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兽猎杀者》 第1章 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昏暗的光线中，陆明睁开眼睛。 透过厚实的遮挡布 一缕阳光从地下室窗格外射进来，给本来漆黑的地下室带来光明。 陆明侧耳听来听，他耳音极好，确定地下室是安全的，甚至地下室外方圆百米内都没什么声音，唯有死寂。 没有声音就是好声音。 他悄悄呼出一口气，在心中开始默念。 我是强大的求生者，我能战胜一切困难。 我永远不会吃人，我也永远不会被吃掉。 我会活得比所有人都长，走得比所有人都远。 例行的默念后，陆明在昏暗中环顾四周。 地下室不大，十平米左右，靠近街头的窗格被仔细遮挡，却也方便从内部掀起布观察外面。 通往外面的门被废旧家具封好，地面被铺上柔软的地毯，靠墙处仔细码放着一排物资。 而陆明枕边，左侧码放着一长一短两把刀，一把砍刀，一把西瓜刀。 右侧则是一把巨大的弓，和一把装着自制消音器的手枪。 此刻，陆明舒舒服服地在自己温暖结实的睡袋里，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那一缕阳光出神。 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不太好。 穿越来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他还是时不时感到荒谬。 前世，他本来是一个还算成功的商人，乘上时代的东风摸爬滚打，赚下不菲身家。 最难得的，是他始终保持本心，不与腐败者与作恶者同流合污，也算是建设家乡，修桥补路的善人，得以善终。 结果眼一闭一睁，陆明就发现，自己被百米高的怪兽骑脸了。 三年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那段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他只记得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身上。 这孩子似乎溺水后被救了上来，他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地上狂吐河水。 接下来，他就听到人们的惊呼声，远处的爆炸声。 他抬起头，看到此生难忘的一幕。 一只身高百米以上的巨大怪兽咆哮着穿过城市，所过之处尽是坍塌的建筑，人们的惨叫声，电网被摧毁的火花，与混乱的车辆鸣笛声。 那之后便是人群的混乱、城市的失序，军队介入然后溃败…… 然后，人类社会全面崩塌。 接着，便是这末世。 一个由怪兽主宰，人类流散的黑暗时代。 在这个过程中，陆明无人可以依靠，唯有艰难求生。 他也曾经试图加入某些幸存者组成的组织，毕竟，当社会秩序全面崩溃，抱团求生是人类的本能。 但最终那些组织都没能得到善终。 有些因内部资源、利益分配不均而解体，人们自相残杀，有些则遭到怪兽的袭击，人们走死逃亡。 两年前，陆明最后一次试图加入一个名为“体育馆”势力。 那里聚居着大约两百人，被一个颇有能力的组织者领导起来。 人们各司其职，有人寻找物资，有人负责和后勤，甚至连少数老人和孩子，都能在安然生活。 直到某个夜晚，几头小型怪兽在岗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摸了进来，几乎屠杀了所有人。 而它们身后的夜色里，某个十几米高的身影如魔神般伫立。 那一夜，陆明凭借自己过人的力量杀掉了一两只小型怪兽，逃了出来，有些人顺着他打开的突破口逃出生天。 但更多的人没有。 从那之后，他便成了一个独狼。 一个在这座城市中惬意求生着的独狼。 是的，惬意。之所以这么说，因为陆明在苏醒之后，发现自己得到了名叫“系统”的东西。 这玩意让陆明又爱又恨。 他听说过这种穿越者标配，但比起其他穿越前辈那种动辄赠予sss级天赋，功法之类的逆天系统，他分到的这个系统几乎没什么大用。 系统给他的身体素质稍微增强了一点，速度，耐力，力量，迅捷，以及反应速度。 但也只是一点，没到绿巨人和超人的地步。 还给了他一个所谓“天赋”。似乎他得到的所有身体素质与反应能力的强化，都与这个叫做“头领”的天赋有关。 但整整三年，他也没搞懂这个名字土里土气的天赋到底有什么用。 而这个系统明显是个死物，既没有说明书，也没法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除此之外，唯一有点用处的，好像就是有一个能兑换东西的系统商城。 商城里商品寥寥，偶尔替换，每天可以给他兑换一点物资。 这些物资包括肥皂、毛巾，男士内裤，重要的有比如饮水，饼干之类，有时候还会上架一点熟食。 量不大，兑换无任何消耗。 在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怪兽也刚刚降临的那几个月，人类世界刚刚失去秩序，因为某些人的囤货居奇和社会结构的崩塌，导致许多日用物资紧缺，包括食物。 在这段时间内，系统这些免费每日物资真的帮助了他很多。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陆明发现，系统能给他的帮助也就这些。 让他活着，但也就只是活着。 他依旧和其他人一样，会被怪兽追得满街跑。 依旧会在人类聚居区遭遇尔虞我诈。 也依旧会在深夜难眠时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藏身处的入口，恐惧于是否有怪兽忽然冲击来把他卡擦了。 想到这里，陆明叹了口气。 他举起一只刚刚兑换出来的，热腾腾的烤鸡，撕下一只鸡腿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着，含糊不清地低语着：“这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陆明一边想着，一边瞥了一眼地下室的窗格。 撕扯着流着油的肉食，陆明从睡袋里坐起来。 他静悄悄地伸了个懒腰，接近一米八的身躯在黑暗中灵敏而迅速地伸展着身体，仿佛一只黑色的虎。 他估计，这副躯体到目前也只有十五六岁。 如果不是有系统和前世的生存智慧，这样的年纪在这种末世其实很难独狼生存。 要么会冒冒失失被怪兽吃掉，要么更容易被同类坑死。 但系统给了他无视外部环境，尽情补充蛋白质和碳水的能力，加之全方位的强化，他现在的肉体力量和成长度堪称普通人的巅峰。 平心而论，对系统给他的加强，陆明还是觉得不错的。 这种强化虽然幅度不大，却是全方位的，其中最好用的就是增强后的五感。 黑暗的地下室在他的眼中与白昼无异。 他的嗅觉甚至可以远距离分辨出人类和巨兽的气味。 肺活量远超常人，可以长时间闭气，不发出任何最轻微的呼吸声。 而陆明的听力，更是足以完全覆盖方圆二三百米的空间，单靠听觉就可以在脑海中建立起一份周围环境的立体地图。 强化后的力量与速度固然重要，这种立体化听觉，才是他在末日安然生存，无数次度过险境的根本。 毕竟，再强大的人面对那些大大小小不同型号的怪兽都是弱小的。 他拼尽全力可以单杀一个甚至两个小号的怪兽，但他毕竟没有什么能通过杀怪兽或杀人不断强化自己的逆天天赋能力之类。 所以，时刻保持侦查能力更重要，毕竟活下来才有输出。 这么一想，路明忽然觉得，这破系统对自己还是挺好的。 虽然只给保底，但确实兜得住他。 正想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忽然从街上传来。 陆明眯了眯眼睛，他神色不变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悄无声息地踱到地下室窗格旁。 惨叫仍在继续，夹杂着人类奔跑的声音，依旧在持续。 “救命……救命啊！！！有人吗？！来救救我们，我妻子，我女儿！！我们……” 陆明就这么静静站在被厚布遮挡的窗格旁，没有掀起遮挡的布。 他眯着眼睛看着那块布，偏了偏头，听着那些惨叫声，无声地冷笑了起来。 第2章 小怪兽 在陆明由听觉构筑出的立体地图中，外面的街上并没有人。 末世之下，街巷荒芜，外面这条街上尽是破损的车辆、杂物、垃圾。 部分地面还有深浅不一的坑洞，以及奇怪的刮擦痕迹和爪痕。 而在街道尽头的十字路口中央，与陆明所在地下室直线距离百米左右的位置。 一头肢体细长的六足怪兽，正蹲踞在路中央一座废弃公交车的车顶。 它似乎是几种不同动物糅杂在一起的混合体，六个肢体长短不一，有狗的腿，人类的手臂，还有鸟类的足。 这几种肢体都被拉长到超过两米，而所有肢体都是从一团烂肉般的躯干上对称生长出来的。 那躯干依稀可以看出曾经是人类的躯干，但却被放大三倍，脊柱突出，所有肋骨都如牙齿一般突出分开，腹腔整个被打开，其中血肉蠕动。 怪物的头颅似狗似人，面部骨骼外露，空洞的眼眶中有血泪滴答而出。 它的口部被撕裂到耳根，但下颚被如蛇般的强壮肌肉牢牢固定。 它静静地蹲在车顶，而那些人类的惨叫甚至奔跑的声音，则是从它那大张着的嘴巴里发出的。 有人类奔跑时的脚步声，有不同人奔跑时惊慌失措的声音，甚至有孩子呼喊妈妈的奶声，以及男人的怒吼。 “救命啊！救救我啊啊啊！！！……妈妈，妈妈！……” 这头狰狞的怪物一面发出各种人类的声音，一面以猫头鹰一般的灵敏360度转动着脖颈，飞速扫视着十字路口的四个方向。 观察是否有愚蠢的人类被它引诱出来。 远处，地下室内。 陆明吃掉手头的最后一块鸡肉，又把鸡骨头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他认识这种怪兽。 在文明秩序刚刚崩塌时，媒体仍在运作，从零星信息里，人们得知，全世界的沿海城市都被身高在五十米到一百米之间的庞然巨兽攻陷。 随后是内陆城市。 这些怪物如巨神般肆破坏，悲哀的是，这个世界并没有奥特曼或者eva那种超规格力量帮助人类抵御危机。 不过，它们并不会针对单个人类袭击，人类对它们而言只是虫子。 在第一波袭击后，这些巨兽如入无人之境地踏平人类城市化后，要么窝在一个地方，将这里认作领地，要么便离开。 而对普通人更加恐怖的威胁刚刚开始。 在巨兽之后，一些中小型巨兽、怪兽也出现在了世界上，它们的体型在3-10米左右，个别也会突破二十米，但整体体型无法和那些被称为“泰坦”级的巨兽相比。 可对人类而言，它们更加致命。 因为它们真的会捕食人类。 此刻在街口的那头怪兽，便是这种中小型怪兽里相对较小，却也十分危险的一种。 人们称它为嵌合兽。 嵌合兽并没有某个固定形态，它只是一大团蠕动的肉块，可人类、动物等一旦被它捕捉，便会被融入它的躯体，以扭曲的形式结合在一起，再被挤出那一大团肉，成为一个新的个体。 陆明推测，这似乎就是这种怪物的繁殖方式。 在巨兽和怪兽中，嵌合兽的体型是最小一档，但对人类而言，动辄三四米的它们依旧属于人类的天敌。 更致命的是，这种怪物凶恶，行动敏捷，还有一定的智能，甚至可以模仿被吞噬生物的声音，设下埋伏。 陆明甚至怀疑，这座城市中的百分之七十以上人类，都是被这种狡猾而凶恶的怪物杀掉的。 仔细吃掉一整只鸡后，他咂了咂嘴，悄无声息用口型说道： “京中有擅口技者，生六足，头似犬，喜食人。” 他在黑暗中静默片刻，苦笑了一下。 没人能听到他的冷笑话。 然后，他的笑容凝固了。 因为，在怪兽的拟声中，他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那是真正人类奔跑的声音。 陆明慢慢吐出一口气。 他想不通，已经是灾难后第三年了，怎么还会有人类上这种当？！ ---- 街道上。 各类杂物，各种车辆残骸的遮挡下，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沿着街道边缘快速奔跑。 那是一个穿着破旧衣服，脸庞脏兮兮的马尾少女。 少女很瘦弱，脚步也算轻盈，她尽量不发出太大声音，但由于身后可能出现的追击者，她依旧再小步快跑。 向着街角的方向，向着死亡的方向。 而在她身后几十米，两个强壮的身影正追在她的身后，同样小心地伏身快步跟随着。 “妈了个巴子，这个小贱人怎么跑出来的！还往那边跑，那些声音明显不对，万一是那种怪物，我们都得交代在这！” 一个面目狰狞、眼角赤红的壮汉低吼着，他握紧手里锈迹斑驳又血迹斑斑的砍刀，低声喝骂着。 “哥，要么不追了？我们回去……”旁边的男人比壮汉略矮，但同样不算瘦弱，他有些胆怯地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低声问道。 “不追我们明天吃什么？！你个废物点心，不追你给我变出吃的来啊！”壮汉猛然回头，赤红的双目紧盯着自己这个愚蠢的弟弟。 “那就追……追吧哥。”矮些的男人瞬间哑火，看着哥哥双眼的血丝不敢作声。 高壮男人猛地回头，正看到前方少女的身影闪进一扇紧邻街道的破窗。 他握紧砍刀，咬牙跟上：“追！” ----- 夏小玲翻进一扇临街的窗，窗后满是杂物，她在破碎的椅子与肮脏的办公桌上滚了两圈才猛然落在地上。 她那肮脏单薄的衣服早就在逃跑中被划出许多道口子，刚刚翻进来时又有几片玻璃嵌入褴褛衣衫下的肌肤。 “呜……”少女忍不住呜咽了一声，因为疼痛，更因为想到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她想爷爷了。 可是前天晚上，爷爷在她面前被那三个畜生活生生肢解，她只能哭泣着，哀嚎着被锁在墙角，看着爷爷被他们分食。 他们也是人啊，可是怎么会做怪兽的行径？！ 其中有个畜生还想要对她行不轨之事，却被那个领头的壮汉呵斥住。 但她知道，壮汉不是为了救她，他说，要把她留到明天，自己会第一个“品尝”她。 各种意义上的品尝。 想到这里，少女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她顾不上身上的伤痛，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眼前楼道的黑暗中走去。 她打定主意，即使被怪物吃掉，也不能落到那些畜生手里。 这也是为什么她要往那些人声方向跑——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雏儿，两年前，体育馆基地被攻陷时，她就见到了那种怪物肆意捕杀幸存者的样子。 她牢牢记住了那种声音，并寄希望于身后的追捕者不敢往这个方向追。 正想着，她忽然听见，面前的黑暗中传来一道声音： “站住。” 夏小玲一个激灵，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双眼努力适应着建筑物内的黑暗。 此时正是上午十点左右，冬日的阳光正好，但这座建筑物内漆黑一片。 大灾变刚发生不久时，幸存者还很多，人们还没被小型怪兽捕杀得龟缩聚集，大家躲在能找到的建筑内，妄想通过简单遮盖窗户让怪兽失去兴趣。 最终，心怀侥幸的幸存者被捕杀殆尽，只剩下破败昏暗的建筑物。 夏小玲的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她看到眼前的走廊一侧，一个男人正靠在墙边，手握什么东西，偏着头看着她。 她看不清男人的容貌，只看到黑暗中一双闪烁着冷峻光芒的眼睛。 看着对方手中的长条状物，她的脸色愈加苍白。 --- 陆明看着眼前瘦弱的少女，没有动，只是抛了抛手中的利刃，没有说话。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离开精心在地下室搭建的简易避难所的。 强大的听力地图并没法详细绘制出任何发出信息个体的容貌，他之前以为逃跑的是个与小股聚居着分散的孩子。 如果是孩子又怎么样？陆明也不清楚，但他决定出来看一看。 路口那只怪物很麻烦，但他并不怕。