的眉心,心想:果然不是好东西,让老子这么头疼。 “知道了。”林舟含糊不清地回了去。管你信不信邪,老子管你是谁,是哪路神仙。 当初陆宁渊只告诉他有关于稃阁和青庐庄的一点破事儿,人名什么的没讲那么清楚。只怕陆宁渊也没想到他会被迫和岑黎分开,甚至到现在这般局面。 韩信歇轻扣了扣石桌面,林舟下意识地抬头,一抬头便被捏住了下巴。 “呃……”林舟难受地双手抓住韩信歇的手,满脸痛苦。 妈的,这货要干嘛! 韩信歇的脸实在不好看,现在不得不和他面对面,还被人家捏住了下巴。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林舟欲哭无泪,心里默默乞求如诺赶紧回来。 不管如诺是不是好人,最起码人家不会这么粗暴的对待他。 韩信歇捏着他,盯了好几秒,林舟被他捏住说不出话,想挣扎也挣扎不了,备受煎熬。 过了好久,韩信歇终于放开了他,林舟止不住地咳嗽,满脸涨的通红,一个不留神直接摔到椅背上。 “咳咳咳……咳咳。”他揉着下巴,眼睛涨红,害怕地向后缩,眼中全是惊恐。 谁知道这个疯子还会对他做什么!真是可怕! 与林舟形成对比,韩信歇面带笑意,配上他骇人的白无常式面容,可称得上极品恐怖片。 林舟也沙哑了嗓子,他道:“你,你要做什么。”他惊奇地发现他自己说话居然也哑了,甚至还带着无法忽视的颤抖。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身上每一处肌肤,无不提醒着他:他妈简直快要怕死了。 “告诉我,”韩信歇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送喉咙发出的声音如同被齿轮碾压过千百遍,让林舟心里的不舒服到了极点,“他们的军队在哪里。” 林舟心里一惊,哪有什么军队,他怎么知道! “我,我不知道!”林舟扶着轮椅扶手,试图推车离开。不过不知是不是这车的构造有问题,不像现代轮椅那般,坐轮椅的人也能控制它。林舟现在乘坐的这种只能由人从后面推着走。 林舟面如土色。该死的,关键时刻掉链子! “你不用想逃。这里是青庐庄,只要你,乖乖听我话,把知道的东西告诉我,我保证你的小命无忧。” 韩信歇缓缓转动着大拇指处的翡翠扳指,阴惨的脸露出惨兮兮又渗人的笑容,如是说道。 林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如火盛夏,竟让他后背沁出冷汗来。 不仅如此,他的头疼病癒发严重,特别是当韩信歇靠近时,几乎让他难以忍受。 他又是害怕,又是不舒服,表情很不好看。 第54章 先知者 “小孩,我念你年纪小,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韩信歇轻轻地把茶杯放回石桌上,吐出的声音轻轻地,像没有人气似的,飘得像羽毛。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哪里有军,队?”林舟挠心肝儿地不爽,他这人犯当的也太苦逼了,哪有像他这样的。 别人是知道秘密宁死不说,落的个名垂青史的美名。他呢,连坏蛋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像出卖都出卖不了! “别给我装,你贵为王爷,怎么可能不知道。”韩信歇猛地把茶杯甩了出去,滚烫的水有一些不小心溅到了林舟的身上,烫的他倒吸一口冷气,想跳起来腿脚不便,想惊呼又不敢,默默忍着,白了一张脸。
第71页 林舟不发一言,大气不敢出,早已被吓的苍白。 他长这么大,哪儿见过如此阵仗。 “即便云王没有和你说,”韩信歇勾起笑容,诡异至极,站起来俯身凑到林舟面前,再次捏住了他的下巴,轻声道:“你不是也能知道吗。先知者。” 林舟瞬间刷白了脸,他的心突然被泼了一大盆水,凉透了。 他……怎么知道的。不,应该来说怎么会有人知道!除了陆小弟,江公子,甚至连师父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这是他到这里来最大的秘密,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林舟从没想过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怎么,这个人竟知晓! “好奇吗,我怎么知道了。”韩信歇摸着林舟的短发,瞪着大的不像话的眼睛道:“从你成功帮助云王逃脱时起,我就知道那个女人肯定教你怎么先知了。” 林舟摇头,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大拇指上的扳指,眼里不知何时噙满了泪水,他哽咽道:“没有,我没有。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先知,先知什么东西,我,我都不知道……” 他知道,这个人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的本事,知道他能提前预知未来,甚至,甚至说不定知道他的真实来历。 他会把这件事告诉师父么。师父……师父会以为他是妖怪,讨厌他么。 他不正常,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因此,知道这个世界即将发生的事不对,实在太不对了。 “不,你知道。乖孩子,告诉我,稃阁私藏的军,队在哪里。你好好想,想好了告诉我。稃阁的军,队,藏在哪里了。嗯?要快点告诉我哦,我的耐心,不是很好。” 韩信歇松开了他的下巴,整了整衣襟,起身。 他背对着林舟,低沉的声音犹如魔鬼的利剑,直直地插入他的心脏。 “告诉你,这座山,哪怕是蝉源也上不来。知道为什么吗。”韩信歇缓缓回头,林舟用手掌挡住眼睛,不看他的侧脸。 韩信歇忽然露出一个极其恶毒的笑容:“因为,他和我是一样的。” 林舟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什么叫,师父和他是一样的? 他的师父怎么可能会和这种魔鬼一样!师父一定会来救他的,一定会的。 他,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稃阁军队,他闻所未闻,怎么会知道。韩信歇就是杀了他他也说不出来啊。 林舟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吸了吸鼻子,委屈又愤恨道:“狗东西,别栽到我手里。” 他恨恨地望着韩信歇的背影,突然,韩信歇回头看了他一眼。林舟立马低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林舟僵硬了许久,待韩信歇离开视线后他还缓不过过神来。师父和他,是一样的……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舟,阿舟!” 林舟猛地一回神,宁鸣已经跳到他面前了,一脸担忧。 “怎么样了,少当家的有没有为难你?该死的,公子应该没和少当家说过你的事,恐怕……不说这些了,少当家究竟有没有欺负你?你和我说,要是,要是他欺负你了我就,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咬他吗。”林舟噗嗤大笑,方才紧张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嘿,只要你高兴,别说我去咬他了,我放狗咬他也成!”宁鸣见林舟总算不呆了,也露出了笑容。 林舟看着宁鸣,恍惚了一会。 宁鸣在他眼前挥挥手:“怎么了,你还好吧?” “哦,没事。他没对我做什么。”林舟扯着嘴皮尴尬一笑,勉为其难地扯了个慌。 放屁,还没做什么呢,这□□玩意儿什么都做了!威胁他,恐吓他,还有什么没做的。 “那就好,对了,公子不是被他叫过去了吗,怎么出现在这儿。”宁鸣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嘀咕着。 林舟愈发郁闷了:“他们俩到底什么关系?你们似乎很怕他。一个公子一个少当家的,我都弄糊涂了。” “实话跟你说吧,你刚见到的这位,整个庄园的人都怕他。至于为什么,”宁鸣摊手,挤眉弄眼道,“你懂的。他是我们青庐庄的少当家,名叫韩信歇。老当家过世的早,然而那会少当家年纪还小,于是老当家就让咱们公子帮着看顾庄园。哦对了,公子是老当家的亲弟弟,是少当家的亲叔叔。” 林舟惊愕,失声道:“他们也能是亲叔侄?” 亲叔侄差别有这么大的吗,一个美的跟神仙儿似的,一个吓人的跟魔鬼似的。跟他说这俩还有血缘关系,林舟死都不信。 “阿舟,小弟奉劝你一句话,不要相信你的眼睛。重点强调,公子和少当家确确实实是亲叔侄。不过嘛,他们不仅外表不一样,连里面也不一样。” 宁鸣哼哼,不屑地勾起下巴。不默推了推他,他恼道:“怎么了,这种人还不让我说了吗。反正他都走了,慌什么。告诉你阿舟,我们公子本来不想管庄子的,都是老当家非要他帮少当家管个十几年。” “现在十几年一过,公子尽到了他的责任,把庄子管理的好好的。少当家呢,一上来就对我们公子下手。原先庄子在公子手下的时候,里面人外面人都要算计公子。若不是公子福大命大,哪里能活到现在。” “再说了,庄子还是公子做主的时候,不但庄子里面的人,就连外面的人都说我们公子心善,管理有方,对百姓也爱戴。如今少当家不过管事三四年光景,人人提起青庐庄便骇人失色,避之不及。哪有当年风光。公子曾劝他不要总起杀戮,实际上呢,把咱们庄子的名声都搞臭了。” 宁鸣一说起这个就气得不行,恨的直跺脚。他怒道:“不信你看看公子肩膀上的伤,就是上个月少当家找人暗算他留下的。暗地里老是想整我们公子,公子他容易么。” 宁鸣又是委屈又是生气,不默揽着他的肩:“多说无益,何必给自己添堵。” 林舟沉默了。 青庐庄,如今在韩信歇的手里。按照宁鸣的话来说,原先青庐庄应该是好的,而且深受百姓爱戴。看来如诺真的是个好人,他还是错怪人家了。 他嘆了口气,摇摇头。林舟啊林舟,你老是把好人当坏人,看不清坏人把他当好人,什么时候才能不蠢。 过会儿见到如诺可得好好跟人家说话,最好顺便能打探打探江公子的情况。说不定江公子被关在这里的哪个地方了。他好歹能偷偷去看看,等师父和陆小弟来了可以直接去救人。 林舟头脑简单地如此想着,心中大呼对不起如诺,要重新建立友谊。 另一处。 “如何。”韩自君负手而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茂盛的树木。隔着重重叠叠树木百米开外的地方,正是林舟所在的小亭子。 韩信歇鞠躬,恭敬道:“叔叔,已经办好了。”
第72页 韩自君合上窗户,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韩信歇。脸上没有半分柔和,神情漠然之甚与半个时辰前的那位翩翩白衣的佳世公子判若两人。 “小王爷是何反应。” “他被侄子吓到了。现在,您是他在这里唯一的倚靠了。”韩信歇低着头,声音一如既往地沙哑,说话时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眼中闪过一道疯狂的嫉妒。 “嗯。近日,不要去打扰他。切记,务必不能让他见到江海。” “是。山牢已经安排重重人手严加防护,小王爷……想必叔叔已经安排妥当了。万万不会出差错的。”’ 韩自君沉默了一会,理了理韩信歇的衣领,冷漠的声线忽的变得柔和:“辛苦你了。” 韩信歇身子一僵,猛地直起身目光炽热地看着韩自君。他气息不稳地哑声道:“一切全凭叔叔打理,信歇不辛苦。” 韩自君勾起唇角,眼底暗波流动,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军,队,他在意的可不是什么军,队,更不是青庐庄。而是……他高深莫测地望着林舟所在的方向,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第55章 尊师有那么厉害 林舟再次见到如诺已是傍晚。 他在不默和宁鸣的带领下绕着颜霞山转了一圈,把林舟搞得晕头转向。不过不管怎么瞎逛,林舟似乎没怎么看见人,就算有些地方有人也不过零零散散的几人,完全看不出规模之大的感觉。 不过林舟细心地发现宁鸣不默带他走的路几乎在同一水平面上,既没有往上走,也没有往山下去。难道说其实只有这里是人烟稀少的么? 更令林舟疑惑不解的是他知道这里是在山上,可是朝南的一边却让他感觉不在山上似的,反倒更像在平地上。若不是山的北面他的确看见了些许山下光景,林舟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平原。 由此可见此山构造甚是奇怪,愣是把林舟给弄晕了。不过……大概和智商也有关系。林舟忧伤地想到。 傍晚见到如诺时林舟有点激动。在他眼里如诺是个帮侄子打理庄园的老好人叔叔,现在反被白眼狼咬了一口,屈居于颜霞山中既没权,还得看人家脸色讨生活。想当初,如诺初次见到他时介绍自己为“这座山的主人”,实际上也只不过虚名罢了。可怜,可怜。 让林舟相信这件事的原因是韩信歇派人叫如诺过去,如诺就听话地去了。后来据宁鸣聒噪的抱怨中得知少当家让人去叫如诺却干把他晾那,自己却熘达来找林舟。 调虎离山计,林舟懂的。 “我不知你是皇上新封的小王爷,更不知……信歇竟利用威胁你。早知如此,我不如不带你回来。”韩自君嘆气,眼中的歉意刺的林舟良心难安。 林舟忙安慰他:“不关你的事!如果没有如诺大哥,说不定我早就被洪水沖走了。再说了,你也是身不由己……” 韩自君微愣,揉了揉他的脑袋,苦笑道:“连你也知道了,我如今在这里无权无势,都不知能不能护你周全。” 林舟摇摇头表示无所谓:“放心吧,肯定没事儿的。你们那个少当家问我稃阁的军队在哪里我压根儿听都没听过,得不到答案他不会杀我的。” 说到“杀”这个字林舟脖子缩了缩。从前在现代的时候哪里杀啊杀的,到了这里后他总感觉有一堆人想要杀他害他。然而实际上也没谁真的害过他。 林舟笑嘻嘻拍胸脯骄傲地说:“我师父可厉害了,他一定会来救我的,到时候我让师父一起把你带走。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如和我一起回蝉源去。” 韩自君面色微微动容,勾起浅浅的笑意:“尊师有那么厉害。” 林舟仰头,无不自豪地说:“那当然了!还有我陆小弟,他也肯定会来找我的。” “陆小弟?” “就是你们口中的云王,不过实际上我是兄,他是弟!” 韩自君:“此话怎讲?” “好讲,好讲。不过……哎,怕你理解不了,算了算了。对了如诺大哥,”林舟神秘兮兮地把如诺拉到自己面前,道:“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江海的人,有没有被你侄子关在这里?” 韩自君目光闪烁,略微有些吃惊,不过很快便压住了。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不曾听说,不过……即便在这儿可能我也不知晓。” 林舟:“哦哦,那好吧,我忘了现在你们青庐庄是你侄子当家。” 韩自君沉默了。 林舟这位王爷,实在太过与众不同。心思单纯之甚同一般少年无法比拟……竟直接问他江海是否在这儿,究竟是城府极深还是真的太蠢……不过,他本就与常人不同,所做所言怪异也不足为奇了。 加上林舟一口一个“你侄子”“你们青庐庄”,韩自君百年掀不起波澜的内心终于泛起了涟漪。 奇人哪。 “听闻小王爷先前十多年不在皇宫居住,那之前在何处生活,是否有人教养呢?”韩自君给林舟递过来一只橘子。 林舟接到橘子时心想:若是师父在,一定是剥好了一片一片送到我嘴里。不过一想人家才认识他多久,就算相对如诺来说他年纪小的跟娃娃似的,他也不能指望人家真把他当娃娃宠着不是。 “如诺大哥客气了,小王爷那是别人叫的虚名。大哥叫我林舟就好。” “嗯,舟儿。”韩自君如流对答,喊得没有一点违和感。 林舟老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差点忘了,昨天他们头一次认识后如诺便喊他舟儿了,这会儿倒给自己立起贞洁牌坊了。林舟呸呸呸暗自唾弃自己。 “刚刚你问我什么来着?” 韩自君:“我想问问,你去皇宫之前在哪里生活?有没有人陪同生活?” 林舟心下一暖。难得一个大帅哥才刚认识不久就如此关心他。他说:“我从前和哥哥一起生活,嗯……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如诺显然很感兴趣,问道:“没想到舟儿还有位兄长,你说的遥远的地方是在何处,说不定我曾去过。” 林舟暗叫糟糕。这里只有陆宁渊是他的亲哥,不对,还有那位皇帝也是他名义上的兄长,除此之外可不能再有哥了! “我所说的哥哥不是亲兄弟……只是一位收留我的兄长。至于这个地方嘛…我醒来时出现在青楼,说实话我记不大清了。” “尊兄长现在还好吗,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派人去接他过来和你一同生活。” 林舟警铃大作:“不不不,他在乡下好得很,得知我是王爷后压根懒得高兴见我。不用管他,不用,嘿嘿~” “嗯,既然过得好那便不必打扰了。舟儿可否说说先前的生活。我从未在乡村生活过,时常心生嚮往。” 林舟焦躁地抓耳挠腮。他也没在乡下住过呀!要不然……和他说原来的世界?反正他不是忘记老家在哪儿了嘛,说不定如诺把这当什么异域风情呢,哈哈哈他真是个天才!
