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剪红线[穿越]》 第1页 《我在古代剪红线[穿越]》作者:龙珺【完结】 文案 穆谣一朝穿越,来到一个不知名的朝代。 他惊喜发现自己中了科举,索性随遇而安,成为一个媒·居委会大妈·官,第一句就是:“凑合什么,离了吧。” 牵(剪)红线之余,有空做做饭,逗逗狐狸撸撸狗,还顺便套牢了一个美男老攻。 友情提示:真的只是一篇沙雕恋爱文,如果实在不适的话可以及时逃生哒(弃文不用告诉作者,咱好聚好散) 佛系吃货媒官受x戏精美人王爷攻 食用指南: 1.甜1v1主受双处,女装大佬√追妻火葬场√ 2.没有宫斗没有宅斗,家里长短,偶尔会出现(别家的)极品 3.架空!架空!架空!婉拒考据,私设一大堆,因此代入任何朝代都不会合理哒,所以不用费心啦~\(≧▽≦)/~男风开放(没有生子),会有花式bg及bl副cp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穆谣,聂源枫(衡王) ┃ 配角:蜂拥而至的吃瓜群众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大越京城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殿试结束没多久,前两天新科状元游过街,今日则是新科进士们领取委任状的日子。 名次已尘埃落定,各自凭背景本事,该去哪去哪。 得势的互相拉拢,不得势的大多也只能灰熘熘接受,三三两两从礼部往外走。 此时,一辆马车正往皇宫方向飞驰。 这辆马车外观平平无奇,车中人神色严肃,他脸上戴着半边灰色面具,身穿黑色锦缎长袍,衣领衣袖上均绣有金线麒麟纹,腰背挺直,端正稳健,身上散发一股肃杀之气。 突如其来一阵颠簸,那人感到马车停了下来,冷冷开口:“怎么回事?” 一旁的侍卫马上回答:“启禀王爷,有人在车前晕倒了。” 聂源枫皱起眉头,语带不悦:“是被马车撞倒的吗?” 车夫听见后全身一哆嗦,连忙跪伏在车前:“求王爷明鑑,马车连挨都没挨到他,是他自己突然倒在车前的!” “嘶……”穆谣按了按太阳穴,试图缓解莫名的头痛,最后记忆一点一点涌上,“我已经死了?” 车祸的片段不断在脑海中闪现交替,终于定格在触目惊心的尸体上,自己用了二十多年的身体,简直再熟悉不过。 他不过是出门去吃个饭,在拐弯的时候,刺眼的车灯亮起,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被撞到了半空。 “要不要喊大夫?” “他醒了!” 穆谣睁开眼,只觉天旋地转,全身乏力,眼前一片朦胧,耳边吵杂不堪。 难道……他被救回来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穆谣头上响起:“这位公子,有否大碍,是否需要遣人送你到医庐?” 穆谣转了转眼珠,视线才清明起来,只见他眼前立着一位带刀侍卫,语气虽彬彬有礼,却掩不住其中戒备。 因背向阳光,穆谣看不清他模样,只得手脚并用试着爬起,又听见那人说:“扶他起来。” 便有两人走到穆谣身边,一左一右提着他两手把他架了起来。 这时,穆谣才看清四周,均是自己没见过的景色,他还来不及惊讶,点点不属于自己的零散记忆碎片掠过脑海: 这具身体与他同名同姓,新科进士,领到委任状后,一时喜不胜收,竟乐极生悲,开心“死”了。 不知怎的,就被二十六世纪意外身亡的穆谣捡了个大便宜。 但当他想要抓住这些破裂的画面,头却胀痛不已。 衡王近侍韦尘见眼前的书生脸色茫然,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不是撞坏了脑袋,便对穆谣左右的侍卫开口道:“你们把他送去医庐。” 穆谣听见他的话,如梦初醒,下意识挣扎着想甩开左右的钳制,迎上眼前人的双眼:“别,放开我!我自己走!” “大胆!”眼见说着就要对穆谣动手,韦尘扬手制止:“慢!” 韦尘听见车内传来一声轻咳,知道主子怕是已不耐烦,不想再耽搁,命左右侍卫放开穆谣。 又有一名侍卫将一个锦缎小袋子放到穆谣手中,捧着分量还不轻,韦尘对他说道:“这是王爷一点心意,请公子笑纳。” 穆谣半信半疑,一打开,眼都直了,居然是好几个白花花的银元宝。 这是……要用钱打发他? 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还是如假包换的白银,连自己死过一次的伤感都被驱散得一干二净,腿一软,竟然直挺挺地在马车前跪下。 此时一阵微风吹起,穆谣方抬眼,便对上车中人慑人的双目,虽不见真实容颜,也着实让他一怔。 韦尘也被他惊得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公子?” 反应过来,穆谣死死把袋子搂在怀中,只担心对方要变卦,急中生智说了句:“王爷爱民如子,小生被感动得五体投地!” 韦尘:“……” 穆谣抖着双腿站起来,依旧半分不松手,唯恐夜长梦多:“不打扰王爷,小生先行告退!”
第2页 韦尘狐疑望一眼穆谣离开的背影,请示道:“王爷?” 只见车内那人在车窗边沿轻叩两下,韦尘心领神会,对身旁侍卫打了个眼色,而后命令车夫:“走!” “穆兄,你怎么走着走着就晕倒了?吓死我们了!” 穆谣才走开几步,就有两三人凑到自己身边,勾肩搭背,一副熟稔的样子,听他们谈话的语气,应该与他是相识。 之前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不敢再强行窥探这具身体的回忆,死而复生已是上天的恩赐,其他不如顺其自然。 “应该是忽然犯晕吧,不碍事。”穆谣对自己怎么来这里,印象全无,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对了,刚才那马车上的人,什么来头?” 几个书生面面相觑,纷纷难以置信地看向穆谣:“穆兄?需要去医庐吗?连衡王你也忘记了?” 穆谣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心想差点露馅,真是危险;嘴上笑着打哈哈:“哎呀,你看我这脑子,肯定是刚才晕那么一下,人都傻了,各位别见怪,缓一缓就好了。” 他跟着一群同袍回到客栈,掌柜为讨好这些未来的朝廷栋樑,特意免去一晚饭钱,以慰劳考生,正中穆谣下怀。 席间,他到处跟人套近乎,还真打听到不少事: 譬如,如今是大越六十二年,是一个穆谣从未听过的朝代。 此处地大物博,物资富饶,男风开放,男子成婚稀疏平常。 这对他来说算是个意外之喜,用古代的话说,他是个断袖,可谓到了个好地方。 其他则是关于衡王,他十六岁助当今圣上平乱有功,十八岁驻守边疆,今年才应召回京,传言他好男色,曾经是万千少男的如意郎君。 穆谣被勾起兴致,问身旁的同窗:“为什么说是曾经呢?” 听见穆谣的问题,桌间传来一阵暧昧的笑声,同窗先是抚掌嘆息:“据说,衡王聂源枫在少年时,就已英俊潇洒,风采翩翩,京城里的公子哥儿都争相向他示好,希望他能看上自己。” 穆谣眼珠一转,不予置评,心里想道:古代的高富帅?今天见着,是有那么一点高冷男神的气质。 那个同窗继续说:“但是,不知为何,束发以后,他就终日戴着面具,无人知道原因。不止如此,你知道他最让人诟病的是什么吗?” 同窗故意卖了个关子,见穆谣连声追问,才得意压低声说:“当然是久不立妃了。你看,即使是我等平民,束发之后就开始物色人家,虚岁二十大都已经定亲。而衡王,已二十四有余,依然婚娶无期,这放在民间,也是得被笑话的,早就传闻,他是因染上隐疾,性情古怪,你懂的吧?” 穆谣恍然大悟,难怪今天衡王像座冰山,原来是那方面冷淡。 不过,听到“虚岁二十多已定亲”,他不禁暗暗汗颜:想起自己前世,二十好几,不仅初恋还在,连所谓的心上人都没有,在这里肯定得被邻里嘲笑。 旁边好心的同窗撞了撞他们的肩:“你们小心点,衡王一来是功臣,更是与圣上堪比亲兄弟,不然也不会由世子直接被封作亲王,若是被人听到你们私下议论,怕是要被追究的。” 两人这才噤声,又听见另一位同窗的浮想联翩:“可是,时至今日,还是有不少人倾慕衡王殿下,在下看来,无论如何,若是自己有幸能他被选作王妃,那真是祖上修来的福分。” 穆谣心底觉得好笑:既然如此,你何必来考科举,进宫选男妃不好吗? 听到几人的对话,旁边一桌传来一阵嗤笑声:“就那么想出人头地,连出卖男色这种话也说得出?” “哦,对了,这位就是今天晕倒在衡王车前的穆兄吧?”一个白面书生走了到穆谣身边,上下打量他几眼,那眼神让穆谣浑身不舒服,无名火起。 又见他挑了挑眉,嘲笑道:“有没有趁机向王爷示好?依在下愚见,哪有这么巧,偏偏晕在王爷撤前,怕不是计划好的吧?” 随即穆谣便听见耳边响起一阵低语,穆谣扯了扯嘴角,沉下脸:“你别含血喷人!” 那个书生冷笑一声:“敢问穆兄得的是什么职位?” 职位? 穆谣眼珠一转,才想起今天“自己”是本是去领委任状的,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红纸,却被那人眼明手快夺了过去: “我当是什么官位,原来穆兄是新任媒官!” 顿时哄堂大笑,穆谣见四周语气不善,知道肯定是在揶揄自己,不服输回嘴道:“媒官怎么了?不也是朝廷命官,你有什么好得意!” “穆兄真是心胸阔达,要是我等接到这种官职,肯定是无颜见江东父老。顺便一提,小生的官职是翰林院侍书,丞相门下,与穆兄可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那书生趾气高扬,穆谣看他下巴都要抬上天的样子,气不过便嘲讽道:“当然不是一条路上了,科举只考学问又不考人品。看你这小人得志的模样,你的路也就到头了,我往后还长着呢!” “你!死鸭子嘴硬!一直以来媒官都是由年老不得志的县令转任,不过是给老头子占便宜罢了,说句难听的,不就是拿着朝廷俸禄和稀泥!” 围观的同窗见两人剑张拔弩,怕是要惹事,急忙七手八脚,拉开两人好言相劝:
第3页 “哎呀,两位都消消气,这马上就上任了,吵什么吵!” “吃酒吃酒,别理他!” 这时,一个同窗凑到默默啃鸡腿穆谣的身旁:“穆兄,虽说刚才那话难听,也没法不考虑,你要不趁着最后在京城这几天,多打点打点。” 穆谣转念就明白对方的意思,虽然不知道媒官具体是做什么,古语有云“伴君如伴虎”;其次,无论哪个朝代,官场都是尔虞我诈,如履薄冰。 对穆谣而言,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当个九品芝麻官才是最理想不过,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因此,他大口咬住手上的鸡腿,含糊说道:“委任状都下来了,打点什么,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穆兄……”那个同窗一脸震惊,实在想不明白,穆谣为何对自己的仕途漠不关心。 “来来来,多吃点,看把你瘦的!”穆谣为了堵住对方的嘴,给人碗里夹了好几个肉包。 那同窗见始终与穆谣说不到一块,大概知道并非同道中人,就对他不再理会。 这顿饭穆谣吃得撑肠拄腹,凭印象摸到自己的房间,却发现房里已经亮着烛光。 穆谣再三确认房号,肯定是没错,难道是小偷?应该不至于胆子这么大吧,他正寻思着该不该喊人,又想到可能是客栈的伙计在收拾东西,万一把人当贼就误会大了。 索性一口气推开门,就见屋内有个人,正背向自己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美食种田文求预收,戳进作者专栏可见↓ 《小蛟夫》 软萌蛟龙受x炸毛神兽攻 炼丹时被劫雷噼中,蛟龙泽瑜意外附身到凡人谢泽玉身上。 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换了身体,这具身体还被推下山崖,更被当成小偷差点送官,泽瑜的内心是崩溃的。 幸好,他在山崖下捡到了一只神兽老攻,从此便走上了当大厨→开店→赚钱→炫富的道路…… 第2章 小厮 屋内那人听见声响,猛一转身,刚好与穆谣对上眼,只见他全身一颤,手上的东西掉了一地,这人生得鼠眉贼眼,两个眼珠四处乱飘,腮边微微抽搐,支支吾吾开口:“公、公子,你回来啦,委任状领了吗?” 公子? 穆谣隐晦地打量了那人几眼,看他的穿着和对自己的态度,想必这人是伺候自己的小厮了。 “哦,还行,你在收拾东西回乡?”穆谣反应过来,装出熟稔的样子,又见地上散了一地衣服,愣了一下,哑然失笑:手脚还真勤快。 “嗯、对的,”秦寒话说得结结巴巴,手胡乱摆了摆,声音发虚:“毕竟我们盘缠不多了。” “呵呵,”对方的态度有些诡异,穆谣本想提今天的事,话都到嘴边,又改口道:“好吧,谢谢了。吃饭了么?刚怎么没看见你?” “我刚困了一觉,才醒过来,。”秦寒麻利整理好手边的东西,含糊回了句:“公子吃饭了吗?” 穆谣想起他刚才回到客栈时,别人家公子的小厮都迫不及待迎上去服侍,就他孤零零一个,害得他以为自己在这里如此穷酸。 “我已经吃饱了,你也去歇息吧。” “好,那公子好好休息,记得吃药。” “吃药?哦,好!” 胡乱应了句,打发走小厮,穆谣随意解开身上的衣服,四肢张开躺在床上发呆:穿越还没一天,真是一波三折,古代人的生活也不容易。 他翻了个身,打算吹熄蜡烛睡觉,才看见桌上有一白色小瓷瓶,忽而记起刚才小厮的嘱咐,手上应该就是自己的药。 他倒出一颗,这是一粒指甲大的蜜丸,灰不熘秋,散发着诡异的气味,闻着十分倒胃口。 他对这具身体的情况还不甚了解,自己到现在为止,除了头痛,也没什么不适。看看手上的药丸,他踌躇半天,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如何把这颗来路不明的药丸吞下肚。 是药三分毒,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如果只是身体弱,多锻鍊或是食补才是正路,依赖药物不是长远之计。 要不明天去找个大夫问问?不是人人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也怕万一死得不明不白,那就冤了。 再者,京城的医庐,里面用药应该比这看起来不知哪来的药稳妥一些。 穆谣打开钱袋,双眼忍不住弯成月牙形,把银元一个个捧起,爱不释手,安全感油然而生。 无论在身在何处,有银子就总会有办法的。 把瓷瓶和钱袋收进被窝,穆谣躺回床上准备入睡,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他便应了一句:“哪位?” 秦寒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公子,是我,你睡下了吗?提醒一句药别忘记了,不然身体要吃不消。” “吃过了。”穆谣随口搪塞了句,便敷衍他回去,感嘆这个小厮对主人还真是关切吶。 不过,这人先是睡过头不说,刚那么大群人回来,动静不小,他也不出来看看;反倒独自在主人房间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也不说一声,就知道叮嘱主人吃药,难道两人感情好到这个地步? 穆谣眼前浮现刚才碰到小厮时,那人闪闪缩缩的样子,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但要说哪里不对劲,也说不准。
第4页 听到穆谣的答覆,门外秦寒脸上瞬间变得狰狞,紧紧握住手中的信函,眼神阴鹫地在他门外盯了好一会,才放轻脚步离去。 穆谣穿梭在各色小摊贩之间,半是好奇,半是兴奋。 京城的大街上熙熙攘攘,沿街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派繁荣。 昨天穿到这个世界之后,先是碰上事,之后又急急忙忙赶回客栈,连京城的样子都没看清。 来都来了,怎能错过这样一个尽兴游玩的机会? 因此,他今天特意穿上舒适的丝绸长袍,身披蓝色罩衣,腰间别一把檀香木扇,俨然一身贵公子打扮,悠闲走在街头,还没走多远,就有个姑娘大胆拦着他:“公子,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说罢就羞涩递上手中的香囊。 穆谣不禁失笑,礼貌摆了摆手,他从未碰过这样的情景,希望不会令对方难堪才好。 见穆谣拒绝,那姑娘也不纠缠,默默以手帕掩面退了开去。 正当他松一口气,又一个公子模样的人走近他身边,给他递来一把羽扇。 穆谣忍不住勾起嘴角:我行情这么好吗? 街角,一辆马车缓缓驶过,乍看好不显眼,软榻用的却是上好的兽皮,车中更放有番外进贡的薰香。榻上坐着的人身着灰色刺绣便袍,腰上环着白玉腰带,但即使有意装束从简,也无法掩盖住由内而外透出的高贵。他随意挑起车帘,便瞥见街上的穆谣,认出他正是昨天倒在自己车前的书生。 又见穆谣表情尴尬,正柔声婉拒陌生人的示好,便饶有兴致地多看了几眼。 “承蒙公子错爱,在下承担不起。”另一边穆谣啼笑皆非,老天爷真爱跟自己开玩笑。 近侍林烨跟随衡王已久,观察王爷的举动,马上会意:“王爷,需要属下带他过来?” 聂源枫纤长的手指一收,车帘无声落下,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声:“不必,有没有查到什么?” 林烨恭敬回答:“暂时没有什么疑点,兴许真是个意外?” 另一边,穆谣摆脱了好几个“追求者”,感嘆这里确实是民风纯朴,心情也雀跃起来,丝毫没注意到刚才的目光。 本还想多逛几圈,远远看见医庐两个大字,想起自己还有正事,便快步走了进去。 “大夫,我这是什么病?” 穆谣本来不怎么紧张,只是那大夫老态龙钟,手按在穆谣脉上半天,也没说一句话,穆谣实在忍不住:有没得治,给个准信啊! “这位公子,急躁对身体不好。”大夫慢条斯理地收起手边的东西,长篇大论说了一堆中医学说,穆谣半个字没听明白,云里雾里只抓到最后三个字:没大病。 穆谣半信半疑,随口胡诌一句:“那我为什么身体不舒服?” 眼看那个大夫又要开始滔滔不绝,穆谣赶紧把袖中的瓷瓶放到桌上:“这是别人给我的补药,继续吃这个可以吗?您这要不要给我抓点别的。” 大夫白了他一眼:“谁让你瞎吃药?”禁不住穆谣的软磨硬泡,他好整以暇地打开瓷瓶,放鼻下闻了闻,穆谣便见他眉头紧锁,脸上顷刻黑如锅底,厉声问:“谁让你吃这个?” “乡下的郎中……” 穆谣话音未落,面前的大夫忽地抬手重重一拍,把穆谣吓得身板都抖了抖。 刚才气定神闲的老大夫怒得吹鬍子瞪眼:“庸医!草菅人命!你再吃下去,过两天就到地府报导吧!” 穆谣被他吼得一愣一愣:“什么意思?很严重?” “你体质弱,虚不受补;理应注重体内阴阳均衡,平日食疗最佳。而贸然服用这样的大补药材,容易中焦枢纽不通,久而久之,上下左右气机受阻……” 穆谣听得晕头转向,反正大意就是不应该吃就对了。他方侥幸昨晚没吃药,又听见大夫说:“而且你这药闻起来气味不对,这种粗制滥造的丹丸,千万少碰。” 穆谣心中一跳,留了个心眼:“大夫,那你知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药材?” 问完之后,见大夫样子一脸不高兴,他连忙赔笑道:“实不相瞒,小生是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怕那江湖郎中还会到处行骗,大夫你医者父母心,应该不忍看更多人被害吧?” 戴高帽还是有点用处的,但穆谣并没指望能有确切答案,毕竟过去不比现代,系统的鑑别手段基本没有。 没料到这个大夫也非泛泛之辈,他倒出一颗蜜丸,仔细闻一遍,又将其切开两半,沉声道:“ 熟地黄、山萸肉、山药、泽泻、牡丹皮、茯苓,还有一味是?怎么会?” 穆谣见他把一半蜜丸融进盛开水的杯中,用银针搅拌,不多时,便见银针已变得漆黑如墨。 即便穆谣完全不晓药理,凭常识也看得出来:这不是补药,是□□! 从医庐中出来,穆谣依然有点恍惚,眼前反覆浮现大夫一脸严肃的样子:“公子,到底是何人如此歹毒,在蜜丸中融入夹竹桃?长久服用,轻则食欲不振,重则全身衰竭。按这蜜丸里的分量,不出一个月,人可就废了。这可是谋财害命,理应上告官府,依法严惩。” 自己这是作了什么孽?难道这具身体不是意外死的吗? 千辛万苦通过科举,好不容易捞了个官职,却被毒死,这种运气也是绝了。
第5页 不对! 穆谣霎时间止住脚步,引得周遭路人频频侧目,他渐渐握紧拳头:应该是毒丨药在前才对,按大夫的说法,毒性一个月便会见效,且正好在这具身体科举前后发作,这真的是巧合吗? 他脚步踌躇,不知不觉竟逛到了京兆府门前不远处,却在即将迈上台阶时止住脚步。 一扭头,又匆匆回头往客栈走去。他才刚来两天,对这里的事还是一知半解,贸然把这事捅到官府,太过鲁莽。 而他手上只有这瓶药,和刚才大夫的证词,官府就算想查,也无从下手。 对这个药来源的知情者,他只能从小厮下手。 现在他想起来,那个小厮的名字,似乎叫秦寒。 对方知道自己公子吃的一直是毒丨药吗?想到秦寒昨晚那副关切的样子,穆谣后背禁不住发凉:那关怀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收藏求评论_(:3」∠)_ 第3章 尾随 秦寒看着桌上几碟菜餚,小心翼翼地问:“公子,买这么多,我们盘缠够吗?” 穆谣听见就乐了,这小厮想得真远,咧嘴一笑便说:“放心,就算盘缠不够回乡,我也不会把你卖掉凑钱的,坐下吃吧。” “谢谢公子。”秦寒低头答了一句,拿起筷子默默扒饭,对桌上的菜动也不动。 表面看来,秦寒是那种安心做事的人,穆谣默默想道,他不太清楚先前跟小厮是怎么相处,只想秦寒离乡别井,跟着主人来到京城,犒劳他一顿总没错。 大夫的话让穆谣整天惴惴不安,但要想从秦寒身上挖出有用的东西,他必须先稳住对方。 他殷勤地夹起一只鸡腿到秦寒碗中,见对方木着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便说:“这一路上辛苦你了,我身体不好,多得你照顾。” 不知怎的,秦寒眼神有半分呆滞,嘴巴也不怎么利索:“公子言重,这是下人的本分。” “什么下人,”穆谣笑着摆手:“你在我身边都这么久了,是自己人。” 秦寒听见后,筷子都停了下来,穆谣便问:“是不合胃口么?” “不、不是,”秦寒握着筷子的手稍稍迟疑,在他的催促下,夹起鸡腿啃了两口。 穆谣斟酌半刻,决定从示软开始:“你跟着我跑这一趟也不容易,可惜我不争气,只讨了个没什么用的官位。” 秦寒放下碗,明明是安慰的话,他双眼却不看向穆谣:“公子能谋到官职已是光宗耀祖,相信方公子也会为你高兴的。” 怎么又冒出一个方公子?这人是谁?原身的好朋友吗? 穆谣对过去的记忆还是一片模糊,一旦试着去想,便头痛欲裂,只好作罢,继续说道:“难得来了,一起在京城玩两天怎样?不过,药好像快吃完了,我寻思着明天到医庐看看……” “公子多虑了!”秦寒忽而一抬头,穆谣便见他双肩紧绷,说话声音也大了些:“方公子担心你的身体,所以早让人把药捎过来,明天能到京城。” “是吗?他想得真方到。”穆谣干巴巴称赞了两句,如果药真的是这个姓方的送来,那看来要害自己就是他;然而秦寒的反应也很耐人寻味,怎么老在维护外人? 于是穆谣试探着提议:“不过,京城的大夫会不会比较好一点?毕竟我们那是乡下地方。” 话音未落,就见秦寒稍一挑眉,眼睛眯了眯,下巴微微昂起,嘴边一抽一抽,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公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那可是上等的补药,是方公子担心你的身体,特意让人送来的,是他对你的一番心意。若是你还到医庐问药,岂不是会让方公子心寒?” 他的样子已让穆谣心中无名火起,即使自己有意放低身段,此人始终是奴僕,居然敢用这种态度跟主人说话? 这已经不是感情好,更像秦寒才是居高临下的那方。 还有,凭什么这个姓方送来的东西自己就得照单全收,还须感恩戴德?要是真心为自己好,又怎会对自己下毒手?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秦寒仿佛把这人当作控制自己的筹码?他们是一伙的吗?这个姓方的跟原身关系密切到什么地步? 但是,现在敌在暗,自己在明,穆谣更加得小心谨慎,他脸上依然不动声色:“你说得对,是我多此一举。” ——— 穆谣心情复杂,躲在角落,看着秦寒鬼鬼祟祟走进医庐,猜不透他真正的意图。 先前秦寒来送早饭后,他推脱身体不适,想在客栈静养一天,让秦寒不要打扰。 随后,他马上换上便服,不一会,果然听见秦寒房中推门外出的声音。他稍一闪身,便跟了上去。 只见秦寒一路低着头,似乎生怕别人会认出自己一样,鲜少抬头确认方向,应该是走过不少次。 穆谣以为他是去见什么人,没想到,他竟是来到昨天穆谣去看病的医庐。 穆谣掩着面小心靠近,只模糊听得他口中几个字:公子……肾虚……蜜丸…… 肾虚?不是说自己吧? 秦寒的话有如晴天霹雳,穆谣差点没站稳,这可能比对方真的想毒害自己还要伤人。
第6页 那不是间接说这具身体某方面有隐疾? “不可能,昨天大夫都说没病,肯定不是说我!说不定是指那个方公子,一定是这样!”穆谣不住地自我安慰,不经意间连脸都忘记遮。 医庐里的学徒见穆谣站在门前,表情微妙,似有难言之隐,热心凑上去:“这位公子,有什么需要吗?” 穆谣连忙背过身,怕被秦寒发现,捏住嗓子说:“没有,告辞。” 接着便不顾学徒的问话,匆匆忙忙跑出医庐,还听得学徒在后面呼喊:“公子不用担心,只要如实相告,我们这里什么药都有!” 穆谣背靠着墙,一面慌张偷看是否有被秦寒发现,一面抚着胸口,稍稍喘口气。 秦寒似乎还没走出医庐,穆谣握紧拳头:“我肯定没病,那药一定不是给我的!” “公子?” “哇!” 穆谣被身旁响起的声音吓得差点晕倒在地,幸好这是街上一个角落,没什么人注意到自己。 他回过头,便看见一个穿着侍卫服饰的人,正站在自己身后,脸上看不出喜怒。 穆谣这才认出,这人前几天见过,是衡王的近侍,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不知道衡王是否在里面。 穆谣不知道这人找自己有什么事,他也不想再跟衡王扯上什么关系,马车那事不过是个意外,他拱手一行礼:“侍卫大哥,有何要事?” 侍卫也对他一还礼:“无事,只是刚巧经过,公子看起来像是遇到了麻烦,不知是否需要帮助?” “没有、没有麻烦,”穆谣一口否认,他并不想打草惊蛇,现在越少人知道□□的事越好。 “谢谢侍卫大哥关心,真的不想叨扰侍卫大哥。”穆谣眼角余光瞄见秦寒迈出医庐的身影,只得藉口说自己有要事在身,强行敷衍侍卫,便混进街上的人堆中。 侍卫回到马车旁请示道:“王爷?” 车内的人摆摆手:“你让人盯着。” 穆谣双眼紧盯着秦寒的背影,又担心被发现,和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还得注意不能被路人觉得行迹可疑,实在是让他叫苦不迭。 秦寒是个跑腿小厮,本来体力就好。 而这具身体本是个足不出户的书生,加上之前用药不慎,身体还没恢复,穆谣越跟越觉吃力。 前面的秦寒头也不回往城郊赶去,穆谣见周边人烟逐渐稀少,正愁跟不下去,终于看见秦寒在一户农家门前停了下来。 穆谣急忙闪到附近一棵大树后,便看见那户农家院子里和屋檐上,落了不少鸽子。 秦寒进去之后就没了踪影,穆谣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他出来。 这里虽然靠近城郊,往来的人还是有,时不时会有马车停在这户农家门前,出来的时候手上偶尔会捧着东西。 穆谣忽然想起,昨晚秦寒说让人捎东西,莫非他就是来这边取? “莫非这就是古代的飞鸽传书?” 可是,鸽子怎么也带不了药,应该是信函才对。 不等穆谣猜出个大概,秦寒总算从农户里走了出来。 穆谣细心发现,他出来后一脸冷漠,跟前两天相比仿佛换了个人。 而且,秦寒出来之后,脚步加快了不少,不知道是赶着要去做什么。 这可苦了穆谣,一路上连奔带跑,把他追得肺都要炸了,到步后才发现秦寒只不过是赶回客栈。 他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趴在床上歇息了好一会,没多久,随即听见秦寒敲门:“公子,身体好一点了吗?” 穆谣装出虚弱的声音 :“刚醒来,怎么了?” “我给你送药来了。”门外的秦寒说道。 穆谣才刚换下身上的衣服,怕被瞧出端倪,忙把被汗沾湿的便服往床下一塞,又随便找了个藉口支开他:“你等一等,先去准备点饭菜,我有点饿了。” “你肩上那是什么?” 穆谣坐在桌前,似笑非笑,抬手随意指了指秦寒的肩膀。 秦寒正忙着把饭菜端到桌上,闻言侧过头,方见自己肩上落了一抹干瘪的白痕,想来是刚才在鸽舍的时候不小心蹭到,没想到穆谣居然会注意到,便回说:“可能是厨房的时候不知道蹭了些什么东西,不碍事。” “哦,那得小心。”穆谣话中有话,又说:“对了,你说我要不要先写封信给方公子,告诉他我即将赴任的事?” “方公子?”秦寒听见他的话,偏了偏头,看着穆谣眨了眨眼睛,脸上浮现几分困惑。 穆谣这才发现自己差点暴露,方公子是秦寒喊的,而“穆谣”的习惯可能不一样,他急中生智道:“我见你平常都这么称呼他,觉得好玩,就跟你学了。” 那一刻,他清晰看见,秦寒眼中涌起强烈的恨意,几乎以为对方要把自己生吞活剥;那眼神让穆谣全身如坠冰窖,他活了二十多年,也是第一次碰上对自己怀有如此纯粹恶意的人。 这个眼神不过出现了几秒,秦寒故作温顺地垂下眼,语气平静得可怕:“看来公子心情很好,想必是迫不及待想与方公子分享喜讯,我稍后就替公子准备文房四宝。” 穆谣此刻其实很想落荒而逃,又怕刺激到对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只得硬着头皮附和:“你说得对。”
第7页 他顿了顿,试图掩饰狂乱的心跳,又问:“那最近方公子有来信吗?” 秦寒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没有,但是他捎的药已经到了,我今天去取了。” 说罢,他把一个瓷瓶放在穆谣面前,硬是在脸上挤出几丝笑容:“方公子对你如此关心,真是羡煞旁人,公子千万不要辜负这等深情。”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穆谣是听得心惊胆战,桌上的饭菜也不敢动,只想着打发秦寒赶快退出房间。 “公子,我得看着你吃下药,才放心。”秦寒嘴上关切,一步不肯挪。 作者有话要说: 穆谣:瑟瑟发抖 抱歉,之前好像贴错章节了…… 第4章 公堂对质 “你这么关心我,我心里真是太感动了。”穆谣硬着头皮打开秦寒递上的瓷瓶,见瓶口沾了些白色粉末,脑海里顿时警钟大响,说道:“这蜜丸味道太苦,我刚睡醒,口淡无味,可否麻烦你去问掌柜要碗甜汤?” 秦寒睁大眼睛,立在原地,定定看了他半天,欲言又止,一欠身说道:“我这就下去。” 穆谣脸上好不容易维持住感激的笑容,在秦寒关上门那刻土崩瓦解,他一手扶住桌面,才惊觉自己后背都被汗浸湿了。 他低头细看几眼瓷瓶,光看瓶子,似乎是从医庐里买的药,而药丸上全部都沾上了白色的粉末。 看秦寒刚才的样子,离他对自己下狠手不远,这瓶药肯定有问题。然而即使这次让自己逃过一劫,谁知道对方下一次会使出什么招数。 俗话说兔子逼急了也咬人,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如索性先下手为强吧。 电光火石之间,穆谣没有片刻犹豫,将瓶中的白色粉末尽数倒进桌上其中一盘菜中,又把剩下的蜜丸藏进衣袖。 他才刚把菜中的粉末搅拌均匀,就听见推门的声音,急忙放下筷子,端起茶杯装腔作势抿了一口。 “公子,甜汤来了。”秦寒把盛着甜汤的碗放到穆谣跟前,嘴角已忍不住微微往上翘。 穆谣连忙道谢,故作关心地说道:“辛苦,我刚身体太难受,先吞了两颗,现在好了一些。今天劳烦你跑这一趟,快坐下吃饭吧。” 说罢更殷勤地动手去拉凳子让秦寒坐下,热情溢于言表。 秦寒听见他刚已吞了两颗药,咧嘴一笑,眉眼间的狂喜藏也藏不住,哪想得到其他,顺着穆谣的话坐下,毫不客气给自己添了一大碗饭。 穆谣心中恨得牙痒痒,心中暗暗诅咒“祝你吃饱好上路”,脸上越加和颜悦色:“来,多吃点。”他不住给秦寒碗中夹菜,夹的自然多是那盘“加料”的菜,而自己则是慢条斯理装作挑食的样子,实则一口也没动。 见一盘菜被秦寒吃了快三分之一,穆谣心里估算着差不多,优哉游哉地问:“对了,方公子有没有说,这药是哪个郎中配的?下次得多要点。” 只见秦寒眼中精光一闪,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嘴里含着饭,差点没咽着,模糊不清地说:“有名的郎中,改天再问吧。” “也是,我刚就在想,这些补药对身体这么好,一个人独享我总不太心安。”穆谣脸上的笑意逐渐退下,眼中浮起寒光:“也该给你补补身体。” 秦寒扒饭的手一顿,背不自觉往后缩了缩,把口中的饭菜硬是吞下去,扯起嘴角:“公子真爱开玩笑,我不过是个下人……”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穆谣打断他,话中有话:“我与你之间,何必如此客气。方才,我已将药中的粉末融进你的饭菜之中,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秦寒“嘭”地一声放下碗,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先是脸色发青盯着碗里的饭菜,半晌缓缓转过头,已不是刚才那副欣喜若狂的模样,眼中尽是杀意:“公子,你说的不是真的吧?” 穆谣也被他的举动惊到,但知道此时千万不可露怯,冷笑道:“怎么?天天催我吃,自己倒不愿意尝一尝?” “啪!”秦寒双手怒拍桌面,从凳子上蹿起,看那架势,势必要对穆谣动粗。 穆谣在他变脸那刻起,便有意防备,此刻更是马上一闪身,双手举起地上的凳子警惕,即使打不过他,只要弄出大响动,他也逃不出客栈。 眼看秦寒的拳头就要挥上来,却见他的身体忽而摇摇欲坠,脚步不听使唤,一下倒在桌上,把碗碟都撞跌落。 穆谣见他口吐白沫,双眼上翻,手脚微微抽搐,当下心惊胆战:一念之差,死的可能就是自己。秦寒双手胡乱向他抓来,脸上痛苦不堪。 刚才弄出了不少动静,外面适时传来敲门声:“客官?需要帮忙吗?” 穆谣这才如梦初醒,绕开毒发的秦寒,几步跨到门边,抖着手打开门,便见店小二好奇往里探。 “帮帮忙,麻烦你赶快去喊大夫和捕快!”穆谣声音发颤,他本意只想自保,根本不想害秦寒的性命,要是对方真的死了,他就得一辈子背上这条人命。 店小二也被秦寒的样子吓得不轻,楞了好一会,才大呼小叫跑下楼,该是去喊人了。 店小二的喊声引来不少看客,还有一些是与穆谣熟悉的同窗。穆谣走也不是,守着也不是,站在门口六神无主。
第8页 秦寒已经倒在地上,似是神志不清,四肢还在微微痉挛。 他也不是医生,根本不知道秦寒在药里下了什么要命的东西,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此成为杀人犯。 最终还是别家公子的小厮提来了一桶粪水,往秦寒口中灌了好几瓢,周围的人都快被熏吐,才见秦寒胸膛剧烈起伏,猛地咳出好些脏水,连带着把饭也吐了出来。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血色,但可见瞳孔逐渐聚焦,应是恢复了意识。 穆谣迟迟不想迈进去,面对一个企图害自己性命的人,心中难免膈应,躺在那里的,差一点就是自己。 秦寒嘴唇发白,双眼直直瞪着门口的穆谣,口中喃喃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 “以上说的可属实?” 穆谣眼眉低垂:“晚生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府尹一拍惊堂木,向堂下喝道:“大胆秦寒,竟然毒害自家主人,简直丧心病狂,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穆谣冷眼看着戴着手铐,被捕快押在地上的秦寒,对这个人已经没有半分同情。 灌粪水这法子虽然简单粗暴了些,却让秦寒捡回半条性命。 大夫没多久赶到,马上便分辨出,瓷瓶中白色的粉末,是剧毒的夹竹桃,只需些许便可取人性命。 穆谣又向前来调查的捕快说明情况,点明自己是受害人,并请求搜查秦寒的房间。 果不其然,在房中搜到了残存的夹竹桃粉末,还有若干落款为“方”的书信。 穆谣本单纯以为,这些是所谓的方公子写给“穆谣”的信,被秦寒截下,谁知道这些竟是秦寒加害自己的铁证之一。 “大人!我是受人指使,并非有意加害公子,求大人从轻发落。”地上的秦寒两颊深陷,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焉了,哪还有之前那副恶毒模样,只得伏在地上,痛哭流涕,作忏悔状。 但这一切在穆谣的眼里,却都是如此虚伪:这一个月期间,他有无数次机会劝阻原身停药,现在的悔恨,只不过是出于对自己计划失败的不甘而已。 “这些都是方逸寒指使我做的!起始他只是让小人阻止公子科举,并答应,只要公子在县试中落榜,他就会立小人做侧室。” 秦寒抬眼望了望穆谣,见对方不为所动,便继续卖惨:“后来,他得知公子通过县试,大发雷霆,威胁小人无论如何得让公子无法进行会试,否则就会将他与小人苟且的事告知公子。” 府尹厉声问:“这个方逸寒是谁?” “他是公子的青梅竹马,二人曾有誓约,公子科举高中,他便会迎娶公子过门。”秦寒猛一抬头:“但其实他早已嫌弃公子家道中落,只想让公子落榜,好找藉口背弃诺言。” 穆谣听得目瞪口呆,他想过“方公子”是与原身关系密切,譬如说结拜兄弟或是表亲,但没想到会密切到这个地步,居然还私定终身。 绝对不可以!一想到要“嫁”给一个陌生人,穆谣就全身发冷,而且这个人竟然还想毒害自己,实在是让人心寒。 若是原身没有通过会试,不仅要承受落榜的打击,还得被心上人抛弃,穆谣禁不住在心里默默为原身掬一把泪,当下便决定,既然接受了原身的身体,也得为原身出这一口恶气才是。 “此事在他寄给小人的书信中,写得明明白白,求大人开恩!”秦寒不住地跪在地上叩头。 穆谣见府尹看过信后,与师爷交头接耳了一会,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便猜测事情大概是没那么简单。 府尹与师爷商量一番后,招手示意穆谣上前:“穆公子,小厮是罪无可赦,但是这个方逸寒,恐怕证据不足,无法定罪。” 穆谣听过前因后果,暗暗咬牙:姓方的真狡猾,但公堂之上,自己撒泼也无用,反而有失颜面,只得回道:“晚生明白,但方逸寒此人尚未娶妻便意图纳侧室,实在有违礼数。晚生希望大人能替晚生立个凭证,好让晚生有个合理的理由解除婚约。” 府尹见穆谣应得如此爽快,也是惊讶,正好省去不少麻烦事,便一口答应穆谣的要求。 又好心告诉穆谣,到时他把凭证拿给当地的媒官看,对方就会明白。 当地的媒官,穆谣好像想起了什么,那不正好就是自己? 他掩盖住内心窃喜,正色道:“至于秦寒,此人于一月前就意图加害晚生,先前有医庐大夫为证,绝对是处心积虑,求大人替晚生做主。” “这个当然!”府尹怒喝道:“犯人秦寒,秋后发配边疆!” 从公堂出来,穆谣大大伸了个懒腰,解决掉生存问题,还踹了一个垃圾未婚夫,只觉浑身轻松,直奔先前打听到的京城名店而去。 公堂边上的帷幕后,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斜倚在紫檀太师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打手上的茶碗,他脸上戴着半面灰色面具,无法看见模样,只能从下巴的弧线猜测,大概是位英气的男子。 仅仅是斜靠在椅背上,他身上散发出强大的威慑力,就让人无法移开眼。 “王爷,这人是不是太冷漠了些?失去未婚夫,竟完全不伤心。”
第9页 近侍韦尘偷偷跟着穆谣出了京兆府,他以为刚才穆谣只是强忍住悲痛,不想在公堂上失态。 没想到,穆谣倒像出笼鸟儿,一点不在乎自己刚被爱人背叛,拔腿就往闻名京城的闻仙居奔去,一个人点了满桌丰盛的菜餚,大快朵颐,胃口那叫一个好。 聂源枫眼皮轻轻颤了颤,没有说话。 韦尘又问:“大概过两天,穆公子就会回乡上任。先前晕倒在马车前,依属下推测,极有可能是与其僕人下丨毒有关,并非有意为之,还需要派人继续查吗?” 聂源枫回想起当时在堂下的穆谣,撇了撇嘴:同时被僕人和未婚夫背叛,他还以为这人会像个怨妇一般哭天抢地,结果比自己还像局外人,让他有点无趣。 他漫不经心晃了晃杯中的清茶:“撤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穆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还一针 聂源枫:0 0 第一卷:古代居委会 第5章 上任“居委会” 绫安城是大越商贾往来的必经之地,这里离京城仅一天马程,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是不少达官贵人的闲暇去处。 今天,绫安城有件大事,上至七老八十,下至三岁孩童,都奔着城里的官媒府上去。当然不是为了给自己谋婚嫁了,而是要看看新上任媒官的能耐。 “来人啊!” “拉开她!” “别打了!” 穆谣连眼珠也不转,一动不动坐在堂上,仿佛入定了一般。 这是穆谣第一天到官媒府,前两天才跟着报喜的官员回到“自家”,仅有的几个下人完全不把他当回事,他倒不介意,经过小厮那事,穆谣对所谓自家人也多了个心眼,不理会就不理会吧。 不过,头天就碰上案子,让穆谣对这个官职有了全新的认识。 离他不远处,一个女子被两个杂役押着,另外一边站着一对男女和一位老婆婆,均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再远些,围了好些人,男女老少都有,被杂役挡在堂外,无一不对堂前几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此刻他的心情真是百感交集,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初在客栈里,提起媒官这个职位,会被同袍嗤之以鼻。 “和稀泥”还真是个贴切的说法,现在看来,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古代“居委会大妈”! 亏穆谣天真以为这个职位不过是负责婚姻登记,原来还得掺和别人家的家里长短。 “大人,您有没有什么看法?” 站在穆谣身边的陆师爷忍不住摇头嘆气,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媒官不仅要安排婚嫁,时常还要调解婚姻不睦,不是“老油条”还真可能会束手无策。 陆师爷硬生生把到嘴边的抱怨咽了下去,新任媒官不仅年轻,还没成亲,怎么理得清这些事? 穆谣总算动了动眼球,扫一眼案前的诉状,事情其实很简单:姓周的一家人,想娶一位姓黄的女子进门当平妻,原配杜氏死活不愿意,于是一家人就这么闹上官媒府。 被押着的女子是杜氏杜如环,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分别是周家老夫人、家主周竹斌和他想娶过门的黄氏黄雨霖。 明明还不是一家人,周竹斌却把黄雨霖护在背后,呵护备至;而对哭闹的原配,则是看也不看一眼。 周老夫人因年事已高,特准赐座,此刻她坐在椅子上,白眼都要翻上天。 再看黄雨霖,她半倚在周竹斌怀中,眼角尤湿,好一朵惹人怜爱、身娇体软的小白花! 和一哭二闹的杜氏相比,更是衬托得黄雨霖小鸟依人,自然而然激起男人对她的保护欲。 穆谣多少有点明白,为何周竹斌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甚至希望娶作平妻。 陆师爷见穆谣半晌不开腔,便低声问道:“大人,要是您今天身体不适,要不让他们改日再来?” 穆谣苦笑,正想说不,不料陆师爷未等他回答,就清了清嗓子,已准备发话,被押着的杜氏忽然放声大哭:“老天爷呀!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的命好苦!” 穆谣的头隐隐作痛,他皱起眉头望去,杜氏鬓发凌乱,状若疯癫,两旁的杂役神色尴尬,不知道该不该松手。 “大人,您看这?”陆师爷面露难色,心中暗暗咒骂这个疯婆子。 穆谣双手撑着椅子,强打精神坐直,哭声让他耳边嗡嗡作响,开口方知自己声音沙哑:“她这是?” 陆师爷先是把茶碗递给穆谣,又指了指穆谣案前的诉状:“大人您看,杜氏还是坚持不让黄雨霖进门,恐怕今天她是要胡搅蛮缠到底。” 穆谣大概从陆师爷口中了解到杜氏撒泼的原因,黄雨霖乃是戏子出身,论身份地位,只能纳作贱妾。 即使周家替其赎身,再赠以钱财粉饰身世,顶多只能作个贵妾。 若周竹斌将其娶为平妻,一是于礼不合,令家门蒙羞;二是对原配杜氏而言,想到自己的地位与一个三流戏子相同,未免欺人太甚。 杜氏在堂下独自哭得声嘶力竭,穆谣被她的哭声闹得快无法思考,烦不胜烦,一口气堵在胸口,忽然从椅子上窜起,双手用力一拍桌面: “嘭!” 堂上霎时鸦雀无声,连哭闹的杜氏都被惊得没了声音,数十双眼睛瞪着穆谣,不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第10页 穆谣一指杜氏,又指了指周家那一伙:“你看他们有要理你吗?” 眼看杜氏又要闹,穆谣对拉着她的两个杂役说:“把她拉下去冷静一下,什么时候能好好说话,就什么时候带上来!” 两个杂役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应了句:“是!大人!” 情绪失控的杜氏被带离公堂,周遭安静了不少,期间,穆谣也没放过周家人的反应。 当听到穆谣斥责杜氏时,周老夫人忍不住掩嘴偷笑;周竹斌忙着安慰怀里的被吓坏的黄雨霖,身子都不曾转过去;而黄雨霖,纵然一副柔弱模样,穆谣却清楚看见,她伏在周竹斌肩膀,嘴角稍稍扬起,明明是洋洋得意又刻意隐藏。 穆谣心中有数,坐下轻咳两声,对堂下正色道:“要是还有想闹的,直接打出去!” 看热闹的人群中又是一片譁然,陆师爷愣了半天,后知后觉俯下身,在穆谣耳边说:“大人,您这是打算?” 穆谣定了定神,低声说道:“先听周家怎么说吧。” 陆师爷其实相当不想管这块烫手山芋,但既然穆谣都说了,总不好当面反对,他不情不愿直起身,对周竹斌说:“黄雨霖乃是戏子出身,按理即使进门也只能当贱妾,你为何要将其娶作平妻?” 周竹斌轻轻放开黄雨霖,对穆谣拱手道:“大人,实不相瞒,草民与雨霖本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奈何天意弄人,雨霖后来家道中落,颠沛流离。直到今年,上苍开恩,才让我俩重逢。” 他回过头,握住黄雨霖的双手,深情望了她一眼,又对穆谣说:“草民无法忍受再次错过命中真爱,望大人成全。” 那黄雨霖不愧是个戏子,全程配合周竹斌做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双眼泛泪,令人心生恻隐。 见穆谣没有回话,周老夫人此时也开口:“大人,老身可以作证,他说的没有一句假话。老身从小看着他俩长大,一早就把雨霖当作自家媳妇,她不是外人,不能委屈她当妾啊。” 穆谣淡淡扫了她一眼:“那杜氏,可有什么不足之处?若是娶黄雨霖作平妻,一家有两位主母,岂不是乱套了?” 周老夫人顿了顿,眼珠一转:“不足之处倒不至于,但毕竟杜氏嘛,大人方才也看见了,实在是不识大体,难担主母之职,黄雨霖正好替她分担。” 穆谣还想继续问,身旁的陆师爷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抬起头,便听见陆师爷低声说:“大人,我们只要施压让周家纳黄雨霖为贵妾,再逼迫原配杜氏同意,这事就结了。” 穆谣一直不开窍,陆师爷急了,索性直接告诉他解决办法,自己还指望今天能偷懒早点回家。 “呃,你说得对。” 穆谣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按当朝律例,娶妻纳妾都必须经得官媒府登记,若是有不合伦理,媒官有权利撤销登记,那么即使黄雨霖嫁入周家,也相当于无名无份。 这个决定权,就在穆谣手上。 穆谣多少明白为何黄雨霖费尽心思当平妻,皆因出身低下,若是嫁作贱妾,那就是被主母随意拿捏;贵妾虽说没有好多少,不过也算是一人退一步。 仿佛知道陆师爷的想法,不等穆谣开口,一直躲在周竹斌身后的黄雨霖上前两步,楚楚可怜地说道:“大人,可否听民女一句?” 穆谣一言不发,只点了点头。 黄雨霖便说:“民女与周郎自小情投意合,只恨天意弄人。对民女而言,能与姐姐共事一夫,是民女的福分。民女绝非贪恋主母之位,不过是想替姐姐分忧。” 穆谣怔住,问道:“可是,当你与周公子重逢时,他已有妻室。纵使两情相悦,也有先来后到之分。更不用说,你是个戏子,若是别的人家,能被纳作贱妾已是你的福分,何苦贪心至此?” 不料,听到穆谣的话后,周竹斌义愤填膺地挡住黄雨霖身前:“大人!雨霖绝非贪慕虚荣之人,我俩是真心相爱!” 黄雨霖抬手怯生生扯了扯周竹斌的袖子,不让他再说下去,转眼看她,却已是梨花带雨:“大人,您只看到民女是戏子,难道戏子就不配有真感情了吗?民女也知低贱配不上周郎,奈何情难自禁……” 穆谣心中感嘆:不愧是戏子,硬是把“插足别人家庭”演成被“棒打鸳鸯”,看来今天无论怎么判,自己肯定是要被人记恨的。 这时,似是唯恐堂上不够混乱,杂役来报:“大人,杜氏请求上堂。” 穆谣扶额:“唉,让她上来吧。” 杜氏在一个杂役的看管下,款款步来,她脸上泪痕未干,表情却平静得诡异,让穆谣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行至周竹斌身边,悽然看了一眼依偎在丈夫怀中的黄雨霖,向穆谣欠了欠身:“民妇叩见大人。” 穆谣颔首道:“事情缘由本官已了解,依本官之见,应将黄雨霖纳作周家贵妾,你依然是主母,如何?” 杜氏惨然一笑,缓慢又坚定地摇了摇头,毅然回道:“启禀大人,若是您今天要让杜氏进门,民妇便一头撞死在这堂上。” 作者有话要说: 穆谣:∑(°Д°;≡;°д°)
第11页 攻下一章马上上线_(:3」∠)_ 第6章 凑合什么,离了吧 杜氏脸上决绝的神色,让穆谣背后升起一股凉意,他强作镇定问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官?” 她哀绝地看了穆谣一眼,回道: “民妇不敢,民妇十四岁嫁入周家,至今已有六年。期间民妇劳心劳力,只盼家庭和睦。” 话音刚落,她猛一扭头,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浑身发抖,抬手指向黄雨霖:“你勾引夫君,还妄想当登堂入室,我呸!别说平妻,就是做个洗脚婢女也不配!” 面对猛烈的指责,黄雨霖哆嗦着往周竹斌怀里钻了钻,掩面道:“姐姐,明明是我与周郎相爱在先,你为何不能成全我们,还要以死相逼,真是下作。” 周竹斌也不满,对妻子说道:“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就是个妒妇,真是太丢我们周家的脸了!” “你!”杜氏听见丈夫的话,一时难以置信:“我……我死给你看…… ” 话音未落,她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甩开两个衙役,一头往一旁的柱子撞去。 众人冲上去也来不及,穆谣眼睁睁看着她就要血溅当场,千钧一发之际,从看热闹的人群中飞出一块小石头,不偏不倚正好击中她的后颈。 只见杜氏似被抽去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竟是昏了过去。 穆谣顾不得其他,拖着被吓得有些发软的腿脚,跌跌撞撞跑上前,抖着手 探了探她的鼻息,感受到温热的呼吸时,禁不住全身一下子脱力,瘫倒在地上。 堂上一片闹哄哄,堂外惊慌失措的声音此起彼伏: “出人命啦!” “周家逼死人啦!” 陆师爷脸色发青,颤颤巍巍走到穆谣身边:“大人,她这是…… ”那两个字他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穆谣无力地摇了摇头,勉力挥手让那两个吓傻的杂役过来:“没死,抬去看大夫。”他抬头望向看热闹的人群,都在议论纷纷,试图找出刚才出手的人,没注意一抹黑色身影从他视线中一闪而过 。 周竹斌连滚带爬扑穆谣,旁边的黄雨霖拉也拉不住,满脸惊愕。 他扯着穆谣的手臂,俯在穆谣身旁低声说:“大人,你帮帮我,她必须得同意,雨霖怀了我的孩子。”话罢暗暗把一锭银子往穆谣袖口里塞。 一股怒气冲上穆谣的头顶,他死死抓住周竹斌的手,硬是把银子推了回去,盯着对方咬牙切齿地说:“现在都快出人命了,你想的居然是这个,还算她丈夫吗?” 周竹斌反瞪了他一眼:“我当然是她丈夫,不然我现在就直接和雨霖成亲了。剩下的不就是大人你一句话的事,只要大人首肯,她要生要死也没用,自然不会闹了。” 穆谣一时气结,甩开他的手,按捺住愤怒,转头对陆师爷说:“麻烦陆师爷把周公子一家带到偏厅,我稍后就来。” 陆师爷点头应下,他早就瞄到周竹斌给穆谣塞钱,既然穆谣不识好歹,正好让他来接受这份“好意”。 穆谣严厉吩咐杂役必须好好照顾杜氏,想起刚才的惊险,忍不住抬手抚了抚自己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脏,一阵后怕,抬脚便往看热闹的人群走了过去。 方才若不是有人出手,第一天上任就出人命,穆谣的乌纱帽恐怕就要丢,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想说声谢谢。 但是,他接连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看见出手的人。 对方下手可谓快很准,又不显山露水,真是个高人。 *** “王爷?”韦尘立在马车旁,等候主人下令。 聂源枫洗掉脸上的伪装,瞥了一眼被大叔大娘包围的穆谣,说道:“先去别处。” 那边穆谣虽然没有找到恩人,反得到不少意外收穫。 虽然身上穿着青色官服,但他长得脸白肤嫩,束起长发,没有戴幞头,仅是插上一根紫玉簪,没有多少官威,倒更像富家公子。 更有不少好事的百姓私下讨论,大胆的更是直接问媒官大人尚未娶妻,要是家里有适龄的女儿或是儿子,不知道可不可以向他自荐? 本来穆谣被吓得不轻,还没缓过来,被大姨大妈如此打趣一番,心里才慢慢放松不少。 本来他也不会因此恼怒,更是一眼选中几个聊得起劲的大婶,打算融进其中,探些消息。那些人见他过来,似是得了鼓励,把他团团围在中间: “穆大人,我跟你说,这周家……” 听得差不多,穆谣这才好声好气劝他们离开,理了理被扯皱的衣服,先是去看了一眼杜氏的情况,最后磨磨蹭蹭走到偏厅去见另外三人。 他才刚踏进屋里,便眼尖看见周竹斌对着陆师爷挤眉弄眼,两人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陆师爷听见声响,示意周竹斌坐下,转身殷勤迎上前:“穆大人,事情已经解决了,小的这就让他们回去?” 穆谣脸上不动声色,似笑非笑问道:“解决?谁解决的?” 陆师爷脸上一僵,赔笑道:“当然是大人您,您一声令下,什么都能解决。” “哦,”穆谣没管他,自顾自坐到一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第12页 其余四人面面相觑,摸不清穆谣的态度,陆师爷察觉到不对劲,凑到他身边:“大人,能不能给属下一个明示?” 穆谣眯起眼,故作关切地让站着的四人坐下,望向周竹斌,“安慰”道:“没想到这个杜氏居然是个悍妇,竟然敢以死相逼,平常你在家很艰难吧?” 周竹斌没料到穆谣态度变得这么快,想来应该是陆师爷出马的功劳,心中大喜,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便顺着穆谣的话,假意抹了抹眼角,回答:“大人果然明察秋毫,她仗着娘家欺压我与娘亲,我俩孤儿寡母一直敢怒不敢言,望大人替草民做主。” 穆谣心内冷笑,脸上笑容更加温和:“我还听说,她嫁入周家四年,依旧无所出,已经犯下七出之条。而黄氏正好又怀了你的骨肉,依本官看,你何不干脆休掉杜氏,免得黄氏入门后还得与她两看相厌?” 听见穆谣的话,不仅周竹斌,连一旁的陆师爷和周老夫人也呆若木鸡,只有黄雨霖面露得色,又连忙用手帕遮掩。 首先反应过来的陆师爷着实没料到穆谣会来这么一出,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身为媒官,这样做似乎略有不妥。 但是,陆师爷既然收了周竹斌的钱,必须让他娶黄氏过门,那穆谣的做法就是一箭双鵰,没了杜氏,以后周家想纳多少门妾就多少门妾,他们只管收钱,省去不少麻烦。 想到这里 ,他嘴角都快咧开,索性躲在一旁装作自己不存在。 周竹斌也想说些什么,却被穆谣抬手阻止:“杜氏与周公子成亲四年,膝下无儿。本来吧,本官想着要是周公子念旧情,也就这么算了。方才知道周公子的真实想法,不能坐视不理。” 周老夫人面上挂不住,强笑道:“虽然如此,毕竟杜氏在周家这么久,没功劳也有苦劳,万一别人说我家孩儿抛弃糟糠之妻,传出去多不好听。” 穆谣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挑眉看向周老夫人:“可是,老夫人刚才不也说她难登大雅之堂?何况,听说周公子一年前也曾想纳妾,怎料杜氏一哭二闹三上吊,就差闹到官媒府,后来不了了之。” 说完后,他看了一眼黄雨霖,对方的表情让他很满意,明知故问:“不知道黄姑娘是否知道这件事?虽然本官有意促成这段良缘,但恐怕只要杜氏在周家,周公子就难以如愿。” 穆谣早从刚才围观的三姑六婆口中打听到了原因,只是不想点明而已。 当时是杜氏娘家出面,硬是把这事压下去。 这次周竹斌学聪明了,直接用黄雨霖肚子里的孩子做筹码,母凭子贵,只要黄雨霖当上平妻,杜氏纵然是原配,地位也矮了一大截。 穆谣气定神闲放下茶杯:“周公子如此念旧情,实在感人肺腑,又听闻杜氏初嫁时,周公子与令堂曾街头卖字画,不到一年便存足购置店面的银两,真是商业奇才。” 他擦了擦嘴边,见周竹斌脸上的假笑快要绷不住,又添了一把火:“我又听说,这期间杜氏不守妇道,每天到店里抛头露面,试问这岂不是在明着下夫家的面子?既然如此,何必再凑合,和离才是上策。” 周竹斌手一抖,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穆谣说得没错,在杜氏嫁过来之前,他与娘亲不过是在街头摆摊字画,偶尔帮别人写状书,勉强度日。 而杜氏则是绣坊的女儿,家境比他好得多,追求者也不少。 那时他看中杜氏是绣坊的嫡女,还继承了家里的手艺,于是便费尽心思要去当上门女婿。 比起杜氏其他追求者,他在家境上毫无优势,只能仗着死去的爹是秀才,肚子里还有半分墨水,不过用来哄骗豆蔻年华的杜氏,简直绰绰有余。 杜家起始时根本对他瞧不上眼,抵不过他的软磨硬泡,又把杜氏迷得团团转,杜家最后只得不情不愿把女儿许了他。 刚才穆谣说的两点,明里是指责杜氏,实则句句都是在打他的脸。 整个绫安城,谁不知道周家在未娶妻时一贫如洗,买店铺全是靠妻子的嫁妆? 不只如此,在买下店铺之后,他对生意经营一窍不通,大多交由杜氏一手包办,他只管享乐,哪想到妻子在抛头露面一说? 穆谣见周竹斌憋得满脸通红,又吐不出半个字的样子,不耐烦道:“怎么样?周公子?有决定了吗?” 周竹斌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脸上再无半点笑容,对穆谣一拱手:“大人说得对,草民决定休妻。” 听见儿子的话,一旁的周老夫人睁大双眼,尖叫道:“你疯了!不行!” 周竹斌搂住黄雨霖,低头不看自己的母亲:“自从她嫁进来,事事指手画脚,更未曾为周家添丁,说不定根本是无法生育。我要纳妾,她又诸多阻拦,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周老夫人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向穆谣跪下:“穆大人!他神志不清,你不要听他乱说!周家绝对不会休掉杜氏!” 穆谣侧身站起,避过周老夫人的跪礼,瞄了搂在一起的周竹斌和黄雨霖一眼,轻咳一声:“周夫人,都听见了吧,你怎么想?” 周竹斌迷惘地看了穆谣一眼,没意识到他口中的“周夫人”说的是谁,直到他回头,看见发妻杜如环站在门口,面无血色,五指关节发白,死死地扣着门框,空洞的双眼直愣愣瞪着自己。
第13页 第7章 周家 杜如环面如死灰,眼角泪痕未干。她看向自己的丈夫,那目光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后者避开她的眼神,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她盯了周竹斌半晌,忽然松开抓住门框的手,无力垂下,似是心里那根弦终于崩断,又似终于放下心中包袱。 众人纷纷担心她又要崩溃,跟在她身后的杂役更是如临大敌,随时准备出手制止。 而杜如环仅是抬手理了理鬓角,又掏出手帕轻轻拭了拭眼角,对穆谣稍一颔首,语气无悲无喜,像是在说他人的事一样:“穆大人,民妇明白了,请赐休书。” “不行!”还跪在地上的周老夫人脸上又是癫狂,又是气急败坏,却因腿脚不灵活一时站不起来,激动得双手用力捶打着地面: “我不同意!” 穆谣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看了一眼直接躲在黄雨霖身后的周竹斌,讥笑问道:“周公子,如果没什么问题,这事就这么解决了?” 周老夫人好不容易站起来,听见穆谣的话,横在儿子身前,冲着穆谣喊道:“我说不行就不行!” “呵呵。” 一声女子的冷笑传来,众人转过头,才知道这声音来自门口的杜氏。 “婆婆你刚才不是说我上不了台面么?”杜如环拽紧手帕,面上越发决绝:“我是上不来台面,是我傻,才会用自己的嫁妆来补贴买店面的空缺。” 长年累月积下的委屈,有如洩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瞪着周竹斌,一手扯着自己胸前的衣服,渐渐带上了哭腔:“是我傻,才会累死累活私下做帮工,让他吃好用好,就怕他出门会被人笑话是高攀!我图什么?你看我的手指,我图什么?!” 杜如环举起自己的双手,十指指头新伤旧伤,满目疮痍。 官媒府中的人看到这对手,望向周竹斌的眼神不约而同带上了愤怒,却见他把身体都缩到黄雨霖身后,不敢再抬头看妻子一眼。 杜氏双眼通红,肩膀无法控制般微微发抖,依然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放过我吧!” 周老夫人听见这句话,急得不管不顾,一把推开黄雨霖,扯着儿子的前襟:“你快求她!” 黄雨霖一时措手不及,竟被她扯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在地上。 周竹斌嘴唇张张合合,哑口无言,眼珠到处乱瞄,想继续往后退,又被周老夫人扯住,两人僵持不下。 还是穆谣眼明手快扶住差点跌倒的黄雨霖,稳住便马上松开手,指示一旁仿若事不关己的陆师爷:“黄姑娘有孕在身,麻烦陆师爷先扶她下去,别让她受惊了。” 再看向拉拉扯扯的母子二人,穆谣忍耐着心中的厌恶:“既然双方同意,那就这么决定了,你们请回吧。” 周老夫人逼迫不了儿子开口,只得把一腔怒气都撒在了穆谣身上,一时口不择言:“你这个狗官!你肯定是故意的!凭什么要拆散我们一家人!你这个……” 周老夫人一跳脚,不自觉松开了手,周竹斌趁着这个当口,抱头鼠窜,竟然尾随着陆师爷和黄雨霖逃出屋外,丢下自己的母亲不管。 眼见那老妇人状似疯癫,声声叫骂越发不堪入耳,穆谣给了杂役一个眼神,让人把她给拖了下去。 穆谣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有意让杜氏躲在门外偷听,只是没料到周老夫人变脸变得这么快。 虽说他听刚才看热闹的三姑六婆嚼舌根,几乎连周家都祖宗十八代都给扒出来,直到穆谣亲眼看见周老夫人,才知道坊间八卦原来并非空穴来风。 这也是他大胆建议两人和离的原因,表面上是成全周竹斌,意在解救杜氏于水火。 先前,他听过门口百姓的议论之后,心里大致有了打算,便入堂内查看杜氏的情况。 杜如环虽已嫁入周家六年,其实不过双十年华,然而她发鬓散乱,身上穿的棉布裙摆稍显褪色。 即使缝补的手艺很高超,仔细看时,还是能发现衣摆处的两三块补丁。 穆谣回想起周家母子,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是棉布,却光鲜亮丽,整齐服帖。 他走进门时,杜如环正捧着杯子小口喝水,一个杂役递给她一瓶药油,她向旁人轻道一句“谢谢”,又低声向两旁的杂役道歉,诚恳说知道自己不应给他们添麻烦,自己是一时控制不住云云。 见到穆谣进来,杜如环慌慌张张要把茶杯和药油放下,想站起身来跪下行礼。 “周夫人,”穆谣挥退杂役,示意杜氏不必多礼:“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杜氏便只欠了欠身:“谢大人关爱,民妇好多了。” 穆谣在主位上坐下,开口问道:“听说,这些年来,你独力撑起周家,受了不少苦。” 穆谣从邻里口中得知,周竹斌的亡父是个不得志的穷酸秀才,在第十次落榜后,瞪着红榜喷出一口鲜血,待众人围上去查看,已一命呜呼。 那时周竹斌十二岁,本可参加县试,却连四书五经都背不全。 周老夫人盼着家中有人金榜题名的梦就此破碎,母子二人变卖家财,不思进取,坐吃山空只是时间的问题。 正是这时,杜氏的出现,仿佛是周家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第14页 杜氏听见穆谣的话,眼眶又红了,大滴大滴的泪水往下掉:“我没出嫁的时候,他对我很好的。” 穆谣听了不少传言中周竹斌追求杜氏的手段,不管有多少是以讹传讹,对于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糖衣炮弹的招数百试百灵。 提亲时,本来周竹斌是想当倒插门,但杜家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当时杜氏每天以泪洗面,杜家心疼这个嫡女,便承诺给多一倍嫁妆,这才摁灭周竹斌想成为上门女婿的念头。 穆谣递给她一块手帕,柔声安慰:“外面的人都说,周家母子并无经商之才,如果没有你,周家恐怕要吃西北风。” 二人成亲后,杜氏用嫁妆盘了一家店铺,又暗中接刺绣的私活补贴家用,周家的境况才逐渐好转。 开始那几年,杜氏纵使操劳,每天耳边总是环绕着夫郎的甜言蜜语,只觉辛苦也是甘之如饴。 周竹斌让她觉得,为了这个家,再苦再累也是应该的,正是两人情比金坚的证明。 左邻右里看得明白,这个家都是依靠杜氏撑起来,反观周家母子,只会好吃懒做,坐享其成。 “但是,一年前,我二娘生了弟弟,他知道我娘家绣坊肯定是要留给弟弟,便打起纳妾的主意。”杜氏想到这里,泣不成声:“从那时起,他对我的态度大不如前,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更像他们家的一个丫鬟。” 杜氏的控诉也坐实了外面那些大妈的风言风语,周老夫人忌讳杜氏懂经营,自己和儿子都得仰赖她,至少还维持着表面的虚伪。 这一年来,不少人曾目睹过周竹斌当街对杜氏骂骂咧咧,与先前判若两人。 “其实你心里早有答案,”穆谣温和又坚定地直视她双眼:“本官知道,刚才以死相逼併非你本意。” 在穆谣的注视下,杜如环只觉心底一切都无所遁形,无法抑制般掩面痛哭:“我十四岁就跟了他,娘家又有了弟弟,离开了周家,我、我……” 穆谣忍不住嘆息:“黄姑娘已经怀上了周公子的骨肉,恐怕往后你在周家的日子会不好过。你现在二十岁,正值桃李之年,说不定,到了别家,马上就三年抱两。 ” “你说什么?”杜如环还在抽噎,双眼呆呆地望着穆谣:“不可能,大夫说周郎他……”后面的话,杜如环难以启齿,也难怪,丈夫的隐疾,是他的痛处,她怎么忍心。 穆谣不是傻子,他自己就是男人,看到杜如环的表情已经猜出了大概,不过,当他让杜氏说明时,还是听得瞠目结舌:若是周竹斌体虚,无法夫妻之礼,那黄雨霖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难道,要么是周家买通了大夫说谎,要么黄雨霖在说谎? 不管是答案是哪个,穆谣也明白,当下无法立刻考证,他皱了皱眉头:“能理解你必须维护夫君的名声,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领情么?” 杜如环低下头,泪水一滴一滴落到手背。 “我听说他一年前就曾试图纳妾,还是你娘家出面才摆平。”穆谣往后仰在椅背上:“虽然这很残忍,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就算今天没有黄姑娘,往后还会有别人。” 杜如环心中明白,穆谣说的是事实,这一年的经历正是印证了这一点,她捏紧手帕,唯唯诺诺道:“可是,我想知道,周郎对我真的不念情分了吗?他以前明明这么爱我,我不明白,如果我努力把店铺做得更大,他会回心转意吗?” 穆谣长呼出一口气,揉了揉肿胀的额头:周竹斌的花言巧语怎么这么厉害?好像怎么也叫不醒杜氏,应该如何是好? 面前的杜如环还在絮絮叨叨,念着以前周竹斌常给她写诗,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这样吧,”穆谣实在听不下去:“你若想知道周公子是否已有异心,本官可以试试,但听到的东西可能不会如你所愿,那你的打算是?” 杜如环张开口,正想说些甚么,她心中依旧抱着一丝侥幸,而穆谣则是逼着她直面现实。 她眼中几乎要涌出泪水,双肩塌了下去,半晌过后才颤声说道:“那我便,不再纠缠。” ——— 送走闹事的几人,穆谣耳边清净不少,正打算收拾收拾回家,有杂役来报:“穆大人,衡王殿下派人求见。” “衡王……” 这个名字像颗小石子,在穆谣的脑中激起一圈圈涟漪,他问道:“有说是什么事吗?” 杂役摇头,穆谣整理过仪容,便出去迎接。 等在堂前的人有几分脸熟,穆谣记起,在京城里,他见过这人两次。 韦尘对穆谣一拱手:“劳烦穆大人接见,属下乃衡王侍从韦尘,未知穆大人第一天上任,可顺利?” 穆谣知道对方只是在客套,但实在想不明白,堂堂王爷怎会有心思来关心他这个芝麻官,小心问道: “韦大人有心,是不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韦尘微微一笑,先是暗示穆谣让无关人等退下,剩下只有他们两人时,方开口:“穆大人果然是个明事理的人,王爷是想请穆大人帮一个小忙。” 穆谣心中“咯噔”一声:让自己帮忙?那应该是说媒或者休妻?可是,王爷权力本身就不少,哪里需要自己插手?
第15页 ??“?。” “寻觅?选。” 作? 快乐(?o?o??) 第8章 “?” ??“自家”?“命令”??推开???么。 是一?耀? 等?接。 ??谓“??”彩。 人一??。 “公子!?啦!???”?一样:“你?做!噼啊!” 满腔?“??” 人一眼。 耀怼?怀? ??不送板。 ??得一耆场:“??” ?出一???:“” ?“??况;” ??:“??” 耼?耝??耸??:“??,” ?家退转:“第一?帮着??嘛?算了。”??拉着?开。 ?过,“?”?着???来。 “穆谣”?俩?。 ?把怰?:“???子?” 见一?逰?,耲:“?。” ???怀??开?:“??近。” ???此一一???? ?后耓:“??的意?难怅?子一?呀??……” ??意怅肉呢!想着??么。 ?怸?何一??点着急:“??。” ?:“??” 耚“?心一。” ????什??:“??好?” 开??“??子耀?”