只要在对方呼叫同伴之前动手，这样的怪物一两只还不是他的对手。 或许是他在末世求生的时间依旧太短，或许是系统源源不断供给他的食物让他在心底保留了一丝幻想或柔软，总之他最终还是拿起武器，来到地面，却看到这样的一幕。 少女侧对着破窗，楚楚可怜的容貌和明亮的双眼在陆明超人的视力下纤毫毕现。 十三四岁的年纪，四肢完好，没有被寄生或变异的痕迹，也不像是怪兽缝合成的——嵌合兽的活儿很糙的。 较严重的营养不良迹象，典型的朝不保夕求生者。 因为年轻动作还算敏捷，带伤，正在被追杀。 这是陆明一瞬间分析出的信息。 他没有立即同情心泛滥上去招呼。 末世之下，传统意义上黑白分明的道德观是不适用的。三年时间，足以让所有人变成兽。 眼前的少女可能是个惯偷，卖身者，杀人犯，人贩子，甚至更糟——一个诱饵。 一瞬间，陆明甚至打算转头就走，走之前还可以一箭把少女爆头。 他有把握在怪物闻着血腥味赶来之前抽身而退，不留痕迹。 夏小玲的目光逐渐惊恐起来，她分明看到，男人冷峻的眼神逐渐带上一丝凶光，一只手摸向背后。 忽然，她听到背后响起碎玻璃被碾过的哗啦声。 有男人的闷哼声响起。 她悚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在逃命的路上站定了好几秒！ 而现在，前有狼，后有虎。 下一刻，高壮的追杀者翻过破窗，侵入建筑。 双眼通红的男人落地后一个翻滚，迅速起身，另一个人紧随其后翻了进来。 “小婊子，还敢跑。”男人起身，他身高接近一米九，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极具压迫感。 高壮的人挥舞着手中的砍刀快步上前，另一只手直接伸向少女，但他并不敢真的砍伤对方。 实际上他很想那么做，可一旦出了血，不太远地方那头怪物必然飞速发现。 他曾亲眼见到那种怪物瞬间捕杀掉将近十个壮年男人组成的探索队！ 那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存在。 他打算恐吓住少女，抓住她带回去。 直到这时，高壮男人一边快步向前，一边伸出一只手的瞬间。 他才看到，有什么东西，从数米外快速接近。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看见的最后一样东西。 那是一截闪亮的刀锋。 --- 两个男人翻进来的一瞬间，陆明平静的目光泛起波澜。 从他们进窗，落地，起身的短短几秒。 陆明的目光飞速划过他们颤抖着的手指，布满血丝的双眼，略有震颤的身体，以及下意识保护关节的动作。 没少吃啊？ 他又快速看了一眼少女，对方则并没有此类症状。 “唉。” 陆明轻声叹息。他已经想清楚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不再靠墙，就在高壮男人向因惊恐而僵住的少女伸出手的瞬间。 陆明由静转动，瞬间挥手！ 短刀呼啸着脱离他的手掌，瞬间穿越十米不到的距离。 准准地钉进了高壮男人的双眼中央。 “噗”的一声，透过两层头骨和中间的浆糊，穿过后脑露出尖端。 高壮的男人还保持着向前伸出手的姿势，但他两只遍布血丝的眼睛却逐渐变成了滑稽的斗鸡眼。 那是他在生命最后时刻试图看清插在自己眉心的是什么东西。 伸出的手无力落下，另一只手的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呆住了。 然后，是恐惧！ 夏小玲惊恐地看着那把落地的刀锋，在寂静的建筑物内，以及同样寂静的街道上，这一声砍刀落在瓷砖地面上的声音异常响亮！ 忽然，她感到似乎一阵微风拂过。 夏小玲的余光瞥见，一个身影如幽魂般迅速而无声地掠过她的身旁，无视了高壮男人瘫软在地的尸体，而是一拳砸向另一个呆住的男人。 高壮男人的弟弟尚未从哥哥被杀的震惊中回过神，便被陆明全力一拳正中腹部！ 他并不瘦弱，长久的食人补充了充足的蛋白质，他的身高也接近一米八。 但此刻，他却感到自己仿佛被一辆车撞击命中，整个人直接双脚离地，呈c字形被带离地面！ 看着自己一拳把第二个人打出卡通效果，陆明动作不停。 在那男人几乎要飞出窗户的瞬间，一把拽住他的一条腿，再把他横着拽回自己身前，对准滞空的敌人的脖子，变拳为肘，竖着向下，全力一砸！ 被袭击的男人像一截断裂的木棍，瞬间落地，发出一声响亮的咔嚓声。 旁边的夏小玲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发生在三秒钟内的一切。 陆明摸了摸第二个人已经完全分离的脖子，确认对方彻底死亡后，抬头看了那个一直呆立的少女一眼。 夏小玲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长期饥饿，持续惊恐，拼尽全力的奔跑，以及目睹突发的死亡后，少女的精神再也支撑不住了。 她最后的念头是，自己完了。 这个忽然杀死两人的，绝对是个人形的怪兽！ 第3章 你一定就是王铁柱大哥! 就在陆明干掉两人的同时。 窗外的街道，十字路口，六足的怪物豁然起身！ 它听到了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并隐约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不再蹲踞的它身高超过三米，同时停止发出诱导声，而是四处转动丑陋的头部，辨别着方向。 几秒后，它用力一蹬，向着某个方向快速奔去！ ---- 陆明看着少女瘫软在地的身躯，皱了皱眉。 同时，他听到了远处的声音——有多足的巨大动物奔跑而来。 “还是惊动了它……真麻烦。”陆明不满地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在两具尸体和一个昏迷少女之间，原地跳了两下，伸了伸懒腰。 他没有多看一眼尸体和少女。这都不重要。 接下来才要仔细应对。 “唰！”一把砍刀从他的袖口落下，陆明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背后的弓很稳，枪在怀里，双刀在手。 “临时避难所不要了，反正也是十几个避难所中的一个。 “来的小怪兽，两个以下就杀，杀完了就跑。 “就这么决定了！” 陆明闭上了眼睛。 但实际上，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调动起来，凝神细听。 他的直觉漫过漆黑的走廊，如无形的触角攀爬出破窗，摸过整个街道。 扫过方圆百米的空间。 有六组的生物如一只庞大的蜘蛛，狂奔而来。 “找到你了！” 陆明慢慢躬身，双手交叉持刀在身侧，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半蹲在走廊中央。 他的肉体力量究竟有多强？ 陆明自己并不知道，他只知道，无论面对什么敌人，什么怪兽，只要有一战之力，那么必须全力以赴。 窗外，有序的奔跑声迅速接近，下一秒，一个庞大的身影整个遮蔽了破窗外的阳光！ 嵌合兽巨大的身形扑向窗户，又在接近的一刻蜷缩起身体，完美穿过窗户。 敏捷，迅速，怪物的身躯裹挟着巨大的力量扑向陆明！ 陆明看到，它那张开的胸腔，如牙齿般变异的巨大肋骨，共同组成一张血盆大口，扑向他的脑袋。 但，太慢了！ 对陆明而言，这种攻击简直就是把脖子伸到他的刀下。 下一瞬，陆明的身体猛地弹起，如拔地而起的长虹，迎向怪物，而他交叉的双手上，一长一短两柄利刃交叉斩击而出，呈十字形挥舞出两道匹练的刀光！ “唰——咔擦！” 刀锋裹挟着巨大的力量，深深嵌入怪兽的身躯，而后去势不减，将它变异后的强壮身躯斜斜劈砍出两道深且断骨的伤痕！ 所谓十字型的斩击，其实是双手两道连续的劈砍，这两刀砍得结结实实，巨大的力量通过刀锋传导，甚至直接将嵌合兽重新砸出了窗外。 怪物沉重的身躯重新砸在街道上，它那足以模仿各种人类声音的口器发出凄厉的惨叫。 陆明重新站定，抬起手看了看，短刀依旧完好，相对长的砍刀则已经断开——刚才那声咔擦声，就是刀头卡在怪物脊柱里断裂的声音。 