第73页 林舟得意地大手一挥:“这个没问题!” 可惜这个蠢孩子忘了一个问题:既然他连家在哪儿都忘了,怎么还记得原先的生活呢,更不用说“乡下兄长”是如何告知他过的好、不用见面的。 有些时候智商是个好东西,可惜林舟没有。更可悲的是还自己为聪明,悲哉。 韩自君眼底亮光流过,好奇,被他很好地压在了眼底,嘴角微勾,燃起难以言说的笑意。 “我老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如诺大哥肯定是去不了的。”林舟首先表明立场,证明自己的确无法说出地名。 韩自君表情微僵,转而柔声道:“无事,你说便是。我对你的家乡很是感兴趣。” 林舟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将现代那些东西啊事儿啊以及生活习性之类变着法儿的和如诺的说了说。 没想到如诺表示十分非常极其感兴趣,并约定好了明天继续来听他说,直把林舟说的口干舌燥,听到这话时心都拔凉拔凉的。怎么会有人对奇怪的世界这么感兴趣?林舟啧啧称奇,并对明天自己还要继续编故事的悲惨镜框表示深切同情。 “我见你脸色似乎不是很好,除了腿脚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韩自君问,眼中满是担忧。 林舟心头一热,差点就要没脑子地把自己头疼的事儿再给抖落出来,后来还是给堪堪忍住了。这事儿……直觉告诉他不能老提起。 他的头疼病时不时地犯起来,不过大多数时间只是隐隐作痛,真要痛的不行还得看情况。比如,被师父从“抢亲”现场带回来之后初次犯病以及遇见韩信歇此等无恶不作奸诈狡猾的卑鄙小人。 “不碍事,我……我就是吃不了苦罢了,哈哈哈~”林舟打马哈,心虚地看看如诺。不久前才说要与如诺促膝长谈,重新友谊,好好信任人家呢。 林舟起先和如诺讲过头疼的事,不过疼一次两次就罢了,老是疼万一给人家看出什么门道来就不好了。之前还说什么“怪疾”,以后还是少说为好,少说,少说。 林舟捂脸,节操一点都没了。 韩自君不再多问。多问无益,一个人,若是他诚心不愿说什么,便是强硬撬开他的嘴,得到的东西也有三五分是假的。 他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有事便喊不默,宁鸣这小子年纪尚小,做玩伴尚可,若有正经事还是找不默。” 林舟听了直乐呵:“好的好的,我懂。”他在心底暗爽:宁鸣啊宁鸣,连你家主人都腹诽你,看看你多失败哈哈哈。 待如诺走后林舟松了口气:“哎,怎么感觉松了口气似的。”莫名其妙。 他郁闷地摸着胸口合在一起的玉玦,搔了搔脑袋。 “这可怎么办呢。”林舟觉得很苦恼,第一次身陷龙潭虎穴之中,也不知江公子究竟是否在此。 “师父啊师父,你什么时候才来。”林舟深深地嘆了口气,躺在床上,侧脸看着小小的方窗,眼底尽是忧愁。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呢大概快结束啦~(ps:古代部分)讲真古耽写的太累了,所以打算现代部分重新开一个写,也算换个心情~暂时的文案已经挂出来了,有兴趣的姑娘们口以点开俺的专栏,收藏一下下《我是你的钱世情人》,讲的是舟舟回到现代后的日子,碰上了不老不死的师父的故事~~ 第56章 光影流年 方窗外,不默笔直地守立在院子里,不动如山。山下,人们渐渐露出笑颜,奔走呼号,招呼着一起下山重建家园。 “太好了,洪水终于走了!” “是啊,真是老天开眼,连淹没景田的水都撤了。” “可不是吗,此次真是奇了怪了,哪有这种奇事。我原以为要饿死在这破山上呢。” “是啊,也不知是哪位好心人给的药,我娃子的病都好了。”一名抱着婴儿的妇人笑道。 人们背着抱着行李,小孩头顶锅碗瓢盆,一起有说有笑地朝家园走去。 岑黎隐没在树后,沉默地看着人群逐渐变少。山脚高地又恢复成了原先寂寥的景象,树叶婆娑,若不是地上遗留的些许杂碎,几乎看不出人来过的痕迹。 欢声笑语渐行渐远,岑黎从树后走出。夕阳昏黄的光芒洒在他身上,只身一人,形影相弔。 他嘴唇紧抿,一言不发地望着远方。 洪水褪去,百姓家园重建。这座山,就没什么用了。 岑黎忽的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手按了按身侧的衣袍。里面的袋子里有一件华美异常的衣裳,令人窒息,世间仅此一件。多少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尽在他侧。 不过,此物对他来说如土如泥。他要把这件宝物,赠与他最疼爱的小徒儿。 岑黎站立不动,身后的树丛传来细细索索的声响。 “先生。”一个人从树丛中钻了出来站到岑黎面前。此人衣着轻便,身配宝剑,剑眉星眼薄唇,垂目敛神。 稃阁第二杀手,梁鱼青。 梁鱼青明显身受重伤,尽管在岑黎身前站得笔直,却面色苍白,右手臂尚在淌血被他粗粗用麻布包扎了一下权当止血。 “晚辈来此营救师兄,不知……先生为何在此。”梁鱼青左手捂着右手,强撑精神同岑黎说话。看来他已经在此休憩许久,岑黎跟从来没发现他似的,一直独自沉默。 “稃阁让你来?”这话是反问。 梁鱼青苦笑:“晚辈以为先生深居简出,不晓世事……看来天下尽在您眼下。”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岑黎一眼。时别数月,他上一次见岑黎时还被他伤到,被他威胁。如今却不得不寻求他的帮助,真是造化弄人。 “眼下不眼下又有何要紧,我对这天下无情无欲。”岑黎如此答道。 梁鱼青一愣,继而回答:“先生当真什么都知道。阁主知晓师兄出卖稃阁不成反被青庐庄咬,并不准我等前来营救……您知道的,原本稃阁便在一直追杀师兄。” “只是晚辈对师兄……一直敬仰他,如今知道此事便只身来救他,阁主并不知。” “你要救就去救,怎么到我面前来了。”岑黎嗤笑,眼中满是轻蔑。 梁鱼青面色一白,倏地撩起衣摆双膝下跪行大礼,他失声道:“万望先生助我救出师兄,晚辈感激不尽!” “你又怎知我会帮你。毛头竖子,不自量力。” “因为先生与我一样,也要救人。想必小王爷殿下也被困于此,否则先生怎会现身于此!”梁鱼青作揖道。 岑黎不置可否,斜了他一眼道:“你跟着我能做什么事。” 梁鱼青心下一喜,面上不动声色:“贱命全凭先生处置。” “我要你命有何用。” 梁鱼青沉声道:“晚辈有一计,可让一人放我二人上山。” 岑黎微怔,思索了一会儿应允了他。
第74页 岑黎这两日寻了无数办法都没法上山。山体有主人守着,同蝉源山一样,除非主人应允,否则无人可上山。若强行硬闯则会被山间的机关或者迷宫彻底困死在里面。 岑黎虽说与常人不同,拥有神力,却无法完全破坏山的构造。对方的能力应当与他相当,但由于其人乃肉体凡胎,加之其他不知缘由的原因,岑黎可稍稍闯破部分,然而更往深处却进不了了。 他正为此苦恼,如今梁鱼青带来这个消息,他便姑且信他一次。 梁鱼青有句话不错,他俩是一样的。 岑黎深深地看了梁鱼青一眼。眼前目含忧色的青年人与多年前不到他腰高的半大少年重合起来。 他神情有些恍惚。又过了这么多年了…… 约莫过了一周,颜霞山的天气陡转急下,瞬间从夏天进入了秋天。天气变幻莫及,人间亦是如此。 一尊漂亮的花瓶前,两名不及桌子高的小孩扒拉着桌子边缘仰视着又高又精緻的花瓶,眼底满是赞嘆。 “看那上面的鸟儿,上月静姨带我去的一个什么山也有,可漂亮了。”身着粗布麻衣,脸上灰不熘秋的少年睁大滴熘圆的眼睛喜爱地看着大花瓶。 仔细观察便可发现这小孩虽说土灰土脸的,头发又脏又乱,穿着也十分朴素,可是脏兮兮的外壳下不难发现他的容貌实际十分漂亮可爱。 他伸出不知糊了多少泥巴的手,在花瓶上戳了戳。另一个锦衣华服,沉默寡言的孩子也踮起脚尖扒拉着桌子,花瓶却是够不到的。他扭头看了乞丐一般的小孩一眼,眼睛里是久违的放松。 “你若喜欢,我便送你。”小小的陆宁渊出声道。 江海宁“嘿嘿”笑,戳了戳还没自己高的小皇子的额头,说道:“你送我我也带不走呀,还不如你自个儿留着玩儿呢。” 陆宁渊失望地低下头,小声道:“你能和母后一起出去玩儿……”我却不能。 江海宁颇像个小大人似的安抚地拍了拍陆宁渊的头,老成道:“我跟你说,外面一点都不好玩,到处都是坏人。除了好吃的好玩儿的好看的,什么叫花鸡啊烤鹅啊,漂亮的山清澈的水美丽的姑娘俊俏的小伙子,其他也没什么的了。” 陆宁渊:“……” 陆宁渊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大哥哥,满是钦羡。 他长得漂亮,又有母后陪着,还能出去玩,简直比他好太多了……尽管顽皮捣蛋,竭尽全力把自己弄成个小乞丐。 “大宁小宁,开饭啦,赶紧洗手出来吃饭!”声音清丽的女声从外面传来,江海宁一脸激动。 “太好了,我也能尝尝这宫里的美食了!” 陆宁渊心想:宫里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外头的叫花鸡呢。 江海宁满心都是宫里的美食,一个不留神被桌腿绊了一跤,瞬间狗吃屎地趴在地上,“哎呦”地哀嚎。 随之而来的是“丁零噹啷”瓷器破碎的声音,江海宁被吓的一愣一愣的,不知所措地看着碎了一地的大花瓶。 陆宁渊在他绊到桌腿时便一个激灵地抽身,顺便带了他一把,否则江海宁非得毁容不可。 他囧然地拍拍衣服起身,搔了搔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嘿嘿,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陆宁渊摇摇头,摸出手帕来蹲下身给他擦小腿肚上不小心被刮到的一点血迹,江海宁脸儿呲熘红了一半。 “哎你不用……” 陆宁渊摇摇头,道:“没事,你疼吗?” 江海宁刚想哭疼赚可怜,母老虎的咆哮瞬间杀了进来:“江大宁!你是不是又给我惹祸了!” 杨静怡挥着锅铲气势汹汹地大跨步入殿,一进门便见此场景。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江海宁这混小子调皮捣蛋了。 江海宁害怕地往后缩,一边没种地哀嚎:“静姨!静姨!我我我……” “母后,别责罚他!花瓶是我不小心打碎的。”陆宁渊拦在江海宁面前,小小的身体只能挡住他肩膀都不到的部分。江海宁愣了愣,杨静怡也愣了愣。 “哦,哦……是这样的啊,那就没事儿了。你们快洗洗手,准备吃饭了。老妈我亲手下厨,保管你们满意。”说罢擦着手又出去了。 江海宁个没心没肺地大呼:“幸好幸好。静姨对你真好,要是我干了坏事她非得拿扫帚打我个半死。” 陆宁渊低垂着眼睛,默不作声。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母后,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江海宁。江海宁是母后挚友的儿子,由于那人去世了,便由母后抚养长大。他俩常年在外漂泊,宁皇后从不回宫。 这是第一次。 陆宁渊很紧张,也很激动,日夜翘首以盼宁皇后的回宫。只是他没想到宁皇后回宫的方式这么特别,直接翻墙进来,也不知她是怎么躲过那么多的禁卫军的……顺便身边还挂了个拖油瓶。 江海宁怕宁皇后跟怕什么似的,陆宁渊却不怕,相反,他甚至很羡慕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处方式。他和母后…… 陆宁渊的眼神变得黯淡。他与母后从未在一起生活过,他也鲜少听闻母后的消息。他甚至以为是父皇不要母后了。然而实际上究竟怎么样他也不知道。 江海宁若有所思地看着陆宁渊低着头,突然大发力,揽住陆宁渊小小的肩膀,笑说:“跟你说,静姨做的东西克不能吃,咱们还是去吃好的。走,我带你玩儿去!” …… 第57章 营救临渊王! 江海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血丝妖冶地顺着唇瓣挂下来,滴到披满红痕的、破烂不堪的白衣上。 他抬头,望向小小的方窗,方窗用生了锈的铁栏围住,只有丝丝微弱的阳光透过铁窗照进来,明晃晃地照在江海的脸上。 他的双手被铁链拷着,双腿亦如法炮制地栓着屹立不动的铁桩子,整个人完完全全被铁疙瘩缠绕着,动弹不得。唯一的光源也面朝南面,十分有限。 仔细看江海除了满是伤痕,身体也瘦的可怕,简直到了皮包骨头的地步。数月来这里人在吃食上不曾亏待他,顿顿大鱼大肉,他却以极快的速度瘦下去。不过想想也是,哪有人被这般虐待还能长膘的。 ……都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他竟在这时记起。江海面上昏昏沉沉,思想也随着身体沉浮,一上一下,思绪不知飞到哪里。 原来,他和陆宁渊还有这样的过往吗。他还以为他们只是在静姨过世后才有交集的呢。那时静姨被人迫害致死,他暗自追查,这才与也在寻找真相的陆宁渊相遇,从此两人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不过谁都没有提起儿时见过的那二三面。 想来,许是他忘了。忘了小时候的陆宁渊,那个小小乖乖又严肃的小皇子,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 那年他十二岁,静姨才告诉有关生身父母的事情。当他得知自己的父母是被稃阁的人杀死后,他便对稃阁恨之入骨。后来,静姨又为了救他葬身汪洋,唯一一个抚养他长大的人也离他而去。而后经过多年暗自调查,江海发现让拥有神力的静姨被迫离世的竟然是青庐庄。
第75页 青庐庄杀她的理由很简单:他们得不到的力量,别人也休想得到。 静姨身上的能力实在太令人眼热了,各方势力都虎视眈眈。然而他一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地潜伏在稃阁,既是为了报父母之仇,也是为了借稃阁之手搞垮青庐庄。 他父亲江简,一生为了稃阁鞠躬尽瘁,到最后却尸骨无存。他母亲,静姨甚至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告诉他便猝然离世了。江海永远难以忘怀静姨曾含泪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我从那么遥远的地方来,想为你们做点事情,谁知道竟然一直都在为害人的东西办事。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便是丢下了我三个儿子,不能与两位夫君共生死,还有一件……阿宁,静姨不能看你长大成人……” 静姨与江氏夫妇至死都在悔恨曾经一同被稃阁蒙蔽,干了诸多丧尽天良的事。 他仰起头,闭上眼睛。 静姨,你的两个儿子都来了。他们在我眼下,我就算拼尽全力也要护住他们。 虽然青庐庄用了各种手段防止他自戕,身为稃阁第一杀手,江海不至于连自杀的办法都没有。一直坚持苟延残喘至今,不过为了陆宁渊与林舟二人。云王他已经熟悉了,深知此人自有办法自保,可是那个与静姨同样来自远方的来客,林舟,他不甚了解,甚至没机会去了解便被困顿在此。 看上去才十三四岁少年,如今树大招风,几乎走上了与静姨一样的道路,还被封了王爷。不知陆宁渊究竟护不护的住他。也不知……他是否能在那位先生手下讨得半分床蓆。 这次是他大意了,若是能再出去,若是能……他必定血洗稃阁与青庐庄。 他猛地睁开眼,一双美目陡然露出凶狠的杀意。 江海宁,从不认输。他要把被迫从身上抹掉的“宁”字再夺回来,让这两个狼狈为奸的东西还他一个公道,亲人的债,他要他们血债血偿! 百里的景田城外。 一大批训练整齐有素,穿着正规军装的士兵整齐地排列在城门外,只等待一声令下便顷刻入城。 身配刀枪兵箭,一个个面容严肃。他们身后站着的俨然是全副武装、整装待发的陆宁渊。他骑着马,眯着眼看向缓缓降落的夕阳。只待夕阳完全落山,他们便打开城门,直攻颜霞山。 青庐庄的人不可能不知晓陆宁渊的这番动作,这回云王也懒得高兴与他们虚与委蛇。数月来的扯皮已经让双方都失去了耐心,加上林舟也被困在颜霞山上,这让陆宁渊不得不直接出兵救人。 至于诡异的颜霞山……陆宁渊抿紧嘴唇。蝉源先生说他有办法突破他们的屏障,只需要他带军队收拾了青庐庄一干乌合之众,好让先生本人有时机营救林舟。 