第16页 穆谣想了想,虽说厨娘这么怂恿自己,明显是想看好戏,但他真的很想见见这位方公子的庐山真面目,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之后才能有的放矢地收拾他。 他当即有了初步打算,再望向不怀好意的老僕和厨娘,忍无可忍,便说:“我知道了,你去做饭吧,另外,明天我回来之后,要看到整理好的帐本。” 语罢不再看两人一眼,挥袖离去。 穆谣在来到宅子的第一天,就在房里翻出了几张丹青,上面画的都是同一位男子:他身穿水色长衫,手执摺扇,眺望远方。 画上没有落款,但令原主牵挂至此,十有八九是他的“未婚夫”方逸寒。 穆谣换过便服,悄悄从门缝往外看,厨娘和老僕大概都已被自己支开,现在时间尚早,一闪身从后门熘了出去。 *** 穆谣站在雅间的屏风背后,屏住气息上下打量坐在桌前的男子。 不得不承认,那人长得实在比画上好看太多,要不是方逸寒曾指使人毒死自己,穆谣差点就要对他一见钟情了。 雅间里的人身穿一件锦缎水蓝色直襟长袍,衣角处有银线綉上的蝠纹,一条羊脂玉带束在腰间,腰上系了一块墨色玉佩,幽幽反射着寒光;他头戴金叶冠,漆黑如墨的长发服帖地披在肩后。 “俊美又不失阳刚。”这就是穆谣见到他的第一印象。 午后阳光从窗外漏进雅间,打在他的侧脸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他坐得像白杨一般挺拔,隐约透出傲气,随意把摺扇放在一边,细长的手指不紧不慢握起筷子,姿态如此从容,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 穆谣深呼一口气:斯文败类,看本公子今天如何撕碎你这个衣冠禽兽! 他冷笑一声,从屏风后走上前,迳自在那人的对面坐下。 “方公子”没料到会有人突然闯入,手一时僵在半空,见进来的是穆谣,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缓缓放下筷子,双眼紧紧盯着穆谣,没有作声。 穆谣毫不闪躲地迎上那人深邃的双眸,明知故问道:“在等谁呢?” 对面的“方公子”听后皱起眉头,脸色一沉,显然对穆谣的举动十分不悦,不冷不热地回道:“在下并未与任何人相约。” 这意思很明确,希望不请自来的穆谣能识相,主动消失。 穆谣偏偏就不让他遂愿,为了膈应他,还特地让小二多加了一双碗筷,一手托腮,偏着头嬉笑问道:“你不介意吧?” “方公子”脸上阴云密布,乜了他一眼:“在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穆谣凝视着眼前人,他剑眉星目,鼻如悬胆,皮肤是好看的小麦色,两片樱色的薄唇紧紧地抿着,可谓秀色可餐。可惜,心肠如此歹毒,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穆谣夹起碟子上的一块桂花糕,大喇喇地塞进嘴里,感受着清香在嘴中溢开,他满意地看了一眼“方公子”的表情,放下筷子:“你怎么不吃?不合你胃口么?还是,要我餵你?” “方公子”眉头拧起,睁大双眼,似是听不明白穆谣的话。 看他那想发作又顾忌身份的样子,正中穆谣下怀。 穆谣得寸进尺一般,趁其不备,一手捻起桌上的摺扇,大胆俯身上前,挑起“方公子”的下巴,两人鼻尖只有一拳之隔,语带魅惑地问道:“你这脸长得这么好看,惹了不少狂蜂浪蝶吧?” “方公子”的脸颊微微抽动,忍耐快到了极限,一字一顿地警告道:“穆大人,请你自重。” 穆谣装出伤心的模样,语带委屈:“穆大人?你喊的是谁?之前我俩花前月下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身后忽而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穆谣?你这是在做什么?那是谁?” 穆谣愣了愣,回头一看,只见雅间前站了一位穿着水色长袍的男子,正满脸惊愕地望着自己。 穆谣:“!!!” 作者有话要说: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聂源枫: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大雾 穆谣:……打扰了 第9章 “修罗场” 人比人气死人,说的就是穆谣眼前这两个人。 站在雅间前的男子,双眉狭长,长着一对勾人的杏眼,鼻樑高挺,嘴角翘起,乍看长相不差,却不知为何透出一股油腻。 与桌边的男子相比,如同山鸡与孔雀,天差地别。 穆谣神色僵硬地看了身旁的人一眼,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边悄悄放下手中的摺扇,一边慢慢直起身,想着无声无息地和坐着的“方公子”拉开距离。 可惜对方的动作比他更快,摺扇才碰到桌面,“方公子”随即反手扣住穆谣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对方手指白皙而有力,指尖的薄茧贴着穆谣手腕柔嫩的内侧,痒痒的,像触电一般。 雅间前的男子看见两人“亲密”的举动,倏地气得头顶冒烟,咬牙切齿地问:“难不成我打扰你们了吗?” 桌边两人异口同声回道: “是!” “不是!”
第17页 穆谣目光在站着的男子与“方公子”之间来回打转,不动声色地试探:“方逸寒,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 果然,站着的男子大步走进雅间,痛心疾首地看向穆谣,指了指坐着的男子:“他是你的新欢?” 穆谣心里不禁暗暗叫苦,手又被抓着,不好当着方逸寒的面挣扎,干脆打蛇随棍上,不甘示弱般对方逸寒翻了个白眼:“他是谁与你何干?你不也是来这里会情人的么?怎么?就许你一人有新欢?” 方逸寒被他呛得鼻子都气歪了:“不要脸!” 穆谣冷笑一声,挑衅道:“我怎么不要脸了?本公子靠脸吃饭的!不要拿我跟某些指使人下毒的人渣相比!” 当听到“下毒”两字时,方逸寒脸色明显一黑,连带声音也虚了不少:“你、你说什么?别含血喷人!” 穆谣正想开口,不料桌边的男子忽而站了起来,方才坐着没注意,这人肩膀厚实,胸脯宽阔,气宇轩昂,往穆谣身边一靠,居高临下地看向方逸寒。 穆谣悄然往旁瞥了一眼,禁不住咂舌:“肯定有六块腹肌。” 而后马上甩了甩头,把自己不合时宜的小心思抛到一边。 那男子身躯凛凛,比终日沉迷玩乐的方逸寒足足高了一个头,开口道:“这位是方公子?” 明明对方什么也没有做,方逸寒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向自己袭来,像是对方天生便高他一等。 他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警觉问道:“你想做什么?” 男子勾了勾嘴角,语带戏嚯:“这句话该由在下来问,这是在下定的雅间,似乎没有邀请方公子入座。” 听罢,穆谣假意往男子胸前挨了挨,惊喜发觉对方竟然没有躲开,更是示威般向方逸寒一挑眉:“对呀,人家都没邀请你,不请自来,没把你打出去就很客气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穆谣说完才想起:咦,自己好像也算不请自来? 瞪着眼前“眉来眼去”的两人,方逸寒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被气得差点话都说不出来:“你!” 他不敢相信,那个从小爱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穆谣,居然转头就和不知道哪来的野男人卿卿我我。 他是特别烦穆谣,巴不得这人死掉,免得坏了自己与颜公子的好事。 但是,在方逸寒的认知里,从来只有他嫌弃穆谣,穆谣从来是对他死心塌地的。 当他知道穆谣考中科举,当上了媒官,还担心他会不会利用职权,强迫自己与他成亲。 没想到…… 穆谣身旁的男子,看起来非富则贵。因此,方逸寒笃定,穆谣是在上京的时候勾三搭四,爱慕虚荣,才会眨眼就把他抛在脑后,简直不知廉耻。 见方逸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像变戏法一般,穆谣解气极了,得意抢白道:“我怎么了?我行得端站得正,有本事去媒官府告我啊!我们还顺便可以在大家面前好好说说,你指使秦寒做的那些事,颜公子应该会很感兴趣。” 方逸寒全身一震,气急败坏地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污衊我!” 穆谣乐得看他垂死挣扎的样子:“你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秦寒一直没有再联繫你,而本公子则是好得不得了,还当上了媒官。哦,我知道了,因为你做贼心虚,哪有胆子来找我。” 语罢白了他一眼:“好心告诉你吧,秦寒已经被我送到京兆府去,以杀人罪论处了。我真的很好奇,不知道你跟他做的那些勾当传开去以后,还有谁家公子会再看你一眼?” 听见穆谣的话,方逸寒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然而嘴上依旧咬死不认:“你有什么证据?我跟秦寒根本不熟!他做什么事跟我有半分关系么?!” 一直沉默站在穆谣身旁的男子插话道:“那么,我们要不要出去请各位乡亲评评理?毕竟这是事关方公子名誉的大事,即便穆大人是朝廷命官,也不能随意泼人脏水。” 他看向满脸煞白的方逸寒,眼神如同玩弄耗子的猫:“若是方公子有意上告京兆府,在下愿意作人证。” 穆谣听后回过头,正好看见男子对着自己牵起嘴角,又暗地里捏了捏自己的手腕,竟让他心里被方逸寒激起的怒气平伏下去不少。 方逸寒则是彻底被这一番话吓破胆,踉跄着往后退:“我、我才不会与你们一般见识!告辞!” 穆谣可不想这么轻易放走他,正要追上去大闹一场,却被身侧的人拉住,慢条斯理地说:“穆大人,请留步。” 穆谣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头也不敢仰,语无伦次:“失礼失礼。” 男子另一只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不出所料,只听他调侃道:“我们来聊一聊,花前月下的那些事吧。” 此刻,刚才二人单独在雅间里的一幕幕,走马灯般掠过穆谣的脑海,让他羞得恨不得当场从窗边跳下去。 穆谣不用看也能猜到那人此时的表情,索性破罐子破摔,垂首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水,低声说:“抱歉,我认错人了。” 感到对方终于松开手,穆谣壮着胆抬头瞄了一眼,见他脸上没有半分不屑或是幸灾乐祸,方小心翼翼地开口:“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第18页 “在下姓袁,”袁公子也弯身坐下,问道:“那位方公子是你的什么人?” 穆谣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呃,那人,是我的发小,曾经是我的未婚夫。” 他惴惴不安地等着袁公子的反应,他赌对方出身不低,鑑于礼教,会认为这是私事,就此打住,不宜探听。 却见袁公子面带疑惑地端详了自己许久,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让他始料未及:“若是你的竹马之交,甚至还曾谈婚论嫁,你应当对其十分熟悉才是,又怎么会认错人呢?” 这问题有如当头棒喝,让穆谣脑内警钟大响:坏了! 这是该怪自己太大意,还是对方太聪明呢? 但是,城里恐怕有不少人知道,穆谣与方逸寒是青梅竹马,这点无法说谎,不然麻烦事恐怕会更多。 穆谣额头冷汗直冒,心快要跳出胸膛,仍然竭力保持着脸上的平静:“关于此事,还望袁公子替在下保密。” 他顿了顿,深呼一口气,脑里如电光火石一般,急中生智:“前段时间,我在京城时,曾不慎被马车撞倒,自那以后,我便缺失了许多记忆,可能是头部内伤,所以连方逸寒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他喜欢穿水色的衣服。” 袁公子下意识咽了一口水,脸上闪过种种复杂的表情,一时没有说话。 穆谣见似乎暂时唬住了对方,一面暗中松了一口气,一面盼着能矇混过关,软声道歉:“本来,我听家中僕人说方逸寒想毁掉婚约,不过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众人认清他的真面目。没想到会连累了袁公子。为了表示歉意,这桌菜就当我向您赔罪,希望袁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穆谣端起茶杯,要敬袁公子,却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尴尬了半晌后才听见对面幽幽地说:“其实,那是在下的杯子。” 穆谣:“……” 袁公子温柔按下穆谣的手,表示不必多礼,又问:“那,你可将此事告知撞你的人?” 穆谣脑中浮现起车中带着面具的衡王,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有,毕竟只是个意外,而且对方特别大量,赔了我好多钱,再纠缠的话,倒像我在勒索。” 袁公子伸向摺扇的手一抖,偏过头:“如果真是对方有错,这是他应该做的。” 穆谣被他格外认真的语气逗得“噗嗤”一笑,心情顿时轻松不少,随意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计较的?何况,失忆要人家怎么负责?让他娶了我么?说不定我还得感谢他呢,忘记方逸寒是件好事。” 袁公子嘴角抽了抽:“……” 穆谣怕自己言多必失,理了理衣服,起身对袁公子一拱手:“这里再次向袁公子赔个不是,你放心,”他故意打趣道:“刚才的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损你清白。” 袁公子一怔,见他执意要走,虽意犹未尽,也不好再作挽留,只得回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让在下送……” 穆谣先一步按下他的肩,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不知道袁公子是否已婚嫁?若是还没,改天到媒官府来,在下一定给你觅段好姻缘!” 温热的气息自耳旁吹来,穆谣身上兰花香囊的气味钻进“袁公子”鼻中,令他心旷神怡,一不留神,一个凉凉的东西落在手中,低头一看,才知道那是一锭小银元。 等他反应过来,穆谣已走出雅间外,背对着自己挥了挥手。 待穆谣走出酒楼,躲在暗处的韦尘才现身,替自称“袁公子”的聂源枫添上新茶,屈身等候主人下令。 聂源枫手中把玩着那锭小银元,嘴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对韦尘摆了摆手:“你去查一查……” 作者有话要说: 穆谣:撩了就跑真刺激! 聂源枫:安排! 第10章 第十章(修) 等到穆谣偷偷摸摸熘回家,四肢大张瘫软在床上,才记起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啊!” 他把头闷在被子发出一声懊悔的低呼:走得太匆忙,他居然没有问袁公子的名字! 他想起自己把袁公子当做方逸寒时,既气到极点又拼命忍耐的模样,依然觉得有趣极了,怎么会有人连生气都这么好看呢? 从对方的衣着和谈吐判断,穆谣认为袁公子绝非泛泛之辈,说不定是当地的名门望族? 或者,等有机会,可以从这方面入手,打听一下他的来路。 穆谣只是好奇而已,并不是真要做些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算交个朋友,光看着那张脸,也可以多下几碗饭不是么? 他脑海里浮现起袁公子风度翩翩的样子,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肚子响得很合时宜,穆谣一转身爬了起来,他几乎是一觉睡到了天亮,想起刚才的梦脸微微发烫,一手抚上自己的额头:穆谣啊穆谣,枉你这么大的人,还这么见色起意。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古人的话自有他的道理,穆谣对着镜子默念了好几遍:他是因为昨天的事印象太深刻,才会在梦到袁公子,并不是对人有什么歹心,自己很纯洁的,没错。 他穿好衣服,抓起桌上的画像,往厨房走去。
第19页 穿越以前,他父母去世得早,很多生活上的东西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比如厨艺。 本来,他现在是穆家的少爷,没必要自己下厨,但吃了两天厨娘做的东西以后,今天他不得不开始自己动手。 他先泡下米,在锅里盛满水,趁着烧水的功夫,观察了一下厨房里的东西。 案上只有最简单油盐酱醋,墙角放了几捆小白菜、几根白萝蔔,墙上挂了几串辣椒和蒜头。 他莫名有点丧气,心中哀嘆:好想吃肉。 同时又忍不住怀疑,穆家虽家道中落,怎么也没穷到这个地步,是不是有些事情自己不知道? 他一边想着老僕和厨娘是不是监守自盗,一边洗好菜放在砧板上,刷刷几下就切好丝,把泡好的米和白菜丝倒进烧开的水中。 接着,他抱起昨天整理出来的方逸寒画像,一股全脑塞进灶底,不一会火就猛烧起来。 刚好,厨娘正好奇穆谣大清早在捣鼓什么,还没进门,便看到上面那一幕。 她吓得捂住口,才没让自己喊出声,转身一熘烟跑开,急着跟其他人分享这个惊天大秘密去了。 穆谣没注意到厨娘,挑了根萝蔔,三两下切成条,做了个凉拌配粥。 这是他来了这么多天,第一次自己做饭,只是最简单的菜式,但吃着亲手做的东西,总算是有了些归属感。 眼看早饭都快吃完,穆谣一直都没见老僕和厨娘的身影,更加坚定了他不能再留下这两个僕人的决心。 他实在不知道那位故去的“穆谣”到底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下来,身为公子被奴僕看轻,未婚夫还勾引自己的小厮,实在窝囊极了。 若不是穆谣心里始终忌惮着,刚回来几天,不好弄出太多动作,如果有些什么“熟人”找上门,他怕不是要败露身份,才忍耐至今,放着从前他都没这么憋屈过。 换着别家公子,说不定回来第一天就给这两个恶僕好看,让他们看清楚谁才是主人。 但当下有个严峻的问题,毕竟他形单影孤,在确定能让这两个恶僕永远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前,他得小心行事,万一这两人起了谋财害命的心思,他又会身陷危险。 今天穆谣往媒官府去得早,刚进门便看见两个陌生人围着陆师爷,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让他在意的是,那两人一个手上拿着一匹丝绸,一个手上拿着一个锦盒,不约而同要往陆师爷怀里塞。 陆师爷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嘴上说着推拒,双手倒是诚实地把东西都接了过来。 穆谣轻咳一声,前面的三人回过头,纷纷有些惊讶。 陆师爷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杂役,拨开另外两人,迎上前奉承地问:“穆大人,今天这么早?” 穆谣看了那两个陌生人一眼,问道:“这两位是?” 陆师爷挥了挥手,示意两人上前,介绍道:“这是屠户陈三和挑潲水的李四,想拜託我们这边给他们牵红线。” 穆谣叫住正要往回走的杂役,又对两人说道:“两位大哥客气了,我们这里一视同仁,生活不易,不必为此破费。” 说罢便让杂役把礼物还过去,谁知两人一听,反应很大,陈三先开口:“是不是不够?穆大人,你给个准数,只要能娶上媳妇,多少我都能凑!” 李四附和道:“对呀对呀,穆大人你行行好,帮帮我们呗。” 陆师爷一脸尴尬,不得不上前打圆场:“穆大人今天起得早,心情有点不好,两位别放在心上。”又向两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离开。 穆谣还想说些什么,陆师爷一手搭在他肩上:“穆大人,吃早饭了吗?李四送了些糕点,是乐香居买的好东西,我们一起……” 他靠得太近,穆谣看见他嘴里的两排大黄牙,寒毛都竖了起来,礼貌又强硬地拨开他的手,拉开一点距离,说道:“不了,我刚吃得很饱。” 陆师爷扯住穆谣的衣袖不放手:“穆大人,我看你还年轻,不多吃点怎么行。” 他半拉半推让穆谣在主位上坐下,吩咐杂役奉茶,抓着穆谣的手,像一个关心后生的长辈:“穆大人,你刚上任,可能不懂,这些人送礼,是相信咱们吶。你看,他们靠自己肯定娶不上媳妇,要是咱们不帮他们一把,他们就得打一辈子光棍,多可怜啊。” 穆谣忍住把手抽回来的冲动,回道:“整合户籍婚配是我们的职责,没有应不应该。” 陆师爷脸一僵,语重心长道:“穆大人,你还年轻,可能不明白,给你一句忠告:为人处世,还是圆滑些好。” 分明是以公谋私的做法,被他说得像是迫于无奈一样,穆谣像是被他隔着棉花打了一拳,还不好还手。 陆师爷见穆谣默不作声,以为他总算学乖了,便乘胜追击,试探地问:“对了,我听说,昨天下午,有衡王的侍卫到访?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 穆谣心中冷笑一声,莫说替衡王选妃这事必须得保密,即使没有这个要求,经过刚才的事,他也绝对不会告诉陆师爷。 无他,以陆师爷的做法,一定会拿着鸡毛当令箭,藉机以做媒的名义,明里暗里收一大波好处,最终遭殃的还会是穆谣。
第20页 这时,穆谣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或许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他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气,说道:“陆师爷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其实,王爷早对媒官私下收礼的做法颇有微词,见我新上任,特来提点几句。没想到,陆师爷你竟然敢和王爷对着干。” 陆师爷手一顿,干笑两声,问道:“穆大人真会说笑,堂堂衡王,又怎么注意到我们这小小的媒官府?” 穆谣眼珠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这可不好说,先前媒官不都是由年事已高的官员担任,但这次朝廷一改以往的任命习惯,不就是认为之前的风气不好么?” 陆师爷一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穆谣故作关切地劝说:“陆师爷对我这么掏心掏肺,我总不能害你吧,我这是怕你到时被问罪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栽的。” 这话说得很重,陆师爷脸色一沉,只得干巴巴回道:“谢谢穆大人提点,陆某必定小心行事。” 之后一整天,陆师爷都没怎么搭理他,穆谣为衡王的事一筹莫展,正好乐得清静。 待穆谣回到家中,以为终于可以喘口气,不料又有新的烦恼找上了他。 “公子,今天的早饭是你做的吗?”厨娘讨好地迎上前:“真是太好吃了,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 穆谣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白眼: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做的是些什么东西?! 穆谣很无奈,就知道这两人没有好心,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底线;他挣开双手,气得说不出话。 “谢谢公子,公子对我们这些下人真是太好了,能伺候公子简直是我们祖上积来的福分!” 两人亦步亦趋地跟着穆谣,一人一句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明显把他的沉默当成软弱。 穆谣在媒官府里呆了一天已经有点累,默不作声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实在是对身后两人烦不胜烦,猛地转过身,喝道:“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就直说,别在这阴阳怪气的。” 两人被突然发火的穆谣吓了一大跳,还是老僕先开的口:“是不是昨天跟方公子吵架了,心情不好,哎呀,过两天你去哄哄他就没事了。” 穆谣把双手环在胸前,不想再跟着两人废话:“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厨娘扯了扯老僕,谄笑着说:“我俩最近想回乡祭祖,想请公子预支三个月的工钱。” 穆谣额头突突地痛:“三个月的工钱?若是你们要去三个月的话,不如别回来?我去请个别人好了。” 老僕难得低眉哈腰:“可是,我俩很久都没回乡了,三个月很短,我俩为穆家劳心劳力了这么久,少爷你不念辈分也得念情分啊。” 厨娘更是从袖口摸出一块脏脏的手帕,往眼角一抹,哽咽着说:“是啊,以前老爷太太在的时候,对我们多好,少爷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穆谣却完全不为所动,反是警觉地想起今天早上厨房里寒酸的一幕幕,盯着老僕双眼问道:“昨天我说过,让你今天把家里的帐本给我,你是不是当耳边风了?” 老僕愣了愣,穆谣明显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才听见他回答:“我、我还在整理。” 穆谣心中有数,冷漠地说:“那就先把帐目交上来,再谈别的。” 他推开房门,转身对门口伫立的两人说道:“要是再来烦我,倒扣三个月工钱。”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他便“嘭”一声合上了门。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穆谣一把甩掉外袍,既然对方做到这个地步,他也没必要继续装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攻下一章上线~ 今天开始日更,求收藏求评论求鼓励mua 第11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穆谣憋了一肚子气,饭也吃不下,被子蒙头往床上一倒,不留神就睡到了第二天清早。 他是被饿醒的,想起昨天的事依旧火冒三丈,也没心思再去下厨,只匆匆整理好仪容。 思量再三,他给老僕和厨娘留下了一张纸条: “昨晚身体不适,一时冲动,望勿要介怀。回乡探亲乃人之常情,待下午归家,便发放工钱。” 他摸了摸衣袖中的库房钥匙,嘆了一口气,往媒官府赶去。 这段日子他总算明白,何谓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己一心只想当一个混日子的芝麻官,谁料到会碰上这么多烦心事。 如果没有死去的“穆谣”,就没有他的新生,虽说穿越是个意外,但他霸占了别人的身体,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出于对原主的感谢与愧疚,他一开始,本想尽量优待已故“穆谣”的身边人。 然而,先是碰上差点害他再次丧命秦寒与方逸寒;现在又与奴大欺主的老僕与厨娘同在一屋檐,纵使佛祖也有三分火,何况他穆谣一个普通人。 事已至此,即便那位“穆谣”泉下有知,应该也不会介意他替其动手,教训这些欺软怕硬的恶人。 一路上他的心情其实十分复杂,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在一步一步清除原主的痕迹;而真正的他,则是一点一点地融入到了这个朝代,也不知道该为此高兴还是难过。
第21页 他今天到媒官府的时间,比昨天还早,他故意从官媒府的后门进入,更让沿途的杂役不许声张。 既然打算替那位亡故的穆谣“清理”旧人旧事,何不干脆做得彻底一些。 待他绕到前厅,果然看到三、四个人正围着陆师爷阿谀奉承,手上无一不捧着大包小包。 穆谣重重地咳了一声,朗声问道:“大清早的,各位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那几个人一回头看见穆谣身上的官袍,纷纷不顾陆师爷的阻止,把穆谣团团围在了中间: “穆大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穆大人,上等燕窝,请笑纳。” “穆大人,这根白玉腰带,是为您度身定做。” …… 陆师爷被忽然出现的穆谣吓了一大跳,寻思着他肯定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所谓新官三把火,都是些唬人的玩意。 何况,穆谣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又能折腾出什么水花? 不让他在媒官府收礼,得,大不了他到外面收好了,难不成穆谣还能让人盯着他? 穆谣让这几个人稍安勿躁,不看陆师爷一眼,说道:“各位真的不必如此,掌管婚配事宜是在下的本职,对每位百姓均是一视同仁,绝无徇私。往后,媒官府不会再收受任何私下馈赠,稍后我会命人把通告张贴到外面。” 穆谣一番安抚,劝走那几个人后,又叫住想偷偷熘走的罪魁祸首:“陆师爷,这么急去哪?在下还有要事想请你帮忙呢。” 陆师爷黑着脸回过头,却见穆谣打了个响指,让杂役抬上一个木箱。 “大人这是?”陆师爷打开一看,正是城中户籍婚配的卷宗。 穆谣从容不迫地在主位上坐下:“这是你上任以来,经手的案件。” 陆师爷没想到穆谣会来这一招,皱眉问道:“不知道大人有何疑问?” “呵呵,”穆谣冷笑一声:“疑问可真不少,我等受朝廷俸禄,经手的是关乎民生之大事,怎可敷衍了事。今天,我就跟陆师爷认真探讨探讨过往的案子。” 穆谣一页一页翻过卷宗,每发现一例过程含糊不清、结果不了了之的案件,便让杂役仔细记录,不到一个时辰,竟然已经记下了十多件。 陆师爷坐在一旁,见辩解无用,只得说:“穆大人,家务事本来就无法理清,何必庸人自扰?” 穆谣反问道:“既然如此,那干脆取消媒官府好了,你是这个意思?” 陆师爷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搪塞道:“下官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嘴边浮起一丝嘲弄,穆谣反手不紧不慢地扣着案上的卷宗:“这里有十九单案件,均是处理不当,每例扣除五两俸禄,那就是……” 陆师爷像被火烫到一样从椅子上蹿起,似要撕破脸皮:“你说什么?” 穆谣忽地用力一拍桌面,“腾”地站起:“大胆!竟敢顶撞本官?” 陆师爷一直以为穆谣胆小软弱,从未见过他如此盛怒的模样,吓得瘫倒在椅子上,嘴唇哆嗦:“下官、下官……” “你若有不满,大可到衙门状告本官!”穆谣连珠发炮一般:“十九单案件,你不过是随意在卷宗上一划,这十九户人可能就被你害惨了。更别提你收受贿赂,乃本官亲眼所见,不容抵赖。扣除你三个月俸禄,可有异议?” 一听见“三个月俸禄”,陆师爷惊得全身发抖,像霜打了的茄子,有气无力地回道:“穆大人,下官上有老下有小,能否请大人高抬贵手?”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一般,穆谣越发觉得心头火起,大步上前逼近他,双眼死死盯着对方浑浊的眼珠,愤恨道:“那你可曾想过,被逼婚、错配那些人家,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你收百姓贿赂的时候,可有想过那也是他们的血汗钱?” 陆师爷被他质问得半个字说不出,穆谣却不理他,只转头吩咐杂役把木箱锁上。 “接下来,请陆师爷把你过去干的好事处理干净,本官会每天检查。”穆谣看着杂役收拾好,方回头冷漠道:“同时,因媒官府事务繁忙,师爷一职不可或缺。本官已命人张贴告示,招募一名新师爷,替你分忧,其他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陆师爷此刻终于明白,穆谣是明着在逼自己下台,他忿忿说道:“穆大人,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何必将事情做绝?” 穆谣怒极反笑,乜了他一眼:“陆师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本官的做法有失偏颇?本官这是在为你着想,若是你愿意,今天之内将所有错案都处理完毕,本官便马上让人撤回告示,如何?当然,”穆谣气定神闲地坐下,翘起二郎腿:“要是陆师爷你自知无法胜任,本官也不会强人所难。” 陆师爷瞟一眼桌上的卷宗,被这竖子摆了一道,实在是不甘心。他抓起卷宗,不情不愿对穆谣行过礼,怒气沖沖退了下去。 出了半口恶气,穆谣心中舒坦不少,本打算歇息一阵,又听见杂役来报: “穆大人,有人来应聘师爷之位。” 穆谣没想到会这么快,心中大喜,赶紧让杂役把人都带上来。
第22页 前来的一共有三人,一位是白面书生,一位是与陆师爷差不多年纪的老伯,令穆谣稍有些意外的是另一位,是个妙龄女子。 穆谣对三人一拱手:“感谢各位特意前来,请坐,在下也不拐弯抹角,请几位说说,诸位认为自己能胜任媒官府师爷的理由。”他抬手向老伯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位老伯一挑眉,得意斜眼看了看另外两人,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开口道:“老朽不才,在绫安城摆摊算命已有十年有余,人称‘王半仙’。一双金睛火眼,阅人无数,在城中百姓中声望颇高。不论大小事,只要在下起一卦,必定能水到渠成。” 穆谣暗自摇头,故作恭敬问道:“那您有否给此次招录卜过卦,即本官会录用谁?” 王半仙捻了捻鬍子,趾高气扬地对另外两人说道:“此事十拿九稳,不需劳烦神明。” “哦。”穆谣掩嘴偷笑,继而转向那位书生。 但是,他还没开口,书生一对上他的眼神,竟害羞得低下头,双手使劲绞着衣袖。 穆谣:“???” 王半仙似笑非笑地抢白道:“这位是林秀才,前两天到我这里求卦,说碰见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不知两人是否能开花结果。” 林秀才的脸红得像火烧一样,话也说不利索:“别、别说了。” “呃,”穆谣不知道这是什么把戏,只对林秀才说:“你说说吧。” 林秀才偷偷看了穆谣一眼,又瞬间移开目光,结结巴巴说道:“小、小生、能胜任,无论穆大人说什么,小生都愿意做。” 穆谣听后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什么意思?” “就、小生、嗯……”林秀才见穆谣盯着自己,不知不觉额头冒汗,呼吸急促:“心念着穆大人。” 穆谣无力地仰后倒在椅子上: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他脸上难掩沮丧,不抱希望地望向一旁沉默的女子:“这位姑娘,你呢?” 那位姑娘头戴翠玉珍珠发钗,身上穿月白刺绣云鹤罗裙,举手投足均透着优雅。她抬起头,脸上略施粉黛,比一般姑娘多了几分英气,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一股坚毅。 只见她浅浅漾起嘴角,轻启朱唇:“民女姓袁,不敢妄称胜任师爷之位,但依奴家愚见,在媒官府任职,一不能惹事,二不能怕事。这两点,小女子倒是自信能做到,还能做得特别好。” 她的声音不似其他女子般清脆明亮,而是温厚低沉,让人听了如沐春风。 穆谣如同在黑暗中跋涉的旅人,终于看到一丝曙光,精神一振:“愿闻其详。”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到攻的身影了吗_(:3」∠)_ 第12章 “袁姑娘” 袁姑娘轻笑一声,娓娓道来:“首先,不可仗着职权行便宜之事,这一点,任何官职都通用。媒官府的差事难就难在两处:一是法不容情,无规矩不成方圆;二是法律不外乎人情,律例的根本是为了维护人情道德。” 见穆谣频频点头,甚是认同,她缓缓起身,说道:“《诗经·伐柯》有云,‘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媒氏掌管万民之判,须公平公正,小错不断,大错不免。若实在是无法用怀柔的法子解决,雷霆手段绝不可少。” 她用余光扫了一眼躲在门外偷听的陆师爷,走到厅前,冷冷说道:“可笑的是,有些人以‘清官难断家务事’为藉口,实则是逃避责任。自身不正,何以正民?我倒是认为只有清官才能断好家务事,只有廉洁公道的官员,方能理好家务事中感情伦常错综复杂的关系。” 话音刚落,穆谣忍不住拍手叫好:“袁姑娘饱学多闻,一阵见血,简直令人醍醐灌顶!” 一番话让穆谣茅塞顿开,如清风扑面,把他自上任以来的动摇与不安都吹散不少,替他把心中多少不吐不快的话都说了出来。 却偏偏听见王半仙阴阳怪气地说道:“老朽以为招的是师爷,採用女子合适么?” 突然被人泼冷水,穆谣白了对方一眼:“本官没说不招女子。” 他没看见,袁姑娘听见后,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 但王半仙的话确实提醒了穆谣,他脑海中忽然想起周家的案子,和那时一团混乱的场面。 穆谣沉思半晌,尽管从刚才看来,袁姑娘教养与学识都不差,是最适合的人选,不过在身为上司,得把丑话说在前。 他诚恳对袁姑娘一拱手:“袁姑娘一席话让在下受益匪浅,若能获姑娘相助,实乃在下的荣幸。但同时,在下须提醒姑娘,”穆谣的担心不无道理,他顿了顿:“如姑娘方才所言,并非所有事都能调解,有时候,堂上双方可能会出现过激的举动。万一危及到姑娘的安全……” 穆谣说得委婉,对方毕竟一介女流,无论她决定如何,他都理解。 只见袁姑娘掩嘴一笑,穆谣竟从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狡黠,便见她摆手笑道:“穆大人,您多虑了。” 她款款走到一直在看着穆谣发呆的林秀才身旁,舔了舔嘴唇,恶作剧般俯下身对林秀才说道:“请借公子腰带一用。”
第23页 接着她纤长的手指一伸,林公子还没反应过来,腰上一松,一道暗影掠过眼前。 袁姑娘一个矫健的回身,宛若蛟龙出海,二尺长的棉布腰带被她舞得骤如闪电,又似白浪翻滚。 穆谣只觉她身周捲起嘶嘶疾风,又听她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猛喝,手上的腰带如同白蛇吐信一般,噼向林秀才身旁的茶几。 众人便见那一寸多厚的黄梨花木茶几发出“噼啪”一声脆响,竟是硬生生裂成了两半。 那喝声十分响亮,穆谣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十分模糊。 当他想要去抓住那个念头时,袁姑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穆大人,献丑了。” 穆谣还没来得及回话,一旁的王半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边哆嗦着双腿往外退,一边抖着手向穆谣行礼,结结巴巴地说:“大人,老、老朽,突然想起要去摆摊,告、告辞。” 他踉跄着摸到门口,似是身后有猛兽追赶一般,消失得飞快。 穆谣不禁莞尔:倒是免去自己请他走的功夫。 又见林秀才也站了起来,却忘记腰带还在袁姑娘手上,裤子倏地滑到了地上。 见他这个样子,连一旁看热闹的杂役也忍不住背过身偷笑。 袁姑娘笑吟吟上前把腰带递给他:“谢过林秀才。” 林秀才一脸委屈地接过腰带,没胆量再看穆谣,一手提起裤子,连招呼都忘记打,转身便夺门而逃。 穆谣:“……呃,不送。” 袁姑娘好整以暇地拍拍衣袖,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穆谣粲然一笑:“抱歉,一时得意忘形了,我会赔的。” 穆谣一怔,随后忍俊不禁:“区区一张桌子,不用介意。” 这时,他才注意到,袁姑娘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身材很是匀称,宽宽的肩膀,手臂称得上是强壮,与一般女子相比,似乎过于“结实”了些。 “请坐吧,对了,还没请教姑娘的芳名?” 穆谣现在缺人用,只要对方身家清白人品好,其他也没那么重要。 “谢穆大人,我单名一个缘字,今年二十三岁。家里本来是做镖局生意的,可惜前些日子爹因病身故,我一个弱女子撑起整间镖局实在是勉强,便遣散了镖师,想着到这里做些小买卖。” 她语态自然,话中也暗暗解释了自己为何知书识礼又会拳脚功夫。 穆谣一时也揪不出什么破绽,随口说道:“那以后我便叫你袁姐如何?” 袁缘脸上一僵,强挤出一个笑容说:“这不合适吧,穆大人与我毕竟身份有别,不如在堂上就叫袁师爷好了。至于堂下,如果有幸能和穆大人成为朋友,不如直接喊我的姓名?” 穆谣这才想起,袁缘没比自己大多少,自己喊她姐好像也是挺膈应的,尴尬笑道:“有道理。那么,”他看了看左右,说:“请袁师爷随我到书房,来谈谈媒官府里的事。” ——— 交代过袁缘,穆谣把她送到门口,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方如释重负般长呼一口气。 他曾设想,以人们对媒官府的成见,以及陆师爷先前的做法,得熬一两个月才能找到合适的人,没料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 既然已经找到顶替的人,那先前的计划就可以提前动手了。 穆谣勾起嘴角,鼻子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优哉游哉走到书库,便看见陆师爷正伏在案前,奋笔疾书,俨然一副兢兢业业的模样。 他忍不住觉得好笑,现在这么“认真”,早前干嘛去了? 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见陆师爷闻声抬头,笑道:“看见陆师爷为了自己经手的错案废寝忘食,本官真是深感安慰。” 话中带刺,陆师爷听得脸色大变,但他从刚才偷看到的情况看,穆谣似乎对袁姑娘很是满意,说不定真的有心让她代替自己。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死不让位,然后尽力在穆谣心中扳回一城。 于是,他只得强颜欢笑道:“穆大人高兴比什么都重要,这是属下分内事。”说罢他放下笔,站起绕到穆谣身前,深深一行礼:“属下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大人看在属下是一心为媒官府着想的份上,既往不咎。属下以后一定为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穆谣听得快要笑出来,事到如今居然还有脸说自己是一心为了媒官府,也是服了。 他假惺惺地扶起陆师爷,笑道:“本官早知陆师爷深明大义,实在是感天动地,快快请起。”随即他话锋一转:“既然陆师爷这么有诚意,本官就成全你吧。” 陆师爷心下一沉:这是什么意思? 穆谣把陆师爷带到书库中的一个书柜前,陆师爷认出,上面放着今早上自己看过的那个木箱。 陆师爷隐隐不安,问道:“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穆谣眯起双眼,明知故问:“你认得这个箱子吧,”他似笑非笑地对陆师爷说道:“其实本官让你停俸禄三个月,不过是想杀鸡儆猴,以正风气。本官着实没料到,陆师爷对朝廷的一片赤诚日月可鑑,那么为了给后来者树立好榜样,本官决定秉公办理,这里遗留的案件不多,也就十来件。”
第24页 陆师爷差点被气得七窍生烟,还有十来件,每件扣除五两俸禄,那不就是等于要他半年干白工? 上面这些还只是前奏,穆谣又说:“刚才的袁姑娘,你也见过了吧?你别担心,本官完全没有替换掉你的意思,只是想让她跟着你学点东西,所以你在处理这些卷宗的期间,她也会跟着。” “你别欺人太甚!”陆师爷扶着木书柜,气得站也站不稳:“跟着我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让她监视我?把老子当猴耍?” 穆谣无辜地睁大双眼:“陆师爷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亏本官刚才还被你感动得热泪盈眶。” “好你个穆谣!”陆师爷一股气堵在胸口,恨自己当初就不该贪着媒官府油水多,求人让自己从县衙转职,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双手捶打着自己胸膛,狠狠地剜了穆谣一眼:“老子不做了!你给我等着!” 穆谣则是回报他一个灿烂无比的龇牙笑:“您老走好。” 处理掉陆师爷这个“毒瘤”,穆谣只觉神清气爽,遍体舒畅,又听杂役来报: “穆大人,您的亲戚在偏厅等候。” “亲戚?”穆谣大惑不解。 杂役回道:“她自称是您的表妹,来投靠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很会猜=v= 穆谣:其实我是一朵黑莲花…… 第13章 “表妹” “表妹?” 穆谣蹙起眉头,寻思着为何突然会被找上门,不知道这位“表妹”与故去的“穆谣”关系如何?会不会被瞧出些什么端倪? 他跟着杂役拐进偏厅,一眼便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垂头站在椅子旁,像被夫子罚站的学童。 她头上梳着双丫髻,两鬓发丝自然垂下,衬出一张娇俏可爱的瓜子脸;穿的是一身几近褪色的麻布袄裙,脚上布鞋打了几块颜色各异的补丁。 听见来人的脚步声,小姑娘怯生生抬起头,一双秀目乌黑明亮,她的目光落在穿着官袍的穆谣身上,双手不安地握紧在身前,一声不吭。 穆谣在主位上坐下,挥退杂役,见她还是伫在一边,僵硬得跟木头似的,便温柔笑了笑,对她说:“现在没别人,不用这么紧张,坐下吧,喝口水。” 听见穆谣的话,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慢慢挪到椅子上屈膝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然后把茶杯放在桌上摆正,挺直腰背,双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上。 她这一连串举动跟穆谣刚才的“指令”一份不差,穆谣哭笑不得:“他们说你来投靠我?” 小姑娘点点头,从袖口摸出一块约莫有两枚铜钱大小的玉牌,递给他。 穆谣接过一看,这块玉牌看起来已有些年月,看出玉质不错,上面刻着一个“穆”字。 “我叫穆寰,今年十五岁。”小姑娘的声音像银铃一般,轻柔悦耳:“我们家是穆家的旁支,我爹是穆鹏,您的叔父。他早年到崇州做生意,遇上我娘亲,就在那边落地生根。” 穆谣看了几眼,便把玉佩还给她,他依稀记得,死去的“穆谣”的身上也有一块差不多的玉佩,只是比穆寰的大一些,也更精緻。 如此说来,穆寰应该是他的表妹无误,从小姑娘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来看,表兄妹两人似乎并不亲密,甚至可能没有见过面。 想到这里,穆谣暗暗松了一口气,问道:“是不是家里遇到了什么困难?” 穆寰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红:“两年前,爹病危,娘亲让我尽快从学艺的地方赶回家。到家后不到半天,爹就去世了。”她低头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穆谣递给她一块手帕,穆寰感激接过,梗咽着说:“谁知爹的头七才过,娘亲就对我说,家里生意撑不下,让我帮帮家里。” 穆谣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便听她说道:“娘亲把我卖到了戏班,做个打杂丫鬟。” 穆谣咂舌:这当娘的怎么这么狠心?完全把亲女儿当货物? 见穆谣眉头紧锁,穆寰又说:“幸好,戏班的班主对我很好,教了我很多东西。不过,上个月,班主遣散了戏班,回乡种田。” 她嘆了一口气,眼中滑下两行清泪:“我以为终于可以回家,谁知道等我千辛万苦赶回崇州,才知道半年前崇州发大水,兄长和娘亲都不知所踪。” 穆谣见她哭得鼻子通红,惹人生怜,一边安慰道:“别担心,他们一定会吉人天相。”一边心想穆寰难不成是想让自己收留她?还是想让自己帮忙去寻找娘亲和兄长? 穆寰拼命点了点头,犹豫地看了穆谣一眼,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求公子收留我吧,我会为你做牛做马!” 穆谣被她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弯下腰想扶起她,穆寰却纹丝不动,急切地说道:“寰儿力气很大,砍柴挑水洗衣都没问题,什么都愿意做!我会功夫,可以保护公子!” 听见最后一句,穆谣哑然失笑:这小丫头怎么这么耿直?自己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小姑娘保护,怎么说得过去? “真的,只要有个挡雨的屋顶,给口饭吃我就很满足。” 穆寰扯着穆谣要拉起她的双手,不住哀求。
第25页 穆谣费了不少劲才把她劝起来,暗想这小姑娘虽看着瘦弱,但会功夫应该是真的,自己比她高大不少,力气居然拗不过她。 他在心中飞快地斟酌了一番: 自己现在是穆寰唯一的亲人,她又这么可怜,不收留似乎说不过去。 再者,穆寰看着挺懂事,等他赶走老僕与厨娘后,家中正好需要一个帮手。 穆谣起身走到她身边,柔声说道:“那你便跟我回穆府吧,别说什么收留不收留,一家人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又问:“饿不饿?不要叫‘公子’这么生疏,表哥带你去吃饭?” 穆寰一愣,抬头怔怔地看着穆谣,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穆谣免不了有些心疼,他虽是家中独子,然而父母早亡,童年也没怎么体会过被长辈宠爱的感觉。 故与同龄孩子相比,跟人相处的时候总是战战兢兢,潜意识认为自己不被人喜欢。 穆谣在她面前蹲下,抬头看向穆寰尚泛着泪珠的双眼,温和问道:“寰儿想吃些什么?那么远赶来累了吧?” 穆寰嘴唇有些发颤,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摇着头:“不饿,一点都不饿,马上可以干活。” 穆谣失笑,这是什么话?自己是她表哥,又不是奴隶主。 他站起身,笑着向穆寰伸出手:“那我们回家吧。” 穆寰抓住他的手,几乎是从椅子上蹦起,破涕为笑:“好!” 带穆寰回家的路上,穆谣打趣道:“你说你会武功,有多厉害?” 穆寰歪了歪头,想了一会,盯着他的双眼,神情无比认真:“一打五没问题,一打十可能够呛,不过别担心,真遇上的话,公子你赶紧跑就是了。” 穆谣:“……” 他不禁怀疑穆寰到底是在什么环境长大,这真是十五岁小姑娘说的话么? 两人走到穆府门前,才推开门,便听见两个刺耳的声音: “公子,我们的工钱准备好了吗?” “哎呀,这哪来的野丫头?” 穆谣脸色一黑,是该料理这两人的时候了。 老僕和厨娘一人背着一个包袱,站在门口,那眼神,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穆谣把穆寰护在身后,斩钉截铁道:“放尊重点,这是表小姐!另外,你们不再是穆家的下人,滚吧!” 老僕与厨娘面面相觑,平日嚣张惯了,从没把穆谣这个公子放在眼里,更不认为穆谣有胆子赶他们走。 片刻过后两人便回过神,厨娘破口大骂:“你算什么意思?没有工钱也想打发我们走?想得美!” 老僕应声附和:“就是!难怪方公子不要你!你就是……”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穆谣便听见身后的传出一声怒喊:“不准你们欺负公子!” 穆谣回过头,只见穆寰一手抓起门后的扫帚,身影旋风一般向口出恶言的两人冲去,他连抬手拦都来不及。 老僕和厨娘没料到她一个娇弱的小姑娘会敢跟他们动手,一时措手不及,甚至忘了抵抗。 穆寰挥舞起扫帚,一个神龙摆尾,只听“唰”一声,两人头上结实挨了一下,才想起要躲,但已经晚了,穆寰像拍苍蝇一样,把他们打得在院中上蹿下跳,哭爹喊娘。 她横着扫帚猛地向两人小腿扫去,直把两人颳倒在地,接着她先是一脚踢向老僕的□□,又一巴掌扇在厨娘脸上,把两人打得嗷嗷大叫。 踢完后她还不解气,扬起扫帚,把两人当成是院子里的落叶,往他们身上狠狠刷去,揍得两人鼻青脸肿,在地上滚出几圈远。 穆谣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起初他是担心穆寰有危险,如今他总算反应过来,方连忙出声制止:“寰儿别打了!小心出人命!” 他走上前去,本想教训两人几句,便撵他们走。 这时,两人掉落在地上的包袱吸引了他的目光,穆谣蓦地止住脚步,脸色铁青,指向散开的包袱,厉声问道:“这些是什么?” 包袱中有几锭银子,还有一些首饰、书画,绸缎衣服,都不便宜,明显不是两人的工钱能买得起。 厨娘还不死心,挣扎着妄想要爬上前抢回,穆寰一脚碾在她手背上,便听见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老僕被这么凶狠的穆寰吓得快要尿裤子,哭喊道:“公子息怒!这些不是偷的!是乡亲孝敬你的,我们只是代收,现在都还给你,饶了我们吧!” 穆谣被气得浑身发抖,紧咬着嘴唇,脸绷得紧紧的,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 未等他开口,地上的两人又发出声声哭号,无非是说两人在穆家多年,求穆谣念旧情,放他们一马。 穆寰碍着穆谣刚才让她住手,打得不怎么尽兴,抬起脚便重重地踏在老僕的肩上,又把扫帚棍“咚”地一声杵在厨娘面前,剎那便让两人闭上嘴,大气不敢出。 穆谣早被两人的鬼哭狼嚎震得头痛,这下倒是清静了不少。 穆寰找来绳索,把两人捆成粽子,又走到穆谣身边,小声说:“公子,要不把他们卖给人牙子吧?” 穆谣从未碰到过这种事,正拿不定主意,听见穆寰的提议,眼前一亮:“就按你说的做吧。”
第26页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攻上线~ 天凉了,让我们抓个前任去烤来吃_(:3」∠)_ 感谢两位亲的地雷和营养液,笔芯 第14章 第十四章 穆谣在床上伸了个大懒腰,踢走了三个瘟神,像把胸中的浊气都吐个干净,遍体舒畅。 他好久都没这么睡得这么香甜,直到听见鸡鸣,还抱着被子不愿松手。 寰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打好水了,要端进去吗?” 穆谣恋恋不捨从床上爬起,揉着惺忪睡眼打开门,见寰儿端着盆站在门外,随口说道:“这么早?” 昨天寰儿帮了大忙,穆谣曾再三表示,二人是亲人,不用管他叫“公子”,但寰儿坚持认为穆谣是官老爷,她又是下人,不可如此无礼。 穆谣见一时很难改过来,也就只得先由她去。 寰儿点点头:“寅时快过了,需要伺候公子穿衣吗?” 她的话直接把穆谣吓醒,慌乱地挥挥手:“不!不要!我有手有脚的,自己能穿。” 寰儿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她把水盆放下,转过身说:“早饭已经做好了,我现在给公子端过来。” 看着寰儿的背影,他不禁感嘆:寰儿这么年纪小,家务事样样精通,不像他自己,十四五岁的时候叛逆得要死,半点正事不干,偏偏打架又没寰儿厉害。 穆谣关上门,捧起水往脸上泼去,驱走最后一丝睡意,才后知后觉地闻到水中一股淡淡的米香,原来这是稀释过的淘米水,难怪洒在脸上特别舒服。 穿戴整齐,穆谣抬头看了一眼铜镜中有些陌生自己:这就是古代公子的生活? 他吃过早饭,走到院子便看见寰儿已经等在门前,准备送他出门。 “公子,我今天就去把那两个人收下的礼物还回去。” 昨晚寰儿把老僕和厨娘关在柴房里,怕是用了些手段,让对方把从哪收的礼都交代个一清二楚,让穆谣佩服得五体投地。 穆谣应了一声,忽而脑中灵光一闪,沉思片刻,从袖中摸出一串铜钱交到她手上:“给自己买点好吃的,顺便帮我打听些东西……” *** “穆大人,早。” 不只家里,连媒官府今天的氛围也与往常不一样,杂役们远远看见他,大声问好后,便各自散开干活,不似以往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闲话。 穆谣走进大厅,便见袁缘已经到了。看见他进来,袁缘起身行了个礼:“穆大人,今天您的心情似乎不错。” 穆谣见她桌上有摊开的卷宗,心想自己真是没看错人,行动力真强,关切地说:“袁师爷真是有干劲,旧案件可能有点多,别急,慢慢来就好。” 袁缘勾起嘴角,开口道:“谢穆大人夸奖,我已经整理好了,错配、未完结的纠纷一共有四十九件,其中失效的有六件,计划……” “居然这么多……”穆谣又在心里“问候”了陆师爷一通,抖擞精神,摩拳擦掌道:“那就按你的安排去做吧。” 两人上午的进展本来十分顺利,直到杂役来报:“颜刺史及方公子求见。” 穆谣听见这两个人名,想起先前老僕和厨娘的话,眉头不经意地折了折,没想到方逸寒这么大胆,居然敢找上门来。 那好,上次出了个大乌龙,他还想着什么时候再找个机会,狠狠收拾这位前“未婚夫”。 穆谣沉下脸,对杂役说:“请他们进来。” 袁缘在一旁看着穆谣,不发一言,已心中有数。 颜刺史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浅绯色官袍,乌纱帽下鬓角已有几丝白发,长发梳得服服帖帖披在肩后。他身材健壮,双目炯炯有神,红光满面,眉毛与鬍鬚都很浓密,眼角有几道浅浅的鱼尾纹。 方逸寒跟在颜刺史身后,手上捧着两个礼盒,眼皮一抬,瞄了堂上的穆谣一眼,脸上浮现一个阴险的狞笑;又冷冷瞥了一眼旁边的袁缘,昂起下巴,翻了个白眼。 穆谣按捺着涌起的怒火,脸上却越发恭敬,拱手对颜刺史一拜:“下官未知刺史大人前来,有失远迎。” 颜刺史双眼笑得眯成一条线,回礼道:“穆大人客气了,是老夫冒昧前来,感谢穆大人接见。” “那是,按规定,若是媒妁之事,除非有尚书府的公文,须提前到媒官府杂役处领号,排期受理。” 袁缘跟着穆谣身后,脸上笑意盈盈,躬身道:“不过,看样子,颜刺史应该是来恭贺穆大人上任,自然什么时候都是欢迎的。” 听见她的话,颜刺史一愣,穆谣故作惊讶,连忙“指责”她:“袁师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颜刺史德高望重,受人爱戴,怎么可能是这种以权谋私的官僚?!” 他回过头对颜刺史赔笑道:“颜大人,她是新来的,多有冒犯,请您多多包涵,千万勿要与她计较。请上座。” 颜刺史“呵呵”一笑,并没有半点生气:“姑娘说得对,无论官位高低,理应一视同仁,秉公办理。”他看向穆谣:“穆大人有如此正直的部下,必定如虎添翼。老夫这次前来,确实是携礼祝贺穆大人新官上任。”
第27页 穆谣请颜刺史在主位坐下,命杂役奉茶,不看方逸寒一眼。 他知道颜刺史说的都是场面话,他一个七品媒官,又无权无势,哪有脸让一个五品刺史来给自己上门道贺,说出去都没人会信。 这就是他讨厌官场的原因,从不愿意好好说话,做事总是拐弯抹角。 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一阵,颜刺史总算想起“正题”,从袖中摸出一张大红色的请柬,递给穆谣,眼中难掩喜色,开口道:“下月初二,是犬子颜鑫与方公子的大婚,望穆大人能赏脸光临。” 他抬头看了袁缘一眼,笑说:“袁师爷也可一道前来。” 穆谣接过喜帖一看,乜了方逸寒一眼,明知故问道:“颜逸函是哪位青年才俊?竟能有幸获得颜公子的垂青?” 按当朝律例,男方入赘,须由岳家取名,结婚之后要用岳父家取的名出面,即等同于岳父家的小媳妇,可能还要再低一等。 请贴上用的自然也是入赘后的姓名,看今天方逸寒对颜刺史点头哈腰的样子,穆谣不用猜也知道,“颜逸函”正是要“嫁入”颜家的方逸寒。 颜刺史听后抚掌笑道:“正是老夫身旁的方公子,听闻穆大人与方公子是青梅竹马,你便不要打趣他了。” 穆谣干笑两声,不好在颜刺史面前发作:“原来是方公子,难怪,我看这名字是挺熟的。” 颜刺史放下手中的茶碗,语重心长地对穆谣道:“穆大人先前与逸函的纠纷,他都对老夫说了。逸函是个好孩子,难怪穆大人会心悦于他。但是感情的事无法勉强,穆大人还年轻,一定能找到称心如意的郎君。” 穆谣额头青筋乍现,死死咬住牙关:什么意思?说我在倒贴? “颜刺史多虑了,穆某可不是那种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攀炎附热的小人。”穆谣斜眼看了方逸寒一下,一字一顿:“不知道好事者在背后说了什么,穆某相信颜刺史是个明辨是非的人。” “那是,”方逸寒皮笑肉不笑地附和道:“前两天我刚好看见穆大人与一位贵公子在醉仙楼浓情蜜意,羡煞旁人。又听闻那位公子来自京城,出手大方,莫不是穆大人在京城时结识的权贵?” “方公子为何如此留意穆大人的行踪?”袁缘掩嘴笑了笑,插话道:“穆大人掌管婚配,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只要在这绫安城内,都可以是他牵红线的对象。何况,穆大人尚未成亲,又长得一表人才,被追求也是理所当然,方公子有什么好惊讶?” 方逸寒一时语塞:“我……” 颜刺史有点诧异,马上反应过来:“原来穆大人已经有心上人了,恭喜!若是穆大人不介意,请务必携同亲眷一起前来犬子的婚宴。” 穆谣万万没想到颜刺史会这么多事,抽了抽嘴角:“颜刺史真是客气。” “一言为定。”颜刺史兴致勃勃,本还想继续往下说,方逸寒委婉地提醒道:“岳父,时候不早,我们还得到醉香楼试菜。” 这才让颜刺史止住话匣子,起身意犹未尽地说道:“那便不叨扰穆大人,改日我会请人把入赘文书送到媒官府,告辞。” 送走两人,穆谣瘫在太师椅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脑子有点乱:他上哪去找袁公子?从颜刺史刚才的话来看,方逸寒肯定在背后中伤他,该怎么处理比较好? 袁缘走到穆谣身旁,轻声问:“大人为何如此烦恼?莫非你真的还对方公子旧情未了?” “呸呸!”穆谣弹簧般从椅子上蹿起:“我喜欢一条狗都不喜欢那个方逸寒,拿他跟狗相比都侮辱狗了。” 袁缘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话锋一转:“所以,那位在醉仙楼跟大人你侬我侬的公子,是大人的心上人么?” 想起袁公子,穆谣嘆了口气:“方逸寒胡说的,我们就萍水相逢而已。” “哦,是么?”袁缘故意拖长尾音:“那就奇怪了,方公子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穆谣想起当时两人“亲密”的举动,这回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忍不住用双手捂住脸:“别问了。” 袁缘没打算放过他:“那位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大人一边说对他没意思,一边又如此在意?” 穆谣想起袁公子风度翩翩的模样,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三句话: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他脸微微一红,嘴角漾起浅笑:“是个特别好看的人,就是那种,光是看到他,心里就像会开花一样,但我跟他……”他无意中看了袁缘一眼,好奇道:“你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聂源枫:老婆夸我>< (关于寰儿对穆谣的称呼,上一章稍微改了一些,不影响阅读) 第15章 第十五章 袁缘双眼弯成两道月牙,调侃道:“把人夸成这样,还说不是对人有意思?” 穆谣摆手:“真的没有,我跟他就两陌生人,也不想去打扰别人。你有空去帮我打听打听,颜刺史和颜公子是什么人。”
第28页 如他所料,袁缘明智地没有细问缘由,只回道等处理完媒官府的事,她便会马上去办。 穆谣背着手独自走出前厅,看着满院正开得灿烂的杜鹃发呆。 自他穿越到这里,似乎已经过去一个月抑或两个月? 身边的人换了好几拨,他的印象已有些模糊。 本来只想守着穆府那一亩三分地,安安分分过日子,没想到会意外横生。 在穿越之前,他并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想做个一般人,除去由于性向不会结婚这点外,他会做着普通的工作,像工蚁一样生活。 职场黑暗他也目睹过,不过他一向为人低调,倒是从未被捲入什么乱七八糟的斗争中。 所以,他一开始以为,在这里,只要他不偷不抢,也是能过上风平浪静的生活。 陆师爷和那两个恶僕的事仿佛当头棒喝,让他认清了一点:他的与人为善,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是软弱可欺;他本以为自己与世无争,他人怕是只把这当成故作清高。 况且,世界上只有穆谣自己知道,方逸寒的计谋其实是成功了,正主“穆谣”的死,乃是拜他所赐。 这就意味着,假如穆谣再不提前想办法自保,性命将岌岌可危。 穆谣现在的处境,好比已经被方逸寒拖到了火山口,要想脱身,只能把后者踹掉,才能自救。 从刚才与颜刺史的接触来看 ,对方看起来像是一个通情达理的长辈,至少在表面上,他对袁缘的暗中顶撞也没有心生不悦。 而方逸寒的未来夫君——颜公子,穆谣则是完全不了解。 这就是他让袁缘去打听颜家的用意,由始至终他想对付的只有方逸寒一人,平白无故树敌非常愚蠢,如无必要,他不想波及到无辜的人。 不过若是颜家跟方逸寒是一丘之貉,那就另当别论。 穆谣一路心事重重地走回家,来到穆府大门前,才发现门上贴着两个大红的“福”字,比起先前败落的样子,看上去喜气多了。 “寰儿?” 穆谣推开门,便看见院子里的落叶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几个竹箩筐在墙边一字排开,上面是一些咸鱼、辣椒、菜干等;屋里的被子整整齐齐晾在一边,原本漏风的窗户已被糊好,还贴上了各种好看的剪纸。 这才是人住的地方!穆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到半天的功夫,这个破旧老宅子居然焕然一新。 寰儿听见穆谣的声音,从厨房跑了出来,脸上的煤灰还没来得及擦:“公子你回来啦,午饭马上就好了。” 穆谣心中一热,走上前道:“我帮你吧。” 寰儿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瞪大眼睛连连摆手:“不可以!公子怎么能做这种粗活。” 可这次穆谣异常坚持,还硬是拉她在桌边坐下,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问道:“你一天怎么做这么多事?” 寰儿有些手足无措,捧着碗,局促不安:“我之前一直都是这样的呀。” 穆谣无奈摇了摇头,低头扒饭,没有说话。 待两人用过膳食,寰儿便向穆谣“报告”她今天打探的成果: 穆谣让她去探问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日新到媒官府上任的袁缘。 “袁姑娘在四天前跟着商队来到绫安城,在平门巷的青云客栈投宿。据掌柜的说,她来了之后,天天往在城内商业街跑,每天买的东西都不一样,有布匹、珠宝、衣裳,不少人都以为她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没想到她会当上媒官府的师爷。” 听过寰儿了解到的消息,穆谣沉思片刻,这几乎都与袁缘口述的一致,至于袁缘真正的秉性如何,则要在平常相处中才能慢慢揭晓。 不知为何,寰儿却误解了他的意思:“公子喜欢袁姑娘吗?我打听到,袁姑娘正有意找一个落脚地,毕竟一个女子住在客栈不太合适。” 穆谣心想你见识过她的身手就不会这么想了,又听寰儿说道:“要是公子喜欢她,干脆邀请她到府上住如何?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咳咳,”穆谣尴尬地轻咳两声,打断寰儿的提议。虽知道向寰儿谈这个不是很适合,但为了避免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他只得开口道:“寰儿,之前没对你说,其实表哥我,是个断袖,就,你知道断袖是什么意思么?” “当然知道,”寰儿想也不想就冲口而出:“喜欢男子,我之前的师父就是断袖。” 穆谣:“……好吧。” “那么寰儿不明白,为何公子会想知道她的事?”寰儿好奇问道:“是不是她对公子不敬?才让公子今天回来后一直愁眉不展?” 穆谣听后一怔,没想到寰儿细心到如此地步,苦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这么厉害。我是有些担忧,但不是因为袁姑娘。” 这些事憋着心里太久,他急需一个倾诉的对象,这个人必须是与他站在同一阵线。 于是,他便把方逸寒指使秦寒毒害自己,到方家与颜家定亲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寰儿。 寰儿猛一拍桌面,“腾”地站起:“这个姓方的太可恶了!不但见异思迁,还差点害公子丧命!一定不能放过他!”
第29页 她怒气沖沖地说道:“等我今晚带上个□□布袋,趁着他落单的时候,去打他一顿!” 穆谣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扯着她坐下:“我之前就想说,你别一动怒就冲上去打人。之前那两个恶僕就算了,万一方逸寒去报官,你我都得遭殃。” 寰儿胸有成足地拍了拍胸膛:“不会的,我会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先蒙住他的头,他看不见,没有证据。” 穆谣扶额:“那你有没有想过,在外面的人看来,表面上跟他有仇的就我一个,他一出事我的嫌疑肯定是最大的。” 寰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皱起眉头,似是正陷入苦思冥想。 穆谣料想寰儿应该被自己劝阻住了,便不再管她:“你去玩吧,我再想想,现在离颜家的喜事还有些日子,我回房歇息一下。” 不料他还没来得及更衣,寰儿就来敲响房门:“公子,袁姑娘拜访。” “袁姑娘?”穆谣手一顿:“她来做什么?” “不知道,”寰儿回答:“现在她等在前厅,如果公子不想见她,我就打发她走。” 穆谣打开门,理了理衣襟:“不,我现在过去。” 看见穆谣进来,袁缘起身道:“不请自来,还望穆大人不要见怪。” 穆谣请她坐下,又见寰儿已奉茶,便问道:“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袁缘没有开口,而是眼珠一转,看了站在一旁的寰儿一眼。 穆谣随即明白她的意思,想个了藉口支开寰儿。 待厅内只剩两人,袁缘才开口道:“关于颜刺史与颜公子的事,我探听到了一些。又怕媒官府内人多口杂,这才斗胆到穆大人府中打扰。” 穆谣颔首道:“袁姑娘果真心思慎密,做事令人放心。” 据袁缘说法,颜刺史在绫安城声望甚高,皆因他上任以来克己奉公,爱民若子,深得本城百姓爱戴。 颜家的两位公子均是饱读诗书,品行端正。 特别是与方逸寒定亲的颜鑫,一向谦和礼让,待人接物进退有度,风评颇佳。 “听上去是个十分优秀的人,”穆谣不禁疑惑:“为何会看上方逸寒?” 袁缘微微一笑,应是早料到穆谣会这么问,答道:“方家是世代从商,与颜家结亲,高攀了不只一点。方公子在诸位追求者中,胜在最为大胆和有恒心。” 穆谣暗暗嘀咕:就是不要脸和死缠烂打吧? “除此之外,我还听到一个有趣的传闻,方公子曾向颜刺史诉苦,说穆大人诬陷他。”袁缘看了穆谣一眼,语气波澜不惊:“听闻穆大人到京城赴考时,您的小厮秦寒爱慕方公子而不得,误以为方公子心悦于您,因爱生妒,向穆大人下毒手。” 穆谣一言不发,脸上乌云密布,只握紧双拳,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袁缘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接着说:“这一切方公子都被蒙在鼓里,他虽然同情穆大人的遭遇,然而他也不过是怀璧其罪,穆大人您却迁怒于他,认为秦寒乃受他指使,实在是让他百口莫辩。” 穆谣怒极反笑:“这件事已经传开了吗?” 袁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好,很好!” 穆谣听得怒火中烧,只是顾忌着袁缘在场,无法发作。 “我相信穆大人。” 此时,袁缘脸上平静如常,直视着穆谣的双眸,她的瞳孔清澈透亮,如同一潭碧水,语气却不容质疑:“属下斗胆进言,方逸寒阴险狡诈,恐怕他入赘颜家后,会对穆大人不利。” 第16章 第十六章(修) 听见她的话,穆谣怔了一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你才认识我两天,怎么知道不是我做的,而是造谣?” 只见袁缘上身斜倚在把手上,一手托着腮,揶揄道:“大人会差人打听属下,属下自然也会去打听,自己将跟随的是什么人,很公平不是么?” 穆谣下意识咽了一口水,无法相信会这么快被她发现,一时未曾回话。又见她似笑非笑地问道:“我初来乍到,行事不得不谨慎,大人不会怪罪吧?” 被反将了一君,穆谣硬着头皮,话题一转:“那如果是你是我,接下来会怎么办?” 袁缘勾起嘴角,眼中露出几分挑逗的神色,这才端正坐姿,回道:“如果是我,大概会想方设法阻止这门亲事。” 穆谣对此未置可否,他虽然也有这个念头,但具体如何实现,还需要了解更多颜家与方家之间的事。 于是他笑了笑:“谢谢袁姑娘提点,我会考虑的,我送你回去吧。” 见穆谣下了逐客令,袁缘也没有多说,起身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走到大门时,袁缘对身旁的穆谣说:“穆大人送到这里就可以了,等会我还得去看房子。” 穆谣想起刚才寰儿说的话,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没关系,我也是闲着,送你到大街那头吧。” 他顿了顿,又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问一下,你现在住的地方不好吗?在找什么样的房子?” 袁缘没有拒绝,歪了歪头,一边走一边回答:“现在住那里是客栈,人流比较复杂。而且,我现在已经打算在这里定下来,自然要找一个好一点的地方,慢着!”