陆明随手抛掉断刀。 此地不宜久留，嵌合兽的惨叫声很可能会吸引来同类。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一是独自转身迅速逃离，二是带上昏迷的少女。 正想着，陆明低头看了一眼，却迎上一对瞪圆的双眼。 --- 夏小玲愣愣地看着这个刚刚把怪兽劈飞的男人。 怎……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能与那种怪兽抗衡……不，是打败？！ 他还是人吗？ 实际上，她并没有昏迷多久，只是失去意识了一瞬。 在巨大的不安和恐惧逼迫下，夏小玲快速苏醒，却看到比刚才更加震撼的一幕。 她从未见过有人能……等等，难道是他？！ 一个已经有些模糊的身影迅速浮现在夏小玲的脑海。 两年前，燃烧的体育馆，横冲直撞的怪兽，绝望的人们…… 以及那个一人一刀斩杀两头怪兽，为幸存者们打开突破口的，神一样的男人。 那个强大到至今被幸存者们传颂的独狼…… “王铁柱！是你！” 陆明：“……” 老子当年就不该随口报这个化名！ 陆明面色抽搐地看着这个忽然醒过来的少女。 对方很有可能也曾经在体育馆聚集地生活，甚至可能认识自己。 只不过陆明依仗系统商城和过人的身体素质，对大多数人不假辞色，因此完全不记得这个少女。 他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脸色一变。 过人的听力让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在百米之外快速奔袭而来！ 脚步声多但有序，夹杂着野兽奔跑般的喘息声。 嵌合兽！数量不少于三头！ 跑！ 陆明半点没犹豫，他一把抄起地上的少女，扭头向着黑暗的走廊狂奔而去。 绝不冒险，绝不犹豫，超过两个绝对不打！ 夏小玲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便发现自己像一袋面一样被王铁柱扛在肩膀上。 她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勉强抬起头，发现那扇破窗正在快速远去。 他跑得好快！ 这种奔跑速度，甚至让夏小玲想起末日之前和父母出去玩时，坐在汽车的感觉。 但他要带自己去哪？难道他要对自己…… 夏小玲的心悬了起来。 可这个男人表现出的强大战斗力，让她不敢有任何反抗。 “王铁柱，你……你不要吃我好不好……我不好吃的……” 夏小玲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嘴在陆明狂奔的过程中被灌了风，说话声音有些模糊。 陆明以一个背口袋的姿势背着少女，一只手按住她的臀和大腿后侧，少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陆明一面迅速转过走廊，三两步窜到一个转角楼梯的二层，一面翻了个白眼。 吃你？就你这小个儿，有二两肉吗？嗯……等等，好像还是有的。 感受着肩胛骨传来的柔软和手掌上的丰腴，陆明改了口。 但小爷我为什么要吃你？系统商城里哪件不比你好吃？ 烤鸡不香吗？麦当劳不香吗？佛跳墙不香吗？玉芝兰不香吗？ 吃你？您配吗？ 这些话陆明懒得说，他只是扛着少女像一只猴子般飞快爬着楼梯，瞬间就从一楼窜到四楼，并继续向上。 破窗外的街道上，三只由人类、动物甚至其他怪兽躯体拼接成的嵌合兽迅速赶到。 领头的一只格外高大，即使蹲踞也接近三米，如果站起，它的身长度恐怕超过五米。 它那巨大丑陋的头颅上，一道深深的疤痕纵贯而下，从头顶延伸到颈部。 其中两只较小的看着地上那头身受重伤的同类，小心地嗅了嗅。 然后猛地低头开始撕咬。 仍未断气的嵌合兽发出更加凄厉的哀嚎声。 高大的头领嵌合兽没有参与这场盛宴，它静静地蹲伏着，目光透过破窗，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以及幽深的走廊。 随后，它伸出一只有力的前爪，一把抓起一头在大快朵颐的同类把它的头硬生生按在破窗边缘的碎玻璃上，横着一拉！ “嗷——！”小号怪物吃痛哀嚎，另一只也不敢再吃了。 它们畏惧地看着自己的首领。 巨大的首领级嵌合兽伸出一只前爪，指了指破窗内的走廊。 自始至终，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比起这些同类，它仿佛是一个沉默的……人。 随着它的动作，两只普通嵌合兽咆哮一声，前后爬进破窗，飞快追击而去。 这头巨大的怪物则抬头看了看。 这是一栋五层建筑，破败，但依旧坚固，建筑内漆黑一片。 “咳咳咳咳咳……” 这怪兽的喉咙竟然发出一阵类似笑声的低沉回响。 随后，它人立而起，超过五米的庞大身躯完全趴在建筑外侧。 而后安静却迅捷地沿着建筑外立面，开始向上攀爬。 第4章 机甲与怪兽，钢铁与雷鸣 “咣！” 这栋建筑的顶层，被拴住的楼顶门被巨大的力量一脚踹开。 陆明伏身窜到门外，迅速环顾四周。 他已经听到了楼下有嵌合兽飞奔的声音，两头。 不过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从第一个被他杀死的高壮男人兵刃落地，就注定那头嵌合兽会赶来。 而那头怪兽被他杀死的哀嚎，也必然会引来同类。 陆明对此早有对策。 在地面逃跑，路线会受限于街道地形和残骸，反之，以他的身体素质，在屋顶逃生几率大得多。 而这栋建筑的顶楼与其他建筑相连，陆明有足够的信心用跑酷的方式从楼顶逃离。 这一整个街区的楼宇高度都是规划过的，本是一大片欧式风情区，每栋建筑的高度都在四五层左右，楼宇相连，跑起来很舒服。 他托了托肩上的少女，而此时的夏小玲已经被他上楼时的速度甩得七荤八素。 陆明正要向楼宇一侧突进，忽然警觉地看向一旁。 建筑物朝向街道的一侧，一头巨大的嵌合兽缓缓露出头颅，六肢并用爬上了顶楼。 它庞大的身躯迅速覆盖了一块不小的面积，那丑陋变异、骨骼外露的头颅扭向陆明。 数只眼睛盯着他，目光中迸发出仇恨的光。 陆明：“？” 这么看着你爹干嘛？你难道还认识……我？ 陆明愣了一下，他仔细看着那头怪物头颅上深深的疤痕，陷入沉思。 难道这是我劈的？什么时候？ 算了不重要。 陆明嘿嘿一笑，扭头就跑。 劈你就劈你了，怎么滴？有本事来抓你爹啊！ “吼——！” 巨大的嵌合兽首领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快速追赶了过来。 一人一兽，一追一逃。正午的阳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a城已然荒芜的建筑楼顶飞奔着。 奔跑中的陆明半点不慌。 他清楚，长途奔袭并不是嵌合兽的长处，它们更擅长伏击与诱敌。 他必然是跑得掉的。 “今晚吃什么呢……” 陆明甚至有机会走神思考晚上吃什么，那似乎与他有仇的怪兽已经被他越拉越远。 忽然，他听到一个声音。 声音还很远，且与他奔跑的方向相对而来。 但那声音却让他睁大了眼睛。 那是他快三年没有听到的声音——汽车的引擎声！ 怎么可能？！ 一瞬间，陆明甚至以为自己过人的听力出现了幻听症状。 无数血的事实证明，在怪兽密布的城区开车死路一条！ 这三年，所有幸存者都已经默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人类已经不再位于食物链的顶端了。 自从三年前的怪兽灾变以来，a城最强大的生物，就是盘踞在市中心“金融街”位置的那头百米以上的庞然巨兽。 其次，是那些随之而来的中型怪物，比如占领了体育馆的那头，a市河道和水网系统中的某个巨大身影，以及其他数头十米以上的怪物。 再次，是嵌合兽等多种不同类型的小型怪兽。 最后才是幸存者们。 陆明曾远远看到那头如山般的巨兽随手抓起十几米大的怪物扔进嘴里。 也曾看到那些中型巨兽肆意猎杀嵌合兽，就像嵌合兽捕食人类一样。 