陆宁渊满是疲惫,担忧地说:“说实话,并非本王不愿意出兵,只是……先生只身前往,若遭遇不测,我实在无颜面对舟舟。” 当时,岑黎背对着他,面向颜霞山的方向,陆宁渊看不到他的神色。只听这位令人捉摸不透的蝉源先生沉声道:“海宁这孩子曾来过山上,也算有缘。我自会带他一同出来。” 就是这句话让陆宁渊哑了声。他纵然有千言万语,有百般思虑,有万分打算,也被这一句“我自会带他一同出来”而被击得支离破碎。 唯有尽全力配合这位深不可测的蝉源先生将江海与舟舟救出来,才是他唯一能做。 岑黎除此之外还说了一句:“其他我都已安排好,他们毕竟人多,我一人难敌百千人。你只需在我开路后带人上山,将那些乌合之众悉数拿下,其他事我自会完成。” 陆宁渊哑然。此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竟能说出这番话。果然不动声色不显山水。 这日不知为何风特别大,使得军队的旗帜张牙舞爪地飞舞。陆宁渊身披黑色披风,披风亦随风飘扬,平添肃杀。 陆宁渊直直地盯着西方天空,忽的,西方最后的残阳消失在地平线上。他身边的卫灵看了他一眼,抿紧了嘴唇。 云王挥着□□流传下来的长虹剑,猛地朝天空刺去,大喝道:“沖——剿灭青庐庄,营救临渊王!” 卫灵随即紧跟着大喝:“剿灭青庐庄,营救临渊王!” 众士兵跟着大喊。随即,城门便被从里打开。由皇帝陆承钧亲命,由云王陆宁渊带兵的军队有条不紊地冲进景田城,一路直奔颜霞山而去。 陆宁舟,当今临云王同胞亲弟,于上月受皇帝恩典,特加急赐封临渊王,享亲王尊位。今临渊王被青庐庄无端扣押,公然挑衅皇室天威,故遣兵讨伐,势救临渊王回京! “好一个无端扣押。”韩自君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张薄薄的纸片,纸片被置于火苗上,一点点被燃烧殆尽。 他余光斜了纸片一眼,声音平淡无波:“准备好了吗。” 下首之人点头,道:“回庄主,都准备妥当了。” 韩自君扫视了下面人一圈,微不可查地皱眉道:“信歇呢。” 旁边低着头的少年上前一步,站在他身边恭敬道:“回庄主,少当家还未探查回来。” 韩自君顿了顿,摆手道:“我颜霞有山神护体,诸位不必担忧。” 坐在下面的纷纷称是,看着年轻的庄主心中惶惑不已。京城的军队都来了,庄主竟让他们不要担忧?他们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韩自君云淡风轻,又问了宁鸣:“蝉源先生如何。” “他一直在山下徘徊,不曾上山过。” 韩自君微颔首。眼中流过一抹讥讽。蝉源先生,也不过如此。 还不如当年那位奇女子。 颜霞山山脚坡地的树丛内。 一名身着灰黑色长袍的男子不省人事地倒在树边,面色青灰败落,竟是一片死寂。 韩自君云淡风轻的笑容忽的僵住:“咳咳——”竟是生生咳出了血来,他的面色剎时转向苍白,原本端坐的身子不受控制地伛偻起来,线条柔和的面孔一瞬间竟微微扭曲了。 “快去把韩信歇找回来!”韩自君扶着椅子扶手,猛地一拍,底下众人纷纷下跪匍匐。 “是……是!”宁鸣也被他这阵势吓得不轻,忙慌慌张张地跑出去,边跑边喊:“快!快把少当家找来,还不赶紧把大夫叫过来!” 韩自君扶着椅子,缓缓坐回椅子上,脸上血色褪去,尽是阴霾。 颜霞山的口子,破了。 岑黎和梁鱼青一路往山上赶,所过往的地方皆用红色绳子绑着作为标记。梁鱼青并不十分明白岑黎为什么要在每一个他绑了绳子的地方都拍上一掌。 普通人在树上绑一根红绳,任何人都能拆的下来。但是有岑黎这一掌拍下去后除非岑黎本人,否则便是颜霞山的老祖来都解不开。 何况颜霞山的老祖早就因为洪水逃之夭夭了。 剩下的……不过一些承了颜霞山神神恩的年轻人。岑黎扪心自问,若对手是吴不然他俩尚能打成平手。可若对方是继承了吴不然神力的韩自君、韩信歇之流,岑黎则毫无压力。
第76页 第58章 欲图入山,必开其口 不错,当年吴不然因为机缘巧合不得不离开颜霞山,将部分神力交与韩信歇的父亲,希望他代为看管颜霞。老当家把这小小的一点神力分给了自己的弟弟和儿子后便猝然离世。 若仅凭韩自君和韩信歇这点半吊子力量,岑黎对付他们是绰绰有余的。然而……韩自君与韩信歇的背后是强大的颜霞山体,他作为一个外来者想要入侵着实不易。欲图入山,必开其口。 而这道口子,若非韩自君,便是韩信歇。 韩信歇,老当家的遗子,正是颜霞最大的缺口。 此刻因查山而丧命的韩氏少当家正躺在树丛里,鼻子里了无生气。一双眼睁的大大的,直直地看向远方。 只四个字:死不瞑目。 岑黎借着韩信歇身上夺来的一点点颜霞神力开外挂一般一路开路到半山腰,期间留下印记好让陆宁渊上山来替他解决那些个烦人的苍蝇。 岑黎特意找了条人少的小路,为的就是避免撞上人,周旋一番便浪费了时间。 岑黎一路上无话,梁鱼青也不敢同他说话,只能兢兢业业地绑绳子。他看得出来蝉源先生虽然面上挺平静的,实际却不然……从他拿着不知从哪儿弄的斧头砍树枝灌木的狠劲儿便可以看出。 梁鱼青一头雾水:莫非韩信歇上山下山也这么麻烦的吗? 他战战兢兢地看着传闻温和有礼,悬壶济世的大神医像个莽夫一般不要命地砍来砍去的样子,他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蝉源先生很焦虑。 确切地来说应该是非常焦虑。 他忽的伸手挡了一下眼睛,只见拿莫名出现的斧头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在心里默默赞嘆:果然皆是佳品。 梁鱼青生出一个想法:当初在蝉源山下,蝉源先生若想要杀他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他自嘲地摇摇头,真当好好感激他不杀之恩。 就这样,岑黎大刀阔斧地一路斩杀,弯弯绕绕地不知去向何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云王的军队抵达颜霞山脚。 军队随着红色的记号一路上山,所到之处被开闢出了一条路。显然不是通向青庐庄大本营的方向。陆宁渊别无他法,只得相信岑黎留下的标记,一路朝着不知何方的方向上去。 直到快抵达一片平地时,他才知道为什么岑黎选择了这条路。 说起林舟就有点尴尬了。他让不默带他去上个厕所,谁知这里的茅房和他在蝉源山上,甚至比客栈里的还要糟糕。 他一脸咋舌地瞪大眼睛看着用两块木板搭成的茅坑,里面全是屎臭味和尿骚味,苍蝇蚊子嗡嗡地飞。 “打死我都不会上这种厕所的!”要说前几日他怎么上的厕所……咳咳,不说了,那种他家n年前用的某木质物品居然这里也存在。 好容易腿脚稍微利索些了想出来上个正经的厕所,好歹也得上个大号不是,林舟被这茅厕硬生生给吓的憋了回去。 不默虽说冷面冷心,办事却是一等一的优质。二话不说便带林舟往山上走去。他道:“这附近只有这一个茅厕,你若要找好点的我带你上去,只是到了上面不可乱跑。出了事情我帮不了你。” 林舟摸摸鼻子,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焦虑地不断地摸屁股,一脸便秘。 “快快快,快带我去。小爷拉在荒郊野外就揍死你。” 林舟刚说完话便暗叫不好,他觑了不默一眼,果然不默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心下有些委屈。若是师父在此就好了,哪里用得着受这种气。 他唉声嘆气,一面猴急地一瘸一拐向茅厕冲去。 不默尚不知颜霞山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他一定不会把林舟带到上面去。不默清楚山上关着的是什么人,也得到了韩自君的吩咐绝对不能让林舟靠近那个地方。只是不默没想到离那处那么远的茅房也能折腾出事儿来。 林舟好说歹说也是异世界来的人,总有些许地方与常人不同。最拿得出本事的便是那时隐时现的神奇第六感。林舟自从头疼毛病又犯以来便时不时地觉得脑袋有什么地方胀胀的,后来因着岑黎的缘故不曾头疼,到了颜霞山之后又旧病复发。这也带来了一件勉强算得上好事的事。 比如说:第六感似乎有那么一丢丢回归了。又比如说,他阴差阳错地摸到了不知归属的玉玦,嗯,现在还搁他胸口呢。 现在他跑到这个比较稍微高档的茅厕也算人生之幸。毕竟不用使用那个又脏又臭的茅坑还是让他十分满意的。 林舟满足地脱裤子蹲下,长舒一口气,几日来没排出来的某物如长虹之势落入茅坑,溅起某些水花……林舟感觉屁股上有些凉飕飕,似乎有不明液体溅到他嫩嫩的屁股上,整张脸都僵了 妈的…… 林舟觉得自己衣服上头发上都是臭的,全身臭到了极点。活像块行走的臭豆腐,怪不得古人上茅厕前都要“更衣”来着。 林舟无比嫌恶自己,上完厕所赶紧抖抖麻烦的长裤走出茅坑,外面却并无不默的身影。 林舟一边难受地扯裤子,一边东张西望。左看右看皆不见不默身影,这里只有看不见深度的树林,哪有一座房子?突然设个茅房,害的林舟还以为这里附近有人居住。 “奇怪,人去哪儿了。”林舟摸着放在一边的拐杖,感嘆一声“年纪大了,路也走不动了,兄弟,全依仗你了。”他拍拍拐杖,一瘸一拐地朝山下走去。 疾风带起树影飘动,不默不知从哪里蹿出来,气喘吁吁地抓住林舟的手一把带着他往树林跑。 林舟单脚跳“哎哎”地叫他:“干嘛呢干嘛呢,我不能跑哇大哥!” 不默拉他拉不动,林舟拄着拐杖一脸无辜地站在原地。 不默仅仅思索了半秒便扔开林舟的拐杖,抱起他的下半身便朝树林深处冲去。速度之快,带起旋风之强劲,令林舟咋舌。 他嘿嘿笑拍着不默的肩膀,对自己被当做麻袋似的扛在肩上没有一点不满,反而乐呵道:“你也有今天,说吧,发生什么事儿了,要我去哪里?” 不默一声不吭,扛着林舟飞奔的速度半分不减,直朝某个地方而去。 林舟忽的有种不祥的预感,又带着一点点的祥,说不清道不明。突如其来的焦躁充斥了他:“不默!你和我说,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不默依旧一言不发,林舟却挣扎了起来。 “不默!我们是朋友,你要做什么和我说啊你!”林舟龇牙怒吼,猛拍不默企图让他停下来。 不默的力气哪里是他能比拟的,二话不说硬生生地扛了他的揍,林舟急的眼睛都红了。 他突然哽咽道:“是不是……是不是师父来了。” 不默脚步一顿,他神色微凝,继续马不停蹄地朝前走。他低沉的声音终于开口:“军队来了,公子让我将你带到安全之处。那里不会有人找的到,你暂且呆在那。等事情结束了自会接你回去。”
第77页 林舟呆呆的,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岑黎挥着斧头一路砍树砍草……所到之处,身边出现的人,无一不上赶着被他一斧毙命。 他认出来那是当初岑黎在蝉源砍柴的斧头,不想还有这种威力。他只当那不过是把寻常斧头,没想过还是师父的武器。师父打起架来真好看…… 林舟胸口酸酸胀胀的,眼睛莫名又肿又胀。他师父挥着斧头噼柴就够没形象够没风度的了,如今还拿着这么个不优雅的玩意儿到处砍来砍去,大神医的形象都给他败光了。 林舟擦擦眼睛,不再说话了。 不默在说谎,他不打算揭穿他。或者说,是如诺在说谎。 林舟放弃挣扎,自暴自弃地任由不默带他到一间屋子面前。这间屋子十分隐蔽,隐藏在重重叠叠的大树中。且房屋颜色由灰褐色和青绿色组成,乍一看根本看不出竟然还有这么个东西存在。 这间屋子……没有门?林舟疑惑地看来看去,果真没有门,只有一道小窗,由于太高林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要进去吗?”林舟知道自己是要被关小黑屋了,不禁有些绝望。这儿深山野林的,大晚上不会有什么豺狼虎豹吧? 似乎是印证了林舟越不想来什么越来的狗屁乌鸦体质,远处传来一声长长的呜咽嚎叫。 “我的妈呀狼……”林舟一个踉跄,哆哆嗦嗦地扒着不默的手臂,也不管人家嫌不嫌弃他了,小命要紧哪。不知为何,大概是心理作用,林舟隐隐觉得这夏日里竟莫名有些寒意,刺得他瑟瑟发抖。 不默也不管他,拖着一瘸一拐的小瘸子往旁边走去。林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又担忧自己小命,亦步亦趋地跟着扒拉着人家衣服。 第59章 可有大侠在此?! 不默在一棵大树前单膝蹲下,伸出一只手抚开厚厚的树叶,露出树叶下的泥土。他又捏起一小撮泥土在手指间捻了捻,停顿片刻,然后道:“待会我把你放进去,吃食会有人定时送来。你不要乱跑,安生待着。”末了,他又补上一句:“到时自会有人放你出来。” 林舟没好气地说:“这里连门都没有,你让我怎么进去?从上面跳下去吗?” 不默不言语,在泥土上东按几下,西按几下,因着夜色的缘故林舟看的并不分明,只觉得怪异。 突然间,不默撒野的那小片土地兀自打开了,露出阴森森黑洞洞的一条台阶。林舟惊讶地张大嘴巴,指着它哆哆嗦嗦道:“你你你,你不会是想让我从这么个鬼地方进去吧?我不干我不干!” 林舟自认没啥胆识,胆子也小的够可以。明明很喜欢狗子偏生小时候被野狗咬过一回,愣是吓得不敢靠近狗子。每每看见漂亮的狗狗只敢远远地钦羡地望过去,却没半分勇气走过去摸上一把揉上一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林舟盯着不默,小声地咽了口口水,微弱地说:“我怕……还不行吗。” 不默漆黑的眼神在昏暗的天色下格外幽深,也格外冷静,让林舟竟有种此人很可靠的错觉似的。他忍不住软下来乞求,恬不知耻臭不要脸地求爷爷告奶奶让不默别让他待在这里。 不默听他絮絮叨叨又是夸又是念叨地乞求,二话没说并着拐杖一起扔下楼梯去,一把盖上了盖子。 就好像林舟是只待宰的公鸡,管你怎么蹦跶,到最后还是逃不过被吃的厄运。 林舟悲愤地握拳,怒吼:“不默你给爷等着!等我出来了非让宁鸣休了你不可,哼!” 说罢,一只手环在胸前,一只手拄着拐杖,小心翼翼瑟瑟发抖地环看周围,一片漆黑。林舟知道这条暗道肯定是通向方才那座没门的屋子的,可他打心底不敢往那里走。 总觉得,像进鬼屋似的,往里走说不定要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可是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这里没有阳光照进来,一片黑暗。倒是屋子里说不定还有一点光。 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林舟做着激烈的挣扎。 “咳咳——”甬道的深处传来一声急促又沉闷的咳嗽声,这让林舟仿佛看到了希望,立马一瘸一拐地往里走去。 “可有大侠在此?!”林舟欣喜若狂地大声朝里面吼。有人就好,有人就好。管他是什么人,只要是人的气息什么都好! “小……舟。” 林舟脚步一顿,气息有些不稳,听到这声音反应了几秒,继而更加快地往里挪去。 “江……江公子!” 他果然没猜错,江公子果真在这座山上。他拾到的玉玦果真是江海留下的。 下楼尚可,上楼梯可把林舟累了个半死。这还不算什么,当林舟气喘吁吁地从黑漆漆的洞口出来时,眼前看到的一切叫他彻底失了魂。 铁桩,铁链,破烂的乌黑的白衣——还有背对着他的,低垂着头的人,以及背嵴上那道皮开肉绽,触目惊心的伤痕。血液已经凝固,黑乎乎的肉翻了出来,暴露在空气中。那人一动不动,双手呈大字型被铁链绑在两侧的铁翼上,双腿也被紧紧地和铁桩栓在一起。不仅如此,身上被两道交叉的铁链固定住,每一道铁链都极粗极重,硬生生地勒出好几道深重的印痕。 江海低着头,看上去已经没了气息。可林舟分明方才才听到他的一声“小舟”! 林舟一瞬间眼眶里塞满了眼泪,眼泪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 “江,江公子……”林舟失声呜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努力快步移动,当绕到江海面前时他却怯懦了。 江海垂着头,走进了林舟这弱近视眼才发现他的两只手也毫无力气地耷拉着。头发又乱又黏糊,靠着外面点点光亮还能发现他下巴上的鬍渣。一点都没有林舟当初见到时的盛世美颜。 即便最后在蝉源山上见到江海时,林舟沉迷美色中同时也稍微感江海的些许黯淡和愁绪,却不像现在这样,令人害怕,窒息到绝望。活像一个没了生气的木偶,只剩下一幅空空的壳子,任人摆布玩弄。 “咣——”拐杖摔在地上,发出沉重又干脆的声响,林舟几欲摔倒,扶着墙才没让自己腿软倒在地上。 江海极缓极缓地抬起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林舟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只见江海瞳孔猛地皱缩。 “你的腿……怎么回事。”江海声音有些沙哑,音色却还是原来的,最起码林舟还能认得出来。只有声音和眼睛,林舟尚能看到江海当初的影子,其余他身上的一切都让林舟不敢相信。 谁能相信,那样一个美艷动人的绝色佳公子,如今在他面前竟然是这个模样! “我不要紧。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林舟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却在下一刻摔在了地上。 铁链互相绞动发出沉闷的摩擦的声音,林舟咬紧牙关大喊:“你别动!疼。” 江海果然不动了。 林舟摔倒在地时江海猛地用力想靠近他,却被层层铁链枷锁,动弹不得。随着他的动作铁链反而纽得更紧,把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皮肤勒得更加深刻。