第30页 她眼明手快地扯住穆谣的胳膊,穆谣一下措手不及,再被她轻轻一推,便被她压在墙上。 袁缘身材比穆谣高大不少,几乎把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下。 一股极为清淡的香气像蛇一般,缠上穆谣的全身,两人鼻尖仿佛下一秒就要贴上。 剎那之间,穆谣竟感到有些唇干舌燥,心中有些什么炸开了,他僵在墙上一动不动,对身体的反应,他内心只剩下一个念头:怎么可能? 他对自己的性向相当确定,不仅上辈子就是弯的,连穿越的这具身体也是个断袖。 不要说亲近女子,就算是有个绝世大美女,当场在他面前褪去衣物,作为一个“天然弯”,他不仅硬不起来,甚至吓得发“软”。 而袁缘不过是靠近了些,他应该毫无波动才是,难道自己被掰直了? 不知道穆谣脑内正天人交战,袁缘将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不远处。 穆谣脸颊发烫,强迫自己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便见方逸寒和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正沿着路边匆匆走来。 乍看两人脸上并无异色,但低头一看,两人暗中十指紧扣,透出几分暧昧。 那个小厮样貌清秀,衣着比普通人家的僕人要好,不知道是方家还是颜家的人。 穆谣忍不住咂舌:“那位是?”方逸寒成亲在即,两人如此举动实在不适合。 “那是颜公子的贴身小厮之一,颜栋。”不知为何,袁缘看起来有点幸灾乐祸:“当初方逸寒追求颜公子,在颜公子周遭的人身上也花了不少功夫。” 眼看那两人就要消失在街角,穆谣一时心急,本能就想动身追上去。 不料两人靠得太近,穆谣挺身时一个不注意,两人衣袍下某处以一个极其尴尬的姿势碰到了一起。 袁缘:“……” 穆谣:“……” 从以为自己“突然变直”到再次弯成蚊香,穆谣心情可以说是大起大落,暗中还带了些无法言喻的雀跃: 不错,现在谁也没占谁的便宜,咱们扯平了。 袁缘的气息也有几分不稳,没想到穆谣会一下撞到自己怀中,更没想到他的身体这么柔软温热,夹杂着诱人的沉香味,害得自己居然起了反应。 穆谣扯住他的衣袖,等他回过头,为了打破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穆谣开口道:“跟上去吧。” 袁缘竭力定住心神,对穆谣点了点头,自然而然拉起他的手,往暗巷旁的一条小巷子跑去。 袁缘的手掌宽厚有力,虎口有一层厚茧,穆谣也不问他要带自己到哪里,却是对这位男扮女装的师爷起了极大的好奇。 两人跑到巷子尽头,不远处是一扇大门,上面的牌匾写着“方府”二字。 袁缘拉着穆谣躲在巷中的杂物后,两人之间一时沉默,穆谣起了玩心,故意趴上他的后背,咬着他的耳朵说:“哪天把你的衣裳借本官也穿穿呗?” 袁缘耳根有些发热,恼羞成怒地回过头,却见穆谣眼笑意盈盈,并无半分取笑之意,他回嘴道:“怎么,想比一比?” 穆谣伸出手指挑逗般掠过他的鬓角:“聪明!说不定我的扮相不输你。”见袁缘难得有些害羞,穆谣也算良心发现,大发慈悲地放过他,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换了个话题:“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这里?” 袁缘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四处张望,一边回答道:“颜家家教很严,颜公子又是嫡长子,平常要处理的事务也多,不可能像一般二世祖那样,整天谈情说爱。何况,两人即将成婚,更不能私会,以免传出些风言风语。那么,他跟方逸寒之间的联繫,只能是通过下人。” 他看向穆谣,意味深长地说道:“利用小厮来对付主人,他成功过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穆谣一阵后怕,忽然就被袁缘一把摁下了头 。穆谣被他摁得吓了一跳,本能想要挣扎,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嬉笑声。 这里是方家的后门,平常没什么人经过,方逸寒与那小厮越发大胆,竟还没进门就开始拉拉扯扯。 穆谣皱起眉头,这两人的事应该只有方家的人知道,怎么样才能让颜家知晓? 等方逸寒与小厮进了方家,袁缘才放松警觉,对穆谣说:“走。” 穆谣一愣:“去哪?” “当然是进去看了,来都来了。”袁缘一手抓起穆谣的衣领,像拎着小鸡一样,提气便跳上一旁屋顶。 穆谣:“!!!” 他从没见识过轻功,差点脚一软,从屋顶滚下去。 袁缘不得不搂住他的腰,像扛水桶一样,用手臂把他拦腰勾起,在屋顶上飞檐走壁。 穆谣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像在空中起飞一样,害他只得死死抱紧袁缘手臂。 幸好这样的“飞翔”没持续多久,袁缘抱着他跳到方家内院,这才放他下地。 一轮天旋地转过后,再次脚踏实地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好,穆谣一手扶住假山,一手抚在胸前,企图平伏剧烈的心跳。 袁缘拍了拍他的肩:“没吓到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页 穆谣:掰直是不可能掰直的,这辈子只能做个纯零这样子 第17章 第十七章(捉虫) 穆谣无意识般反手搭上他的手臂,感到对方身体一僵,轻喘了口气,竭力扬起嘴角,低声说:“放心,小爷没那么娇弱,走吧。” 袁缘定了定神,用手背撞撞穆谣的胳膊,偏了偏头,示意他沿着后院的假山摸过去。 两人借着假山作遮掩,悄无声息地找到方逸寒的房间,里面传来两个男人的调笑声,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引人遐想的闷哼。 袁缘眉头紧锁,随手摺了根树枝,猫着腰就要去撬开窗户。 不巧,这时走廊尽头响起一串脚步声,听起来不只一个人。 他只得退到假山后,穆谣给他使了个眼神,拍了拍他的手,让他不要着急。 走廊边上走过来两人,似乎是方家的小厮,一人手上捧着一个托盘,一个上面盛的是些瓶瓶罐罐,一个上面覆着方巾,看不见里头。 两个小厮有说有笑,走到房门前,其中一人抬手叩了叩房门,软声问道:“公子,我们现在可以进来吗?” “快进来,等你们很久了。”方逸寒的声音从房中传来。 两个小厮相视一笑,神情暧昧,推门而入。 房门打开的那刻,房内不堪入目的一幕、尽数收入假山后偷看的两人眼底。 “太噁心了。” 穆谣捂住嘴,一阵反胃。 两个小厮把托盘放在桌上,其中一个揭开托盘上的方巾,另一个则是转身关上门。 只是一瞬间,袁缘看清了托盘上的的器皿,瞳孔剎那间放大。 “怎么?”穆谣见他神色不对,推了推他:“去窗下瞧一瞧?” 袁缘沉思片刻,嘴角浮起玩味的笑:“好,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接下来看到的可能会更令人不舒服。” 见穆谣脸色有点苍白,袁缘便不再闹他:“上吧,要是你承受不来,我就把你敲晕扛走,保证平安送你回家。” 穆谣额头冒汗:“不用这么客气,我可以的。” 两人弓着腰熘到窗下,房中的声音越发让人脸红耳燥,不用想也知道那四人在房内行什么好事。 袁缘巧妙地将窗户撬开了一条小缝,一阵酸涩微苦的气味从房内泻出,两人闻到时皆是皱起眉头。 这气味让人头晕脑胀,十分不适,穆谣用汗巾捂住鼻息,只消看了一眼房内,便差点惊呼出声:“这是迷丨幻丨药?” 袁缘面罩寒霜,对穆谣一点头,再看了房内桌上的药粉一眼,便掩上窗户,让穆谣退回假山后。 “抱紧了。”他环上穆谣的腰,穆谣抓紧他的手,便感到他深吸一口气,一眨眼两人就落到方府外的暗巷中。 “别东张西望,小心他们发现。”袁缘故意挽住穆谣的手,两人表面上就像一对痴缠的小情侣,他压低声问:“你之前知道方逸寒暗地里是这样的人么?” 穆谣一把扯住他:“要是我知道,还哪会跟他谈什么婚约?我又没疯!” 刚才看到的东西让穆谣心有余悸:“那几个人嗑的是什么东西?” 袁缘不想跟他说太多,应付道:“我也不清楚,不知道颜大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你是说颜家也是像刚才那样、那样……”那个词穆谣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袁缘没有回答,脑里闪过很多猜想,两人不知不觉又走回热闹的大街上,直到穆谣别扭地甩开他的手,才回过神。 穆谣停下脚步,想起寰儿先前的提议,抬眼说道:“要是,你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可以先来我这。” 经过刚才的事,穆谣对袁缘的戒心消除了不少,态度也不似先前般拘谨。 他见袁缘眼中透出诧异,便补充道:“我先前赶走了两个人,穆府现在只有我和我表妹,你要不嫌弃,可以暂时在这里住到找到合适的地方为止。你不要误会,”他牵起嘴角:“我对你可没有非分之想,加上我根本打不过你。” 彼时已将近傍晚,袁缘回过头,夕阳的余晖包裹温柔地包裹着穆谣,此刻仿佛忽然万籁俱寂,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好。”袁缘听见自己忽而加剧的心跳声,反应过来时,应允的话已脱口而出。 穆谣没想打他会这么快答应,绽开一个笑容,小跑到他身边:“随时欢迎,走吧,我送你回客栈。” 袁缘淡淡一笑:“不如就今晚吧,我等下收好包袱,明天休沐,免得你另外跑一趟。” 如袁缘所说,穆谣只在客栈门前等了他不到一刻钟,便见他背着包袱走出门外。 两人转过身后,客栈里有一队商队、一个戏班随后也结帐退房,准备离开。 *** 夜深,袁缘用过晚饭,便藉口太过劳累,要回房休息。 他关上房门,转身随手解下发簪,墨玉色的长发倾泻而下。 房内不知何时已备好一套冰丝暗灰长袍,案上白玉香炉中燃着塞外进贡的沉香,桌上的庐山云雾茶冒出腾腾热气。 他褪下罩在外面的女装,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迈开两条结实而强健的长腿,舒服地把全身跑进水中,壮硕的胸膛在水雾中若隐若现。
第32页 沐浴过后,“袁缘”——聂源枫换上平日的着装,发髻未束,坐在案前,懒散地开口道:“进来吧。” 近侍韦尘的身影如鬼魅一般从窗外翻进房内,无声无息单膝跪在他跟前。 “如何?” 聂源枫一手抵在腮下,一手有节奏地轻叩桌面。 “暂时没查出颜刺史及颜公子与此事有关,已通知城内将领安排人马,明天随时可以动手。派出的暗卫半数潜伏在颜府与方府中,半数在此处保护王爷。” 韦尘一字不漏汇报完,静静等候聂源枫的命令。 “很好。”聂源枫示意他平身:“进入颜府时,尽量不要硬闯,先以礼相待,万一查明颜刺史果真与其无关,警告几句即可。” 韦尘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王爷,方逸寒,是否需要?”他比了一个“咔擦”的手势。 聂源枫脸上浮起一个恶劣的笑:“倒不至于,他身上说不定还能挖出些什么。不过,你替本王多‘关照关照’他。” “还有,”聂源枫深邃的目光飘向房门:“看紧穆谣,别把他扯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作者已满血复活↖(^ω^)↗ 因为要申榜,稍微压一压字数,依然日更,笔芯 第18章 第十八章 方府里看到的一幕幕,在穆谣脑里挥之不去,他一晚上辗转反侧,折腾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万幸第二天休沐,他早就吩咐寰儿不用叫醒他,可是…… “公子!公子!你起来了吗?” 穆谣的眼皮沉得张不开,他蹭了蹭被子,翻了个身,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照在他的脸上,寰儿在外面把门拍得“砰砰”响。 他全身像散了架一样,勉强把自己撑起来,打开门有气无力地问:“怎么了?不是说了不用管我?” 不像穆谣的无精打采,寰儿眉开眼笑,声音里透出兴奋:“公子听我说,今天一大早,从城外进来两队军队,直奔颜府和方府,据说现在方家一家都进了大牢!” 寰儿的话如同一个惊雷,穆谣的睡意被赶跑了一大半,追问道:“怎么回事?” “具体也不大清楚,要去看看吗?” 袁缘笑眯眯地站在寰儿身后,穆谣见她俩脸上分明都已经在催自己,就差没直接把他扛起去看热闹,便点头回道:“等我洗漱一下,马上。” 三人跟着人流走到颜府,只见一群士兵提着大刀守在门外,严阵以待,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看热闹的百姓在颜府门前堵了个水泄不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据说是方家出事了,之前颜公子和方公子马上就要成亲,估计是被牵连了吧?” “颜刺史上任以来也没出什么事,肯定是方家干的好事。” “就是,那个方逸寒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也不知道颜公子吃错了什么药,才会看上他。” …… 如果说颜家不过是暂时被控制住,那么方家就没那么幸运了,听早上在方府附近摆摊小贩说,进入方家那队人马,带头的将领不容分说一脚把门踹开,人一个跑不掉,全都被带走了。 小贩说得眉飞色舞:“那些士兵不管方家的人怎么求饶,给他们套上枷锁,就让他们闭嘴,警告他们不许喧譁。” “你们知道最精彩的是什么吗?”那个小贩故意卖了个关子,见一群人眼巴巴地盼着自己,得意极了:“你们肯定想不到,是方公子和几个小厮,他们出来的时候,那个样子真是没眼看。” 小贩夸张地捂住眼睛:“个个衣衫不整,当着官兵的面也不知羞耻,疯疯癫癫,被抓到大街上还搂搂抱抱,真是世风日下。” 围着他的人禁不住发出声声惊呼,七嘴八舌说看着方逸寒人模人样,在家居然是这副德行。 穆谣、袁缘和寰儿也挤在听小贩说故事的人群里,听见方逸寒和小厮被抓出来的样子,穆谣和袁缘对看一眼,后者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作声。 又听见小贩不怀好意地说道:“这还不是最震惊的!有人认出,其中有一个居然是颜公子的小厮颜栋!” 众人忍不住譁然,有几个神色猥琐的大叔甚至低声猜测:“颜公子在家里,会不会也是那样?你想,表面谦谦公子,内里狂野缠绵,多诱人!” 接下来便尽是些下流话,三人听不下去,转身便要回府。 才进大门,穆谣支开寰儿去准备午饭,伸手扯住准备开熘的袁缘:“借一步说话。” “你是不是想问,颜家与方家出事,跟我们昨天看到的东西有没有关系?” 袁缘自然知道穆谣想问什么,一见穆谣关上书房的门,便率先开口。 穆谣点了点头:“我们昨天没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 “不好说,”袁缘见穆谣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噗嗤”一声笑出来:“不会扯上我们的,别怕,昨天又没人看见我们进去。这次官府的动作这么迅速,铁定是老早盯上他们了。” 他拉着穆谣到窗边坐下,清了清嗓子:“昨天看到他们吃了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就变得神志不清,我就想到,那些会不会是五石散。”
第33页 穆谣蹙起眉头:“如果是的话,那会怎样?” 袁缘讶异地看了他的一眼,斟酌说道:“你大概忘了,前朝就是由于奸妃妖言惑众,鼓吹吸食五石散是所谓的“通神之道”,上至国君下至平民百姓,甚至连军队也深受其荼毒。”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数百年基业就此毁于一旦,因此我朝□□在登基当日,即下令销毁所有现存的五石散,禁止售卖。即使是医庐,需要调配类似药物时,也必须向太医府阐述缘由,并记录原材料的流向。” “哦,”穆谣大概明白个中缘由,不得不说这个规定确实是明智之举,他又问:“那,像方逸寒这种,他的下场会怎样?” 袁缘摊手:“那得看他牵扯得有多深,若是只是服食,顶多破财挡灾;若是有参与到配制和贩卖,那就自求多福吧。” 他深深看了穆谣一眼,提醒道:“你确定他没对你下手吧?之前很多人都知道你曾和他有婚约,可能会有人找上你,只是没那么快而已。” 穆谣斩钉截铁地点点头,让他别担心:“肯定及确定,虽然我没吃过,也知道五石散会蚕食人的心性,一旦碰上,不定期服用便会百爪挠心,乃至丑态百出。你看我像吗?” “那就好。”袁缘放下心来,又听穆谣问道:“你觉得,什么人会找上我?” 袁缘掩嘴笑了笑,有意提示:“能调动兵马,至少得是侯爷或是王爷,你看,最近绫安城里有没有这样的贵族?” 只见穆谣茫然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一点头绪。 袁缘虽有点失望,却面不改色,将话锋一转,打趣道:“说起来,你不是很讨厌方逸寒,他被抓了,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没有,我乐得看他罪有应得,就是有点不爽。”穆谣耸了耸肩,双手叠在脑后,神情放松:“但如果我能亲自打他的脸,会更开心,不过算了。” 袁缘凑到他跟前,问:“哦,那你想怎么做呢?” 穆谣放开手伸了个懒腰,接着便一手托着腮,眨了眨眼睛:“比如,在他被颜公子甩了之后,我跟新欢在一起,特地在他面前高调秀恩爱,新欢还又帅又有钱……” 说着说着,他被自己的恶趣味逗笑了,随意挥了挥手:“反正他往后日子肯定不好过,我暂时也没找到新欢,这事就这么结了。” “谁知道呢。”袁缘抬眼瞄了穆谣一下,端起茶杯挡住嘴角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聂源枫:老婆你竟然忘了我?! 另:架空背景,制度设定都是作者瞎瘠薄扯的,婉拒考据,笔芯 第19章 第十九章(捉虫) 媒官府中,穆谣刚和袁缘讨论完城内几个鳏夫寡妇的婚配事宜,本想让袁缘去休息,谁知后者忽然开口道: “之前大人提起过,在醉仙楼碰到一位贵公子,更对其念念不忘,属下自作主张,替大人去打听了一番。” 穆谣听见后张口结舌,半晌才回过神:“谁说我念念不忘?打听他做什么?” 袁缘狡黠一笑,脸上略显失望,起身垂首道:“是我僭越了,寻思着见大人对他也不乏好感,何不先认识认识?如果大人觉得不合适,就当没听过吧。” “这样不太好,”穆谣眼珠一转,一手探过去扯住他的衣袖,皱起眉头,故意扁了扁嘴,勉为其难道:“毕竟你是出于好意,而且都去探听过了,就说说吧。”语罢,更把身子凑到袁缘旁边,拉着他坐下。 袁缘掩嘴一笑,也不拆穿,顺水推舟道:“袁公子名袁沐风,虚岁二十四,未曾婚配;京城人士,出身名门,家财万贯,此次为消暑,到绫安城游玩,暂时借住在城外的妙华寺。” 妙华寺表面上是个普通寺庙,主持是聂家的心腹,里面培养的都是聂家的暗卫或死士。 除此之外,他对穆谣说的都是实话,他猜测穆谣会想破头去结识这位袁公子,他也早想好让穆谣“偶遇”袁公子的办法,只等穆谣开口。 不料穆谣听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自言自语道:“贵公子?不知道他身材是怎么练得这么好?难道有名师指导?” 袁缘:“嗯??” “你不觉得我太瘦弱了吗?”穆谣见他满脸疑惑,索性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左肩,握住他的手开玩笑般往自己身上捏了捏:“你看,我穿着官袍罩衣,表面上是看不出来,上手就知道没多少肉。但袁公子就不一样,一看就是真材实料,绝对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透过衣服,袁缘的手心贴着一片温热,他愣了愣,又感到穆谣手掌覆在自己的手背上,不知为何让他下意识咽了一口水。 穆谣的肩膀称不上健壮,手感却不差,袁缘的拇指正好落在他的锁骨上,袁缘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脑海里冒起个奇怪的念头:不知道衣服底下是什么光景? “餵!你当在挑瘦肉吶?”穆谣被他揉得有点痒,感觉怪怪的,为了摆脱尴尬,随意抬手撞了撞他的胳膊。 袁缘触电似的收回手,别过头,掩饰心中不知为何生出的慌乱,说道:“你对他的印象,就是这个?”
第34页 穆谣大喇喇仰倒在太师椅上,感嘆道:“还有脸好看!有外貌有身材还有钱,简直是男神!” “那你想去结识他吗?”袁缘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穆谣一手支起头,侧着脸看他,懒散地说:“随缘吧,好看的人这么多,要是每个都去认识,我哪忙得过来。” 袁缘一时说不出话,又听穆谣打趣道:“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因为脸就对他一见钟情吧?我是这么肤浅的人么?” 穆谣看着他一副吃瘪的样子,心觉好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话题一转:“说句自砸招牌的话,如果人可以选择不成亲的话,该多好。” 袁缘心中一动,眼中透出异样的光彩:“怎么说?” “你看,每天这么多痴男怨女,又有这么多和离、纳妾、改嫁,有时候真会觉得:他们怎么这么能折腾呢?” 穆谣自嘲般笑了笑,想起些不太好的往事:“不过这还算好,最可怕的是明明彼此已经同床异梦,恶言相向,却打着所谓‘为了孩子’的旗号硬是要绑在一起。” 他口中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父母,但若是说出口,那就是大逆不道,所以他没打算细说,也没指望袁缘会明白。 却听见袁缘附和道:“是啊,如果已经两看相厌,在一起只是互相折磨。” 他目光游离,话语气低沉,跟往常的温和大相迳庭,穆谣心下一惊,反射般直起身抬手用力拍上他的肩:“但我知道你不会是那样的人!” 袁缘被他拍得心情一松,侧过头对穆谣弯起眉眼:“你怎么知道?” “因为有我帮你呀!”穆谣拍了拍胸膛:“说吧,想娶男人还是女人?哪怕是天上的神仙,只要你看得上,兄弟一定拼了命帮你谈下来!” 袁缘被他的话逗得前翻后仰,捧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一言为定!不准反悔!” “大丈夫一言九鼎!”穆谣见他眉间的阴郁散去不少,才稍稍放下心,随口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告诉我,帮你留意。” 袁缘粲然一笑,纤长的手指点上他的鼻头:“秘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得正高兴,忽然杂役来报:“穆大人,衡王殿下的近侍求见。” 这句话像爆竹一样在穆谣耳边炸开,他目瞪舌僵,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要完。 前些日子光顾着料理身边的人和事,彻底把衡王的命令抛诸脑后,现在对方找上门来,他该如何是好? “大人?” 袁缘见他整个人呆若木鸡,轻轻推了推他,又给杂役使了个眼色,让他安置好来客。 穆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作镇定从椅子上站起,对袁缘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去一下,你没事就先回去,不用管我。” 袁缘蹙起眉头,未发一言,禁不住困惑:他到底在怕什么? *** 一见穆谣踏进会客厅,韦尘马上起身,恭敬拱手道:“穆大人有礼。” “韦大人客气,快请坐。” 穆谣心中七上八下,韦尘看起来稳重干练,怕是不好糊弄,便不敢先开口。 只听韦尘说道:“不敢不敢,在下代替衡王殿下前来,邀请穆大人明天一同到郊外赏花。” 穆谣万万没想到衡王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直觉认为大概是自己听错,小心翼翼又跟韦尘确认了一遍,发现居然是真的。 赏花? 穆谣整个人都懵了:我跟你家殿下很熟吗? 韦尘见穆谣半天没有答应,礼貌地催促道:“不知道穆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 “没、没有。” 穆谣的脑子还没转过来,脸上带着些许恍然。 见他已应下,韦尘也不多说,起身道:“那么,明天未时过三刻,王爷会派人来媒官府上迎接,还请穆大人务必事先挥退无关人等,此事须千万保密。” 穆谣也起身,对他一还礼,忍不住腹诽:看这个排场,弄得跟密会情人似的,这衡王真是个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聂源枫:老婆我来了。 穆谣:你哪位? 第20章 第二十章 穆谣一整个上午,写错了三份公文,念错了五次前来商谈夫妇的名字,打翻一次茶碗,就差明着告诉旁人:今天他的魂魄丢了。 袁缘暗暗也被穆谣弄得有些忐忑,皆因他这种反常的状态,都是从昨天自己让韦尘给他捎话开始的。 他后来还仔细询问过韦尘,两人谈话的情形,并没有什么会引起穆谣不安的地方,这就很奇怪了。 “咳咳。”在穆谣第二次盖错印鑑时,袁缘实在看不下去:“大人,要不要休息一下?” 穆谣忍不住嘆了口气,一想到下午就要跟衡王出游,好比一把大刀悬在头顶,实在无法静下心来。 “大人今天是不是不舒服?”袁缘不禁有些担心。 “没有。”穆谣扶着额头:他只是觉得自己像一只即将要被抓到猫跟前的耗子,单纯的害怕而已。 穆谣看了一眼天色,不知不觉与衡王约定的时辰快要到了,想起韦尘昨天的“吩咐”,他折了折眉头,对袁缘说道:“今天差不多,你先回去吧,我有别的事。”
第35页 袁缘心早已飞到府外,脸上不动声色,对穆谣道过谢,便动身离开媒官府。 他一从媒官府出来,装作不经意瞥一眼四周,拐了个弯,来到一条暗巷中。 “王爷,车内一切已准备好。” 韦尘驾着马车,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穆谣的心情则是跟聂源枫完全相反,媒官府里几乎就剩下他一个,连个说话分散点心思的人都没有。 他忽而有些想念起袁缘来,要是衡王这事可以跟他说的话,说不定他还能给自己出些好主意。 正当他一个人在媒官府后院胡思乱想,门外响起三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在静悄悄的媒官府内着实是大响动。 穆谣差点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赶紧跑过去打开门,便看见韦尘站在门外,身后停着一辆马车。 “穆大人,请。” 韦尘掀开车帘,穆谣便看见里面已经坐了一位身穿象牙白长袍、戴银色面具的男子,正是衡王聂源枫。 他今天头戴镶金墨玉发冠,身穿云锦麒麟刺绣长袍,登灰锻白底皮靴,腰上束着银扣白玉腰带,腰间有一根金色丝绦,繫着一块玉佩。 穆谣忙躬身行礼:“下官叩见王爷。” 只听聂源枫开口道:“免礼,上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穆谣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位印象中冷若冰霜的衡王殿下,今天似乎心情不错? 那马车外面普通,内里是大有干坤,软座用的是刺绣天香绢,外观雅致,坐上去平滑舒适;马车中间放着一小木案,边上摆着一个顶镶宝石的紫金镂空香炉,一缕青烟裊裊升起。 聂源枫见穆谣看了香炉好几眼,问道:“你不喜欢这个味道么?要不灭了?” 穆谣连忙摇头:“不,下官很喜欢,只是好奇这是什么薰香而已。” 他说的是真话,这香薰的香气沁入心脾,清爽悦神,闻着十分舒适。 “伽南香,”聂源枫浅笑道:“你若喜欢,往后可以让人送点到你府上。” 穆谣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对方居然这么大方,一边感嘆不愧是皇室,出手就是阔绰,一边垂首道:“谢王爷。” 聂源枫颔首,又说:“案上的茶点,喜欢可以随意享用,不用如此拘谨。” 如他所说,木案上摆着两三碟糕点,样样小巧精緻,比穆谣之前吃到的卖相都要好。 穆谣听罢,壮着胆子捻起碟上的银签子,挑起一块放进口中。 小块乳白的点心滑入口中便像化开一般,在他舌上软软摊开,又有淡淡的花香自其中蔓延,说不出的曼妙。 聂源枫的话不多,大多数时候是看着窗外,偶尔回过头看穆谣一眼。 马车一路往城郊驶去,终于停在一条小路边上。 韦尘升起三面车帘,正好是落日时分,霞光满天,斜阳照在两人身上,一片暖洋洋的光辉。 穆谣看了聂源枫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是说赏花么?怎么变成了赏落日? 正当穆谣疑惑之际,远处传来了几声吆喝,一队人马在另一边的大道上缓缓走来。 “那是什么?”聂源枫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情绪。 韦尘回道:“回王爷,那是发配到岛上做苦役的犯人。” 那队人马大约有二十来个人,几名官兵,其余尽是些被铁链锁着、衣衫褴褛的犯人。 穆谣忽然想起方逸寒,心想若是方逸寒被发配去做苦役多好,那他估计是会高兴得做梦都能笑出来。 聂源枫怎么不知道穆谣的想法,见他昂起头,伸长脖子,一副好奇的模样,不知为何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喜爱逗弄的文鸟。 “穆大人,”聂源枫掐着方逸寒路过马车前的时间,抬手递给穆谣一杯酒:“喝一杯吧?” 穆谣被他一打岔,反应过来时简直受宠若惊,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媒官,何德何能让王爷给自己斟酒。 他毕恭毕敬地用双手捧过酒杯,举至唇边一饮而尽。 天下的事有时就是这么巧,当他抬眼时,竟然正好看见方逸寒戴着枷锁,从马车前蹒跚经过。 方逸寒一侧头,也与马车里的穆谣对上了视线,更是看见了方才马车里那个衣着华丽的男子给穆谣递酒的一幕。 他的眼中喷出怒火,不由自主向马车的方向挪了几步。 监察的兵士见他偏离队伍,想也不想就扬起皮鞭,“啪”一声抽到他身上,疼得他差点跌倒在地。 穆谣幸灾乐祸般抬起下巴,示威般挑起一块点心,故意一脸陶醉地放进口中,似是回味无穷。 方逸寒快把牙齿都咬碎,狠狠剜了穆谣一眼,但他实在是怕挨鞭子,再恨也不得不哆嗦着腿跟上前面的犯人。 聂源枫斜倚在软垫上,小口小口抿着酒,一对俊眸紧紧擢住穆谣的一举一动,像一只蛰伏在灌木中对猎物虎视眈眈的狮子。 待那队犯人走远,聂源枫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穆大人,先前本王委託你代为选妃事宜,不知道进展如何?” 穆谣还沉浸在方逸寒在岛上将会被如何收拾的“美好憧憬”中,聂源枫的话则是一下把他从云端扯落,手一抖,差点握不住酒盏。 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36页 “属下、属下……” 穆谣的心快跳出嗓子眼,电光石火之间,他急中生智:“属下已有一名人选,苦于不清楚王爷的喜好,故未敢提及。” “哦,”聂源枫有些意外,他在穆谣身边这么久,竟也一时想不出是谁,开口道:“你且说便是。” 穆谣深吸了一口气:“属下举荐的是袁沐风袁公子,虚岁二十四,京城人士,出身名门。属下曾与他有一面之缘,他相貌出众,学识渊博,举止得体,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第一卷·古代居委会·完 作者有话要说: 聂源枫:这剧本不对! 穆谣: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聂源枫:(╯‵□′)╯︵┻━┻ 接下来可以认真谈恋爱啦*★,°*:.☆\( ̄▽ ̄)/$:*.°★* 第二卷:老攻养成中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小修) 何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聂源枫如今是深有体会。 他像被穆谣隔着棉花捶了一拳,明明胸闷得快要喷出一口老血,又不得不拼命维持着庄重威严的王爷形象。 他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何况“袁沐风”与穆谣当时明明是相谈甚欢,穆谣应该并不讨厌对方才是。 没想到,穆谣不仅对和“袁沐风”结交并没有展示太多兴趣,反倒把“袁沐风”推回来,到底为什么? 聂源枫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他仔细回想,二人相处也甚为融洽,可谓无可挑剔;难道穆谣是觉得在醉仙楼时的遭遇过于尴尬,羞于再去结识“袁公子”? 也不对,穆谣后来还跟“袁公子”分享了自己的秘密,大约只是当作萍水相逢罢了? “王爷?” 穆谣小心翼翼地偷瞄聂源枫脸上的神色,只见他一时眉头深锁,一时别过头嘆气,嘴角还微微抽搐。 虽不清楚聂源枫的性格,但看这反应,傻子也知道这事应该没成。 聂源枫一口饮尽杯中残酒,开口道:“袁公子本王知道,他不是合适的人选,以后莫要再提。还请穆大人多费心,时间不早,本王送穆大人到府上。” 之后聂源枫像个闷葫芦一样,一口接一口灌酒,也不看穆谣一眼。 穆谣坐在一旁不敢说话,聂源枫给下的限期是两个月,现在还剩一个多月的时间,怎么想都不是很够。 他寻思着下次见面时,若是聂源枫心情好的话,不知道能不能跟他提出宽限一点时间。 虽然看不见聂源枫的真容,但从目前的相处来看,他似乎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穆谣跟聂源枫道过别,在穆府门前目送马车离开,拖着沉重的脚步推门踏进院中,便见寰儿正好出来迎接。 “公子,为何如此愁眉苦脸?”寰儿接过他换下的官袍。 穆谣嘆了口气,随口回道:“有些公事比较烦人。吃饭了吗?袁缘呢?” 寰儿答道:“晚饭准备好了,袁姑娘刚才回来的时候说天气有些热,不想吃东西,就回房休息了。不知道睡下没有,公子你找她有事?需要我去叫她吗?” “他不舒服的话就不要打扰了。”穆谣摆摆手示意寰儿别去,摸了摸下巴:“最近虽然是夏末,还是有些余热,是挺影响肠胃的。” 他想了想,动了个念头,转过头对寰儿说:“明天帮我准备这些,早饭让我来。” 寰儿乖巧地没有问原因,只应了一句:“是,公子。” 清早,穆谣来到厨房,现今是夏末秋初,正是绿豆收成的季节,寰儿依照他的吩咐,在晚上洗净泡好绿豆和海带,又用井水冰好了牛奶。 他先是把海带切丝,接着盛了满满一锅水,把绿豆、海带、陈皮一股脑倒进去。然后把灶火烧到最旺,盖上锅盖。 趁着熬绿豆的空隙,他翻出灶台上亲手制作的芝麻酱,倒在碗中拌开,等拌干了又加水,如此反覆几次,等到颜色满意,他便将切丝的黄瓜、胡萝蔔、西红柿倒进小碟中,淋上酱油,而后将煮好的面条过水,便做好了一盆凉面。 这时绿豆熬好了,他最后倒入几块冰糖,煮融化,随即灭掉灶火,正好听见袁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在做什么?” 穆谣回过头,一眼望见袁缘斜着身子倚在门边,眉眼一弯,笑着招呼道:“早!来,吃早饭吧。” 袁缘宿醉未醒,头有些发晕,轻咳一声走到桌前坐下,随口问道:“寰儿去哪了?” 穆谣把面端到桌上,回道:“昨天寰儿说你没什么胃口,我就想给你做点好吃的,顺便露两手,快试试。” 他把筷子塞到袁缘手中,鼻子吸了吸,有点讶异地问道:“你喝酒了?” 袁缘勉强扯出一个笑:“嗯,喝了点小酒,容易入睡。”他看了一眼锅里,抬眼问:“你在做什么?” “等下你就知道了。”穆谣没想到只是一时兴起做的绿豆沙,刚好还能解酒,也算歪打正着,催促道:“吃吧,尝尝看喜不喜欢。” 袁缘夹起面条,送入口中,不禁脸色一变:他自小在皇宫里长大,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这个面条卖相也算不上多好,却入口滑腻柔软,清凉宜人。
第37页 面条爽口有嚼劲,芝麻的香、西红柿的酸、黄瓜的甜,仿佛在争相恐后挑逗他的味蕾,五颜六色的食材在齿颊碰撞交融,令他欲罢不能。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穆谣对自己的厨艺一向有信心,因双亲去世得早,他很早就不得不打工付学费,刚上大学,他先是自己开小灶做外卖,生意意外火爆,后面两年甚至攒钱租了个店面,赚到了第一桶金。 他见袁缘面吃得差不多,便起身走到灶台边上,他刚才把熬好的绿豆沙盛在碗中,又用筷子把碗支起,泡在装着井水的盆里降温。 他用勺子舀起一口试了试,温度刚好适合。 于是他端出碗,又舀进几勺牛奶,解酒消暑的鲜奶海带绿豆沙便做好了。 袁缘虽从没见过这道甜品,但浓郁的绿豆香中揉进甜甜的奶香,光闻着已让他食指大动:“这是什么?” 穆谣歪着头问:“你没吃过?真是没童年的孩子,来来,张嘴。”他舀起一勺子,餵进袁缘嘴里。 袁缘只尝了一勺,便觉眼前一亮,绿豆果真被熬得像细沙一样松软绵密,加上牛奶柔滑的鲜美,流淌在舌尖,滑进喉咙,说不出的舒服。 他张口便要穆谣再喂,不料穆谣把碗往他跟前一推:“自己来,我还没吃呢。” 他这才悻悻低头,依依不捨地喝干一整碗,眼巴巴抬头问:“还有吗?” “没了,要留一碗给寰儿。” 穆谣不容分说地回道,又见袁缘两手扶着桌边,一对黝黑的眸子亮晶晶地盯着自己;那人嘴角的水渍还没拭去,双唇红得有些过于诱人。 他心跳不知为何漏了一拍,别过头不看袁缘的脸,胡乱从怀中扯出手帕递过去:“快擦擦嘴。” “明天再做好不好?”袁缘接过手帕,不依不挠地问。 穆谣笑了笑,一口应下:“好呀,今天我就随便试试,你喜欢吃甜的还是清淡的?” 袁缘想了想:“我都喜欢,你怎么会做这些?” “无聊的时候学的呗。”穆谣不想跟他说太多,免得说漏嘴,便扯开话题:“吃饱了就走吧,顺便消消食。” 袁缘像只小狗一样、听话地点点头,亦步亦趋跟着穆谣后面:“以后可以常常做给我吃吗?” 穆谣忍住笑,把双手背在身后,故作深沉道:“我考虑一下。” “可以每天做吗?” “想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穆谣:老攻别生气,来,张口~ 聂源枫:(ˉ﹃ˉ)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修) 俗话说,早上吃得好,一天心情妙。 清早被餵得心满意足,袁缘的气消了大半,只盼着能快点再吃到穆谣的手艺。 穆谣则没那么自在,一来到媒官府,他马上想起昨天跟衡王见面的事,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说,你现在有没有事要忙?” 一上午很快过去,穆谣一路长嗟短嘆回到穆府,转头叫住要回房的袁缘。 算起来,穆谣单身了快两辈子,自己的问题也没解决,现在任他快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该如何完成衡王的命令。 听见穆谣的话,袁缘整个人精神一振,就差对他摇尾巴:“没有,怎么了?你要下厨吗?” 穆谣扶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有那么好吃吗?改天吧,我有正事要跟你聊呢。” 袁缘脸上掩饰不住失望,问道:“正事?刚才在媒官府怎么不说呢?” 穆谣嘆了口气:“那里人多口杂,得回家里说,过来。” 他让寰儿到厨房忙活,接着把袁缘带到书房,慎重地关上门。 “怎么了?这么神秘?” 袁缘丝毫没有被穆谣紧张的情绪影响,穆府上下潜伏了十多个暗卫,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谁敢偷熘进来干坏事,简直死路一条。 穆谣坐到他身旁,轻咳一声:“这是关乎我生死的大事,你得答应我,千万不能说出去。” “关乎生死?” 袁缘眉头一皱:谁这么大胆?在他眼皮下动他的人?还想活吗? 穆谣深呼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开口道:“在我上任后不久,接到上面的命令,要帮一位有头有脸的公子做媒,但是一直都没什么进展,想请你帮我想想办法。” 他顿了顿,又说:“我没法告诉你那位是谁,不然我的乌纱帽怕是要丢。” 昨天那股熟悉的胸闷感又涌了上来,袁缘怔住半天,憋出一句话:“没关系,你说说你有没有试着给他牵过线?” 穆谣如释重负,紧绷的双肩也松弛下来,他就知道袁缘肯定会帮自己,顷刻安心不少。他点点头:“有,我给他推荐过袁公子,但他好像没看上眼。” 穆谣话里尽是遗憾,袁缘脑里炸开几个惊雷,只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平静一些:“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但转念一想,机智如聂源枫马上就抓到了关键:穆谣在向他求救,那就代表他可以暗示穆谣自己的想法,说不定不用多久这事就会水到渠成! 没错,他可是年纪轻轻就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的衡王!多少敌军将领对他甘拜下风!没可能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处理不来!
第38页 找回自信,袁缘的眉眼舒展开来,又听穆谣猜测道:“可能他看不上袁公子?或是跟袁公子是朋友,因此没有结亲的意思?” 袁缘:“……” “这么说吧,”袁缘清了清嗓子,开始对穆谣循循善诱:“你说那位公子有头有脸,至少也是位权贵吧?” 穆谣乖巧地点点头。 “你想想,越往上的权贵,巴结他的人是不是就越多?”袁缘接着说:“如果他想跟权贵结亲,那根本不需要通过你搭桥,说不定上门求他联姻的人就不少,你认为呢?” 穆谣觉得此刻的袁缘简直闪闪发亮,让陷入愁云的他拨云见日:“你说得好有道理!” “所以,他想通过你办这事,还让你保密,可能有两层意思。”袁缘凝视着穆谣的双眼:“一、出于某些考虑,他不想跟权贵联姻;这个很好理解,譬如,我手握重权,我肯定不希望、自己的枕边人、是觊觎我的权力才委身于我。二、他拜託你去寻找成亲的人选,可能是迫于压力。” 穆谣一时没听明白:“第一点我懂,第二点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呢?” “这就是我瞎矇的,”袁缘有些心虚:“家中有权有势,长辈肯定会关心他的婚姻大事吧。” “哦,原来如此。”穆谣开始时倒没想到这点,现在才联想到衡王先前定下的期限,是有些仓促,指不定真的是被催婚。 这里的人成亲都很早,像衡王这个年纪,又是皇族,长辈是有可能会着急。 “可是,媒官有这么多,为什么要来找我?”穆谣忽而想起昨天衡王诡异的“亲切”举动,打了个寒颤,异想天开问道:“难不成他看上我了?” 听见这句话,袁缘像被蜜蜂蛰到一样,整个人坐立不安,下意识反驳道:“你想太多了,应该不是。” 他抚了抚狂跳的心脏,之前怎么不知道穆谣的想法这么可怕? “我就随口一说,你这什么反应?”穆谣看见他的样子,顿时十分不爽:“我条件很差吗?告诉你,在京城的时候,也是有不少人跟小爷我示好的!” 接着,不等袁缘回答,穆谣直接祭出了大杀器:“不过我也不希望他看上我,因为我不喜欢他。” 袁缘感到胸口像是被人捶了一拳,一口气喘不上来,说话都有些结巴:“为、为什么?” 穆谣对此浑然不觉,耸了耸肩,轻松笑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他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他挺奇怪的。” 他从没见过衡王的长相,也没跟那人说过几句话,要是对方真看上他,穆谣估计自己得先被吓死。 袁缘的手紧紧捏住椅背,把心中莫名升起的强烈不甘硬是压下去,忿忿开口道:“你很了解他么?为什么要这么说?” “不,我一点都不了解。”穆谣不假思索回道:“我说他奇怪,就是他让我这个对他没有半点认识的芝麻官、去安排他的终身大事。” 这话让袁缘瞬间怂了下去,半句话说不出来,穆谣的话可以说是正中要害。 他确实也解释不清楚自己这么做的动机,只含糊说道:“或者,你可以试试多揣测他的想法?或者他想要的并不是让你做媒,而是解决掉成亲这件事。” 穆谣心思一动,似乎抓住了一丝亮光,不自觉地扯住袁缘的手臂,凑到对方跟前:“你快说!” 袁缘盯着穆谣靠近的脸,一下有点晃神,好不容易才移开眼神,才说道:“你想想他有没有给你限期?或者他只是想赶快成亲,给长辈个交代。” “骗婚!”穆谣气愤地说道:“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让我去做这样的事!” 袁缘:“???” 他一时情急,摁住气得快要蹿起来的穆谣:“你别激动,这只是个猜想,不一定是真的。再说,为什么是骗婚?凭他的身份,哪用得着骗婚?” 穆谣听见这话,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禁不住有点惭愧:“你说得对,他这样的身份地位,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是我太小人之心。唉,我越紧张,就越容易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袁缘轻抚他的后背,安慰道:“是不是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要不明天我们去湖边泛舟散散心?反正快到休沐了,玩得尽兴一些也没关系。” 穆谣双眼都亮起:“好呀,听说湖边还有些唱曲和说书的,很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聂源枫:心好累.jpg 穆谣:qaq 感谢 怀璧其罪,泱泱其秽扔了1个地雷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好吃不?” 袁缘浅笑着望向身旁,穆谣捧着一碗酒酿糰子,吃得津津有味。 “好、好。”穆谣嘴里塞了两颗糰子,话都说不清楚,只挑起一颗丸子递到他嘴边:“你也试试。” 袁缘低下头,顺从地张口,这种平民路边小食,用的酒颇为低劣,口感远算不上好。 而袁缘咽下时面不改色,几乎没尝到糰子的味道,因他双眼只直愣愣盯着穆谣,对方的唇上淌了一层晶莹的酒液,粉得娇嫩可口,比起什么酒酿醉人百倍。
第39页 “公子,买朵兰花送给小姐吧!”路上叫卖杂货的小丫头拦住沿着河岸散步的两人,讨好地把篮子递到穆谣跟前。 出行前,穆谣特地换下官袍,乌黑柔顺的长发以白玉发冠束起,身披浅蓝云绡罩衣,内里穿的是织锦竹纹长袍,错银腰带上挂着一个兰花香囊,没有半点官员派头,再加上他本来生得俊俏,俨然一个出游的富家公子。 他有心逗弄袁缘,摸出几枚铜钱,接过小姑娘递给他的几朵紫玉兰,偏过头忍着笑说 :“来,小姐,小生帮你戴上。” 袁缘转身就要跑,却敌不过穆谣一手勾住他的衣领,容不得他逃走。 袁缘一手轻轻搭上穆谣扯住自己衣袖的手臂,闻着对方身上传来的兰花香气,不得不竭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从那人越靠越近的脸上移开,才不会在脑里浮现些什么糟糕的画面。 穆谣比他矮了半个头,为了把花别到他头上,几乎把整个身子都趴在他背后,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后颈,让他身体不知为何涌起些躁动。 直到恶作剧得逞,穆谣这才松开袁缘,嬉笑着让他转过身,一手挑起他的下巴:“小姐真是人比花娇。”说罢没忍住,自己先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袁缘无奈,不愿承认在他放开自己的那刻,背后还留恋着方才的温热,只任他挽着自己打闹,也没有去碰头上的小花。 等穆谣闹腾够了,袁缘又感到身边人掐了掐他的手臂,挨在他身边说道:“哎,你怎么都不配合挣扎一下?快摘下,万一我毁了你的清白,等下遇到看对眼的人,误会了可不好。” 袁缘白了他一眼:“彼此彼此吧。” 他在穆谣身侧稍稍低下头,下巴几乎要碰到后者的肩膀;穆谣便自然而然地踮起脚尖,伸手替他捻下头上的花朵。 穆谣身上的兰花香和袁缘身上的苏合香就这么交织在一起,在穆谣收回手时,两人心有灵犀般同时侧头看了对方一眼,鼻尖相距不足两寸,眼前人幽深的瞳孔中倒映的是自己的影子,仅一瞬,便双双触电似的移开目光。 想来是刚才吃的酒酿上头了,穆谣脸上红得发烫,脑袋有些晕乎乎。 袁缘指了指湖边的石凳:“逛累了?去坐一下吧?” 穆谣点了点头,顺从地跟他走到石凳上坐下,两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过后,袁缘打破了沉默:“上次你说会帮我物色心上人,现在轮到我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表面上是在看向湖边卿卿我我的情侣,实际上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余光紧追着穆谣的一举一动,耳尖微微泛红,幸好藏在头发底下,不用担心被察觉。 “我?” 穆谣垂下肩,眺望碧波粼粼的湖面:他上辈子因为性向,从没真正对谁打开心扉,虽然偶然会有心动,但也仅止于心动,并没有产生过进一步的想法。 “其实我也不知道,大概是长得帅、身材好、聊得来?” 他随口扯了几点,打算敷衍过去。 袁缘莫名有些紧张:“那不很多人都适合?” 穆谣无所谓地一摊手:“所以就不找了,麻烦得很,交给天意吧。” 袁缘:“……” 两人不远处有两个戏子正在唱小曲,穆谣忽然想起前两天跟寰儿聊她在戏班里听到的风流韵事,低头吃吃地笑。 袁缘不解地望着他:“偷笑什么?” “我问你个问题,不准撒谎。”穆谣装模作样地板起脸,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你是大欢还是小欢?或是林人?” (註:大欢:攻;小欢:受;林人:遇攻则受,遇受则攻) 没想到穆谣会问这个,袁缘眯起双眼,眸中泛起一丝煞气:什么意思?他竟敢在这方面对自己有疑问?想他堂堂衡王…… 又听穆谣调笑道:“我听寰儿讲,戏班里反串的角儿,大多是小欢或林人,那你……” 袁缘似笑非笑地回过头,眼中别有深意:“可惜我不是反串的戏子,那你呢?” 话中意思很明显,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有任何误会到时问题可就大了。 穆谣一怔,难不成还有女装的大欢?想想就刺激,他昂起头对袁缘吹了声口哨:“有品味,真会玩!” 他双手支在身后,慵懒地说:“我就不一样,我只想做小欢。” 袁缘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回答,心中狂跳不已,不动声色问道:“为何?” 穆谣瞄了他一眼,故意侧过身伏在他耳边,一手攀上他的肩,半闭起眼,轻吐兰气:“因为小爷我皮娇肉嫩,就喜欢在下面被人伺候。” 满意地看见袁缘脸颊倏地像烧熟了一般,穆谣一下没憋住,笑得瘫倒在石凳上:“逗你玩的!没想到你这么纯情。” 方才穆谣靠得那么近,袁缘甚至能闻到对方口中残留淡淡的酒气,加上穆谣那时故作魅惑的神色和语气,他感到一股火在下腹熊熊燃起,烧得难受极了。 那边的罪魁祸首毫无自觉,勉力从石凳上撑起上身:“走吧,歇够了,去别的地方看看。” 穆谣理了理衣裳,想起袁缘本来是要跟自己来泛舟湖上,就要拉他往湖边去,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阵闹笑声,原来是一群公子哥儿围着一个说书先生,看样子正到精彩处。
第40页 “……话说方逸寒御男有术,自然知道如何对付颜公子这种表面上满口礼教的正人君子,只消一帖五石散,不到片刻,那清冷高雅的颜公子便成了一个……” 后面的话过于下流,穆谣听不下去,大步上前,袁缘拉不住他,只得快步跟上去。 “官府明明已查明颜家与此事无关,尔等为何要在此造谣?” 穆谣气势汹汹地走到说书人跟前,居高临下问道。 那个说书人见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本想奚落他一番,却斜眼瞟见他身后的袁缘,虽然是个女子打扮,鹰一样的双眼往自己身上一瞥,说书人便感到一股寒意从头顶直落到脚底,那不是个普通的女子,说是夺命的阎王爷也会有人信。 说书人往后缩了缩:“这也不算造谣吧?就是坊间闲聊而已,大家说是不是?” 袁缘冷冷开口道:“朝廷明令禁止散播五石散,你在此大放厥词,宣扬服用五石散如何美妙,是不是想到官衙挨板子?” 四周围着的人一听,多少也有些胆怯,方逸寒的下场大家都知道,那还只是沾上一些,便要被押去做苦役,谁知道旁人会不会获罪,一下便作鸟兽散。 说书人额边冒出冷汗,不住对穆谣和袁缘求饶:“两位公子行行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都靠这点微薄的收入过活……” “走吧,”穆谣不想再看他一眼:“这么多事不说,偏得说些噁心人的。” “是!小的知错了,谢谢公子!” 说书人捲起东西,生怕穆谣反悔,连滚带爬跑进人群中,没了踪影。 袁缘戳了戳穆谣气鼓鼓的脸:“市井小民,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没有生气。”穆谣抬眼看他,刚想说“我们去划船”,又有一名小厮模样的人来到两人跟前:“请问是穆大人和袁师爷吗?” 两人对看一眼,都没见过这名小厮,穆谣问道:“是的,请问你是?” 小厮恭敬回道:“颜公子邀请两位到画舫一聚,不知两位是否愿意赏脸?” 袁缘本想拒绝,却听见穆谣一口答应:“颜公子如此盛情,却之不恭,请吧。” 他皱了皱眉头,只听穆谣挨着他低声说:“我早就想见见他,你陪陪我呗,求求你啦。” 穆谣拉着他的衣袖,水汪汪的眼中满是恳切,袁缘只得沉声道:“好吧。” 两人跟着小厮,来到一艘画舫船前,船上雕花多是岁寒四君子,船柱刻有祥云,船身虽不算大,倒也别有几分雅致。 船中走出一位身穿淡黄罩衣、素衣棉袍的贵公子,他面如傅粉,双瞳剪水,步态高雅得体,上前对两人行礼道:“谢谢两位方才仗义执言,颜某感激不尽。” 穆谣回礼道:“不敢当,清者自清,在下相信颜公子只是一时看错人而已。” 颜鑫抬头深深看了穆谣一眼,欲言又止,对两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嫌弃的话,请到船内享用些茶点吧。” 三人在席间坐下,颜鑫亲自替两人倒了两杯茶,穆谣也不推却,笑道:“颜公子是不是疑惑,明明在下也曾与方逸寒有婚约,为何会出言维护你?” 心中所想被道破,颜鑫有些脸红,颔首道:“我听说你俩是青梅竹马,后来他对你……” 始乱终弃,颜鑫说不出口。 穆谣觉得有些好笑,说实话这也算人之常情,想知道自己的前任过得不好,找的人也没自己好,就会特别高兴。 要不是袁缘曾对他说,颜家上下跟方逸寒根本不是一路人,他也不会好奇,出身与教养如此优秀的颜公子,到底看上了方逸寒什么? “你想多了。”穆谣每句话都说得坦荡荡:“我不喜欢他。我看不惯别人诋毁无辜的人,是因为我也曾被方逸寒污衊,他让小厮下毒害我的事,是真的。” 颜鑫捧茶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有几分震惊,更多是羞愧。 袁缘抿了一口茶,睨视着颜鑫的反应,又看了穆谣一眼,眉目里有不自知的温柔。 穆谣云淡风轻地举起茶杯与颜鑫碰了碰:“其次则是在下曾与颜刺史有一面之缘,相信刺史大人的人品。所以,希望无论颜公子过往听过任何有关在下的事,务必明辨是非,勿再轻信小人。” 颜鑫被他一番话说得无比动容,当下是真心实意地想结识穆谣,两人相谈融洽,直到傍晚才依依惜别。 从画舫离开,穆谣小步追上走在前头的袁缘,小心翼翼问道: “你不高兴?” 他有些后悔,明明是跟袁缘一起出游,但方才与颜鑫聊得兴起,似乎把袁缘晾在一边。而且说好要泛舟,最后也来不及。 袁缘目视前方,双手收进袖中,面无表情:“没有。”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生闷气,穆谣赔笑道“我们改天再来?到时只有我跟你,任谁来我都不管。”他想了想,补充道:“后天休沐,我下厨,做点你没吃过的?” 袁缘这才回过头,放慢脚步,莞尔道:“那就说好了。” 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颜公子,但他非常讨厌穆谣只跟别人谈笑风生,眼里完全没有自己。
第41页 *** “明天休沐,期不期待?” 处理好最后一份公文,穆谣伸了个懒腰,眼角溢出笑意,歪着头望向一旁的袁缘,多了几分调皮。 后者虽没有回话,嘴角已往上勾起,心情不言而喻。 两人回穆府的路上,穆谣开玩笑般提起:“对了,你觉得颜公子怎么样?我昨天看他霞姿月韵,要是我举荐他给先前那位权贵,有没有可能成事?” 袁缘忍不住皱起眉头,穆谣不知道自己已玩耍玩到狮子头上去,等他自说自话了半天,讶异对方为何不给自己半分回应,后知后觉转过头,只见袁缘脸上均是藏不住的愠怒。 他从未见过袁缘露出这种神色,脚步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声音也低了下去:“怎么了?”。 “我觉得,前天跟你说的话,应该是白说了。”袁缘话中透着寒彻骨的冰冷,目光像刀锋般锐利,骇人的戾气笼罩在他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 聂源枫:撩完我之后还敢提别的男人?!生气了,哄不好那种(╯‵□′)╯︵┻━┻ 穆谣:老攻qaq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穆谣本能地后退了两步,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袁缘的眼神太凌厉,他惴惴不安地开口道:“我不明白。” “我想也是。” 袁缘的话里没有一丝温度,光是语气就足够刺伤人:“逮着人就问合不合适,当在给狗配种吗?” 这话说得太难听,穆谣的火气也被他激起,声音不自觉往上提:“你什么意思?骂谁呢?” 袁缘脸上越发平静,嘴边撩起一抹略带讥讽的冷笑,微微低头俯视着眼前的穆谣,不再刻意隐藏性子里的骄横和刚愎:“我怎么敢?说的是事实而已,如果换作是你,你也会这么认为的,我就不在这里对穆大人指手画脚了,如大人所说,交给天意吧。我有事要忙,不奉陪。” 说完,他干净利落地转过身,穆谣还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袁缘的身影越来越远,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消失不见。 “什么意思?”穆谣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去,脸上苍白一片,脑海里不断浮现刚才袁缘脸上的神情,半是傲慢半是冷漠,像利刃一样割着他的神经。 穆谣双手扶着墙,他迫切需要一点支撑,才不至于倒下,自嘲地想: 可能是遇见袁缘之后,生活过得没什么波折,以致于他不自觉对那人产生了些依赖,现在及时抽身,也是好事吧。 可是,对方刚才的态度,实在是太伤人了。 穆谣抽了抽鼻子,踉跄着往穆府走去,上辈子他孑然一身,依旧活得好好的,这辈子或者也该如此。 穆谣进门时,寰儿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听见大门的声音,她想是穆谣和袁缘回来了,不料上前便看见穆谣两眼空洞无神,像丢了魂一样,把她吓了一大跳: “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袁姑娘呢?” 听见寰儿的话,穆谣轻轻垂下头,无力地扯起一个苦笑:“没事,不用管。” 寰儿心下一惊,又不敢问太多,只得说:“公子饿了吗?要不要先吃饭?” 像个木偶一样点了点头,穆谣感到胸膛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钝痛,使得他对其他事的反应有些麻木。 那种痛楚并不激烈,似针刺一样,但如影随形,动一动便牵出些许疼痛。 不知为何,穆谣觉得今天的饭菜好像没什么味道,扒了几口便放下碗,跟寰儿说过不要打扰,便把自己关进房中。 他用被子裹住身体,蜷缩在床上,还是觉得有些冷。 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穆谣回想起,认识袁缘的时间并不长,但每天丨朝夕相对,他已经将对方的存在视作理所当然。 “其实并不是。”他自言自语说了一句,闭上双眼。 上辈子他过得平淡如水,记忆甚至已经有些模糊: 他的父母在五岁时出了意外,双双离世,对于五岁的孩子而言,无异于整个世界分崩离析。 但穆谣懂事得令人震惊,葬礼上他不吵也不闹,被告知要到亲戚家寄居时,也仅是默默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再静静地看着工人把“自家”的东西搬空。 亲戚全家对他不差,每个人都很客气,他念的是寄宿学校,一年见亲戚一次;等到大学,他便自食其力,偶尔还会寄些钱回去。 从小到大,穆谣如同一个过客,在不同人的生命里穿梭,又匆匆离去,大概袁缘对他而言,与其他人也不应有太大差别。 穆谣不知怎的想起那次和袁缘一起潜进方府,自己为何就不假思索地信任他,乃至邀请他到府中同住。 “算了吧。”穆谣用被子蒙住头,想把袁缘的事抛在脑后:“没什么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 可惜他没有如愿,任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许久,连房上有几片瓦砖都数了几遍,天色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 穆谣终于有些烦躁,一脚踢开被子,走出房外,府中一片漆黑,静悄悄的。 他摸黑走到厨房,才看见了里面的火光,寰儿抬起头:“公子?要用膳吗?” “嗯,”穆谣其实不怎么饿,开口问道:“袁缘没有回来?” 寰儿多少猜到了事由,体贴安慰道:“还没,可能是被什么事耽误了。”
第42页 穆谣的手慢慢从门框上滑落,这时他才惊觉,他真的一点也不了解袁缘。 他只知道袁缘只身来到此地,而之前的经历,对方完全没有提及;因他本来就不是喜欢探听别人隐私的人,但现在他觉得,或许他应该多问一些。 此刻他心中升起一个诡异的想法:即使袁缘哪天忽然不见,他也不知道该到哪找人,这个人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公子?”穆谣脸上阴晴不定,让寰儿很是焦急:“可能晚一些袁姑娘就会回来了,你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穆谣嘴角抿出一个苦涩的笑,破罐子破摔般回了一句:“万一他不会回来呢?” “公子……”寰儿欲言又止,望着穆谣孤零零的背影。 *** “下一个,你们平常到底在干什么?全在吃干饭?” 妙华寺后殿,没有一尊佛像,殿内歪七竖八倒了几个人,还没来得及爬走,不远处又有一人被摞到一边。 聂源枫一脸冷峻,迎向扑过来的暗卫,只听“咔擦”一声,那个可怜人关节被硬生生卸下,连闷哼都来不及发出。 韦尘看得心惊胆战,硬着头皮走到主人身旁:“王爷,时候不早了,今天不如到此为止?” 并不是弟兄们学艺不精,王爷的功夫是在战场上磨出来,出手一向凶狠精准;现在又气在上头,再这么打下去,在场所有人人恐怕都得没掉半条命。 聂源枫斜睨了韦尘一眼,毕竟是自己最忠心的近侍,虽然他怒气未消,也不是完全失去理智。 后者低下头,大气不敢出,只低声道:“先前塔他尔族那边送了些东西,王爷离开前要不要去看一看?” “可以。” 只见聂源枫阴沉着脸,用方巾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血迹,屋内其他人吊着的心方敢暗暗放下。 深夜,聂源枫才换回袁缘的衣服,无声无息从窗外翻进他在穆府的房间,刚点亮蜡烛,顷刻便听见敲门声。 “谁?” “是我。”寰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聂源枫皱起眉头:“进来吧。” 寰儿进到房内,轻声关好门,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属下斗胆求见,请王爷恕罪。” 聂源枫的声音冷冷响起:“什么事?” 寰儿伏在地上回道:“穆公子在后院,王爷是否去看看他?” 如果说刚才聂源枫只是不悦,此时则是彻底发火:“这么晚在后院做什么?” 寰儿没胆量抬头,双肩微微发抖:她是韦尘的妹妹,自然清楚这位主人的性情,可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聂源枫动怒,被吓得不敢动弹也属正常。 聂源枫沉下脸,不再理会寰儿,快步走到后院,便看见穆谣趴在石桌上,桌上的蜡烛快被风吹熄,明暗不定的烛光打在那人稍有些单薄的肩上,似乎是睡着了。 他想也不想便脱下外袍,小心披在穆谣身上,接着便将人拦腰抱起。 等他把穆谣放到床上,盖上被子,聂源枫才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明天该怎么办。 在穆谣看来,他今天的发怒毫无缘由,可以说是莫名其妙。 但他确实很生气,为什么穆谣总是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还把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套到他身上。 他垂下肩,回过头端详熟睡的穆谣,心情很是矛盾。 初见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等久了,才察觉这人的长相是越看越耐看,清新俊逸,讨人喜欢。 穆谣的睫毛很长,随着呼吸柔柔翕动;他的鼻樑挺直,两片唇瓣是鲜润的樱红色,下巴弧线优美,皮肤细腻白皙。 当然,聂源枫最喜欢的是穆谣的双眼,黑白分明,灿若星辰,尤其是眼里只有他一人的时候,像黑曜石一样闪亮。 对聂源枫而言,穆谣就像果酒,入口的时候是淡淡的果香,让人毫无防备,但那后劲却能把人醉倒。 刚接近穆谣的时候,聂源枫没想那么多,只是私心想帮他一把,可是现在又算什么呢? 他像被蛊惑了一样,忍不住抬手抚上穆谣的侧脸,那人的脸干净秀气,手感则像白玉兰的花瓣,顺滑柔软。 或许是感到聂源枫手指上的薄茧有些痒,穆谣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鼻子中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气音。 聂源枫脑子里突然就浮起那一幕:穆谣趴在自己肩膀,神态尽是挑逗,在他耳旁轻声道“因为小爷我皮娇肉嫩,就喜欢在下面被人伺候”…… 在理智崩塌之前,他一下跳到离床边数尺远,怔怔地看着安睡的穆谣,想的却是:皮娇肉嫩,是真的。 他强行忍住下腹升起的燥热,回到自己房中,满脑子只剩下两句话:可怕,完了。 清晨的阳光洒在穆谣眼帘,他下意识往温暖的棉被里缩了缩,半晌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自己昨晚明明因为失眠,到后院看书,顺便吹吹风,难道梦游回的房间? 昨天没吃多少东西,穆谣饿得肚子都扁了,摸到厨房,便看见寰儿已经备好了早饭,而且还很丰盛。 穆谣刚睡醒,还有点懵,在桌前坐下,问道:“你昨晚有没看见,我是什么时候回的房?” 寰儿一愣,乖巧回道:“昨天你在后院睡着了,袁姑娘怕你着凉,把你抱回房中,还让我熬了姜汤,公子趁热。”
第43页 穆谣的睡意顷刻被赶跑了大半:“抱、抱回房?” 寰儿顺从地点点头,又说道:“袁姑娘应该差不多也醒了,我去看看。” 说罢便走出厨房,留下脑子乱成一团的穆谣。 “不是说不奉陪吗?” 穆谣小声嘟囔,端起姜汤喝了一口,又发泄般咬了一大口红枣糕,还是想像不了自己被一个女装男子抱起的样子,简直辣眼睛。 门口有些响动,穆谣头也不抬,只专心挑拣桌上的早点,谁让昨天有人害得他胃口全没,他现在得赶紧补回来。 袁缘在穆谣身旁坐下,见他一口接一口,把桌上每样都尝了一遍,兴许是心情不错,但就是把自己当成透明一样。 “对不起。” 袁缘的脸稍稍泛红,双手握紧放在膝上,哑声说了一句。 穆谣本想多晾他一会,余光瞥见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这时就特别恨自己太容易心软,对他太好。 不过,心软是一回事,嘴上还是不能输的,穆谣便冷声问:“有什么好对不起?对不起谁?” 袁缘的脸涨得通红,一咬牙,低眉道:“昨天是我语气不好。” “不是不好,”穆谣随即板起脸,纠正道:“是恶劣。” 袁缘有些沮丧,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低声下气,脸都丢光了,还好像没什么用。 穆谣乜了他一眼,姑且把他的样子当作是在反省,沉声问道:“你昨天去哪了?” 袁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抬起头,讨好地说:“特地去给你准备了赔罪的礼物。” 穆谣精神一振,下一刻又觉得自己太没出息,连忙别过头,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先拿上来看看。” 早在袁缘低头认错的时候,他的气就消了七八分,又加上知道他昨天消失不见、是事出有因,还哪有心思抓住昨天的事不放。 不一会,袁缘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回到厨房,单膝跪在穆谣身前,满眼期待地望向他。 穆谣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探头一看,只见两个尖尖长长耳朵从袁缘怀里弹了出来,紧接着便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果真,穆谣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袁缘松了一口气,听见他说:“快让我抱抱它!” 作者有话要说: 聂源枫:老婆我错了,不要不理我qaq 穆谣:哼╭(╯^╰)╮ 韦家兄妹:也是操碎了心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那只小东西和家猫差不多大小,一对眼睛像琥珀一样闪亮,嘴角天生向上翘起,无时无刻不带着笑意;通体雪白,唯独耳朵上有两道黑绒毛,约莫不到半岁。 方才袁缘捏住它的后颈,让它好一会无法动弹,现在松开钳制,它两只小爪子扒着袁缘的手臂,玛瑙般的鼻子一个劲往外探。 穆谣忍不住用指腹挠了挠它的下巴,它舒服得眯起双眼,一副无比惬意的模样。 袁缘摸了摸它的额头,小傢伙似是会读懂主人的心思,双腿一蹬扑到穆谣怀中,湿润的鼻子往穆谣颈上蹭,还伸出舌头舔上穆谣的脸。 “诶,哈哈。”穆谣又惊又喜,下巴被它舌头上的小刺弄得痒痒的:“真乖,都说狐狸通人性,我觉得它喜欢我。” 袁缘一手搭在穆谣膝盖上,眉眼中尽是爱怜,看他跟狐狸玩得正开心,无端又有些不爽:身为主人的他都没跟穆谣这么亲密。 穆谣剥开一个鸡蛋,餵了一块蛋白给小狐狸,它像人一样用爪子捧着,吃得津津有味。穆谣转过头好奇问道:“你从哪找到它的?” 袁缘浅笑道:“昨天从一个塔他尔族人手上得来的,不然就要变成盘中餐了。” 他说的大半是真话,塔他尔族喜欢狩猎,好看的会进贡,不好看的就没那么幸运,这只小狐狸应该因为年纪小,且卖相可爱,才幸存下来。 “才这么小,真残忍。”穆谣皱起眉头,低头看怀里的小狐狸: 它吃完东西,在穆谣大腿上躺下,露出圆滚滚的肚子,毛茸茸的长尾巴一甩一甩,真是会享受。 袁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莫名想起一件旧事。 他的娘亲是塔他尔族人,在他四岁的时候,王府也养了一只小红狐,他喜欢极了,每天去逗它,给它餵最好的食物。 没想到有一天,他听见娘亲开玩笑般说道,红狐长得挺快,又肥又好看,过两天就把它的皮给剥了,给他做件新披肩。 他吓得整晚睡不着觉,漏夜砸破笼子,偷偷哭着把红狐放生了。 虽然之后挨了一顿毒打,他是一点不后悔,也大概是从那时起,他对娘亲身上部分残虐的外族习俗生出了抗拒心。 穆谣轻轻揉了揉狐狸肚子上松软的皮毛,它便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令他不禁莞尔,抬眼笑问:“它叫什么名字?” 袁缘回过神,见穆谣眼里一片温柔,不知怎的心里像化开一样,垂下头把手放到狐狸的颈边挠了挠:“不知道,你说呢?” 这是只雄狐狸,长得十分漂亮,穆谣咬了咬下唇,玩心大发:“要不叫花花吧?” 袁缘脸色古怪:“……它是公的。” “我知道,我就喜欢,”穆谣眼眉一挑,故作不快地说道:“现在我才是它的主人。”
第44页 “好吧。”袁缘腹诽:这可是极难猎到的珍稀品种,起个跟下蛋母鸡一样的名字,怎么喊怎么奇怪。 “那么,你好好吃早饭,吃完到后院找我。” 穆谣昨晚想了很久,理出不少疑问,正想跟袁缘好好谈谈。 “怎么了?”袁缘暗暗叫苦,看穆谣的脸色,应该不是好事。 穆谣一手支起下巴,凑上前,距袁缘的鼻子只有几寸距离,戏嚯地说道:“你该不会以为,顶撞了本官,一句对不起就能完事吧?” 见袁缘垂下眼,不敢直视自己,穆谣忍住笑,搂住花花哼着小曲往外走去。 花花才来到穆府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和穆谣十分亲近,一点也不排斥他的逗弄。 当袁缘来到后院,穆谣随手编了个花环,正要戴在它的脖子上。 “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编花环?” 他在穆谣身旁坐下,伸手想要摸那个花环,被穆谣一手拍开:“这是给花花的,不准碰。” 袁缘有些委屈,开口道:“你还在生气吗?” 穆谣见状便不再闹他,而是转过头细细端详面前的人,像要把他的模样刻下来。 袁缘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咽了一口水,问道:“怎么了?” 半晌,穆谣平静问道:“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的怀疑并不是没有原因的,直到昨天,他方惊觉,自己对袁缘的认识少得可怜。 比如,他知道袁缘的父亲已去世,但之前到底在何处开镖局,平常都与什么人接触,家业做得有多大等等,他一概不知。 其次,起初袁缘的说法是,他“一个弱女子”撑起镖局太过艰难,才遣散镖师,来到绫安城。 现在他俩对袁缘男扮女装的事已是心照不宣,于是先前的谎话不攻自破,穆谣想知道真相。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袁缘飞快地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所有细节,除去意外让穆谣知道他是男子一事,对于自己的真实身份,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穆谣淡淡地笑了笑,目光移向后院墙外的大树,说道:“你还记得你来穆府拜访我的那天么?上午我让寰儿去打听你的事,结果半天不到就让你给发觉了。” “记得。”袁缘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回答:“那个客栈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她一个小姑娘问东问西,反倒是很容易引人注意,我稍一跟踪她,便知道她是你的下人。” 穆谣眼神暧昧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我跟你前一天才潜入方府,第二天方逸寒就被抓了,你说这巧不巧?” “是挺巧的,”袁缘附和道,依旧不动声色:“可是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不了什么。”穆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果查封方家的不是衡王的话。” 袁缘想起方逸寒被定罪之后,他曾以聂源枫的身份邀请穆谣出游,大概就是在那时,穆谣猜出调动兵马的人是衡王,不过,这与袁缘又何干? 见他还是死不松口,穆谣嘆了口气:“在你来绫安城的前两三天,我便接到替一位权贵做媒的命令,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 袁缘屏住气息,听他说道:“不巧此后媒官府出了很多状况,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但那天你忽然提起袁公子,我才想起或许是个合适的人选。” 最后这一点,穆谣是仅凭猜测,没有证据。 像衡王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年间想破头去攀附他的人不计其数,但他真的能记清每一个巴结他的人么?穆谣对此深感怀疑。 然而,当穆谣向衡王提及袁公子时,对方不仅果断拒绝,而且还表明他清楚知道袁公子这号人物。 那么有两个可能性:一、衡王本来就与袁公子关系匪浅;二、有人已向他提及过此人。 如穆谣所料,袁缘答道:“我只是以为你对他有好感,随口一说,没想到你会举荐他。” 穆谣望向他的眼神意味深长:“还有昨天,我问你颜公子会否是合适的人选,你的反应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袁缘自知理亏,没有吭声。 “其实,也不难理解,”穆谣轻轻摩挲花花爪子上的肉球,软软嫩嫩的,十分治癒人,他轻呼一口气,语带玩味:“把婚事託付给陌生人,心中难免不安,总会想方设法了解,所託之人是否可靠,人之常情而已,我说得对么?” 仿佛从头到脚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袁缘坐如针毡,难以置信地看着穆谣:不可能,他是怎么发现的? 穆谣用余光扫了一眼、快僵硬成木头的袁缘,知道自己已经猜中了八丨九分,心里意外地没有半分恼怒,反是轻松不少,柔声说道:“你不用这样,我一点不介意。” 什么意思? 袁缘艰难地开口道:“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一开始我是真的想帮你。” “哦?”穆谣歪过头,调侃道:“那意思是你现在不想帮我啦?怕我又乱牵红线,害你被主人责罚么?” 袁缘耳边“轰”一声响,仿佛在悬崖边上一脚踏空、又忽而绝处逢生,感到眼前的一切剎那间明亮了起来:原来如此! 都怪他昨天的反应太反常,让穆谣抓住了线索,不幸中的万幸,对方还没完全猜透他的伪装。
第45页 他不得不佩服穆谣,不愧是自己选中的人,仅凭一些巧合和蛛丝马迹,便把袁缘这个身份和衡王联繫到一起,聪明又细心,差一点就把他诈得将一切和盘托出! 袁缘定了定神,极力不让嘴角的笑意溢出,由衷说道:“当然不是,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可以办到。” 这话听得让人觉得怪怪的,穆谣嗔怒瞪了他一眼,在袁缘眼里却是另有一番风情,只听穆谣说道:“少自作多情,我才不用你帮。” 接着,穆谣双眼直视着袁缘,正色道:“你之前肯定找人查过我,所以,我也想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分吧? 袁缘毫不闪躲地迎向他的视线,眼角含笑,说道:“当然,你想知道些什么?” 穆谣狡黠地抿了抿唇,给了他一记眼刀:“你等下,我把想知道的都记下,非得把你扒个一干二净不可。” “这么可怕的吗?”袁缘举手作投降状,看来自己得再小心一些。 下一秒,穆谣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微微俯身向前,半开玩笑半威胁般问道:“我没有在跟你玩,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快说,你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我?或者在骗我?” 穆谣一对眸子水波潋滟,诱人的双唇近在咫尺,袁缘有些恍然,下意识握住他的手,竭力平伏狂乱的心跳,回道:“你想多了。” “那便好。”穆谣抽回手,站起身抱起花花,回过头,神情无比认真,紧紧盯着袁缘的双眼:“我最讨厌别人骗我,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要是连坦诚都做不到,也不用再谈其他。” 袁缘呼吸一窒,他从没见过穆谣这种表情,脸上没有半丝笑意,跟先前判若两人。 他握紧双拳,望着穆谣离去的背影,始终没有说话。 不过,之后穆谣也没有如他所说那样,抓着袁缘盘根问底。 穆谣心知既然袁缘与衡王有关,自己再纠结下去,什么不会问得到,又何必为难彼此。 “出去逛逛吧。”穆谣安置好花花,便邀请袁缘一起到集市,他边看着街上的人群,边装作不经意地问身边人:“对了,那等我替那位权贵觅到合适的人选,你是不是也就功成身退?” 袁缘没有回答,他一路心神不宁,不住回想府中穆谣转身时的话。 穆谣把他的反应当成了默认,昨天那种熟悉的钝痛又渐渐浮起,穆谣不易察觉地甩了甩头,故作轻松般捶了捶袁缘的胳膊:“那我们现在可得抓紧时间快活。”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上也没说几句话,穆谣兴致缺缺,想着干脆打道回府算了,背后突然响起一个明快的声音:“老大!你真在这!” 穆谣一回头,便看见一个身穿绛红衣袍、腰间佩刀的青年,那人两步并作一步,上前一把勾住袁缘的脖子:“老大!你是不是把兄弟我给忘了?!” 袁缘暗叫不好,姑母居然把这货放了出来!他一把扯住青年的衣襟:“你怎么来了?” 青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无聊啊!好不容易打听到你在这,就来找你呗。” 穆谣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亲昵的举动,像认识许久,他根本插不进半句话。 那个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跟穆谣差不多年纪,他浓眉大眼,相貌英俊,从内而外散发着朝气和活力。 聂源枫和这人从小玩到大,更曾出生入死,深知一时半刻肯定是甩不开他,便拍了拍他的肩,半是无奈般向穆谣介绍道:“穆谣,这是我的堂弟,程梓煜。” 又沉声对身侧的程梓煜说:“这是穆谣,绫安城的媒官大人,敢对他不敬就灭了你。” 穆谣掩饰不住眼中的惊讶:堂弟?! 作者有话要说: 助攻上线~小王爷翻车倒计时…… 穆谣:差一点,猜歪了,好气哦(╯°Д°)╯┻━┻ 聂源枫:谁特么都别拦着我作死!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修) 程梓煜诧异地看了聂源枫一眼,他的娘亲锦平公主与老衡王是兄妹,所以两人确实是堂兄弟没错,但这拉家常一样的称呼是怎么回事? 不过,单凭聂源枫对他的警告,程梓煜马上反应过来老大的意思:这位媒官不是普通人。 他立刻恭敬地对穆谣拱手道:“穆大人有礼,在下程梓煜,粗人一个,望穆大人不要见怪。” 穆谣忙回礼道:“不必多礼,现在并非在媒官府,你跟袁缘一样叫我穆谣就好。” 源源? 程梓煜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穆谣到底是何方神圣?他还没听过有人把老大叫得这么亲密。 聂源枫轻咳一声:“梓煜,你怎么偷跑出来了?姑母知道吗?” 他心里合计着捏个什么理由,让姑母把程梓煜逮回去,关个一两月,大不了到时他再提些厚礼去堵住这个堂弟的嘴。 程梓煜当然猜到他老大那些想法,一手搭住聂源枫的肩,说道:“我不是偷跑,我是光明正大的跑,听说你被逼……” “不是被逼!”聂源枫冷汗都快冒出来,赶紧打断他的话:“我是自愿来绫安城的,镖局实在是做不下去。” 兄弟两人大眼瞪小眼,二人并肩作战多年,默契自然非一般,程梓煜一边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啊……”一边在脑子里拐了好几个弯,即使聂源枫不说,他也想到这里头肯定有些特别有趣的事,绝对不能错过。
第46页 旁边的穆谣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又提到镖局?他以为那只是袁缘捏造的身份,另外,自愿来绫安城又是什么意思? 那边程梓煜入戏得特别快,一把抓住聂源枫的手,哭诉道:“不是吧?我还打算来投靠你,其实,我快连饭都吃不起了!堂兄你一定要帮帮我!” 如果不是碍着穆谣在一旁,聂源枫估计当场会把程梓煜揍得三餐只能让人喂,他干笑两声,一字一字像石头一样从口中蹦出:“有手有脚怎么会吃不起饭,我知道码头那里每天都需要卸货工人,不用动脑子,最适合你这种四肢发达的!” “他是开玩笑的,”穆谣看不下去,试着缓和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既然是袁缘的堂弟,要不今晚来穆府吃顿便饭吧,我正打算下厨。” 完全不给聂源枫反应的时间,程梓煜前一秒还是哭丧着脸,顷刻便扭过头对穆谣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好啊,穆谣你人真是太好了。” 接着,程梓煜不管一脸阴沉的聂源枫,路上净缠着穆谣问东问西,穆谣也不生气,之前的郁闷因为有他打岔,倒是分散了不少。 三人回到穆府,一进前厅,程梓煜吸了吸鼻子,有些难以置信,犹豫着开口问道:“点的是迦南香?” “对呀,”穆谣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我认识一位贵人,他送了我一些。” 程梓煜瞄了聂源枫一眼,迦南香极其珍贵,一般只供给皇室成员或是开国功臣,连他的娘亲从陛下那里领到的量也很少,一个小小的媒官怎么可能用得起? 不用脑子也知道这肯定是聂源枫送的,但老大居然这么捨得,到底是为什么? 三人凳子还没坐热,便见一团白色的影子风一般扑到穆谣怀里,程梓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这是、银狐?” 银狐极难捕捉,尤其是像穆谣抱着的这只,皮毛洁白无瑕,可想而知有多罕见。 “哦?你指的是品种?”穆谣揉了揉花花的肚子,回道:“这个我不太清楚,它叫花花。” 程梓煜的目光在聂源枫和穆谣身上来回打转,眼中精光一闪,漫不经心般摸了摸花花的头顶,小傢伙往穆谣怀中缩了缩,却没有躲开。 程梓煜沉思片刻,笑问道:“原来如此,这也是那位贵人送的吗?” 穆谣听后怔住片刻,抬眼看了袁缘一眼,后者从进门后就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便说道:“袁缘说是从一个塔他尔族人手上买来的,你问他吧。” “真的吗?”程梓煜大笑着撞了撞聂源枫的胳膊:“太好了,堂兄,我想买三十只,分送给喜欢的小姑娘!” 穆谣:“……” 旁边的聂源枫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一手拎起程梓煜的衣领,按捺着怒气,只柔声对穆谣说:“看你刚逛得挺累的,先去休息吧,我有事要跟他谈。” 穆谣抱着花花,也懒得理这两人,便回道:“那你们先叙旧,我要跟花花玩一会。” 房门一关上,程梓煜一个灵活的闪身,躲过聂源枫一记扫堂腿,提气蹦到桌上,架起腰间佩刀一挡,慌忙压低声道:“你再打,我就大喊,说堂堂衡王在这里男扮女装!” “给我滚下来!”聂源枫正满腔怒气无处发泄,厉声喝道:“这里不是军营,别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你敢喊,我就敢让你走不出这个门口。” “干嘛这么大火气?”程梓煜无声无息跳下地,左右打量聂源枫的脸色:“穆谣到底是什么人?” 聂源枫泄愤般踹了他一脚:“不关你的事!” 程梓煜老早习惯了他这种性格,及时避开:“亏兄弟们还担心你,让我来看看情况。话说我还没见过你对谁这么大方,又送这个又送那个,但你又不告诉人家真实身份,到底想做什么……” 说到这里,程梓煜下意识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如梦初醒:难道、老大活了二十几年,终于开窍了? 他激动得热泪盈眶,豪气地一拍桌面:“原来是这样!老大你喜欢穆谣吧!我懂你,喜欢的人就得给他最好的,不愧是老大!你跟他提亲了吗?要不要兄弟帮帮你?” “别来添乱!”聂源枫瞪了他一眼:“嫌我不够烦?” 程梓煜不明白聂源枫在搞什么:“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他?要是喜欢,修书请陛下赐婚,问题马上解决!” 聂源枫哭笑不得,只斩钉截铁地拒绝:“这跟强抢民男有什么区别?” “唉,可是你时间不多啊。”程梓煜揪了揪头发,又问:“你打算瞒着穆谣到什么时候?我刚看你烦心的样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聂源枫嘆了口气,把程梓煜摁在椅子上,一五一十将前几天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这个,老大,”程梓煜试图把事情理清:“就是你本来只是想让他帮你做媒,现在认为肥水不流外人田,对吗?” 聂源枫嘴角微微抽搐,无语点了点头:这人说话总是这么简单粗暴。 “平心而论,这事我站穆谣。你自己话也不说清楚,还乱发脾气。”程梓煜确认后耸了耸肩,一手撑住额头:“你也不想想,要是你自己碰上个这么横的下属,老早把他修理得生活不能自理了吧,穆谣对你怎么这么好。还有,你一开始就谎话连篇,让别人怎么信任你?”