如今，在这座城市，人类只能算食物链中下层的小动物。 陆明相信，这种情况绝不止局限于a城，至少从传媒和网络彻底断绝前那些杂乱的信息看，人类的每个主要城市都有至少一头巨兽存在。 这些“占领区”，也必然衍生出同样的中型怪兽和小型怪兽，以及由此形成的怪兽生态。 当然，中型和小型怪兽也会彼此捕杀，就像人类也会杀害甚至吃掉同类。 但总体而言，这个食物链真实而残酷，自上而下，等级森严。 也因此，在a城开车绝对是取死之道，轰鸣的引擎声不仅会吸引小型怪兽，甚至可能惊动中型怪物。 乃至市中心那头“泰坦”。 可此时，那汽车引擎的声音，甚至就是朝着市中心去的！ 这怎么可能！ 陆明压下脑海中翻涌的思绪。 他迅速回头看了一眼那已经被自己甩得很远的巨大嵌合兽首领，然后下了一个决定。 他忽然改变逃跑路线，翻越一栋建筑外沿，然后循着引擎声一侧狂奔而去。 他要看看那吃错药的车队是怎么回事。 而此刻，这片街区，无数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属于人类的或不属于人类的，全都将目光投向那条引擎声轰鸣的街。 ---- “……” 干净整洁的车厢内，无人出声。 堡垒都市最训练有素的机甲作战部队，此刻整装待发。 身为尖刀部队，他们此行的任务是探查a城情况，对城郊，乃至市区外部进行摸底，并将探查情况上报，以制定后续收复计划。 一方面，堡垒都市需要a市的河道水文信息，以此研讨通过河道联通其他堡垒都市的方案是否可行，另一方面，也是探查幸存者信息，视情况决定今后是否为堡垒都市注入人口。 他们这次的任务之一就是试探a市外缘中小型怪兽的战斗力。 另一方面，则是探查城市中央的巨兽——“泰坦级奇美拉”的实力虚实。 如果说第一个任务还算正常，那么第二个任务可谓九死一生，因此后者也没有硬性要求。 车厢内，身着外骨骼装甲，配有ar步枪的战士们屏息凝神，保存体力，为有可能发生的接触战做准备。 只有少数更加年轻的战士时不时抬起头，偷偷瞥一眼车厢尽头那个端坐的窈窕身影。 那是一个高挑美艳的女人，厚重的作战服也掩饰不住凹凸的身材，她头戴重型作战头盔，遮挡着盘起的秀发与过分艳丽的面庞。 身为海城最优秀的机师之一，方寒茉见过太多仰慕者的目光，也因此对队员们的偷看熟视无睹，没有过多责怪。 此时，身为这次行动的总负责人，队长及机甲驾驶员，她只感到自己的眉心一突一突的。 这是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全世界的所有的机师，都需要一定程度上与自己的机甲实现共感。 即使没有机甲，他们也都是比普通人更强大的战士，需要让自己的身体素质能够承受机甲的异星合金骨架与变形齿轮。 同时，驾驶员们还要训练自己的精神强度，以承受长时间与机甲连接的精神负担，这个过程被称为：点燃火种。 这使得每一个驾驶员的精力都非常过人，第六感也非常强。 而身为四阶机师，方寒茉的预感往往十分准确。 这次任务恐怕不会太顺利，很有可能遭遇一场硬仗。 “希望这些小子都能平安回去……”扫视着装甲车中这些优秀的战士，方寒茉在心中默念。 正想着，司机的一声惊呼忽然传来。 “那是什么？！” 方寒茉一惊，她迅速穿过宽敞的车厢，来到驾驶席后，看向前方。 很多年后，她依然会想起这一幕——她初次遇到陆明的这个荒诞瞬间。 透过车窗，她看到一个人在飞。 准确地说，在行驶的车辆两端不断后退的街道建筑上，一个好像背着什么东西的男人，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建筑间跳跃！ 他就这么和车辆保持着相近的速度，在建筑间飞驰，似乎在观察着车队。 而他身后，还有一头小型怪兽中体型相对庞大的个体，在咆哮着追逐他。 方寒茉缓缓睁大美丽的眼睛，掩藏在全覆式战术头盔下的面庞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怎么可能？ 人类怎么可能有这种速度？ 即使是强化到非人程度的五级机师，也无法这样移动，或者说……这到底还是不是人？ 难道……这三年来，堡垒都市之外，已经有人开始产生变异？！ 向猴儿的方向定向突变了？ 想到这里，方寒茉迅速对装甲车的驾驶员说道：“告诉车队，不要启动外部火力，我亲自出去看看。” 清冷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驾驶员不敢怠慢，迅速即将她的指示传给车队其他车辆。 方寒茉转身扭腰，她窈窕的身影穿过坐满两排士兵的走廊，到装甲车的后方，轻巧地跃入装甲车下层。 她跨上一辆造型十分科幻，覆盖着装甲的粉红色摩托，俯身，摩托后方延伸出顶盖，将趴在摩托上的她进行了三个方向的保护。 装甲车的一侧迅速弹开，在引擎的咆哮声中，方寒茉驱车冲了出去。 --- 陆明踩踏着建筑屋顶，向着车辆引擎轰鸣的街道快速奔去。 巨大的嵌合兽头目在他身后咆哮着，它的躯体虽巨大，可动作却不够灵活，好几次险些掉下高楼。 被他扛在肩上的夏小玲此时已经麻木了，顾不上自己柔软的腹部在男人肩头个硌得疼，她木然地看着身后那怒吼的怪物。 她没来由地想，它好像一只被溜的狗啊…… 陆明根本没在意夏小玲，他都快把肩上这个少女忘了。终于，在转过一栋楼顶的遮挡广告牌后，他看到了那招摇过市的车。 准确地说，是车队。 陆明的双眼圆睁，他震惊地看着那车队，喃喃自语：“我不是在做梦吧……”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车队！ 这是由三辆重型卡车、四辆轻型装甲车组成的车队，所有车辆都带有明显的军用风格。 其中，三辆重型卡车根本就是科幻风格的样子，车头、车身全都带有厚重装甲，车长接近两辆大巴车，宽距远超悍马，高度接近三层楼。 这些卡车的车顶还带有多台一体高射炮，钢铸的炮口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寒光。 高射炮有球形驾驶舱，陆明分明看到，每一个炮舱内都有一位身着重型作战服的战士。 更夸张的是，这些巨大的卡车并没有车轮，每一辆车都由三组履带负载，车尾甚至有着明显的涡轮增压结构。 这些钢铁巨兽前后，各有两辆装甲车开道。 装甲车同样狰狞而坚固，依稀可以看出是类似“布法罗”装甲车的强化魔改版。 只是与那三台巨大的卡车相比，它们甚至被衬托得有些娇小。 陆明终于明白这些车辆为什么敢于在怪兽统治的城市招摇过市了。 普通的小怪兽根本没法威胁到它们，一旦靠近，恐怕会被直接碾碎。 遍布残骸的路况也根本不是问题，无论是汽车残骸还是其他什么，都会被车队直接推开或碾过去。 “好家伙……这些是专门针对怪兽的设计吗？难道……那个有关安全城市的传言是真的？这个世界的统治机关仍然没有失效？他们只是藏起来了？” 陆明一边想着，一边以更快的速度在楼宇间飞奔，跟上车队的速度，继续观察。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其中一辆巨大的卡车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这是一种毫无根据，玄而又玄的感觉，若有若无，却十分真实。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陆明从未有过类似的体验。 陆明仔细感受着这种独特的吸引力，完全没发现，身后的怪兽已经跟不上他了。 忽然，他看到其中一辆卡车的履带旁弹出一个舱门，一辆覆盖着装甲的粉白色的摩托车迅速从中弹出落地。 摩托车上的骑士被装甲覆盖保护，但以陆明的眼里可以看到一些细节，那分明是一个身姿婀娜的女人。 只见那辆车飞速脱离车队，迅速靠近在建筑物之间跑酷的他，并以与他相同的速度平行行驶。 摩托车的顶部装甲展开，全身覆盖在护甲与胶衣之下的女骑士保持车速不变，抬起头向他挥了挥手。 陆明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该说点啥？ 