第78页 林舟手肘撑着地,另一只手在黑咕隆咚的地面上摸索,终于摸到了被甩到一边的拐杖,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在起身过程中一个踉跄,往前一扑扑到了江海跟前,差点撞到江海的胸膛上。 “呵,”江海发出一声轻笑:“还是这么马虎。” 林舟一手扶着拐杖,一手摸着几乎有他一拳粗的铁链,嘴唇苍白。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为什么!你……你,你……”林舟突然爆发,喉咙底下含着哭腔,“你你你”了三声,却哑声没了下文。 “哇——”林舟“啪”一下自己扔掉了拐杖,扑到江海怀里,也不管江海又脏又臭,身上满是血迹和铁链,感受皮包骨头的一个人。 林舟脑袋埋进他怀里,止不住地嚎啕大哭,像是把天都要哭塌了。他难过,心疼,悲愤,说不清有多少种情绪混在一起,突然间爆发出来。 原本和江海不过萍水相逢,勉强算得上君子之交,不过由着陆宁渊的缘故认识了罢了。他也不曾想,这么就没见了忽然见到会这么难过。大概,大概是那么一丁点和他妈的缘故。林舟一想到这货是亲妈一手带大的,好像见到了林语棠似的,委屈不满撒娇,恨不得一股脑地扔到他身上。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和他叙叙旧扯扯淡呢,这人就已经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林舟从没见过酷刑,连鸡都没杀过。电视里那些个可怕的残酷刑法他还能吃着薯片哈哈大笑而过。乍一下看到江海这个样子,他瞬间失去一切思考能力。 世间,还有这样残酷的刑法。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竟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哭什么,把眼泪擦擦。”江海低声浅笑,邋遢至极的人说出来的话是林舟从认识他以来第一次遇见的温柔。轻飘飘的,像是没有用力,气息直接从喉咙里吐出来似的,尽管沙哑,却比以往多了几分低沉柔和。 林舟抱着他,伸出一只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仍旧止不住地抽噎。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早该想到的。云王他,没把你护住啊。”江海发出一声低低浅浅的嘆息。 林舟用力地甩脑袋:“没有,王爷对我很好,我是自己不注意被带来的。我没有事情,他们……他们没有对我怎么样,他们对我还是很好的。” “韩自君没有为难你?” 林舟痴痴呆呆的,傻问:“韩自君是谁,不就只有一个韩信歇……” 他忽的止住不说话了。如诺是那个长相可怖男人的叔叔,十有八九也是姓韩的。如诺,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名,他竟然没有怀疑这点过。 “韩自君是他的亲叔叔。” 林舟的心陡然间沉了下来,果然如此。 林舟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有,他没有为难我。” 江海沉默了一会,又道:“他本心不如他面上看起来那样,你要当心这个人。” 林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如果到这个地步他还不明白的话他就真的蠢到家了。“江公子,你……也是他弄的吗?” 尽管千万个不愿相信,在江海点头的那一刻林舟还是狠狠被伤到了。于他而言,如诺是救了他的恩人,而江海却是和他有着更为紧密关系的人。 “有没有办法取下来?”林舟摸着厚重的铁链,几乎不敢问出这话。自然是取不下来的,否则江海何至于被困到现在。 江海笑道:“你说呢。” 第60章 教我不要死就好了 林舟撩开了江海散在额前的头发,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仍旧保持一丝清明的眼睛,努力把自己的视线从他布满伤痕的身体上移开。 “对了,我找到了这个。”林舟突然想起从床板下摸到的玉玦,连忙拿出来献宝似的捧到江海面前,他明显一愣,继而笑道:“这都被你找到了。” 林舟接着取出另一块,江海的表情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你也有一块?!” 林舟点点头,说:“听我哥说这是我妈留给我的……江公子,王爷和我说了,我妈来到这里以后的事。” 江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妈”是谁,反应过来后微微一笑:“云王都和你说了,那就好。他是你亲哥哥,怎么唤他云王?” 林舟嘿嘿笑:“叫他云王那是给他面子,当着他面我都管他喊小弟。江公子有所不知,实际上我可比他先生出来呢,按理说我才是兄才对。” 江海哑然失笑:“那这样说来,我也得喊你兄长了?” 林舟大度地摆摆手:“不用不用,那也太过分了。” “既然如此,我也算静姨半个儿子,不如你喊我一声宁哥,如何?” “宁哥……这是为啥?” “我原先名字叫江海宁,后来因为一些缘故……宁字就没有了。怎么样,喊我一声哥你不吃亏。等我出去后一定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林舟:“哦哦哦~我明白了,你想白捡个弟弟!” 江海定定地看着他,弄得林舟都不好意思了,过了许久,他才说道:“阿舟,你和静姨真的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什么?!”他猛地想起,在景澜宫的时候他见到他亲妈的画像,和他的确有七八分相似。林舟道:“那你岂不是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不错,因此我让王爷多加照顾你。没想到他过了那么久才发现。” 林舟疑惑不已:“怎么你认得出来,他不认得?” “因为我是静姨从小带大的。再加上王爷见静姨次数不多,而且年纪又小,不记得是正常的。” 林舟若有所思,江海看着他一脸傻样,低下头拿额头碰了碰他的,道:“我身上又脏又臭,你还不如离我远点好。” 林舟还在走神,一听这话啥都不说了,臭不要脸地死死扒着江海——现在该叫宁哥了。“不好,现在你是我哥,哪有小弟嫌弃大哥臭的,我说什么也不走,直到你能下来为止!” “没有韩自君的吩咐,谁都没这本事啊。”江海开玩笑般道,事实的确如此,整个枷锁没有一道锁孔,江海根本想不到韩自君是怎么把这东西套在他身上的。 他自然想不到了,在这座山上,韩自君是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尽管有部分能力在韩信歇身上,不过这便宜侄子对他向来言听计从,颜霞几乎就是他掌权了。 颜霞山上一草一木,尽在他掌控之中。只要韩自君想让他下来,铁链自然会脱落,若是不想,他唯有把肉削了才能脱离这般枷锁。除非只有一种可能:韩自君,他本人不在了,颜霞山的掌管权不在他身上。 林舟听江海说话轻轻的,带着一股子虚弱,他难过地靠在江海胸膛前。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林语棠:“阿宁哥我和你说,我还有个大哥,他叫林语棠,和师父一样也是个大夫,不过他可没我师父厉害……”
第79页 江海吊着半口要断不断的气,听着林舟絮絮叨叨地回忆以前的那些事儿,嘴角微勾,缓缓闭上了眼睛。 颜霞山正南面。 岑黎手提斧头,白衣染满血色,眼中一片淡漠,仿佛在看世间最骯脏污秽的蝼蚁一般看着脚边一片的尸体。尽数被他挑断手筋脚筋,又在心口上开了道口子,血液汩汩流出,一时半刻想死也死不掉。 岑黎抬眼,望向那坐在正中央的男子,眼底一片冰凉。 坐在高堂上的韩自君,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仍旧淡定自若,一张脸仿佛画里走出来似的,配上那银色的长发,简直不像个人。 韩自君目不斜视,含笑地看着岑黎,浑然不顾岑黎脚下尸遍满地,合掌拍手一步一步逼近。他与岑黎两人身量相当,都穿着白衣,面容都是一等一的绝色。然而,却是一人一脸笑意,一人一脸冷漠。 韩自君凑近岑黎的耳边,道:“先生可别乱来,你的小徒儿在我手里。只要我动一动念头,你宝贝徒弟的小命……他自己倒没什么,倒是先生你,恐怕要伤心了。” 岑黎身形不动,任由他靠近自己,眉头微皱:“你要如何。” 韩自君离开他,和他面对面,笑的眉眼弯弯,甚至像个孩子:“简单,只要你把你那身本事给我,教我不要死就好了。” 岑黎冷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先生不必谦虚,你是什么人我不用知道。我只要知道,你活得很久很久就够了。” 岑黎一点都不讶异,直截了当道:“办不到。” 韩自君拂袖转身走回座椅上,撑着下巴看着岑黎:“那,恕我对你徒儿不敬了。” 岑黎一顿,猛地向前一步:“稍等!”他定定地盯着韩自君,站立良久,终究嘆了口气:“此物对我无益,你认得么。” 岑黎从衣服里拿出一件又旧又丑的薄衣,用食指勾着。那件从吴不然的店里抢来的衣服就这么明晃晃地暴露在韩自君的眼下。 韩自君猛地站起身,睁大眼睛:“这,这是……” 岑黎又将衣服收了进去,淡淡道:“是什么你清楚,我虽无力让你长生不老,它你总该认得,是做什么用的。” 韩自君愣愣地坐下,直勾勾地盯着岑黎衣服里面,喃喃道:“自然,我自然知道的……你将它给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吴不然曾倾尽毕生修为,耗尽元气修制了一件破布麻衣。薄衣虽不抵风寒,却有人人倾之向之的功效——让人长生不老,能叫人看到后世之景。 吴不然做完衣服后,那想要赠与的人也不在了,修为也只下剩一点点。于是这件衣服就与他本人一起流落在外,无人知晓身在何处。韩自君费尽心思都在寻找吴不然,却不曾想此人竟就在自己眼前开了十多年无人问津的店面。 不是他找不到……谁能想到当年风华绝代的颜霞老祖,以一己之力移三山只为泄洪解救百姓的吴不然,十几年过去了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又老又丑,还没风度,一夕之间花了发,生了皱。从那以后,整日与院子里的孩童乐呵呵地笑闹,无人知晓那放在小店里的烂衣服便是那人人求而不得的东西。 韩自君几乎是痴狂地冲上前,欲图将那件仙衣夺过来,不想岑黎手一缩,薄衣又入了他口袋。他道:“东西你见到了,我徒儿在何处。” 韩自君挑眉,细长的眼睛弯成一道月钩:“你只要把它给我,我立马带你去见他。他如今安全的很,没有什么能伤到他。自然,除了我,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岑黎皱了皱眉:“我如何相信你。” 他看着韩自君:头一眼见到尚且镇定自若,威气逼人的青庐庄庄主,在他拿出仙衣的那一刻竟变得连狗都不如,什么都可以退让,什么都可以不要。长生不老究竟有什么好,惹得天下人人趋之若鹜不说,还叫这人像是得了癫痫。 韩自君像是忽然恢复了神志,语气温温和和地说道:“你的徒儿于我而言没有任何价值,我留着他也是白留。” 岑黎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屋子的各个角落凭空冒出了一大波人,全数围着岑黎和韩自君。很显然,岑黎被包围了。先前他斩杀的不过一帮小厮,没有什么战斗力,现在出现的才是韩自君真正的实力。 岑黎站立在一帮身着青灰色窄袖短袍的蒙面人当中,双手负在身后,暗暗拢了拢宽大袖袍中的斧头。那斧头可大可小,青庐庄人皆知此人有一诡异至极的斧头,此时却没见到,心下惶惶然,直盯着他的手。 那斧头,沾染了鲜血,所到之处,见到之人,不论男女老少,是否本庄人,皆无意外一律斩杀!如□□罗场上,那面目狰狞的修罗枉顾人伦道德,肆意虐杀,怕便是老弱妇孺他也能眼睛不眨一下的砍下去。 我留着他也是白留。白留,可以是无关紧要,满不在乎。也可以是留着不如杀了。 岑黎忽然一笑,韩自君一愣。 “这件破衣于我而言,也无关紧要,留着,也是白留。”他说着,把那“也”字咬得极重,手心里竟凭空冒出一团火焰来。 韩自君心下一紧,心知被摆了一道,然而又担心岑黎对仙衣不利,他耐心道:“先生何出此言,你这衣裳……便是我拿不到,也可以给你的徒弟享用……”话未言毕,岑黎面色陡然一沉,冷声道:“我徒弟早已不在人世,要它有何用!” 韩自君被他这话弄得一愣神。哪里不在人世了,可不是好好地和待在江海那吗。 第61章 我这不是还好好的 未来得及等他辩解什么,岑黎伸手一抛,仙衣便飞向空中,手心的火焰直冲向半空即将点着衣裳。韩自君下意识地起身去抓,却在半路被截住了身子。他惊诧地看着岑黎,手里抓住了仙衣的衣角死死不肯放手。 “不,林舟他没事,你……” 岑黎冷笑,斧头正被他握在手里。韩自君瞪大眼睛,亲眼看着那锋利无比,杀了无数人却未沾染一点血迹、仍旧泛着光的斧头从的腰横截而过,霎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他扭动着脖子,环视周围一圈青衣的蒙面人,忽然变萌生出巨大的悲凉之意。 “怎,怎么会如此……”他保持着扭头的姿势,瞪着眼睛望向空中的仙衣,瞳孔放得极大,瞳孔中倒影着在半空中飞快旋转着燃烧着的仙衣。 岑黎看着那件满目疮痍的衣服,按了按胸口——那是假的。 他忽的笑了,挥了挥手,那些青衣人便下去了。 他单膝蹲在韩自君身边,如墨的长发未曾束冠,就这样柔顺地披在那,竟增添了一番别样的温柔。 岑黎道:“我怎敢凭你污了我徒儿的衣裳。”他笑了笑,并不打算把真的拿出来,继续道:“果真是青庐庄的好叔叔,不知雌伏在自己亲侄子身下是什么滋味……”