第47页 聂源枫环起双手,生自己的闷气,难得认同一回程梓煜的说法,但现在让他怎么回头。 这时,程梓煜忽而灵光乍现:“兄弟我给你个建议,据我一直以来的观察,绝对管用。” 聂源枫疑惑地侧过头,便听他说:“你现在,马上去向穆谣坦白一切,然后把他抱进房里……嘿嘿嘿” 聂源枫:“!!!” 为自己能想到如此绝妙的计谋而得意不止,程梓煜胸有成竹道:“我跟你说,从小到大,若是我爹做了什么蠢事惹娘亲生气,他都会用这一招,三天之后自然就好了。” 那可是你爹跟娘亲,本王的姑父姑母,你说话之前能不能过一下脑子!本王真不想听这些啊!辣脑子! 聂源枫觉得自己怕不是失了智,才会找程梓煜商量,这个堂弟在大事上固然很可靠,但他从小就一根筋,追求女孩从没成功过,差不多是上去就能把姑娘吓跑,跟这人说这些可真是病急乱投医。 他揉揉胀痛的额头,对程梓煜指了指房门:“你快消失吧,让我静一静。” *** 傍晚,穆府厅中传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魔音: “好吃啊!怎么这么好吃!比御厨做的还好吃!” 程梓煜捧着碗,泪流满面,他决定在心里单方面宣布:穆谣从此就是衡王府的未来王妃,谁都不能撼动他的地位! 聂源枫喝了一口汤,嫌弃地看了程梓煜一眼:“白吃白喝完了,明天就去搬沙包吧。”今晚本应只有他跟穆谣,他还指望等穆谣心情好了,再探探对方的口风。 现在程梓煜让他所有计划都泡汤了,怎能不气?! 与别扭的聂源枫不同,穆谣倒是挺喜欢程梓煜的直爽,想说什么从不拐弯抹角。 并且,看见他吃自己做的东西吃得那么香,也让穆谣生出一股自豪,因这对厨师而言可以说是最高的称赞。 “没关系,多双筷子有不会怎么样。”穆谣一点不介意,问程梓煜:“你之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来绫安城投靠袁缘?” 程梓煜眼珠一转,心想机会来了,清了清嗓子回道:“我之前从军,在衡王手下做事,你知道衡王不?” 聂源枫竖起双耳,眉头微蹙:他想做什么? 穆谣听后笑得有些尴尬:“当然知道。” 给衡王选妃的事进展不顺,他还因此和袁缘吵了一架,真该“谢谢”这位衡王。 “他真是我跟过最好的老大,”程梓煜声情并茂地开始抒发他对衡王的赞美:从衡王是如何机智过人到以德服众,就差把这人捧得天上有地下无。 聂源枫一边听得有些飘飘然,想着平常没白疼这小子,总算干了一件让他满意的事,一边又偷偷看穆谣的表情。 只见穆谣听得一愣一愣,好不容易趁程梓煜喝水的空档插进一句话:“那我能不能知道,他为什么老戴着面具?” 程梓煜一本正经地回道“因为长得太好看了!在战场上没有威慑力,只得遮起来。” 穆谣笑得肚子痛:“你太逗了!” “我说的是真的,”程梓煜有些紧张地瞟了聂源枫一眼,说道:“想嫁衡王的人能绕京城三圈。” “这我信,”穆谣不置可否:“他那个地位,随便长什么样,也会有人愿意嫁的。” 聂源枫的筷子掉到了地上,默默低下了头。 穆谣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分,连忙打圆场:“当然,我觉得衡王应该是个很好的人。” 程梓煜顺势问道:“那你愿意嫁他么?” 被穆谣一口回绝:“不要,我不想嫁给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 “说的也是……”程梓煜悄悄缩了缩头:这点他可帮不了聂源枫。 眼看晚饭吃得差不多,穆谣灵机一动,看了程梓煜一眼,向袁缘提议道:“我觉得,不如让他到媒官府当杂役吧,反正媒官府也不多这么一个人,刚好可以把那个老偷懒的何叔弄走。” “啊?”袁缘没想到穆谣会这么说,立马听见程梓煜抢白道:“好啊!谢谢你愿意收留我!接下来,我程梓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夜深,聂源枫逮住因“找到活计”而兴奋不已的程梓煜:“你到底想做什么?” “老大,我才想问你的打算,”程梓煜苦口婆心劝道:“你再不对穆谣坦白从宽,到手的王妃就要跑了!” 聂源枫差点被他气晕:“我有分寸,你别乱来。” 程梓煜看着聂源枫甩袖离开的背影,露出一个“孺子不可教”的表情:他们的老大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磨叽?难道换个女装连人格都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终于要掉马了,给助攻鼓鼓掌吧_(:3」∠)_ 程梓煜:老大,我觉得你这样追老婆布星。 聂源枫:╭(╯^╰)╮ 穆谣:喵喵喵?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天刚蒙蒙亮,清晨雾霭氤氲,穆府还笼罩在一片安和的睡意中。 一声怒吼撕裂了府中的宁静:“程梓煜!我要杀了你!” 花花本来在穆谣肩上睡得正香,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差点掉下来,两爪紧紧拽住他的衣襟,嘴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第48页 穆谣一边摸着它的额头安抚,一边吃力地整理好衣裳,打开门便见程梓煜狼狈地从袁缘房里被“扔”了出来。 “啪”一声脸朝下摔在地上,程梓煜若无其事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轻松接上脱臼的手肘,抬头看见惊呆的穆谣,乐颠颠跑上前:“谣谣!早啊!我来蹭早饭!” “哦,你的手,没事吧?”穆谣惊魂未定,很难想像袁缘居然会下这么重的手,试探地问:“你们怎么大清早就吵架?” “没事,老大他起床气大而已。”程梓煜眼中有藏不住的狡猾,望向穆谣怀里的花花,话题一转:“花花也会一起去媒官府吗?” 穆谣不禁莞尔:“带它去做什么?” 程梓煜偏着头想了想:“就说媒官大人有狐仙保佑,求姻缘万试万灵,听起来就很有说服力。” 花花像是能听懂他的话,昂起头“嗷”地叫了一声,亲了亲穆谣的脸,。 “别闹。”穆谣揉揉花花的头顶:“回来再跟你玩。” 昨晚心事重重,早上一起床就被程梓煜一通捣乱,聂源枫今天有些郁闷。 特别是当他整理好仪容走出房,一眼望见穆谣和程梓煜聊得正高兴,不爽的感觉就更为强烈。 “你起来啦?早上发那么大的火,花花都被你吓坏了。” 穆谣笑吟吟迎上前,主动伸手拉过脸色阴沉的袁缘:“快来吃早饭,今天可有得忙。” 袁缘心知肚明穆谣指的是什么,这也是他烦恼了一整晚的原因,但他一看见穆谣脸上的笑意,就像大狗被人捊顺了毛,只知道乖乖跟着穆谣走。 站在一旁的程梓煜,全程见证了刚才老大脸上的一系列变化,忍住大笑的冲动,默默跟在两人身后,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早饭后三人来到媒官府,穆谣把程梓煜交给管事的杂役,便和袁缘忙别的公事,大半天过去,他才找到空隙跟袁缘商量衡王的事。 “昨天衡王的侍卫来送礼,我给他递了口信,问能不能再跟王爷见一面。” 既然两人话已经说开,穆谣也就不再拐弯抹角:“没多久对方就回话,说王爷同意了,约在今天下午。” 袁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抬头对上穆谣的双眼,便听见他笑说:“你放心,我不会再乱说话,只是想问清楚他对王妃的要求,若是有参考的人选就最好不过。” “其实,我一开始就该问这个,”穆谣又说,脸上有些难为情:“但是,都怨我当时一点没上心,幸好王爷没有怪罪。” 袁缘连忙柔声安慰道:“你那时也是刚上任,没有经验,一时摸不到要领也很正常。” 闻言,穆谣双手叠在案上,下巴枕在手臂上,一对眼睛水灵灵,可怜兮兮地望向袁缘:“你说,有没有可能请王爷多宽限一点时间?” 他那样子让袁缘差一点就要招架不住,禁不住走上前蹲在穆谣身前,抬手用指关节蹭了蹭他脸上的酒窝,哑声说:“这个估计没戏,你别担心,会解决的。” “好吧。”穆谣垂下眼,撇了撇嘴,眼里有些委屈。 他这样问,真正的用意,是想知道袁缘还会在这里呆多久,现在看来,是不会超过衡王给出的期限,心中免不了有些惆怅。 袁缘看着有些心疼,却不知道罪魁祸首正是自己,只说道:“等下你把琐碎的事交给我,我让梓煜送你回府,你先换衣服准备。” 穆谣坐直了身体,笑道:“哪用他送我,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袁缘却十分坚持:“让梓煜跟着我会放心一些。还有,我看你上次去见王爷的时候,特别紧张,其实不用想那么多,当作平常跟我聊天一样就好了。” “这能一样吗?”穆谣嘟起嘴,开玩笑般随口说道:“要是能带上花花该多好,抱着它我就安心多了。” “那就带上。”袁缘低声哄道:“王爷看到花花肯定会很高兴。” 穆谣听后掩嘴笑了起来,也没把这事放心上,扯开话题:“对了,你今早上干嘛把梓煜揍得这么惨?” 袁缘眉头拧起:“因为他皮痒,不打不老实,别提他了,净给我添麻烦。” “我看他今天干活倒是挺卖力的。”穆谣笑眯眯地看着袁缘:“要不是昨天他提起,我差点都忘了镖局的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时间也不早,程梓煜处理完手上的事,来到前厅,问道:“是不是要送穆大人回去?” 穆谣愣了愣,第一次见他这样正经,竟有些不习惯,后来想起可能是袁缘交代过他,在媒官府得注意称呼,免得让人闲话。 袁缘点了点头,暗暗给程梓煜递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打趣道:“走吧,穆大人,卑职会捨命护送您平安到府。” 穆谣被他逗笑了,两人别过袁缘,穆谣一边走一边问身旁的程梓煜:“第一天来还习惯吗?” “还行,”程梓煜百无聊赖地玩着腰间的穗子,歪过头对穆谣一笑:“我翻了一下户籍记录,适龄姑娘这么多,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我的真命天女。”
第49页 穆谣:“……” “公器私用不好哦。”穆谣有些无奈,半晌,便装作漫不经心般开口道:“你昨天说,之前在衡王手下做事,他对你们很好吗?” 穆谣口中的“你们”,自然是包括了袁缘。 “很好。”程梓煜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十五岁就跟他出征,他是我见过最年轻和最优秀的将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不近人情,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十四岁助圣上登基,十七岁带兵出征,必须事事雷厉风行,否则无法立威。” 除了在终身大事上脑子不清楚,其他方面堪称完美,后面这句程梓煜当然不会告诉其他人。 穆谣听后回过头,审视着程梓煜的反应,问道:“你是不是也跟袁缘一样,是衡王的手下?” “呃,”没想到穆谣会这么问,程梓煜有些犯难,毕竟他的身份也不是普通人,想了半天才含糊应付说:“我跟他还是不一样的。” 他瞄了一眼穆谣脸上的神色,凑近压低声问:“对了,我保证不告诉其他人,你能不能偷偷告诉我,你喜欢我堂哥吗?” 穆谣脸一红,别过头轻声说:“你别乱说。” 程梓煜见他的表情,笃定自己的猜测没错,心中大喜:衡王王妃有着落了! 两人回到穆府,穆谣换下官袍,只着一身书生打扮,在前厅抱着花花等衡王派人来接。 程梓煜见他还是有些不安,坐到他身旁,说道:“谣谣快看,我给你变个戏法。” 穆谣闻言好奇转过头,只见程梓煜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盒,打开瓷盒便发现里面被隔开两半,都装着红色的草膏,乍看一模一样。 他先用手指沾了一侧的草膏,在手臂上画了一个太阳;又再沾另一侧,在太阳旁边画了一个月亮。 然后,他用手帕沾了些凉水,把手臂上的图案都擦干净,方故作神秘道:“你看,是不是什么都看不见?” 穆谣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又见他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往手臂上一抹,方才的月亮花纹又若隐若现,最后变成了深蓝色。 一旁的穆谣看直了眼,惊奇道:“好有趣!怎么玩?”说罢便想沾些试试。 程梓煜笑着把手帕递给穆谣,示意他别弄脏衣服:“这是我从一个江湖艺人那里买来的,小把戏而已。”他顿了顿,又对穆谣眨了眨眼睛:“你知道吗,我今早上也给堂哥玩过。” “今早?”穆谣想起袁缘怒气沖沖的样子,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你是怎么给他展示的?” 果然,程梓煜大大咧咧笑道:“当然是在脸上!他看到铜镜的表情可精彩了!真可惜你没看见。” 穆谣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不作死就不会死,你为什么就是不懂。 他无法遏制好奇之心,追问道:“你画了什么?” “秘密。”程梓煜狡黠一笑,望向穆谣的眼神高深莫测。 这时,寰儿走进前厅:“公子,有人来接您,说是与您有约。” 穆谣听见后便站起身,打算把花花交给寰儿,准备赴约。 却听程梓煜劝道:“带上花花吧,”他伸手摸了摸花花的头,看似无意地点了点花花的鼻子:“那位很喜欢狐狸。” 穆谣惊讶地回头看了程梓煜一眼,才记起刚刚袁缘的话,原来那并非玩笑。 不疑有他,穆谣抱着花花走到穆府外,只见韦尘已等在马车前,对方见了穆谣,先是拱手行礼,便掀开马车帘子,里面空无一人。 仿佛知道穆谣的想法,韦尘开口道:“王爷今天在别处等候穆大人。” “那好吧。” 于是穆谣搂住花花坐进马车,车内点的还是熟悉的迦南香,只有自己一人,他的心情自然也不似上次般紧绷,先前又得了些安慰,放松了不少。 不一会,他感到马车停了下来,韦尘掀起帘子:“穆大人请。” 穆谣跳下马车,方认出这里是上次和袁缘一道来游玩的湖边,渡头前停着一艘画舫。 如果说,颜公子的画舫是精緻清丽,那么,现在眼前的这艘画舫则是高贵大气。 船身的金漆祥云在阳光照射下褶褶生辉,船上雕龙画凤,船头的瑞兽庄严威风。 一位身穿鸦青锦缎长袍的男子伫立在船侧,他站姿挺拔刚毅,英武如松柏,正是衡王聂源枫。 穆谣忍不住想:有如此玉树临风之姿,若是那人摘下面具,容貌想必也不会太差。 聂源枫等候多时,见穆谣果真带着花花来赴约,心中十分欢喜,快步走到船边,便向正要登船的穆谣伸出手。 没想到聂源枫会亲自来迎接,穆谣一手抱紧怀里的花花,一手诚惶诚恐搭上对方的掌心。 许是由于从小习武,聂源枫的虎口有一层厚茧,穆谣在握住他的手时,心中忽而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试图去追逐脑海中那道灵光,却宛如身处浓雾。 踏上甲板,穆谣轻轻抽出手,躬身道:“谢王爷。” 聂源枫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进去罢。” 两人在画舫中坐下,穆谣看到船似乎在往湖中去,便听聂源枫道:“停在岸边过于引人注目,湖上安静,方便说话。”
第50页 穆谣沉默不语,又听见聂源枫说:“小狐狸很漂亮。” 虽然及不上你,这句话聂源枫没有说出口。 穆谣抬眼,见聂源枫漾起嘴角,笑容很是温柔,似乎对花花很是喜爱,小心问道:“它叫花花,王爷想摸摸它吗?” “好。” 不料聂源枫一对花花张开手,未等穆谣松手,它便一跃跳进聂源枫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往他脖子上拱。 穆谣心下一惊,正担忧聂源枫会不会发怒,却见对方一脸宠溺,完全没有半点不悦,才硬生生收回了手。 花花平常有些怕生,寰儿花了两三天才跟它熟络起来,程梓煜现在也只能规矩地碰碰它,还必须得穆谣按着。 而现在它对聂源枫竟然如此热情,穆谣隐隐觉得有哪处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只得道:“没想到王爷跟它这么投缘。” 聂源枫一边抚着花花柔顺的尾巴,一边笑道:“是么?” 花花似是得了鼓励一般,爪子扒在他肩上,伸出粉色小舌头一个劲舔着他的侧脸。 穆谣看不下去,正要伸手阻止,却见花花舔过的地方,隐隐现出几道蓝色的痕迹。 他屏住气息,按捺着心中的狂跳,眼睁睁盯住聂源枫的脸,直到那上面的痕迹清晰连成一只蓝色的大乌龟。 作者有话要说: 穆谣:呵呵~ 聂源枫:不知为何背后有些发凉…… 程梓煜:计划通! 花花:嗷~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聂源枫被花花闹得脸上痒痒的,不得不随意从桌上捻了几块水果餵给它,才让它安分下来。 便听见穆谣说:“王爷,你脸上脏了,不介意的话,让下官给你擦一擦。” 没料到穆谣会这么主动,聂源枫眉眼都弯成月牙,见对方眼也不眨地注视着自己,欣然点头道:“好。” 穆谣的心快要跳出胸膛,只强作镇定从怀中掏出手帕,坐到聂源枫身旁,伸手擦拭他脸上的水迹。 聂源枫配合地低下头,无意中望见穆谣身上的月麟香香囊,嘴角不知不觉泛起笑意。 因他认得那是他扮作袁缘时送给穆谣的礼物,他有个小秘密,就是特别喜欢让穆谣用自己挑选的东西,这会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譬如像现在。 穆谣神情专注,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期间指尖还有意无意拂过聂源枫的耳垂,这让聂源枫连吞了好几次口水,不得不拼命克制住体内升起的冲动,才不至于本性毕露。 “王爷,好了。” 穆谣收起手帕,坐回聂源枫的对面,努力定了定心神,开口道:“船似乎已到湖心,是否需要出去观赏美景?” “哦,”聂源枫凝视着眼前人,一时忘了其他,只顺着对方的话回道:“那就出去吧。” 两人并肩走到船尾,穆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根本不看一旁的聂源枫。 没办法,刚才发生的事太过惊悚,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整理思路。 这只是巧合吗?不可能吧。 虽然他已经知道袁缘与衡王有关,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袁缘竟会是衡王? 这个猜测太过大胆,他需要更有力的证据,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 聂源枫注意到穆谣的举动,关切问道:“船里是太闷了吗?” “还行。”穆谣飞快回答,他已经冷静下来,眺望远处的湖光山色,清了清嗓子,说道:“感谢王爷的款待,下官这次前来,其实是想知道王爷对选妃的要求,或者,是否有心仪的人选。” 聂源枫温柔地端详着穆谣的侧脸,轻笑道:“可以说有吧。” 穆谣闻言,自然而然地回头,询问般抬眼望向聂源枫,在视线攀上那人的脸颊时,剎那间全身如遭雷噼: 方才他明明把聂源枫脸上的蓝痕都擦去,可现在,那只大乌龟不知为何又冒了出来,却是变成银白色,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偏偏聂源枫脸上还戴着半脸银色面具,与脸上的银乌龟可谓是“交映生辉”,穆谣竟然还觉得这两者诡异地相配。 对此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聂源枫沉默片刻,鼓起勇气开口道:“其实本王倾慕穆大人已久,未知是否有幸能得到穆大人的青睐?” 青睐个毛线啊,狗眼都快被亮瞎了! 穆谣腿脚有些发软,双眼始终无法直视聂源枫,他艰难地抬手扶上船侧,忍耐着不让自己笑出声,但这实在是太考验人,他勉力不让自己表情太难看,半哭半笑道:“王爷真会开玩笑。” 等了两辈子才有人跟自己告白,穆谣应是相当高兴,甚至可以说是高兴过头了,忍笑忍得肚子好痛。 他低头望向湖中自己的倒影,分明是一张五官都在抽搐的脸,不禁埋怨聂源枫真是太心机了,把见面的地点约在船上,简直是让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虽然早预料到穆谣会拒绝,聂源枫心里依然有些受伤,表面上倒是没有任何动摇,追问道:“穆大人何出此言?” 穆谣干笑两声,一手握紧船沿,边平伏慌乱的心跳,边说道:“终身大事不可儿戏,王爷请放心,下官必定会竭尽所能,替王爷觅得佳偶。”
第51页 聂源枫上前两步,语气恳切:“难道穆大人已经有意中人了吗?” 他的话穆谣没怎么听进去,余光瞥见水中现出聂源枫的倒影,穆谣乍然惊醒,猛地转身挡在聂源枫跟前,差点撞进他怀中。 聂源枫:“???” “王爷,外面风大,”穆谣想,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是惊恐至极:“等下吹病了,我们还是进去吧。” 聂源枫看了一眼平整如镜的湖面,止不住心中困惑,但还是耐着性子回道:“好吧。” 穆谣战战兢兢地跟在聂源枫身后,回到画舫中,禁不住后怕:要是让王爷在水里看到脸上这副德行,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一点没察觉到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花花趁着两人不在,把桌上的水果一扫而空,正趴在聂源枫的软垫上打瞌睡。 聂源枫便抱起它,自己坐下,花花在聂源枫怀中昂起头,撒娇般蹭了蹭那人的脸,美美地打了个呵欠,又在聂源枫腿上睡了过去。 穆谣几近虚脱般瘫坐在软垫上,偷瞄了一眼聂源枫,眼前一亮,顿时有柳暗花明之感: 聂源枫脸上的乌龟总算消去了大半,又瞥见花花的额头,不知何时落了不少银粉,一闪一闪,许是刚才蹭落的。 如果不是此时花花还在聂源枫腿上,他真想抱起它狠狠亲几口,它真是自己的福星! “好一些了吗?” 聂源枫很快稳住情绪,关切地问一言不发的穆谣。 “很好。”才怪,都快被你吓晕了。 穆谣胡乱摸出手帕,想擦一擦额上的冷汗,而当他看见帕子那一刻,电光石火之间记起,这是出门前,程梓煜变戏法时递来的手帕。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在聂源枫脸上游移片刻,呼吸有些急促,帕子被他越拽越紧,好一会才松开,有如醍醐灌顶:原来如此,这算什么王爷?无良到装女人去欺骗无知少男的感情,亏他还…… “方才本王说的,并非戏言。”不知大难临头的聂源枫开口道:“本王认为穆大人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脑海里掠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穆谣斜倚在软垫上,脸上出离平静:你演,你继续演,我看你要演到什么时候。 穆谣端起桌上的茶碗,慢条斯理抿了一口清茶,徐徐开口:“还望王爷不要再揶揄下官了,下官明白,先前办事不力,实在是罪该万死,请王爷降罪。”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聂源枫有些急了,慌忙替自己辩解:“本王清楚穆大人的为人,绝不会敷衍了事。本王也是认真的,希望穆大人能相信本王。” 穆谣定定看着那人漆黑的双瞳,想从面具后的眼中看出一丝虚伪或玩味,始终没有成功,反倒是像要陷进那眼神中一样。 “明白了。”穆谣低头沉思了半晌,与袁缘相遇以来的一幕幕闪过脑海,终是自嘲般笑了笑,回道:“下官会认真考虑王爷的提议,请王爷给下官一点时间。王爷勿要担心,无论如何,下官必定会想办法完成王爷的嘱託。” 他见聂源枫的眼神明显暗了下去,笑着补充道:“王爷莫要误会,下官是不想让王爷草率对待自己的婚姻大事。不过,若是王爷真正的打算是‘家中彩旗不倒,外面红旗飘飘’,还请明示,下官倒是可以立刻回复。” “不必。”聂源枫的口吻坚定得出乎穆谣的想像,他沉声道:“本王并不是朝三暮四之人,认定了一人便不会变改,请穆大人放心。” 他的回答让穆谣怔了好一会,片刻才回过神,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到底是否真心,可不能只信一张嘴。 “那么,”穆谣整了整衣袍,对聂源枫粲然一笑:“把花花还给我吧,我想回府中再慢慢考虑。” 别过聂源枫,韦尘把穆谣送到府上,穆谣跳下马车,心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脚步轻快不少。 寰儿出门迎接,见穆谣神情大悦,试探地问道:“公子,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不知道啊。”穆谣勾起嘴角,明知故问:“程梓煜和袁缘去哪了?” 寰儿回道:“程公子和袁姑娘到集市上採购,晚些回来。” “袁姑娘”三字令穆谣笑出声:“知道了,等‘袁姑娘’回来,让他到我房里找我。” 吩咐过寰儿,穆谣把自己关进房里,倚在软榻上,头埋进花花背上的长毛中,闭上眼,一阵疲倦袭来。 这段时间的种种涌上心头,让他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是如释重负,一时是心乱如麻。 对于袁缘就是聂源枫这件事,他仍然感到十分不可思议,起初发现这个事实时,他先是愤怒,如果不是碍着对方的身份,几乎想当场甩对面的人一巴掌。 转念又想,堂堂王爷,掩饰身份去接近一个要权没权、要钱没钱的媒官,这人图什么? 最令他震惊的是,聂源枫这算是向他求亲? 穆谣嘆了一口气,若是一般人,知道被王爷看中,怕是老早就被幸福沖晕了头脑,一口答应。 可惜,他穆谣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我回来了,穆谣?你在吗?” 门外袁缘的声音打断了穆谣的思索,他从软榻上爬起,揉了揉惺忪睡眼,才发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第52页 他连忙起身打开门,眯着眼打量等在外面的袁缘,漫不经心般问道:“我刚睡醒,你怎么回来得怎么晚?” 袁缘笑得有些僵硬:“嗯,梓煜事特别多,耽搁了。” “进来吧。”穆谣懒得拆穿他,转身回房点起蜡烛,示意他在桌前坐下,便说:“我今天见了王爷,你猜他对我说了什么?” 袁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装出好奇的样子问:“说了什么?” 一手慵懒地托着额边,穆谣斜着身子,眼角略带轻佻望向袁缘:“王爷试探我来着。” 袁缘眉头微蹙,隐隐不安:“什么意思?” “王爷可能觉得,我自己都还没成亲,还给别人做媒,多少不太靠谱。” 穆谣挑起鞋尖,看似无意般蹭过袁缘的小腿,感到对方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牵起嘴角,语气轻松地说道:“你上次不是提起袁公子么?我想去认识一下。” “为什么?我不认为王爷会这么想。” 袁缘听后半忧半喜,忧虑的是自己下午时说的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不知道穆谣为何会这么理解; 万幸的是穆谣想认识的不是别人,而是袁公子,那至少他还可以用袁公子的身份继续努力。 他脸上微妙的变化自然没有躲过穆谣的双眼,于是,穆谣不动声色说道:“其实,我想试试看,给自己做媒是什么感觉,这样才好给别人意见,你觉得呢?” 袁缘只得强颜欢笑点了点头:“有道理。” 第一步计划成功,穆谣对袁缘狡黠一笑:“你真好,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接着他话题一转,讲道:“话说,我今天下午闲着调了些花蜜,本想餵给花花试试,可惜它好像不喜欢吃甜的。” 袁缘听得一愣,失笑道:“你怎么给花花吃这些?还不如给我呢。” “是吗?”穆谣故意拖长尾音,起身走到袁缘背后,俯下身,双手环在他胸前,对他耳边呼了一口气:“你真想尝尝吗?” 怀中人耳旁的发丝被吹起,穆谣毫不意外地看见,袁缘耳垂上,有下午时自己借着擦脸为由、故意蹭上的标记,至此,他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他所料,袁缘——或说是聂源枫的耳朵倏地红了,喉结滚动了一下,模糊不清应了一声:“嗯。” 得寸进尺般贴上他的后背,感到他的身体板得跟木头似的,穆谣轻吐兰息:“在我唇上。” 紧接着,穆谣便趁着这人方寸大乱,顷刻收起双手,仿佛没事人一般走到窗前,眼神无辜地回头望向聂源枫:“说笑的,你看我是那种会对属下出手的人么?” 聂源枫从没试过如此憋屈,刚才穆谣身上的温暖犹在,还有那人耳旁的吐息,他直接被对方撩拨出火来,全身难受极了。 解决了最大的疑问,接下来当然要乘胜追击。 穆谣面上难掩得色,把手背在身后,踱步到聂源枫跟前,笑吟吟说道:“那么,说回刚才袁公子的事,你帮我安排一下,我想你跟我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穆谣:请开始你的表演~ 聂源枫:老婆你这样不厚道! 那个,捂脸说一句,今天是作者的破蛋日?(? ???ω??? ?)?能求一发祝福么_(:3」∠)_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捉虫) 聂源枫听后怔住片刻,方从容回道:“我会尽快联络袁公子,看对方意下如何。不过,你为什么想要我跟你一起去呢?若是相亲的话,还是要两个人独处比较好。” 闻言穆谣心想:就是得让你们碰面啊,当时心大没注意,现在记起,“袁缘”那时似是怂恿自己去认识袁公子来着,那说法越想越可疑。 穆谣早有打算:若袁公子真是个普通京城贵公子,那便算了,他大可随意陪对方闲扯几句就找个理由脱身; 万一这俩真是同一个人,管你是什么衡王,信不信小爷把你脸都给撕下来? 他笑了笑说道:“旁观者清嘛,多个人帮忙留意总是好的,你是不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不是,”袁缘不动声色道:“那么我明天就去问问。” 这一晚,穆谣睡得很安稳,第二天精神抖擞,暗中期待,不知道聂源枫会怎么处理袁公子这事。 不过,当两人来到媒官府,却发现出了件大事。 大清早,媒官府前就聚集了一堆人,有男有女,其中不少人哭哭啼啼,喊着要媒官大人替他们做主。 “怎么回事?”穆谣快步上前,问杂役:“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这时程梓煜刚好从府中步出,迎上前道:“穆大人,这些人都是要来申请和离的,但都没有领号,我们现在想办法让他们走。” “等下。”穆谣连忙阻止,这听起来太不正常,他皱起眉头问:“这么多人,同时都想和离?他们都是夫妻吗?” 未等程梓煜回话,一个离得近的妇女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仿佛看到了救星,不顾杂役的阻拦冲上前扯住穆谣的衣袖:“穆大人,救救我们吧!真的过不下去了!” 其他等在媒官府外的人听见女子的声音,纷纷涌上前:“大人!行行好吧!”
第53页 “大胆!不得对穆大人无礼!” 杂役正要驱赶那女子,却听穆谣命令道:“把这些人安置到偏厅,等下去问清楚缘由。” 这时,跟在穆谣身后的袁缘插话道:“按本朝律例,咨询和离应提前向杂役领号,如果随意打破既定规则,往后可能会引起不少的麻烦。” 程梓煜和其他杂役也在一旁频频点头附和,那群人看起来就很麻烦,也不知道是不是来找事的。 穆谣蹙眉,瞥了众人一眼,把袁缘拉到一旁,耐心解释:“你还记得,府中每月和离的人数一般是多少么?” “一般在三至五对左右,”袁缘回道:“不乏有些中途变卦的,实际上更低。” 穆谣点头,向等在外面的一堆人偏了偏头:“你觉得突然出现这么多人要和离,正常么?如果是故意闹事,就想办法趁他们闹事之前把苗头摁灭;如果不是,那证明这里出了很严重的问题。”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明白你说的道理,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肯定是不会随便开先河的。” “你说得对。”袁缘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做法过于死板,反倒容易让人诟病。 他便向程梓煜和其他杂役喊道:“把人带到偏厅,不许在此喧譁。” 虽然不知道两人商量了什么,但既然府里两位头儿都达成了共识,杂役们也只得照做。 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些守在外面的百姓,没想到媒官大人真的会通融,个个连声道谢,统统在杂役的指挥下规矩排着队进门。 穆谣吩咐杂役们记下这些人户籍,务必核对与媒官府登记是否有出入,足足花了三个时辰,才等到杂役整理好卷宗呈上。 “为何想要查询他们的户籍?”袁缘不解:“你怕其中有诈?” 穆谣莞尔,一边翻看手上的旧卷宗,一边说:“万一与登记有出入,正好查漏补缺;万一是黑户,那就押送县衙处理。” 他抬起头,望向袁缘:“可能是我多心,这么多人,都选在同一天来到这里,说是意外,很难令人信服,当中肯定有些关联。但若是一个一个地问,恐怕我们得问到明天才能完事。” 袁缘贊同:“有道理,那你的打算是?” “我让杂役去问他们的户籍,其实是摆明态度,让他们知道官府不会不管,好安定人心。” 穆谣合上卷宗,食指轻叩案上:“今天先把闹得最厉害的一两人请来问话,看到底是否真有隐情,若有,当尽快彻查处理,给百姓一个交代;若是没有,乃是故意滋事,则严刑伺候,杀鸡儆猴,以绝后患。” 袁缘舒了一口气,望向穆谣的眼神多了一份佩服:“看来大人早有安排。” “这不是很正常的做法吗?”穆谣乜了他一眼:“本官现在想的是,万一这十几个人的情况,都是非得和离,到时可就难办。” “大人多虑了。”袁缘倒是对此不以为然:“且不说单方面和离难于登天,即使双方同意和离,律例中还有‘三不去’,事实上符合条件的夫妇少之又少。” 穆谣听后拧起眉头,低声说道:“这才是可怕之处。” 大越虽然民风开放,甚至允许断袖成亲,但在婚姻上依然是十分保守的,让百姓安于小家,方有助稳固国业。 除非夫妻其中一方犯下大错,或是双方均同意休弃,否则一旦成亲,几乎不可能分开。 先前穆谣处理周家的做法,可以说是相当出格,还引起过不少议论。 作为一个穿越来的人,在穆谣看来,这里的人完全没有“谈恋爱”的观念,几乎是看对眼就成亲,实在是太可怕了,这跟在市场上买菜又有什么区别? 如同先前聂源枫对他求亲,两人才相处一个多月,对彼此还有很多不了解,谈终身大事怎么想都太早了些。 须知道两人朝夕相处,除了日久生情,还有可能两看相厌,后者又不能离婚,简直是人间惨剧。 诚然,穆谣并不讨厌聂源枫,但他也不无担心,用现代的话说,他感到聂源枫有些时候的想法太过“直男”。 成亲并不代表两人的感情从此一帆风顺,恰恰相反,结成夫妻后不过是一切的开端:两人如何相互扶持,并肩面对往后的人生,才是关键。 在这一点上,如果聂源枫不能跟他保持一致,两人是无法走下去的。 没注意到穆谣复杂的神情,袁缘眉头轻皱,专注查看杂役呈上的卷宗,马上便发觉其中端倪:“这些人,成亲最多不超过两个月,而且都是单方面提出和离。” “这……”穆谣托着腮:“不到两个月就要和离,是把婚姻大事当儿戏么?” “大人。”程梓煜走到大厅,向座上两人一行礼,抬头说道:“按您的吩咐,已经安抚好大部分人,让他们回家等候。有一名妇人情绪还是很激动,无论如何都要见大人一面。” 这正中穆谣下怀,他微微一笑,回道:“那便劳烦你把她带上来吧。” 先上来的是一个女子,她穿着荆钗布裙,面黄肌瘦,双唇没有半点血色,脚步轻浮,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第54页 “民妇柳白,叩见大人。” “起来吧。” 柳白颤颤巍巍站起来,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大人,求你救救民妇,民妇再在那里呆下去,真会死的。” 说罢,她扯开衣袖,在场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上面大大小小各种新伤旧伤,触目惊心,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 “这是谁做的?”穆谣问道。 柳白气若游丝地回道:“是民妇的家婆。” 穆谣和袁缘对看一眼,袁缘开口道:“你的夫君知道吗?” 她两眼通红,哽咽着说:“民妇嫁入王家才一月有余,家婆每天有一点不顺心便拿擀面杖打人,民妇的夫君王五早对其逆来顺受。可是,民妇几天前差点被她打断嵴背,民妇真的很害怕,她会打死民妇。” 这事不太好处理,因这严格上并不算是夫妻间的矛盾,有些超出媒官府的职责范围。 “你娘家的人呢?”穆谣又问,女儿被虐待,父母怎么都不出面? 柳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头磕得“砰砰”响:“民妇早就父母双亡,这次是被无良冰人所害,才会失身于王五,请大人替民妇主持公道!” 她的额头不一会就磕得通红,程梓煜看不过去,上前制止道:“好好说话,大人自有定夺!” 袁缘对程梓煜一颔首,问道:“你刚才说,无良冰人,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柳白便说出,她寻得一家媒人馆,本想替自己寻觅良缘,却在那处被人下药,直接被送至与王五洞房,不得不成了王家的媳妇一事,完完整整告诉堂上二人。 “岂有此理!”袁缘气得一拍桌面:“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女子失节乃是大事,柳白毫不犹豫就将此事说了出来,可以说是已被逼到绝境。 穆谣握紧双拳,愤怒得浑身发抖,忽而心念一动,想到更远一层,沉声问:“刚才与你一起来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是通过同一家媒人馆问媒?” 如他所料,柳白含泪点了点头,穆谣心下一惊:这家媒人馆居然害了这么多人,就在他眼皮底下,他却对此一无所知。 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袁缘安慰般拍了拍他的手背,对柳白说道:“那家媒人馆在何处,你且告知我等。” 让人先把柳白带下去安抚,穆谣沉思片刻,随即下令:“带上本官的信函,先把她送到水云庵去。若是她夫家来找人,就说本官让她反省,好好学习为妇之道。” 水云庵是城郊一处尼姑院,佛门清净地,穆谣估计王家也不敢造次。 穆谣本来是想马上去找柳白口中的媒人馆,无奈天色已经不早,再不回府都要宵禁,只得嘱咐袁缘和程梓煜明天尽快去打探。 “别担心,这次的事一定会迎刃而解。” 两人回到穆府,袁缘见穆谣还是脸色阴沉,柔声开解道。 穆谣嘆了口气,心想就算解决了,那些人的人生也不能重来。 不过,他一点不想让袁缘也染上这种悲观的情绪,便勉力挤出一个笑容:“当然,都让本官知道了,肯定要把那些无良冰人一网打尽。” 两人步至院中,穆谣停下脚步,此时天色晴朗无云,新月皎洁明亮,忍不住长呼一口气:“你看,今晚的月亮真漂亮。” 袁缘回过头,清冷的月光洒在穆谣俊美的侧脸,晚风吹过,无比温柔,让他一时说不出话,只希望时间能流淌得慢一些,让他跟心上人待得久些。 穆谣半天没听见回应,半带疑问偏过头,见那人正看着自己发呆,低头漾起嘴角,带着几分调皮抬眼道:“记得上次我们吵架,我在后院睡着了,真的是你把我抱回房的吗?” 袁缘木木地点头,便听见穆谣笑问:“怎么抱的?本官还没被女子抱过呢,好奇得很。”语气中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像一只小猫,在他心尖上轻扫尾巴,让他心痒不已。 本能般一步跨上前,袁缘伸手便将穆谣拦腰抱起,直直望进那人湿润的双眼,哑声道:“就像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申一遍:这篇文是【架空】,纯属虚构,请勿代入任何一朝代,笔芯。 最后,求收藏_(:3」∠)_ 第30章 第三十章 穆谣猝不及防被他横抱起,双手下意识勾住他的脖颈,聂源枫炽热的眼神让穆谣脸瞬间变得滚烫,心扑通乱跳,难得扭捏地把头埋在那人的胸前,低声道:“你、你做什么?” 感到聂源枫收紧了双手,穆谣动也不敢动,那人的心跳声近在耳侧。 聂源枫眼中的迷恋不似虚假,穆谣脑中却忽然记起、他一身华服站立在船测的身姿,心动之余难免涌上些沮丧:为什么就不能用真面目坦诚相见呢? “嗷!” 突如其来的吠声惊破了各怀心思的两人,穆谣一偏过头,便见花花蹲在聂源枫脚下,乌亮的眼睛一闪一闪,两爪扒在那人的皮靴上,摇着尾巴,似乎想往上爬。 穆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抛开刚才那些小心思,伸手软软地推了推聂源枫的肩膀,柔声说道:“大胆,竟敢轻薄本官,还不快放下。”
第55页 聂源枫低头看怀中人,他嘴角含笑,脸上还有若隐若现的红晕,可以把这看作欲拒还迎吗? 他全身都蠢蠢欲动,美人在怀,要放手谈何容易。 但仅存几分理智、还是让他不情不愿地把穆谣轻放到地上,喉结滑动,艰难吐出一句:“是属下僭越了。” 便听见穆谣故作嗔怪道:“知道就好。” 说罢,穆谣弯腰抱起花花,也不理会他,只落下一句:“早点休息吧。”便转身离去。 关上房门,穆谣滚到床上,心里半酸半甜,难以言喻,只把花花举高到胸前,嘟着嘴问:“你说他是不是个傻子?还没你聪明!” 仿佛能感知到主人的心思,花花讨好般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穆谣的脖子,痒得他直笑,一个翻身把圆滚滚的花花搂住,赌气般说道:“要是你能变人多好,比那个什么王爷贴心多了。” 另一边,聂源枫愣在原地,看着穆谣背影消失不见,心里同样是无法平静: 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自己,却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悬崖勒马,让他忍得好难受。 还有,为什么要拒绝自己的求亲?难道穆谣身边还有比王爷更好的人选吗?聂源枫瞬间就否定了这个可能,但他真不明白意中人的心思。 明明说过对袁公子没有兴趣,转眼又变卦,不仅让自己去牵线,更要他陪着去“相亲”。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等下,不对…… 于是,三更半夜,还在美梦中的程梓煜、一脸懵比地被韦尘“请”到穆府。 幸好自小随军作战,倒也是习惯了夜半突袭,从窗外跳进房中,程梓煜大喇喇在聂源枫对面坐下:“这么晚做什么?那个什么媒人馆,你不已经派人去查了吗?”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事情。”聂源枫轻皱眉头,脸上阴晴不定,示意程梓煜靠近些:“所谓盘观者清,我有件事,百思不得其解。” 能让老大拿捏不住主意的事,无非只有一件,程梓煜揉了揉额头:“穆谣的事对吧?话说你们前天不是碰面吗?情况怎么样?” 按程梓煜的计划,聂源枫前天应当已被穆谣识穿身份,此刻两人想必已剖明心迹,互诉衷情,就差拜堂洞房。 然而,昨天早上看到两人居然神色如常,至少也该如胶似漆吧?他实在是摸不着头脑:难道他的安排出错了?穆谣还是没察觉老大的真正身份? 唉,他不禁暗暗发愁,下次恐怕是更难得手了。 最重要的是,据程梓煜的观察,穆谣平常虽然脾气好,大事上却一点不含糊,老大骗他骗得越久,恐怕真相揭晓时,都不知道他会怎么修理老大。 聂源枫不知道程梓煜打的小算盘,脸上难得有些别扭,纠结半天后才犹豫问道:“你觉得,穆谣有没有可能喜欢袁缘啊?” 程梓煜听后差点“老泪纵横”,只差脱口而出:老大,你的脑子终于回来啦? 见程梓煜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聂源枫装模作样抿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娓娓道来: “你看,穆谣一早就知道袁缘是男的,然后,我跟他,朝夕共处,有时候觉得他对我很亲昵,但又总是很克制,会不会是顾忌我的身份,心动又不敢行动?” 程梓煜捂住脸,努力不让自己的白眼翻得太过明显,半晌才放下手:“老大,你别怪我说话直,无论怎么看,心动又不敢行动的,明明是你吧?” 聂源枫:其实你说的也对。 “你觉得,穆谣拒绝衡王的求亲,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聂源枫沉浸在自己的推测中,回想起过往两人的一点一滴,越发觉得自己的直觉是对的:“还有他之前对袁公子没兴趣,现在莫名让我去牵线,还让我陪他一起去见袁公子,是不是在试探我?” “老大,你真厉害,这都能发现。”程梓煜干巴巴地回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好吧。 他已经放弃拯救聂源枫的脑疾,索性听之任之:“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聂源枫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他试探本王,本王也要试探回去!” 程梓煜心里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只得问:“老大你想怎么做?”出于手足之谊,他还是不抱希望地劝说了一句:“还是尽快向穆谣坦白一切吧,既然你们互相喜欢,还有什么好装的。” “放心,明天你看好了。”聂源枫胸有成足地拍了拍程梓煜的肩:“正好有个机会。” 话到嘴边,程梓煜还是没有说出口:老大,千万不要把自己玩死了。 鸡啼刚过,穆谣才刚换好衣袍,便听见一阵敲门声。 “梓煜?”看到来人,穆谣很是讶异:“有急事吗?” 程梓煜昨晚睡在客房,一早掐算着聂源枫还没起来,便直奔穆谣去:“应该算吧,能进去吗?” “好吧。” 他才合上房门,便听见来人问:“上次你跟衡王见面,还顺利吗?” 穆谣眼珠一转,牵了牵嘴角,转身又是一脸波澜不惊的模样,回道:“还行吧,怎么了?” “你有没有、就……”程梓煜欲言又止,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衡王好吗?”
第56页 穆谣听得心里快要笑翻,不动声色道:“人挺好的,说起这个,我还得谢谢你,他真的很喜欢花花,抱着不撒手呢。” “那……”程梓煜想破头,终于想出一个自认为可行的问法:“衡王跟我老大,你比较喜欢哪个?还是,你喜欢的是那个袁公子?” 穆谣眯起双眼,看来聂源枫跟程梓煜说了袁公子的事,而程梓煜把“三者”放在一起让他选,这代表了什么?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穆谣决定装傻装到底,徐徐说道:“衡王高不可攀,我对殿下当然是除了恭敬没有别的;而袁缘是我最信任的属下,他的地位无人可取代;至于袁公子,我与他算是萍水相逢,并不了解。” 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程梓煜低下头,心想这两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麻烦,懊恼自己不应该贸贸然掺和,让他们自个折腾吧。 “好了,快去吃早饭吧。”穆谣忍着笑,正色道:“今天还有正事要办,别老想些有的没的。” 袁缘和程梓煜两人在早饭过后,随即与穆谣分开,藉口秘密查探昨天柳白提到的媒人馆,便到城外听取部下回报打探到的消息。 两人没让穆谣等太久,中午时分,两人便把这家媒人馆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穆谣,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情报: 这家媒人馆的老闆是一位老熟人——先前在媒官府任职的陆师爷。 穆谣自然记得这位,皱眉道:“上午,我又传召了两个妇人,她们倒是没有像柳白说得那么直接,但也暗示了那媒人馆确实是用了些手段。” 他嘆了口气,继续说道:“陆师爷在的时候,本来就好吃懒做,又经常私下收礼,我忍无可忍才把他赶走,没想到,他贼心不死,竟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人不浅。” 程梓煜早已摩拳擦掌:“那我们现在马上上门去把那馆子给掀了?” “得有证据。”袁缘摁住他,解释道:“人证不行,若是他们真有那种龌蹉的行径,让那些女子作证,即是毁了她们的名声。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让受害人直接出面。” 他顿了顿,向穆谣提议道:“我们乔装潜入,直接抓他个人赃并获,如何?” 穆谣眼前一亮,袁缘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笑道:“正有此意!” 计划已定,袁缘先打发程梓煜去准备,他则是轻声走到坐在案前穆谣身后,微微俯下身,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声音,语带宠溺地说道:“记得大人说过,改天想穿穿在下的衣裳,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穆谣听得一愣: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不过,不用多久,穆谣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袁缘捧来一套女子着的月白锦缎罗裙,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开口道:“穆大人,请吧。” 作者有话要说: 聂源枫:老婆我是不是很聪明?来亲亲╭(╯3╰)╮ 穆谣:是你飘了还是我提不动刀?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修) 穆谣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安好心,白了他一眼,回道:“为何要本官男扮女装?不能用别的法子么?” 早料到穆谣会这么问,袁缘含笑握起穆谣的手,把衣袍轻轻推到他手上,说道:“这些无良冰人尽是挑些无依无靠、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手,因此总得有人去做这个诱饵。本来,属下无论如何都不捨得让大人以身犯险。” 他说的是真心话,他早已打探得一清二楚,那个媒人馆不大,里面只有三个人,他早就让韦尘带着暗卫埋伏在里面,要是敢动穆谣一根头发,陆师爷等人就别指望能活着走出去。 这时他眉头轻皱,一副迫于无奈的模样:“可是,陆师爷早就见过我的样子,恐怕是会打草惊蛇;其次,你看梓煜的样子,男扮女装走出去能吓死个人。所以,只能斗胆委屈大人。” 穆谣瞥了他一眼,虽然他说的是事实,可怎么就觉得自己是被算计了呢? 见穆谣似乎是接受了自己的提议,袁缘心花怒放,连忙补充道:“大人不必担心,我会安排杂役暗中守在媒人馆的前后门,让陆师爷等人插翅难逃。以防万一,等我们三人一进入,他们便会尽快在媒人馆的大门挂上休业的牌子,以免牵扯无辜百姓。” 他从衣袖中拿出一瓶丹药,递到穆谣手上,细细叮嘱:“这是南锦丸,专门对付迷魂香一类的药物。当然,大人到时最好是想办法,尽量不要喝他们给的东西。” “这个本官知道,”穆谣接过丹药,收进怀里,抱起罗裙,又问道:“那你跟梓煜打算怎么混进去。” “这个大人不用担心,稍后便知,我们会让杂役备好衣袍,一旦无良冰人落网,大人便可换回官袍。”袁缘安慰道,眼珠一转,又说:“要不要属下帮大人更衣!” 一把拍下不安分的爪子,穆谣瞪了他一眼:“不用!” 穆谣打量着镜里的“自己”,开始的时候走路都别扭,看久了倒是开始习惯,不过,恐怕让袁缘见到肯定是得嘲笑一番。 镜中的“姑娘”梳起垂挂髻,头上只简单点缀一对珍珠发钗,脸上略施脂粉,一对修剪过的柳叶眉,一双秋波暗含的杏眼,肤若凝脂,唇似月季,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韵味。
第57页 因扮作的是贫苦人家的姑娘,倒也免去了女子繁琐的首饰,锦缎的罗裙恐怕还有些过于华丽,不过聂源枫出手,想必也不可能会是便宜货。 穆谣试着走了几步,意外发现,比起平常穿着硬底皮靴,女子的缎面布鞋穿得舒服极了,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他洋洋自得地在镜前转了一圈,越发满意:若他不是断袖,肯定是要被自己迷倒。 “大人?可否需要属下帮忙?” 门外响起袁缘的声音,穆谣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越发大胆。 他一把打开门,便见袁缘倒吸一口凉气,似是呆住一般,得意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把你给比下去了?” 袁缘在脸上贴了两道鬍子,肚子上不知道塞了什么,像是个大腹便便的暴发户。 他不过是想逗弄穆谣一番,才怂恿他换上女装,那人容貌本来就生得清秀,一对黑珍珠般的眸子活泼得很,像要把人的魂魄勾去似的。 “餵?本官问你话呢,发什么呆?” 穆谣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木木的样子,忍不住好笑。 随着穆谣的手在眼前拂过,袁缘嗅到鼻尖有香风掠过,一时心猿意马,勉力稳住心神,低声道:“大人果真惊艷动人。” 听到这话,穆谣脸一红,正想调笑他几句,这时, 穿着短打草鞋,作农户打扮的程梓煜快步走来,一见穆谣的样子,便毫不掩饰地夸赞道:“大人你长得真标緻,若你是个女子,我肯定先下手为强。” “不得无礼!”未等穆谣开口,袁缘随即厉声喝止,神色严肃,明里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程梓煜立刻缩了缩头,不敢再造次,袁缘这才回过头,对穆谣说道:“大人,出发吧。” 有这两人护航,穆谣自然是没什么好紧张,反是伏在袁缘耳边揶揄道:“袁老爷,你到时千万要保护奴家,这可关乎人家的清白。” 穆谣本来就长得唇红齿白,穿上女子衣服有几分憨态可掬,袁缘忍住笑道:“姚姑娘放心,袁某可是正人君子。” 才怪!穆谣乜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老大进去有半柱香了,差不多。”程梓煜转过头,嬉皮笑脸地对穆谣说:“堂嫂,请吧。” 按照袁缘的计划,他会扮作“袁老爷”先进去,藉口是想要纳小妾。 而完全符合“袁老爷”期望的“姚姑娘”则是适时出现,可惜姚姑娘并不想嫁“老男人”,“袁老爷”这时会想法子疏通,怂恿使陆师爷对“姚姑娘”下手。 一记眼刀噼回去,穆谣嗔怪道:“不准乱喊,信不信我今晚告诉他,你在他脸上画了只大乌龟?” 程梓煜听后差点惊跳起来:老大这是已经露陷而不自知? 很满意对方的反应,穆谣得意威胁道:“不许告诉他,知道不?我现在进去。” 程梓煜愣愣地望着穆谣的背影,在心里默默替聂源枫上了柱香:老大,兄弟已经尽力了,你保重吧。 小厮把来问媒的穆谣迎进馆中,便见“袁老爷”正与陆师爷相谈甚欢,后者低眉哈腰,一脸谄媚,想必是收了不少好处。 一见“姚姑娘”步入前厅,“袁老爷”马上眼前一亮,配合地露出一副见色起意的穆谣,一边不住跟陆师爷耳语。 穆谣正如同一个未嫁姑娘一般,羞涩地别过脸,暗暗腹诽:这怕不是本色演出? 陆师爷眯着眼瞅了瞅“姚姑娘”,咧嘴一笑,给旁边的媒婆打了个眼色,媒婆心领神会,立刻上前热情挽起“姚姑娘”的手臂: “多漂亮的姑娘,我是陆姨,保证会给你找个好夫君,这边来。” 这位应该是陆师爷的夫人,果然都是一丘之貉,穆谣以手帕掩面,故作娇羞般对陆姨一笑,忍着对方身上刺鼻的脂粉味,被带到一个房间中。 拉着穆谣坐下,陆姨便迫不及待地介绍道:“姑娘你运气真好,看到外面那位大老爷了吗?他也是来问媒的,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就是上天要让你们在一起。” 穆谣听得目瞪口呆,这媒婆急成这样,把人的终身大事当什么了?他好一会才回道:“可是他的年纪太大了,恐怕早已娶妻了吧……” “娶妻了又如何?”陆姨一脸鄙夷,摆出长辈的架子说教道:“你以为嫁个平常男子,他就不会想着三妻四妾了么?大多是没那个能耐而已,男人有钱都得变坏,没钱的跟他受苦,就算一心一意又有什么意思?” 穆谣心头火起:我就非得找只对我死心塌地的,否则宁可孤独终老。 他按捺着怒火,为难地说道:“可是,我一个清白女子,怎么也不想去做妾,我只想做明媒正娶的主母。” 陆姨又劝说了几句,态度越发强势,穆谣硬是挤出几滴泪水,抽噎道:“我父母双亡,不能不顾忌名分,既然你这无法替我觅得良缘,我到别处便是了。” 说罢站起身,作势要离开。 陆姨自然不会让上门的“生意”跑掉,赶紧拉住“姚姑娘”,态度大变,赔笑道:“哎呀,你说的这什么话,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嘛。不喜欢袁老爷便算了,我这有的是青年才俊,你先喝口茶,我去拿名册给你挑一挑。”
第58页 只见陆姨唤来小厮,吩咐他把旧茶换掉,自己则是声称要去“找名册”,让穆谣在房中等候。 按商量好的计划,穆谣在袖中捏紧迷魂散,一见小厮低头,立即向他撒去,接着便将人事不省的小厮绑个牢牢实实,堵住嘴藏到桌子底下,又趴在桌上假寐。 接下来,设想应该是陆姨回来,把“姚姑娘”抬去与“袁老爷”洞房,两人当场抓获无良陆氏夫妇。 可是,穆谣在房中趴了半天,手都快酸了,房外一点动静也没有。 再这样下去,万一小厮醒过来挣扎,事情就要败露。 难道袁缘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他在房中来回踱步,实在等不下去,一咬牙,悄悄打开房门,也不见一个人,正当他准备偷偷到前厅查探时,一眼瞥见隔壁的房门虚掩着。 穆谣左右望了望,小心翼翼往那房中窥去,瞬间大惊失色: 床上侧身趴了个人,满身血污,双眼紧闭,似乎失去了意识,定睛一看,竟然是袁缘。 穆谣顾不上其他,冲进房里扑到床边,怕得心都在发抖,哆嗦着手抚上那人渗着血的唇边,颤声开口:“你怎么了?你醒醒。” 重伤的袁缘缓缓睁开眼,便见床侧的人泫然欲泣,双目含情,惹人怜爱极了,让他心里像是冒起一股暖流,热得快要化开。 他咳出几口鲜血,用嘶哑的嗓音说道:“出了些差错,不碍事,见到你我就心安了,你快走。” “让你在这等死么?”穆谣急得两眼通红,伸手想试着扶起他:“哪在流血?我背你去看大夫。” “呃,”袁缘一边发出痛苦的低吟,一边在穆谣的搀扶下,总算从床上坐了起来,有气无力地靠在穆谣肩上:“有一件事,上次未能对你坦白,对不起,但若是无法得到你的原谅,我实在无法安心。” 穆谣心急火燎,不由分说要扯开衣服查看伤势:“出去再说。”却被袁缘从背后紧紧地搂着腰,动弹不得。 那人看起来痛得很厉害,穆谣实在不敢乱动,怕让他添新伤,只得软声安抚道:“没事,现在什么都别说,我不会丢下你的,乖。” 袁缘轻轻松开手,算准时机一低头,脸上的鬍子就掉了下来。 待穆谣俯下身要扶起他,一张阔别已久的脸映入眼帘:不是“袁沐风公子”又是谁? 凝视着穆谣脸上的表情,知道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聂源枫心中紧紧抱着一丝希望,如同等候处刑的犯人:穆谣会不会原谅他? 穆谣定定地盯着眼前人,他确实曾想过袁公子就是聂源枫,也曾想过必须得好好教训这个自以为是的王爷,而当下的状况实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纵然心中有许多疑问,穆谣也只轻声说道:“行,我知道了,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 “不,”傻子才会放过这个机会,聂源枫握住穆谣的手,把手心贴到自己脸上:“有一句话,我不说会后悔,我心悦你已久。” 听见他的话,穆谣眼泪都要涌出,哽咽说道:“我知道,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聂源枫抬起手指轻点上穆谣的嘴唇,示意他不要再说,只将眼前人温柔地拥进怀中:“可以原谅我吗?” “好。”穆谣手足无措地抚上那人的背后:“什么都可以,只要平安出去。” 聂源枫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脸上禁不住绽开笑容,又道:“其实……” 然而没等他说出口,一声震耳发聩的喊声从外面传来:“救命啊!” 床边的两人双双一震:这是程梓煜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聂源枫:只要我作一个大死,老婆就不会注意到我作的小死了!机智! 穆谣:疯狂记仇.jpg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捉虫) 听见那喊声,聂源枫心下一沉:梓煜的功夫他很了解,普通人根本近不了那人的身;而且,这个堂弟自小跟他在沙场摸爬打滚,火力来水里去都没露过怯,到底碰上了什么事会让梓煜如此失态、甚至还十分惊恐? 虽然刚才的话说到一半,让聂源枫很不甘心,当下他一手搂住穆谣的肩,一边小心把脚挪下床,以免让对方看出端倪;一边在穆谣耳旁低声说道:“梓煜可能遇到危险,我们赶紧过去看看他有没有出事。” 穆谣摁住他的手:“让我去吧,你这个样子,不要再乱动了。” “不,这些只是皮外伤,”聂源枫怎么可能会让他只身冒险,安慰般捏了捏他的肩:“别忘了我底子好得很,不碍事,快走吧。” 说罢,聂源枫脸上维持着“痛苦”的神情,身体倒是自如地从床上站了起来,牵起穆谣的手快步往外走去。 两人循着声音寻到一间门上贴着“囍”字的屋子,屋内还摆着一对红烛,似乎是一间新房。 房内传出一个女声:“你个淫贼!竟然敢冒认媒官府的杂役?本姑娘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程梓煜瘫软在椅子上,脖子青筋爆现,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掉,诡异的是明明手脚没有受制,他却像被看不见的枷锁绑住一样,全身乏力。 一位穿着鹅黄兰花长裙的姑娘站在他跟前,微微俯下身,手上握着一根三寸长的银针,冷声道:“这一针下去,你就会断子绝孙,说不说实话?”
第59页 穆谣和聂源枫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住手!”以眼神示意樑上的暗卫准备动手,聂源枫先是厉声喝止那位姑娘:“你是何人?快放开他!” 那个姑娘转过头,见聂源枫一身血迹,后面又跟了个“女子”,令人生疑,下意识退后两步,手就要往衣袖探去。 此时程梓煜大喊道:“小心!她袖中有药粉!” 聂源枫挡在穆谣身前,暗暗运气,警告道:“你是不是与无良冰人是一伙的?念你年纪尚轻,假如你现在束手就擒,尚且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那女子听得一愣,反击道:“贼喊捉贼骗谁呢?!明明你们才是无良冰人!居然在茶里下迷药,以为本姑娘尝不出来吗?” 听见她的话,穆谣和聂源枫怔住片刻,那女子似是以为两人被震慑住,威胁道:“依我看,你们才该及早回头是岸,本姑娘可是刺史大人的宾客,若是你们敢对我不敬,颜刺史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姑娘你误会了。”穆谣反应过来,一手按住身前的聂源枫,一手从怀里摸出证明身份的玉佩,高举到那位姑娘眼前,说道:“这是媒官的玉佩,上面雕有斧头和秤,乃是朝廷工匠打造,姑娘请看。在下媒官府穆谣,携下属来缉拿无良冰人。” 女子听出他的声音是男子,又定睛一看眼前的玉佩,脸色大变,手不知不觉垂了下来,眼珠在程梓煜和另外两人脸上来回打转,半带迟疑开口道:“那他,”她抬手指了指动弹不得的程梓煜:“他真的是媒官府的人?” “小爷一早就说了!我是来救你的!”程梓煜忿忿瞪着她:“你对我做了什么?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我……”女子看起来有些心虚,缓缓上前低头道:“只是简单封住穴道而已,我以为你跟那些人是一伙。” 她提起银针,不顾程梓煜连声不满大吼,在他的肩膀与后颈处飞快刺了两针,便见程梓煜忽而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女子出声劝阻道:“穴道刚解开,先不要动作太大,以免经络运行受损。” “你……”程梓煜气急败坏,又忌惮女子手上的银针,蹿到聂源枫背后,咬牙切齿道:“刁民!” “刁民?我何刁之有?”女子被激怒,反驳道:“我可是苦主,本来只是来问媒的,发觉茶水中有迷药,当然是要奋起反击了,你又不说清楚!” 程梓煜还气在上头,却被聂源枫按下,只得甩袖对那女子吹鬍子瞪眼。 穆谣便客气说道:“这位姑娘既然是苦主,何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媒官府,指证那些无良冰人?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自从得知穆谣是媒官后,态度恭敬不少,当即行礼回道:“小女子姓苏,名念柔,家父与祖父均是当朝御医,受邀到颜刺史大人家中替刺史夫人调理身体。穆大人可以向颜大人求证。” 苏念柔望了一眼聂源枫,向穆谣询问道:“这位公子似乎受伤了,小女子可以替其医治。” 聂源枫心下一凛,暗叫不好,寻思得找个理由婉拒,旁边程梓煜马上抢白道:“谁要你治!没安好心!”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恰好后院传来一阵喧譁声,正是守在后门的杂役押住陆师爷与陆姨,等候穆谣发落。 “先押回媒官府,”穆谣挂念着聂源枫的伤势,转过头对他说:“你别跟着了,我让人送你去看大夫吧。” 聂源枫见他神情关切,心里甜滋滋,脸上快要止不住笑意,便顺从地回道:“好,都听你的,你也先换一身衣服。” 不过,聂源枫执意让程梓煜护穆谣在身边,穆谣拗不过他,只得换过备好的官袍,带着一行人回到媒官府。 根据苏念柔的证词,她本打算到媒人馆问媒,当小厮给她奉上花茶时,凭着多年行医对草药的敏感,她马上就嗅出茶中异样,接着便将计就计,伏在床上准备杀对方个措手不及。 不巧扮作农夫的程梓煜推门而入,于是便有了方才穆谣与聂源枫看到的那一幕。 而据程梓煜的说法,他对陆师爷谎称自己大龄都娶不到媳妇,死皮赖脸恳求对方“只要是个女的就可以”,然后他一进门,随即中了苏念柔圈套。 “原来如此,”穆谣在离开媒人馆时,已派了一名杂役到颜府打听,确定苏念柔并无虚言,便劝说依旧箭弩拔张的两人:“其实只是一场误会,你们两人都是无良冰人的受害者,无谓伤了和气。” “哼。”两人不约而同地别过头,不愿再看对方一眼。 望向跪在堂下的陆氏夫妇二人及小厮,穆谣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惊堂木,怒斥道:“你们简直丧尽天良,为了区区几银子,毁掉多少个无辜男子与女子的一生?来人,先打五十大板,再拖去游街示众!” 处理过陆氏夫妇二人,穆谣扬声叫住打算离开的苏念柔:“苏姑娘请留步。” “大人,是否还有什么需要民女效劳?”苏念柔问道。 “是的。”穆谣从案边站起,诚恳开口道:“希望能请苏姑娘帮个小忙。”
第60页 “大人,三思。”程梓煜有种不祥的预感,劝阻道:“像她这种只会用医术伤人的江湖郎中,不可轻信。” “你胡说什么!”苏念柔气得跳脚:“我家世代行医,家中还有圣上御赐的‘妙手回春’金漆牌匾,哪来的乡下人,不识抬举!” “别吵了。”穆谣拦在两人之间,有点头痛,这两人大概是八字不合吧,他转向苏念柔,说道:“方才苏姑娘也看见,本官的属下袁公子被奸人所伤,苏姑娘医术高明,可否请姑娘为袁公子作一番诊治?在下一定会好好酬谢姑娘。” 苏念柔闻言,爽朗笑道:“既然是为了捉拿无良冰人受伤,民女又怎可以收受大人的报酬?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叫我念柔就可以。” 眼看穆谣就要苏念柔邀请到府上替聂源枫“诊治”,程梓煜着急又无可奈何,只得趁着两人不注意,悄悄让潜伏在媒官府的暗卫赶紧去给“病人”报信。 不多时,三人回到穆府,穆谣便带着苏念柔直奔聂源枫的房间而去。 彼时聂源枫正躺在床上“闭目养伤”,还没来得及查看暗卫回报的消息,一打开门,便见穆谣和苏念柔站在外面,身后还有一脸“大事不妙”的程梓煜。 他只得强作镇定开口道:“怎么了?苏姑娘也在这里?” 穆谣细细打量此时的聂源枫,那人脸上的血污已洗净,换上干净的衣袍,身上难掩贵气,当日在醉仙楼碰见的翩翩公子又回来了。 而他脑海里不住想起刚才媒官府中陆氏夫妇的证词,顿时怒火中烧,又不得不顾忌着在场的苏念柔,按捺着脾气说道:“我方才得知,苏姑娘乃是名医之后,便厚着脸皮请她来帮你看看伤势,你不会拒绝我一番心意吧?” “当然不会!”聂源枫心下“咯噔”一响,下意识咽了一口水,不得不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便劳烦苏姑娘。” 苏念柔不知两人的纠葛,欣然请聂源枫坐下,便开始替他把脉,不多久她便欢喜地对穆谣说道:“大人放心吧,袁公子脉象和缓有力,定是身体强健,绝无大碍。” 穆谣冷着脸瞥了聂源枫一眼,见后者心虚地躲开,心里的火气又旺了几分,又对苏念柔说道:“我今天看他似乎是受了些颇重的外伤,不知道要不要紧?” “哦,也是。”苏念柔想起今天看到聂源枫的样子,应当是失血不少,她试着掀起对方的衣袖,却没发现半分伤痕,又再仔细探脉,疑惑了半天,才说道:“不对呀,今天袁公子看起来伤得挺重,但脉象又一点不像气血受损的样子……” “因为我老大他自幼习武,身强体壮嘛!”程梓煜插话道,不想却同时被穆谣和聂源枫狠狠瞪了一眼,一下便噤声。 “可是……”苏念柔还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她始终探不出脉象有任何不妥。 这时,穆谣又不放心般问道:“今天下午他还吐血来着,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地方伤到了?” 苏念柔一听,便让脸色有些苍白的“袁公子”张开嘴,净看一眼便笑道:“没事,舌尖破了而已,可能是上火,让人煮些凉茶服下就好。” “嗯,”穆谣凉凉地看了聂源枫一眼:“可能我也需要。” 苏念柔也有点不好意思,亏之前还夸下海口,说自己医术高明,便对穆谣说道:“我回去看看医书,再找些合适的补药,大概是我学艺不精,让大人失望了。” “没有的事。”穆谣衷心感激她,对苏念柔深深一行礼:“苏姑娘果然医者父母心。” 客套几句后,穆谣礼貌对她与程梓煜说道:“我有些事要与袁公子商谈,礼数不周,还请见谅。” 送两人走出房外,穆谣关上房门,脸上笑容倏地消失,方听见背后响起那人的声音:“我也有事想对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上线_(:3」∠)_ 聂源枫:老婆你听我把话说完! 穆谣:让你演!你有种再演试试!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修) 穆谣猛地转过身,正要发作,身后的聂源枫早已一个箭步扑上前,将他牢牢锁在臂膀与门之间。 “放开我。”穆谣对上那人近在咫尺的眼眸,冷冷开口:“王爷请自重。” 聂源枫神色一凛,双眼定定看着他,一脸难以置信:“你……” “怎么?演不下去了?”穆谣半带讥讽地反问,伸手就要推开他,那人仅是纹丝不动;穆谣一时气急,抬手便捶向他的手臂:“我看王爷之前不是演得很开心的吗?啊!” 聂源枫终于放下手臂,只握住穆谣捶得生痛的拳头,放到自己的肚子上,低声道:“你要捶就捶这里。” 穆谣气得抽出手,作势便要一拳招呼过去,聂源枫也不躲,只是默默又用手臂圈住眼前人。 “够了!”穆谣毫不犹豫挥了一拳,听见那人一声痛呼,心里还是堵得慌,索性别过脸不看他:“把人当傻子耍很高兴吧?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放下官一条生路。” “我今天下午的时候就想向你坦白。”聂源枫凝视着眉头紧锁的穆谣,像有根针扎进他的心里,牵连血肉:“自从上次你跟我谈过之后,我就一直想着你当时跟我说话,越想越焦虑,所以一时心急,直接用衡王的身份来向你求亲。”
第61页 仿佛能猜出穆谣的反应,他把额头贴在对方的鬓边,果然感到怀里的人身体一僵,继续说道:“我早知道你不会同意,可是,说了一个谎,不得不用一百个谎来填,我不想你知道一切之后与我断交,更想知道,你对我有没有同样的心意。” “放开我。”穆谣的语气很平静,一阵疲乏袭上他的全身,一直以来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显得越发荒唐可笑,双手无力地推了推聂源枫:“恳请王爷放过下官,下官自问没有福分蒙受如此‘厚爱’。” 有如被重锤击在心上,聂源枫像被抽离了全身的力气,终究是慢慢垂下手,颤声问:“真的不能、不能再听我解释一次吗?”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穆谣不得不把后背紧靠在门上,才不至于支撑不住身体,他咬紧牙关,迫使自己无视聂源枫脸上的愧疚,一字一句说道: “王爷贵人事忙,我等平民实在招惹不起,如果没其他事,还请王爷不要再惦记,此等琐事不值得王爷费心。” 语罢,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撞开聂源枫,那人木在原地,被他推得一个踉跄。 不再看对方一眼,穆谣转身道:“不打扰王爷休息,另外,我这地寒碜得很,配不上王爷的身份,请王爷千万不要再勉强自己。” “砰”一声关上门,穆谣一手扶住廊边的柱子上,腿像灌了铅一样,只觉抬脚都吃力。 全身被说不出的疲惫感席捲而过,穆谣脚步有些飘忽,第一次觉得这穆府怎么这么大,到自己房间的路那么长。 等他回到房里,花花迫不及待冲到他脚边,扒着他的小腿“嗷嗷”叫着,摇着尾巴要主人抱起它。 穆谣鼻子一酸,种种委屈像泄洪的潮水涌上心头,他缓缓滑落在地上,花花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使劲把头拱到穆谣怀里,讨好地舔了舔他的手。 “你明天会不会也被他带走?”穆谣把头埋在花花柔软的肚子里,眼眶发涩:兜兜转转,到头来又是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穆谣怀里原本安静的花花忽然挣扎几下,腿一蹬跳到地上,两只爪子在门框抓了好几下。 似乎感觉到到什么,穆谣站起身,怔怔看着门外,双肩微微颤抖:他怎么还敢来? 花花用头顶了顶门框,自然是开不了,急得在穆谣和门之间来回打转,嘴里“嗷嗷”直叫。 穆谣嘆了一口气,心一横,一步上前,猛一拉开房门,便见聂源枫站在屋檐下,烛光明灭不定,那人俊美无俦的脸上,双眼微微发红,神色落寞。 没料到门会突然打开,聂源枫浑身一震,诧异抬起头,穆谣眉头紧蹙,眼神说不清是冷漠还是怨恨。 “对不起。”他现在也只能说这三字,穆谣没有说话,他声音嘶哑接着说道:“你不想见到我的话,我明天会消失,就想最后看你一眼,告诉你我的真心话。” “明天会消失”几个字传到耳中,穆谣心一揪,偏过头侧开身,好久才哑声道:“进来吧。” 聂源枫看了门边的人一眼,握紧双拳,一想到明天就要告别,他甚至有种冲动,想用权力把这人圈禁起来,但他也明白,若是他真这么做,才是永远失去穆谣。 “坐吧。”穆谣站在桌前,等聂源枫坐下,自己却走到窗边的软榻前坐下,双眼望向漆黑的窗外,说道:“ “我先问,为什么要乔装接近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打我的主意?” 聂源枫深深看了他一眼,徐徐开口:“开始的时候,只是想找个幌子,避开陛下的逼婚。”瞥见穆谣脸色黑如锅底,聂源枫马上接着说:“后来,每天跟你一起,就觉得,如果今生要成亲的话,那只能是跟你。” 穆谣心中一动,低下头,沉默不语。 聂源枫顿了顿,又说:“马车撞到你的那天,我接到陛下的命令,要在三个月内完婚。之后,我又在醉仙楼碰见你,你还记得吗?”他眼中是化不开温柔:“那时可是你先轻薄我的。” 想起醉仙楼那时出的大糗,穆谣脸一红,转过脸才见他不知什么时候,轻声走到自己身前,泄愤般推了他一把:“都说是误会,谁准你走过来的。” “是什么都没关系,”聂源枫双眼炯炯有神,似是看着一件无价之宝:“就是那时候我想接近你,又怕你认出,只得装成女子。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我不想把你让给其他人。” 穆谣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其他人”是谁,不禁翻了个白眼,冷笑道:“那要是三个月内我都不答应你呢?” “我绝不会勉强你。”聂源枫挨着他坐下,见穆谣没有躲开,心中隐隐又升起一丝期盼,柔声说:“我也会支开梓煜,不会让他打扰你,但你真的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么?” “你走了,梓煜留在这里做什么?”穆谣边说、边抓起一个蒲团往聂源枫扔去:“别坐那么近!” “梓煜是陛下和姑母派来监视我,会不会随便找个什么人成亲,糊弄过去。”聂源枫接住蒲团,却不挪身子,只无奈说道:“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如果你没有出现的话。”
第62页 “梓煜到底是什么人?”穆谣没料到程梓煜原来也是皇亲国戚,追问道:“他是你堂弟,也是王爷?” 聂源枫笑着摇了摇头:“他是我姑母锦平公主最小的儿子,封号承安伯。这就是为什么当我无法陪着你的时候,一定会让梓煜跟着,只要他在你身边,就没人敢动你。” 被这些皇亲国戚弄得一个头两个大,穆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都把我带跑了,谁要动我?现在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生气吗?”聂源枫握着他的手,扯开话题,想把他拉到自己怀中。 当听到聂源枫要走时,穆谣已有几分迟疑,再到现在,他满腔怒气不知怎的也发不出来,只忿忿抽出手背过身:“怎么不气?” 在穆谣的层层逼问下,终于理清楚,聂源枫就是在碰到他的那天,接到三个月内必须完婚的命令,否则就要在丞相之子或是塔他尔族王子之中选一个当王妃。 “我宁可出家也不会娶这两人。”聂源枫握着穆谣的手放在胸前,不死心般又讨好地凑上前:“穆大人,救救本王吧。” “啧,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穆谣故作嫌弃般拧了拧他的下巴,追问:“为什么不能娶他们?” “居心不良。”聂源枫没有多说,直视穆谣的双眼:“一个个利慾薰心,怎能让这种人进我衡王府。” “你怎么不知道我就不觊觎你的钱跟权了?”穆谣一挑眉,故意隔着衣服使劲捏了捏他锁骨,见他吃痛忍了,似笑非笑道:“说不定我还觊觎你的美貌。” “那就都给你。”聂源枫不假思索回道:“只要穆大人开口,要多少有多少。” “滚,你今天骗我骗得还不够么?”穆谣想起还是来气,毫不客气地又蹬了他一脚,听到那人发出一声闷哼,才稍微消了点气,索性把腿搭在他的大腿上,手肘撑着头,斜眼看他:“我一定得出了这口恶气。” 聂源枫见他嘴上虽是不饶人,但眉眼间倒也不见初时的愠色,大胆开口道:“那当然,任凭大人发落。那么,小王能不能求教,冰雪聪明的穆大人,到底是怎么看破小王的伪装?” 穆谣乜了他一眼,故意对他勾了勾手指,等他乖乖作附耳倾听状,才用指尖戳了戳他的额头:“王爷骗下官的时候应该也是花了不少心思吧?不会自己想么?笨。” 虽见他一脸受伤,穆谣还不解气,伸手一扯他的耳朵,凑在他耳边说:“你知道今天下午,我差点以为你要死了?” “我……”聂源枫还没来得及辩解,即被他提起耳朵,当下不敢造次。 又听穆谣说道:“到后来我回到府里,审问陆师爷的时候,才发觉不对劲。他府里才三个人,陆姨也是个老婆子,哪来的能耐把我们堂堂王爷打成重伤?” “大人机智过人,小王甘拜下风。”聂源枫不得不攀上他的手,让他别那么使力:“但大人还是让苏姑娘来查看小王的伤势,可见大人心里还是有小王的。”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穆谣作势要打他:“我是要当面揭穿你的谎言!” 聂源枫任由他耍小性子,耐心等他停下,方直起身,正色道:“穆谣,我是真的心悦你,绝没有半分虚假。” 穆谣低着头不说话,又听见他说:“无论你愿不愿意接受我,我往后都不会爱上其他人。” “单单相处一个月,就要决定今后的一生,你难道就不后悔么?”穆谣抬眼,对上他灼热的眼神,半是不忍半是犹豫:“你再给我一晚上的时间,我保证不会耽误你。” 他的话让聂源枫的眼神暗了下去,明白穆谣给出的可能不一定会是自己想要的答案,纵然不舍,也将不得不放他离开。 这辈子可能不会碰上第二个穆谣,聂源枫心中苦涩,如果一切能重来,他必定会堂堂正正地追求意中人,绝不会忍心欺骗对方。 他没有告诉穆谣,第一次彼此见面是在琼林宴上,那时他无心的一句话,不知竟影响了穆谣的仕途。 后来他有意让穆谣替自己做媒,也是出于补偿,没想到,他会就此对这人放不开手。 半夜才打发走聂源枫,花花早占了被窝,捲成一团睡得正香。 穆谣换过衣服,拖着沉重的身躯轻轻躺在花花旁边,指尖一下一下摩挲它头顶的绒毛,试图梳理乱成一团的心绪。 跟聂源枫这样“冤家”似的老公成亲,就好比教狗做人,一天得原谅他八百次。 他也不知道聂源枫到底算笨还是聪明,这么爱演,大概是个被皇室耽误的戏子。 活了两辈子,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心动的人,没想到聂源枫身上扯着这么多事,天知道他只想跟自己喜欢的人,过简单平淡的生活,或许不需要大富大贵,能互相扶持就很好。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睁着眼一直躺到天明,黎明刚过,他便直挺挺从床上坐起,沐浴更衣,细细对着铜镜打理自己的仪容。 天蒙蒙亮,穆谣敲响聂源枫的房门,那人几乎是顷刻便打开门,两人双双顶着一对大大的黑眼圈,一时相顾无言。 一夜辗转反侧,聂源枫像等候判决的犯人,尽管昨晚他不住地安慰自己,穆谣对他一定是有好感,但他有意隐瞒对方在先,终身大事更非儿戏,他依实在是深感不安,担心穆谣无法再信任自己。
第63页 穆谣侧身走进房中,坐在桌旁,用手指轻叩桌面,示意聂源枫坐下。 待那人坐到他身边,穆谣舒了口气,沉声道:“只要你答应我三个件事,我便答应你的求亲。”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些_(:3」∠)_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听见“答应你的求亲”几个字从穆谣口中说出时,聂源枫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轻飘飘,嘴巴微张,直直看着穆谣不说话,英俊的脸像被点了穴一样木着。 穆谣见他僵在那半天没反应,抬手往他脸上用力一捏,听到那人的痛呼才忍着笑松开手,道:“呆王爷,不答应的话下官就走了。” 说罢作势要起身,聂源枫这才拉住他,连连应道:“答应,多少件都答应。” “话别说得太早,王爷先听下官一一道来。” 穆谣眉眼弯弯,勾起嘴角,不动声色推开他的手,一条一条开始说: “第一,以后事无大小,不准对我有半分隐瞒,更不准像之前那样谎话连篇。” 聂源枫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这个自然,夫夫之间当坦诚相待。” 斜斜瞥了他一眼,穆谣昂起下巴,想起自己当时也是这么对这人说的,结果看他做了什么好事? 演了出“苦肉计”来博取同情,差点被他骗得团团转,这话穆谣就姑且听着吧。 对他的话“哼”了一声以作回应,穆谣接着往下说: “第二,此后未得我同意,只有我俩私下相处时,要跟我保持半尺距离,就像现在这样,不准像以前那样对我动手动脚。” 一记眼刀噼过去,穆谣又用手比划一下,补充道:“除非我先动手,你不准碰我。” “这……”聂源枫有点犯难,很想问他:那洞房的时候怎么办? 不过鑑于穆谣的脸色,聂源枫明智地没有问出口,而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好,本王答应你。” 转念一想,聂源枫不住在心里自我安慰,私下相处时不能碰,但在别人面前就可以,不是更刺激吗?这么想的话好像也没什么那么难接受。 穆谣不知道他那些小九九,只当他不情愿也得捏着鼻子应下,心想这还只是前奏,重头戏在后面。 他重重咳了一声,故作柔顺般问道:“王爷要是觉得强人所难,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没有的事。”聂源枫很快神色便恢复如常,笑道:“你不要多心。”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穆谣饶有兴致地望着他,继续说道: “第三,成亲之前,下官想先向王爷求一封和离书。” 话音刚落,终于看见聂源枫脸色大变,语气中难掩不悦:“还没成亲,为何要写和离书?” 早料到他会如此,穆谣轻轻把手搭在他手背揉了揉,便感到那人的毛顷刻被撸顺了不少,他这才柔声说道:“你是高贵的王爷,我不过是个七品媒官,但在对彼此感情上,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认同么?” 见他颔首附和,穆谣话锋一转,正色道:“可是王爷之前骗了我那么多次,可不是把我的感情当儿戏?” 提到先前的事,聂源枫有错在先,哑口无言,只得听他往下说:“即使嫁作你的王妃,我还是我,不会成为你的附属品。”他顿了顿,又道:“所以,王爷就把这当成一个教训,以后若然再有欺瞒,或是背信弃诺之举,我们的情谊也就到此为止。” 穆谣的语气并不强硬,一字一句却柔韧有力,敲打在聂源枫心尖上。 聂源枫几乎是毫无反击之力,定定看了他许久,那人眉目间尽是专注,灿似星辰般的眼眸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终是落败般反握住他的手,聂源枫眼中溢出温柔,长舒一口气,笑道:“本王答应你,你会是本王今生唯一的王妃,我不会让你有用到这张和离书的一天。” 方才的话说出口后,穆谣其实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毕竟自己有些想法对这个朝代的人而言像天方夜谭,没想到聂源枫竟会一口答应。 面对聂源枫突如其来的表白,他的脸稍稍发烫,难得羞涩地别开眼,捏了捏对方的手,小声说道:“那么,从今往后,就请王爷多多指教。” 这是,成了么? 凝视着眼前人,聂源枫感到胸口有什么正喷涌而出,只剩下把人拥进怀里的冲动。 才抬起手,却听穆谣嗔怒道:“半尺距离!” 竭力平伏激动的心情,聂源枫好不容易把体内的躁动压下去,半晌方开口道:“婚事我会让钦天监算个好日子,在那之前,找个时间到王府看看吧。” 穆谣的脸红到了耳尖,只低头应好,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成婚之后,我还能继续在这里任职么?” 聂源枫听得一怔,失笑道:“当然了,只要你还想继续,不碍事。” 穆谣这才放下心来,挠了挠他的手心,调皮地说道:“我可不想成亲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务正业人要废掉的。” 他眼珠一转 ,又记起更迫切的问题,伸手点了点聂源枫的鼻尖,揶揄道:“那‘袁师爷’现在是不是要因伤辞官了?”