您好，您吃了吗？ 到了末世三年，已经没有任何幸存者敢用挥手这种旧时代的礼节轻易向别人打招呼，或者回应对方。 你怎么知道那是不是陷阱，亦或者发起攻击的信号？ 幸好，陆明身后的“大尾巴”打破了他的尴尬。 一声刺耳的咆哮从身后响起，陆明警觉地矮身，再次加速，然后才回头观察。 只见那头巨大的嵌合兽终于支撑不住，它在一次飞跃中没能抓住陆明刚刚轻易越过的建筑物边缘。 它连滚带爬地栽了下去，在惯性的作用下，斜斜地砸向女骑士！ 陆明一惊，他下意识大喊：“躲开！” 这是他多日来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长时间没有说话，尽管从未缺乏饮水，但这声呐喊依旧有些嘶哑。 但那女骑士却分外从容。 她淡定地看了一眼头顶，似乎那不是两秒钟后就要落在自己头上的高大怪物，而是一片落叶。 她又看了一眼陆明。 陆明甚至觉得，她似乎对自己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她的容貌都在头盔下遮挡看不清楚。 但他的心头就是有这种感觉。 她太淡然了。 接下来，电光火石之间，陆明的世界观被颠覆了。 他看到，女骑士猛地一矮身，整个人似乎直接“钻”进了摩托车中！ 这并不是形容词，她真的整个沉入那台两米多长的特制摩托里，而后，这辆摩托的结构开始改变，部分装甲开始翻转，车轮的位置开始移动—— 在陆明震惊的目光中，骑士与摩托融为一体，变成一台粉白相间的人形装甲！ 这台机甲身材修长，甚至有着明显的女性特征。从摩托变成人形后，两个车轮移动到双肩，衬托得其的体型分外高大。 它一个灵巧的翻滚。差之毫厘地躲过了那头坠落地面的嵌合兽头目，然后一跃飞过十几米的距离，跳到了巨大的装甲卡车外侧。 陆明这才发现，那卡车层层装甲间似乎有专门的把手和桩子类结构。 女性摩托机甲稳稳地贴在车的一侧，随后伸手一拉，一组巨大的武器架弹了出来，其上是一整排冷热武器，每一把都比普通人类使用的型号大上两圈。 机甲抽出一把符合它体型的枪支，随后以远超人类的速度扭腰瞄准，回身一枪。 枪声轰鸣如雷，绝不是普通口径的武器能发出的。 刚刚爬起来的嵌合兽瞬间被爆头！ 鲜血和脑浆向后飞出，怪兽晃动身躯，却还没死。 头部是嵌合兽的弱点，可以长时间阻止它的行动，但爆头并不能对致死。 这也是它头上那道刀疤的由来。 陆明刚要开口提醒，却见那台机甲又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把长刀，然后一跃而起！ 机甲在空中舒展身体，它的躯壳明明是钢铁铸就，却似乎带有一丝女性特有的灵活与柔美。 看着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陆明甚至有些恍惚，仿佛看到那名女骑士做出同样的动作。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机合一？ 陆明的走神只持续了一瞬，粉白相间的机甲双手持刀，闪光的锋刃带着无匹的力量自上而下，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瞬间坠落！ “唰！” 那头陆明以自己的力量绝对无法战胜的嵌合兽头领，被从中间均匀的一分为二，劈为两片。 一刀两断。 陆明呆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台机甲和嵌合兽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喃喃自语： “这也太帅了！” 愣神间，他看到那台机甲缓缓收回了斩击怪物的姿势。 它，或者说“她”挽了个优美的剑花，而后抬起头，看向陆明。 机甲那与人类有些相似的面庞上，两只蓝宝石般的观察镜，映照出陆明惊愕的面容。 一道有些沙哑，又带着机械特质的婉转女声从机甲的面罩下传出： “下来聊聊？” 第5章 少年歌行 陆明从漆黑的建筑内缓缓走出。 危险解除后，他就把夏小玲放在了地上自己走，全然不顾少女已经腿肚子转筋直打哆嗦，根本走不动，只能扶着墙看着他走向那个两米多高的机械巨人。 在他沉默着打量那台机甲同时，机甲里的方寒茉也在打量他。 男人身高一米八左右，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整体呈灰黑两色，脏兮兮的，在同样肮脏的街道极不显眼。 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看似肮脏的衣服毫无易钩挂之处，脖子上是厚实的围巾，上衣是结实的夹克，外面是塞着板子，夹杂铁片的战术马甲，长裤合身，裤腿绑紧，脚踏质量极好的军靴。 他甚至用泥灰抹黑了脸孔，让人看不清容貌。 他的背后背着一张巨大的弓，腿上绑着短刀。 方寒茉还注意到，他虽然步幅步速正常，但走路几乎没有声音，不知是靴底经过特殊处理，还是这个男人对身体重心的控制力异常强大。 想到这里，女军官仔细看着“狂战士”的目镜给出的分析——还好，对方依旧是人类，不是什么变异生物，或者怪物伪装的。 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男人的手指，瞳孔四周，以及走路时的平衡性。 很好，没有问题。 根据对方的体力与衣着，方寒茉判断，眼前这个男人绝对求生者中最强大的那种，无论是体力还是心智。 不过，刚刚他那一声“小心”，才是最大的加分项。 那才是她决定与对方直接接触的根本原因。 否则，她真的也只是出来看对方一眼，也就回车上继续执行任务。 末世是黑暗的。但对堡垒都市而言，越是黑暗，人类之间趋同的观念与残存的同理心才格外重要。 这样的人，才可以培养成优秀的斥候，为堡垒都市效力。 在方寒茉上下打量陆明的同时，他也在静静观察着眼前的机甲。 眼前这副钢铁之躯并不像陆明前世看到的“高达”或“装甲核心”等科幻作品中的机甲那样高大。 它明显是全覆式的，整体呈粉白两色，其身躯的线条甚至带有些柔和——陆明分明从它身上看出一丝女性特征。 与其中紧紧包裹的驾驶者相得益彰。 “这是一台专门的女用型机甲吗？是那个女骑士的定制型？是否还有其他男用机甲？为什么一定要是人形？难道这种机甲在对抗怪兽时能有奇效？”几个问题飞速掠过陆明的脑海。 他没再思考下去，决定率先开口沟通。毕竟，对方的力量占据绝对优势，且没有对自己表现出明确敌意，先开口也是一种礼貌。 “传说中的安全城市？” 陆明将张开的双手平展在身体两侧，一面示意自己手中没有武器，一面缓缓向前走了两步，高声问道。 实际上，有关人类存在隐藏起来的安全城市、堡垒或者大型定居点的传闻，在幸存者之间一直流传，只是没人能证实消息的真假，以及没人去过。 陆明自己也在理智上认为，人类的精英阶层与军队不大可能被怪兽在第一波袭击就全灭，更有可能隐藏起来积蓄力量。 遗憾的只是这种隐藏与保全，与绝大多数人口无关。 “是的，我们就是城市派出的车队。”女人的声音再次从机甲的全覆式面甲下传出，悦耳，清冷，带着一丝魅惑的沙哑，以及被机械设备放大后的特殊质感。 “我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加入你们？” 陆明毫无废话，开门见山。 他只向那几辆停下来缓缓倒车的巨大装甲车看一眼。 开什么玩笑，在对方眼里，自己这样一个普通幸存者的价值，恐怕还没有这几辆车此刻干烧的油钱价值高。 对方既然停下来找自己，肯定有目的。 只要自己能发挥出价值，那么换取一些庇护不是没有可能。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要时刻保持警惕。 “狂战士”中的方寒茉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从不需要费太多口舌。 “你熟悉a市吗？” “三年了，很熟。” “很好，我们这次需要探查a市外围附近状况，会与一些中小型怪兽接战。