第80页 韩自君猛地呕出一口血出来,想说话却说不出了,只能满是怒意地瞪着岑黎,血色瞬间褪去,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那银色的发色像是印证了什么似的,悽美的吓人。 韩自君为了得到青庐庄剩下的一小部分神力,与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的侄子行了那苟且之事,而人前却仍旧永远骄傲。他想,他仅有的那点温柔恐怕都拿来哄林舟那个蠢货了。而林舟还深信不疑,真是愚蠢之极。 岑黎站起身,浑然不顾满身血迹,收起了依旧没有血迹的斧头。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韩自君:“你那好侄子,多亏了他我才能上山。你可知,我是怎么诱骗他的吗。” 岑黎从来看淡生死、平淡无波的脸上头一回出现了恶毒这个词:“我动不得你颜霞山,却能动得山下一棵不受你控制的树。那侄子啊,以为那棵树是你,竟行苟且之事。呵,你下去了记得好好陪他,他可想与你好好缠绵。” 岑黎环胸笑着,笑着,笑着的眼底划过转瞬即逝的恨意。 他当然不会跟韩自君说他施了些小法术,让韩信歇产生了幻觉。这没必要。不过,在韩信歇与树行龌龊之事时窃取他那小小的神力倒是真的。否则他将永远入不了这山。 “我当感谢吴不然,当年留了这么一棵树。”岑黎斜睨着他,嘴角微勾。 韩自君怔怔地盯着虚无,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他以为岑黎是凭自身本事硬闯入山,却不曾想竟是夺了韩信歇的神力,甚至不知不觉间将他的思想偷换了,让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假象。方才岑黎所说“我徒儿早已不在人世”也是唬人的,为的就是打乱他的心思,好趁乱扔出假的仙衣迷惑他。 那,林舟如今的状况,他许是知道了,才这般捉弄自己吧。 他心想,蝉源先生不愧为活了这么多年的老乌龟,活着的死了的,都能算计的滴水不漏。还叫他知道了那些……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他低低地轻笑出声:“你……林舟总会离你而去,你,总要孤独一生。生不耐,死不愿。” “愿”字尾音都没说完,韩自君便合上了眼睛。 岑黎冷冷地瞥了一眼,连再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地拂袖走了。 林舟总会离你而去,你,总要孤独一生。生不耐,死不愿。 什么屁话。 岑黎手一挥,沉重的斧头被他轻松地挂在肩头。走出这座殿堂,月色已悄然爬上树枝枝头,锋利的斧头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冷的光。 岑黎给陆宁渊的命令是:解决掉青庐庄的乌合之众。原因是他仅凭一人之力难以对付众多之人。 是的,单靠他刚才拿到的一点点韩信歇的能力最多让韩自君手下那些青衣人自残,想要让青庐庄所有人狗咬狗还是稍稍有些困难的。 陆宁渊率领着军队攻上颜霞山,搜缴物资,抓捕曾留有案底未归案的逃犯。他一路查下来,颜霞山上除了部分小厮,几乎人人榜上有名。他怒不可遏,命令将所有人带回去一个个审问! 可惜,他终究没能亲手血刃了韩自君。那个,最大的罪魁祸首。 他一想到江海在这里数月肯定受到非人的待遇就恨不得亲手血刃韩自君。然而,他终究是大亓的亲王,所想与所做本就不能平衡。当他看到那座富丽堂皇的殿堂里躺着的若干面目呆滞的尸体以及正中央被腰斩的韩自君,冷汗不自觉地从背嵴留下。 陆宁渊率领军队攻山,上山以来时常能看到几具尸体。他虽不适,却能理解。毕竟想要兵不血刃是不可能的,因此并不在意。 可是,这座殿堂是什么情况?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当蝉源先生此人有非同常人的能力,竟不知如此,如此…… 陆宁渊握紧了拳,面色有些发白。他身后的一干众将也不忍去看——那一地的血,死不瞑目泛白的眼睛。 韩自君本就生的极美,又温柔亲近,任何一个接受这种礼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沉入到这种温柔中。哪怕,这张面皮下不是一张干净的人脸。 韩自君手里还抓着假的仙衣,目光直视正大门,正对着陆宁渊站着的地方,似乎在狠狠地看着谁似的。 陆宁渊别过头,嘆了气,低声道:“收起来吧。” 身后几个人对视了几眼,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麻袋子去装尸体。韩自君太好认了——世上没有一个人的头发会是银色的,像是银河一般美丽。 陆宁渊握紧了拳,复又松开。他沉声道:“给我搜,务必把小王爷找到。” 林舟蜷缩在江海脚边,身体虚虚地靠着江海的小腿闭目养神。他很想睡觉,但是处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饶是他心再大也没法像在蝉源山上那样酣睡。 不默说里面有食物,可他不愿意离开江海半步去找吃的。一来他对这间屋子以及外面的甬道不熟悉,加上黑漆漆的一片,他宁可饿着。再不济也要等天亮了再摸索出去,不过若是在那之前师父能找到他们就更好了…… 突然,一只手推了他一下,林舟从迷迷糊糊中弹了起来,伸手抄起旁边的拐杖做出防御的姿态。 “谁!”林舟暴呵一声,拄着拐杖滑稽地扭过头,只一瞬他便惊讶地张大嘴,继而是惊喜:“你怎么下来的!” 他急忙忙地正面对着江海,一只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身下来来回回的摸,开心到甚至掉下了几滴鳄鱼般的眼泪:“我以为,我以为我们要在这儿等死。” 那些铁链不知何时消失了,江海一手扶着铁桩子,一只手还保持着推他的动作,笑意盈盈地看着林舟。林舟在他胸前蹭了蹭,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哽咽,不过功力欠佳还是被江大仙成功注意到了。 “哭什么,我这不是还好好的。”江海摸着他的脑袋,把他揽进自己的怀里,身后抵着铁桩子——他实在过于虚弱,若没这个铁桩子他怕是要直接倒下去。 林舟难过地听着江海低沉沙哑的声音。第一次见他时,漂亮到让林舟心动不已。尽管看上去心事重重,然而面对他时宛若林语棠那样像个大哥哥。 那时候江海还对陆宁渊说:“他是个有福气的人,要好好善待他。” 这是……从一开始便知道了吧。林舟总觉得他俩虽然不是亲生兄弟,冥冥中却像是被一道血线连着似的。 林舟最初被江海的容貌打动,后来因为陆宁渊而担心他,最后因杨静怡的缘故终于与江海连在了一起,成为了像亲兄弟那般的人。即便他俩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多,仿佛只需一朝一夕,便能亲密无间。 “感谢我妈,把你带大了。宁哥,等我们得救了,你一定要好好养伤,带我游山玩水。大亓很多地方我都没有去过,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吃香的喝辣的!” 林舟吸熘鼻涕,重重地抹掉眼泪,粗声粗气道,仿佛这样就能掩饰他的伤感似的。 江海“嗯”了一声,停顿了一会儿,道:“阿舟,我们必须即刻出去。韩自君应该受了重伤,此刻颜霞怕是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们必定会找到这里来对你我不利。”
第81页 林舟难得露出凝重的表情:他们一个重伤,一个连走路都不容易,谈何逃出生天? 林舟脑子里有一个疑惑一直没问:为什么韩自君受重伤了江公子的铁链就能撤下,还是凭空消失的?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力量? 第62章 牢门大开 林舟不敢去想韩自君如今的状况,也不敢去想不默和宁鸣,也不敢去想师父和陆小弟。他现在只关註:他和江海要怎么才能出去。至于那些七七八八的问题,之后再去问师父好了! 林舟对岑黎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 “我们两个,行动确实不便……不过若速度慢一些,还是可以的,总比坐以待毙好。” 林舟点点头:“也是……宁哥我扶着你,我拄着拐杖呢。你稍微扶着墙些,我们摸出去,这条路有点黑,还好只有一条路。” 江海搭着林舟,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朝甬道走进去。没了小屋隐隐绰绰的月光,甬道愈发显得漆黑。要是平常林舟肯定得怕的要死,现在他奇异地觉得一点都不怕,甚至精神抖擞。 大夏天的林舟身上竟出了一身汗,一是小腿上好不容易稍微好点的伤又复发了,把他疼出冷汗来。然后是扛着江海这么个看上去没肉实际上骨头重的要命的美人,江海几乎全部的重量都挂在了林舟身上。 江海深知这样靠在林舟身上对林舟绝不是好事,但是如果没有林舟的支撑他俩怕是要死在里面了——江海大可以让林舟一人逃出去,但是他不放心。 很明显林舟是被迫到这里来的,加上来时夜色漆黑,怕是路都没看清。若是迷了路比青庐庄的人杀来还要不妙。他尽量贴着墙,努力把自身重量传递给墙面,好让林舟轻松些。 江海猜得没错:韩自君出事了。 他同时也赌对了一件事,秘密牢房的门果然打开了。 林舟惊讶地发现先前他被推下来的楼梯顶部打开了,俨然是开了门。听动静并没有人要下来,外面似乎也没有人,一切既诡异又令人欣喜,林舟擦了把汗,气喘吁吁道:“宁哥咱们赶紧,他们指不定就来了,赶紧上去,走!” “嗯!” 俩残废举步维艰,在窄窄的楼梯上七摇八晃,终于成功重见大地。 林舟大呼:“老子终于出来啦!” 江海笑道:“别大意,小心人家追杀过来。” 林舟嘿嘿笑:“放心,师父肯定会先找到我们的。哎对了,咱们现在往哪儿走啊?” 江海搂着林舟的肩膀,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他身上,看了看周围茂密的丛林,沉声道:“我们这样怕是走不了多远,我这身上的一身伤实在太过拖累。” 林舟脱掉了一件衣服搭在手上,想了想又踮起脚尖(一只脚)披到江海的身上,他道:“我热死了,你前胸后背都是伤,当心感染了,还是隔一层的好。” 江海比他高出一大截,低头由着他俩爪子不利索地给自己套上小小的衣服,眼底满是柔和。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他的短毛,道:“似乎比之前长了。” 林舟习惯被人家当小孩摸头,只不满地撅了撅嘴,继而道:“那是,都几个月过去了。师父说等回家了就给我理发。”说起岑黎,林舟满面都是笑意,像个蠢孩子。 江海见他提起岑黎笑的像朵花儿一样,忍不住打趣道:“你就那么喜欢你师父?我儿时似乎见过他,不过太过久远不记得了,他老……” 林舟兴奋地打断他:“那当然了!师父对我特别好。到时候我带你见见他,你也一定会很喜欢他的。我师父不仅人好心善,长得还帅。只不过他时常戴着遮面,寻常人见不到他真容罢了。放心,有我引荐,包你看看世上另一个美人。” 林舟苦哈哈地想:其实如诺也相当算一个极品了,可惜人却…… 江海刚想说“他老人家如何”,被林舟一打断便不说了。他行走江湖多年,见过形形□□的人,见过岑黎,也有静姨的指点,知道蝉源先生此人与常人不同。现今听阿舟一形容,蝉源先生身上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秘密。 江海把自己想说的话压了下去,道:“那就先谢谢阿舟了。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哎好!”林舟深吸一口气,再次扛起江海这张大旗,朝着江海所指的地方走去。 突然,林舟眼尖地发现一堆长相奇特的草。 他急忙道:“宁哥你等等!”他放开了江海,艰难地拔起脚边一大丛不知名的杂草。这些草江海从来没有见过,并不是寻常的绿色植物,而是大部分为黑色,只中间一点点淡黄。只是现在夜色深,看不大清楚罢了。 林舟回来了,江海问道:“这是什么?” 林舟纠结地看了那草一会儿,接着在江海的注视下就把那草囫囵吞枣地塞进嘴巴里,卖力地咀嚼。 江海大吃一惊:“你做什么!”说着便要催他吐出来。 林舟摆摆手,含糊不清道:“我在师父的手稿上看到过,这种草是稀罕物,碾碎了敷在遭了外伤的地方有奇效。再……唔,再配上一点点□□,效果更棒了。[这里纯属瞎掰ha~]” 江海面色难看:“□□可是剧毒,别胡说,赶紧吐出来!”江海不知道林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森林里什么都有,可别是认错了误食了什么不能吃的东西。 林舟不为所动,转过身鼓着腮帮子嚼草药,直到觉得差不多了猛地下蹲把吐出来的东西往江海腿上一拍,顺便大腿小腿都拍了拍,继续手法奇特地在这里打打那里拍拍,江海面色颇不好看。 林舟也不容易啊,他这腿还疼着麻着呢,弯个腰他容易么。 “好了,等着吧。放心啦,我在师父那别的没学会,草药总不会认错的。这药得碾碎了,咱们没时间嚼碎了估计差不多。算咱们运气好,师父的手稿上说这种药的药效特别快,就是之后恢复起来会比较疼,我相信宁哥你一定受的住的……好了好了我再多采些就是了,你看这里这么多……哎放心肯定没问题,我保证!” 林舟在江海如箭的眼神下硬着头皮继续采了好些传说中有奇效的药草,这才接着走下去。 江海欲言又止,嘆息,道:“我只是担心你,你毕竟才学了不久,我担心你医术不精,反倒害了自己。” 他们一面走,江海一面注意着森林里的动静,眉头稍稍放松了些。他不说话,内心却是震惊的。小腿和大腿上的皮肉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恢复,这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 林舟骄傲地抬胸,哼哼道:“瞎说,我的学习本领可是一等一的。我在师父那把他好些书都背会了,咱们山上什么草药都有,就你现在用的这个,在世上许是稀罕物,在我们那,就是后山坡那都有一大堆,我懒得稀罕呢。” 江海听他话里一口一个我们,我师父,我们那的,便知晓他被蝉源先生照顾的很好,甚至还学到了不少东西,心中甚是欣慰。当初要他去山上躲避还有几分犹豫,现在看来倒不失为一良策。