第64页 “那怎么能?不给大人物色到合适的师爷人选,属下怎敢擅离职守。”聂源枫忍笑握住他的手指:“而且,现在不仅有王爷,更难得有一位小伯爷供大人差遣,难道大人就不想物尽其用么?” 穆谣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想想这话也挺有道理,反正程梓煜闲着也是闲着,便捏了捏他的下巴:“那就依你吧。” “不过属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聂源枫故作为难地嘆了一口气,说道:“大人可否准许属下换回男装?” 穆谣“噗嗤”一声笑出来,调笑道:“为何?你难道不喜欢女子打扮?本官倒是觉得俏丽动人。” “毕竟不方便,要是以后被人看见大人与个女子不清不楚……” 不等他说完,穆谣便踢了他一脚:“谁要跟你不清不楚。”偏头想了想,穆谣说道:“这样吧,可以不作女子装扮,但也不能用原本的面目,如何?还有,你自己去跟媒官府的杂役解释,为何袁姑娘变成了袁大爷。” 聂源枫本来也正有此意,虽然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不多,但若是被发现他在此处扮作师爷,也难免会给穆谣和自己添上不少的麻烦。 至于媒官府里的杂役,倒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皆因那里面有一半都是他安插的暗卫,其他人随便糊弄个一两句就好。 而穆谣这般提议则完全是出于私心:他才不愿意聂源枫的样子被太多人盯着看去,身为未来王妃,就是这么小气! 于是,半个时辰后,“袁师爷”粘了两撇八字鬍,穿上湛蓝棉布长袍,拱手问:“属下这个模样,未知大人是否满意?” 穆谣倚在软榻上一手托着头,懒洋洋打量了他几眼:“肚子怎么不见了?算了,再加个山羊鬍吧,手上多缠些绷带,你昨晚重伤了,忘了吗?” 聂源枫背后一凉,赔笑道:“苏姑娘不是说属下伤得不重吗?而且,大人这么体贴属下,一定不会让属下带伤应卯。” 穆谣瞪了他一眼,纠正道:“是你身残志坚,尽管负伤依然心繫百姓,本官念你一片忠心,不忍拒绝,才准你陪同,明白了吗?” 聂源枫:“……” 担心两人会不会又闹别扭,程梓煜昨晚还寻思要不要去买通个大夫,对聂源枫的伤势下番“新诊治”。 没想到,早上见到穆谣搀着聂源枫,后者手上和头都缠上了纱布,就差根拐杖,仿佛真的受了重伤一样。 他大惊失色,等穆谣坐到案前批阅公文,才心惊胆战地把聂源枫拉到一边:“老大,你怎么了?不会是为了假戏真做,连自残这种事都做得出?” “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聂源枫听得冷汗都要冒出来,才想损他几句,突然想起穆谣始终不告诉他是如何发现王爷身份,但细想之下,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是在程梓煜出现之后改变的,便试探道: “我昨晚好不容易让穆谣原谅我了,但是,他说这是最后一次,可我还没告诉他我就是衡王,你说怎么办才好?” 听见他的话,程梓煜的眼珠不自觉开始乱瞄,就是不敢对上聂源枫的双眼,回道:“没事的,你向他坦白吧,他不会介意的。” 聂源枫眯起双眼,多年兄弟,他光看对方的表情就心里有数,拳头握紧又松开,说道:“先不提这个,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把那个黑心媒人馆的事摆平,你要帮我。” “必须的,”程梓煜心里谢天谢地,又劝说道:“尽早坦白吧,我等着喝老大你的喜酒。”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穆谣唤来一个杂役,对他交代几句,待其离开,才若无其事地继续翻开昨天陆师爷的案件: 受牵连的一共有二十对夫妇,提出和离的有十一对,最长的成亲不过两个月。 穆谣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这些无良冰人打着低价的旗号,尽是挑那些家中不富裕的适婚男女下手,实在是可恶至极。 他正面临的问题有两个:一、虽说骗婚是个和离理由,但每件和离的案件都需申报到尚书府,不一定会准许;二、他必须得想个办法,尽量杜绝类似事件重演。 而且,虽说余下那九对夫妇没什么动静,他也说不出这到底该不该庆幸,有时捂着捂着反而容易出大事。 当聂源枫回到座上,看见的便是穆谣一脸苦恼的样子,他凑近看了一眼穆谣案上的卷宗,马上明白过来: “大人是在担心那些被害夫妇,可能不会被允许和离?” 穆谣后仰躺在椅子上,歪头望向他:“跟一个没有半点感情的人同床共枕,就此耗上一生,想想就让人绝望,通过欺骗结来的姻缘,始终是不会长久,你明白么?” 知道他也有在警告自己的意思,聂源枫握住他的手,低眉道:“万事都会有补救的方法,我会替大人分忧。” 可惜两人商量了许久,半天还是没有个万全的法子,正是这时,杂役来报: “大人,寰儿姑娘送药来了。” “好,让她放在书房就回去吧。”穆谣挥退杂役,转头对满脸莫名其妙的聂源枫狡黠一笑:“走吧,袁师爷,是时候‘疗伤’了。”
第65页 “大人,这是?”聂源枫眼睁睁看着、穆谣从食盒里捧出一小碗乌漆墨黑的汤药,光看颜色就让他头皮发麻:“属下身体无大碍,不需要服药。” 穆谣剜了他一记,不紧不慢说道:“这是我向苏姑娘求来的方子,昨天她说你可能上火,我就担心得很,赶紧让寰儿照着方子熬好,送来这里。毕竟你是因公受伤,让我服侍你喝下吧。” 语罢,穆谣舀起一勺汤药,送到聂源枫嘴边,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现在不喝下,以后就别碰我。 自作孽不可活,聂源枫颤着唇,认命闭上眼,抱着英勇就义的心态,一口咽了下去,那苦味直冲天灵穴,就差没把他苦出泪水。 “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吃才是大傻瓜。”穆谣一边餵他,一边感嘆苏念柔真是个实在的大夫,改天一定携礼登门道谢。 趁穆谣不注意,聂源枫瞄了一眼碗里的药,就剩下不到两勺,他果断摁住穆谣捧碗的手,一手则是握住他拿勺子的手。 “你做什么?”穆谣佯装发怒,一时被钳制住,动弹不得。 聂源枫俯下身,贴着他的耳边轻声道:“我俩今后是夫夫,理应分甘同味,现只有我一人独食,实在是良心不安,来,大人。” “你!”穆谣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招,无奈他一个书生哪里比得上常年习武的聂源枫,硬是被他灌了一勺到口中。 这药看起来苦,没想到入口会苦到这个地步,穆谣气得一把推开他,咳了好几声,手忙脚乱翻出食盒底下的蜜饯,吞了两三颗才驱去苦味。 他的举动把聂源枫看得目瞪口呆:“有蜜饯你怎么不早说?” 穆谣擦了擦嘴边的药汁,牵起嘴角,拿起一颗蜜饯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吃吗?” 不等聂源枫伸手,他瞬间便放进口中,耀武扬威般眨了眨眼:“没了。” “你!”聂源枫口中的苦涩还没退去,索性坐在椅上环起手不吭声。 穆谣玩够了,见他气鼓鼓的不理人,变戏法般从食盒里摸出一颗桂花糖,递到他唇边:“换成这个,要不要?” 聂源枫还气在上头,硬是别过脸:“你不给,我怎么敢碰。” “那就算了。”穆谣假装惋惜要收回手,不料聂源枫飞快握住他的手腕,张口就把糖吞了下去。 指尖戳了戳那人白皙的脸颊,穆谣调侃道:“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聂源枫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有杂役来报:“穆大人,颜大人请您尽快到府衙一趟。” 两人对看一眼,不禁苦笑:该来的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一下:最近会捉虫,除了晚上9-9:30,其他时间都不是发新章喔,依旧日更_(:3」∠)_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捉虫) 黑心媒人馆虽然被查封了,但牵涉人数甚多,如何处置受害夫妇是个大问题,也难怪颜刺史会对此事多加关注。 穆谣理了理官袍,让杂役准备轿子起行,便听见身后聂源枫的声音:“让我陪你一起去吧。” 见穆谣回过头欲言又止,聂源枫举起食指放在唇上:“我会静静站在旁边听,必要时替大人出谋划策。” 穆谣苦笑道:“你明知道颜大人并不是要我去禀明情况。” 不难猜测颜刺史召穆谣过去的目的,无非是让他尽量稳住要求和离的夫妇,想办法说服他们凑合过下去。 严格意义上来说,穆谣并不直属颜刺史管理之下,而是归属尚书府。 但在绫安城内发生的事,尤其是涉及到民生稳定,可能会给颜刺史的管理带来不大不小的麻烦,因此颜大人出面“提点提点”穆谣也是情理之中。 “颜大人上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袁姑娘呢,”穆谣还是有些迟疑,转身伸手扯住他的山羊鬍子,打趣道:“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开口介绍,你还是别去了吧。” “现在是未婚夫。”聂源枫一本正经抓住穆谣的手,见他脸一红,指节得意地在他嫩得出水的脸颊上颳了刮:“上次颜大人也说了想见你新欢,这不让他见么。” “别担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聂源枫送他上轿,掀起轿帘俯下身,对上穆谣的双眸:“这是大人查获的案件,属下不会做除了师爷本分以外的任何事,我保证。” 被一语道破心思,穆谣也不否认,自尊心作祟,他不想聂源枫用王爷的身份来插手这事。 听见对方的话,他抬眼对聂源枫笑了笑:“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陪我去挨骂,就让你跟着吧。” 两人来到府衙,聂源枫板起脸,规规矩矩站在穆谣身侧,一本正经。 穆谣悄悄挠了挠他的手心,便见他斜瞥了一眼,背后反手握住自己的手指。 有他在身旁,穆谣也不怎么紧张,颜刺史两人已见过一次,自从方逸寒那事之后,他都没怎么打听颜家的近况。 “让穆大人久等了。” 颜刺史带着府里的师爷,匆匆走进厅内,对穆谣与聂源枫一拱手,转身在主位上坐下,抬眼看了聂源枫一眼,随口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袁、袁秀才。”穆谣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差点说成了“袁公子”,突然想起聂源枫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跟颜刺史是同辈,到嘴边又改了口:“他是下官的未婚夫,在京城谋生活,现在也让他帮忙媒官府的事务。”
第66页 “原来如此,”颜刺史看上去对此并不是特别关心,心不在焉般抿了一口茶,开口道:“老夫昨天都听念柔说了,多谢穆大人出手相救,也恭喜穆大人捣破无良冰人窝点,免得更多百姓上当受骗。” 穆谣低下头,揖手道“让颜大人见笑,下官但求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说到亡羊补牢,”颜大人迫不及待要切入重点,正色道:“我听说,这次受害的夫妇竟有十多对?不知道穆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穆谣心下一凛,低眉恭敬道:“下官会依照规定,一一与他们商谈,符合条件的便递书至尚书府,替其请求和离。” “唔,”颜大人咳了一声,撇了撇嘴,嘆了一口气,说道:“穆大人毕竟尚未成亲,且听老夫劝说几句吧。” 虽早已猜到他要说什么,穆谣垂下头,作出一副诚心受教的模样:“下官洗耳恭听。” “所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些人好歹是拜过堂圆过房的夫妻,哪有过不下去的道理。” 颜刺史一手枕在茶几上,一手扶在膝盖上,轻轻拍打,像是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小辈: “以后等你成亲就明白了,夫妻之间最重要就是一个‘忍’字,两人生活在一起难免有磕磕碰碰,人无完人嘛,眼一闭就过了……” 颜刺史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让穆谣劝说那些夫妇不要和离,凑合过着才是上策。 穆谣一边左耳进右耳出,一边悄悄往身侧一瞄,却见旁边的聂源枫像是入定了一般,双眼半闭,不用猜,肯定是在神游。 他又好气又好笑,哪有上级专心致志地听训话,属下在发呆的道理。 不过,他忍不住又多瞟了几眼聂源枫的侧脸,他五官长得颇深邃,轮廓好看得鬍子都遮不住,不笑的时候身上隐隐有一股煞气,平时会刻意收敛,发怒的时候应该挺可怕吧。 他禁不住胡思乱想,开始猜测聂源枫在属下面前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好想见识见识,或许可以学习一番。 待颜刺史说得口渴,不得不停下,穆谣也回过神,温和答道:“谢谢颜大人指点,下官必定会铭记于心。只是,”他话锋一转,坚定而有力地说道:“那些受害的夫妇,是被骗婚的,下官希望能尽己所能,让他们的生活回到正轨。” “何谓回到正轨?”颜刺史皱起眉头,挥了挥手,难掩话中不悦: “难道穆大人以为让他们和离,再成亲,就能一劳永逸了么?不可能的。依老夫看,或者这样,你先拖着,过几个月,等他们开枝散叶,肯定就不会想着分开了。” 穆谣一手摁住眼看就要开口反驳的聂源枫,以眼神警示他不准插手,抬头对颜刺史一笑:“下官明白颜大人的一片苦心,只是,因下官失职,而令十数人为无良冰人所害,下官心中有愧。” 沉默半晌,颜刺史沉声道:“你也知道假如把这十多件和离请求报到尚书府,会被追究问责,又何必一意孤行?” 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对颜刺史行了一个大礼,穆谣躬身道:“下官明白,责任定由下官一力承担,绝不会牵扯到颜大人。” “一力承担,如何承担?”颜刺史一手轻拍茶几,重新由头到脚审视穆谣,冷声道:“你以为你承担得起?这十数人,即使和离成功,更棘手的是要如何尽快让他们再次结亲。在这期间,失节的妇女应栖身何处,如何谋生?你可曾考虑过?” 未等穆谣回答,颜刺史也立起身,语重心长道:“骗婚罪大恶极,老夫怎会不明白?我颜府名声清白,差点就被方逸寒那竖子给毁去,老夫对骗婚也是深恶痛绝。”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可是啊,有时也是身不由己。”他拍了拍穆谣的肩,又看了一言不发的“袁秀才”一眼,无奈道:“你们再考虑清楚。” 两人出了府衙,不约而同长嘆了一声,却在听见彼此的声音时双双失笑。 “你嘆什么气?”穆谣扯了扯聂源枫的山羊鬍子,装作嗔怒道:“你又没被骂,你中途都走神了,别以为我没看见。” “哦,大人这么在意属下?”聂源枫一手搂住他的腰,点了点他的鼻子,挑眉道:“肯定是没有用心听颜大人说教。” “谁说的!”穆谣不服气般打下他的手,想起颜大人的话,难免有些沮丧,低声说道:“你说,我应该不至于被革职吧?” 听见这话,聂源枫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牵着穆谣要往等候的轿子那去,却被他一把扯住袖子,听他轻声在耳边说:“先不回去。” 聂源枫一愣,让轿夫等在一旁,低头问道:“怎么了?你不用多想,就算我不出手,这事也远没严重到让你丢掉乌纱帽的地步。” 穆谣确实是很担心,本来是想和他去别的地方逛逛,想想应如何解决颜刺史指出的问题,听见他的话虽说也没安心多少,倒也提起精神,不再摆出一副苦瓜脸。 两人还没动身,又听见身后传来呼喊声:“穆大人!穆大人!” 回过头,两人马上认出,追过来那人是方才站在颜刺史身边的师爷,颜刺史似乎提过他姓赵,因对方一直没有说话,两人也就没怎么注意他。
第67页 穆谣拱手道:“赵师爷有礼,颜大人是否还有别的事?” 不料赵师爷摇了摇头,气喘喘呼呼开口道:“在下是替颜大公子传话,不知明天是否方便到府上拜访穆大人?” “当然可以,”穆谣笑着一口应下,又试探般问道:“未知颜公子所为何事?” “是关于安置那些夫妇的事,”不知道是不是穆谣的错觉,赵师爷的神色有些复杂,只说道:“颜公子请在下转告大人,不必担心,他有良策,明日细细商议。” 两人听后均是大感意外,穆谣颔首道:“那在下明日便在府中等候颜公子大驾光临,还请赵师爷转告。” 待赵师爷走后,穆谣拉了拉聂源枫的衣袖:“你说他说的良策是什么?” “我更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跟他爹对着干。”聂源枫一手搂紧穆谣,饶有兴致地望着赵师爷远去的背影。 两人回到穆府已是黄昏,穆谣望见两人在地上的影子,忽而笑道:“说起来,我刚才想到,每次你用王爷的身份见我时,老是戴着面具,都没见过你摘下。” “还说认真听颜大人说话,露馅了吧。”聂源枫嘴角一勾,捏了捏穆谣的手,说道:“你想看么,就今晚怎么样?” “嗯?” 穆谣正疑惑,却被聂源枫带到马槽前,便见那人牵出一匹马,说道:“走吧,给你看看未来夫君威风的样子。” 抿嘴笑了笑,心里暗暗吐槽这人实在是臭美,穆谣被他扶上马,又见他一个翻身稳稳骑到自己身后,穆谣便被那人整个拥进怀中,听见他低声在耳边说:“抓好了。” 这是穆谣第一次骑马,两人在山间小路上飞驰,聂源枫的骑术很好,穆谣只差张开双手感受着清凉的夜风迎面扑来,惬意极了。 林间安静得只听得迅疾的马蹄声,穆谣把整个后背倚在聂源枫怀里,被他的体温包裹着,只微微仰起头,满眼便是那人专注的神情,心跳不由得漏了好几拍。 感觉到怀里的视线,聂源枫轻轻低头,把下巴枕在穆谣肩上,收紧双手:“大人是在偷看小王吗?” 穆谣懒洋洋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我是明目张胆地看。” “别乱动。”聂源枫声音有些嘶哑,光是鼻口都是穆谣的气息、就已经让他心神不稳,还得留神眼前的路,要是穆谣再撩拨他,谁知道接下来他能不能克制住。 “好吧。” 穆谣偏过头,恰好望见不远处隐隐现出一座寺庙:“那是?” “妙华寺。”聂源枫淡淡回了一句,便听穆谣调侃道:“哦,袁公子借宿的地方。” “正是。” 聂源枫忍住笑,他才在妙华寺后门勒住马,便有数人从门内鱼贯而出,单膝跪下,齐声道:“叩见王爷、穆大人。” 穆谣被吓了一跳,一边扶着聂源枫的手下马,一边问:“他们怎么会知道我?” “你说呢?”聂源枫笑着反问道,见他又有些别扭,便挥退属下,把穆谣带到一处厢房中,说道:“等等我。” 听话地点了点头,穆谣百无聊赖地端详起这里的摆设,简洁得跟与真的寺庙无异,除了门口守着两个神情严肃的黑衣人。 “王爷。” 听见门口的声音,穆谣连忙转身,便见聂源枫穿着一身华贵的墨黑蟒纹锦缎长袍,衣领及下摆处有金线麒麟刺绣,似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打扮。 不同的是,现在他脸上没有面具,长发以紫金冠束起,眉目似刀裁,鼻樑高挺,薄唇轻轻漾起,也就只有在他身上,儒雅与凌厉才融合得如此完美。 “来。” 穆谣听见那人的声音,双脚不受控制般挪了过去,聂源枫牵起他的手,把他带到院中,便见石桌上已经备好酒盏与点心。 此时,一人躬身给聂源枫奉上一柄宝剑,穆谣认出这是近侍韦尘,牵起嘴角向他点了点头。 目光一直没离开穆谣,聂源枫见状眉头轻蹙,拿起宝剑,示意韦尘让其他人退下,方让穆谣坐在石凳上,松开他的手,对上他明亮清澈的双瞳,柔声说道: “小王要献丑了。” 下一刻,穆谣便见一道银辉闪起,此时院中月色如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个宛若惊鸿的男子,剑光如若灵蛇环绕在他身侧,似是翩翩燕舞,又似游龙翱翔天际。 穆谣恍然有种错觉:月光下那人仿似天神下凡,若然是牵着他的手,无论未来有多难测、似乎也没什么好怕。 第二卷·老攻养成中·完 作者有话要说: 求~求评论,求温暖qwq 第三卷:追夫之路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林间风吹竹影动,夜凉如水,皓月当空,硕大的院中安静得只听见树叶轻摇的沙沙声。 聂源枫一剑舞罢,气息还未平复,回头便见穆谣仰起脖子,看着自己正出神。 月下,穆谣肌如白瓷,双眸间似有星河流淌,仿佛要唤起他心底所有的柔软。 他轻轻放下剑,半跪在穆谣身前,难得有半分忐忑,低声道:“大人对小王刚才的表现还满意吗?” 听见他的声音,穆谣方如梦初醒,勾起嘴角,忍不住抬手挑起这人好看的下巴,打趣道:“还可以,以后再接再厉。这么好看,为什么老喜欢戴面具?”
第68页 聂源枫浅笑迎向他的双眼,但由着他性子:“只想给王妃一个人看。” 又占他的便宜!穆谣佯装生气推了那人一把,却被聂源枫抓住手,只嘟起嘴道:“别王妃前王妃后,还没拜堂呢,快起来,让你属下看到了成何体统。” 闻言,聂源枫直起身,坐到穆谣身边,淡笑道:“看了也没什么,以后你就是这里的主人,他们会像尊敬我一样尊敬你。” “我是真的想知道,”穆谣随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望向身旁的人:“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这人太奇怪了,戴什么面具。” 这还是比较委婉的说法,事实上那时穆谣真正的想法是:哇,这人好装,端成这样,这些话他断是不会告诉聂源枫的。 “我十四岁刚开始带兵时,别说敌军的将领,己方兵营里那些大汉,也完全不把我当回事。” 想起那时,聂源枫禁不住苦笑,摇了摇头,说道: “后来还是经爹手下的老将提醒,先是戴上面具,以震慑对方,再用铁血手腕整顿军纪,这才站稳脚跟。” “十四岁啊……”穆谣想了想自己,感嘆皇族原来也不好混,又捏了捏他手上的厚茧,不难想像这是经过什么样的苦练才磨成。 聂源枫端详着他的神色,温和地开口道:“你那天说,即使成亲了,你也不会成为我的附属品,可我从来也没这么想过。” 见穆谣抬眼,他抬手替那人顺了顺耳边掉落的几根发丝,说道:“我只想好好护着你,反正我什么都有,就缺你。” 前半句很让人感动,穆谣听着后半句怎么都有些怪怪的,半天才想明白,他这句话就好比一个富豪在说:我除了钱一无所有,让人莫名的不爽。 见穆谣没有回应,聂源枫以为他是在害羞,便说:“我已经修书到京城,启禀陛下我俩的婚事,在那之前,还得抽空去京城一趟,拜见皇上和太后。” 穆谣听着有些犯难,不知不觉脱口而出:“成亲怎么这么麻烦。” 宠溺地看着不自觉露出孩童般表情的穆谣,聂源枫有意逗他:“还请王妃稍作忍耐,颜大人不是说了嘛,夫妻之间最重要就是一个‘忍’字……”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穆谣威胁般伸手拧住他的下巴,双眼圆瞪,嗔怒道:“想都别想,哪天惹得小爷不高兴,我就一脚踹了你。” “好好好,”聂源枫投降般俯下身:“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今晚要不在这里休息吧?” “不要,”穆谣松开手,颳了刮他的鼻子:“想什么呢,别想毁我清白。” 聂源枫张口愣了半晌,上苍作证,他真没这么想,但他现在有点后悔了。 翌日,两人到了媒官府之后,穆谣让杂役翻出所有受害夫妇的卷宗,一人一人核对,其中有半数可以让其先回娘家暂避,还有五、六名女子是父母双亡,也没有兄弟姐妹,如先前的柳白。 “这样,我们这几天先让杂役去核实这五、六名女子的情况,同时打探打探附近的绣坊或是大户人家,看有没有人需要帮工。”穆谣顿了顿,补充道: “之后则是与这几对夫妇一一商谈,再视实际情况应对。” 语罢,他询问般望向聂源枫,后者点头附和道: “依我看,如果是分批次提交和离的请求,颜大人应该也不好说些什么,也就是每个月多了两三件而已。” 一旁的程梓煜从聂源枫口中、知道了昨天的事,大喇喇地说:“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刺史嘛,连兵权也没有,都不用老大出手,我……” 眼尖地瞥见穆谣神色不对,聂源枫眼明手快地拉住程梓煜,打断道:“我想看看今天有几个人领号,你跟我一起去。” “我说错话了么?” 两人走出书房,程梓煜瞄了一眼聂源枫的表情,暗暗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低头沉思片刻,聂源枫牵起嘴角,目光投向院中的芍药,平静开口道:“你第一次随军出征的前一晚,姑母有来找过我。” 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事,程梓煜怔住,几乎下一秒就猜到发生什么事:“让你好好照顾我?不要让我上阵?所以你一开始的时候就完全把我晾在后方,净让我去干些擦刀、砍柴的杂活?” 聂源枫含笑点点头,又听他说:“但我不甘心,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是个纨绔,执意要上沙场,你就说,假如我能忍得了和普通士兵同等艰苦,你就考虑让我出阵。” 未等聂源枫开口,他抢白道:“我明白了,穆谣是不想让人觉得什么事都在仰仗你?所以他想靠自己?” “孺子可教。”聂源枫瞟了他一眼,微微颔首,便听他凑近问: “那我偷偷帮他可不可以?”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不错,然而聂源枫转念又想,虽然穆谣只是说不想让他出手,没提及程梓煜,让那人知道肯定是要生气的,还是得小心为上。 聂源枫眼珠一转,本想问他有什么好想法,却有杂役上前禀报: “袁师爷,颜公子求见大人。” “快请,”聂源枫马上回道,转头对程梓煜说:“晚上来找我,从长计议,现在先跟我来。”
第69页 “遵命!” 两人快步回到书房,穆谣一听见颜公子拜访,马上起身理好官袍,带着两人往偏厅走去。 一见三人踏进厅中,颜鑫款款起身,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水兰素锦长袍,淡灰绣云鹤罩衣,配上镀银腰带,果真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只听他拱手道:“穆大人别来无恙,昨天听闻穆大人已定亲,来不及备礼,望大人恕罪。” “颜公子太客气了。”穆谣在主位坐下,抬手示意颜鑫不必多礼,问道:“昨天听赵师爷提起,颜公子是从苏姑娘那里知道这次的事,还打算出手相助?” 颜鑫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小生也算是骗婚的受害者,只是幸好发现得早,才不至于终身错付。得知这些受害夫妇的遭遇,如何能不让我感同身受?还望穆大人成全。” 穆谣多少理解他的想法,便说:“不敢当,未知颜公子的打算是?” “实不相瞒,数月前,我便已在城郊买下一处废弃府邸,修葺用作孤独院,现已基本完工,正缺日常照料的帮工。” 站在穆谣身后的聂源枫和程梓煜交换了一个眼神:一石二鸟,这确实是一个绝妙的解决方法。 穆谣听见后也是眼前一亮:“颜公子真是个大善人,本官代那几位女子感谢颜公子的仁义之举。” 颜鑫连连摆手道:“穆大人言重了,这个孤独院,本是小生筹划当作婚后的惊喜。”又见他自嘲般笑了笑:“并不是出于什么善心,举手之劳而已。” “颜公子无须妄自菲薄。”穆谣诚恳地望向他:“不管初衷如何,你做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善事。何况,像颜公子这般优秀的青年才俊,何愁觅不到良人?” “谢谢穆大人的安慰,”颜鑫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家父先前已为小生安排过不少‘良人’,但小生暂时不想考虑婚姻之事,望大人见谅。” 恐怕对方是把刚才的话当成了“逼婚”,穆谣一时失笑,只得道:“也是,这事还是要顺其自然。那么,言归正传,” 穆谣正色道:“事不宜迟,我明日便到该孤独院视察一番,如果那些妇人也有此意向,我便安排他们到那里做帮工。” 他迟疑片刻,斟酌着问道:“不过,昨天我与颜大人商量时,他似乎并不同意我的做法,颜公子是与令尊意见不一致么?” 穆谣的担心不无道理,昨天已让颜大人不高兴,现在要是被对方知道自己“策反”了他儿子,还不得气疯。 颜鑫嘆了一口气,说道:“是的,关于此事,小生与家父确实有些争执,不过该处孤独院是小生自己的产业。何况,家父即便再恼怒,也不会做出让孤儿无家可归的事,这点大人大可放心。” 话说到这里,穆谣也不再拖拉,站起身对颜鑫深深一行礼:“感谢颜公子此次出手相助,本官定必铭记于心。” 颜鑫慌忙起身还礼:“大人言重,小生愧不敢当。如果没什么事,小生就此告辞。” 送走颜公子后,穆谣精神大振,瞬间觉得一切似乎都要迎刃而解。 不过,一天下来,聂源枫与穆谣均是有些疲惫,饭后两人依偎在院中,看着花花满院子乱跑,方渐渐放松下来。 穆谣的下巴枕在聂源枫肩上,忍不住抬手拨了拨那人长长的睫毛,慵懒地说道:“你说,像颜公子这样一表人才,还被方逸寒这样的人骗,真是没道理。” 聂源枫一把抓住他的手,瞥了他一眼,假装不悦:“你不也被骗了,而且,挨着本王,还敢提别的男人?” “我才没有!”穆谣鼓起两腮,抽出手,回道“我就被你骗过!” “好吧,”聂源枫替他拢了拢外袍,笑道:“这不不敢了么,我看你是做媒做上瘾了,可人家说不想考虑,你就别操心了。” 想起第一次跟颜公子见面时,似乎是冷落了聂源枫,穆谣不禁莞尔,像平常逗弄花花那样挠了挠他的后背,轻声道:“以后不提,王爷别动怒。” 也不知道穆谣这招是哪学的,聂源枫舒服得眯起眼睛,好一会才贪恋地说道:“知道就好,今天累了吧?我等下有别的事,你早点休息吧。” 见穆谣眼中有些疑惑,聂源枫安抚道:“是一些杂事,处理过后我便就寝。” 他吹了声口哨,花花马上像箭一样扑到他怀里,穆谣伸手揉了揉花花的头,笑道:“它高兴就让它跑一会吧,反正晚上它会自己钻到被窝来。” “真好,”聂源枫闻言便放下花花,故作惆怅道:“我也想钻。” “流氓!” 送过穆谣回屋,聂源枫也回到房中,更衣没多久,随即听见开启窗户的声音,沉声问道: “查得怎么样?”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熟练从窗外翻进房中,程梓煜像鬼魅无声无息一样落到地上,抓起茶碗一饮而尽,嘀咕一声: “下次能不能备点酒,不痛快。” “其实你可以走大门。” 程梓煜解开佩刀,放在桌上,大刀金马坐到聂源枫对面,开口道:“颜家是清白的,这跟你查到的差不多,那个孤独院,的确是颜鑫跟方逸寒成亲之前,颜鑫就悄悄委託赵师爷谋划,不过,”
第70页 闻言,聂源枫抬眼,见他皱了皱眉头:“颜鑫似乎暗地里在接济方家,据说上个月他跟颜刺史吵了不少次,如果不是赵师爷在当中斡旋,父子差点就此反目成仇。” 冷笑一声,聂源枫沉下脸,眼神变得像猎食的鹰般犀利,全身散发出慑人的杀气,那种原始兽类般的凶猛,让人遍体生寒。 见他这个模样,程梓煜不自觉放下手上的茶碗,挺直腰正襟危坐,好久没见过聂源枫动怒,还是一如既往的吓人。 “连京城都知道,方家的案子是本王查办的。”聂源枫环起手,语气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冰山:“看来颜公子对方逸寒真是情深意重,连他爹的仕途都不在乎。” 这边衡王彻查过方家,那边颜鑫就偷偷对其伸出援手,那不是宣告要跟聂源枫作对么?一个刺史的儿子哪来的胆? 但是,方逸寒害得颜家差点也被查封,还让颜家上下被软禁三天,以清查是否有窝藏或是服用五石散的人员,颜家对其应该是恨之入骨才对,为何颜鑫还会悄悄与方家来往? 见他脸色越发冷漠,程梓煜小心翼翼补充道:“不过根据你属下的调查,颜鑫应该是没有参与到五石散一案中。另外,那个姓苏的没有说谎,她是苏太医的嫡长女,她娘亲与颜夫人是表亲,这次是来给颜夫人调养身体的。” 无巧不成话,苏太医是两人的熟人,苏家一门身家清白,暂时不值得担心。 聂源枫微微颔首:“那就先别管她,方逸寒的刑期是半年,之后让这人不要再出现在本王眼前。” “这还不简单,”程梓煜不以为然,问道:“我听说老大你已经修书到京城,请陛下赐婚,何必再理会方逸寒?” “小心使得万年船。” 聂源枫确实从没把方逸寒放在眼里,但没有男人能容许、另一半的前未婚夫一直阴魂不散,不管那是个什么人。 按与颜鑫的约定,穆谣、聂源枫和程梓煜将在当天媒官府的事务结束后一同前孤独院,如果没问题,便打算先让暂居在尼姑庵的柳白进去帮忙。 三人本来以为,颜鑫最多会派个下人来带路,没想到来的是个熟人——苏念柔。 看得出三人眼中的疑问,苏念柔解释道:“那个孤独院的事我也知道,是民女求颜大公子,让我有空就去替孤儿诊脉施药,尽几分绵力。” “苏姑娘当真是医者父母心,先前一直想着要登门拜访道谢,可惜抽不开身。” 穆谣看了聂源枫一眼,笑吟吟地对苏念柔拱手道:“感谢苏姑娘上次的药方,袁师爷身体已无大碍。” 提起上次的药方,聂源枫眼前又浮现那碗黑得跟墨汁一样的汤药,连舌头都记住了那让人眼泪直流的苦味,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几下。 “穆大人客气了,身为大夫,这是理所当然的。” 苏念柔今天梳的是百合髻,头上一枝翡翠镀金蝴蝶簪点缀,身穿淡紫云绡罗裙,看上去端庄大方。 她好奇地望向聂源枫,迟疑问道:“这是上次在媒人馆碰见的袁师爷?可我记得上次他的鬍子好像没这么长?” 提起媒人馆碰面时的事,穆谣凉凉地斜睨了聂源枫一眼,后者禁不住心虚,干笑一声开口道:“因为穆大人说在下这样比较成熟稳重,看起来值得信赖。” “那是,”穆谣眯着眼抬手整理他的衣襟,聂源枫看着他的眼神,背后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寒意,便听他说:“我还希望他能长个络腮鬍呢。” “哦,其实这个也不是难事。” 苏念柔不假思索回道:“有些草药是可以让毛发生发良好的。” “苏姑娘真是热心肠。”聂源枫听得冷汗都要冒出来,特怕她又搞来些奇奇怪怪的草药,对她一拱手:“还是不用麻烦了,顺其自然就好。” 被三人晾在一旁,程梓煜十分不高兴,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老是想着给别人开药方,什么居心?” “你!”苏念柔瞪了他一眼,又碍着穆谣在,不好发作。 聂源枫打圆场道:“他习武之人,性格耿直,苏姑娘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们出发吧。” “其实……”苏念柔低下头,抿了抿唇,双手不自觉绞紧衣袖,不住地眨眼,似乎一时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穆谣会意,吩咐杂役奉茶,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温和笑道:“反正现在时间尚早,可否请苏姑娘赏脸到偏厅享用些茶点?” 感激地福了福身,苏念柔诚恳回道:“民女谢过大人。” “穆大人也知道,上次民女到黑心媒人馆,其实是想问媒的。” 入座后,苏念柔也不掩饰,娓娓道来: “但不是替民女自己,是替颜大公子,这次来,也是想请穆大人帮忙。” 三人听见后均是一愣,穆谣最先反应过来,硬着头皮回道:“苏姑娘可知道,颜大公子是断袖?” “我知道,”苏念柔脸发烫,连谦称都忘了,不住摆手:“我并不是喜欢颜大公子,但就是想让他可以觅得良人,尽早完成终身大事。” 听得越发迷糊,三人面面相觑,聂源枫开口问道:“苏姑娘是受人所託吗?还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第71页 “这个,”苏念柔满脸通红,低眉望着自己的鞋尖,手指翻弄几下衣角,低声说道:“算是受人所託吧。” 她顿了顿,似是下定了决心,抬眼望向穆谣:“其实民女心悦颜二公子已久,但是二公子他因为大公子尚未成家,不想令兄长难堪,故无法接受民女的心意。所以民女想,假如大公子成亲,那么颜二公子一定会对民女敞开胸怀。” 大越民风开放,穆谣早有见识,但她这话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也是相当奔放。 屋内先是一阵静默,而后众人便听见一阵压抑的笑声: “咳咳,长点心吧!” 几人不约而同抬头,望向笑声的来源,万万没想到,这声音是来自站在聂源枫身旁的程梓煜。 只见程梓煜一手握拳抵在嘴前,忍笑忍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心劝你,还是替你自己问媒吧,你跟颜二公子没戏。” 刚表明自己的心思,却被人如此嘲笑,苏念柔双目泛泪,气得粉脸煞白,说话都带上了哭腔:“关你什么事?” “我这是怕你蹉跎岁月,”程梓煜没想到她竟然会哭,笑容僵在脸上,嘴上还是不认输:“要是喜欢你,早接受了,这就是不喜欢的意思。男人要是喜欢一个女人,怎么样都会把她留下,你还是赶紧找别人吧。” 苏念柔听得当场怔住,半晌,一滴泪从眼角缓缓滑落,默默在座上啜泣起来。 一旁的聂源枫与穆谣双双望向程梓煜,意思很明显:你自己闯下的祸,打算怎么收拾? 最怕女子当着他的面流泪,程梓煜也慌了神,谁知道苏念柔看着这么硬气,说两句就哭,他支支吾吾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别担心,穆大人肯定能给你找个比颜公子好一百倍的。” 穆谣:“???” 受不了屋内的尴尬,聂源枫皱起眉头咳了一声:“苏姑娘应该认识颜公子没多久吧,感情的事得相处才知道,不如苏姑娘就顺其自然,相信有朝一日一定会有人发现你的好。” “说得对。”见苏念柔好不容易止住啜泣,穆谣赶紧附和道:“姻缘的事勉强不来,说不定明天就到了呢。我为梓煜刚才的出言冒犯向你赔罪,今后我会尽量替颜大公子留意的,还请苏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聂源枫给了程梓煜一记眼刀,后者自知理亏,觍着脸走到苏念柔跟前,规矩行了个大礼:“是我口没遮拦,得罪了。” 苏念柔别过脸,眼角泪痕未干,分明是不愿再看他一眼。 把程梓煜拉到一边,穆谣赔笑道:“现在天色已晚,我们还是明天再到孤独院吧,我让人送苏姑娘回去。” “劳烦大人。”苏念柔显然是被方才程梓煜的话弄得方寸大乱,整个人神不守舍,也不推却,匆匆约过明天的时间便往颜府赶。 “吓死我。”穆谣瘫坐在椅上,轻抚胸口:“居然把人给弄哭了。” 程梓煜难得唯唯诺诺:“我说的是实话,谁知道她看起来凶悍,实际上这么脆弱。” 白了程梓煜一眼,穆谣揉了揉胀痛的额头:“你等下让人送些首饰、名贵药材之类的到颜府去吧,下次再这样,你就别在我这干活了。” 他又扯了扯聂源枫的衣袖:“看来这下不想管也得管。” 挥手示意让程梓煜快照着穆谣说的做,聂源枫斟酌道:“其实梓煜说的也没错,就是太直白,与其替颜大公子说媒,不如让苏念柔换个喜欢的人。” “大家都是男人,怎么会不懂?可也不能当着姑娘的面这么说,”惊吓过后,穆谣想起刚才的事忍不住又有点想笑:“梓煜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是啊,”聂源枫笑着拉起他,准备回府:“他对女子有时候真是一言难尽,我慢慢告诉你吧……” 听了一整晚,程梓煜从小到大如何跟女子相处的“丰功伟绩”,穆谣笑得肚子发痛,倒在聂源枫身上:“你先停停,等下继续说,我受不了。” 聂源枫心情大好,一手搂住他,一手从桌上捻起几片苹果,餵到花花嘴里,看准时机提议道: “我昨天就寻思着,让梓煜定期去孤独院帮忙,不知道你怎么想?” “呃,他跟苏姑娘弄成这样,你确定?”穆谣一时没明白他这么提议的意思。 “昨晚我没料到会发生这事,”聂源枫耸了耸肩,又说:“我知道你不想我用权力插手这事,但要是让梓煜去,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见穆谣并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他心中大喜,接着说:“毕竟要是能把孤独院办好,相信姑母也会很高兴,说不定会对你印象不错。” 穆谣瞥了他一眼,总觉的他怀着点别的心思,又猜不透他到底真正意图何在,只得应道:“好吧,那你先让苏姑娘原谅他再说。” 抬手挠了挠花花的下巴,聂源枫话题一转,装作不经意般问道:“昨天提到孤独院,我就想说,你有没有计划,我们将来要收养几个孩子?” “嗯?”穆谣愣了愣,坦白道:“还没想这么远,你呢?” “不远吧,”聂源枫心里有些不高兴,没有表现在脸上:“都快要成亲了。”
第72页 穆谣不知为何有些心堵,竭力平静地说道:“难道成亲之后就只能围着儿女转么?你是想跟我成亲,还是只想找个人一起养孩子?” 他说完之后,也发觉自己的话似乎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只是聂源枫这段时间逼得他有点紧,老把成亲挂嘴边,让他多少有些透不过气。 两人一时没有说话,聂源枫怔了怔,偏过头,不想让穆谣看见眼底的失望,说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三四年之后吧,”穆谣冷静下来,扳过聂源枫的脸,让他直视自己:“你急什么?把养孩子想得跟种菜一样呀?那可是十几二十年的事,很多东西得计划不是?” 被穆谣的话逗笑了,聂源枫握住他的手,郁闷消散不少,柔声道:“是我着急了。” “你难道不想跟我单独相处得久一点么?”穆谣挑眉,假装挑衅道:“有了孩子,你就得在我心里退居次位,你想清楚。” “这……” 聂源枫真没想到这一层,脑海里警钟大响,如果养的孩子越多,他位置不就排得越后?他摇了摇头:这不行。 见他总算被自己糊弄过去,穆谣暗暗松了一口气,招了招手让花花到怀里,起身道:“我累了,先回去,你也早点休息。” 关上房门,穆谣长长嘆了一口气,不禁扪心自问:两人互相喜欢是真,然而,成亲,会不会还是太快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穆谣:我得了婚前恐惧症!老攻快抱抱我! 聂源枫:mua那赶快先婚了就不会恐惧了! 穆谣:guna!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幸福的家庭大多相似,而不幸的家庭却是各有各的不幸。” 一天送走了三对来商谈和离的夫妇,穆谣脑里总是浮现起这句话。 然而,无论自身遇到什么样的不幸,都不是将不幸或是怒气发泄到弱小身上的理由。 十对被骗婚的夫妇里,竟有八对都是女子不堪受辱,单方面请求和离。 因此这些夫妇多是在堂上吵得不可开交,也有直接甩袖而去,“以和为贵”最后多是空谈。 合上卷宗,穆谣揉了揉发胀的双眼,脸上是藏不住的疲惫,半是自言自语,也是一旁的聂源枫说道:“昨天和今天一共五对,还有六对,差两天就可以了,再坚持一下。” 见他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聂源枫不禁有些心疼,刚想出言安慰,就有杂役来报:“大人,苏姑娘来了。” 两人听见后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望向彼此的眼神均是一亮:只要接下来顺利的话,这次的危机应该就算基本解决。 匆匆收拾好,聂源枫牵着穆谣走出媒官府大门,便见苏念柔穿着一身浅绿兰竹百合裙,正站在马车旁低头等候。 又望见程梓煜站在马车几尺开外的地方,样子意外老实,偏过头一言不发。 试图不注意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穆谣迎上前笑道:“苏姑娘久等,我们出发吧。” 苏念柔闻声抬起头,对上前的穆谣和聂源枫屈了屈身:“民女也是才刚到,谢谢大人昨天的厚礼,民女愧不敢当。” 她指的应该是昨天程梓煜送的赔罪礼物,聂源枫看了伫在一旁的程梓煜一眼,插话道:“其实那也是梓煜的一番心意,孤独院的事,还请苏姑娘多加照拂。” 闻言,苏念柔没有看程梓煜一眼,只微微对聂源枫点头示意,转身让车夫掀起车帘,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穆谣笑着摆了摆手,苏念柔便不再谦让,率先钻进马车。 等三人都坐进马车后,程梓煜一掀开帘子,便见只剩苏念柔身旁一个位置,他干笑一声,只得说道:“我帮忙赶车吧。” 穆谣轻轻踢了踢聂源枫的脚跟,示意他缓和一下气氛,聂源枫便开口道:“既然到城郊还有一段路,不如苏姑娘说一下现在孤独院的情况?” 对聂源枫点了点头,苏念柔一边掀起窗帘,一边如数家珍般讲道:“那处是一个废弃的农家开口三合院,颜大公子已经让人修葺好了,已经收留了两名街头孤儿,照看他们的只有一个瞎眼老奶奶,很需要帮忙的人手。” 穆谣边听边点头附和,又问:“恕在下直言,长期运行孤独院,开支着实不轻,若是今后有计划收留更多孤儿,颜大公子在资金方面的打算是?” 仿佛早料到对方会这么问,苏念柔浅笑着颔首道:“穆大人的忧虑不无道理,孤独院初期的开支颜大公子已经拨出,支撑一、两年也是绰绰有余。除此以外,赵师爷已有提议,三合院周围可以种上果树,后院则是可以开闢用作耕种,在三、四年内实现自食其力应该不是问题。” 她顿了顿,胸有成竹地说道:“等一切上了轨道,也可以向城内的贵族富豪募捐,他们最看重名声,若是有赵师爷与颜大公子出面,应该也能筹集到相当的财物。” “不错。” 聂源枫与穆谣对看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贊同,聂源枫又试探问道:“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们十分想尽几分绵力,特别是梓煜,他很喜欢孩子,不知道苏姑娘是否介意我们有空就一起去帮忙?”
第73页 在车前和车夫闲聊的程梓煜:“???” 听见程梓煜的名字,苏念柔脸色明显一沉,但对方毕竟是出于好心,而且孤独院太缺人手,她强笑着对聂源枫点了点头:“难得几位如此有心,感激不尽。” 马车驰骋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一座半旧的三合院前。 许是听见马蹄声,两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从院内跑了出来,被坐在车前的程梓煜瞪了一眼,瞬间抖了抖,一转头又跑到院前的榕树后边,悄悄探头张望。 程梓煜跳下马车,掀开车帘,一下便对上苏念柔的双眼,两人俱是装作若无其事般偏开眼。 跟在苏念柔身后下了马车,聂源枫和穆谣抬眼打量这处三合院,大概是很久没人住,有几处窗户看出来是刚糊上,不过胜在地方宽敞整洁,等多些人气,估计就会好起来。 “阿玲、阿文,过来姐姐这里。” 苏念柔笑眯眯朝躲在树后的两个孩子招手,两小孩怯生生地看了她身旁的三人一眼,硬是又往树后钻了钻。 看了有些丧气的苏念柔一眼,穆谣问道:“这就是收留的那两小孩?” 苏念柔半是无奈地点点头,一边示意三人往里面走,一边说:“他们俩都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之前一直流离失所,在街上发现他们的时候,身上还有些烫伤和棍伤,怕是吃了不少苦。” 四人鱼贯踏入三合院内,苏念柔抬手指着眼前的院落,如数家珍般介绍道:“正中的堂屋改成学堂,左右分别是仓库和厨房,为了省地方,餐厅和厨房并在一块;东西厢房全是卧室,最多可以安置十个小童,五个大人。” 聂源枫问道:“目前还缺些什么物资?”语罢悄悄给程梓煜递了个眼色,让他暗暗记下。 “我想想,被褥粮食都有了,还得採购些种子和农具。”苏念柔抬眼望向门外,那两个小孩远远跟在四人身后,还是不敢上前,她嘆了口气,又说:“其实最缺绣工好的姑娘,你看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没人有空给他们补一补。” “明白了,”穆谣四处打量,这地看起来是不错,但隐患还是不少,他想了想,斟酌说道:“这里没修栅栏,里面又全是手无寸铁的妇孺,若是碰上歹心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苏念柔显然没考虑到这点,经穆谣提醒,才察觉安全是个大问题,脸上掩饰不住焦急,问道:“那我今晚回颜府的时候问问颜大公子和赵师爷,让他们赶紧让人来加一圈栅栏?” “如果不方便的话,让梓煜帮忙也可以。”聂源枫怎会放过这个机会,用胳膊撞了撞程梓煜,补充道:“顺便带几条狗过来看门,这样就万无一失。” 明明全程乖乖跟着聂源枫和穆谣身后,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却被安排了一个接一个的任务,程梓煜僵得跟木头一样,心里翻了一个又一个的白眼,只气鼓鼓不吭声。 听见聂源枫的话,苏念柔破天荒看了满脸不爽的程梓煜一眼,撇了撇嘴,不情不愿拱手道:“那便辛苦程公子。” 院里的一切看得差不多,时间也不早,穆谣才想跟聂源枫说差不多该回去,身旁的聂源枫这时偏过头神秘地对他一笑,拍了拍他的手,俯在他耳边说:“等等。” 正好奇他要做什么,便见那人提气跑了两步,一跃上屋顶,转眼掠身到藏在树后的两个小孩头顶,一反手扔了几个绿色的小玩意下去。 他身姿潇洒,衣炔飘飘,立于瓦上,墨色长发放肆飞舞,有如翠柏迎风。 只听见那两个小孩双双发出一声惊呼,又见他纵身跳到树上,两个小孩目不转睛地追逐他的身影,脸上从惊讶变成了崇拜。 等他跳到两个小孩的跟前,对他们摊开手掌,便见两个孩子兴奋得手舞足蹈,似是得了什么宝物一样。 苏念柔看呆了,不由得感嘆:“没想到袁师爷这么会讨孩子欢心。” “我也没想到。”穆谣莞尔,之前真看不出聂源枫这么喜欢孩子,难怪没成亲就想着收养的事。 看向那人的眼神越发温柔,穆谣不自觉笑着往他走去,苏念柔本也想跟着,却听见程梓煜轻咳一声,别扭说道:“人家夫夫要调情,你就别添乱了吧,我送你上马车?” 经提醒,才发现上前确实有点不识相,苏念柔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不用你送,我自己会走,告辞。” 程梓煜:“……” 等穆谣走近,方看清那两个孩子一个手上捧着绿色的蝴蝶,另一个则是捧着绿色的蚱蜢,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编的,两只活灵活现,逗得两个孩子眉开眼笑。 听见穆谣的脚步声,两个孩子不自觉地扯紧聂源枫的衣袖,脸上浮起戒备的神色。 此时穆谣见聂源枫低下头,神色温和,抬手揉了揉两个孩子凌乱的头发,轻声道:“别怕,那是穆大人,他人可好,改天请你们吃东西,去玩吧。” 唤作阿玲和阿文的两个孩子这才放下心来,满心欢喜捧着草编跑到一边去,还哪有刚才满脸防备的样子。 “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讨孩子欢心?” 穆谣弯起眉眼,只觉眼前这人身上的光环又多了一圈,调侃道:“盼着当爹多久了?”
第74页 却见聂源枫变戏法般从袖口里摸出一只草编的小狐狸,放到穆谣手心,道:“不久,遇到你之后就开始盼。” 佯装嗔怒捏了他一把,穆谣脸上微微发热,只反覆把玩手上的小狐狸,低头不语。 聂源枫搂了搂他的肩,眼中的爱意快要溢出来,柔声道:“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两人走出三合院,但不见程梓煜的身影,正疑惑,韦尘赶着一辆马车来到两人面前,跳下车躬身道:“启禀王爷,程伯爷说他先回去,不等了。” 坐上马车,穆谣发觉聂源枫意外地沉默,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你怎么了?” “想起一些事。”聂源枫轻靠在榻上,握住穆谣的手,眼中静默得像深海,半晌才道:“因爹娘离开,我在四岁的时候被送进皇宫,过继给皇后娘娘。” 第一次听他谈及自己的身世,穆谣屏住气息,听他继续说道:“那时我孤身一人,宫里谁都不认识,也是像他们那样,不敢跟人接近。” 从没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神色,穆谣心中一阵刺痛,温柔地搂住他,让那人顺势把头靠在自己的腿上,一下一下轻抚过他的长发,听着那人平稳的呼吸,让他一阵心安。 聂源枫闭起双眼,沉声道:“第一个接近我的是太子,也就是当今的圣上,再后来认识了梓煜,才不至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才四岁爹娘便不在身边,又被放到皇宫那种危机四伏的地方,穆谣难以想像聂源枫这些年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来的。 他凝视着聂源枫硬朗的五官,黑白分明的双眼,指尖摩挲过那人下巴优美的弧线,低下头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说:“你现在还有我。” 聂源枫抓着他的手,两眼亮晶晶,仰视着他的眸子不说话。 “我想再了解你多一些。”穆谣由衷地说,望向聂源枫的眼神柔情似水:“多细小的事,我都想听。” * 两人翌日在媒官府忙活了半天,都以为孤独院的事算是板上钉钉,只等程梓煜晚上回来报信,不料,午后突然有一名杂役神色慌乱地跑进大厅,气喘呼呼向两人报告: “穆大人,不好了,有人到孤独院闹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表面上大杀四方,实际上暗地里像只大型犬等顺毛~ 聂源枫:老婆,求安慰求抱抱 穆谣:乖╭(╯3╰)╮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那名来报信的杂役,衣服上沾了好些烂菜渣,从进门后就踩下一连串土黄脚印,身上隐隐散发出一阵酸臭味。 穆谣赶忙吩咐人去备马车,一边收拾好手边的事务,一边问那名杂役:“是什么人来闹事?你这是路上摔了吗?有没有大碍?” 那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其真实身份是聂源枫安插在媒官府的暗卫,今天受命去护送程梓煜和柳白,不料人送到没多久,就出事。 他黝黑的脸涨得通红,暗暗望了穆谣身后的聂源枫一眼,得了主人的首肯,方开口道: “是柳白那个恶家婆,她大概是从庵里得了消息,带着几个恶婆娘到孤独院闹事,要把柳白带回去。现在程公子和苏姑娘正和他们对峙。” “民间扯皮没套路,乱拳打死老师傅”,这名大汉的身手在暗卫中也算数一数二,甚至能徒手扭断敌人的脖子,眼睛都不带眨的; 但面对一帮手无寸铁的蛮横妇孺,他自然是不能动真功夫,只得硬生生地受下,被扔了一身酸菜叶臭鸡蛋,憋屈极了。 穆谣与聂源枫听明缘由,顿感棘手,这些刁妇个个欺善怕恶,要是让她们给胡搅瞎缠上,怕是连孤独院都开不下去。 让那杂役下去洗漱一番,再抽调了不少空余的人手往孤独院赶去,踏上马车后,穆谣愁眉不展,眉间的忧虑化都化不开。 “过来。” 转头被聂源枫整个人拥进怀中,穆谣耳边传来那人有力的心跳声,又听他在耳边轻声说道: “别担心,实在不行,我来出面。” 聂源枫的胸膛宽阔厚实,枕上去软和舒服,穆谣把头埋进他的脖颈之间,不由闭上眼,双手环上那人硬朗的腰板。 他今天佩的是沉香香囊,味甘悠远,丝丝渗入穆谣的鼻息之中,纷乱的心绪似乎也被逐渐抚平。 “衡王血腥镇压无辜妇孺,害百姓妻离子散。” 穆谣几乎能想像假如聂源枫出手,这群泼妇会如何抹黑他,即使他位高权重不在乎,让他受这种诋毁,穆谣忍不了。 额头抵着他纤长的脖子,穆谣闷声说道: “要是不杜绝,以后就没完,你总不能派兵到孤独院驻守吧,还是让我再想想。” 聂源枫轻嘆了一口气,把人又搂得紧了些,穆谣身材比起他略显瘦小,抱进怀里倒是刚好,柔软得让人捨不得松开;大手抚上那人丝绸般的乌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吗?” 聂源枫语气中有淡淡的不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他可是王爷,不要说区区几个刁民,朝中上下谁敢不卖三分颜面? 只要他开口,就算穆谣明天想到礼部任职,他都能想办法斡旋,但穆谣好像总是不怎么领情。
第75页 猜到那人的心思,穆谣缠上他的肩,软声说道:“下官什么时候不给王爷面子,嗯?几个刁民用得着我们堂堂衡王出手?” 故意往聂源枫耳垂吹了口气,果然感到那人的身体一松,本来冷峻的神色渐渐缓和不少,想也知道肯定是在按捺着不悦。 “这些人道理讲不通,硬来又不适合,我其实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行不行。”穆谣想了想,不得不让步说:“不过,这次万一惊动颜大人,实在收不了场的话,到时还真得你帮我。” “恭敬不如从命。”聂源枫禁不住扬起嘴角,想着这回是个在穆谣面前大显身手的机会,一时得意低下头,在他额边连吻了好几下。 穆谣一边眯着眼佯装要躲,一边心里默默下了决心,必须尽力摆平,不能让聂源枫替他背锅。 车外由远至近传来一阵喧譁,便听马车夫说道:“大人,到了。” 整了整衣装,穆谣便感到聂源枫十指紧扣牵起他的手,抬眼对上那人一对含笑的明眸,顿觉底气油然而生,向他嘴角一弯:“袁师爷,走吧。” 两人一踏下马车,只见几个杂役和程梓各自把竹棍横在胸前,把苏念柔和吓坏的柳白护在身后,几人身上都沾了不少污秽。 在他们距几步远的地方,有四、五个穿着粗衣麻布的妇女,当中有的环臂有的叉腰,不约而同都挽着个竹篮,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几个气势汹汹的妇女,穆谣都对她们有印象,都是这次受害夫妇的家婆,有些前几天还在堂上对穆谣“拆散”她家破口大骂,想不记得都难。 为首一人云鬓蓬松,眉粗眼大,鼻子塌陷,嘴唇干瘪,黑黑的脸上满是讥讽与嘲笑,这人便是柳白的家婆——王氏。 不难想像,为什么其他几个恶妇会和王氏同仇敌忾,她们倒不是真的要为王氏“伸张公道”,而是假如今天她们帮着王氏把柳白押回去,改天她们就可以光明正大、把要求和离的自家媳妇绑回去。 因此,这次穆谣必须震住她们,杀一儆百,给王氏个教训,也是警告其他人不能再来挑事,否则孤独院今后永无宁日。 两人曾听到王家打探的杂役提起,王氏孤儿寡母,应是母慈子孝;但与他们相熟的邻里暗地里都说,这家人是可怜又可恨。 “世风日下,几个大男人跟两个姑娘在一起,其中一个还已经嫁做人妇,要不要脸?” 王氏抬起手,树枝一样的手指指向柳白,后者正被苏念柔搀扶着,满脸煞白: “你看你,居然在这种地方厮混,你以为以后还有男人敢要你,呸!” 她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枯瘦的脸上尽显刻薄之色,她的声音尖锐得像砂子磨铁,让人听着头痛: “我看你们这根本不是孤独院,而是打算把这些残花败柳收作暗娼吧,噁心!” 不仅是柳白与苏念柔,程梓煜和几个杂役都被她这话气得青筋爆现,程梓煜忍不住吼道: “嘴巴放干净一点,别跟只疯狗似的乱咬人!” 程梓煜跟聂源枫一样,自小在沙场摸爬打滚,只是平时收敛,这是穆谣第一次见他真正发怒。 他眼睛发红,满身肃杀之气,犹如凶猛的猎豹,不只是几个妇人,连一旁的杂役也一时被他震慑住。 被吓得愣了半晌,王氏额冒冷汗,她泼辣惯了,邻里都怕跟她沾上边,碰上了多是自认倒霉,何时吃过这种亏,忿忿不平回道: “咋啦?你们心虚?还是都跟着两个小贱人有一腿?” “是谁心虚自己知道。” 聂源枫意外地偏过头,这声音来自他身旁的穆谣,但他从没听过穆谣用这种语气说话,严肃冷漠到了极点,让人心下一凛。 王氏扭头一看是穆谣,仿佛见着杀父仇人一般,浑浊的眼球中怒火腾腾升起,又碍于他一身官袍,不敢真的动手,只阴阳怪气道: “姐妹们,快来看吶,这里有个教人分妻的媒官,说出去都没人信。” 被她激得手微微发抖,穆谣怒极反笑,冷声道:“是啊,本官一向劝分不劝和。” 再看王氏身后的四个妇人,这些人平常都是些欺软怕硬的泼妇,看穆谣年纪轻轻,长得儒雅,以为捡着软柿子,没想到却踢到铁板; 先是被程梓煜的震怒惊到,更让她们心生惧怕的,是站在穆谣身旁的聂源枫。 她们虽只在媒官府见过聂源枫一次,只知道这人是穆谣的师爷,却是从未见过有人如此不怒自威,光是那对幽冷的眸子,盯着就让人遍体生寒。 聂源枫只是站在穆谣背后,一言不发,在场的人无不感到他身上气势逼人,纵然这些平民不知道何谓王者之气,那人骨子里渗出的压迫感和威慑却是实实在在。 穆谣忍着怒火,目光一一扫过那几个妇人,冷冷开口道: “你,陈氏,家中乃屠户,儿子流连赌坊,新妇嫁进去不足两月,差点被你儿子卖到烟花院抵债; 你,张氏,农户,儿子好吃懒做,又爱偷鸡摸狗,好几次被押送官府,脸上被刺了两次字,没有清白姑娘会愿意委身一个犯人; 你,何氏,农户,儿子是个痴呆,新妇上月被他打破头,现在疤痕都还没消,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再嫁;
第76页 你,刘氏,摆面摊的,新婚一月,儿子与有妇之夫私通,花了不少钱疏通才没被抓去浸猪笼。 为什么没有姑娘愿意嫁你们的儿子,就是被骗来的姑娘,也不得不要死要活求和离,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被戳到痛处,这些妇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还没来得及反驳,又听穆谣厉声喝道: “本官念在传宗接代之心,乃是人之天性,才没把你们的丑事往外抖,如果你们横着心要跟本官作对的话,以后你们的儿子都别指望娶妻,本官有的是理由让你们登记不上户籍,看到时还有哪个姑娘愿意无名无份跟着你们儿子?” 听他说出这话,不仅那几个妇人,连其他在场的人也吓得不轻:这不是让人家断子绝孙? 聂源枫侧过头看着暴怒的穆谣,他紧紧护在穆谣身边,因此能感受到每说一句话时,那人身上气息的变化。 穆谣此刻怒发冲冠,双眼泛红,拳头紧握,肩膀止不住发抖,喘着粗气,咬紧牙关,似有彻底追究之意。 不得不说,平常温顺爱撒娇的穆谣他自然是喜欢,同时,这人一旦发怒,在他眼里就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狗,让他更想把人圈进怀里□□一番。 理智与求生欲让聂源枫压抑住脑里不合时宜的想法,又听穆谣怒喝道:“还有你,本官早跟左邻右里打听过了,你夫家早死,多念在你一个女子拉扯王五不易,都不与你计较。 但你性格急躁,一直以来有不顺就打儿子出气,王五只会忍气吞声,暗地里邻居却曾见他拿石头打砸路边的野猫野狗泄愤,早晚被你折磨出病来。” 穆谣放下指向王氏的手,又抬头望向她身后的几人,沉声道:“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马上滚,本官就当今天没见过你们,否则,打砸孤独院,加上恶意伤人,本官现在就让人把你们绑到府衙治罪,动手!” 几个杂役一听,均是精神一振:他们对这几个泼妇的忍耐早已到了极限,现在得了命令,更是马上摸出绳子就要上前绑人。 “你们别听他胡说,”王氏直起腰,气急败坏:“他只是在吓我们,我们哪有打砸,你们说,是不是?” 没有听见附和声,王氏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只见那四个妇人连连后退,一边摆手跟她划清界限,一边向穆谣求饶: “大人开恩,民妇是一时受蒙蔽,都是她骗民妇来的……” “求大人高抬贵手……” 聂源枫听得不耐烦,怒斥道:“没听见大人让你们滚吗?还不滚?” “是、是,民妇马上走。” 从来民不与官斗,穆谣虽只是个小小的媒官,但要是想让他们这些平民不好过,那真是太简单了,不要说送官,光是穆谣手上掌管户籍,随便来些动作,就够她们喝一壶,也难怪她们纷纷作鸟兽散。 穆谣定睛望向满脸不甘的王氏,冷笑问道:“看来你是执迷不悟了?” 剜了穆谣一眼,王氏咬牙切齿道:“我不走,我不把这个贱妇带回去,”她恶狠狠指向瑟瑟发抖的柳白,说:“我就赖死在这里。” 穆谣快被这冥顽不灵的恶妇气得七窍生烟:“即使本官治你罪,你真的不怕?” 闻言,王氏嘴角狞笑,反问:“你用什么治我罪?我家关起门教训媳妇,你管得着?” 她的目光像蛇一样充满怨毒,语带讥讽质问道:“孝敬家婆天经地义,有人见过媳妇受不了苦,反过来惩罚家婆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聂源枫:老婆不让我帮,好气喔! 穆谣:过来,躺下顺顺毛。 聂源枫:_(:3」∠)_ 第40章 第四十章 “好个天经地义。” 聂源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漆黑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他一边抬手摁住穆谣的肩,一边斜睨了程梓煜身旁的两个杂役一眼: “那就让你尝尝‘天经地义’的下场吧。” 那两个杂役均是王府的暗卫,得了主人暗示,双双冲上前,王氏还没来得及惊呼,一人以手刀噼向她的后颈,一人随即用麻绳圈住她软软倒下的身体,一气呵成。 穆谣方才一时被王氏气得说不出话,直到聂源枫抚上他的肩,才让他找回理智,又被两名杂役的举动惊到。 两人配合无间,一个用布条堵住她的嘴,一个像包粽子一样把人捆了个严严实实,接着两人一前一后抬起王氏的肩脚,不知道要把她抬去哪。 这时穆谣越发察觉事态不对,想开口制止,便感到聂源枫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一紧,又听见那人俯身在耳旁,语气温柔中夹杂着强势: “这种人,不要弄脏大人的手,还是让属下来吧。” 他回过头,见聂源枫唇角带笑,眼神坚定得不容反驳,穆谣对上他的眼神不知不觉就服了软,只贴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不会杀了她吧?” 聂源枫听了哭笑不得,但鼻息里全是穆谣身上好闻的兰花香,让他不忍心过分逗弄这人,只同样低声回道:“放心,本王只是想让她自食恶果。” 这样一个泼妇,取她的命太掉价,聂源枫才不会这么容易放过这种人,他会让这些妇人好好记住这样做的代价。
第77页 两人还在窃窃私语,却忽然听见一声女子的惊呼:“柳姑娘!” 只见柳白面无血色,奄奄一息躺在苏念柔怀中,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 王氏被控制住,程梓煜刚以为能松一口气,反被苏念柔的惊叫吓了一跳。 “可能是太紧张,身体撑不住了,你快去打水,你去把我的药箱拿来,你去屋里拿个毯子给她盖上。” 苏念柔一边按压柳白的人中,一边有条不絮指挥程梓煜和两个杂役帮忙。 穆谣和聂源枫赶紧走上前:“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 “散开一点,别围着她。” 苏念柔握起柳白的手,撩开衣袖正要把脉,映入眼帘便是一道道半结痂的红痕,顷刻愣住:“这是怎么回事?” “给王氏打的,”穆谣回道,禁不住别开头,即便已经结痂,也是触目惊心,让人看了心里发憷:“要是苏姑娘方便,也麻烦替她验一下伤,医药费本官来出。” 即便是打小就在医庐长大、见过不少伤病的苏念柔,也是第一次看见女子身上有这么惨烈的伤痕,边把脉边气得浑身发颤,若是王氏这次带走了柳白,恐怕这姑娘撑不了几天。 聂源枫轻轻搂了搂穆谣的肩,吩咐拿东西回来的两个杂役:“你们先回去,再叫两个人来晚上守着。” “是。” 接着聂源枫望向程梓煜,问道:“今天辛苦你了,要不要先回去?” 程梓煜默默把药箱放在苏念柔身旁,抬头看了聂源枫一眼,眉头紧锁,沉声回道:“我等接替的人来了就回去,现在得去洗个脸。” “去吧。”穆谣见他身上沾了不少脏物,怕是心里窝火得很,便先由他去。 “放心。”仿佛猜到穆谣在想什么,聂源枫揉了揉他的手臂,对他眨了眨眼:“梓煜有分寸。” 在苏念柔一番施针涂药后,躺在她膝盖上的柳白幽幽醒过来,双手不受控制般凭空乱抓,最后死死扯住苏念柔的胳膊,气若游丝般开口:“求求你们,我不要跟她走。” “没事,穆大人已经把她赶走了。”苏念柔蹙着眉头,安慰道:“你先好好在这养伤吧。” 闻言,柳白挣扎着要起来,嘴中喃喃说道:“谢谢、谢谢大人救命之恩,民妇给你叩头。” “别动了。”穆谣连忙示意苏念柔按着她,轻声道:“你就在这休养吧,别担心,王氏以后不敢再来了。” 听见“王氏”两字,柳白身体本能一哆嗦,手脚轻轻抽搐。 恐惧至此,不难想像她过的是什么生活,待她缓过来一些,苏念柔方小心搀起她进屋。 穆谣和聂源枫碍于男女有别不好跟着,对看一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不忍,正当穆谣想问他将如何处理王氏时,忽然听见马蹄声由远而近。 前来接替的两个杂役骑着马赶了过来,后面还跟了一辆马车,两人一见那是双马马车,还有镶银宝顶,俱是心下一沉:还是惊动颜刺史了。 穆谣捏了聂源枫的手,柔声道:“先让我跟他谈一谈。” 马车很快飞驰到两人身前,帘子一掀开,两人便与颜刺史打了个大照面。 无视颜刺史黑如锅底的脸色,穆谣躬身拱手道:“颜大人有礼。” 一言不发步下马车,一身官袍的颜刺史后面紧跟着赵师爷,两人走到穆谣和聂源枫身前,便听颜刺史开口问道:“听说你把和离的女子安置到此处?还不让她们离开?” 聂源枫神色一凛,正想开口反驳,却听赵师爷抢白道:“大人,这不过是一面之词,还是先听听穆大人的说法吧,属下相信穆大人一定是有苦衷的。” 听见赵师爷的话,聂源枫眯起双眼:乍见赵师爷平平无奇,他到底存的什么心思?先前他先是替颜鑫传话,现在又替穆谣辩解; 然而颜刺史才是掌管赵师爷命运的人,如此逆上级的意,不怕吃不了兜着走么? 同样意外的还有穆谣,来不及细想,他顺着赵师爷的话回道:“还请颜大人随下官到屋内说话,下官一定会给颜大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料孤独院刚建好没多久,连像样的茶具都没有,穆谣没办法,只得让两个杂役给颜刺史和赵师爷奉上两杯清茶,又暗暗让他们把苏念柔请过来。 主位上的颜刺史望见简陋的茶碗,皱眉挥了挥手,说道:“繁文缛节就免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谣便一五一十、将今天王氏带人来索要柳白一事、原原本本禀报上,还有另外几位妇人家中的境况,也逐一道明。 “颜大人,下官并非要与你作对,”穆谣诚恳说道:“只是这些女子都是受奸人所害,下官无法眼睁睁看着她们断送一生。” 没有接穆谣的话,颜刺史问的却是:“那个王氏,现在在何处?” 心内冷笑一声,聂源枫替穆谣应道:“她回去时不慎摔断了腿,穆大人让人送她去就医。” 穆谣疑惑看了聂源枫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便暂且不吭声。 不出穆谣所料,颜刺史轻叩桌面,说道:“依老夫看,这些妇人既然还想让媳妇回家,还是有意要好好过的吧,穆大人何必阻挠呢?”