在此期间，如果你能给我们提供有价值的信息或帮助，那么你就可以得到进入堡垒城市的资格。” “成交。” 陆明点了点头，二话不说，直接跑向最近的那辆巨型卡车。 他希望能够了解这支车队的信息，也希望得到更加安稳的生活。尽管他可能是这座城市里最强大的幸存者，但他也希望能摆脱这种境况。 从车队的实力就可以判断出，对方一定有着可以安全进行工业生产和维护的基地，那里一定比这座城市安全。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知道，前面那辆巨型卡车里有什么，究竟是什么在吸引着他。 方寒茉点了点头，她愈加欣赏这个男人的果断。 她正要举手示意这辆重型机甲运输车打开舱门，却见那个男人已经以远超常人的速度跃起，一把攀上运输车边缘机甲的一处缝隙，而后三两下直接爬上车顶，施施然坐定。 方寒茉的眼眸悄然眯了眯。 对方再次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体能，这似乎是一种实力的展现，也可能是顺手为之。 忽然，车顶的男人伸手指了指建筑物的门口，说道：“能把她也带上吗？” 方寒茉点了点头，看向那建筑物门口，一个扶着墙的少女正呆呆看向这边。 一辆护卫装甲车的车门打开，两个穿着外骨骼的士兵飞速下车奔来，架起那个傻呆呆的少女就往车上走。 方寒茉也不再耽误时间，转身走向运输车，并在这个过程中解除了机甲的变形。 坐在车顶的陆明眼睛缓缓睁大，他又看到了那个过程——刚刚女骑士与车融为一体的过程，只不过这次是倒过来。 像影碟倒放那样，高大的机甲趴下，肩膀位置的车轮前后移动，四肢反转，向内收缩，变回一辆覆盖装甲的重型摩托车，而女骑士婀娜高挑的身姿则从不断回退的钢铁下显现出来。 然后摩托车驶入巨大卡车的腹部，车队重新向前行驶。 “有意思……”陆明坐在装甲车顶，冬日正午的微风轻轻拂过他的发梢， 神秘的安全城市，远超这个世界本来水平的机甲科技，强大的车队，神秘的任务…… 陆明不自觉地笑了笑。 三年来挣扎求生的郁结，似乎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一切终于有了变化。 ---- 方寒茉进入车厢，大步走向驾驶席，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战士们都抬头看了看她。 “有情况吗？”走到驾驶席后，她随口问道。 “没有情况，长官。”驾驶员立即回答。他没说什么，但方寒茉看得出，驾驶员有些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美艳的女军官寒声道。 “长官，我们要带上这个……野人？” “他更了解a市的情况，身体素质也很好，未必不能为堡垒都市贡献力量。” 驾驶员没有再说话，方寒茉感觉到，身后的士兵们也没有再露出那种探究的目光。 她在内心深处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并不觉得战士们错了，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堡垒都市，守护住人类最后的火种，这么想情有可原。 但三年时间，已经足够堡垒都市中的人，将门外挣扎于末日中的幸存者，视作另一个族群，甚至物种了。 她转身想要坐下休息片刻，耳机里却传出一个略显轻佻的男子声音： “方长官，那个野人能有什么用？一位训练有素的普通战士能顶他十个。” 方寒茉的眸子不悦地眯了起来，她寒声说道：“李尔，不要质疑我的决定。” “是是是，一切都听长官的……” 李尔刻意拖着长音，本来还算悦耳的音色因此显得有些令人作呕。 同时，四级机师的强大听力，还让她从耳麦中听到一些古怪的声音。 似乎是有人在轻声吮吸着什么，以及李尔愉悦的叹息声。 方寒茉面甲下的俏丽面庞遍布寒霜。她当然知道李尔在和他那个伪人妻子在做什么。 如果可以，方寒茉真想给他那张过分俊俏的脸来上一拳。 她恨恨地关掉耳麦。这并不符合任务规定，理论上，这次任务的两位机师必须时刻保持通讯顺畅，以便随时出击。 此次探索任务中，李尔名义上是她的下属，实际上却是市政厅一派安插在任务中的人，以监视军方行动。 仅是如此，方寒茉还能容忍对方的存在，但这个男人屡次展现出轻佻的态度，甚至对她表现出不加掩饰的垂涎。 身为市政厅一位部长的独子，李尔的风流韵事连军中都有所耳闻，光是今年，他就把机甲学院的两个女学员弄大了肚子。其本人的生活作风更是夜夜笙歌。 偏偏这样一个只会消耗物资、霸占民女的花花公子，却被发现具有机师资格，甚至已经逼近三阶。 每一个成型的机师都是珍贵的人才，军方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允许市政厅将他安插进这次行动。 但这并不意味着方寒茉会任由对方调戏自己，甚至干扰自己的任务。 她深呼吸几下平复情绪，作战服也遮掩不住的宏伟起伏了几下。 她转身走向通往运输车上方的爬梯。 --- 车队依旧引擎轰鸣，嚣张地行驶在马路中央，碾过路中央的一切障碍物。 截至目前，并没有任何怪兽对车队展开攻击。 但陆明认为，遭遇袭击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此刻他依旧惬意地坐在车顶，享受着拂面的风。 这可是什么“微风”，车顶也不是可以舒服坐下的地方，换个普通人，此刻怕是已经趴在车顶动弹不得了。 但陆明恍若不觉，甚至哼起了歌。 方寒茉爬上车顶，看到一身黑衣的男人盘腿端坐在车顶，背着那张巨弓，手搭在箭袋上。 一瞬间，她觉得眼前的男子竟颇具古风。 接着，她就听到了他的歌声。 声音既不高亢，也不低沉，带着少年到青年阶段男子特有的清澈通透。 方寒茉愣了一下。 她才意识到，眼前这个身材匀称矫健的男子，竟然还是个少年。 她暗暗记下这一点——一个可能还未成年的男孩，在怪兽横行的末日长到一米八的身量，意味着得到了充足的营养和蛋白质，而且没有任何库鲁病的特征。 这很不简单。 陆明也抬起头，冬日的阳光在这个时间有些刺眼，他看着褪下机甲的女军出现在车顶，逆着光走向他。 女人身材极好，穿着紧身作战服，头盔是全覆式的，看不见容貌，身高一米七出头，身体曲线起伏，有成熟女性的韵味，动作却带着军人的干练。 在狂风呼啸的车顶，女军官这几步走得摇曳生姿，十分放松。 走到陆明面前，女人稳稳站定。 “方寒茉。” “陆明。” 毫无寒暄地各报姓名后，女军官到他身边，隔着一臂距离与他并排坐下。 方寒茉也不知道自己为为什么要上来。 在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个肮脏的野人少年，远比李尔那个英俊公子可靠。 她思考着自己什么时候产生这种感觉，最终确定，是身披“狂战士”之后。 全覆式头盔下，方寒茉好看的眉头缓缓皱起。 机师进入机甲后，并不是在简简单单地驾驶机器，两者之间的关系其，实是某种共感。 “难道……‘狂战士’要告诉我什么……？” 身为四阶机师，方寒茉从不忽略机甲传递的任何信息。 但她暂时抓不住任何头绪。 思考了一会，方寒茉按下了这个有些飘渺的念头，她的注意力渐渐被身边人的歌声吸引。 听了一会儿，她有些不快地问道：“这是什么歌？” “没什么，家乡的小曲。” 方寒茉眉头依旧紧锁：“这歌词……” “是这座城市的写照。”陆明笑了笑。 他看似随意地指了指四周的街道，又补充道：“其实只是诗。我自己随便哼成曲。” 从这几句话里，方寒茉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但她还没来得及深思，陆明已经转移了话题： “车队这是去哪儿？” “我们得到了一幅手绘地图，结合手中灾变前a市的地图，得知了这座城市的部分情况，现在我们要去a市体育馆，验证信息的准确性。 地图…… 陆明轻声问道：“那地图是什么材质？给你们地图的人……走路会发抖吗？” 女军官顿了顿，没有说话。 