第82页 江海感受着身体传来的力气,心中扫去了不少阴霾。只是,这草药果真那么有效?除却腿上那些个表面伤,他觉着内伤也有好转。他看了累得像头牛似的林舟,轻轻极慢极慢地抬了抬,叫林舟一点一点少了些压力。 他们的速度不知觉间快了许多,到后面几乎成了江海搀搀着林舟走。 在他们不远处,一名身着破烂的老朽用食指和大拇指捏着一管老烟枪,白花花的气从出气口冒出。他的眼睛眯了眯,继续倚着一棵大树坐着,抬头看着不甚明朗的月光。 他幽幽地嘆息,声音似乎被风带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阿简哪,那孩子几乎和你一模一样。” 他皱巴巴的皮肤拧了起来,露出一个算得上慈祥的笑容,穿着汗衣摇着蒲扇呵呵笑道:“长得真是俊俏,和你当年一样,风华绝代。” 他起身,伛偻着身子拍掉衣服上的杂草,饮着酒朝和林舟他们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韩自君在意识到事态严重时便先后派出了两批人。第一批放出后担心陆宁渊找人围堵,甚至跟着他们找到关押江海的地方,便派出第二批绕远路穿过密林找到秘密牢房。 两队人马都只有一个目标:去到秘密牢房,杀掉江海和林舟。 派出第二批还有另一个考虑……他担心自己遭遇不测,届时江海的铁索和牢房的门都会自动打开,因此第二批人亦极为重要。 不过韩自君没料到,这两批人马的作用竟反了。他也没料到自己自己那么早丢了性命,乃至于江海和林舟在第一队人马到来前先一步离开了牢房。 江海不敢带林舟往原路返回,可是前方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担心转弯会绕回原点便只好一直往一个方向。 越往前走江海内心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重。他皱紧了眉头,警惕地环看四周。他们挑着一条小路笔直往前,周围树木灌木丛密布,夜晚寂静的很,除却些许蝉鸣鸟叫,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很不寻常。 多年来的杀手身份使他养成了小心谨慎的性格,此刻环境过于和平反倒让他觉得不对劲。 他微微低头,小声对林舟说:“当心些,这里有问题。” 第63章 我大概有点怕死 林舟顿时紧张:“怎么了?!” 江海不动声色地按了按他的手臂,低声道:“暂时不知道是敌是友,放轻松。” 江海瞥了他一眼,看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孩紧张地眼神飘忽,口水直咽,本来就不大好的腿脚愈发不利索。他嘆了口气,好在夜色漆黑,虽有零星月色,林舟这点小动作倒不大会被发现。 江海身上没有一点兵器,暗器更不用说,早在最初被带到监狱时就被全部收走。那半块玉玦他藏得隐蔽,否则林舟也不会那么狗屎运摸到它。 眼下,那些个人若是来杀他们的,他和林舟就真的只有被宰的份。 江海目光一凛,手紧紧地扣住林舟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林舟慌乱中看了江海一眼,却见此人心不在焉,面色却是十分凝重。 林舟忽然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的预感要么不来,一来准没好事。 他们俩都不认得路,基本上是按着一个方向盲走。眼下林舟下定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毅然决然地拉着江海在树林中东拐西拐。江海没说什么,两人默契地闭嘴赶路。 林舟好像才感觉到这是在夏天似的,不知是热的还是累的,满头满身都是汗。这汗极不寻常,林舟心里知道。他心里直打鼓,虚的不行,心里暗暗大喊:师父快来! 在林舟心里岑黎明明只不过是个行医的大夫,却好像有种莫名的力量似的,能让他随时随地安下心来。 以前遇到麻烦和困难的时候他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狗样子,因为背后有林语棠撑腰。林语棠和岑黎一样——除了治病救人啥也不会,偏偏在林舟眼里跟神仙儿一般,无所不能,有任他胡作非为的本事。 林舟不知怎的冒出很久以前岑黎说过的话:为师在,任你放肆。 林舟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唇越咧越大,幸福几乎快溢出胸口了。岑黎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他的眼前,那只对他流露的笑容让林舟心脏扑通扑通跳。 低头含笑忽惊觉,已是春情涨满池。 神斧的锋刃折射出月色的冷冽,岑黎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动容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击到了似的,手里的神斧随着他的片刻失神挪动了分毫,便在斧下之人的脖子上多抹了一下。 白皙的皮肤上再次被划出一道深得厉人的血痕,猩红的血液从巨大的伤口处喷涌而出。 宁鸣僵直着站在树后,一动不动地再见血液四溅。早就死的透彻的人自然没有一点知觉,手里紧紧攥着属于他的发带。 他披着头散着发,眼睛瞪得大大的,灵魂被抽走了全部。就在岑黎愣神的片刻,魂魄陡然回归,他拔腿便跑。跑着跑着,滚烫的眼泪漱漱地滚落下来,宁鸣边跑边擦,朝着山下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捂着嘴,努力让自己的哽咽烂在肚子里,却止不住地抽泣,喉咙里发出悽厉的呜咽。一声,一声,把他的心脏撕裂成四分五裂。 “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我再告诉你。” 不默摸着他的脑袋,端着碗舀了一勺子饭再次送到他嘴边:“张嘴。” 后来,他在藏书阁里看到一句话:宁鸣而死,不默而生。1 放屁,什么宁鸣而生不默而死! 庄主这个老狐狸,取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名字! 林舟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他的一个念头,留下了青庐庄最后一个人。 林舟的预感果然成了真。 果然,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 世无绝人之路,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人若要欺人,便是连自己都瞒的过。 江海也愣住了,下意识地去看林舟,却见林舟也在看他。只是那眼中尽是悲意,还有满满的愧疚。 “阿舟……”他喃喃出声,嗓子竟是哑了。 林舟前一秒闪过很多的情绪:害怕,后悔,歉疚,悲伤,不舍……到了这一刻,他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还想再见师父一次。 他对自己说:他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走了没什么。唯有两样,一是对不起师父,他有很多很多的话还没来得及和他讲。二是对不起宁哥,自己死了就算了还拉了他当垫背的。 “宁哥,我对不起你。我大概有点怕死,所以待会儿我想从这里跳下去。被刀捅一刀太痛了,还难看……” “死个屁!”江海终于爆了粗口,他道:“陆宁渊还没有来,你师父还没有来,死什么死!” 没有人和江海说过发生了什么,刚刚发生了这么多事江海猜都能猜出发生什么了。他相信一定是岑黎和陆宁渊来了才能搞出这么大动静。 林舟抹了抹眼睛,小心地望了眼脚边深不见底的深渊,又扭头看了眼终于肯冒头的人。心里有点害怕,也有点无所谓。心真大,大概是已经死过一次的缘故吧。他心里这样想。
第83页 面前是悬崖,身后是一直尾随着他们的,韩自君派出的第二批人手。第一批尚在与陆宁渊等人交战,陆宁渊虽带了一大批人,毕竟对此处地形不熟,许多人分散开来找人也就算不得多了。 唯有岑黎还有一线希望。 林舟完全呆住了,江海对此感到非常生气并且无可奈何:“阿舟!” 林舟鸟都懒得高兴鸟他,思绪飞的老远老远。第六感怎么着就出错了呢?没给他带到安全地带就算了,哪怕一直在树林里绕也比到这么个死胡同好啊。 他一直以为半途把这些人都甩了的。果然太天真。他和宁哥俩半残,能甩的了这些四肢健全武功高强之人么?说起来他还没真正死过呢,这回总算能好好体验一把了,也不知道高空抛物是个什么感受……如果他有幸能回去,一定要好好和林语棠说说,顺便再写本书弄个自传什么的,也算一段传奇故事了。 江海戒备地护在林舟面前,还要□□拉着他防止这个走神的傢伙一不小心掉下去。 “你们欲图如何。”江海同他们对话。 来着约莫有七八人,不知夜色中是否还藏着其他人手。按江海的经验来看应该就只有眼前这些人,不知这些人打算用什么手段,有什么目的。如果可以谈条件的话……或许可以坚持到救兵的到来。 哪想对方压根没想跟他们废话,直接拔出箭来对准他们二人,毫不犹豫。 江海猛地抬头,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如果他们的目的是杀人,为什么方才在树林里面他们不动手? 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人不仅要杀他们,同时还要防备着森林里的其他人。 江海眼睛闪过一抹喜色,被他瞬间按捺住了。他走近那几人,靠近那些对准他的冷冰冰的箭。只要拖着,一定能等到救兵来。 “不许动!”为首之人冷冷地低喝,言语中刻意压低了声音。 江海勾唇。果然,他猜得没错。 嘴角边的伤随着他这一笑微微裂了开来,这样一张邋遢的脸在漆黑的夜晚竟莫名显得妖异。那偷偷摸摸跟踪着他们的几人愣了愣神。 “韩自君已死,尔等若执意奉他的命,恐怕难有好下场。诸位,都是聪明人。”江海握了握林舟的手,示意他不要害怕。 林舟思绪不知飞到哪里了去,愣是对这剑拔弩张的氛围没有半点反应。 韩自君派来的人不为所动,其中一人甚至手里拿着弓箭。 江海皱眉,面上不为所动,心下焦急不已。看样子,这些人是无所畏惧了。 突然,不知从哪儿来的飞镖“咻”一声飞出,直向那持剑之人飞去。他们早知后面有人一路追杀,所以时刻防备着身后,此时这飞镖没有一点遮掩地就从他们身后冒出,显然那暗处的人已经等不及了。 “当——”为首之人一挥手,那飞镖便被迫偏离轨道,没能打中持弓箭之人。 这帮人皆用黑布遮面,只听为首者粗声粗气道:“愣着干什么,赶紧!” 江海面色陡然难看——射飞镖的绝对只有一人,轻功不错,但太过冒进。只此一人,恐怕难以敌众。 “师兄!” 江海猛地踢起脚边的石子,同时弯腰随手捡了一大把,以极刁钻的角度飞射出去,一连五颗石子正好竟精准地打在持弓箭者射出来的箭上,迫使箭不得不偏离轨道,射到了旁边。 “鱼尾!”江海朝梁鱼青喊道,那边极有默契地扔过来一把匕首,江海顺势接住。 梁鱼青武功高强,乃稃阁第二杀手。作为江海的直系师弟,江海对他来说几乎算半个师父。在稃阁这样宛若吃人的地方,他也就只能在大师兄那里尚得一分光明。 是他。 江海心中的担忧放下去了一半,鱼尾的武艺绝对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尽管人木了点,动起手来绝不含糊。 韩自君派来的这些人他本不必放在眼里……然而对于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来这样七八个的确是够了的。好在现在鱼尾来了,他们的胜算瞬间从零提高了好几成。 作者有话要说: 1 出自[范仲淹 灵乌赋] 第64章 坠崖 短兵相接。梁鱼青第一个下手的便是那唯一一个持有弓箭的人。好在他发出的第一箭被江海挡了回去,之后梁鱼青便再没给他机会发箭。 弓箭手,大可以趁他不备发难。届时江海一面护着林舟,一面还要应付其他人,这把箭,就不知射到的是哪里了。 江海拉着林舟远离那可怖的悬崖,手腕上血痕累累,朝着安全地带挪动。 梁鱼青牵制住了五人,其中弓箭手已然毙命。其余三人见此人武功如此高强,面色陡然难看到极点,竟不顾同伴直朝江海林舟二人扑来。 江海一没暗器,二来身体虚弱,十分吃力地同三人周旋。他握着匕首的手里还藏着几枚小石子,趁机发力打中一人的太阳穴,此黑衣人暂时晕厥了过去。 只是这一发让江海的手腕力气流失不少,握着匕首的手愈发没力气。 “阿舟,快醒醒!”江海狠狠地掐了林舟手掌心的肉,林舟这才懵懵地回神。回神间又不知过了几个来回,彻底清醒时江海身上再次背负了许多伤。反观他自己,毫发无损。 “宁哥!”林舟猛地一扭头——刚刚被江海打中了太阳穴的人杀气腾腾地又杀了回来,目标正是无暇顾及其他的江海。林舟的神志突然回归,他挣开江海的手抬腿朝那人踹去。 梁鱼青刚解决完那五个人便看到江海身后的黑衣人抄着剑刺向江海。 “师兄——”梁鱼青奋力沖向江海,顺势打出暗器,逼得那人额头正红心中了招。 “啊——” 江海同时听到林舟和梁鱼青的呼喊,猜到后面有人。可侧方的一名黑衣人趁他没注意想暗算林舟,剑即将刺到林舟的腰部,他猛地将林舟往身侧推开,反手握住了剑尖,鲜红的血液不要钱似地喷涌而出。 他又将右手的匕首直直地刺了出去,直中另一人胸口。 江海预想中的疼痛,却未如期而至。 梁鱼青及时赶到,一剑使得那想暗算林舟的人一命呜呼。 梁鱼青面色难看地看着江海身后,胸口起伏很大,忐忑地看了江海一眼,道:“师兄……” 江海的脸瞬间凝固了。 山间夜风颳过,莫名有些冷意。 他的手瞬间脱了力,四肢僵硬地转过身——身后空无一人。他站在悬崖边,能听到从崖底传来的鹤厉的声音,似是山间什么魑魅魍魉,长着血盆大嘴,想要把悬崖边的人一个个吞下去。 他像是忘记了怎么说话,一步一步,走向悬崖的边缘。他俯身看着下面,深渊难测。 江海:“他……” 重重的铁器撞击地面的声音轰隆隆地传来,转瞬之间,这条山脉裂了一大道深深的口子。 “师兄,快回来!”梁鱼青大跨步把江海从悬崖边拖了回来,直到安全地带。
第84页 “此地不宜久留,师兄我们先出去,云王还在外面找你。”梁鱼青架起江海的两条细细软软,像是抽干了气血的手臂便往里面拖。 “阿舟,阿舟!阿舟——” “阿舟——你,你回来……咳咳……” 江海头晕目眩,捂着胸口猛咳竟咳出一大滩血来。梁鱼青又是焦急又是愤恨,抄起剑,在离他们最近的黑衣人胸口上狠狠地补了好几刀。 江海一把甩开梁鱼青,他原已恢复了几分血色,如今咳血出来,脸色瞬间刷白。他失神地盯着悬崖,几声“阿舟”让他没了气力,嗓子,也哑了。 江海这一生很少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当初在静姨的庇佑下开开心心地长大。即便静姨为他而死,他被迫生活在仇人门下时亦不曾流泪。 满腔悲愤与怒火都被压在了仇恨中。只想有朝一日能帮静姨报仇,能让静姨的生身儿子过的平安喜乐。 原来只有陆宁渊一人时江海一直在暗地里帮他,甚至当年陆承钧和其余皇子夺位时,江海也冒着被稃阁发现的危险帮着他们除去几大世家的族长。 直到林舟出现了。江海觉得自己终于能兑现诺言——他答应过静姨,一定会对她儿子好。 那时静姨半开玩笑般说道:“指不定我另外两个儿子什么时候就来了,倘若那时你已白发苍苍,记得招待一下他们。他们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啊。” 江海知晓静姨之前育有二子的事,听她这话也没当真。不想世间真有如此传奇,静姨说他们会来竟果真来了,只不过只有一个小林舟。 他……本是打算用了命也要护着林舟的。 他想做,却没能力做。 他想做,却没时间做。 他想做,却……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一个想要杀他的人一起坠崖。 “呵,真是讽刺。静姨,你说,我拿什么脸面去见你。” 江海用手捂了双眼,仰头大笑,“静姨,静姨,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啊……莫不如,我同阿舟一起去见你。” 他笑着笑着,眼泪便从指缝中流了下来,无声无息。 梁鱼青听他说要去见什么人,吓的魂都没了,见他没有什么出格动作才把惊魂不定的心抚抚平。 陆宁渊还在世上呢,我怎么能走……静姨,我怎么捨得走。 两人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坐立好一会儿,当梁鱼青以为他不打算再说话时江海开口了:“告诉王爷这里发生的事,逝者已逝,叫他不要太伤心。他若要来……便来吧。” 梁鱼青再三向他确认,确定他不会做蠢事,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这一夜,颜霞山上来了许多人,也有许多人从这世上永远地消失了。一把大火不知是从哪里燃起的,整个景田小城都能看到往昔被他们又敬又怨的山,在燥热的夏夜里熊熊燃烧。 直到夜色终于慢慢褪去,颜霞山露出了它的面貌。 悬崖边的那一小块地方平和安静,有两人并肩坐在草地上看着天空泛白,静默无声。 大火,烧了一夜。颜霞山,成了光秃秃的一片。世人都说:那一夜天神降怒,用神斧把颜霞噼成了两半。至此此山寸草不生,无生无命,再也无人敢踏足。 “阿舟他,找不到了。” 江海一顿,低低道:“所有地方都找过了吗。” 陆宁渊的手指抠着草地上的泥土:“嗯。” 江海伸了伸懒腰,长长地喟嘆一声,疲惫地躺进端坐着的陆宁渊的怀里,仰起头看见陆宁渊原本带着忧伤的眼里闪过慌乱。 他笑:“阿渊,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你说,静姨她怎么那么狠心。” 陆宁渊沉浸在失去林舟的悲伤中,被他一声久违的“阿渊”弄得慌了神,他勉强敛了敛心神:“母后她……” “我差点忘了,阿舟说不定被那位先生带走了呢。阿渊,什么时候咱们一起去蝉源看看他……” 陆宁渊看着江海平静的眼中流出的忧伤,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阿舟,他与常人不同,又有先生庇护,我相信,我相信他一定没事的。”陆宁渊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眼底的哀伤像一把利剑似的扎进江海的心里。 