第78页 穆谣长嘆了一口气,平静抬眼开口道:“王氏今天来的时候,问了下官两个问题,一是她家关起门教训媳妇,下官哪里管得着?二是孝敬家婆天经地义,可曾有人见过媳妇受不了苦,反过来惩罚家婆的么?” 见颜刺史果然微微颔首,穆谣沉下脸,压住心内的怒火,恭敬答道:“下官认为管得着,该罚就得罚。” 听见穆谣的话,不仅颜刺史,连一旁的赵师爷和聂源枫都诧异地看向他。 “大人饱读诗书,学识远在下官之上,应该也明白‘父不父,则子不子;君不君,则臣不臣’的道理。” 穆谣毫不畏惧,直视颜刺史的双眼,字字斩钉截铁: “古语虽有云‘百行孝为先’,指的并不是愚孝,更不是把孝理当成作恶的遮羞布。”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王氏上樑不正下樑歪,以致家中母不慈子不孝,下官认为应当受罚。本朝虽推行孝道,但试问若是家中有人作奸犯科,难道身为子女的也要盲从?可见尽孝的前提是长辈遵礼明义,并非愚孝。” “但这始终是王家的家务事,”颜刺史挑眉,劝说道:“你这样插手的话……” “伯父,你若让柳姑娘回去,便是等同杀人帮凶。” 苏念柔站在门前,双手握拳,朗声打断颜刺史。 颜刺史眉头轻折,明显不悦:“念柔,你为何也要蹚这趟浑水?” “柳姑娘现在是念柔的病人,不能见死不救。” 苏念柔款款迈进堂内,脸色坚毅,对颜刺史福了福身: “我方才替柳姑娘验过伤,身上一共有九十多处伤痕,分别有刀伤、刺伤、烫伤,还有其他不明原因的撞伤,差点连嵴骨都被打断,这跟动用私刑有什么区别?” 颜刺史听后也是震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穆谣紧跟着说道:“颜大人,百姓都称您为父母官,将心比心,哪个父母会忍心看到子女受到如此虐待?柳白父母双亡,我等是她最后的依靠,怎能把她再推进火坑?” 聂源枫插话道:“其他几名妇人,穆大人已安排好,不过是暂居此处。若日后她们要回夫家,我们定不会阻挠,可请苏姑娘作证。” “大人,”此时,站在颜刺史身后的赵师爷默默开口:“属下愿意作监督之职。” “你……”颜刺史瞪了赵师爷一眼,这人是他最信任的属下,加上苏念柔的话,他早就有所动摇,便顺着赵师爷的话,让步道:“那便让赵师爷常来此处巡视,若有什么状况,立刻禀报老夫,不得隐瞒。” 没想到事情会解决得这么轻易,穆谣感激地看了苏念柔和赵师爷一眼,起身对颜刺史行礼道:“下官谢过颜大人。” 此后,颜刺史与赵师爷又隔着屏风,问过柳白的话,那个苦命女子声雨泪下,跪在地上对两人不住哀求,彻底打消了颜刺史最后一丝迟疑。 穆谣和聂源枫站在院外,目送颜刺史带着赵师爷和苏念柔离开,穆谣忍不住歪过头问: “赵师爷为何要帮我们?” “我也很好奇。”聂源枫沉思片刻,回道:“等我回头去查探一番。” 穆谣还想问些什么,又见一辆马车由远至近,顿时头大:“这回又是谁?” 聂源枫笑而不语,他这才看清,驾车的人是韦尘。 又听聂源枫关切地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那你呢?”穆谣扯住他的衣袖,突然记起了什么,又问:“梓煜怎么不见了?” 捏了捏他的鼻子,聂源枫替他挽起耳边的发丝,回道:“我大概知道他在哪,我忙完也会回去。” 穆谣忽然就明白他说的“忙”是指什么,追问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置王氏?” 把食指比在唇上,聂源枫瞄了瞄旁边的屋子,示意穆谣小声点,待马车来到两人身边,他才小声说:“今晚会让她回去,之后你便等着吧。” 见穆谣还是一脸忧色,聂源枫把他扶上马车,佯装生气道:“这么不相信本王?” 穆谣这才依依不捨放开他的手,嘟囔一声:“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回去吧。” 放下车帘,聂源枫命令韦尘,待马车远去,他缓缓望向院外漆黑的林中,问道:“准备好了么?” 程梓煜换过一身黑色劲装,骑着马从林中步出,身后跟了另一匹良驹,冷声道:“等不及了好么,快点。” 两人策马来到郊外一处废弃的院宅,便见两个暗卫守在院前,院里是昏迷不省的王氏,眼上绑着黑布,全身被捆得严严实实。 一见聂源枫与程梓煜,两人双双上前下跪道:“叩见王爷、伯爷。” 聂源枫问:“没醒过来吧?” 两名暗卫回道:“回王爷,中途醒了一次,让她‘睡’了。” “好,留一个进去看守,出来一个。”聂源枫下令,眼中难掩阴狠之色,他望向身旁的程梓煜,漫不经心般问:“她说赖死在孤独院,不如就把她的腿打断?” “可以,”程梓煜怒气未消,补充道:“嘴巴也不干净,顺便毒哑了吧?”
第79页 “好提议,”聂源枫赞许地点点头:“不过不要全哑,本王还想看戏。” “还有先跑了那几个,让我来。”程梓煜满眼戾气,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仅是告知聂源枫一声。 “随便。”聂源枫好整以暇地摸了摸马鬃,嘱咐一句:“记得别把穆谣扯进去。” “行。” 作者有话要说: 聂源枫:从前有个人骂我老婆,然后她死了。 穆谣:(⊙_⊙)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本想等聂源枫回来问清楚,无奈白天太折腾,穆谣抱着花花守得昏昏沉沉,头一歪,竟然就睡到第二天。 一起用过早餐,穆谣开始兴师问罪:“你昨天是不是闯进我的房间了?” 他扳过聂源枫偷笑的脸,逼问:“谁给我换的里衣?” “昨晚我回来,见你的房间亮着烛光,就知道你肯定是在等我。” 聂源枫轻柔握住穆谣的手,在那人抽开之前,放在嘴边吻了吻,接着说:“怕你在塌上容易着凉,就把你抱到床上,换上睡觉的衣裳。” “你……” 分明是在占自己的便宜,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穆谣气结: “你就不能叫醒我么?” 样似无辜地耸耸肩,聂源枫回道:“昨天我回来的时候时间挺晚,怕影响你今天起早嘛。” “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是怎么跟你约法三章,嗯?” 穆谣佯装愤怒般一拍桌面,抬起下巴,开玩笑般讲道: “未得我同意,得离我半尺远,信不信我悔婚?” 听见“悔婚”二字,聂源枫像是被针刺到一样,瞬间半是服软半是哄道:“当然记得,我昨天也是不忍心吵醒你,你就不能体谅我的苦心?” 斜瞥了他一眼,穆谣用茶水漱漱口,一边擦嘴一边说道:“好吧,这次就算了,没有下次。” “绝对的。”聂源枫嘴上应得飞快,心里想的却是,以后都是要一起睡的,哪存在偷偷闯。 他作势抚了抚心口,脸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开口道:“以后不要动不动把悔婚挂在嘴边,多伤感情。” 一见他这个样子,穆谣自然不忍抓着不放,半是示好般勾起他的手,说道:“好,我们来说另一件事,媒官府里的杂役是不是你的人?” 猜测穆谣应该是从昨天的事看出端倪,聂源枫十分坦白:“里面有一半是我的暗卫,只是保护你我安全,不用担心。” 换作以前,穆谣其实不太喜欢他背着自己、作这样那样的安排,但经过昨天,穆谣也看开了,有这些暗卫在,好处还是不少的,至少对不能讲道理的人,还是动手比较快。 “是我进入媒官府那天安插进来的。”聂源枫见穆谣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以为他不高兴,解释道:“主要还是充当护卫,不是要瞒着你打探些什么。” “我怪你了么?”穆谣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便感到身旁的人放松不少,顿觉好笑:“昨天要是没你的手下,估计还得让王氏嚣张好一会。” 提起王氏,聂源枫笑而不语,见穆谣似乎心情不错,顺势说出另一件事:“其实,穆府里我也派遣了人手。” 乍听有些意外,不过按这人的行事风格,也属情理之中。 穆谣歪过头,问道:“在哪?”他居然一点没有察觉。 聂源枫宠溺地颳了刮他白皙的侧脸,有心逗他,故弄玄虚般指了指四周:“无处不在,不然怎么叫暗卫?” 果然,穆谣一听马上直起腰板,压低声问:“那不是我们说什么他们都能听见?” 想到自己之前和聂源枫说过那么多悄悄话,全让人听了去,实在是太羞耻,简直无地自容。 见他脸上泛起两朵红晕,可爱极了,聂源枫花好大劲才克制住自己,含笑答道:“不能听的东西,他们是不会听的。好了,该去应卯,走吧。” 不料穆谣又拽住他的衣袖,正色问:“差点忘记正事,昨天来不及问你,到底怎么处理王氏?” 神秘地眨了眨眼睛,聂源枫勾起嘴角:“晚上就把她送回去了。” 穆谣听后大感意外,有点难以置信:“就这样?” 他不认为聂源枫会因为昨天的事把王氏杀了,但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怎么想都不正常。 见他百思不得其解,聂源枫悠然补充道:“至于后续,还望大人耐心等个两三天。” 穆谣明白过来,知道他是在作弄自己,推了推他的手臂,假装嗔怒道:“卖什么关子!” “真不是,”聂源枫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尖,眼中的阴鹫一闪而过:“现在还不行,不会让大人失望的,放心。” 在杂役的护送下,其余四名请求和离的女子,今天上午也陆续到达孤独院。 穆谣其实担心过,昨天不过是稍微恐吓过那几个泼妇,怕她们没那么容易让这些妇人安宁,还准备随时遣人过去以防万一。 不过,据杂役来报,自从那四名女子到孤独院当帮工后,即再没人来滋事。 而且,那里氛围大变,那些女子都是出身贫苦,年纪轻轻就勤劳能干,不仅家务了得,连播种农耕也略通一二,几乎是把孤独院挑在肩上。
第80页 “这么好的姑娘,却落入到那种人家。” 穆谣一边感嘆,颜公子无意的善举,也算是终得善报;一边更卯足了劲,必须要想个办法,尽快替这些女子找个好归宿。 这几天,他也曾明里暗里试探过聂源枫的口风,到底怎么料理王氏,可惜这人守口如瓶,半点不泄露,让他心痒得很。 休沐这天,穆谣本想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不料太阳升起不久,便听见聂源枫边敲门边问:“宝贝你起来了么?我想进去。” 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穆谣小声嘀咕:“谁是你家宝贝?” 他揉了揉惺忪睡眼,慢条斯理蹬上鞋子,懒洋洋打开门,见聂源枫已经穿戴整齐,手上还捧着一套衣物,便问:“怎么了?今天有什么事么?” 眼前青年脸上还带着刚醒来的茫然,衣袍松散,露出好看的锁骨,胸前泻出一片莹白,本人却毫不自知,一双水润的眼睛此刻尽是慵懒。 聂源枫不自觉咽了好几口水,竭力不让穆谣看出自己体内躁动,故作镇定开口道: “大人先前不是一直在好奇,王氏后来如何?” 听见这话,穆谣的睡意被赶跑了大半,端详聂源枫半天,见他老神在在,始终不肯先开口,不得不顺着他的话问:“如何,你倒是说呀。” 此举正中聂源枫下怀,他狡黠一笑,把手中的衣物推到穆谣怀中:“还请大人更衣,跟本王一起去看看吧。” 被他勾起兴趣,穆谣不得不接过衣物,正想关门,又见他倚在门边,似笑非笑道:“本王帮大人换的话,会快很多。” “不知廉耻!” 半刻后,穆谣即梳洗完毕,换好聂源枫带来的衣物,推开门往外走。 聂源枫早已让马车在门口等候,两人见面时,均是一愣: 两人身上穿的都是深灰高领丝绸长袍,这是聂源枫特地偷偷命人定制的同款,连刺绣纹样都一分不差。 不同的是聂源枫头上戴的是白玉镶银冠,配鎏金狮首铜腰带,披墨色锦缎外袍,毫不掩饰与生俱来的贵气; 而穆谣则是以翠玉金叶冠束起长发,身披月牙色云绡罩衣,显得俊朗飘逸。 聂源枫迫不及待上前牵住穆谣的手,笑道:“不错,本王就知道这套衣服适合你。” 没想到今天他会以真面目和自己外出,穆谣握紧他的手,心中禁不住升起几分雀跃。 牵着穆谣往外走,聂源枫指了指马车,伏在他耳边低声说:“今天要稍微委屈大人一段路。” 这辆木棚马车外观十分简陋,而且是单马,穆谣倒是完全不介意,只是相当不符合聂源枫的身份。 于是穆谣调皮对聂源枫笑了笑,揶揄道:“我不过是个七品小官,委屈的是王爷才真。” 但当他踏进车内,才发觉自己天真,车内软榻蒲团均是冰丝缝制,角落的香炉甚至是纯金打造。 唯一不足大概是车内空间着实狭窄,两个大男人挤得满满当当,给那人提供了一个对他动手动脚的藉口。 “我们去哪?” 一上车就被聂源枫勾进怀里,穆谣无聊戳了戳他的胸膛,现在时间不算早,两人又穿得高调,下车容易引人注目。 “嘘,”聂源枫把食指放在他唇上,用气音说:“到了。” 穆谣正心生疑问,一串熟悉的咒骂声传入耳中: “我这些年为了拉扯你,做牛做马!你个畜生!”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穆谣毫无防备地被吓得在聂源枫怀里抖了抖,便听见王氏的唾骂中竟夹杂了哭声: “你敢!住手!你会被雷噼的!” “闭嘴!”一个粗鲁的男声响起,伴着一阵“噼啪”声,还有王氏的尖叫,听得人心惊胆战。 穆谣颤着手稍稍掀开窗帘,便见车外是一间摇摇欲坠的茅屋,从茅屋窗中望进去,只见王氏瘫在地上,腿脚似乎动弹不得; 一个男人满脸凶狠,手上还拿着一根木柴,正要向她身上挥去。 聂源枫及时按下他掀着窗帘的手,把那一幕挡在窗帘外,吩咐驱车的韦尘:“走吧。” “那是她儿子?” 王氏的惨叫似乎还萦绕在耳边,穆谣手心冰凉,一时回不过神。 对他点了点头,聂源枫小心把显然是受惊不浅的穆谣搂紧了些,轻声说道:“她儿子受她虐待这么多年,又不得疏导,恶果早就种下,现在两人地位一逆转,爆发也是情理之中。” 穆谣想起先前王家的邻里提及,王五常欺凌野猫野狗,缘由想必在此。 “虽说王氏可恨,但柳白本是王五的媳妇,他连自己的妻子都不出手保护,无异于助纣为虐。” 仿佛猜到穆谣接下来的想法,聂源枫继续说:“因此过几天自会有人告知府衙,禀明王五这几天干下的兽行,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长舒了一口气,穆谣总算放下一块心头大石,眉眼一弯,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手上把玩着聂源枫腰间的玉牌,问道:“其余那几个恶妇,你是不是也出手整治了?我不信他们会这么老实。” “真没有,”聂源枫低头亲了亲他的发旋,闷声道:“等梓煜气消了,你可以去问问他,如果我现在加入,他会不高兴。”
第81页 穆谣忍不住笑出声,又想到原来聂源枫是由于王家所在的地方,巷子太窄,才选了这架最轻便的马车,确实是委屈了这人。 他心思一动,双手环上聂源枫的脖子,拖长声音问:“王爷特地让我换上一身好衣裳,该不会只是来看这些的吧,是不是还有别的念头?” 两人的上身几乎是粘在一起,怀中身躯温软,掌中是那人柔韧的腰肢,聂源枫气息越发不稳,沙哑着应道:“聪明,等下到郊外别院去,车里窄,先不要乱动。” 丝毫没意识到危险,穆谣不怎么领情,变本加厉把腿搭到聂源枫腿上,调笑道:“到别院做什么?该不会是要在那图谋不轨吧?” 他直挺的鼻尖似有若无地碰到聂源枫的下巴,湿热的气息洒落在聂源枫下颚上,聂源枫神色一暗,脑中名为“理智”的弦终于不堪重负,无声无息崩断了。 穆谣只听见那人低沉的声音:“我图谋不轨从不分地点。” 紧接着聂源枫的唇便压了下来,同时覆上来的还有那人火热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聂源枫:亲你就亲你,还要选地方咩 穆谣:>////<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不知不觉,马车停了下来,车内两人竟都没有察觉。 聂源枫低头看身下的穆谣,平素黑白分明的双眸中笼罩着一层雾气,白皙的脸颊变得嫩粉,一吻过后眼神迷离,两瓣唇红得滴血,微微张开,额角发丝有几分凌乱,如同待人採摘的桃花。 他的目光炙热不已,仿佛随时都要把穆谣一口吞进肚子,急喘着气哑声道:“这次可是你先动的手。” 穆谣两手软软搭在聂源枫脖颈上,刚被一只野兽在唇上噬舐啃咬了一番,他餍足地舔了舔嘴唇,这是他的初吻,没想到会是在马车里,实话说还不赖。 本来穆谣就是想给聂源枫点小奖励,结果这人这么心急,意乱情迷过后,两人某处都变得坚硬又滚烫,方才甚至还碰了好几下,他才意识到一件严重的事:初吻可以在马车上,初次绝对不行。 他强行压下身体中本能的躁动,却因紧张连咽了好几口水,在聂源枫眼中更像是动情。 穆谣的手滑落到聂源枫肩上,用手指轻抵,别扭地说道:“还、还没成亲呢,就到这里。” 这个道理聂源枫当然懂,但他坏心眼地用身体往下压了压,明知故问:“你还想到哪里?” 再这样下去真的要擦枪走火,穆谣借着最后一丝清明的神识,狠狠踹了他一脚,听见那人发出一声闷哼,才掩饰住同样慌乱的心绪,板起脸:“现在知道了么?” 聂源枫嘴上老实下来,双手还是环着穆谣不放,这才发现马车没了动静,向外问了一声:“到了么?” 这时,默默在车外等候两位主人“完事”的韦尘方回话:“回王爷,已经到别院。” 听见答话,穆谣捏了捏他略显失望的脸,好气又好笑,说道:“走吧,王爷,车里闷。” 聂源枫不情不愿放开手,整理好衣服,又替穆谣挽起掉落的发丝,拢了拢罩衣,方挑起车帘跳下车,把穆谣扶下车。 虽然点了薰香,但车中毕竟狭窄,一下车穆谣便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顿觉神清气爽,疲劳一扫而空。 聂源枫见状,随即吩咐韦尘:“回去的时候换回正常的马车。” 穆谣抬头打量他口中的“别院”,朱红大门庄严肃穆,一块硕大的牌匾上,遒劲有力地写了三个金漆大字——粼霜院。 “这处本来是陛下赐的行宫,但我若是回京城,一般都住在宫里,也没怎么打理,你先看看有哪些地方不满意,我让人重新修葺。” 聂源枫牵起他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解释: “那天你说以后还是要继续担任媒官,我就想,居处还是在绫安城内比较适合。如果你对这里不满意,那我就上书陛下,尽快再在城内觅一处地方。” 穆谣跟在他身后,当大门一打开,满眼郁郁葱葱,假山翠竹繁花,相互衬托点缀,无一不显主人的心思。 假山过后便是一道九曲桥,横于院中湖上,曲径则是通向院中的正殿与小阁。 “以后就住在这里吗?” 才踏上九曲桥,穆谣便已被湖中成群的锦鲤吸引去了目光,勾着聂源枫不想挪脚。 “喜欢吗?” 聂源枫专注地看着他,从他脸上展露出的愉悦来看,应该是满意的,接下来就该谈正事。 “当然。”穆谣毫不掩饰心中的兴奋,转眼望向聂源枫:“这里有多大?” “可以逛一天。”聂源枫宠溺地挽过他手,含笑道:“所以我们快去殿内吧,我已让人准备好膳食。” 依依不捨地走过九曲桥,穆谣顷刻又被满桌珍馐美馔夺去了魂,禁不住惊呼:“这么多!” “嗯,在这之前,”聂源枫忍着笑掰过他的身子,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先去里厅量一下衣服尺寸,我已经叫了师傅在等候,量完再吃。” 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从美食上分过神,穆谣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突然要量尺寸?” 聂源枫望进他茫然的双眼,语气说不出的温柔:“当然是要做喜服了。”
第82页 听见“喜服”二字,穆谣方明白他带自己来是什么心思,红着脸轻捶了他两下:“行啦。” 当穆谣量过尺寸再回到饭厅,便见聂源枫早已在桌边等候,他径直走过去坐在他身旁,问:“做出来大概要多久?” “你等不及了么?”见穆谣瞪了自己一眼,聂源枫方认真答道:“大概不到半个月,来,吃吧。” 待两人酒足饭饱,携着手到后院消食,聂源枫想起两人相遇时的事,打趣道: “你可能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其实是在琼林宴上。” 穆谣过了半晌,才想起,那时候自己还没穿越过来,该不会原来的“穆谣”跟聂源枫有过什么吧? 一瞬间,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拼命在心内安慰自己,一是聂源枫知道他被马车“撞”了失忆,所以不会知道这具躯体里已经换了人; 二是那时的“穆谣”爱的人是方逸寒,不会存在跟聂源枫发生过些不可告人的事……吧? 他大气不敢喘,屏息听见身旁的人说道:“不过,那时你应该根本没注意到我吧。” 聂源枫抬起头,勾起嘴角,似是陷入回忆中:“那时我不过是碍于陛下的命令,姑且到琼林宴露个脸,宴上一堆官员、未来官员便赶不及上来向我献媚。” 他回过头望向穆谣,见对方一言不发,以为穆谣真的忘了,便轻笑继续说道:“只有你,专注眼前的御宴,眼也不抬,甚至还问宫女可不可以追加糕点。” 听着原主的事迹,穆谣的心情像被风捲起又抛下,幸好不是什么大事。 为了掩饰心内的慌乱,穆谣连珠发炮般说道: “然后呢?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单纯、很不造作’,跟那些阿谀奉承的人很不一样?” 而聂源枫被他说得一愣,答案更是让他哭笑不得:“不,我后来才知道,原来你心里是有另一个人。” 穆谣:“……” “我后来还让人给你把糕点送过去,不过没用我的名字,你应该也不记得了吧。” 聂源枫眼神复杂地瞥了那人一眼,也是因为这个无心之举,差点毁了穆谣的仕途,但这话,他不想告诉对方。 “那你以后多请我吃就好了,”穆谣一挑眉,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我吃多了就会记得。” 穆谣已经好久都没有试图去回忆原主的事,刚穿越过来的几天,他曾试过几次,一旦深入回想,头便止不住刺痛。 时间一久他也看开了,反正得在这里过下去的是他,没记忆更轻松。 不过,当他知道原来的“穆谣”已经引起过聂源枫注意时,顿觉有些不是滋味,摇了摇头试图把心里的不爽驱赶出去,他随手往路尽头的阁楼一指:“去那边看看。” 两人游玩到晚上才回到穆府,穆谣关上房门,把花花抱到桌面,托着下巴问:“我占了别人的身体,是不应该计较这么多的,对不?” 花花自然不会回话,只是轻轻用雪白的额头蹭了蹭他的手,就想往怀里钻。 穆谣这么说服自己:“我最近肯定是太闲了,你也这么想吧。” 于是第二天,穆谣命人把城内未曾婚配的适龄男女、鳏夫寡妇的名单都列了出来,一共有二百人之多,遍布各行各业。 但他还没来得及细看,便有杂役来报:“穆大人,尚书府下了公文。” 想必是递上去的和离申请有结果了,只是比起预料中快了不少,穆谣连忙打开一看,上面先是几份批阅同意的公文,当他松一口气,翻到最后一封,五个醒目的红字映入眼帘: 罚俸三个月。 聂源枫和程梓煜就站在他身旁,两人同样看到了那封罚俸的公文,禁不住皱起眉头,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一时没有说话。 穆谣脸色发白,定睛细读,方知道这是在斥责他办事不力,没有及时查封黑心媒人馆,导致牵连甚广,并责令他尽快处理好后续安抚。 见穆谣神色十分低沉,聂源枫柔声安慰道:“没事,只要你这三个月尽快把婚配人数提上去,再附上受害夫妇已重新安排嫁娶的公文,这事很快能过去。”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穆谣强打精神回道:“其实公文说的一点没错,确实是我失职,没事,就三个月嘛,饿不死。” 语罢穆谣即收起公文,埋头继续研究起方才的卷宗,只是黯淡的眼神透露了他的内心。 程梓煜屡次想说些什么,均被聂源枫用眼神制止,只得悻悻走出厅外。 见穆谣满脸苦恼,聂源枫沉思片刻,决定稍微提示提示他:“大人,古语有云‘惠而不知为政’。” 无奈穆谣正心情烦躁,无法冷静思考他的话,其他公务进展也不顺利。 * 晚膳过后,聂源枫回到房中,便见程梓煜已在桌旁小酌,正等他入座。 “我刚收到暗卫的密报,没想到还是让他知道了。”聂源枫坐到程梓煜对面,自顾自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揪着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不放,还真是那人的作风。” 程梓煜瞥了他一眼,安慰道:“罚俸而已,你又不缺钱。依我看,他应该只是捕风捉影,若他知道你已经修书让陛下赐婚,那又是另一个反应。此外,有件事不知道你的属下跟你说了没,方逸寒失踪了,不是我做的。”
第83页 “我刚听韦尘说了,这里头有点古怪。”聂源枫把玩着琉璃酒盏,蹙起眉头:“我寻思这两天、是不是该进京一趟,让陛下把婚期提前到下月初三。” 方逸寒还差一个多月方刑满,现在逃离的话,万一被抓回去是要受重刑的,聂源枫不认为他有这个胆子,这到底是为什么? “下月初三?”程梓煜咂舌,他知道聂源枫着急,不过这也太急了些:“那不只剩不到半个月,来得及么?” 等问出口,程梓煜又觉得可笑:聂源枫要办的事,哪有办不到的说法?便改口问道:“你跟穆谣商量过了么?有没有什么我帮得上?” 聂源枫想了想,苦笑道:“打算出发前一天说,估计得惹他生气好一阵子。”他感激地看了程梓煜一眼:“有的话我会直说,话说回来,那四个恶妇,你把她们怎么了?” 举杯将残酒一饮而尽,程梓煜恶劣地扯了扯嘴角:“不止那四人,我可是帮了穆谣大忙,快谢我。” 作者有话要说: 穆谣:你以为在演《霸道王爷爱上我》? 聂源枫(大惊):难道不是?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改) 好歹也是活过两辈子的人,谁没受过点波折呢? 虽然闷闷不乐了一整个下午,晚上花花往穆谣怀里一钻,雪白柔软粗尾巴不时扫过他的下巴,又发出“呼噜呼噜”的撒娇声,马上把穆谣心上的小郁闷驱散得一干二净。 因此第二天一早醒来时,穆谣早就重整精神,冷静下来,脑中不断想起昨天聂源枫说的事。 二人去往媒官府时一路无话,步入媒官府厅内,穆谣还一直在沉思,坐到案上时,他才忽然说出一句:“我好像有点头绪了。” 以为他还在为昨天的事伤神,聂源枫愣了愣,方想出口安慰,又听他说道:“你昨天是暗示我在钻牛角尖。” 聂源枫:“???” 穆谣抬眼,莞尔一笑:“我是媒官,不是媒人,所谓‘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我要是一个一个地替全城百姓谋婚配,是不现实的。” 见聂源枫微笑颔首,他继续说道:“我现在应该做的,是适当鼓励私媒发展,同时也要对其严加监督;此外,也可借用媒官府的声望,多实施些方法催促婚配。” 他脸上神采奕奕,还哪有昨天为罚俸而消沉不已的样子,聂源枫很是欣慰,又怕他是在硬撑,小心问道:“你没事了?” “什么意思?”反应过来他是在担心自己,穆谣心里一软,脸上倒是佯装生气道:“我是这么脆弱的人吗?” 示意聂源枫坐近些,穆谣单手托着下巴缓缓说道:“罚俸难免会一时低落,不过也算是个教训了,我第一次担任媒官,有错也是没办法,以后尽量避免吧。” 聂源枫连连应是,提议道:“要不这样,时下青年男女都喜欢到各大酒楼听戏,可以用媒官府的名义,在那里举办相亲大会?” 可行是可行,就是没什么新意,但穆谣不想打击他,只委婉说道:“我再想想。” 两人商谈了一上午,快准备回府时,聂源枫挥退杂役,讨好地问身旁的穆谣:“等下去醉仙楼可好?” 那是第一次与聂源枫“亲密接触”的地方,现在想起仍让穆谣忍俊不禁,他早就想再和聂源枫去一次,便粲然一笑道:“好呀。” 聂源枫特地换上许久不穿的水蓝蝠纹直襟锦缎长袍,配上羊脂玉带束腰与金叶冠,美中不足的是脸上还贴着两撇小鬍子,没法,这是穆谣强烈的要求。 而穆谣穿的则是深蓝刺绣襜褕,头戴白玉簪,环镂空镶银腰带,手拿一柄檀香摺扇,望向聂源枫时,眉间不时有挑逗之意,两人站一起,俨然是一对“老少配”。 更惊喜的是,在醉仙楼坐定,穆谣才发现,聂源枫订的正是两人相遇的雅间,连点的糕点也与那天一模一样,忍不住咂舌:“你是过目不忘吗?” 聂源枫夹起一片奶香桂花糕,宠溺地餵到他嘴里,颳了刮他的鼻子:“是对你的事过目不忘,别的人我过目就忘了。” “别老是说些有的没的。”穆谣捏了捏他的手背,指向桌上另一盘:“那个,餵我。” 聂源枫正乐得被他差遣,又听见楼下传来唱戏的声音,便说道:“过些时候是观音诞,到时会有戏台班子来这唱大戏,我们到时再来吧?。” “好,”穆谣把嘴里的玫瑰露咽下去,记起今天跟聂源枫说的事,委婉说道:“今天你提的那事,我觉得这样太刻意,不好。” “怎么说?” 对于媒官府的事务,聂源枫一向只会提意见,最后决定则是交由穆谣自己把握。 “媒人馆可以这么做,但媒官府这么做就颇有些施压的意思。”穆谣想了想,分析道: “假如照你说的,办相亲大会,那肯定得请来媒人说合,为了不出现像黑心媒人馆那样的事,现场就必须派人监管,人手不足是其一; 二是百姓容易以讹传讹,要是有别有用心的人,捏造出什么逼婚的谣言,将媒官府牵涉其中,那时水洗也不清。” 他顿了顿,接着说:“其实,光是媒官府出面,有那个心思的人自然就会明白。再者,青年男女本来就是互相吸引,只需要合适引导,多创造时机即可。但不能让对方认为是官府在‘逼婚’,容易产生逆反心理。”
第84页 他伸手捏了捏聂源枫的下颚,揶揄道:“我可不想有人像你一样,被逼婚就想着躲。” 聂源枫没想到他会说道自己头上,又无可奈何,只得闭口认了。 回到穆府时,寰儿听说两人去了醉仙楼,禁不住好奇,追问今天演的是什么戏。 穆谣记得她曾在戏班打工,关切问道:“你想去听?” 寰儿眨着大眼睛,想点头,纠结一下,觉得主人肯定不会同意,便扯开话题道:“不知道这里唱得怎么样?有一年,我们戏班演‘真假美猴王’,真美猴王后来是在听众席里亮相的,惊艷了不少人。” 听到她这一席话,穆谣灵光一闪,抓住聂源枫的手腕,说道:“就是这个,试试。” 穿越以前,穆谣也曾参加过一些社团聚会,听见寰儿的话,他才忽然想到:主题相亲! 聂源枫听完穆谣的想法后,有些犹豫:“这绕太远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事,问起来,好像也跟媒官府没什么关系?” 但他抵不过穆谣一直用恳切的目光看着自己,只得答应他明天一道去醉仙楼,探探老闆的口风。 “这个,会不会赔本啊?” 对方是媒官大人,自是不能得罪,可醉仙楼老闆听了穆谣的请求,难免迟疑:这可是跟银子过不去。 穆谣的请求是,他会以媒官府的名义,在醉仙楼举办相亲大会,只是这个相亲大会比较特别,一是不会有媒人参与;二是到场之后,男女是否结识不作勉强。 当天醉仙楼,将会由城内炙手可热的戏班上演《天仙配》,只要女子作织女打扮,便可免去茶钱。 几乎相当于免费请女子看戏,这也是醉仙楼老闆犹豫的原因:这不是分明放着钱不赚么? 聂源枫心里虽然也是疑问重重,他看出老闆的心思,沉声问:“你以往一天能赚多少?” 老闆暗暗比了个数,聂源枫回道:“要是那天你赚不到这个数,我个人给你补,行了吧?” 他说出这话,不仅老闆,穆谣也惊了,不等穆谣出口阻止,聂源枫便温柔地搂了搂那人,在他耳旁低声道:“放心,我信你。” 彼时聂源枫还是作“袁师爷”打扮,并不像什么大户人家,老闆上下打量他一番,警告道:“你愿意立字为据么?” “必须。”聂源枫眼里闪过一丝冷光:不识好歹。 然而,没想到,这个“相亲大会”的公示才贴出去,就让不少人义愤填膺,都表示如此伤风败俗的聚会,绝对不会让自家儿子、闺女到场。 穆谣有点犯难:“怎么会这样?” 聂源枫也是摸不着头脑,两人正坐在媒官府厅里一筹莫展,却听见外面悠悠传来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大人,能让我说句话吗?” 两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院子里一名打扫的老杂役,约莫五六十岁,握着扫把站在厅外,饶有兴致地打量两人。 “进来吧。” 穆谣虽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但见他的样子确实很想与自己攀谈,便挥手让他进厅内。 听见穆谣的话,老杂役微微一笑,不慌不忙放下扫把,才慢腾腾抬脚挪进厅里。 聂源枫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但始终没有催促,只等那名杂役走到穆谣跟前,方听见这老者一拱手,缓缓说道: “关于相亲大会一事,老身有一句,不得不说。” 案上两人对看一眼,穆谣抬手做了个“请”,开口道:“请说吧。” 得了允许,老杂役抬头直视穆谣的双眼,回道:“谢大人,大越朝民风开放,然而若是没有媒人在场,未婚男女太亲近也是要惹来口舌。大人此举虽本意是鼓励其大胆交往,但在长辈看来,乃于礼不合。” 他这话可以说是一语中的,穆谣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捂住额头:自己是穿越来的,自然不会管这么多,但要是忽然让百姓面对新的相亲模式,不了解他们的想法,光瞎干也是不行的。 “你说的有道理,”经提醒,聂源枫显然也想到这件事,但因他这些年久居边境,不拘小节惯了,竟然都没有注意这个问题,他随口问老杂役:“请问你的名字是?在这里干活多久了?” 老杂役轻笑一声,回道:“老夫姓萧,单名一个寅,来这里刚满两个月。” 聂源枫这时才细细端详萧寅,见他满头灰发,却精神矍铄,身上的衣服洁净整齐,不知道是不是聂源枫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老者的眼神忽然像鹰一般锐利,却在对上自己的目光后倏地隐藏起来。 “很好,萧伯,你去跟管事说,以后少做打扫的活吧。”穆谣关切地说道:“眷写聘书那边正好缺人,让他找人跟你换换吧。” 没想到,萧寅似乎并不领情,好整以暇地回道:“大人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一把年纪,坐着骨头硌得慌,还是想多活动活动,望大人成全。” 穆谣听后也不勉强,笑道:“既然是你自己的要求,本官就允了,退下吧。” “你怎么看?” 聂源枫望向穆谣,怕他心里失落,按现在的形势,相亲大会很大可能要取消。 “那就让这些男女既能了解对方,也不会落人话柄。”
第85页 穆谣神秘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办法都是人想的,让人重写一份公示,再宣扬开去试试。” 按穆谣的想法,当天醉仙楼大厅,将以屏风隔开,左边坐男子,右边坐女子,双方在看戏中不得交谈,更不得换座。 若是实在有一见钟情的女子,迫不及待的男子可以委託店小二给对方点一盘“丝丝入扣”,若对方接受,二人在此后可选择到雅间再聚。 这份公示宣布之后,反对的声音居然真的下去不少,虽然也有暗地指责孤男寡女私自在雅间相会不适合,但其后穆谣又添了新举措,堵上了大部分人的口。 到了“相亲大会”这天,穆谣和聂源枫也订了一个位置不错的雅间,两人照例换上寻常衣服,瞧见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穆谣的心总算是放松了些,方嗔怒道:“你为什么要答应老闆那个要求?万一他的数字是虚报的呢?” “我又不缺钱。”夹起一块翡翠糕送入他口中,聂源枫替他拭了拭唇角,笑说:“这种铺子我有几十家,想估算他每天赚多少不是难事,就看他有没有胆子虚报。” 聂源枫半开玩笑般说道:“其实一开始你说要在这办,我本来想直接把酒楼买下来,就是怕来不及,才打消这个想法。” 穆谣:受到了来自有钱人的暴击。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从远处雅间投来的恶毒视线,若是目光能杀人,穆谣此刻恐怕已被千刀万剐。 戏曲结束之后,店小二会安排无意相亲的女子先离场,接着便会把屏风撤下,换成一排几尺高的矮帘。 这时,才是“相亲大会”的重头戏: 留下的男女将会分别坐在帘子的两头,每对有一炷香的时间相谈,若是合适,女子可解下面纱,掀起帘子查看男子“真容”。 若是不合适,女子蒙着面纱,即使男子掀开帘子,也无法知道对方是谁,不会有损姑娘名声。 没想到留下的人竟意外的多,聂源枫也被勾起兴致:“你觉得今天能成几对?” “谁知道呢。” 穆谣的注意力却不在此,而是满头大汗、笑得脸都要挤成一团的老闆,正站在他们雅间的门口。 聂源枫同样也注意到了老闆,冷声问:“如何,要给你准备银票么?” “不、不,” 今天醉仙楼的生意翻了一倍,甚至最后连做“丝丝入扣”的材料都耗光了。 老闆一张嘴,露出一口白牙:“怎么敢要大人的银子,是草民有眼无珠,不知道以后可不可以天天办?” 听见这话,不仅聂源枫,连穆谣都哭笑不得:“哪来这么多人?” 见老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聂源枫不愿意他在这里打扰二人,不耐烦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大人好眼力,”老闆讨好地说:“我们的雅间不够了,要是两位大人不介意的话,今天这一顿记在酒楼,下次来还给两位大人免单。” 两人听后对看一眼,聂源枫从怀里摸出几个小银元抛在桌上:“无碍,我们也快要走了。” 聂源枫边往外走,边打趣穆谣道:“我觉得,你以后可以考虑从商。” “为什么?”穆谣斜睨他一眼,回敬一句:“你又不缺钱。” * “我查过了,这件事跟颜鑫无关。” 当聂源枫回到穆府,程梓煜照旧大摇大摆在他房中喝起小酒,这次韦尘也在。 “属下会加紧调查。”韦尘躬身,话题一转,说道:“先前王爷吩咐查探的赵师爷,乃颜家养子,他本是孤儿,五岁流落街头时被颜家收养,为报答养育之恩,一直是颜刺史的左臂右膀。”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自小便暗地里倾慕颜鑫,但因身份低微,不敢越距。” “哦?” 聂源枫一挑眉,方想起孤独院正是他协助颜鑫筹备,替暗恋多年的心上人筹划给其未婚夫的惊喜,是什么感受? * “相亲大会”刚过没几天,没想到就有两、三个媒婆来登记,一问,才知道这些夫妻都是在醉仙楼认识的。 正当穆谣以为此次成效不错,应当多多推广开去时,又听杂役来报: “穆大人,朱员外和马员外在门外,一定要见大人一面,说他们的儿子在醉仙楼相亲时被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聂源枫:我,壕,超有钱 穆谣:。。。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马员外与朱员外都是绫安城里的暴发户,但绫安城离京城不远,此处达官贵人本来就不少,这两人完全不是什么排得上号的人物。 穆谣本来也不想见这两人,只是考虑到是第一次举办相亲大会,想看看还会有哪些没有考虑到的问题。 他带着聂源枫来到偏厅,见到马员外与朱员外带着儿子正拉家常,他们身旁的小厮手上捧着些绫罗绸缎和锦盒。 一见穆谣进来,两人活像见了花朵的蜜蜂,一口一个“穆大人”叫得亲热,又被散发出慑人气势的聂源枫挡开,不敢再靠得太近。 等到穆谣坐上主位,两个员外默契地对看一眼,马员外率先开口道:“感谢大人接见,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第86页 说罢便挥手,让小厮奉上礼物。 却见穆谣眉头一皱,不用他开口,聂源枫便厉声回道:“穆大人刚上任时,已贴出过公示,不收受赠礼,你们是视若无睹?还是想领罚?” 领罚确实是说得重了些,但穆谣现在只要犯一点错,都会被尚书府小题大做,所谓小心使得万年船。 两个员外被聂源枫震住,连忙谄媚笑道:“当然不是,草民有眼无珠,冒犯大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见他们两人并非存着歹心,而且有聂源枫替自己出面,穆谣心里舒坦得很,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都坐下吧,你们说,你们家公子被骗了,是怎么回事?” 两人这才讪讪退后了些,朱员外把被聂源枫吓得瘫软在椅子上的朱有才扯起来,低声喝道:“你快跟大人说说,那个女子是怎么轻薄你们的。” 听见他的话,穆谣与聂源枫面面相觑:女子?轻薄? 朱有才是朱员外的嫡长子,可惜文不通武不能,唯一擅长就是寻欢作乐。 此时他缩着着脖子,一对鼠眼四处乱瞄,支支吾吾开口道:“之前我跟他,”朱有才指了指坐在旁边的马旺福——马员外的儿子,“一起去相亲大会,有个姑娘长得特别好看,我们都喜欢,就都给她送糕点,她全程统统接受。” 这两个公子大概是相交不浅,朱有才每说一句,马旺福都点头如啄米,表示他说的都是真话。 朱有才接着说:“戏曲结束后,我们同时邀请她到雅间小聚,以为她会选我们之中的一个,没想到,她提议三人一起入座,我俩当然是开心得快飞上天。” 听到这里,穆谣不禁蹙起眉头,欲言又止,这怎么听,都是两人居心不良。 但他没有出言打断,又听朱有才说:“那个姑娘长得貌似天仙,笑起来像盛开的牡丹一般艷丽,就是举止稍有些怪异。” 穆谣一挑眉,问:“如何怪异?” 朱有才与马旺福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犹豫了半天,马旺福唯唯诺诺开口道:“具体怎么怪异,我俩也说不出来,就是,一点都不生分的样子。” 一点都不生分?穆谣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朱有才补充道:“还有,她喝酒十分豪爽,一杯接一杯。” 穆谣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似笑非笑地问:“是她主动一杯接一杯,还是你们劝她?” 一听这话,两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旁边两个员外的脸色也不好看,便听朱有才辩解道:“我们是有劝,但她也喝得很高兴。” 冷笑一声,穆谣乜了两人一眼:“继续说。” “没想到这姑娘酒量惊人,见我俩都喝得面红耳赤,她便提议出去透透气。”朱有才小心翼翼看了穆谣一眼,悻悻道:“我俩就以为,她是想找个幽静的地方,好好亲热一番。” 见穆谣和聂源枫果然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朱有才吓得连连摆手:“冤枉啊大人,我们什么也没做!” 马旺福应和道:“是啊,才刚出了醉仙楼,她将我俩引到一条巷子中,倏地掏出匕首,威胁说敢叫就割破我们的喉咙。” 语罢,他心有余悸般摸了摸脖子,似乎真的被吓得不轻。 听到这里,穆谣和聂源枫似乎明白了大概,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就是写照。 穆谣揉了揉额头,敷衍道:“这事你们该去府衙报案,告诉他们女子的特徵,失窃多少银两,我这里管不着。” “不是啊,大人,” 朱有才急得眼都红了,嚷嚷道:“她、她是劫色!” 话音刚落,两个员外竟是不约而同捂住老脸,断他们平常脸皮再厚,儿子出了这种事,实在是丢人。 穆谣和聂源枫也是听得一愣,半晌才回过神,聂源枫试探地说:“你讲详细些。” 朱有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究是豁出去一般,说道:“她让我们脱去身上衣物,举止轻佻,对我俩动手动脚了快有一柱香之久,才放我俩离去。” 厅内静默了快有半刻钟,穆谣尴尬地轻咳一声,道:“那、你俩可有财物失窃?” 脸快成猪肝色的朱有才和马旺福同时摇了摇头,他们的爹倒是反应快,朱员外赔笑道:“穆大人你看,他们的名节是在相亲大会上毁的,我们是想,穆大人能不能行个方便,给他俩开个后门,觅个好人家。” 原来如此,穆谣实在是佩服这两家人,拐了这么大个弯,结果是把他当成媒人了。 穆谣“哼”了一声,冷冷回道:“本官凭什么相信你俩的话?信不信你们即使把刚才那话宣扬出去,没几个人会信。” “这……”朱员外的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我们说的是真的!”马旺福一时着急,站起身来:“那个姑娘长得很标緻,她的匕首柄上满是宝石,肯定是大户人家。” “对呀,给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骗大人。”朱有才连忙附和,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对了,她脖子上挂了个镶银的东西,很奇怪,像狼牙。” 听到这话,聂源枫全身如遭雷噼,镶银的狼牙,是他们? *
第87页 醉仙楼的名气在绫安城可谓数一数二,菜色精緻独特,多少皇孙贵族来了也是赞不绝口。 此刻,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年,被两名大汉和一位少女簇拥着,正对桌上的珍馐嗤之以鼻。 少年的肤色比一般人还要白上几分,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带着凛冽的杀气,狭长的眼睛正鄙夷地看向筷尖,讥讽快要从嘴角溢出。 “这酒楼的食物有什么好,半点味道也没有,肉做成这样简直是小家子气。” 少年一口将夹起的肉块吞进口中,砸吧两下就咽了下去,泄愤般甩下筷子: “不吃了,塞牙缝都不够。” 一旁的少女讨好般劝道:“哥哥,这里毕竟不比自家,你就忍一下吧。我之前会了会两个男子,就会些花言巧语,把自个吹得天下无敌。我一拔出刀,软得跟落地的麻雀似的,通通都是废物。依我看,那个穆谣,也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少女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后,身上穿一件常见的鹅黄兰竹罗裙,腰间佩一只绣花香囊,颈上挂一只镶纯银的狼牙。 只见她一脚踏在凳上,手则是按在膝盖上,没有半点小女子的模样,倒像是来找茬的。 “你们快想办法,引开巴雅尔和那个姓程的。” 一拳砸在桌上,少年回忆起穆谣的样子,容貌俊秀不假,不过是以色侍人吧? 他尤其忍受不了的是巴雅尔居然餵这人吃东西,简直不知羞耻!难道大越的男子,就是这副德行? 那幕在少年心中燃起熊熊怒火,当时他按着腰间佩刀苦苦忍耐,几乎想冲过去把穆谣丢出窗外。 * 打发走员外一行人,他们的话听着很不合常理,穆谣也就姑且让杂役去打听打听,聂源枫此后一直没有作声,他以为这人在沉思,便没有打扰,由着他去。 见时间不早,穆谣本以为今天到此为止,又见一个杂役匆匆从厅外跑过,神情严肃,让人不得不注意。 穆谣心中一动,走到门外,只见那个杂役在院中程梓煜耳语一番,后者越听眉头越紧,他便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听见他的声音,院中两人纷纷转过头,程梓煜上前说道:“今天似乎有人到孤独院捣乱,被那里的妇人赶跑了。” 前史之鑑,穆谣下意识问道:“是之前那些恶妇?” 程梓煜皱眉摇摇头,斟酌说道:“我明天去一趟,也会跟赵师爷说一声。” 穆谣想了想,答道:“我也想去看看情况,明天等这里的事完了一起去吧。” * 晚膳时,穆谣忽然又想起两个员外的事,随口问聂源枫:“下午那两个员外说的事,你怎么想。” “嗯。”聂源枫扒了一口饭。 穆谣:??? 顿了顿,穆谣夹了一片虾仁到他碗里,装作期待地问:“这个菜花煮得入味吗?” 一口把虾仁吞下肚,聂源枫回道:“挺好。” 穆谣眼珠一转,把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低眉佯装柔顺地问道:“之前我不是被罚俸了嘛,今天尚书大人给了我个口信,只要我能陪他睡一晚上,他便免了我的惩罚。我说我得跟未婚夫商量一下,你同意吗?” 聂源枫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应道:“都好。” 穆谣:“……” 好一会,聂源枫才回过神,发觉耳旁静得可怕,见穆谣抿着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那眼神让他寒毛都竖起,马上改口道:“不好、不好,我刚晃神了,你说什么?” 穆谣低下头“噗嗤”一声笑出来,安慰般拍了拍他的手,并没有生气,而是轻声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从刚才就一直心不在焉的,能跟我说吗?” 嘆了一口气,聂源枫似是下了决心一般,从领口扯出一根银链,上面挂着一只镶银的狼牙。 作者有话要说: 情敌来了_(:3」∠)_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直直盯着狼牙吊饰看了很久,脑里闪过很多个念头后,穆谣方平静开口道:“你认识那个女子?他跟你一样是女扮男装的断袖?” 聂源枫听得一愣,反应过来忍不住捏着穆谣的手大笑:“你在想什么?她应该真的是女子。” 从聂源枫的反应看来,他是认识那位女子无误了,穆谣也被他的笑声感染,情不自禁勾起嘴角,踢了他一脚,佯装嗔怒道:“笑什么笑?谁让你早些时候便是装作女子对我图谋不轨,万一是你的兄弟呢?” 听见这话,聂源枫嘴角抽了抽,竭力板起脸,忍着笑回道:“真的不是,那女子的身份,我有个大概的猜测。” 眼眉一挑,穆谣问:“是跟你有关的人?” 一说回这事,笑容渐渐从聂源枫脸上消失,沉默半刻,他才说道:“你还记得,早前我向你提过,塔他尔族王子曾有意与我结亲、但被我回绝这事吗?” 点了点头,穆谣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便听聂源枫说道:“我之所以回绝他,是因为他是想通过与衡王府联姻,获得大越的支持。” 他顿了顿,又说:“塔他尔族与我朝不一样,对嫡庶并不是那么重视,而是能者居之。幸好,”
第88页 舒了一口气,他抬手颳了刮穆谣的鼻子:“陛下并不想蹚这趟浑水,因此才有意让我尽快选妃成亲。” 假装生气拨开他的手,穆谣连珠发炮般问道:“说了这么多,你是说那位姑娘是塔他尔族人?想跟你结亲的不是王子吗?这跟你戴的狼牙有什么关系?” “我的娘亲是塔他尔族人,”聂源枫把吊饰取下,放在穆谣手心,双手让他握住,低眉说:“佩戴狼牙塔他尔族的传统,每个族人出生之后便不会离身,传说可以保平安。” 狼牙上还残留着聂源枫的体温,穆谣感到手心一片温热,又听见他说:“那个姑娘,若我没猜错,可能是塔他尔族的公主塔娜,她是王子图门德的双胞胎妹妹。” “你是说,他们来了绫安城?”穆谣总算跟上他的思路,想起他之前说的话,问:“你怕他们会对我不利?” 犹豫片刻,聂源枫皱眉点了点头,说道:“塔他尔族一方面英勇善战,一方面若是认定了敌人,下手凶狠残暴,我这几天会加派人手,盯紧他们的动向。” 聂源枫眼中俱是担忧,又说:“我明天得进京,最快一天后才能回来,你千万不要单独行动。” 这是穆谣第一次看见聂源枫露出如此严肃的神情,不由得安抚道:“别担心,我会注意的。” 话音刚落,聂源枫便要将狼牙挂到穆谣颈上,连忙被穆谣用手挡住,惊讶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在的时候,让它陪着你。”聂源枫漆黑的双眼凝视着穆谣的眼眸,一脸郑重。 心中一股热流涌起,穆谣握住他的手腕,硬是不接受,正色说:“不行,它跟了你这么久,要是不认我怎么办。” “怎么会?”聂源枫不管不顾,就要给他戴上。 急中生智,穆谣半开玩笑半认真般说:“如果,我是说万一,我真被那什么塔他尔族的王子抓去。” 见聂源枫骤然神色紧张,穆谣凑近了些,抚上那人的肩示意他听自己说话,继续讲道:“要是他看到我身上有你的信物,那不是逼着他对我下杀手么?” 光凭想像,穆谣说的可能就让聂源枫难以忍受,他使劲摇了摇头,坚定说道:“这不可能,我会保护好你。” 穆谣趁机把吊饰挂回他颈上,收进衣服中,替他理了理衣领:“就是啊,我相信你,没事的,你不是说你的暗卫无处不在么,”打趣般用眼珠往四周扫了扫,穆谣轻松笑道:“我一点不害怕。” 还是有点不放心,聂源枫再三叮嘱:“我不在的这两天,一有什么不对劲,你记得跟梓煜或是寰儿说,他们会派人去处理。” 怔住足足有好一会,穆谣半张着嘴瞪住聂源枫半晌,拧起眉头,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他的衣襟,先是难以置信,而后怒火“腾”地冒起,咬牙启齿地质问道:“寰儿是你安插进来的人?” 穆谣想起寰儿一来,便把两个恶僕关进柴房一顿修理,还让他们把占去的财物都吐了出来,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实在不简单。 他当时纵然曾起过怀疑,但一来寰儿身上有穆家的信物,二来她身世坎坷,历练比同龄人多,比较早熟也正常。 但穆谣现在想起,她没来几天,便怂恿自己“引狼入室”,把聂源枫这个居心不良的假师爷接来同住,不用想也知道是受谁指使。 看着穆谣先是眉头紧锁,脸色黑如锅底,眼中怒气越发旺盛,聂源枫心惊胆战地握住他的手,只得硬着头皮解释:“我只是忘了说。” 这句话堪比导火线,穆谣一把推开他,“蹭”地从椅子上站起,冷笑反问道:“怎么不见你忘记吃饭?你还忘了多少事?她身上穆家的玉佩怎么来的?” 见他竟然还敢迟疑,穆谣怒极反笑:“好啊,不说是吧,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些什么吗?” “记得,”聂源枫急忙抬头应道,伸手想拉他坐下。 穆谣却是一甩手,怒斥道:“半尺距离,你这还叫记得?” 聂源枫硬生生缩回手,双手举高,投降似的慢慢站起,服软般说道:“我知道,我现在跟你说,你消消气。” 他深呼一口气,望着满脸怒容的穆谣,徐徐开口:“在寰儿进来前,我让人潜入穆府的仓库,看了穆家的家谱,上面有穆家的宗族分支和信物的纹饰,我就让人仿了个差不多的。” 他见穆谣被震惊得说不出话,赶紧补充道:“除了不是姓穆以外,寰儿的身世都是真的,她是韦尘失散的义妹,父亲是阵亡的将士。” 原来如此,穆谣大致明白为何聂源枫会放心让她接近自己,可任谁得知,自家被人无声无息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人心里会舒服。 狠狠剜了他一眼,穆谣气得半句话不想说,转身拂袖离去,留下一脸懊悔的聂源枫站在原地。 回到房中,穆谣抱起花花发了一大顿牢骚,无非是“控制狂”“偷窥狂”“监视狂”骂了一轮,这才沉沉睡去。 没想到,第二天清早,当穆谣来到厨房,却不见聂源枫的身影,一问寰儿,方知道聂源枫昨天深夜已出发至京城,现在想必已经到了。
第89页 这人走之前话也不说一句,一口气顶在喉咙,穆谣心里闷得慌,独自用过早膳,一言不发便应卯去了。 * 朝堂上,聂源枫一身墨黑蟒纹朝服,背嵴挺得笔直,显得英姿勃发。 许久不见的衡王突然出现,文武百官无一不好奇到底所为何事,但又因感到他身上强烈的生人勿近气息,除了丞相和几个昔日的部下,没几人敢上前搭话。 他耐心地与这些人寒暄一阵,其余时间均是目不斜视,嘴唇紧抿, 早朝结束后,皇上便召了几位重臣与聂源枫一起到御书房,继续商量方才堂上之事。 直到快过了两个时辰,皇上才给身边的太监打了个颜色,顷刻,硕大的御书房随即只剩下两人。 “看这黑眼圈,连夜赶来的吧?等下你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让她看到,回头肯定会念朕没照顾好你。” 随意把奏摺扔到一旁,大越的皇上聂正德从龙桌后站起,兴致勃勃地问:“朕都听梓煜说了,据说你们在媒官府玩得很高兴?” “臣弟不敢,”聂源枫脸上一本正经,躬身回道:“是替陛下分忧。” “得了吧,这里就朕跟你,别来这套”走到聂源枫身旁,聂正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是不是为赐婚的事来的?朕的圣旨都备好了,就等见弟媳一面,你就给个准信,什么时候能把人带来?” “臣弟这次来,是想请皇兄将婚期提前,改为下月初三。” 聂源枫向聂正德一一说明他的担忧和理由,特别是塔他尔王子出现在绫安城一事,更让他觉得婚事刻不容缓。 “提前倒不是问题,”聂正德听过他禀报的事,兄弟俩想法相当一致,只是担忧地说道:“母后那里恐怕会不高兴,虽然她不会反对,但没拜会过她,直接成婚,怕她之后会为难穆大人。” 这个问题聂源枫自然也考虑到,他对聂正德狡黠一笑:“皇兄……”意思不言而喻。 聂正德比聂源枫长八岁,打从这人入宫开始,便是他一手带大,眼眉一动便明白皇弟的想法。 张口愣了半晌,聂正德暗嘆心里不祥的预感果然成真了,皇弟是想让他把这个锅给背了。 “你是让朕去跟母后说,是朕逼你的?”聂正德很是无奈,天下敢这么做的人不多,偏偏聂源枫就是其中一个。 但这份无奈被聂源枫一句话堵了回去:“当初确实是皇兄让臣弟尽早成婚,臣弟不想让皇兄失望。” “你……” 指着聂源枫半晌,聂正德败下阵来,揉了揉肿胀的额头:“行吧,成婚之后赶紧把人带来,不然朕下次真不放过你。” “谢皇上成全,臣弟等下就去给太后请安,告知她这个好消息。” 放下一块心头大石,聂源枫顿时心神振奋,恨不得背上长翅膀,飞回穆谣身边。 “好久没见你笑得这么高兴,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他,朕也算没辜负先皇的託付。” 看见聂源枫脸上发自内心的笑,聂正德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看来当初他担心聂源枫会敷衍成亲的忧虑是庸人自扰,他深感宽慰地望向皇弟,感嘆道: “时间过得真快,仿佛昨天朕与你、梓煜还在御花园偷藏蟋蟀,眨眼间你们一个个都长大了,轮到朕替你们背黑锅。” 最后一句调侃,把先前两人之间的惆怅变成了暖意,聂源枫忍笑拱手道:“臣弟替穆谣谢过皇兄。” * 今天聂源枫不在,媒官府厅中显得空荡荡的,但穆谣是绝对不会承认心中的不习惯。 但他屡次想找人商量公事,一时都不知该向谁开口,直到偶尔瞥见萧伯从厅前经过,灵机一动,便把人叫住:“萧伯,我有些事求教,请坐……” 萧伯穿着一件灰色短打,褐色纸筒棉裤,粗布腰带系得一丝不苟,黑色麻布鞋子上虽有几块补丁,但却鲜见灰尘。 他眉毛已经灰了大半,一双眼睛凌厉有神,脸上的皱纹又深又长,两颊红润,声音洪亮有力: “在堂上,辩事不辩人,夫妻之间有时也是如此。” “萧伯你以前在哪谋生?怎么懂这么多?” 穆谣问了好几件事,本来只是想找个人理清思路,没想到萧伯听后只看似无意地说一两句,却是直击问题要害,让他茅塞顿开。 萧伯谦虚地回道:“大人过奖,小人年轻时在各处做买卖,走南闯北,见得人多了,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厉害,”穆谣心里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诚恳地请求道:“以后若有问题,还可以再请教您吗?” “当然,”萧伯嘴上不说,眼中多少已流露出赞赏,恭敬应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送走萧伯,穆谣正寻思着要给他涨多少俸禄合适时,程梓煜敲了敲门边,穆谣记起今天是要去孤独院,才站起身,却见他径直走进来,一脸志在必得地说道:“大人,想让你帮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 穆谣:心塞 聂源枫:怪我……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牡丹玫瑰争相吐艷,碧玉般的湖面水波不兴,九曲桥的尽头是一雕樑画栋的湖心亭,御花园中,亭内三位贵妇人一望见桥上走来的聂源枫,脸上笑意更甚。
第90页 不过,其中只有两人是真心实意地盼着聂源枫早日成婚,另一位则怕是在强颜欢笑。 聂源枫恭敬地向三位长辈行过礼,才在下位坐下,便听坐在主位的太后开口道:“如何?婚期定了吗?” 太后抚养聂源枫成人,因此,对继子的婚事,可以说比他的亲生爹娘还着急。 她头上配镶宝石凤凰金挑心,身穿缕金正蓝间裙,手上戴镶金白玉环,虽鬓间隐约有几丝白发,丝毫不损雍容华贵。 聂源枫浅笑着低眉应道:“回母后,已经定下了,在下月初三。” 听见这个消息,最惊讶的却是坐在太后左侧的杨夫人,她脱口而出问:“怎么这么急?太后还没见过呢,于礼不合吧?” 挑眉看了她一眼,聂源枫心内冷笑,表面上难得温顺,应道:“这是皇兄的意思。” 被杨夫人哑口无言的神色逗得差点大笑,坐在太后右侧的锦平公主自然是向着两个侄子,适时帮腔:“皇上也是想枫儿早日成家,再说,我也听梓煜说了,穆大人才德兼备,与枫儿是天赐良缘。” 感激地看了姑母一眼,聂源枫补充道:“其实穆谣也想早日来京城,只是下月初三是最近的吉日,成婚后儿臣马上和他回京向母后请罪。” 杨夫人本来也不过是丞相的妻子,始终是外人,她儿子对聂源枫的那些心思,太后也不过是看破不说破。 因此她心里虽是记了皇上一笔,但得了聂源枫的保证,心内仅有的一丝不快也烟消云散,笑逐颜开说道:“成亲是好事,请什么罪!枫儿的婚事真是愁得哀家白了头,是该尽早定下。” 语罢更是欣慰地拍了拍锦平公主的手,说道:“听皇上说,穆大人是媒官,到时可以让他也替梓煜谋段好姻缘。” 好不容易才哄过太后,聂源枫连王府都没去,直接让韦尘备马车赶回绫安城,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告诉穆谣这个好消息。 * 前段时间,因聂源枫在暗地里催促,程梓煜隔三岔五便到孤独院帮忙,与苏念柔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不过,斗嘴依旧少不了。 现在,他正站在媒官府厅中,眉飞色舞地向穆谣解释,他与苏念柔的赌约: “那个姓苏的居然不相信大人的手艺,可把我气的,我就说大人若是出手,一定会令你们心悦诚服。” 穆谣哭笑不得,竟然打赌打到他头上,不过他多少清楚梓煜就是这种性格,也不与他计较,只问道:“那你想怎样?” “是这样,孤独院的膳食很单一,大人你要不要给她们露一手?” 程梓煜眼冒精光,光是想起上次在穆府的菜色就让他垂涎三尺,现在还能给苏念柔好看,简直是一箭双鵰。 反正聂源枫不在,回到穆府也是一个人,穆谣稍加思索便应下,只笑着劝道:“你不要让苏姑娘太难堪,等我把官袍换下。” 听说穆谣厨艺了得,苏念柔根本没当回事,毕竟她以为程梓煜不过是吹牛吹大了,正等这人下不来台。 但当她看见,穆谣问候过安顿在孤独院的几位女子后,果真走到厨房,挽起袖子就要动手,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你真的要下厨吗?” 温和地对她笑了笑,穆谣指了指身上的围裙,欣然道:“是的,之前说了要来帮忙的,你不会拒绝吧?” “不、不是,”苏念柔连连摆手,掩饰脸上的尴尬,问道:“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程梓煜见她慌乱的模样,心里别提多爽快,轻手轻脚绕到她身后低声说:“别忘了,赌约。” 狠狠瞪了他一眼,苏念柔正要发作,便听穆谣说道:“那便请苏姑娘帮我洗锅烧开水吧,梓煜你去挑水砍柴。” 打发过两人,穆谣开始研究孤独院里的食材,由于资金所限,这里储存的多是一些粗粮,比如土豆、芋头、白菜。 他往灶台边上一看,还有一条活蹦乱跳的鲮鱼,大概是知道他们今天要来,特地准备的。 孤独院里加上穆谣,一共有八个大人三个小孩,收留的那四个妇人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他一个人负责所有饭菜,坚持要分担,因此穆谣只需要做出三个菜就够。 他估算过份量,心中有数,便开始动手。 他正翻出土豆要去洗,一眼见门外冒出了两个小脑袋,是上次与聂源枫玩得很高兴的两个小孩,他记得两人是叫阿玲和阿文。 阿玲和阿文明显也认出了他,但还是怕生得很,躲在门外不敢进来。 “阿玲、阿文,”穆谣弯起眉眼,温柔向两人招招手:“能帮帮我吗?” 两个小孩一听,对看一眼,一蹦一跳跑到他身边,眼睛亮晶晶,仰起头看着他不说话。 穆谣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地把一盆芋头和白菜递到两人手上,自己则是捧起一盆土豆,说道:“我们一起去把这些洗了,好吗?” 两个小孩眨了眨眼睛,咧嘴一笑,一手端着盆子,一人一边拉着穆谣就要往外跑。 “哎,你们!” 回来看见这一幕的苏念柔目瞪口呆,刚想出言制止,随即被程梓煜打断:“大人不计较这些。” 有几人帮忙,穆谣自然是轻松不少,他先把洗净的土豆削皮,切成厚条;吩咐两个孩子用冷水把土豆条洗两遍,再把水沥干。
第91页 趁着这段时间,他热锅烧油,便把沥干水的土豆条放进锅里炸,炸好后放入盐、生抽、醋等调味料拌在一起。 他才刚拌好,厨房里的众人便闻到一股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见众人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穆谣笑而不语,这不过是开胃菜,他早有打算,重头戏必定是在那条鲮鱼。 鲮鱼虽然很常见,肉质鲜美嫩滑,但对厨师的烹饪技能要求不低。因鱼肉中有不少细鱼刺,如何处理是个难题。 穆谣先将鱼去鳞、鳃及内脏,洗净,当他把刀对准鱼腹时,旁边几个女子不约而同屏住气息:如果这里出错了,那这条鱼就只能打碎当鱼丸,没有其他办法。 只见穆谣先从鱼腹下刀,一手固定鱼背,握刀的手只轻微动了几下,便见他已尽数拆出鱼骨鱼肉,砧板上的鱼头尾相连,纤嫩的鱼皮上没有一丝多余的伤口。 “太厉害了!” 一名女子不由感嘆:“这刀工当大厨也是绰绰有余!” 其他人纷纷附和,穆谣抬眼笑了笑,又把冬菇、剁碎的腊味连着调料塞进鱼腹中,撒上盐腌制,再在锅中撒上姜、葱蒜末,只等腌入味便放进锅蒸熟。 “我有一道这里不怎么见的甜品,你们要是有兴趣学,可以记下。” 他招呼帮忙的几个女子到灶台边,看出她们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便给她们演示: “这叫芋圆,软糯香甜,四季都可以吃。” 他从锅里捞出蒸熟红薯和紫薯,捣成泥,接着便加入玉米粉和水,揉成团。 “这里一定不要着急,”穆谣边揉边解释:“要揉到粉团不沾手,干了就加水,湿了要加粉,揉到粉全部融进薯泥中。” 他把揉好的面团捧在手上,搓成长条,再切成小块。 接着他往烧开的水中放几块红糖,煮开,最后才把切好的芋圆倒进锅中,随后又撒上几片桂花。 盖上锅盖,穆谣抬头说道:“浮起来就是熟了,不仅可以配糖水、牛奶、玫瑰,夏天的时候还可以冰了吃。” 几个女子对穆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更有人感嘆道:“难怪穆大人跟袁师爷感情这么好,既能主外又能主内,袁师爷真是福气不浅。” 穆谣愣了愣,笑着谦虚几句,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惆怅:那人现在在皇宫,吃得肯定不差吧,哪里会惦记这些。 * 宫门外,聂源枫正要踏上马车,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王爷,请留步。” 他皱起眉头,按捺着不耐烦转过身,拱手道:“杨夫人有礼。” 一向气定神闲的杨夫人鬓发稍有些凌乱,画中气息不稳,显然是四处打听他的行踪,再匆匆赶来,便听她上前问道:“明人不说暗话,王爷有没有想过,双喜临门?” 聂源枫的脸瞬间僵住,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冷声道:“抱歉,本王不明白,但也不感兴趣,告辞。” 杨夫人竟要侧身拦在他的马车前,昂起头:“王爷且慢,听我说来……” 聂源枫只听了数句,便已脸色铁青,双拳紧握,他掀开车帘坐稳,不容质疑地命令道:“走。” 呆立原地的杨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忿忿盯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华丽的宫服染上层层灰霾。 * 众人酒足饭饱,等几个妇女带着小孩下去后,便听程梓煜洋洋得意地问苏念柔:“喂,现在是我赌赢了吧,愿赌服输吗?” 苏念柔轻咬一下嘴唇,虽看不惯他这样子,也不得不低头道:“你想怎样?” 见穆谣警告般望向自己,程梓煜脸上收敛一些,眼珠一转,回道:“没怎样,我给你想了个专属外号,我以后喊你,你必须得应。” 知道他肯定没好心,苏念柔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什么?” “苏猛虎。”程梓煜正为自己的才思沾沾自喜,更是火上浇油道:“取自猛虎下山,是不是很配你?听起来多威风!” 在苏念柔动手打人前,穆谣及时挡在他跟前,赔笑道:“他是说笑的,苏姑娘有怪莫怪,要不我帮你一起洗碗?” “哼!”一记眼刀噼向程梓煜,苏念柔端起碗筷,气鼓鼓回了句:“大人您坐着。”说罢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难道不贴切吗?”始作俑者凑到穆谣身边,一脸“真诚”地问道。 穆谣:“……” 与程梓煜在厨房里瞎扯了半天,不见苏念柔回来,穆谣撞了撞他的胳膊,不无担心地问道:“苏姑娘怎么这久还没回来?你该不会又把人惹哭了吧,我这次不给你兜底了,你自己想办法。” 把一块橘子扔进口中,程梓煜显然完全没放心上:“有什么好哭的,我那明明是夸奖,她这么凶残,没叫恶虎就很给面子了。” 然而当他瞧见穆谣警告的眼神,不得不拍拍手,悻悻道:“我去看看。” 然而,他出去半晌后,也听不见半点声响,穆谣隐隐有些不安,随手从厨房抓了些东西揣进怀中,方抬脚往门外走去。 当穆谣一脚跨到门外,脖子上突然被重重一击,未来得及发声,身子已软软倒在地上,失去知觉。
第92页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照旧晚上9点更新_(:3」∠)_ 穆谣:情敌这么多,心real累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眼皮沉得像压着一块巨石,后颈断断续续传来阵阵钝痛,空气中瀰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身上压了些又冷又重的东西,散发出难闻的恶臭,可能是什么动物的尸体。 衣服一片黏黏答答,不知道沾上了些什么,难受得很,穆谣勉力睁开眼,一片漆黑,他的嘴巴被人用破布堵上,四肢也无法动弹,应该是被绑住了。 耳边不住传来木车轮碾压过地上碎石的声音,再加上他的身体总是无法保持平衡,活像离了水奄奄一息的鱼,还时不时会撞到边上的硬板。穆谣推测,他现在是处身在一个木箱中,被拉在一架行驶的马车上。 “嘭”的一声巨响,周遭的颠簸忽然消失了,许是马车停了下来,穆谣不得勉力靠在木板边上,才不至于撞到脑袋。 木板外传来一个陌生又威武的男声:“下车,去哪里?出示出城文书,后面装的是什么?打开箱子看看。” 穆谣瞬间睁大双眼:这是守城士兵盘问的声音!这架马车要离开绫安城! 他脑中飞快地闪过许多推测,士兵只作简单盘问,还允许出城,那就意味着宵禁时间还没到。 方才在孤独院中用过膳后,大约还未到酉时;宵禁是从戌时起卯时止,就是说现在是酉时,从他昏迷到醒来,不到一个时辰。 再者,孤独院是在城郊,距离孤独院一个时辰内能到的城门,即是北城门;而北城门再往外,是一片连绵的深山,除了打猎的人家,人迹罕见,对方要把他带到这些地方,目的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穆谣全身打了个寒颤,只竭力稳住心神,试图挣扎弄出声响,引起守城士兵的注意。 无奈他才刚醒来,力气半点没恢复,身上压着重物,还被绑了个严严实实,挪动都困难,更别说折腾出动静。 头顶响起“咔擦”一声响,箱内那令人窒息的臭味散去少许,穆谣听见头上响起另一个男声: “就是些死猪,腌制好的,拉去村里祭祖,官爷小心,别被熏着。” 穆谣屏住气息,心内不住祈祷:求求上天,给我一条生路。 即便知道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还是奢望,守城的士兵会翻看箱内。 他身上压着两头死猪,只要士兵一翻开,便能看见他的衣袍。 “臭死了,快合上!” 嫌恶的声音打破了穆谣仅有的一丝幻想,他绝望地听见,木箱被重重关上,铺天盖地再次充斥鼻腔的血腥气,如同地府的催命符,几乎扼住了他的咽喉。 尽管穆谣看不见自己此刻的表情,想必也是面无血色,满脸死相。 冲动之下,有一剎那他极想咬舌自尽,免去受辱折磨,却因口被堵住,连自裁都做不到。 像是孤注一掷般,他毫无章法地死命要把手从绳索中抽出,疼得快要勒出血,依旧没有松动半分。 他当然知道这不过是困兽犹斗,心中强烈的不甘让他几近失去理智,直到指尖无意间被袖口的锐物割破,突如其来的刺痛才让他清醒几分。 他渐渐停止了无意义的抵抗,因无用的反抗将耗尽他不多的体力,令逃生难上加难。 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穆谣忍住腹中翻滚的噁心,一点一点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 袖口中是寰儿出门前给他的刀片,不过是作防身,不要说男人,哪怕是面对强壮一些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威胁,但是,或许现在还能派上些用场。 这可能是不幸中的万幸,约莫是由于时间紧迫,贼人没有搜他的身,因此随身的物品都还在。 他小心地转动手腕,以免未动手自己就弄出一身伤,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嚓”,身上的麻绳终于断了一根。 天助自助者,求人不如求己。 不住在心内默念这两句话,穆谣割绳子的动作越发沉稳,切断麻绳的速度越来越快,不到一刻钟,他抽出酸痛的双手捂住鼻口,双肩微微颤抖:总算争到了一丝自由! 但是,从刚才绑匪应对守城士兵的蛛丝马迹来看,对方至少有三个人,还都是成年男子,即使出了箱外,也是被捉的命,必须得想个万全之策。 他摸索着木箱的底部,用拳头控制力度敲了敲,以免被赶车的人发现。 如他所料,箱底是一块硬木板,他解开腰带绑在手上,竖起耳朵听着车轮声,跟着车轮滚动的频率,用腰带上的铜扣一下一下往下凿。 “快点、快点!” 穆谣手心冒汗,每次车轮响起的声音都如同摄魂铃一般,因走得越远,就意味着他逃回绫安城越艰难。 如此凿了快有半刻钟,箱内响起木板断裂的“嘎”一声,穆谣已大汗淋漓,摸黑之中,想也不想就把身上的香囊从洞中扔了下去。 他期望聂源枫会发现,那人回来之后一定会发现他不见了,只是那时贼人会对自己做什么,穆谣不敢想。 但当一想起聂源枫,穆谣心内逐渐安稳不少,甚至唾弃起刚才那个想轻生的自己,至少他在心里坚定了一个信念: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自己先放弃。 每隔一段路,穆谣便把身上的一个小物件扔到车下,到最后只能从身上扯了些衣袍碎布片,他脱力般倚在箱中,憋着一口气,把出门前揣进怀里的东西塞到袖口:之后只能靠随机应变了。