他们两个在自欺欺人些什么呢? 江海伸出手,摩挲着陆宁渊长满清渣的下巴,轻笑着道:“我想起了前人说的一句话。” “什么?”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阿渊,你说,我们两个的命是不是都挂在这对母子身上了?”1 陆宁渊已经成长的足够强大,不再需要他的庇护。林舟那么小一只,却在几个时辰前还在保护他。 “我怨我自己无法护着他,短短数月,连他爱吃什么,爱玩什么都不知道。” 陆宁渊垂眸看着他说话,江海的声音轻轻的,随便就消逝在了风中,而他听得却一清二楚的,他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陆宁渊愣愣的,忽然想起了林舟最开始住在王府里的日子。他从没把他当小厮使唤,林舟也很是没有当小厮的自觉。陆宁渊带着他玩儿,也没刻意留意过这孩子的喜好。 直到知道了他与自己的关系,终究是到了不得不把他送走的时候。想重新认识他,也没有那个时机。 江海作为第一个认出林舟的人却要一直隐瞒着他的身份。忙于各种琐事,躲避各种争端和厮杀,江海以为他会有很多很多时间去认识了解林舟,谁能想到竟到了这一地步。 是死是活,即便医术高超如蝉源先生,怕也是无力回天。 那时山崩不久,卫灵到陆宁渊身边禀报:“王爷,山下被碎石堵了,怕是……”找不回来了。 陆宁渊只说了一句话:“一块一块地搬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过了很久,他们依旧没有找到关于林舟的线索,即便是和林舟一起掉下去的黑衣人也寻不得半分影子。就好像,林舟从未来过,世间从未出现过“临渊王”这么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1来自苏轼《临江仙》 第65章 瓦解 云王举兵营救临渊王,不料临渊王被奸人所害坠崖而亡。云王同时查获青庐庄贿赂官员、欺压百姓、垄断商路,甚至劫持官银、倒卖官盐等罪状。 云王将此一一上报朝廷,皇帝震怒,下旨查抄青庐庄。数月后,青庐庄在南派各地势力纷纷瓦解,诸多勾结官员纷纷下马。正值春闱结束,皇帝破格遣派新晋官员去到南方各地任职,南方各省面貌焕然一新。 及至次年秋,全国各地爆炸性地爆发了暴民动乱,朝廷派兵镇压,发现了百姓□□的根本原因——洪灾降临,全国米价疯长,庄稼歉收,税收却以“赈灾别地”为由水涨船高。百姓民不聊生,怎能不□□!
第85页 云王受皇帝旨意暗地探访,发现了致使物价飞涨,垄断物资,甚至官商勾结的背后隐藏着的庞然大物——稃阁。 自青庐庄覆灭后,稃阁一家独大。随着稃阁第一杀手江海在颜霞山一役中彻底失踪后,它又挖掘培育了一大批武功高强身怀绝技的杀手和谋士。 稃阁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扰乱下秩序,趁灾荒趁机捞油水。 它要造反。 全国各地如它所料,几乎在同一时间爆发了起义。说是起义,最初鼓动起义的难道真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吗?起义的农民又是从哪里抢来的武器?他们,俨然是支有组织有纪律的军队。 百姓受其矇骗,纷纷加入进去,到后来都分不清哪些是叛军哪些是受到煽动鼓舞加入的百姓了。 忽然,稃阁发生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年过六旬的阁主,死了。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是被谁杀死的。只是此人手法极其刁钻,能够悄无声息潜入稃阁内部而不被人发觉的,所有人只能想到一个人——稃阁第一杀手,江海。 细思恐极。死了的人,还会回来吗?不对,当初是谁说江海死了的,是阁主吗?不——所有人都当他在颜霞山一役中死了,实际上,却是失踪了。 谁能想到烧了一夜的大火竟没能把这人烧死?亦或者,此人不是江海而是别的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高手,岂不更令人胆寒? 稃阁上下一片人心惶惶,核心元老纷纷安定人心。好在稃阁近几十年已然发展成熟,不至于核心首脑离世便上下一团糟。稃阁一切井然有序地运行着,叛军有条不紊地向京城包围。 接下来在同一个晚上的同一时间,稃阁又有两名元老被人暗杀,直到这一刻,稃阁彻底乱了。接下来几天内稃阁上上下下全部戒严,到了夜晚更是全副武装。然而仅存的六名元老,又有两名在夜晚被偷袭了。这些暗地里杀人的人好像来无影去无踪,没人摸得到他们的踪迹,没人知道他们从哪里钻出来的。 如果说其中一个是江海的话,那另一人是谁? “到底是怎么回事!”梁鱼青面色铁青,猛地一掌轰去,前来报丧的小厮顿时面色一白,双腿跪地死在了他们面前。 “我说了严加防备严加防备,为什么还有长老被暗杀,究竟是谁,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梁鱼青大吼着对下面刷拉拉跪着的一大批武功高强的阁员发火,面色一会红一会白,看上去俨然气急了。他忽的阴森森地扫视着下面跪着低着头的人,冷声道:“不会是,你们之中,有谁……” “属下不敢!”底下一片哭冤,个个看上去都对稃阁忠心耿耿。 梁鱼青,待阁主和四名长老离世后成功坐上了稃阁第一把交椅。他转身,恭敬地对着四位长老鞠躬,压抑着怒气道:“四位长老,鱼青定竭尽全力保全四位,绝不给那些宵小可乘之机。” 剩下的四名长老听说又有两名昨夜离世,面色都不好看。其中有一名长老站起身拍了拍梁鱼青的肩膀,嘆息道:“阁主年纪轻轻,定有大作为。眼下,我稃阁虽然危机重重,好在起义军行进有条不紊。我们四把老骨头总会顾全自己,助您一臂之力的。” 梁鱼青恭顺地点点头,看着满头白发的长老道:“自然如此,万望四位长老严加防备,你们……不能再出事了。” 长老长嘆一口气:“唉。” 这次会议在梁鱼青雷声大雨点小的怒骂和信誓旦旦的保证中就那么过去了。 夜色中,两道黑影身手敏捷地穿过大街小巷,在一个院子前停下。二人对视一眼,利落地反手跳进院子走进屋内。 江海走进屋子,摘下面罩,轻蔑地笑了一声:“老东西,今天大丰收啊。” 另一人也将遮面扯下来,忍不住笑道:“总算解决完了,明天有好戏了。” 江海在他脑门上敲了个栗子:“你小子,演的还挺像回事。回头事成了我叫阿渊去皇上那给你要个恩典,赏你黄金良田美女。” 梁鱼青看着江海,听他亲昵地喊云王“阿渊”,压下心底的钦羡,回道:“极好,美女就不必了,黄金良田宅子倒是很不错。” 江海伸了个懒腰:“你这东西,也不知这些年来究竟在念着哪家大家闺秀的,什么美女都入不了你的眼。怎么,打算孤独终老了?” 江海脱下夜行衣,环胸看着梁鱼青。当初小师弟和他说过有喜欢的人,他也一直没问。如今看来,这位不知名的姑娘要么是嫁了人,要么是不在人世了。倒难得他这小师弟如此痴情。 梁鱼青摇摇头,反问道:“师兄呢?待稃阁这些事情解决了之后打算如何?可有……可有心仪的姑娘?” “啧啧,满嘴巴都是姑娘,让我说你什么好。”江海倒了杯水送到梁鱼青面前。 梁鱼青二十好几的人了,在自家师兄面前也会腼腆,小心地接过粗制滥造的杯子,小心翼翼地抿着劣质不堪的茶水。心道:师兄终于又开心起来了。当年他俩还少年时师兄也爱玩闹,整日调皮捣蛋,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突然性情大变……好在如今师兄又能笑了,即便要捣毁稃阁,这个对他有养育之恩,又害他不浅的地方。 他看着江海,听他继续说。 江海接着道:“姑娘没有,男人倒有一个。阿渊答应了我,等天下安定后同我一起云游四海,我想去南方看看,阿舟……有没有在先生那。”他顿了下,难得有几分紧张地看着梁鱼青道:“鱼尾,我这样做……你可看得起我?” 他问的是他与陆宁渊在一起的事。 梁鱼青看着江海经过大半年治疗后又重新美丽的容颜,哑然失声,模样怔怔的。 江海见他这样不禁失笑:“惊讶什么,人世间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有些东西,你盼不得,就不要去想。有些东西,你握得住,便不要等失去了后悔。” 江海见自家师弟完全呆若木鸡的样子放声大笑,想到如今尚不安全的境况微微收敛了一些,他摆摆手,道:“行了,今晚也累了,赶紧回去吧。回头他们发现阁主不见了指不定要急呢。” 梁鱼青手里还握着江海给他倒的茶水,如行尸走肉般开门出去了,出门后还能听见江海压抑不住的嘲笑声。 他愣愣地想:师兄,如果当初……我能握得住你吗? 梁鱼青一步一步踏出了这个小院子,在门口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端端正正地放在门边。 他对着门里面的人轻声地对自己说道:“师兄果然从来没有错过。” 有些东西,你盼不得,就不要去想。 有些东西,他也握不住,然而到了真正失去的时候,梁鱼青也……还是后悔的。 一道白色的身影穿梭在银装素裹的树林里,背上背着一大箩筐噼好的柴禾。不多时,他在一座三进式的小屋前停下。 岑黎动作轻柔地把柴禾放在庭院里,脱下寒气很重的外衣挂在屋外的竿子上。他轻轻地推开木门,进去后立马小心地合上。
第86页 岑黎在中间的厅房内坐了半晌,直到身上被烘得暖洋洋的这才打开卧房的小门。 冬天一到,山间便变得十分寒冷,岑黎和林舟的小屋也不可避免。岑黎怕林舟平日里冻着,便在每一间小屋子里安置了火盆。他又用一种特殊的法子给这屋子和外头通了气,免得林舟中毒。 炭盆日日烧着,这座房子就日日暖着。不论外面刮多大风,下多大雪,里面总是暖烘烘的。岑黎就这样,在能把人冻得骨头都裂掉的寒冬里每天去另一座山上噼柴,再回来把每个盆子烧得红彤彤的。 不管怎么样,总归不好让他的徒儿冻着。 “舟儿,醒了吗。”岑黎推开门,轻轻地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到床边坐下,伸手把缩到床里面去的一坨被子捞进自己怀里。 第66章 一年四季 岑黎顿了顿,稍微把被子扯开了一些,露出林舟的小脸,温温柔柔地从他的眉眼亲吻,一直亲到嘴唇。他俯身,亲昵地在林舟脸上蹭,亲昵地说:“今天外面下了好大的雪,舟儿要不要起来看看。先前还说要堆雪人呢,师父特意下山给舟儿买了你要的萝蔔。” “怎么,还赖床?” 岑黎把手伸进被窝里,在林舟的胳肢窝里挠了挠,轻笑道:“连痒痒都不怕了,舟儿果真长大了。快,别闹了,给师父看看我的舟儿有多高了。” 岑黎躺进被窝,把林舟揽在怀中,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上,闭上眼。 “你看你,又和师父淘气。” 林舟的眼睛像是被钉子钉住了,怎么都睁不开,自然也就没法回应岑黎说的话。他的脸相比之前稍瘦了一些,身上的肉也掉了不少,加上个子长了许多,显得整个人都拔高了几分。 岑黎抱在手里只觉得硌得慌。他皱了皱眉,突然把林舟身上套着的一件薄薄的衣服扯了开来,道:“舟儿长大了,这衣裳穿着肯定不合身,师父去给你找身合体的。” 林舟安稳地睡在岑黎的怀中,一如既往地不发一言。小脸红红润润的,骨骼稍显分明,有点英俊少年的样子了。林舟这一年多长得快,尤其是个子,像打了鸡血似的往上蹿。岑黎在给他洗澡换衣时时常感嘆小孩子身体长得实在快,只是只长个不长肉让岑黎很是为难。 岑黎抱着林舟睡了一会儿安稳觉,一刻钟后睁开眼。 他低头看了看窝在自己怀里的小东西——已经白了脸。岑黎任命地把丢掉的衣服又给林舟穿上。这样的戏码岑黎一天不知道要来多少次,每次都是一狠心脱了,要不了多久,只要林舟一难受便立刻又给穿上。 他真是一丁点儿都狠不下心来的。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了。岑黎在这样一个暖烘烘的地方抱着暖烘烘的孩子,恍惚间忽的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一年多前,他在悬崖底下找到林舟。那个样子的林舟,岑黎再也不想看见第二次。 他第一时间把揣在身上的那件衣服拿出来给林舟穿上,顺手把林舟旁边那个血肉模糊的东西捏了粉碎,接着便马不停蹄地回到了蝉源山。 吴不然这老傢伙,到底有两把刷子。好在他的舟儿是救回来了,岑黎甚觉宽慰。 然后,蝉源山就再也没人能靠近了。路过也不行。因为他必须得把林舟放在山上,自己一个人出去找药。没有人守着,岑黎不放心。 吴不然的东西好是好,可惜这人不厚道,送佛也不送到西。岑黎只好外出寻仙问药,有人即刻回答他: “这好办,有道是——景田城外无芳田,山穷水尽尽人烟。高岭云间缘何应,道是路中遇蝉源。你为何不去蝉源山,去寻寻那神医蝉源先生呢?” 岑黎回道:“他又不是神仙,哪里什么病都看的好。若真看的好,世上就不会有死人了。” 路人觉得他遮着面又说话不甚入耳,摇摇脑袋摆手离开了。 岑黎怔怔的:我用尽了办法,也没法子让舟儿醒来。要死不活地吊着一条命,舟儿若是知道了……他是想让我怎么样呢? 到了今年秋天。 岑黎时常猜测着林舟的反应。他不知道林舟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林舟是一直睡着还是醒着,若是睡着什么时候醒呢?若是醒了为何不睁眼看看他呢? 岑黎想不透,也不敢想。舟儿便是睡着的,倒是还好,若是醒着的……这样的日子,醒来后是否会怪他这个做师父的。本来去了便去了,偏叫他如此要死不死地吊着,平白难受,有朝一日假若醒了可不得恨死他。 岑黎贴着林舟的耳朵幽幽嘆息道:“舟儿如若醒来看师父一眼,就是恨也随你吧。” 林舟喉头艰难地微微耸动了一下,岑黎贴着他的后背,心里想着别的,并未发现。 过了不多时,岑黎又从外面回来了。只见庭院的雪地上增添了好几个憨态可掬的雪人,皆是岑黎下午下山到远处村子里的小孩那里偷学来的。岑黎遵循当初林舟所描述的那样,在雪人的鼻子上插上了一根细小的萝蔔。 岑黎不知道林舟说的胡萝蔔是什么,就去农家地里偷了几根白萝蔔回来。插在雪人身上,莫名引人发笑,于是抱着双臂站在庭院里看着雪人自娱自乐,兀自笑了一下午。 “舟儿,外面有好多你要的雪人,要不要起床去看看?”岑黎手里拎着没用掉的萝蔔,用脚轻轻地踢开了门。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微微淡笑的脸愣忽的愣住了。 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萝蔔滑稽地从岑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林舟坐在床上,一脸呆滞,面色苍白,像是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处在懵逼的状态中。 “啊,师父……”林舟挠挠头发,见门口像是岑黎的样子就傻乎乎地叫了一声。一年多没发声的嗓音有些沙哑,叫岑黎的那一声甚至有点变了音的味道。 岑黎的喉头难受地动了动,他抬了抬手,又莫名其妙地放下,眼里竟然有那么一丝不知所措,他应道:“哎,舟儿……” 林舟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整个人都是麻酥酥的,眼睛也不太好使,看着自家师父都有点重影,不大看得清了都。总感觉浑身不得劲儿,不舒服的很。 林舟奇怪道:“师父杵那儿做什么?” 岑黎心头那根弦“嘎嘣”一下断了,他五步跨做三步地走到林舟身边,在林舟还没反应过来时猛地将他搂入怀中:“舟儿,舟儿!” 不知道是不是林舟的错觉,他觉得师父好像都快哭了?嗯??师父会哭吗?! 林舟一头雾水,艰难地伸长手臂安抚地拍着岑黎的背:“哎我在呢我在呢。”他努力伸长脖子呼气吸气——师父他老人家太激动了也,抱得那么紧,他气儿都喘不过来啦。 林舟睡了很久,在他的概念里只不过是睡了一觉,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罢了。谁知醒来以后,已经过了一年多。 岑黎和他说时他还不敢相信:“什么,一年多!我睡了这么久?!”林舟揪着岑黎的衣领一脸难以置信:他他他,是猪吗?
第87页 接着林舟沉默了。当初为了不让黑衣人的刀捅着宁哥,他发挥了十二分努力,做了十多年来做有种最像男人的一件事:拖着那个黑衣人。他只不过想拖着那人罢了,谁知一不小心直接掉下去了。 坠崖那一瞬间他的脑子有几秒钟空白,突然又在很短的时间里想了很多。想的最多是,如果他在这里死了,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吗?另一件事情是,如果他死了,师父他……怎么办? 接着林舟听到了一声巨响,不过他已经没有意识去思考那是什么了。 岑黎捧着他的脸,忽然沉了声,道:“你的眼睛……” “我眼睛怎么了吗?”林舟抬眼看向岑黎,突然发觉他和岑黎离得那么近竟然也看不清对方的脸,“近视能涨这么快的吗,这都快2000度了吧。” 他嘟囔着,岑黎道:“什么?” 林舟有些不适应自己的半瞎:“没什么,大概是睡久了,过一会就好了吧。”林舟看的很开。他从悬崖上掉下来都能大难不死,还有什么好纠结的。虽然大概是做了一年多的植物人,好歹也算又捡了一条命不是。 林舟眨巴眨巴眼睛想努力看看岑黎,却怎么都是一片模糊,正狂躁着要发飙呢,忽然一张温温软软的唇贴上了他自己的。眼前是他看不清又放大了的帅脸。 林舟有点不好意思,他才刚醒来没多少时间呢,这就这个那个的,哎,真是不好意思。 心里默念羞涩的某少年,爪子很厚脸皮地慢吞吞地环住岑黎的腰身,果然,岑黎亲吻他的动作微微一滞,继而更加用力地贴了上来。 林舟怪不好意思的。师父毕竟等了他一年多,这一年多来想必不好过。如今他好容易才醒了,师父有点激动也是可以理解的。林舟喜滋滋地想,抱着岑黎的手得意忘形中松了松,岑黎立马分出一只手来把他松了的爪子按在自己腰上。 岑黎稍稍分开了些贴得紧紧的唇,道:“别放开。” 两人唇间还有某种羞耻的晶莹剔透的不明液体黏连着,看的不甚真切,林舟那张厚脸皮刷的一下就红了。林舟自认是个厚脸皮的三好少年,唯独面对他家师父的时候往往三秒缴械投降。 林舟呆呆地“哦”了一声,下一秒岑黎的呼吸再次缠上了林舟的,惊的林舟一个没有准备差点咳出来。 “好突然。”林舟拿被子挡住热的能煮熟鸡蛋的脸,躲在被子后亮晶晶地看着岑黎。话是这么说的,那表情显然出卖了他。 岑黎脱了鞋子钻进被窝,把林舟揽进怀里:“下次我和你说一声。” 林舟心想:师父实在太实诚了。 第67章 万年长生所 林舟的脑袋越埋越深,嘴角一直咧到耳根,耳根微微泛红。 岑黎不知怎么想的,双手一伸插进林舟的胳肢窝,一把将他举了起来放到自己大腿上。 林舟没反应过来,眼见着被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叫到:“哎哎师父你干什么!” 话未说完,他已经坐到岑黎腿上了。这个姿势,怎么那么羞耻呢!!! 林舟双腿微曲,岑黎把他抱在怀里,这回是真的揽了个结结实实,满足道:“这样如何。” “你又不和我提前说一声!” 岑黎抚摸着林舟柔软的头发,轻声笑道:“说什么,小孩子家家的。” “你,师父也知道我还小,我还小你就,你就……” “就什么?”岑黎双手抵着林舟的肩膀,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林舟一瞬间看呆了,尽管他看不清楚,可是师父在笑,他能感受到,而且笑的很开心。 林舟脑子不知怎地,突然间就不好使了。他脱口而出道:“除非师父嫁给我,不然,不然我,我……” 林舟懊恼地闭眼问苍天:他干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好。” “什,什么?”林舟愣住了,师父说什么了?他说好? “师父嫁给你,舟儿别离开师父,好不好?”岑黎摸着岑黎额前已经很长了的刘海,微笑着说道,眼底满是宠溺。 只要他的舟儿一直陪着他,便是嫁了又何妨?小孩子家的,也知道这个了。岑黎的笑容打从林舟醒来后便一直没停过,一直是温温柔柔地笑着,恨不得把前面多少年都没有的笑容一次性补给林舟。 只求一件事:别离开他。 苦苦寻药一年多,走遍天下百川,岑黎终于等来了林舟醒来的这一天。岑黎甚至以为从此他们能过上最初的生活。他洗衣、做饭、烧水、噼柴,林舟则在屋内看书习药,天气晴朗了他俩一起去后山看碧湖,钓鱼捉虾。若是天冷还可以去山谷那边泡温泉……小孩很喜欢温泉,每次舟儿偷看他洗澡被发现时小脸红扑扑的样子特别可爱。 暖意渐渐回笼,林舟还是下不了床。 岑黎每日给他把饭菜端到床上,毕了撤走。太阳好时也会抱他在外面庭院里晒太阳,林舟仰头闻着小院里飘来的花香,幸福地闭上眼睛,勾唇。 再睁眼时眼前已是一片漆黑。他默不作声地盯着一个点,努力感知身边的一草一木。若是岑黎现在站在林舟面前,一定能发现他的眼睛失去了焦距。 林舟戳了戳岑黎环在他腰侧的手臂嘟囔道:“我困了。” 岑黎揉着他的腰,附在他耳畔道:“怎么又困了,才刚醒不久。” 林舟打了个哈欠沁出眼泪,用手抹了抹。林舟缩进岑黎怀里,带着睡意道:“不知道呀,大概是春天到了的缘故。” 岑黎把他抱进卧室,盖好被子哄了一会儿。待他睡着后轻轻掩上房门,走出屋子的一瞬间,脸上的温柔笑意便消失殆尽。 趟床上的林舟缩在被子里,牙齿紧紧地咬着被子一角,大滴大滴如豆子般的眼泪滑落,浸湿了枕头和被子。他不敢睁眼,一睁开眼就是漆黑漆黑的世界,他害怕。 他更害怕师父会难过。 从下雪那天醒来后,林舟的视力便一天不如一天,直到前几日几乎已经完全看不清东西了,整个儿世界只剩下一点点亮光。林舟的光明就在这样折磨死人的麻木中高调地褪去,终究成了一片黑暗。 是的,林舟瞎了。 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岑黎也知道。 实际上,岑黎压根不怕什么瞎不瞎。只要林舟在他身边,便是断手断脚也没有关系,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岑黎就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一样。 岑黎不怕林舟瞎,他怕林舟死。 与其看着林舟日益消瘦,倒不如像那一年半的日子一样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地睡着。虽然岑黎说什么林舟都不应,好歹岑黎知道林舟还在他身边好好地活着。 在寒冬到春天的这段时间里,林舟简直瘦的可怕。本来被岑黎养了一年多白白胖胖的身子就这么不经用地成了一大块排骨,原本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儿完全尖了起来,有时岑黎抱着林舟甚至怀疑自己抱着的究竟是不是一堆人骨头。
第88页 有几次他看林舟抬起手臂,他恨不得碾碎了再造过。一个人怎么能瘦成这样? 岑黎几乎有些胆战心惊了。他能医治好世间所有他见过的病症,他走访过世间所有他到得了的山川,见过所有能治病的草药。甚至异域国度的诡秘医术他也懂得七八,却终究治不好这唯一一个他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 林舟就像一块岑黎从未见过的石头,隐隐约约知道从哪里来,又不是知道得十分明白。能把这人剖析得干干净净,乃至于料到其心中所想,却又忍不住把这块透明的石头捧在手心里,直到要救他的时候惊疑——束手无策。 像是宠坏了的孩子,大人往往对其束手无策。岑黎想不通,他是宠极了林舟,甚至到了溺爱的地步,可是他的舟儿也没坏到哪里去,怎么偏生要带走他? 好多时候岑黎看着林舟落寞的样子,即便轻手轻脚地点地过去,也能叫那个瞎了的小孩瞬间发现。然而看着他扬起快乐可爱的笑容,甜甜地对他笑,仿佛之前的呆愣和难过……以及死寂,都是岑黎的错觉。 江海和陆宁渊来过两次。一次特意来寻,没有人回应。第二次路过来寻,碰上了岑黎,告知:他们二人将于下月成亲,若林舟安好,希望届时能见上一面。 岑黎告诉他们林舟没事,就是眼睛不大好,其他都还算利索。一个半月后,他们仍旧没见到林舟。 第三次,江海和陆宁渊带着他们捡来的小徒弟来到蝉源山脚,此次距离上次来访已经过了一年半又多一月。 蝉源山上没有人。要说三人是如何知道的,上山一探便知。蝉源先生不在,也没有人没有灵力护着这山。过路的人深受传说荼毒,皆不敢进山,因此便无人知晓此山已通。 江海在破败的小屋桌案上拿到一张纸条,上书:东边山谷,有人泛舟。 于是他们便寻着那处去了。 后来的后来,已经白发苍苍的江海和陆宁渊执手偶经此地时,恍惚间想起多年前的事想看看那处温泉,却怎么也上不去了。如同最初那般。 那日,三人在温泉边各自摘了一朵花放在那儿,沉默了许久,直到小崽子几乎要嚎啕大哭时方才堪堪离去。不想,这一去就是几十年。 许多年的某个夏日,岑黎在温泉旁边堆了一个小土堆,旁边立了一块小碑,碑上写道:吾妻舟儿之万年长生所。 这个孤单寂寞了不知多少年岁的老男人啊,到了最后一刻也死不了心。只是,岑黎给了自己一个万年的诅咒,却在这万年的诅咒中忘了那一个炎热的下午—— 他不愿让宝贝舟儿烂在地里,于是做完一切后抱着林舟昏昏沉沉地沉入水底。 是了,水葬也不行,岑黎放心不下让林舟一个人沉没在这深不可测的水里。既然如此,那就陪他到化了的那一天罢。 林舟到最后一天也没能和岑黎成亲,因为岑黎反悔了,大概是不愿意嫁给他。后来林舟想想也是,自己这样一个没用的小孩,师父怎么能嫁给他呢?于是后来林舟跟岑黎说:不要娶了,他想嫁给师父。岑黎像当初答应嫁给他时一样,欣然同意了娶他这件事儿。然而即便到最后咽气那会,林舟也没能如愿。 林舟被迫来到这个世界,因着岑黎的缘故不得不提早走上了情爱这条贼船。甚至他还没来得及完全弄懂什么是爱的时候就试图通过某种神圣的仪式抓住这份缥缈的情爱。 终究是没能抓住,林舟这样想,手攥得紧紧的,满脑子又是捨不得又是不甘心。 林舟来时正值酷暑,那年16。 走时恰巧也是夏日,正好19。 ----------------------------------------------- 你若想要纵览人世美丑,我与你共赏。 你若想要横跨名山大海,我与你同行。 你若想要淡薄余生,我与你同舟,共品世间百态、人世辛酸、十载漫漫。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就到这里不尴不尬地结束了,很遗憾写的十分糟糕,结尾也十分匆忙。但是【划重点】舟儿和师父的故事还会继续,俺开了第二本《我的钱世情人》,讲的是关于林舟和岑黎的后续,希望大家支持~【毕竟he,当然不能坑啦hhh】 顺便,俺很久以前写的一个文,因为答应了以前的读者宝贝们一定要补上,所以会在近期发文,两个在寒假同时更~这本的题材是面瘫年下鬼攻x腹黑总裁人受,嘿嘿稀饭的宝贝们欢迎入坑啦哇咔咔 灰常感谢如此长时间以来读者宝贝们的阅读,虽然没啥评论……但是看到每章几乎相同的点击数就知道有人在看,还是灰常滴欣慰滴。这本写的有点拖沓,也不是很明朗,咳咳之后的会好好努力!【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