第93页 就在这时,马车无声无息地停了下来,穆谣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慌乱地把方才割下的麻绳松松地绕在身上,叼住塞口的布条,便听见车外响起一个冷酷的男声: “倒出来。” 下一刻便是天旋地转,对方竟直接打开木箱,一脚踢落地上,穆谣只连同着箱内死猪一起尽数滚出箱外。 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车外的新鲜空气,穆谣的头发忽地被人扯起,他被迫抬起头,对上一双杀意尽显的眸子。 * 一天一夜没合眼,聂源枫却没感到一丝疲倦,他倚坐在马车中,想着半个月之后的大婚,嘴角便忍不住上挑。 “嘘。” 察觉到疾驰的马车忽然停下,他心生不悦,问道:“怎么了?” 没等韦尘回答,他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随即韦尘跳下马车,应道:“回王爷,是寰儿。” 寰儿?她不应该守在穆谣身边么?怎么会来这里? 心中隐隐不安,聂源枫一把掀开车帘,便见寰儿跳下马,跪在车前,颤声道:“王爷,穆公子貌似被贼人劫走了,行踪不明,现在程伯爷正发散人手去找。” 耳边“轰隆”一声巨响,聂源枫死死握住拳头,才没让自己当场崩溃,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字一句像石头般从口中蹦出:“说清楚。” 掌心留下四道鲜血直流的甲痕,聂源枫浑然不觉,当他听完寰儿的叙述,只想将那帮贼人凌迟处死。 “到现在城内还没发现的话,应该已经出了城外。” 如果不是多年在战场上的磨练,换着旁人早已阵脚大乱,聂源枫不是不焦急,但自制力告诉他,若是失了冷静,那就更不可能找回穆谣。 “宵禁之后要出城,盘查相当严密,贼人应该不会冒这个险,很可能在宵禁之前已离城。从失踪到宵禁,只有一个时辰,应该是走的北城门。”聂源枫一边分析,一边示意寰儿把马鞭交给他,:“你们带一队人马跟着本王,到北城门外一寸一寸地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话音方落,聂源枫翻身上马,转身便往北城门的方向奔去。 “王爷!” 韦尘和寰儿来不及惊呼,只得抛下马车,尽快跟上。 * “啪!” 突然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穆谣脸上火辣辣地疼,口中的布条也被打落,他被那人捏着下巴,逼着凝视眼前人: 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身上明明是锦衣华服,却被那人穿得邋里邋遢,腰带松散,胸口大敞,露出茂密的体毛,以及挂在胸前的一只狼牙。 目光落到那只狼牙时,穆谣的瞳孔顷刻缩小,他似乎知道来者是谁了。 这人五官深邃,月光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魅,尤其是那对深冷的黑眸,如同在暗夜中扑食的饿狼,寒光中渗出阴险奸诈。 “图门德。” 穆谣咽下口中的腥甜,艰难吐出三个字。 没料到穆谣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图门德先是一怔,紧接着嘴角勾起一抹狞笑:“很好,是巴雅尔向你提起我的?证明他还是记得很清楚。” 他的声音低沉,腔调诡异,一听就知道并非本朝人。 蹲在穆谣身前,图门德捏着他的下颚,左右打量后,嗤笑道:“果然除了皮囊一无是处,算了,我今天要送你一份大礼,好好感谢吧。” 图门德先是吹了声口哨,便猛然扯住穆谣的头发,逼他往旁看: 马车停在林中,不远处是一间拍破败的茅屋,两个彪形大汉正色眯眯地看着他,露出猥琐的笑容。 此时,茅屋中依次走出三个穿着囚服的男子,三人均是衣衫褴褛,脸上污秽不堪,当看清为首一人时,穆谣全身一震:方逸寒! 如今的方逸寒已完全没有先前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歪瘦的脸上胡茬也不刮,一对绿豆般的眼珠熘骨碌乱转。 三人对那两名大汉俱是卑躬屈膝,很不得下一秒就跪下讨好,如同丧家之犬,丑态毕现。 看见地上的穆谣时,方逸寒似是邀功般率先开口:“大爷,你想怎么磋磨他,小的有的是办法。” 穆谣想别过脸,却被图门德制住,只听图门德趾高气扬喝道:“让你开口了么?” 不理夹紧尾巴的方逸寒,图门德凑近穆谣耳边,奸笑道:“我的属下周居劳顿,需要人慰劳;作为报酬,我把你的旧情人和他朋友也带来,五个人,不知道你能坚持多久?” 满意地欣赏穆谣脸上倏地一片煞白,图门德得意的笑声在寂静的林间回响,没注意到身旁的穆谣手指悄悄动了动。 “在你们大越,你现在是不是应该以死保节?” 为自己的汉文造诣自傲不已,图门德双目通红,掐住穆谣张狂笑道:“可惜你不会有这个机会!” 逗弄过“频死的猎物”,图门德甩开穆谣的脖子,不管后者大口大口伏在地上喘气,仅嫌恶般往衣袍上擦了擦手,便招手示意部下过来拖走地上的人。 “就是现在!” 一个声音在穆谣脑里响起,电光石火之间,他将藏在袖中的辣椒粉尽数撒到图门德脸上,对方措手不及,被辣得睁不开眼,下意识退后两步,双手往脸上抹去。
第94页 穆谣“腾”地直起身,把刀片抵在图门德颈上,刮出一道鲜红的血痕,他冷声开口:“不想死的话,让他们退后。” 作者有话要说: 穆谣:老攻qaq 聂源枫:老婆等等我!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山中的夜晚寒意逼人,彻骨的冷风吹动树影,仿佛有看不见的鬼魅在暗处伺机而动,将闯入者一口吞食。 月色斑驳照在对峙的几人脸上,方才的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图门德还未来得及反应,脖子上就已传来一阵刺痛,随即则是熟悉的血腥气。 “大胆!” 图门德的两名属下在离两人几步远处,凶相毕现,两人一手按在腰间佩刀上,动作却因主人脸上痛苦的神色而渐生迟疑。 月光下,穆谣手上的刀片反射着冷光,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听说,塔他尔族骁勇善战,我输人不输阵,就算走不了,一命换一命半点不亏,你怎么看?” 最后一句,他说得咬牙切齿,手腕只轻轻一转,鲜血便从图门德的脖子上往下流。 图门德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双眼圆瞪,嘴角抽搐,恨不得生吃了穆谣,但身为皇族的高傲不容许他低头,只向两名属下怒吼:“退后!” 那两人奉命保护图门德,若是王子在大越折了,他们也活不成,不得不对主人的话言听计从,纵然不甘,只能干瞪眼一步步往后挪。 几人的神经都紧绷得像拉到极致的弓,随时都有可能崩断,而偏偏就是有那么些人,赶着往刀尖上撞。 方逸寒见两个大汉被穆谣唬住,忿恨难忍,高声怂恿道:“大人,他只是在虚张声势,他肯定不敢杀人的,别被他给骗了!” 他说的是事实,穆谣从没想过要取图门德的性命,虽然对方干下了这么多缺德的事,但一个外族王子死在大越境内,稍有点常识也知道会掀起多大波澜,到时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但穆谣的精神本已是高度紧张,被方逸寒一打岔,手不自觉滑了滑,刀片顺势又往图门德颈上刮深了几分。 “啊!”图门德早就是惊弓之鸟,以为穆谣真要同归于尽,顾不得颜面,声嘶力竭用塔他尔语朝属下喝道:“他真的要杀了我!是真的!蠢货!快退后!” 两名属下也被主人弄得惊慌失措,连连后退,其中一人像是泄愤一般,剜了方逸寒一眼,抽出刀狠狠捅进他腹中,即飞快拔出,还踢了对方一脚,宛如杀死一只待宰牲畜。 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方逸寒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本能用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肚子,无法忍受的疼痛让他发不出半点声音,浑浊的眸中只剩下惊恐,嘴巴大张,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大汉。 他的“朋友”眼睁睁看着方逸寒身下的血越积越厚,在地上蠕动了几下,人便没了气息,唯独无神的双眼还死不瞑目般瞪着前方。 两个同伙顿时被这些凶残的外邦人吓破了胆,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痛哭求饶:“求求大爷!放过我们吧!” 换来的是两伙人同时对他们怒斥道:“闭嘴!” 亲眼目睹方逸寒的惨状,尤其是对方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模样,穆谣背后已被冷汗浸湿,手也禁不住发抖,他很确定,此后这些人绝对不会放过他,要是落到图门德手上,他只会死得比方逸寒惨一万倍。 图门德同样感受到穆谣身上的变化,以为对方害怕了,自己有了转机,冷笑道:“怎么样?就算你劫持了我,你以为单凭你能走出大山?只要你现在放了我,我可以考虑让你走。” “呵呵。” 听见他的话,穆谣不仅没有放手,反是把刀尖往下扎,无动于衷地看着图门德痛得双眼发红,语气中尽是轻蔑: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让他们把刀放在地上,到茅屋里,关上门。” 不等两个大汉发话,余下两个穿着囚服的大越人就哆嗦双脚,连滚带爬绕过方逸寒的尸体,钻进茅屋中不见人影。 图门德使了个眼色,他两个属下握住刀的手青筋暴现,满面横肉不住抽搐,半是不忿半是无奈,缓缓把佩刀放在地上,目光却没有离开穆谣手上的刀片,只一步一步退到茅屋门前,无声无息地关上了门。 只剩下图门德一人,穆谣不易察觉地吐出一口郁气,心顿时稳住不少,沉声命令:“双手举高,侧过身。” 不知道穆谣想做什么,图门德只得照做,却在得悉穆谣的意图后失声叫道:“不可以!这是皇族才能用的匕首!” 图门德的眼中满是怒火,穆谣对此毫不在意,一手抽出镶满宝石的匕首,抵上他的脖颈,讽刺道:“现在不就是用在皇族身上么?你有什么意见?” 曾用这把匕首杀过无数猎物和奴隶,没人比图门德更清楚它有多锋利,如果说之前他还心存侥幸,此时他已一改先前的骄横,低声下气恳求道: “放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对他之前打过自己一巴掌耿耿于怀,穆谣脸上浮现一个恶劣的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教你一句大越的俗语:只有死人,才什么都不会说。” 很满意图门德慌乱的模样,穆谣懒得再威胁,命令他把地上的麻绳捡起来,三下五除二把人绑了个严实。
第95页 再捡起地上的刀,用木板堵住茅屋的门,听见屋里传来的声音,穆谣大声喊道:“再吵就把你们的王子砍成肉酱!” 顷刻鸦雀无声,穆谣提起图门德的衣领,毫不客气道:“走!” “要去哪里?”图门德还想挣扎,穆谣直接把刀横在他脖子上,满是不耐烦:“别让我说第二次。” 两人走了几步,穆谣似是记起了些什么一样,回过头对静悄悄的茅屋喊:“现在开始,数三百下,要是中途停了,我就杀了他。” 拿图门德来做要挟十分奏效,马上茅屋中便响起夹着愤怒的数数声:“一、二……” 穆谣深知带着图门德逃跑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虽然能暂时保全性命,但对方体力远在他之上,随时有被反杀的可能。 因此,他扯着图门德一路狂奔,在心里估算着差不多数到两百下时便停下,四处摸索。 图门德不明所以,以为穆谣改变主意,正想劝诱对方投降,却见穆谣从地上捧起一块大石头,接着忽然不见身影,倏地背后便挨了重重一击。 “这下也算公平了。” 穆谣气喘呼呼扔下石头,拆下图门德腰上佩刀,又从他身上扯下些银饰手镯,在周遭砍了些藤蔓,把他绑在树上。 临走前,穆谣又担心他会突然醒来,便割下他衣袍上几块布片,堵住他的嘴。 山里一片漆黑,穆谣一边往茅屋的另一个方向跑,一边把图门德身上的银饰扔向逃跑的另一个方向,希望能拖延时间。 这辈子他是个书生,上辈子他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完全没有半点野外生存的经验。 但他知道,外面还有两个正在搜寻他下落的外邦人,现在要逃出山是难上加难,但只要熬到天亮,说不定能碰到上山的猎人,或许对方能带自己离开。 * “汪汪汪!” 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响起,在草丛中搜索的暗卫呼喊道:“有发现!” 暗卫把东西呈到聂源枫跟前,光看一眼聂源枫便认出:“这是穆谣身上的香囊。” 他抬头望向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的山脉,眼中满是戾气,下令:“继续搜,看有没有其他。” 方才的香囊犹如一个开端,一行人沿路又搜到穆谣的玉佩、衣服的碎片,把他们引向其中一座山的山脚。 “传令下去,全部人下马进山。” 聂源枫一声令下,亲自接过一只猎犬的引绳,一马当先踏进山中。 没过多久,山上便升起红色的信号弹,聂源枫心下大喜,急不可待带着人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 属下搜到的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图门德。 图门德的样子有些诡异,脖子上缠着绷带,身上居然只穿着一套松松垮垮的衣袍,与他张扬的性格大相迳庭。 远远望见聂源枫,图门德眼中瞬间冒出狂热与兴奋,挥舞着双手喊道:“巴雅尔,是我!” 巴雅尔是聂源枫娘亲给他起的名字,已有二十年没人这么叫他,牵动的都是他不愿记起的回忆,因此他完全不想理会这些人。 聂源枫面无表情,在图门德几步远前停下,毫不犹豫便拔出腰间的佩刀,指着他问:“是你绑了穆谣?他在哪?” 图门德定定地看着聂源枫的脸,先是愕然,继而发出一连串状似癫狂的大笑,那可怕的样子连他身边的属下也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好!”图门德双目赤红,直勾勾瞪向聂源枫:“我把他杀了,剁成肉片餵狼了,你比谁都清楚,我们都是这么对奴隶的。” 顿了顿,图门德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下流的笑:“不仅如此,我还把他分给几个人尝了尝,味道是挺勾人的,难怪你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你!” 聂源枫目眦欲裂,提刀就要冲上前,却被一旁的韦尘死死抱住:“王爷!三思!” 看见聂源枫怒不可遏的样子,图门德更是得意,昂起头挑衅笑道:“你杀啊,你有种就杀,你知道假如我死在这里,会有什么后果。” 抬起手一挥,聂源枫手上的刀掠过图门德耳边,拦腰把他身后一棵腰粗的树砍成两半。 “把他押下去。” 聂源枫咬牙切齿,一拳捶向旁边的大树,唯有疼痛才能令他找回理智,转头命令道:“继续搜。” 以图门德骄横跋扈的性格,若他真的杀了穆谣,他不仅不会毁掉尸体,还一定会炫耀战利品,可能是穆谣身上的物件,乃至人头。 聂源枫眼中喷出怒火,完全感觉不到方才一拳过后,手上已鲜血直流:图门德身上,什么都没搜到,这不正常,对方一定隐瞒了些什么。 * 没命般向茅屋相反的方向跑,穆谣感到肺快要炸开,脚下一个踉跄,竟意外扑进一个半人高的山洞中。 洞里乌漆墨黑,什么也看不见,穆谣把从图门德身上扒下的佩刀和匕首紧紧抱在怀中,背靠着洞壁,身体缓缓滑落到地上。 双腿几乎失去知觉,穆谣全身大汗淋漓,每吸一口气,胸腔便牵起一阵刺痛。 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脑子也有点不听使唤,看来只能到这里了。
第96页 如果真的在天亮之前被图门德那帮人找到,他也只能认了,洞口很窄,拼命一击大概还能带走一个? 双腿因脱力与恐惧微微打颤,穆谣在黑暗中自嘲地笑了笑,这就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没想到穿越后,第二辈子还是横死;但至少在这里让他遇上聂源枫,也算是值得了。 想到那个人,穆谣眼眶止不住发酸,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要是回来发现自己死了,应该会很伤心吧…… 他还没胡思乱想多久,洞外突然响起一阵骚动,有狗吠声、喧譁声,以及皮靴踏过地面的闷响,从声音上判断,对方人数还不少。 是图门德吗?或是聂源枫终于发现自己不见了,带人来搜? 希望与绝望在心中交错,穆谣抽出匕首,握在胸前,黑暗中安静得只听见狂乱的心跳声,他睁大双眼,死盯住洞口: 一丝火光亮起,紧接着疯狂的犬吠,一个高大的黑衣身影弯腰探进洞口。 当看清那人的脸时,手中匕首“咣当”一声掉到地上,穆谣愣在原地,双肩抑制不住般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穆谣:老攻,快抱抱qaq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捉虫) 踏进山洞的人额间发丝被汗水浸湿,干枯毛躁的长发凌乱地搭在肩后,不知道多久没打理过。 他双目满布血丝,眸中透出浓浓的煞气,嘴唇干裂,紧绷着脸,原本俊秀的下巴满是胡茬;而身上本来华贵的衣袍沾满了落叶和枯枝,衣摆处还被勾出些小洞,羊皮靴子上也尽是污泥。 穆谣从未见过这样的聂源枫,印象中,无论是扮作袁缘还是袁公子,那人总是收拾得一丝不苟,骨子里透着天潢贵胄的高雅。 愣愣看着那人向自己走来,穆谣忽然心中一阵揪痛,双脚像千斤重一样,眼睛酸涩得厉害。 听见匕首掉到地上的声音,聂源枫差点拔刀刺去,搜寻山林时,暗卫捡到不少塔他尔族的饰物,不知道是不是属于图门德,但就是没有发现穆谣的踪迹,这让他心内越发烦躁。 而当暗卫来报,猎犬都围着一个山洞狂吠时,他心中既是升起一丝期待,又不乏恐惧:万一图门德说的是真话?万一找到的不是活人呢? 因此当他看见在山洞中呆呆望向自己的穆谣时,这两天以来的担忧、惶恐、期盼,一股脑涌上心头,好像分开不只是两天,而是两年。 火光中,那人的脸忽明忽暗,聂源枫心里忽地有种很不真切的感觉,怕角落里的身影会突然消失,为此他只想把对方狠狠拥入怀中,确认这人是真实的。 穆谣盯着聂源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自己跟前,手已张开在身前,却硬生生在自己半尺远处停下,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一样,小心翼翼放下手,只听他声音嘶哑地问道:“你有没有伤着?” 说不出一句话,穆谣的身体已越过言语,只往前一步便把自己重重砸在聂源枫怀中,双手紧拽着对方的衣襟,贪恋般把头埋进他的胸膛中,耳边响起那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穆谣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大掌抚上怀里人的后脑,一手搂紧穆谣微微颤抖的后背,聂源枫不住地轻吻他的鬓角,失而复得的滋味虽好,但他不想经历第二次。 在聂源枫怀里窝了好一会,穆谣才逐渐平伏下来,悄悄在那人的衣襟上蹭了蹭眼角,他才抬起头,正巧聂源枫的吻落下,印在他的眼梢。 穆谣忍不住牵起嘴角,先前的种种不安与惊慌像过眼云烟般消散,他还礼尚往来般吻了吻聂源枫的下巴,被带刺的胡茬扎得慌,双手便懒洋洋环上那人的脖子,轻声道:“我没事,知道你会来,回去?” 看见怀中人眉眼弯成一条线,诱惑般对他舔了舔嘴唇,聂源枫心里只剩下狂喜,把人搂得更紧,伏在穆谣耳边说:“好,我抱你出去。” “别,”穆谣“咯咯”地笑,捏了捏他的手臂:“这山洞这么矮,你不得撞到头,我好得很,自己能走,你牵着我就行。” 听见他这么说,聂源枫才不情不愿地放弃把人直接抱走的打算,改成与穆谣十指紧扣,相互紧挨着走出山洞。 穆谣本以为聂源枫顶多是召了十来个人搜山,没想到一出山洞,他就懵了: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火把几乎占了半个山头,把整片森林都照亮了。 “这是多少人?” 被吓得目瞪口呆,穆谣连忙扳过聂源枫的脸,手忙脚乱地替他整理散乱的黑发、被揉皱的衣领。 抓着穆谣的手,聂源枫对他的反应莫名其妙,问道:“也几十人,太急了,来不及调更多,怎么了?” 紧张地扯了扯聂源枫一脚,穆谣压低声问:“我俩现在活像逃难似的,会不会影响你的身份呀?” 被这人的反应逗得忍俊不禁,大大方方在穆谣脸上印下一个响亮的吻,聂源枫捏了捏穆谣泛红的脸颊,轻笑道:“这些都是王府的暗卫,我更惨的时候他们都见过,没事。” 更惨的时候? 不解地抬起头,穆谣还没来得及问,便见寰儿从远处跑来: “王爷,马车已经备好,在山腰。” “你做什么?” 穆谣一个措手不及,一下被聂源枫拦腰抱起,大步往山下走去。
第97页 “这样比较快。”聂源枫忍着笑低头看他大张着嘴巴,恶作剧般俯下身悄声说:“只有我俩时,要保持半尺距离,我记得;不过现在人这么多,自然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瞬间僵住,水润的双眼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聂源枫连日来的疲乏与焦灼终于一扫而空,嘴角不自觉漾起,反希望这山路能再长一些。 马车中贴心地备上了厚厚的被褥和蒲团,两人靠在座上,小口啜饮着热茶暖身,穆谣想到了什么,忽而抬起头,亮晶晶的双眼直视着聂源枫,开口道: “蹲在山洞的时候,我就想,如果能活着再见你,我们能不能再约定两件事?” 聂源枫瞪大双眼,怔住好一会,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问道:“该不会你还想要休书什么的吧?”他实在是被穆谣之前提出要和离书的要求吓怕了。 佯装生气捶了他几下,穆谣鼓起两腮,歪着头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没成亲就想着休了你?” 感觉猜测错了,聂源枫这才讨好地挽起那人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赔笑道:“脑子糊涂了,你别当真,约定什么?” 穆谣垂下头,舒了一口气,捧着茶碗的手缓缓放下,轻轻把头靠在聂源枫胸膛,徐徐说道: “第一,以后你要是出远门,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先跟我告别;第二,就算前天吵架了,也不能把事带到第二天。” 聂源枫听得一愣,方想起他说的前两天的事,连忙要出言安慰,却被穆谣轻轻抱着手臂,又听那人继续说道: “我被图门德带到山里,一度以为就要交代在他们手上,那时我才后悔,如果前天是你见我最后一面,我们还闹得这么不愉快,我死了也不安心。” 听得鼻头发酸,聂源枫恨不得把人揉进心里,吻了吻穆谣的额头,他沙哑着应道:“不会有下次。” 想把以后每一天都当成是生命最后一天来过——这是穆谣遇险后最大的感悟,他想用行动让聂源枫也感觉到。 两人在车中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到城门时天已经蒙蒙亮,聂源枫没有让马车回穆府,而是往郊外的粼霜苑赶去。 怀中的穆谣刚醒来,一脸茫然,揉着惺忪睡眼,有点讶异为何这么久还没到。 看着怀中人纯净无垢的双眼,聂源枫像是触电一样,开口道:“我有件事想对你坦白。” 穆谣顷刻清醒,紧紧盯着他,两人鼻尖只有一指距离,便听他说:“历来媒官都是由年老卸任的县令担任,你有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你会被指派到这个职位?” 困惑地摇了摇头,穆谣本想问“难道是你安排的?”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只静静等着他往下说。 聂源枫见他没有回话,轻轻折了折眉头,忐忑着低声道:“你还记得我之前提到,琼林宴上,我给你送了盘糕点的事么?” 无言点了点头,穆谣还是不明白,这跟自己的官职有什么关系。 便听聂源枫冷声说:“那时我随口说了句,‘只有那人是真的当自己是来赴宴,真有趣’,被有心的人听去,便使了手段,把你安排到媒官府。” 穆谣:“……” 见穆谣始终没有说话,聂源枫眼中略带愧疚,搂了搂他的肩,小心说道:“那人便是丞相的儿子杨渺,其实,你之前被罚俸,也是他动的手脚。” 这时穆谣才恍然大悟,瞥了聂源枫一眼,拧了拧他的下巴,假装嗔怒道:“那之前你怎么不说?” “那时我还不确定,”聂源枫见他似乎并没有太大反应,多少有些意外,接着说:“直到刚才暗卫在山中找到方逸寒的尸体,我才意识到,杨渺在这件事里应该也掺了一脚。” “怎么说?”穆谣没跟上他的思路,追问道。 宠溺地揉了揉怀里人的乌发,聂源枫耐心解释道:“图门德一个外邦人,想要一个月内查清你身边的人,还要劫走囚犯,不太可能。而且图门德就是个有勇无谋的小人,背后肯定有人出谋划策。” “唉,你们这些关系好烦。”慵懒地趴在聂源枫胸前,穆谣用力捏了捏他结实的胸肌,开玩笑般说道:“早知道情敌这么多,还这么缠人,我就不成亲……唔。” 剩下的话被聂源枫简单粗暴地用唇堵住,穆谣差点被吻得连魂都丢了,分开的时候,那人更是意犹未尽地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 “我也跟你坦白一件事吧。” 双手勾住心上人的脖子,穆谣脸上染了两朵红晕,攀上他的身体,在他耳畔轻语道:“我第一次拒绝你的求亲,其实还有另一个担忧。” 聂源枫竖起耳朵,水波潋滟的双眼紧紧攉住近在眼前的人,听他软绵绵地说道:“在京城的时候,我听到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谣言,说衡王殿下爱戴面具,还久未娶妻,是因为患了某些隐疾。” 这种“谣言”实在不能忍,聂源枫一个翻身压住偷笑的穆谣,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咬牙启齿道:“是谁传的谣言?让我捉到看不杖毙了他!” 他挑起穆谣的下巴,明显感到身下的人心跳快了不少,低声笑道:“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陛下赐婚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下月初三就是我俩的大喜日子,不过,你要是想马上亲身验证这个谣言真假,我现在就成全你。”
第98页 “下月初三?”穆谣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把他又拉近了些:“怎么这么快,哪来得及?” “我怕夜长梦多。” 聂源枫满脑子都是那事,还哪有心思细说,偏偏这时,马车停了下来,两人便听见韦尘略带纠结的声音响起: “王爷、穆公子,粼霜苑到了。” 驾着马车,韦尘把车内两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也不想打断主人的“好事”,但估计赐婚的圣旨没多久就会到,总不能让两位主人穿着一身破烂去接旨。 被聂源枫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逗笑了,戳了戳他的腹肌,调笑道:“看来这个谣言得再传一阵子,走吧。” 两人搀扶着下了马车,沐浴更衣过后,美美饱餐一顿,才刚想到院子里消食,便听见门外传报:圣旨到。 相互对看一眼,穆谣低下头抿着嘴不住笑,乖乖任由聂源枫牵到门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绫安城媒官穆谣温良恭谦、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衡王聂源枫,适婚娶之时……二人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穆谣许配衡王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十一月初三此良辰完婚。” 宣旨过后,穆谣正等聂源枫起身接旨,身旁的人却久久没有动静,半刻过后,方听见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沉着道:“扶我起来,别让外人看出端倪。”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大婚了鸭~ p.s.圣旨来源百度,基本上是作者瞎掰的…… 聂源枫:每次读条都在同一个地方被打断,好气喔。 穆谣:唉,快要x求不满了…… 第50章 第五十章 听见他的话,穆谣一怔,碍着报喜的官兵在,只得按聂源枫所说,接旨后便伸手扶起他。 当碰到聂源枫的手臂时,穆谣便察觉到这人身体的异常: 他肌肉僵硬,两腮绷紧,似是暗暗咬紧牙关,半个身子都倚仗穆谣搀扶才支撑起,仿佛站立已经耗费了他所有力气。 穆谣心下惊慌,表面上又不得不镇定自若,示意韦尘把打赏的银子交给官兵,再假惺惺寒暄几句,方打发走京城来的一行人。 粼霜苑的大门一合上,聂源枫便似被卸掉全身关节一样,整个人瘫倒在穆谣身上,竭力吐出几个字:“扶我进去,让韦尘把梓煜叫来。” 穆谣给韦尘打了个眼色,后者跟随聂源枫多年,自然看出主人神色不对,不动声色遣退旁人,帮着穆谣把他扶回房中。 才把聂源枫安置在床榻上,便听暗卫来报: “王爷,在山上搜到的两名囚犯,方才逃脱了。” “行了,安排几个人去追就好,必须看好图门德。” 聂源枫挥了挥手,不住冷笑,脸色黑如锅底,双拳紧握,眸中隐隐浮现凌厉的杀气。 “怎么了?”穆谣眉头紧皱,一摸那人的腿,僵硬得似乎没有知觉,难以置信地问:“中毒了?可是图门德不是已经被抓住了么?” 抚着额边摇了摇头,聂源枫挥手让伫立在远处的韦尘过来:“让府里大夫去验验刚才的饭菜,以及所有用过的物品,包括房里点的薰香、入浴时的药材等等。”他顿了顿,又吩咐:“把陈大夫叫来。” “我可能是被下药了,”聂源枫握住穆谣的手,见这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方才满腔怒火只剩下不甘,艰难开口道:“成亲的事,除了陛下和太后那边的人,丞相夫人也知道了,那两个人应该……” 听到“下药”两个字,穆谣定定盯着聂源枫的脸,他一边抓着自己,一边急切解释,全是跟两人无关的人,就是一句没提及中毒的身体要怎么办。 不等聂源枫说完,穆谣似是忍无可忍一样,把他摁倒在床上,半天没有说话。 这举动太突然,聂源枫一时忘了反应,抬手抚上他的脸,感到穆谣双肩不住颤抖,握着他的手心久久不说话,更是不知所措。 穆谣替他掖了掖被子,眼中噙着泪花,语气却异常坚定:“你现在病了,好好休息,等大夫过来,先问清楚缘故,可以么?” 没想到这人会是这样的反应,聂源枫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穆谣强硬地打断:“我之前说过,婚事都交给你,因那时我还没意识到会牵涉这么多,但是,” 他嘆了口气,半是生气半是无奈:“现在对方都对你我出手了,你还要让我置身事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未来夫君?” 此时,门外响起韦尘的声音:“王爷,陈大夫来了。” 聂源枫还想说些什么,穆谣低眉对他轻轻摇头,他见那人两眼发红,眉间尽是郁色,嘴唇抿成了个“一”字,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紧紧拽着对方的手不放。 “是不是有人在饭菜中下毒?” 聂源枫一边冷声问把脉的大夫,一边留意着穆谣的神情。 “回王爷,我等查验过,饭菜和用品中都没有毒。” 陈大夫本是老衡王麾下的军医,后被养在王府中,医术和人品都值得信赖,只见他来回看了聂源枫和穆谣一眼,斟酌开口道:
第99页 “但老夫与厨房核对过,饭后多了一碗参茶,不知道是何人在什么时候悄悄混进待上的茶点中。” 不由自主捏紧聂源枫的手,穆谣颤声问:“本来是上给我的,对吧,里面有毒?” 当时那碗参茶,因为他不习惯人参的苦味,顺手就把碗推给了聂源枫,没想到却害那人替他挡了一劫。 陈大夫从两人的神色猜出大概,连忙摇头:“穆公子不必自责,老夫试过,参茶也是无毒。只是饭菜中下了些肉豆蔻作香料,连着参茶食用,会激发肉豆蔻的药性,使人肢体麻痹,过一段日子药效便会褪去。” 眼明手快地把脸色剎那间变得苍白的穆谣搂进怀里,揉了揉他的胳膊,聂源枫镇定问道:“要多久?” “若是每天按摩针灸的话,”大夫小心翼翼抬眼回答:“最多半个月至二十多天。” “明白了,你先下去。” 聂源枫让韦尘把无关人等都请出去,双臂把穆谣圈在怀中,声音嘶哑地安抚道:“跟你没有关系。” 穆谣抬眼看他:“怎么无关?”胸膛里像被什么绞成一团,那人却低头吻了下来,止住了穆谣的挣扎。 倚在聂源枫怀中,这段时间的种种纠结闪过脑海,穆谣的眼神不断变化,从犹豫到坚毅,最终在心内一个决定,低声问:“你信不信我?” “当然信,这是什么话?” 不明白穆谣问这是什么意思,聂源枫折了折眉头,俯下身又细细吻遍他的额角,便听他说道:“信的话,你把所有事都交给我,专心养好身体。” 本来聂源枫以为他要劝自己把婚期推后,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个请求,于是不假思索便从怀里摸出一只墨玉扳指,郑重套到穆谣拇指上,认真说道: “这是只传给王妃的信物,本来想在洞房的时候给你,但现在开始你就是王府的主人,他们都会听你的,这样你可满意?” 穆谣斜靠在那人怀里,摩挲着还带着聂源枫体温的扳指,昂起头吻了吻他的唇瓣,挑眉问道:“你不想推迟婚期,对吧?” 见聂源枫毫不迟疑点点头,穆谣勾起嘴角,眉间透出狡黠,让他躺下,又伸手替他摘下头上的簪子,瀑布般长发便散开在枕上,伏在他耳边柔声道:“我也不想,所以你只消好好调理身体,别操心其他。” 接着又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咬着他的耳朵用气音半是挑衅半是调笑道:“不然大婚当天恐怕只能委屈王爷了。” 见床上的人脸色大变,穆谣知道恐吓已生效,才满意地离去。 当然,含泪做攻是绝对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行,所以穆谣为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他现在必须积极一些,剷除后患。 韦尘等在门外,穆谣也不遮掩,向他出示手上的扳指,平静开口道:“告诉我全部,一点都不能漏。” 一个时辰后,韦尘带着穆谣来到关押图门德的地方,见他被铁链锁在牢房里,衣衫褴褛,还哪有此前作威作福的样子。 图门德一见穆谣便大声咒骂,那言语连看守的士兵都看不过去,个个摩拳擦掌,想揍这人一顿。 气定神闲地等他骂完,穆谣让人传来大夫,这才慢悠悠开口道:“你曾说过,要让属下尝尝我的滋味,你可知道我们大越有句话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图门德刚才骂得声嘶力竭,此刻眼中却冒出恐惧,脸色铁青,唇边浮现一个狰狞的笑:“我是塔他尔族的王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那是,我又不是畜生,做不出那样的事。”心中是这么想,穆谣嫌恶地斜睨他一眼,脸上无动于衷,冷声道:“如果你不供出是谁让人绑走方逸寒,那可就不好说了,你放心吧,王府里有的是好大夫,等你回到塔他尔族,什么证据都不会留下。” 示意大夫过来,穆谣低头对他耳语几句,特地别有深意地看了图门德一眼,又故意对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随即离开了牢房,全然不顾背后发疯咆哮的人。 “穆公子想对他做什么?” 韦尘小心问道,他本以为穆谣生性懦弱,不然也不至于被恶僕欺凌,现在发现似乎是看走眼了。 “随便吓吓他,放心吧。”穆谣边朝大厅走去,边解释道:“他这个人欺软怕硬,我让大夫使点手段,不会伤及身体,又让他以为我在报复,这样应该足够让他坦白。” 语罢,穆谣已来到大厅,便见程梓煜在厅前走来走去,显然是等得焦躁不已。 一见穆谣,程梓煜便冲上前,躬身递上不知从哪找来的鞭子,满脸愧疚:“是我大意,才让你被贼人捉走,堂嫂,你抽我吧。” 又好气又好笑,穆谣抬手便敲了敲他的脑袋:“别闹,我没怪你,当时是怎么回事?” 那天,程梓煜踏出门外没多远,一眼便见地上落了条女子的手帕,不远处又有些珠钗,他心生疑惑,轻手轻脚跟了上去,只见两个男子正将失去意识的苏念柔拖到树林里。 他当场便追上去救人,没多久,他随即察觉,那两个男子似乎有意要把他往林中引,他一边是顾忌着晕过去的苏念柔,一边担心是调虎离山,只得放两个贼人离去。
第100页 果然,等他背着苏念柔回到孤独院,穆谣已经不知所踪。 “苏姑娘有没有受伤?”穆谣忍不住问,苏念柔恐怕又是一个被拖下水的无辜受害者,这群人实在欺人太甚。 “没有吧,就被打了一下。”程梓煜挠了挠头,补充道:“她自己就是大夫,清楚得很。” “好吧,”穆谣还有些不放心,又问:“你还认得那两个男子的模样吗?” 遗憾地摇了摇头,程梓煜惋惜回道:“他们脸上都蒙着面纱,不过,从功夫上来看,应该不是普通的流寇。” 眼珠一转,穆谣笑吟吟地对程梓煜说:“你要是真觉得愧疚,这段时间,就帮忙考察考察师爷的人选吧。主要是,下月初三我跟他就要成亲,你知道吧?” 早就听聂源枫提起过,程梓煜半点不意外,嬉皮笑脸地拱手道:“恭喜,以后要改口称王妃不?” 他四处望了望,又问:“怎么不见另一位正主?” 一听这话,穆谣沉下脸,挥退外人,悄声对他说了今天早上的事。 程梓煜先是瞠目结舌,进而怒不可遏:“胆子忒大了吧,不看这是谁的地盘!我去教训他!” 一把摁住满脸怒容的程梓煜,穆谣压低声说:“证据呢?但凭一张嘴,你这不赶着给别人送人头么?” 见他脸上还是十分不忿,穆谣淡笑道:“本来,我还想给丞相府送喜帖,不过又怕到时万一那人的身体没恢复,又落人口实。” 顿了顿,穆谣咬牙切齿地说道:“但我不能让聂源枫白白受这个罪,等我跟他回京城的时候,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穆谣眼中凛冽的寒光让程梓煜心内一震,更有似曾相识之感,暗暗咂舌:这两人怎么越来越相像了? 直到黄昏,穆谣才回到聂源枫的卧室,一口一口餵他晚膳,又跟大夫学了按摩的手法,不知不觉已到夜深。 “今晚不走了吧?” 聂源枫挨在床边,惬意地把怀里人搂紧:“你今天到底在忙什么?” “嗯,不回了。”穆谣抬头乜了他一眼,捏着他的下颚说道:“我本以为跟你成亲是过点闲散日子,不过,既然情敌都找上门来,怎能让他们好过,” 他一字一顿说道:“你听好了,婚礼大小我不在乎,但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只能是我一个的。” 第三卷:追夫之路·完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快到结局,要开始虐狗啦~\(≧▽≦)/~ 另外,很抱歉,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写的东西总是感觉不对,估计回头状态好一点会再修_(:3」∠)_ 结局篇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修) 一页页翻阅媒官府里的卷宗,穆谣脸上忍不住露出赞许的神色,看来虽然他昨天因故缺席,这里一切依旧运行良好。 他让人把萧伯叫到跟前,开诚布公说道:“实不相瞒,袁师爷往后不会再来媒官府,梓煜估计也差不多会离开,所以,在下很需要一位得力助手,最好是一位比我经验更丰富的长辈。” 见对方一时没有回话,穆谣劝诱道:“虽然再次张贴公示招募人才也是一个方法,但总不如本来就熟悉的人,你说是吗?” 萧伯点点头,应道:“大人说的是。” “因此,本官想,把你升任做师爷,你意下如何?”他从案后站起,走到萧伯跟前,恳切请求道:“其实前段时间本官就有这个想法,但未知萧伯你是否会同意?” 怕对方会因年纪大推拒,他补充道:“而且,往后寰儿姑娘也会跟在本官身边,分担一二;本官需要协助的,多是些百姓商谈及联姻举措。” 沉思片刻,萧伯问的却是另一件事:“恕老夫斗胆,请问袁师爷为何会突然辞去官职?” 穆谣微微一笑,坦然回道:“本官与他马上就要成亲,他有别的事务处理,无法兼顾此处的职务。” 一丝几不可察的喜悦从萧伯眼中闪过,他低下头,拱手应下:“恭喜大人,那么,老夫便恭敬不如从命,未知大人的婚期定在何时?” “下月初三,所以这段期间会辛苦一些。”见萧伯欣然应下,穆谣总算放下一块心头大石,感激答道:“往后还有很多事要请教萧师爷。” 他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转念想起了些什么,又说道:“现在就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出谋划策……” 与萧伯商量过后,穆谣心中有了个大致的计划,翌日便让人把颜公子请到媒官府。 颜鑫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穆谣一见他眼角红肿,脸色憔悴,便猜到,他应该已得知方逸寒死讯。 “听苏姑娘说,穆大人前几天为贼人所伤,不知身体好些了没?” 即便是在失去意中人的悲痛中,颜鑫依旧是强打精神,礼节上没有半分让人诟病的地方。 而这种越是压抑感情的人,越是容易陷入在过去中难以自拔,这正是穆谣所担忧的。 “颜公子有心,本官并无大碍,不知道苏姑娘好些了吗?” 穆谣一边回答,一边观察颜鑫的表情,他虽有些神不守舍,万幸的是他除了哀痛以外,一举一动十分自然,还不至于因悲伤而封闭自我。
第101页 只要稍加劝导,穆谣相信能帮他更快走出来,又听他礼貌地回道: “她身体无恙,这两天还常常到孤独院,跟程公子学丹青。” “跟梓煜学丹青?” 这倒是让穆谣稍感意外,但转念一想,程梓煜是堂堂伯爷,自幼必定也是名师教导,会些书墨丹青也属正常,便没有细问,而是直奔主题: “想必颜公子也已得知,方逸寒前两天死于非命的事?” 只见颜鑫眼眶一下就红了,鼻子微微抽动,扁了扁嘴角,硬是忍着难过,哽咽问道:“知道,穆大人何出此问?” 轻轻皱起眉头,穆谣不但没有感受到半分对方身上的悲痛,脑海里更是浮现的只有自己被擒时,方逸寒那煽风点火的噁心模样。 对于一个曾对自己起歹念的人,即便对方已得了恶报,并不代表穆谣要对此云淡风轻。 他握紧拳头,强压下心中怒火,竭力使自己语气中不带一丝波澜,开口道:“颜公子大概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本官也在场。” 一见颜鑫满脸震惊,穆谣咬着牙,徐徐说出自己是如何被外邦人捉去,方逸寒是如何落井下石,而自己又是如何差一点就被凌虐致死,全部一一道清。 “我知道,人们都讲究死者为大,”穆谣冷着脸,盯着颜鑫因惊愕而大睁的双眼,沉声道:“都说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便不好再说他们的错误。但是,本官还是想让你知道方逸寒的真面目,想清楚是否再应该为此人留一滴泪。” 颜鑫的胸膛不住起伏,张大嘴巴发不出声音,显然是没料到穆谣身上发生的事如此凶险,而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则是这么一个恶棍。 说出一切后,穆谣吐出一口浊气,心中也轻松不少,半是同情半是可惜地望向颜鑫,说道:“幸好,这一切都已过去,我也不想再追究方家的事,同时,也想劝颜公子,珍惜眼前人。” 双眼茫然,颜鑫好不容易才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神,完全不明白穆谣话里的意思,迷惑问道:“穆大人的意思是?” 话音刚落,便听杂役来报:“穆大人,赵师爷到了,说是应邀前来。” “如果颜公子信得过在下,便请坐在屏风背后,听一听接下来的谈话,如何?”穆谣望向依旧一脸不知所措的颜鑫,嘆了口气。 颜鑫站起身,眉头紧锁,不知道穆谣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躬身道:“那便照着穆大人的意思办吧。” 穆谣一颔首,待颜鑫已藏好,便让杂役把赵师爷请进来。 “穆大人有礼,”赵师爷穿着素衣长袍,似是平常应卯的打扮,拱手问道:“不知道穆大人请在下来所为何事?” “请坐,本官请你来,其实是想促成一单好事。” 穆谣并不打算拐弯抹角,随手拿起准备好的画像,说道:“听闻赵师爷尚未成家,我有一表兄,乃书香门第,品行纯良,不知道赵师爷是否有兴趣结识?” 没想到穆谣原来是要替自己做媒,赵师爷先是一愣,哭笑不得地回道:“承蒙大人错爱,赵某愧不敢当,只是赵某出身低微,怕是配不上。” “赵师爷多虑了,英雄莫问出处,不必在意这些小事。”眼珠一转,穆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据闻城内也有不少公子向赵师爷示好,但全被回绝,赵师爷是不是还倾慕着颜公子?” 他这话一说,不仅赵师爷,连屏风后的颜鑫也是一惊,不等赵师爷回话,穆谣便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不是,为何暗地里让人高价买下颜公子意欲变卖的丹青,更多次暗地替他向颜大人求情?” 赵师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他并不打算与穆谣纠缠,正想找个藉口脱身,却听穆谣说道:“不用向本官解释,你还是向本人解释吧,颜公子,请。” 对赵师爷措手不及的样子十分满意,穆谣从案后站起,迳自走出大厅。 “接下来就不是旁人能插手的了。” 穆谣大大伸了个懒腰,惋惜地对等在厅外的萧伯说了一句。 * 从媒官府回到别院,穆谣才进门,便见聂源枫已坐在湖边等他,花花在他膝盖上睡得正香,脚边还趴了一只小黑狗。 聂源枫今天穿的是一身云锦墨黑长袍,只以一根紫檀木簪挽起丝绸般的乌发,与膝上的花花一黑一白,对比鲜明。 而即便是身体抱恙,旁人依然能感觉到上天对这人的偏爱: 因他的五官似是被精雕细琢一般,夕阳的柔光洒落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沐浴在一片温和的暖意中,他只坐在那处,静谧得让人不忍打扰。 他坐在轮椅上,似乎眯着在眼睛小睡,穆谣不由得停下脚步,恍惚之间,莫名想到:要是两人老去了,约莫也会是这个样子吧? 聂源枫等了半天也没听见穆谣上前,见他站在几步远处,呆呆看着自己不说话,嘴边浮起一个温柔的笑,勉力招了招手:“过来。” 蹲在聂源枫跟前,摸了摸花花的尖耳朵,穆谣柔声问:“你在等我?” 穆谣方才匆匆在马车中换下官袍,鬓发多有些凌乱,聂源枫自然而然地抬手替他理了理,便见他享受似的眨了眨眼睛。
第102页 他睫毛很长,扇动的时候尤其惹人怜爱,聂源枫想也不想就亲了亲他的眼角,才开口道: “太闲了,不习惯。” 又捏了捏他的下巴,饶有兴致地问:“刚才怎么站在那发呆?” “忽然想到,你老了,可能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穆谣支起上身,轻轻在他唇边印下一个吻:“也挺好的,我们就一起在这院子里晒太阳,哪都不去。” 心中一震,聂源枫心中忽而涌起一股热流,想大力把穆谣拥进怀中,遗憾的却是手脚偏偏不听使唤,让他郁闷得很。 见他嘟起嘴,穆谣不用猜就明白他的心思,安抚般挠了挠他的手心,又指着他脚边的小狗问:“它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名字,打算训来当猎犬,你起一个?”聂源枫没想到他会喜欢小狗,随意回道。 “我觉得它可以当花花的朋友,让我好好想想。” 两人在花园聊了好一会,穆谣把聂源枫推回房,本还想随便逛逛,经过书房时,却见韦尘正命人把一沓书捧到案上,对方也看见了他,随即行礼道:“这些是礼部送来的卷宗,都是成婚前需要参阅的书籍,请穆大人过目。” 看见案上足有半尺高的书卷,穆谣傻了眼:这到底是考试还是成亲? 小心揣摩穆谣的神色,韦尘回道:“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让寰儿到书房中朗读,让她代为记下重点,成亲时属下与寰儿都会跟在大人与王爷身旁。” “啊,那好,我先随便翻翻。” 硬着头皮走进书房,穆谣顺手打开几册书,里面说的多是习俗与礼仪,把他看得瞌睡连连,便把这些沉闷的都分到一类,等寰儿处理。 正当他以为差不多分完时,无意中翻到一本册子,封面写的是《避火图》。 穆谣心中一动,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活了两辈子,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屏住气息翻开,里面居然还特别贴心,画的都是断袖,更附上了各式偏方道具,有些简直是令人大开眼界。 翻完一整本,穆谣双颊滚烫,全身躁动不已,胡乱把书塞到一边,又仔细找了找剩下的书籍,确定只有这一本时,才颤着脚往外走。 “你怎么了?” 喊了穆谣好几声,他也没有反应,聂源枫拉住那人的手,硬把人塞到怀里,方见他抬起头,满眼惊慌,问:“你要做什么?” “我才想问你,”聂源枫无奈地把人圈在手臂中,颳了刮他的脸:“想什么这么入神?” 方才穆谣正给聂源枫按摩腿上的穴位,脑中却不由自主闪过、书里的各种“高难度”动作,禁不住胡思乱想: 要是洞房的时候,聂源枫身体还没好起来,他岂不是要“坐上去,自己动”? 这个想法实在把他吓怕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比较倾向让聂源枫做主导,据说第一次会比较不习惯。 而且,他毕竟没有实战的经验,哪知道什么姿势适合两人? 见怀里的人还是一愣一愣的,半晌,聂源枫一句话唤回他的注意: “你是不是也看了《避火图》?” 被戳破了心思,穆谣羞得当场就想逃,不料聂源枫即使是身体不方便,力气还是大得很,抱着他不放手,得寸进尺般咬了咬他的耳垂: “是不是看中了哪幅图?迫不及待想试?我现在虽然有些动作做不了,不过可以用工具之类的。” “不要!”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穆谣吓得脸色发白,猛地拽住他的衣袖:“不要工具!” 怀里的人方才明明脸红得像桃花一般,现在又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聂源枫不住想入非非:这人哭着求饶的样子,一定很漂亮。 “你想什么呢,我是说支撑身体的工具。” 宠溺地揉了揉穆谣的头发,聂源枫一边在心里把给下药的人诅咒了一万遍,一边亲了亲怀里人快烧起来的侧脸,一本正经地说: “到底喜欢哪幅图?告诉我,好让我知道你的偏好。” “别闹了好吗!” 佯装嗔怒捶了捶他的胸膛,穆谣心里想的却是:不都试一遍怎么知道哪个好! 作者有话要说: 穆谣: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聂源枫: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吃了……好气……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因聂源枫行动不便的事必须保密,两人的大婚流程作了不少调整,但不能免的仪式还是不少,每天光是记着各种礼节习俗,就够穆谣头痛,比每天应卯还累。 “说起来,萧伯,似乎没有听你提过家里的事,你是绫安城的人吗?” 这天穆谣正在媒官府里跟萧伯闲聊,随口问道:“家里的孩子都成家了吧?” “老夫本是京城人士,因主人家中变故,来到绫安城谋生。” 萧伯微微一笑,又回道:“我先前是管家,有一养子,不在身边。” 穆谣听后有点惊愕,没想到萧伯是个孤独老人,还想追问时,却听见杂役来报:“大人,苏姑娘求见。” “苏姑娘?”穆谣马上记起先前她被贼人所伤的事,连忙吩咐杂役:“快把她请进来。”
第103页 只见苏念柔款款走进厅中,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茜色百蝶刺绣缎裙,百合髻配鎏金珍珠头面,脸上略施粉黛,双颊透着自然的粉红,颇有几分憨态可掬。 她嘴角漾着一丝浅笑,似乎比起先前几次见面都要光彩照人,在穆谣跟前福了福身子,开口道:“穆大人有礼。” “苏姑娘不用客气,请坐吧。” 穆谣一边示意杂役上茶,一边暗自观察苏念柔的样子,一点看不出几天前发生过意外的样子,不如说她脸上的表情可以用“阳光灿烂”来形容。 暗暗舒了口气,穆谣关切地问道:“苏姑娘突然拜访,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苏念柔也不扭捏,点了点头:“民女这次来,一是感谢几天前大人送到府中的慰问品,民女没有受伤,有劳大人挂心。” 她顿了顿,接着说:“二是想代孤独院的几位女子,向大人提出一点请求。” “什么样的请求?”穆谣问道。 清了清嗓子,苏念柔细细说来:“事情要从几天前,有一位叫杜如环的妇人,请求到孤独院做帮工说起,不知道大人对她是有印象?” 乍听这名字十分熟悉,半刻后穆谣才想起,这位杜氏正是他来绫安城上任后,处理的第一件纠纷。 他记得最后,杜氏自请休妻,现今又为何会突然想到孤独院做帮工? 望见穆谣若有所思的样子,苏念柔猜想他大约是记得,便继续说道:“听杜氏说,她从周家离开后,说动娘家人取回嫁妆,自己靠刺绣手艺谋生,本来也过得可以。” 说到此处,她冷笑一声,道:“而她原来的夫家,因为没一个会操持家业的主母,店铺生意每况愈下。那个得势嫁作正妻的黄氏,原来不过是买通了大夫,假称有喜。 如今,她见周家无利可图,竟在上月跟着一个外乡来的马贩跑了。” 周家落得如斯田地,穆谣并不意外,但黄氏果真是用行动告诉了世人,何谓“戏子无义”。 禁不住嘆了一口气,苏念柔眉间浮起几丝不忍,又说:“这时周家又打上杜氏的主意,周家母子二人天天到她家门哭闹,求她回去帮他们。杜氏不为所动,这两人就暗地里诬陷她,说她水性杨花。” “岂有此理!” 穆谣听得脸色铁青,差点想把手上的茶碗摔到地上,恨不得马上让人把周家母子抓来重打二十大板,“啪”一声重重放下茶碗,怒骂道: “当时他们是如何奚落杜氏,他们自己忘了么?怎么有脸让人回去。” 苏念柔也附和道:“是啊,杜氏受不了被泼脏水,被指指点点,走投无路,才来求孤独院收留她。” 得了上次几个泼妇来闹事的教训,穆谣瞬间反应过来,问道:“你是怕周家母子会到颜大人那里恶人先告状?或是又到孤独院滋事?” 想起几个恶婆婆的事和柳白身上的伤痕,苏念柔依然心有余悸,点头应道:“是的,其实柳白和那两个孤儿,心里还留着对那次的阴影。” “明白了,”穆谣摸了摸下巴,提议道:“我考虑一下如何料理周家母子,孤独院那里你不用担心。” “谢谢大人,”苏念柔脸上重新绽开笑容,笑道:“除此以外,当时安置在孤独院的几位女子,她们的想法也分成了两边,不知大人是否愿意倾听一二?” 穆谣一挑眉,颔首道:“你说。” 苏念柔偏了偏头,神色有些复杂:“她们有的心心念念再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安定下来;有的则是被上一段孽缘害得对婚事失了希望,甚至想从此在孤独院度过余生。” 那几位妇人穆谣见过,本是花样年华,却遭遇了那些恶人,会有这种想法也属人之常情。 沉思片刻,穆谣抬眼道:“本官知道了,本官承诺过会好好安置她们,苏姑娘不用烦心。对了,”他扯开话题:“听说苏姑娘正在跟梓煜学丹青?” 听见穆谣的话,苏念柔脸上浮起两朵红晕:“嗯,没想到这人平时粗枝大叶,那次我见他给孤儿画丹青,幅幅都惟妙惟肖,便让他教我。” 正当穆谣以为两人是不是有些什么,只听她话锋一转:“自那以后,连颜二公子都称赞,说我的画技好了不少。” “颜二公子?”穆谣没跟上她的思路,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绞着手帕,话中尽是女儿家的娇羞:“那次,在请求大人做媒之后,我便对颜二公子的偏好多加留意,发现他喜爱丹青,便想藉此多接近他。” “原来如此,”穆谣默默捏了一把汗,差点牵错线,打趣道:“有相同的喜好,确实容易拉近两人距离,看来,颜二公子与苏姑娘确实是姻缘天定。” “大人就别取笑我了。”苏念柔扯了扯嘴角,淡淡笑了笑,奇怪的是脸上却不见特别高兴。 穆谣虽然有些疑惑,但既然这是苏念柔自己的意思,他也不好多说,最多提醒梓煜几句就罢了。 送走苏念柔,他让人唤来萧伯,提起方才孤独院那几名妇人的事: “若是要把孤独院当作这些女子的庇护所,必须得徵得府衙的同意,而且,得考虑好,万一再有夫家上门生事,该如何惩治。”
第104页 像上次那样不过是权宜之计,穆谣揉了揉胀痛的额头,他虽能理解那几个妇人的想法,但督促婚龄寡妇再嫁,才是他的职责。 最根本在于,对朝廷而言,鼓励百姓生育,才能发展战力,因此作为夹在中间的小官员,穆谣务必要让百姓跟着上面走。 见穆谣十分苦恼,萧伯考虑片刻,提点道:“依老夫看,大人可以向颜大人如此建议……” * 婚期一天一天逼近,粼霜苑里悄悄挂上红灯笼,走廊中换上大红幔子,大门更是贴上了两个醒目的“囍”字,而下人对他的称呼,更是从“穆大人”变成了“准王妃”。 虽感受到周遭的变化,穆谣身在其中,不知为何,对成亲这件事始终没有半点实感,直到成亲前两天。 “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我当然得骑御马戴红花,威风凛凛地迎亲。” 聂源枫十分不悦,他接受不了乘坐马车的安排,实在是有失体面。 穆谣明白他心里别扭,苦口婆心劝说道:“可是你身体还没恢复,沿路又是唢吶又是敲打打鼓,万一马受惊了,我总觉得危险。” “恢复不少了,”先是行动不便,再加上连日来婚事诸多细则,把聂源枫弄得很是烦躁,多少有些不耐烦:“现在比前些日子灵活多了,你是对我的骑术没信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穆谣被他弄得冒火,声音不自觉提起:“说了是担心,你发什么脾气?” “王爷、准王妃,婚服做好了。” 韦尘及时出现,中断了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现在要试吗?” “要,”聂源枫想也不想就回答,手撑着桌子颤颤巍巍站起,心里还憋着气,不想多说。 穆谣随即跟着他站起,没有伸手扶,而是柔声问:“我帮你更衣?” 愣了愣,聂源枫一抬头望向他,见那人抿着唇,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略带委屈,气不知不觉就消了大半,伸手拉住他:“过来。” 韦尘早把婚服捧到屏风后,聂源枫要穿的是大红衮服,用的是孔雀羽绒,下摆均用金线绣了麟纹,繁琐得很。 穆谣替他脱下中衣时,不自觉咽了一口水:这人不仅身材修长,肌肉线条流畅,壮实中蕴含着巨大的爆发力。 “好看吗?” 聂源枫对外貌素来自信,可此刻竟莫名有些紧张,只望着低头替自己整理衣带的穆谣,两人贴近得快要听见彼此的心跳。 “嗯。”穆谣不敢抬头看他,手忙脚乱帮他穿好,便要把人赶出去:“到我了,你到外面坐着,别偷看。” “可你怎么就能看我?”聂源枫不满地抗议,挨在他身上:“我也要帮你更衣。” “不准!” 半刻过后,等在外面的聂源枫几乎想推开屏风看个究竟,才见穆谣垂着头徐徐步出。 他顿时呼吸一窒:穆谣穿的是绛红爵弁服,冠上特地配了珠帘,衬得那人皮肤更显白皙,而两片粉唇则是嫩得让人想咬上一口。 见聂源枫坐在软榻上,望着自己双眼发直,穆谣索性走到他跟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取笑道:“怎么了?都不会夸我一下?” 不料聂源枫一下大力把他抱进怀中,把头埋在他腹中,闷声说:“可你刚才也没夸我。” 又好气又好笑,穆谣伸手戳了戳他的额边:“王爷怎么这么小气!” 待聂源枫抬起头,穆谣对上他那对灼热的眸子,心中一跳,到嘴边的话都不利索:“怎、怎么了?” “你穿婚服很好看,”聂源枫眼里一片炙热,穆谣被他盯得脸颊快烧起来,便听他说:“可是我只想到,婚服最终还是要脱的。” “满脑子就会想这些!” 他抱得很紧,像是搂着一件稀世珍宝,穆谣推也推不动,只得坐在他腿上,服软般说道:“这样吧,你骑马来迎亲,然后游街的时候我们一起坐马车,怎样?” “好吧。”聂源枫勉强接受了这个各退一步的方法。 “明天我就要回穆府准备,你别想着偷熘过来,听见没?” 对这人的小心思清楚得很,穆谣拧住他的下巴,耳提面命: “明晚你就乖乖在这里陪花花和小黑,还有别忘了让陈大夫诊脉。” 再三嘱咐过聂源枫,两人换下婚服,穆谣把他送到书房,默默关上门,忐忑不安地往偏厅走去。 陈大夫和韦尘早在那处等候,听过陈大夫的禀报,穆谣笑得比哭还难看:这种事,简直是强人所难!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间想起在网上看过的一句话:类似于男人送对象衣服就是为了把它脱下来_(:3」∠)_ 谢谢false和梨子的营养液!笔芯~(@^_^@)~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捉虫) 入夜,穆谣久违地躺在穆府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合不上眼。 明天便是两人的大喜日子,聂源枫派了几十个下人到府上,一是为准备婚礼,二是替穆谣收拾好穆府中的物品,明天一併送到粼霜苑,因婚后两人便不会再住在此处。 穆谣对这里感情并不深,然而要离开习惯的环境,多少还是有些惆怅。
第105页 无意之间,他瞥过桌上越燃越短的红烛,便觉得心里似是住进一只焦灼的小猫,不住地扒拉想逃跑。 各种浓烈的情绪在脑海中交错发酵,他索性把被子一掀,在屋中绕了几圈,却没有减缓半分不安。 在这个时候,他就特别想念花花,或者自己不该把它留给聂源枫照顾,要是抱着花花的话,说不定他就没那么不安。 有那么一瞬间,穆谣竟想着:突然就不想成亲了,婚后还得面对这么一大堆情敌,想想都累。 但若是他悔婚的话,聂源枫会不会立刻疯掉,直接把他抓回去关起来? 正当他胡思乱想,门外传来几声轻叩,穆谣像被蜜蜂蛰到一样“蹭”地弹起,颤声问:“谁?” “王妃,是我。”门外响起寰儿温和的声音:王爷让人把花花送来陪你,说不用担心,今晚他会养精蓄锐,好好准备明天迎亲。” 双手抹了抹脸,穆谣嘴角不自觉浮起一丝微笑:他真怀疑那人是不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怎么就这么及时? 定了定神,穆谣打开房门,便见寰儿手上捧着一个大竹篮,花花在篮子里搂着小被子睡得正香。 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轻手轻脚接过竹篮,把篮子放在枕头旁边,当他手心抚过花花身上柔软白净的绒毛,方才那些悔婚的想法,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辆朴素的马车此时正停在穆府大门外,寰儿匆匆从府中走出,在马车旁行了个礼,低声回道:“王爷,花花已经送进去,王妃似乎安心休息了。” 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车中的聂源枫垂下眼,轻轻摸了摸膝上小黑狗的头,对驾车的韦尘吩咐道:“回去吧。” 鸡啼声一响,穆谣便被寰儿叫醒,梳洗更衣,虽然他是男子,但梳发戴冠也属不可轻慢的仪式之一。 乌黑柔顺的长发服帖地束起,发尾如同墨色丝绸一般披在肩后,戴上纯金爵弁,冠上珠帘均是由珍珠串成,清风吹过时,更会发出悦耳的叮铃声。 再穿上绛红的婚服,锦缎面料上用金线绣着祥云蝠纹,贵气毕现,仿佛金童下凡。 “王妃,吉时到了。” 寰儿抱起花花,对穆谣福了福身子。 其实不用她提醒,穆谣也听见,府外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响,那人总算来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手脚僵硬地抚了抚婚服上并不存在的褶子,低声回道:“那就走吧。” 若是一般人家,进门还得给新夫郎一些考验,好刁难他一番,算是给个下马威。 不过,穆谣父母双亡,这苦差便交给礼部的人办了,聂源枫是王爷,礼部自然也不敢为难他,只用绸缎在院内吊起三个金苹果,让他用弓箭射落,便算过关。 迫不及待发出三支箭,聂源枫抬脚便要往内院走去,却见穆谣正由小厮搀着,已来到院前。 聂源枫觉得他心内的猛兽似要困不住,快步走到穆谣身前,牵起他的手,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来了。” 他虽然早就见过穆谣穿喜服的模样,但今天总归不一样,身旁这个人,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心。 两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双双坐上了马车,仪仗队与鼓乐队便又同时开始奏乐,浩浩荡荡往粼霜苑方向去。 围观的百姓都知道穆谣,却是第一次见到聂源枫,素闻衡王在战场上宛如杀神,今天却一身大红喜服,更衬得他如同谪仙一般。 一条不起眼的巷子中,萧伯垂首站在一位白发老人身后,等着马车驶过,脸上隐隐露出欣慰的神色。 迎亲的路上围住了不少人,热闹得很,纷纷都是为了一睹衡王的风采,更是对车上一对天仙临凡般的璧人羡慕不已。 往常,聂源枫并不喜欢旁人对自己的容貌指指点点,而今天,他的眼中只有身旁的人,恨不得长出翅膀,带着两人直接飞到洞房。 穆谣怀里抱着花花,斜倚在聂源枫怀里,轻轻蹙了蹙眉,耳边都是唢吶锣鼓的声音,实在嘈杂得很。 待他一回过头,便见聂源枫入定般看着自己,轻轻笑了笑,便在那人俊美的脸上落了一吻,伏在他耳边小声道:“好想快点到。” 见两人想法如同一辙,聂源枫心花怒开,把他搂紧了些,一路不住摩挲他的发丝,才勉强按下胸腔中的躁动。 两人回到粼霜苑,登堂行礼、拜了天地,送入洞房,天色已昏暗下来。 穆谣坐在桌边,手指绞紧衣袖,愣愣地看着寰儿点起龙凤烛,不住回想昨天陈大夫的嘱咐,脑子瞬间变成了一团浆糊。 他也没想到王府在这方面准备得这么充分,昨天陈大夫的意思大致就是:担心穆谣初次会受不住,已为两人准备好了药,让他酌情在洞房前用上。 “酌情是个什么意思、怎么酌……” 陈大夫说得一本正经,但穆谣实在是没拉得下脸问,羞耻得开不了口。 “王妃,药已经备在抽屉中。” 说完,寰儿一躬身,便退出门外。 穆谣一个人在屋子里坐如针毡,好不容易走到抽屉前,方要抬手打开,又似被烫到一般,退后几步,心脏扑通乱跳,双手捂住脸:这种事,真的很不习惯。 方才两人正要双双进房,韦尘匆匆赶来,对聂源枫耳语几句,穆谣便见那人脸色一变,说了句“稍后就来”,便吩咐寰儿先送他进房。
第106页 * 此刻,聂源枫站在后院中,额头青筋爆现,满身煞气:“为什么现在才发现?” “回王爷,先前塔娜姑娘回去塔他尔族,我们便不好再跟踪。之后他们一直十分低调,直到今天差点要在迎亲时闹事,才挡了下来。” 韦尘跪在地上,冷汗直冒:“是属下无能,请王爷降罪。” “那就再派人去拦住他们!一切过了今晚再说!” 聂源枫一脚踢向旁边的柱子:为什么偏偏要在今天! * 穆谣正在房中来回打转,忽地听见推门声,一时怔在原地。 聂源枫一进来,便见他的新郎像根木头似的站着,想着是自己刚才无端离开,让他慌了,几步便走上前把人拥进怀里,低头吻了好几下,小声安抚道:“等得急了?” “才没有。” 穆谣回过神,脸颊烧得跟红霞一样,被身上的绛红缎子一衬,更是可爱得让聂源枫松不开手。 眼看聂源枫半抱半搂就要把他拉到帐中,穆谣拍拍他的手,指了指桌上的酒杯,支支吾吾说道:“合卺酒,别忘了。” 聂源枫心急得很,根本不想理这些繁文缛节,又拗不过穆谣,只得耐着性子把人抱在膝上,倒了两杯酒,互相餵着喝下,马上又拦腰抱起他,将人温柔地放到被褥上。 “别怕。” 安慰般抚过穆谣嫩滑的侧脸,聂源枫咽了一口水,越发难以忍耐,脱下外袍搭在屏风上,又伸手帮穆谣解开衣带。 “让我先来吧。”穆谣双颊快要烧起来,心跳急促得快要晕过,双手颤得不听使唤。 聂源枫听见后先是一愣,接着心中便被巨大的幸福填满,他坐到穆谣身旁,眼中的炙热仿佛要把那人捲入其中。 手被他拉起,穆谣屏住气息,试图让自己心里平缓一些,但当亲眼所见时,还是忍不住咂舌: 他确实应该先用点药,不然真的会受伤,可是现在好像来不及的样子。 稍稍弯腰低下头,穆谣感到聂源枫双手揉进自己的发间,新房里静谧得很,耳边聂源枫的声音让他也燥热起来。 过了一阵子,穆谣眼中波光潋滟,两片唇瓣如同娇艷欲滴的玫瑰,甚是可口。 聂源枫拿起手帕,帮他擦拭嘴边,他的嘴唇红润柔软,聂源枫更是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两人吻得缠绵悱恻,久久不捨得分开。 正当聂源枫要伸手放下红帐时,却响起一阵极不合时宜敲门声,他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好事被打断,穆谣难受得很,双眼雾气迷濛,他勉强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不满地推了推坐在一边的人:“你去,看看是谁这么不识相。” “不如我们不要管他,直接……” 聂源枫猜出了大概,但现在喊停,实在是要憋死人,心一横,便想把人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完事再说。 “我不要!”穆谣委屈地扁起嘴,也是满肚子气,狠狠踹了他一脚:“吵得我心烦,你去看!” 百般无奈,聂源枫心中只想把罪魁祸首千刀万剐,按捺着怒气打开门,果然是韦尘,双手捧着一封书信,战战兢兢跪在门外。 一把扯过书信,聂源枫反覆读了几遍,竟瘫坐在椅上,任由雪白的信纸落到地上,时不时摇头,脸上又是愕然又是难过。 穆谣也看出他神情不对劲,整理好凌乱的衣衫,从地上拾起信纸,当看到“病危,望尽速前来”几字时,禁不住皱起眉头:到底是谁? “这是谁的信?” 穆谣坐到他身旁,不安地握住他的手,只感到那人手心发凉。 把人拉进怀中,聂源枫伏在穆谣耳边,沉声问:“能不能跟我一起去一趟洨阳城?” 双手环住他健硕的腰肢,一下一下地轻抚他的背,穆谣想也不想就柔声回道:“当然,你想去哪,我都愿意跟着。能不能告诉我去那里做什么?为什么这么急?” “去见我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不要殴打作者qaq保证结尾之前绝对会圆房哒_(:3」∠)_ 聂源枫:x了狗了 穆谣:吓cry了,差点以为腰要保不住…… 今、明两天(周末)晚上11点30左右更新_(:3」∠)_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捉虫) 夜幕深沉,一大一小两辆马车从粼霜苑后门驶出,大的那辆由八匹骏马拉着金丝楠木车身,宝石镶顶,四面装裹华美的丝绸;小的那辆窗牖被木头封住,风吹起车帘时,隐约可见车中人身上的枷锁。 “你别担心,我们能赶得及。” 穆谣伏在聂源枫怀中,一时不知如何安慰,新婚之夜发生这种事,他心里也是慌乱得很。 接到那封书信后,两人均认为事态紧急,便一致决定连夜赶往洨阳城。 聂源枫命人备上最舒适的马车,车中更是放上不少被褥和迎枕,但两人白天早就疲于应付婚礼,现在双双都有些心力交瘁。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聂源枫心疼地吻了吻怀里人的额头,见他不解抬眼,苦笑道:“我既担心信里的事是真的,又担心是假的。” “什么意思?”穆谣皱了皱眉,方才聂源枫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他便忍着没开口,如今他总算问出心中最大的疑问:“你之前说过,你是在四岁时被过继给太后,为何你娘亲会在洨阳城?”
第107页 “这件事说来话长,”聂源枫替他盖上被子,摸了摸他的头,嘆气道:“你就当作是睡前故事吧。” “我的娘亲是塔他尔族的公主,在出访大越时,对我爹一见钟情,随即大胆求爱。” 聂源枫想起过往身边人对他说的故事,还是忍不住唏嘘: “接下来两人也算是如胶似漆,顺理成章被赐婚,本来也算一段佳话。可惜我爹天性风流,成亲后也不改拈花惹草的行径,我娘亲性情刚烈,那时可谓是闹得满城风雨。” 穆谣第一次听他提起亲生父母的事,没想到他是在这种家庭出生,难怪此前这人曾说过,如果不是遇到自己,根本不想成亲。 “我出生之后,娘亲越发疑神疑鬼,爹一旦失踪,她即怀疑爹是去寻花问柳;用硬的不成,又谎称产后身体不适,想方设法把他骗回王府。” 聂源枫闭上眼,蹙着眉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可惜这招没多少次就失效,她便让我也诈病。”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穆谣低下头,他似乎明白过来,聂源枫先前那种撒谎成性的源头,原来就在这里。 “后来,她更是派人去跟踪我爹,每天盘问我爹的近侍他跟哪些女人接触过,一个个去恐吓对方。” 见穆谣听得瞠目结舌,聂源枫很是无奈,他爹娘的事,当时几乎成了京城的笑柄,让他一度在其他贵族子弟中抬不起头,不愿与人接触。 后来也是多亏太后悉心照料,加上太子和梓煜做什么都总是主动带上他,填补了他亲情上的缺陷,这才逐渐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有一天,我爹出外打猎,刻意甩开了身边的暗卫与近侍,最后,他们仅仅在悬崖边上,找到了我爹的外袍,和一封绝命书。” 仿佛猜到穆谣要问什么,聂源枫惨然笑道:“我娘亲当下便疯了似的让人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始终没找到。半年后,她请求先帝让她回家乡,便没有再回来。” 接下来的事穆谣猜出了大概,聂源枫是被生母丢在王府,之后则是被接进宫中。 他忽然觉得心痛极了,聂源枫出生时便父母不睦,因父母的事估计也没少被指指点点,却只能一个人默默熬过来。 “你还想见她,对吗?” 穆谣捧起聂源枫俊美的脸,无比疼惜地对他笑了笑:“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你现在还有我。” “你不懂,她很可能是有意的。” 望着怀中人清澈明亮的双眸,聂源枫心里一阵刺痛,不得不和盘托出:“今天,如果不是韦尘拦下,有人要在迎亲路上捣乱,昨晚甚至还有两个塔他尔族人,想潜入穆府,只是被寰儿解决了。” 见穆谣脸色大变,聂源枫搂紧了他,沉声说:“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图门德带上,图门德是她的侄儿,我不知道图门德想要和亲,有没有她的意思,但我不会让她遂愿。” 虽然聂源枫幼时记忆不多,但对自己娘亲那可怕的控制欲,印象却是极为深刻,他叮嘱道:“洨阳城是大越与塔他尔族的边境,到了之后,你一步也不要离开我。” “你是不是觉得她反对我俩的亲事?” 即使聂源枫有意避开侧重点,但穆谣还是隐隐察觉到话里的意思,低声问:“你现在对她的感情是怎样的?想让她回来?还是恨她?” 这个问题,聂源枫自己也说不清楚,想了很久,他才回道: “事到如今,我不恨她,她若想让我尽孝道,我也会尽量,但是……” 余下的话聂源枫怎么也说不出口,因无论如何,被生母抛弃的记忆就是一根刺,怎么也拔不出来。 抬起穆谣的下巴,聂源枫一字一句认真说道:“你不要多想,我俩已经成亲了。我们都是大越的臣子,陛下的赐婚即是天意,何况,对我有养育之恩的,始终是太后。” 穆谣轻轻舒了一口气,只要聂源枫和他是同一阵线,事情总不会太难办,开口道:“你把那封书信给我,我想再看看。” * 奔波了三天,马匹换了好几拨,穆谣被颠簸得吐了好几回,两人终于在日落前赶到洨阳城。 双脚踏到地面,身体却似乎仍旧摆脱不了车中的摇晃感,穆谣脸色发白,站都站不稳。 一见他这个样子,聂源枫禁不住心痛,搀着他开口道:“先去驿站休息一晚吧?” “不,”穆谣倔强地摇了摇头,都坚持了这么多天,现在更不能松懈:“你娘亲可是病危,比我严重多了,我们快去见她。” 将近二十年没见过生母的面,聂源枫心里极为矛盾,既有期待也难免心生怯意,而当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时,这些复杂的心绪又慢慢像潮水般褪去。 “那便走吧,她就在城郊。” 聂源枫替穆谣拢了拢身上的氅衣,越往北天气越是寒冷,虽然他早就让人送信到京城,心中想着还是该尽快解决这事,不要惊动太多人。 “这是?” 望着郊外忽然出现的几个蒙古包,穆谣惊讶得合不拢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新鲜得很。 “这是我爹当年追求她的时候,特地让人建的。”聂源枫望了穆谣一眼,发现他探头探脑,抬手颳了刮他的鼻子:“很好奇?”
第108页 “那是,”穆谣歪了歪头,问:“今晚会住在这里吗?” “大概吧。”聂源枫开始时并没有住下的想法,但要是穆谣真希望的话,他也不介意。 “王爷、王妃,到了。”车外的韦尘掀开车帘。 聂源枫率先踏下马车,接着便伸手扶穆谣下来,两人才站定,便见最大的蒙古包中,走出了两名女子。 为首的妇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高挑,戴着一顶镶珍珠绣金线的锦缎帽子,穿着一件火红狐皮长袍,雍容华贵。 她五官深邃,乍看与聂源枫有几分相像,头发编成长辫子垂在肩后,皮肤是健康的微黑色,脸上未施脂粉,眉眼如画,一对乌黑的眼眸透着精明。 这位妇人背后跟着一名穿着同样华丽的少女,未等两人开口,少女便向两人身后喊道:“哥哥!” 回头一看,她喊的正是被押下车的图门德,穆谣心下瞭然:她应该就是塔娜。 “巴雅尔?” 那名妇人热切地望向聂源枫,双手紧握在身前,一步步向两人走来。 很可惜,穆谣想像中,感人的母子重逢并没有发生。 初时,聂源枫本能般冲上前两步,却突然停住,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脸上风云变幻,许久,他才颤声问:“娘,你的病还好吗?” 妇人愣了愣,笑容僵在脸上,马上回道:“见你来,我便好多了。” 聂源枫牙在打颤,不自觉握紧拳头,双目泛红,嘶哑着问:“你知道那是我的大喜日子么?” 显然没料到聂源枫会是这样的反应,妇人听后顿时怔住,半晌才回道:“你成亲了?” 她缓缓回过头,一脸惊异问身边的塔娜:“怎么回事?” 穆谣上前两步,轻轻挽起聂源枫的手,便感到这人身体都在发抖,便安慰般一下一下抚过他的背,试图让他好过一些。 “我、我只是想救回哥哥,也不想让他们俩好上。” 塔娜指了指聂源枫和穆谣,抬手搭上妇人的手臂,求情道:“你不也同意哥哥跟巴雅尔的婚事么?你让他和哥哥在一起吧。” 穆谣快被她的话气笑了,聂源枫更是先他一步,当场发飙:“我已经成婚,另外,我叫聂源枫,不要再拿你们那一套安在我身上。” 他望向妇人,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失望:“既然你身体无碍,那我也就不打扰了,告辞。” 语罢,他用力搂过穆谣的肩膀,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下!”妇人始料未及,语气中带上了哀求:“枫儿,我真不知道。” 聂源枫头也不回,脸上紧绷,牵着穆谣大步往马车走去,全然不顾背后女子的呼声。 连仪态不管,妇人声嘶力竭,竟追到马车边上:“这么多年,你就一句话都不跟娘说吗?” 车中,穆谣看了聂源枫一眼,见他神色痛苦,似在拼命压抑着些什么,嘆了一口气,开口道:“我想跟你娘亲说一句话,你能等等吗?” 没料到穆谣会这么说,聂源枫讶异地盯着他,好一会才回道:“你不必这样。” “没事,”穆谣拍了拍他的手,半开玩笑半是宽慰道:“毕竟以后我也得叫她娘。” 穆谣掀开车帘,与妇人视线对了个正着,便隐隐感到其中一缕敌意。 他也不拆穿,从容踏下马车,对她恭敬行了个礼,说道:“我是聂源枫的夫君,您的儿婿,我叫穆谣。方便借一步说话吗?就到那边。”说罢,他指了指马车前面一处空地。 妇人本想拒绝,但当她望见穆谣手上的墨玉扳指时,明显全身一震,蹙眉颔首,话中带上一丝傲气:“可以。” 一边观察妇人脸上的神色,穆谣一边轻声问:“我该怎么称呼您?听塔娜的话,您似乎并不同意我俩的婚事?” 神色复杂地看了穆谣一眼,妇人冷冷回道:“康妃,这里的人都这么喊我。” 听她没有否认关于婚事的问题,穆谣心中冷笑一声,面不改色继续问:“您说您不知情,可是您的信,到达的时间却准得很,让人无法不怀疑啊。” “你什么意思?”康妃瞪了他一眼,目中难掩怒火。 “您跟您夫君的事,我在来的路上听他说了。” 穆谣对她的态度毫不在意,心中还有些感慨:没想到,他也有碰上恶家婆的一天,真是有趣。 “我觉得您的做法没什么,那时您才嫁到这里不久,完全没必要守寡。” 他的话让康妃大感意外,她眉毛一挑,冷声问:“你是在讽刺我?对啊,我是不同意你俩的婚事,那又怎么样?我是他娘亲,我不喜欢大越的男人,如果你不离开他,我便对你不客气。” 居然这么快就撕破脸,穆谣心中失笑,毫不畏惧,反是挑衅般望向她:“你知道么,我在成亲前,早就向他求了一封和离书,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分开。” 见康妃对自己的说法嗤之以鼻,穆谣慢慢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的信封,在她眼前晃了晃:“就是这封。” 紧接着,康妃果然两眼发光,像是见了猎物的母狼。 穆谣微微一笑,未等她出手,顷刻便当着她的面,把纸撕成了碎片。
第109页 作者有话要说: 穆谣:戏精之母……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入冬的郊外,一阵晚风带着瑟缩冷意,卷过地面半枯浅草,把如同雪花一般的宣纸碎屑吹向远方,消失无踪。 康妃登时气色大变,雅丽的五官因盛怒而抽搐,她抬起手,银色的护甲差点就要戳到穆谣脸上:“你什么意思?” 云淡风轻地拨开她的手,穆谣余光瞥见聂源枫一脚已踏下马车,似是马上就要冲到自己身边。 他连忙给了聂源枫一个安心的浅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夫君稍安勿躁。 “他正看着我们,你还是不要这么冲动的好。” 穆谣偏了偏头,优哉游哉说道: “我的意思很明白,我不会离开他,希望你能祝福我们,不过,要是你做不到,我也不在乎。” “我是枫儿的娘亲,你不在乎?” 康妃昂起头,银甲理了理鬓间的发丝,找回一丝骄傲: “听说你们只相识了两个月,你真的了解他么?” “让我提醒你一下,你是在他四岁时就抛弃他、并且还故意在他大婚之日添乱的亲娘。” 穆谣眼中冷得如同化不开的寒冰,实在不明白康妃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才有脸说出这种话,要不是碍着她是聂源枫的生母,他老早就把这女人的脸皮都撕了。 “生恩大过天,这话没错,但养育之恩也不轻。” 穆谣眉头紧锁,竭力压制着怒意,才维持住脸上彬彬有礼的表情: “我之所以不在乎你怎么看,是因为对他而言,你是抛弃他的人,而我,” 他望了一眼不住看向自己的聂源枫,语气中终于带上一丝温和:“是将要跟他相守一生的人,我以为,他刚才的态度,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你,他选的是哪边。” 脸色一下发白,康妃强作镇定,反问道:“若是我执意要阻挠,那又如何?别忘了,我仍然是衡王府的太夫人。你看,枫儿一收到信,还不是马不停蹄赶来。” 听了她的话,穆谣忍不住冷笑出声:“你真的以为他看不出你是在撒谎么?你的信,我也读了,看你都写了些什么鬼东西?” 凉凉地乜了她一眼,穆谣先是一字一句地复述一遍信中内容,讥讽道:“将近二十年没见的儿子,你半个字不问他这些年过得如何,反是又将他爹的罪状痛斥了一遍,再哭诉自己有多苦;总结一句就是,若是他不来见你,就是不孝、天理不容,你自己说你安的什么心?” 那封信穆谣在车上读了不下百遍,每一句他都想反驳:一把年纪还当什么白莲花! “我才想反问你,”冷眼看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康妃,穆谣沉声道:“老衡王对不起你,跟聂源枫有什么关系?是他让他爹去寻花问柳的么?是他怂恿你抛下他、跑回娘家的么?” 抛下幼子这件事,康妃心中确实有愧,可她怎么容许穆谣一个小辈如此指责她,张狂地回道:“这是他爹欠我的,他是我儿子,补偿我又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他是尽孝,不是补偿,请你有点自知之明,”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穆谣额头突突地跳,咬牙道:“而且也不是用牺牲自己的人生来尽孝,还有,你要他补偿你,那你又怎么补偿他?让他跟图门德结亲么?” 狠狠剜了康妃一眼,穆谣斩钉截铁地回道:“您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就算是出家,也不会跟图门德联姻。” 不理康妃狰狞的脸色,穆谣也是气在上头:“本来,身为晚辈,我不好说您些什么;不过,我们大越有一句话,叫‘阿意屈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我今天若是不出言劝说,才是枉为您的儿婿。” 喘了一口气,穆谣才不至于盛怒之下,口不择言,他努力平伏心情,方继续说:“您跟他爹是上一代的恩怨,无论是谁对谁错,那是你两人之间的事。 退一万步说,他爹真的欠了您,但您也作出了选择,捨弃大越的生活,回到故国,并把儿子过继给其他人,是您主动放弃母亲这个身份。” 他知道接下来的话是大逆不道,但他实在是不吐不快:“人不能什么都要,您在这二十年里完全退出了他的生活,再出现时,还要干涉他的终身大事?您凭什么?” 未等康妃回答,他便轻蔑笑道:“难道你想说,凭血浓于水么?你不要太天真,再深的感情,也有底线。你骗他一次,就是把他对你的孝心放在地上踩,更别说你对他全然没有付出,你以为这样单薄的亲情能消耗多久?” 眼中尽是寒意森然的愠怒,他接下来的话更是把康妃震得倒退了两步:“这里就坦白告诉你吧,这种骗小孩的把戏,不会有下次的,你们之间除了血缘,已经什么都不剩。” “你……”康妃双手不住发抖,目光仿佛要把穆谣碎尸万段,声音却明显不稳:“你少在这里虚张声势。” “随便你信不信。”穆谣已经对这个女人失去了耐性,看了一眼聂源枫的方向,压低声音说道:“他是你儿子,所以有些事不好开口,但我跟你,如果中间没有他,根本只是两个陌生人而已。”
第110页 接下来的话,他一字一顿,像是石头一般敲打在康妃的心上:“所以你别指望我对你能跟他一样,你故意破坏我俩的大喜日子,即便他不追究,我可忘不了,也不会忘。” “等等,”康妃此刻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飞蛾,拼命要挽回:“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成亲的日子。” “呵呵,”穆谣一手抚上额头,禁不住嗤笑:“你在塔他尔族二十多年,偏偏病危就跑回洨阳城,还聂源枫一来你就好了,天下有这么巧的事?他不是看不出来,只是想亲眼证实,好对你彻底死心。” 他斜睨了康妃一眼,对这个坏了自己婚事的女人,心中多少有点恨意,但还是想为聂源枫争取一下:“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明天我跟他就会回城,你若还有半分愧疚,就在他离开之前,好好关心他一次。” 说完,他没有再看康妃一眼,大步朝聂源枫跑去,随即便见那人迫不及待跳下车,向他张开双手。 “怎么说了这么久?”聂源枫搂住穆谣,吻过他的眉梢,左右看了看:“刚才还以为你们要动手了。” “你想多了。”穆谣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子:“不过看来今晚住不成蒙古包了,回去吧。” 聂源枫一愣,压下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酸涩,扶他坐上车后,才说道:“其实,你若真想住的话,还有一处。” “真的吗?”穆谣精神一振,听见马车就要驶动,忽然记起了些什么,急忙扬声道:“等等!” 他望向聂源枫,尴尬提醒道:“补品,还没有来得及给你娘亲。” 聂源枫听见后眼中一暗,仰后靠在蒲团上,不耐烦地吩咐车外的韦尘:“把那支千年人参拿去给她,其余稍后当作给镇北将军的见面礼。” 两人虽是急急忙忙从绫安城出发,但还是让陈大夫挑拣了不少补品带上,聂源枫方才气急攻心,直接把这事都忘了。 “我不是不捨得,”聂源枫望向穆谣,本想解释几句,却被后者笑着摁住手,又不自觉噤声。 “镇北将军是谁?”穆谣有意扯开话题。 “我爹的属下,我初次出征时,他曾提点过我。”聂源枫把他拉到怀里,下巴枕在他的肩上:“我们今晚把房圆了吧?” 脸一红,穆谣推了推他:“可是我很累。” “可是我难受极了。”聂源枫不依不挠,抱着他不松手:“忍了三天,快受不了。” 穆谣气结,泄愤般拧了拧他的胳膊:“说得好像就你一个人在忍一样,这马车颠簸得我都快散架了,还、还做那事,不得要了我的命?”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到了镇北将军府,拜会过老将军,被留下吃了一顿全羊宴,更是被唤来的旧将士灌了好几轮酒。 待来到聂源枫口中提及的另一处蒙古包时,两人都快累得走不动路,不得不打消圆房的心思。 “你知道么?不只娘亲,其实我也怀疑,我爹其实没有死。” 聂源枫喝得醉醺醺,一手拉着穆谣,死活不让他睡下: “倾尽衡王府之力都没找到尸体,外面的人都说,他宁可抛弃妻子,也要跟情人远走天涯。” 穆谣喝得不比他少,脑子晕晕沉沉,一边让韦尘赶紧找解酒汤,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行了行了,明天再说。” “我不要,”聂源枫死死拽着他的衣角,像撒泼的小孩:“你要是跟我圆房的话,我就不说。” “圆你个头。” 试着给他餵了几口解酒汤,都一手被拨开,索性不理他,穆谣自个喝完,一脚把醉成烂泥的聂源枫踢下床,再扔一张毯子下去,自己蒙头大睡。 “你做什么!”一觉醒来,不仅头痛欲裂,还发现有人正用那处蹭自己的腰,穆谣的内心是崩溃的:“你有病啊!” “我是给憋出病的。”罪魁祸首没有半分内疚,反是腆着脸凑了上去:“趁出发前还有两个时辰,赶紧把房圆了吧,不然去京城那么远,又是三、四天,受不了。” “不要,我头晕得很。”没好气地把他蹬下床,穆谣郁闷得很:“你去忙些别的,让我再睡一下,好几天没沾床了。” 聂源枫:“……” 正是这时,外面的韦尘来报:“王妃,康妃求见。” 两人听得一愣,穆谣确认般问道:“见我?不是见他?”他指了指聂源枫。 韦尘低头回道:“是您,不是王爷。” 聂源枫沉下脸,说道:“让她回去,就说王妃要休息,不方便。” “唉,等等,”穆谣不情不愿地拖着灌了铅的身体,爬起来穿衣:“我就跟她再说两句吧。” 他用手指覆上聂源枫欲言又止的唇,挑眉道:“就这一次。” 穆谣强打精神,一掀起门帘,便见康妃身后还跟着图门德,差点想反悔回去接着睡,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康妃今天依旧趾高气扬,抬起下巴问:“你知道我嫁过去之后,他爹多久就去找别的女人了么?” “不知道,没兴趣,关我什么事。”穆谣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呵欠:“有点累,没事我先走了。”
第111页 “等下!”穆谣的态度明显激怒了康妃,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喝道:“枫儿到底是他的儿子,你们熬不过一个月,他就会另结新欢,你到时怎么办?” “他要变心我能怎么办?”穆谣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瞟了她一眼,揶揄道:“不过我肯定不会去恐吓他的情人。” 被戳中痛处,康妃恨得牙痒痒:“你别后悔,” 说罢,她看了图门德一眼,后者心虚地低下头,方回过头对穆谣说:“我不会让他再去痴缠枫儿,其他的事你好自为之吧。” “彼此彼此。”穆谣懒洋洋地摆了摆手:这些人自我感觉怎么都那么良好? 再次爬上马车,穆谣忍不住摆出一张苦瓜脸,大吐苦水:“我真受不了,以后再也不出远门了。” 聂源枫自知理亏,安抚道:“不会有下次,”他眼珠一转,惴惴不安地问道:“刚才我娘亲找你做什么?” 慵懒地瞥了他一眼,穆谣回道:“她问我,能不能发誓一生只对你一心一意。” 舒服地把腿搭在聂源枫腿上,穆谣一手撑着腮,一手随意地戳了戳他满是期待的脸,说道:“我就说这事我还在考虑,毕竟京城那还有一大堆人觊觎着她儿子,感情好的夫夫,不仅有福同享,有绿帽也要一人一顶。” 聂源枫:“!!!”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美食种田文《小蛟夫》求预收_(:3」∠)_ 这周晚上10点-11点左右更新,笔芯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捉虫) 连日马车颠簸,再加上天气转凉,穆谣毫不意外地在回程的路上发起高烧,不得不在途中驿站足足停了一整天才缓过来。 为此聂源枫特地命人修书到尚书府,替穆谣延了十天病假,陪他回绫安城静养五天,把人养得面色红润,比以往更加白嫩可口;同时又命人打点上下,准备动身前往京城。 这天两人才吃过饭,依旧在花园里散步,聂源枫开口道: “其实,如果你想换个别的闲职,我可以吩咐人去安排一下。” 穆谣轻轻皱了皱眉,拍了拍他的手背,委婉应道:“我现在这个职位就挺闲适,我知道你是不想我辛苦,但这事你就别操心了。” 聂源枫本还想劝他几句,却听僕人来报:“王妃,有位苏姑娘求见。” “苏姑娘?”穆谣有些意外,挥手回道:“我等下就过去。” 看着僕人转身,穆谣忽地转过头问身边的聂源枫:“说起来,梓煜是不是前两天就回京城了?” “是啊,在我俩大婚之后,他就动身回去了。”聂源枫不知道他怎么会莫名提起程梓煜,便答道:“而且,媒官府的事,据说那位萧师爷都处理都不错嘛,他留在这也没什么事。” 穆谣依稀想起,当他告诉程梓煜,苏念柔想学丹青,是为了与颜二公子有共同话题时,对方脸上的表情让他记忆尤深。 他本以为按程梓煜的性格,肯定是得揶揄苏念柔一番,不料那人罕见地沉默许久,勉强扯起嘴角,说道:“我就奇怪,她没事学什么丹青,互相折腾。算了,就当做件好事,祝他们早日修成正果吧。” 当穆谣走到大厅时,便见苏念柔携着小厮正在等候,她身穿翡翠绣花百蝶裙,头戴镶银玫瑰白玉簪,想必是为了拜访特意打扮了一番。 “苏姑娘,许久不见。”穆谣温和地上前打招呼。 苏念柔一见穆谣进来,连忙站起福了福身子,回道:“穆大人、不,王妃有礼。” “不用改口也没关系,”穆谣笑了笑,抬手示意她坐下,问道:“怎么突然过来?是不是遇上什么事?” 迟疑片刻,苏念柔浅笑摇了摇头,说道:“我这次来,是想跟穆大人告辞的,颜夫人的身体已调理好,我稍后也该回京城看看家人。” 穆谣愣了愣,试探地问:“那你跟颜二公子以后打算?” 听见穆谣的话,苏念柔脸上的神情明显僵了僵,半晌方轻声回道:“颜二公子是位难得的青年才俊,可惜我俩有缘无分,只得就此作罢。” 两人之间有些尴尬,穆谣忍不住发问:“怎么会这么突然?” “并不是颜二公子不好,”苏念柔低下头,似是不敢对上穆谣的双眼:“强扭的瓜不甜,坦白说,我本不喜欢丹青,只是想着多接近颜二公子,才去学。” 笑容有些苦涩,苏念柔双手拽了拽衣摆,说道:“颜二公子醉心丹青,而我则是沉迷医术,我俩实在是南辕北辙。”她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不是程梓煜一直换着花样,想办法让我学下去,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穆谣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斟酌问道:“梓煜前两天离开,你有跟他提起这件事吗?” 听见穆谣的话,苏念柔绷紧脸,摇头强颜欢笑道:“让他一番苦心付诸东流,我心中有愧,实在不敢开口。” 这难不成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未等穆谣想好该如何问下去,又听她认真地说道:“我此后并不会在京城逗留太久,年后便打算南下行医,磨练医术,故此番来向王爷、王妃辞别,望多珍重。”
第112页 既然她去意已决,穆谣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嘱咐她几句注意安全,便就此别过。 无独有偶,翌日穆谣与聂源枫也启程去往京城,马车上,穆谣又提起这事,聂源枫看了他一眼,沉思后说道: “你要是有意撮合他们,可以让他们在京城见个面试试。” 穆谣想了想,担心道:“还是先探探梓煜的口风吧,开始时这两人明明互相不对付来着,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 “与其担心其他人,不如关心一下我们自己的事。”聂源枫故意把手往下探去,揉了揉穆谣那处,差点让他惊呼出声,恶劣地笑道:“回到衡王府,这次我们总得圆房了吧。” 半个身子都趴在他怀里,穆谣心中也是哀怨得很,成亲都好几天,两人大多数日子都是在马车上过的,互相解决都困难,更别提圆房了。 京城离绫安城很近,不过半天就到,两人匆匆换过朝服,随即入宫面圣。 这是穆谣第一次看见聂源枫穿朝服的样子,果真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禁不住又多望了几眼。 “怎么了?” 他的小眼神自然没逃过聂源枫的眼睛,把人往身旁拉了拉:“紧张?” 穆谣抿住嘴,轻轻摇头,在他穿越来以前,原身应该是在殿试时见过皇上,不过,那么多考生,皇上应该不记得他才是。 两人来到御书房时,皇上比穆谣想像中和蔼可亲: 皇上比聂源枫年长八岁,身着明黄龙袍,似是带着与生俱来天威;他的五官与聂源枫有几分相似,特别是一对冷峻犀利的黑瞳,让人感到深不可测。 一番慰问过后,皇上示意聂源枫先去外面等候,他想与穆谣单独商量几句。 离开前,聂源枫给了穆谣一个安心的眼神,没有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不知道皇上有什么打算,穆谣屏住气息,心里一时七上八下。 只见皇上从案上拿起两封奏摺,朗声道: “穆大人,朕此前收到了两封内容大相迳庭的奏摺,都是与你有关。” 穆谣心中讶异,脸上倒是镇定自若,问道:“不知道是所为何事?” “一封是请朕罢免你的官职,理由是上任两月即告假,且存在过失。” 皇上念过后,顿了顿,笑而不语望了他一眼。 隐隐觉得皇上是在考验自己,穆谣不动声色,低眉道:“请问另一封说的是何事?” 挑了挑眉,皇上似乎对他的反应颇为感兴趣,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另一封则是盛赞你为安抚当地受害女子的举措,并建议大为推广。” 一抬头,穆谣便见皇上望向他的眼神透着赞赏,顿时心安不少,又听皇上问道:“朕想知道,对于安抚和离或是被休弃的女子,你是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微微一笑,穆谣知道他提及的,即是自己在成亲前,向颜大人递交的建议。 “卑职确实存在失职之处,没有及时发现这些女子受害。” 穆谣脸色平静,沉着陈述心中见解:“妥善安抚弱小妇幼,一来彰显朝廷仁德,二来也是为了维持安稳必不可少的举措。 即便是和离或被休弃,问题并不一定是出在女子身上,但承受流言蜚语的,却总是女子居多。” 见皇上若有所思,穆谣又说:“因此,有必要为这些孤苦无依的女子提供一个庇护之所,一边让其学一门谋生手艺,一边让其重整心情。其次,通过照料孤儿,也可激发其心底的母爱。 另外,期望百年后,有后人料理,乃是人之常情,因此,卑职以为,即便是女修,也可为其适当放宽收养孤儿的条件。” “有道理,”皇上微微颔首,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如何了解到这些女子的想法?” 穆谣躬身回道:“此前卑职曾救下几名妇女,她们即便是已与夫君和离,她们的家婆却是不依不挠,大有不管不顾,要将人绑回去的意思。 所以,” 他顿了顿,恭敬地抬眼道:“卑职认为,今后,若是无故到孤独院滋事者,理应与扰乱衙门同罪处罚,以儆效尤。” 听过他的提议后,皇上想了很久,轻轻点了点头:“这样吧,可以先在绫安城内试行一段时间,如果可行,再推广到别处。” 穆谣听后大喜,连忙应道:“谢皇上!” “看来,皇弟的眼光不错。” 皇上含笑望着他,又道:“你坐下吧,接下来的事,与公务无关。” 随意地摆了摆手,皇上的语气舒缓不少:“听说你和皇弟去见康妃了,她有没有为难你?” 见穆谣一脸愕然,皇上失笑道:“她离开大越的时候,朕只有十多岁,但她的事,也是知道一些。” 重重嘆了一口气,穆谣见皇上的目光投向门外,语气中竟有几分怅然若失:“图门德的事,朕也知道,无奈不能马上替你们出这一口恶气。”又听他神色一顿,话中带上了几分杀气:“但你不用担心,以后朕不会再让他踏入大越半步。” “皇上言重,”穆谣惶恐地回道:“卑职现在身体已没什么大碍。” 深深望了他一眼,皇上慎重开口道:“源枫与梓煜比朕的亲手足还要亲,你往后也是朕的家人,不用如此拘谨。
第113页 康妃这次在你们大婚时做的事,朕都知道了;还有她先前对朕的叔父和皇弟做的事,朕和母后都记得很清楚。” 穆谣抬起头,见皇上眼中满是关切,又听他说道:“因此,你大可不必理会她,若是她为难你,自有朕与母后会为你出头。 只盼你与皇弟夫夫和睦,不要再重蹈叔父和康妃的覆辙。” “卑职明白。”穆谣低头回道,心里一时百感交集:皇上这算是认可了自己吧。 “好了,皇弟估计等急了,”嘱託得差不多,皇上也不好再留着他,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朕命人送了十二箱贺礼到衡王府,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稍晚再与礼部商量你的封号事宜,你先回去吧。” 封号?穆谣咂舌,难不成是聂源枫主意?他不好多问,郑重对皇上行了个大礼,退了出去。 当他走出御书房,四处寻找聂源枫的身影时,却看见回廊尽头,一位玄衣男子正神色激动地对聂源枫说话,后者则是满脸不耐烦,数次欲拂袖而去,禁不住那位男子拼命挡在他跟前,几度对他拉拉扯扯。 穆谣心中一动,放轻脚步,悄悄绕到柱后,起了想听听二人到底在谈些什么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穆谣:捉姦? 聂源枫:冤枉啊啊啊啊啊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捉虫) 玄衣男子身高七尺,比聂源枫稍矮一些,体态略显纤瘦,穆谣走近了才看清,他穿的是五品朱色白鹇官服。 那人眉毛细长,生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面皮白净,似是扑了脂粉,鼻樑小巧,两片唇瓣红得夺目,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阴柔。 此时他的双眼雾气氤氲,脸上泫然欲泣,连声音中都带着哽咽: “为什么?明明是我认识你在先,我爹是丞相,娘是二品诰命夫人,我还是五品侍郎,论身家论外貌,有哪点比不上那个区区七品媒官?” 这句话显然惹怒了聂源枫,他脸色一暗,眉间隐有愠意,冷声道:“这些本王都不需要,本王只要他就够了,你再对本王的王妃出言不逊,别怪本王不客气。” 男子面色顷刻变得惨白,眼中几近绝望,哀求道:“即使平妻不行,侧室也不可以吗?难道你要我当你的妾室?” “请杨大人自重。” 聂源枫话音刚落,忽地用力一甩手,被称作杨大人的男子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撞在宫墙上。 这句话不仅男子,光是穆谣在旁边听着也有几分心惊胆战,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聂源枫对人如此毫不留情,奇妙的是,他竟然一点不害怕,反倒对这人冷酷的另一面心生好奇。 “杨大人?” 男子喃喃复述聂源枫的话,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佝偻着背,像一条可怜的丧家犬。 慢条斯理地整理过衣服上的褶子,聂源枫嘴角往上撩起,那是一种极为不屑一顾的神态,话中透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身为五品侍郎,请杨大人务必自尊自爱,即使阁下不在乎自己的仕途,也替丞相大人想想,他儿子被发现与外族勾结,合谋杀害衡王王妃,会是个什么罪名?” 躲在暗处的穆谣心中“咯噔”一响:原来眼前就是绑架自己的帮凶之一,也是在两人大婚前下毒的主谋! 男子双腿发软,身体挨着墙边缓缓滑下,垂死挣扎般望向聂源枫:“难道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而接下来聂源枫的说话,可谓直接将他打下地狱:“除了情爱脑子里空无一物,甚至不惜买凶、下毒害人性命,这种妒夫,本王最是深恶痛绝。” 一旁的穆谣听得恍然大悟,只要换个性别,这位“杨大人”就是年轻版的康妃,难怪聂源枫会对他敬而远之。 嘴角轻轻勾起,穆谣徐徐从暗处走出,柔声向那人开口:“等很久了吗?” 一听见他的声音,聂源枫脸上冷峻的神色犹如融化的春雪,瞬间缓和下来,回过头快步走上前,一手搂上穆谣柔韧的腰肢,轻声道: “没有的事,我们现在去找母后,好吗?” 含笑点点头,穆谣视线望向倚在墙边的男子,明知故问道:“这位是你的朋友?” “不是,”聂源枫几乎是立马否认,凉凉瞥了男子一眼,回道:“这位是礼部的杨侍郎,刚好碰见而已。” 杨侍郎从未见过聂源枫对人如此呵护备至,眼前两人亲昵的样子,像钢针一般刺在他心上,他怨毒地剜了穆谣一眼,竟然一声不响便转身离去。 “他看起来脸色有点不好。”穆谣也不点破,低声问身旁的聂源枫:“封号是怎么回事?是你的主意吗?” 白了杨侍郎的背影一眼,聂源枫一边搂着穆谣往长乐宫走去,一边宠溺地亲了亲他的耳垂,回道:“是我提的,你既然不愿意换职位,封号总可以要了吧?” 穆谣咬了咬下唇,本想说“无功不受禄”,又听聂源枫叮嘱道:“等下要叫母后,千万记得。” 两人边说边走到长乐宫前,穆谣难得有几分紧张,聂源枫捏了捏他的手心,对他笑了笑,便牵着他往里走去。 宫门口的侍卫远远看见聂源枫,便已入内通传,待两人进入殿内,只见太后与锦平公主早已翘首盼望,意外的是,程梓煜也站在一旁。
第114页 “见过母后、姑母。” 两人行过礼,宫女把茶捧到穆谣跟前,他小心翼翼接过,低下头走上前双手奉上。 太后身穿绯色金线鸾鸟朝凤绣纹云锦宫装,戴宝石珠翠头面,手上戴着一串温润的白玉佛珠,脸上虽隐隐有几丝皱纹,眼中依旧神采飞扬,看得出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 “好,真乖。”太后接过茶,抿了几口,笑吟吟招手道:“过来让本宫好生看看,听枫儿说,先前路上病了几天,现在身体怎样?” 穆谣这才稍稍抬眼,见太后甚是关切,心中一暖,应道:“让母后担心,已经没有大碍。” 这声“母后”叫得很是悦耳,太后只觉这个儿婿越看越顺眼,握着着穆谣的手说道:“本宫让内侍省准备了药膳宴,今晚你们就留下吧。” 被晾在一旁,聂源枫听后看了程梓煜一眼,后者给了他一个无辜的眼神,便听穆谣应道:“谢谢母后。” 宫中的药膳宴果然不一般,里面不少菜式穆谣连名字都叫不出,宴会中,穆谣才知道,太后还让人准备了几千发烟花燃放,五彩十色把宫中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穆谣双亲很早就不在身边,还是第一次被长辈如此照顾,开始还有些无所适从,见聂源枫一脸坦然,这才放下心来。 宴会过后,太后和锦平公主也没捨得放开穆谣,让聂源枫和程梓煜自个找乐子去,一人一边拉着穆谣问长问短。 “我说那个康妃就是过分,当初她扔下枫儿一走了之,现在哪来的脸。” 锦平公主看起来比太后年轻一些,她身披如意云纹织锦宫装,举手投足豪爽大气,直言不讳: “依我看,太后对枫儿的养育之恩,比她大不知多少。” “也不能这么说,”太后浅笑回道,脸上却并无否定之色:“本宫很感谢她能让枫儿成为本宫的皇儿。”她话锋一转,望向穆谣:“若是康妃再为难你,尽管跟本宫说;枫儿也是,若是他待你不好,本宫一定给你出气。” 穆谣笑着应了一声,又听锦平公主提议:“你们离开京城之前,要不要也来公主府玩玩?这次回来之后,梓煜收心了不少,本公主跟驸马都想谢谢你俩。” “姑母言重了,”穆谣心下突然有个主意,问道:“可以带上一位朋友吗?她与梓煜也算旧识。” * 聂源枫与程梓煜被赶到御花园,没了长辈,兄弟两人一壶接一壶,自然放开不少。 “对了,你走了之后,苏姑娘来跟穆谣告辞。” 聂源枫乜了程梓煜一眼,心想正好试探试探他,装作不经意般问道:“你走的时候,没跟人坦白身份?” “没有。”程梓煜轻皱眉头,面上难得有些烦闷:“她眼里只有颜二公子,我说那么多干嘛?对了,她告辞去哪?” “据说她之后要南下游历,磨练医术。”聂源枫边说边打量程梓煜的反应,故意感嘆:“真是个了不起的姑娘,说不定能成为宫中女医。” “啪”一声放下酒碗,程梓煜目不转睛地瞧了聂源枫一会,咬了咬牙问道:“那她跟颜二公子怎么办?” 见他这副模样,聂源枫心里大概有数,随意回道:“没怎么办,她说她喜欢的还是医术,丹青实在是没兴趣。” “这女人怎么这样,”程梓煜别过脸,佯装生气抱怨道:“亏我还那么用心教她。” “那是,”聂源枫懒懒地瞄了他一眼,调笑道:“先前怎么不知道你对丹青感兴趣?明明小时候逃学逃得那么凶。” “我怎么也是个伯爷,你们学的我都得学好吧。”程梓煜不满地反驳:“再说,难道只有我一人逃学吗?你跟陛下以前还翻墙摔断腿了呢。” “这是有人在背后议论朕?” 半醉的两人一听见这声音,连忙起身行礼,方知道皇上已站在两人身后,又见他抬手示意道: “今天这套就免了吧,都坐下,朕好久没跟你们喝酒了。” 于是,当太后与锦平公主好不容易聊了个够,打算放穆谣回去,命人唤聂源枫来接时,听见的却是,皇上、聂源枫跟程梓煜三人在御花园已经喝到不省人事,两人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穆谣捏了一把冷汗,不得不又再好言安慰两位长辈一会,方跟着侍卫来到休息的宫殿。 两人住的地方正是聂源枫小时候居住的寝宫,太后显然是每天都让人收拾,不仅一尘不染,不少东西都原封不动;穆谣还在案旁木箱中找到聂源枫少时的习作。 这边穆谣已经沐浴更衣,等了足有半个时辰,累得眼皮都快打架,一身酒气的聂源枫才被内侍搀着进房。 “王妃!本王来了!” 聂源枫醉得站也站不稳,张开手直往穆谣身上扑,活像强抢民女的土财主。 “痛!”穆谣狠狠揪起他的耳朵,顿时让他痛呼出声:“你温柔点。” “不往你脸上来一巴掌,我已经够温柔的了。” 穆谣忍不住腹诽,又发现聂源枫忽然伏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他不抱希望推了那人一把,瞬间就死心:得,今晚又圆不了房,他恨!
第115页 更让穆谣抓狂的是,要是这人老实醉死过去也就罢了,半夜聂源枫起来吐了一次,莫名就开始折腾: “王妃,醒醒!” “怎么了?” 耳边吹落带着酒气的吐息,熏得穆谣差点揍人:“看避火图吗?” 胡乱推开他的脸,穆谣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等你酒醒再说!” 那人不依不挠,整个人覆了上来:“谣儿?” “你是不是找死?” 忍无可忍猛地把他踢了下去,穆谣把被子扔到他脸上:“有完没完?” 直到鸡啼声响,在地上睡了一晚的聂源枫,方勉强记起自己是如何又一次毁掉圆房的机会,差点想暴打昨晚的自己一顿,只得腆着脸爬到穆谣身边,讨好地亲了他一口:“小谣,你醒了吗?” 被闹了一晚上,穆谣满肚子火还没下去,眼睛都懒得睁开就踹了他一脚:“没醒,闭嘴。” 毫无求生欲的聂源枫又往他身边挨了挨,贴着他的耳朵悄声说:“窗外有内侍在听着,你能不能叫几声?要享受点,让大家知道本王伺候得你很满意?” 穆谣:“???” 作者有话要说: 穆谣:救命!有变态鸭! 聂源枫:老婆╭(╯3╰)╮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隐隐有相当不好的预感,穆谣把头埋进被子中,瓮声瓮气问:“你又想做什么?” “你上次说有人传谣本王有隐疾,身为王妃,你不觉得应该为夫君正名吗?” 聂源枫扒拉着他不放,四肢像无尾熊一般缠了上来: “来吧,让全宫中都知道,本王有多勇猛!” 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未等穆谣反应,聂源枫的手就不安分起来,嘴上煞有其事地说道:“不会让你太累的,只要放声喊就好了,要不要本王帮你?” “无聊!”穆谣背过身缩进被窝,不让他得逞:“你自己玩吧,我要睡觉!” “你这么无情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受伤,穆谣本来就耳根软,心想是不是对他太凶了,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见他扯起喉咙: “啊……” 穆谣:“!!!” “嘎……” 什么鬼?!这诡异的喊声让穆谣汗毛都竖了起来,抱着头捂住耳朵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不配合,本王自己上。”聂源枫答得一本正经,蹭了蹭穆谣的后背:“早上不难受吗?让夫君帮帮你不好吗?干嘛这么害羞?” 半刻过后,柔软的锦衾被抓得皱成一团,穆谣眼角挂着泪珠,双颊红得像醉酒,刚才的声音他光是回想都觉得羞耻。 聂源枫也没料到,他不过是藉口要帮穆谣纾解一番,现在自己反被那人动情时的叫声和模样弄得焦躁不已,又无处释放,徒添难受; 伸手捏了捏穆谣的脸,他哑声道:“你要是每天早上都这样,我就什么都不用做,守着你得了。休息一下吧,我上完朝,带你去郊外玩。” 有气无力应了一声,穆谣双腿软得打颤,身体都要陷进被褥中,“昨天的事就饶了他吧”,闭上眼之前,穆谣这么想。 等穆谣再次醒来,则是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的,忽地想到聂源枫下朝后,两人临走前还得跟太后告别,“腾”地爬起,不得不赶紧梳洗更衣。 聂源枫一下朝,便匆匆赶回来,一见穆谣已换好外出的衣服,不管一旁的内侍,响亮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双手抱着他的腰不肯放下:“这么快起来了?要不要再睡会” 穆谣对上他明亮的双眸,见他两眼弯成月牙,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便笑吟吟问:“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只见聂源枫眼珠一转,又趁机在他另一边脸上亲了亲,故作神秘地说:“有,我们现在动身出发,我等下就告诉你。” 佯装生气捶了他一下,穆谣嗔怒道:“这不正等着你一起去给母后告别嘛。” 等两人拜会过太后,坐上马车,聂源枫便拿起放在车中的纯黑半面面具,自然而然地戴上。穆谣见状,抬手制止道:“你做什么?” “习惯了,不喜欢别人老盯着我看,当然,你除外。” 两人相处得久,聂源枫调戏的话说得越发顺口,还趁机用手指颳了刮穆谣的腮侧。 “给我一个,我也要戴,”穆谣一挑眉,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让看见的人猜猜,谁才是正牌的衡王。” 无独有偶,两人今天穿的是同一套衣服:一身蝠纹金线滚边墨兰锦缎长袍,白玉镶金兽首腰带,系流云百福碧玉玉佩,一枝镀银紫檀发簪束起长发,果真如同画中走出的一对璧人。 区别在于,聂源枫身材英武,浓眉大眼,犀利凌厉若出鞘宝剑;而穆谣则高挑秀雅,两眼潋滟多情,温润如玉。 “你打的什么主意?”聂源枫听后愣了愣,让韦尘拿来另一个银色冰丝半面面具,亲手给穆谣戴上,打趣道:“万一有人猜错了,你要拿他怎么办?” “你到时就知道。” 奖励般在他嘴角印下一吻,穆谣兴致勃勃掀起车帘,便见路上不少百姓纷纷好奇地往车里瞧。
第116页 只见行人似乎都往一个方向去,他便问道:“今天人这么多,是什么节日么?” “你忘了吗?”聂源枫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答道:“今天是风筝节,郊外会很热闹,还有比赛。” “哦,”穆谣有些心虚地应了句,说来惭愧,虽已穿越了有一段时间,他还没背熟这里的大小节庆。 两人乘坐彩绘银顶马车,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郊外,便已见天上已飞了不少形态各异的纸鸢,五彩十色,让人眼花缭乱。 马车停在半山坡,虽然两人本意是低调出游,聂源枫为了不让人打扰,早派遣侍卫占下一大片空地。 “我们下去吧。” 聂源枫见穆谣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便让韦尘拿出准备好的纸鸢,牵着他下车。 纸鸢上画的是一对青色麒麟,威风凛凛,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从纸上腾飞。 眼尖看见一行小字,穆谣凑了过去:“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聂源枫握住他的手,脸上难得有几分腼腆,便听穆谣轻轻念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穆谣读完脸一红,又听聂源枫在耳边轻道:“等放了上去,就是通达上天,你不许后悔,以后只能与本王相守。” 没想到聂源枫认真起来,攻势这么猛烈,实在让穆谣有些招架不住,整颗心都要化在那人怀中,只任他从身后环住,握紧手中轴线,风筝便乘着大风扶摇而上。 那人温热的吐息洒落在耳廓上,这回轮到穆谣心猿意马,有意用头蹭了蹭他的下巴,开口道:“光站着有点无趣,我们去那边看看好不好?” 让韦尘去探了探路,聂源枫听完有些意外,问:“那边似乎是一些公子姑娘在吟诗作画,你喜欢看这些?” “我就想去凑凑热闹嘛。”穆谣少有地撒娇般说道。 一见他这个样子,聂源枫几乎是马上就服软,眼神示意近侍准备,对他连连应道:“现在就过去。” 当两人走近一看,便见数十只纸鸢绕着树被串成几排,又有好些人围在树前指指点点。 打听过才知道,原来这是那些公子姑娘出的主意,将自己的诗画书写在纸鸢上,集中放到一起,有意比个高低。 聂源枫与穆谣虽没有表明身份,但两人衣着华贵,气度优雅,脸上又都戴着丝绸面具,早已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有好几位大胆的贵公子,更是亲自上前意图与两人结识,即便被一旁的侍卫挡了下来,仍旧不死心奉上诗作、画作,希望能获得贵人青睐。 穆谣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致地欣赏树上的风筝,一时惊喜地扯住聂源枫,指着一只新挂上的纸鸢说:“你看,那画得像不像我?” 循着那人的手指方向一看,聂源枫神色一暗,那纸鸢上画的人一袭墨兰长衫,戴银色面具,而最让他恼火的还是纸鸢上的附诗: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竟敢当着他的面向他的王妃示爱,好大的胆子! 聂源枫咬了咬牙,便想让侍卫把那纸鸢给撕下来,又听穆谣兴奋道:“那边那只,好像也是画的我。” 搂住穆谣的手不自觉用力,聂源枫眸中隐隐透出愠怒,顿觉四周不知何处总有不怀好意的目光,都是冲着穆谣而来;他暗暗咬牙道:“这些画作千篇一律,诗词又文绉绉的,毫无新意,不如别看了吧?” 穆谣似笑非笑地瞄了他一眼,这人方才就恨不得把自己圈在怀中,心思可谓昭然若揭。 无辜地眨了眨眼,他故意拖长尾音回道:“可是我们还没看完,还有这么多呢,说不定往后会有别出心裁的。” “你想看什么,本王给你画,题诗也不成问题。” 他声音低沉,身上煞气压也压不住,特别是戴着面具,看着竟有些吓人。 穆谣不禁后背发凉,扯出一个笑容,软声道:“那就不看,回去车上?” 闻言聂源枫的神色方缓过几分,手又把他往身边拉了拉,巴不得直接把人拦腰抱起,好宣示主权。 等两人回到马车上,穆谣让侍卫放下车帘,取下两人的面具,又将双手环到聂源枫颈上,柔声问:“不生气了?” 见聂源枫别过头不说话,穆谣软软地轻倚在他胸膛,小声说:“那你现在知道,我看那些狂蜂浪蝶向你示好时,是什么心情了么?” 察觉到那人身体一僵,穆谣低头偷偷勾起嘴角,继续说:“只要你是王爷,身边就不乏向你投怀送抱的人,这并非你所愿,我也明白。” 聂源枫鼻息全是穆谣发间清新的皂荚香气,让他心旷神怡;而这人软糯的声线则如同泉水潺潺,流过他心间,把他身上的戾气都沖刷得一干二净。 穆谣顿了顿,手指勾起聂源枫垂落胸前的一缕长发,轻轻把玩,说道:“不过,若是有一天,你真后悔了,想着还是外面的花花草草更好,坦白告诉我,我断不会拦你,任凭你飞走。” 乌黑的发丝从指间滑落,他一手抚上这人俊美的面容,眸中波光流转:“即使过去再好,我也绝不会去寻一只断线的纸鸢,你明白我的意思?”
第117页 穆谣神态温柔,一字一句却斩钉截铁,不偏不倚全敲在聂源枫心上。 “不会有这一天。”聂源枫声音嘶哑,心尖发烫,用力把人拥紧:“我这只纸鸢的线轴就在你手上,若是线断了,我就只能随风飘零,孤苦无依,你千万要握紧。” 马车回到衡王府已过中午,聂源枫跳下车,正要伸手扶穆谣下来,忽地从墙边冲出一个人影,不顾阻拦朝两人奔来。 聂源枫下意识把穆谣护在身后,便见侍卫把那人团团围住,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只听那人声嘶力竭朝两人吼道:“聂源枫,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不过想嫁给你,有什么错?” 作者有话要说: 穆谣:狂蜂浪蝶真特么多,为了礼尚往来,我也要去招一些…… 聂源枫:生气,想揍人…… 有点卡文……明天双更结局_(:3」∠)_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来人鬓发散乱,双眼满布血丝,脸色惨白如纸,明明穿的一身锦衣华服,也掩盖不住满脸垮相。 “杨侍郎?” 穆谣想了一会才认出这人是谁,偏过头看了聂源枫一眼,只见身侧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聂源枫一手圈紧穆谣,昂起头望向崩溃的男子,语气有如逗弄一只垂死挣扎的耗子:“原来是杨侍郎,恭喜你即将与成平伯喜结连理,他日本王定必奉上厚礼。鑑于你二人马上就要大婚,本王劝你务必慎言谨行,莫要让未来夫君心存芥蒂才好。” “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瞪着两人,杨侍郎眼中闪过憎恨、愤怒、不甘,挣扎着要推开拦在身前的侍卫,歇斯底里喊道:“只要你让陛下收回成命,我以后不会再靠近你一步!” 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聂源枫懒得再掩饰脸上的轻蔑,回道:“赐婚是陛下的意思,本王万万不敢违抗皇命,杨侍郎小心祸从口出。韦尘,” 他斜睨了身旁的近侍一眼,冷声道:“替本王把杨侍郎送回丞相府。” “聂源枫!你为什么要这么绝情!你毁掉我一生吗……” 不顾几近崩溃的杨侍郎,聂源枫环住听得发愣的穆谣,贴着他的耳旁说:“不用理他,我们进去吧。” 一脸迷茫地被他带进府中,杨侍郎的哭喊声被厚重的红漆大门锁在身后,穆谣后知后觉拽了拽聂源枫的衣袖,问道:“他这是?” “今天早上忘了跟你说,”聂源枫丝毫没被刚才的事打扰,淡笑着亲了亲穆谣的额角:“没被吓到吧?我今天早上跟陛下提了,请他为成平伯与杨侍郎赐婚。” 穆谣停下脚步,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为这人的婚事操心,明明昨天那么厌恶。 便听聂源枫沉声道:“你可能不知道,他就是丞相的儿子杨渺,暗地串通图门德以及在府里下毒的人,主使都是他,本王断不会忘记他做的好事。” 连“本王”都出来了,穆谣哑然失笑,看来是多虑了,随即催促聂源枫:“那你倒是说清楚。” 挥退下人,聂源枫把穆谣拉近了些,伏在他耳边故作神秘地说:“论年纪,成平伯与姑母同辈,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但数年前,他身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说到这里,他语带嘲讽:“他勾引当时刚成亲的骠骑将军不成,对其下药,被捉姦在床。这位将军你我都见过,就是镇北将军和他的夫人,你还记得吧?” 被这话震惊得无以复加,穆谣想像不到,当时将军夫妻看上去是如此恩爱,完全不似有任何芥蒂。 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聂源枫颇有几分得意:“镇北将军的夫人也是将门之后,自幼习武,性格刚猛得很,当场就要提刀把成平伯那话砍下来。” 身上某处一凉,穆谣下意识往聂源枫怀里凑了凑:纵使这人是罪有应得,听起来还是很恐怖。 看出穆谣脸色不对,聂源枫安抚般揉了揉他的肩,继续说:“出了这种事,对两家也不好,当时知道这事的僕人、御医都被勒令三缄其口。后来将军自请调离京城,封号也改了,幸亏他曾是我爹属下,才让我偶尔知道了这事。” 幸灾乐祸般眨了眨眼,聂源枫神色一凛:“据说成平伯那以后就不举了,正好给杨侍郎个教训,让他以后都记得,再敢动歪心思,成平伯就会是他的下场。” 穆谣恍然大悟:杨侍郎以后恐怕就真是“无一无靠”,这招妙! 聂源枫露出一个恶劣的笑,英俊的脸难得带上一丝邪魅:“而且,你不觉得,成平伯与杨侍郎这两人,都爱觊觎别人的夫君,什么手段都使得出,简直是绝配吗?” 后面的话穆谣没怎么听得进去,他出神地盯着聂源枫的侧脸,想的却是:这人连使坏的样子,都那么好看,自己可算是栽了。 见穆谣默不作声,聂源枫一时会错了他的意思,垂眼委屈地把下巴枕在他肩上,闷声说:“你是害怕?觉得我对他残忍?” “你想多了。”穆谣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双手轻挠过他的后背,像给一只大猫顺毛,哄道:“我一向对朝中这些事知之甚少,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你有空多给我说说。”
第118页 聂源枫这才放下心,抬起头,讨好说道:“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我也是咽不下这口气,谁让他敢动我看上的人呢。其实我请求陛下赐你封号,也是怕你以后会被他为难,毕竟他是尚书府的人。” “啊,”提起这个,穆谣终于反应过来,半开玩笑般问:“以后他会不会使劲扣我的俸禄?” “他敢?”聂源枫眉间隐隐有怒意,周边的空气似乎都要凝结下来。 “没事,反正你有钱,我又饿不死。”穆谣赶紧扯开话题,这人生气的时候真是可怕:“不说这个,我上午的时候,让人请苏姑娘下午过来,傍晚一起到姑母家赴宴,到时看看梓煜什么反应。” 听他提起这个事,聂源枫顺势把昨天两人喝酒时的谈话告诉了穆谣,又道:“先让他们俩把事说开,其他旁人也没法插手。” “我说,”穆谣抬手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肌,揶揄道:“你之前还说我多管闲事,现在是改变主意了?” 握起他纤长的手指吻了吻,聂源枫笑道:“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饿了吗?用膳之后,要不要去看看陛下的赏赐?” 穆谣欣然回道:“好。” 僕人早把赏赐在偏厅摆好,十二个红木箱子,里面装的有玉碗玉碟、山珍补品、绫罗绸缎、名家字画等等,反正是衣食住行都考虑上了。 见穆谣看得眼花缭乱,聂源枫笑道:“没事,我到时让人全运回粼霜苑就是了。” 耐心等穆谣把玩够了,聂源枫牵住他的手,绕过偏厅,往后院起居处走去。 “这里的东西看起来都有一段年纪,这也是陛下赐的府邸?” 穆谣边走边四处张望,像刚飞进森林的小鸟,对看到的一切十分好奇。 “不是,我四岁前住在这里,后来就丢空了。” 聂源枫望着眼前的庭院,太久没踏足以前的家,竟有几分陌生。 感到穆谣身体一顿,聂源枫转头对他笑了笑:“不是早前回京时,听母后提起,我都不记得我在京城还有这么一处地。” 他带着穆谣来到内房,虽然已很久没住人,幸好早让人提前用薰香熏了好几天,屋中瀰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沉香香气。 内房不大,一张古朴的雕花镂空楠木架子床就占去了一半,边上挂着朱红幔子,上面铺着大红锦衾,一对绛红色的枕头上金线绣着两只色彩斑斓的鸳鸯。 两人在窗边榻上坐下,聂源枫把穆谣抱在自己膝上,哑声道:“这是我爹娘以前住的地方。” 他脸上神色复杂,穆谣搂上他的脖颈,额头贴在他额边,体贴地说:“你要是不想住这里,我们晚上就回去,反正绫安城也没多远。” 聂源枫摇了摇头,才想开口,便听侍卫在门外禀报:“王爷、王妃,苏姑娘到了,正在偏厅等候。” “走吧。”穆谣在他唇边亲了一口。 苏念柔今天穿着一身水蓝绢纱长裙,戴素雅的珍珠头面,一见聂源枫与穆谣,急忙起身行礼:“拜见王爷、王妃。” “不必多礼。”聂源枫与穆谣相视一笑,聂源枫开口道:“突然请苏姑娘过来,是因最近天气寒冷,姑母旧患发作,想让苏姑娘帮忙看看,也顺便与梓煜聚一聚。” 自然,这不过是藉口,总得找个理由,说服苏念柔一同到公主府。 “能为锦平公主诊治,是民女的荣幸。” 苏念柔低头回道,心中却是疑惑不已:即便是锦平公主身体抱恙,自有御医伺候,怎么会找上她?而且,听王爷还提到程梓煜,她忍不住追问: “王爷的意思是,程公子也在公主府?” “对,”穆谣对她笑了笑,温和地说道:“苏姑娘不必担心,就当是去吃顿便饭。” 三人各怀心思,不一会就乘着马车来到公主府,聂源枫和穆谣先向公主和驸马请安,才寒暄了几句,忽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来啦,都不在京城多玩一会吗?我听说……” 这说话声在看见穆谣身旁的苏念柔时,戛然而止,程梓煜张大嘴,半晌嘴边竟不自觉浮起笑意:“你怎么来了?” 苏念柔比他还惊讶,又听穆谣向公主和驸马解释道:“这位苏姑娘是苏御医的嫡女,在绫安城时,和梓煜一起,帮了我们不少。” “原来是这样,梓煜没跟苏姑娘添麻烦吧?” 锦平公主见儿子反应怪怪的,以为他又得罪了人家不自知,不禁对穆谣苦笑:“辛苦你们了。” 聂源枫与穆谣心想差不多,便没有点破,客套几句便入席,只待晚宴过后,想法子找了个机会,让程梓煜和苏念柔单独相处。 两人回到衡王府时天色已晚,分别沐浴过后,穆谣漫不经心地脱下外袍,说道:“你说梓煜跟苏姑娘能成吗?” 没听到回答,皆因方才他从屏风后出来时,坐在榻上的聂源枫像做贼被抓包一样,慌乱中把一本册子塞到蒲团下。 穆谣一眼就瞥见他那处支起帐篷,不用猜也知道他在看什么,本就有意等着那人主动过来,谁知这种时候,他反迟钝得跟块木头一样。
第119页 咬了咬下唇,穆谣低着头绕到屏风的另一面,一阵窸窸窣窣声过后,他对外面的人柔声说:“衣服上有个结系不上,你过来帮帮我。” 第60章 第六十章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几下,聂源枫咽了一口水,刚才他一直在忐忑,怕穆谣会不会以疲惫为由,又拒绝圆房,他是真的快忍不住了。 拖着灌了铅的双脚,走到屏风后,眼前的迤逦差点当场让他流下鼻血: 穆谣身上披着一件半透明的长纱衣,腰上系了一根松垮垮的带子,领子大敞,露出莹白的肌肤。 烛光明灭不定,聂源枫目光灼热,着了魔似的走上前,一手搭在带子上,一手情不自禁探进纱衣中。 这层薄纱是穆谣身上唯一的遮掩,有致的曲线在透薄的布料下若隐若现,手上白嫩细緻的触感,像是挑衅一般,彻底激起聂源枫心底的征服欲。 眼前人的双眼水盈湿润,面颊带着半醉的醺然,嘴边牵起一个媚人的浅笑,勾魂夺魄:“发什么呆?” 一个个疯狂的念头掠过聂源枫的脑海,他眼神一暗,松得快要掉下来的带子被他一手扯落,同时滑落在地上的还有那件碍事的纱衣。 这一晚过去,穆谣模模糊糊中明白了数件事,其中特别深刻的是,见过猪跑跟吃猪肉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譬如,他以为避火图这么厚的一本册子,要全试一遍,至少也得数月。 然而聂源枫用行动告诉他,一晚就够了,不仅实践了所有,甚至还能有变形,就是不知道,他是该先为夫君的创造力感动,还是该为自己的腰默哀。 其次,他还发现,即便王府里的家具丢空很久,但真的很结实,包括木桌、梳妆檯、屏风、床头的小茶几、衣柜门等等,不仅能承受两个大男人的重量,而且怎么摇晃都不会倒。 如果硬要说有哪里不满,那就是地板又凉又硌人,回去得让聂源枫铺上些厚实的地毯。 他眼角的泪珠才滑落,马上就会被聂源枫舔去,暴雨一样的亲吻沖走了所有理智。 那感觉实在是说不清,这一晚上,穆谣时而像漫步云端,时而像被卷中海浪中翻腾,朵朵烟花绽放不停在眼前绽放。 天色微微发白,折腾了大半晚,聂源枫把头埋在穆谣柔滑的发丝中,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餍足的轻笑。 那种被满足的幸福感几乎要溢出他的胸膛,穆谣总是时时刻刻都能给他惊喜,简直是让他欲罢不能。 不自觉地箍紧手臂,怀里的人发出一声朦胧的嘟哝,聂源枫平伏没多久,听见耳边的呢喃,身上又开始发烫。 天地良心,昨晚上半夜的时候,他起始时确实想狠狠欺负穆谣,想看这人在他怀泪水迷濛、无力哀求的样子; 然后他也如愿以偿,但其实并没打算让这人第一次这么累,谁知当他想着要收尾时,穆谣大概是已经神志不清,嘴上说出的不是告饶,反是:“再来……” 这是压垮聂源枫自制力的最后一根稻草,既然这是王妃的请求,他怎能不努力完成,接下来发生的事自然不能怪他。 犹如此刻,他眼中又闪起危险的寒光,覆在那人身上,正式开始新一轮征战。 不过,任谁一大早被吵醒,还是用这种方式,都会火冒三丈。 双手无意识拽住身旁的锦衾,穆谣皱起眉头,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便见那人又要为所欲为。 穆谣一时气结,抬手就要给那人一巴掌,可惜他全身乏力,手掌是甩了上去,不过是轻轻擦过,更像是调情。 “你醒了。” 聂源枫气息不稳,动作倒是一直不停。 “你是狗吗?” 穆谣觉得这么下去,搞不好连走路都有困难,怨恨地剜了他一眼。 而在聂源枫看来,这人眼角噙泪,嘴角红肿,昨夜的痕迹,如同娇艷欲滴的红玫瑰花瓣,散落在他白瓷般的肌肤,看来正是邀约一般。 “你说我是我就是。” 索性把人翻了过来,聂源枫含着穆谣的耳垂,对他爱不释手。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穆谣有点崩溃,那自己现在不就是被狗给那啥了? 待两人双双释放出来,穆谣已经气若游丝,伏在聂源枫的肩上,低声啜泣:“真的不要了,我会晕死过去。”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么说,这人有可能会更兴奋,但他实在是承受不住。 聂源枫自小习武,再加上常年行军打仗,体能跟穆谣这个书生就不是一个级别。 不要说区区一晚上,穆谣怀疑对这人而言,三天三夜都没什么问题,但他则真可能会晕倒。 “好。” 幸好聂源枫还算有点眼色,也知道穆谣的身体得慢慢调理,以后有的是好日子,没必要急于一时。 “我让人传早膳,要不要给你上点药?” 聂源枫把人抱在怀里,一边帮他按摩身上酸痛的地方,一边关切地问。 不提这事还好,穆谣听后一把推开他,愤愤说道:“滚开,我自己来。” 谁知道在上药的时候这人会做什么?!万一让他伤上加伤怎么办! 莫名被凶这么一下,聂源枫有点委屈,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僕人上了早膳,穆谣才察觉自己全身像散架一样,双脚发麻,一手上那人搀过来的手,才勉强撑起来。
第120页 罪魁祸首腆着脸凑上前,把他拦腰抱到桌前:“王妃受累了,我餵你。” 穆谣瘫倒在聂源枫怀里,连抬手指都嫌费力,使唤起人也理直气壮:“好好伺候本王妃,不然把你打出去。” 早膳过后,聂源枫还是不顾阻挠,给穆谣仔细敷上药膏,这次倒是安分得很。 两人腻歪半天,时间已不早,聂源枫本来也不是很想留在旧衡王府,早让人备好马车,把穆谣抱进去,趁着日落前赶回绫安城。 “这么大的王府,丢空不可惜?” 身后的衡王府逐渐看不见影,穆谣轻轻把手搭在聂源枫手背上,柔声问:“以后有空,我们还可以回来。” “不会,”聂源枫把下巴枕在他的头上,嗅着他发间的花香,心里一片宁静:“小时候在那里,记得的全是爹跟娘亲日日争吵,不回也罢。” “那现在呢?” 穆谣脸上染上两片红晕,捏了捏他的手:“还有我跟你的回忆呢。” 聂源枫心上一震,把人又搂紧了些:“你说得对,等下次过节,我们可以再来一次圆房。” 穆谣:“……”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亏他还心疼了一下,这人怎么满脑子就想着这些! 两人回到绫安城,穆谣的假期还剩下两天,理所当然被聂源枫关在粼霜苑这样那样了一番。 等他回到媒官府,已足足过了半个月。 “萧伯,这半个月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穆谣坐在案前,一边翻看近期的卷宗,一边问身旁的萧伯。 萧伯笑眯眯地看着穆谣,语气真诚:“回大人,一切正常。另外,恭喜大人成婚,大人与王爷果真是佳偶天成,羡煞旁人。” 抬头向他感激地笑了笑,穆谣不得不承认,萧伯实在是很有能力,自己走了半个月,府中事务不仅有条不絮,还处理了几单疑难杂症。 正当穆谣想开口向他求教时,又有杂役来报:“穆大人,颜大人前来拜访。” 穆谣赶紧起身出门迎接,便见颜大人带着赵师爷,正笑容满面等在门口。 “恭喜穆大人新婚。” 颜大人率先开口,现在穆谣是衡王王妃,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穆谣与他寒暄几句,又听他说道:“先前穆大人提出的几条建议,朝廷十分看重,已决定在绫安城试行,这都是穆大人的功劳。” 这事穆谣早就清楚,谦虚地推拒了几句,便见颜大人从袖中拿出一张喜帖,递了过来:“犬子下月将与赵师爷成婚,还望穆大人务必赏脸前来。” 语罢,颜大人身侧的赵师爷向穆谣行了一个大礼:“赵某能与颜公子终成眷属,全赖穆大人费心,请受在下一拜。” “不必多礼。”穆谣赶紧扶起他,接过喜帖,笑道:“赵师爷言重,恭喜两位。” 处理过媒官府的事务,穆谣一回到粼霜苑,正想跟聂源枫说颜公子的事,却见他正在书房中,看着一份卷宗若有所思。 他想着这人在忙,便转身打算在花园跟花花玩一会,等聂源枫忙完再去找他。 没一会,却见韦尘找到他,恭敬说道:“王妃,王爷想请你马上到书房去。” 心下狐疑,穆谣敲了敲房门:“你找我?刚以为你在处理正事,就没打扰你。” 一听见他的声音,聂源枫站起身,张开手抱住迎上前的人:“刚才得到京城的消息,杨侍郎下个月成亲,我们要不要去?” 白了他一眼,穆谣抬手拧起他的下巴质问:“去做什么?怕人家忘不掉你?” “不可能的。”聂源枫握住他的手,哄道:“我就问问,本来就想随便让人备礼打发掉。” “不说这个,我让人搜罗到了好东西!” 聂源枫两眼发光,神采奕奕,穆谣心中一动,只见他从案上的卷宗底下,抽出一本册子:“这本避火图,上面画的都是些没看过的,有几幅很适合在这里试试。” “你可收敛点,”穆谣无可奈何,推也推不动那人:“你这样,别人会说我蓝颜祸水的。” 聂源枫吻过他的腮侧:“你难道不是?我看着你,都无心其他事了。” 穆谣捧住他的脸,忽然忍不住低笑:算了,祸水就祸水吧,横竖是要祸害这人一辈子,自己也不算亏……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周日掉落番外喔 谢谢各位小天使一直以来的陪伴,评论和建议我都有认真看,对于一些bug和不合理的地方,接下来也会好好修改,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