陆明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体育馆盘踞着一头中型怪兽，以及供它驱策的小型怪兽若干——就是刚刚你杀的那种。” “那头怪兽就是目标。杀掉它，就是我们打响收复这座城市的第一枪。” 女人的声音冷冽中带着一丝沙哑，既冰冷，又诱人。 一个声音混杂着两种气质，让陆明在一瞬间有种掀开她头盔一睹芳容的冲动。 陆明的歌声停顿了一下，暗骂一声。 这该死的青春期。 他这副身躯虽然处于人类的巅峰年纪，且经过强化，但太过于年轻，而身体健旺的冲动十分强烈，让他失神了一瞬。 方寒茉错会了他走神的原因，不动声色问道：“怕了？” 陆明不屑于理会这种低级的挑衅，淡淡道：“你的机甲可以战胜一头中型怪兽？” 方寒茉没有说话。她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了一下两人座下的重型卡车，又向另两台卡车点了一下。 陆明若有所思。 三台卡车。 三台机甲？ 有点意思。 陆明不再多言，他继续哼着歌，和女军官并排坐在烈风呼啸的卡车顶，向体育馆前进。 他的注意力逐渐转移到前面一辆重型卡车上。 那种感觉依旧萦绕在心头，他总觉得，里面的东西，不止在吸引着他，甚至在向他发出召唤。 他没有问女军官对自己的安排是什么，到时候找机会做事就是了。 如果有问题，大不了一拍两散。 自己继续当个开挂的幸存者，每天啃鸡腿搭避难所，也没什么。 车队逐渐远去，风中只剩下少年的歌声——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 “两肱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 ----- 被车队远远甩在身后的建筑物中，有窃窃私语声逐渐响起，悉悉索索，沙沙作响。 “是人……” “活人……但没有味道……” “有……有……在铁下面……一层一层的铁……” “是肉的味道……吃……想吃……好香……” “好香的肉……肉……” 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声层层汇聚，如海浪般起伏，漫过破败的建筑群。 那些建筑的破窗与残垣断壁下，阴影在涌动，似有黑色的洪流，隐藏在这些建筑中。 它们追逐着车辆，越来越快。 第6章 遇袭!血肉的洪流 重型卡车顶端，陆明停住了哼唱。 他转身，盯着一排排被车队甩到身后的楼宇，眯起眼睛。 在他的感官体系，尤其是超强听力建立起来的立体雷达中，有东西在接近。 有什么东西，在那些建筑中飞速流动，以不逊色于车队的速度飞快跟上。 他还能听到一些轻微的低语声，层层叠叠，犹如吟唱。 “肉……” “好香……” 陆明站起身，他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军官。 方寒茉也站起身，似乎对他的举动有些疑惑、 陆明叹了口气，说道：“让你的人，对着那些建筑开一炮。” 战术头盔下，方寒茉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 陆明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如果我们之间是平等合作关系，那么现在你们的表现已经足够被我看低了。” 他不再废话，直接摘下背上的弓与箭袋，弯弓搭箭。 那是他用搜罗一年多的材料特制的一把弓，弓弦既非多根普通弓弦绞合，也非皮革鞣制，而是金属链条与机械结构，轴承与弓身皆为钢制。 箭也是特质，大指粗，钢钎打磨——多次实战后，陆明发现，想这种重武器击杀怪兽，箭的强度必须跟上，如果箭太短太细，反而伤弓。 陆明有一支手枪，但不常使用。一来弹药珍贵，二来普通的热武器对怪物的杀伤性有限，声音还大，更多是用来震慑其他幸存者的。 而这张弓，才更能发挥他现在的身体力量。 换算到古代，它的威力大概相当于一张五石弓，或一只大黄弩，古代的战士想要使用这种弓弩，需用杞弦铁钩或者绞盘张弓，腰引击发。 用以破城。 陆明张弓搭箭，深呼吸，瞄准远处一栋建筑的外墙。 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多么骇人。 方寒茉的红唇微微张开，她震惊地看着这个少年拉开那张明显规格超长的金属弓，听着那铰链制成的弓弦咯吱作响，发出金属咬合的声音。 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这是某种特殊的小型机甲武器。 她很确定，自己是绝对拉不开这张弓的。 “狂战士”才可以。 对方寒茉的注视，陆明浑然不觉。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目标上，集中在某个不停在楼宇间跃动的声源处。 他的感官仿佛一张巨大的网，覆盖住周围的一切，终于某一刻，他捕捉到那个存在不断涌动、跳跃中暴露出的一处薄弱点。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一箭射出！ 巨大的力量从特制的铁弓上迸发，庞大的动能加持下，钢钎打磨的箭簇裹挟着巨大的势能，瞬息飞跃数十米距离，轰然凿进一栋建筑的墙壁内！ 方寒茉咽了一口口水，神情呆滞，幸好全覆式作战服遮掩住了她的失态。 她并非什么没有见识的小姑娘，而是多次与怪兽交手的军团长，但这一箭依然令他对陆明的评价再上一个台阶。 这一击已经达到了狙击手的水平，陆明用自己的身体力量，跨越了冷热兵器之间的鸿沟。 尽管……这一箭似乎毫无意义。 什么都没发生。 那些建筑依旧沉默，街道上除了车队行进的声音，安静如谜。 但陆明神色不变，他再次取出一支沉重的钢箭，搭在弓弦上，盯着那个方向。 下一秒。 千万声尖锐的哭嚎从那栋建筑中响起！ 仿佛无数男女老幼被刀捅穿时的哀嚎声和鸣在一起，那是足以让任何人为之战栗的恐怖绝叫。 与此同时，那栋不高的洋楼的楼顶整个掀开，一大团十几米高，如血肉组成的浪涌般的东西蠕动着喷涌出楼板。 那东西是由无数人类、动物甚至怪物的尸骸组合而成的，无数躯干、手臂，头颅，眼球、鼻子，牙齿、耳朵等器官肆意揉捏在一起。 那些器官嚎叫着，咒骂着，叹息着，仿佛它们还活着。 那个东西，或者说那团至少十五米以上，五米高宽的巨大的嵌合物无法再隐藏，它像一股血肉洪流一般从那栋楼破碎的楼顶窜出，扭曲着砸在地面上。 它哀嚎着扭动、蠕动，既像一团血肉聚合成的液体，又像某种哀鸣的动物。 陆明依旧保持着射击姿势，而他身边的女军官像是长了弹簧一般，直接从坐姿窜起，奔向通往装甲车内的入口。 她一面在车顶狂奔，一面向头盔内的对讲系统怒吼：“敌袭！中型巨兽‘嵌合体’！出动‘信念’！我来支援！” 就在她跃入车内的瞬间，回头向陆明叫道：“进来啊！” 陆明看了一眼那头依旧在原地哀嚎的嵌合体，收起弓快步跟上。 他刚刚的一击穿透了这种怪物不断流动的血肉护甲，嵌入它体内骨骼保护层的缝隙，命中了它的内核。 可惜冷兵器的威力还是不够直接杀死它。 同一时间，整个车队都动了起来。 四辆护卫在巨大卡车前后的装甲车迅速变阵，在轮胎剐蹭地面的刺耳声中迅速来到车队后方，装甲车上的炮手位直接调转枪口，重机枪喷吐着火舌，向着那一大团扭曲的血肉泼洒金属射流。 陆明跃下车顶通往内部的入口，手扶悬梯，平稳落地。 他一抬头，就看到两排与方寒茉同样身着作战服的战士正在迅速检查装备，整理武器。 许多人抬头看向这个幸存者，目光复杂。 车队里，三辆重型机甲运输车都带有自己的车载雷达。 然而怪兽天灾后，人类的所有卫星全都被击坠，所谓车载雷达也只是在地面利用波反射索敌，原理也只是类似障碍物探测。 对能够像流水一般在建筑物内穿梭的血肉洪流很难发现。 可眼前这个年轻的幸存者，却瞬间发现了敌人，逆转了有可能出现的伏击危局。 陆明看得懂这些人的神情，但他选择忽略。 他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野人？幸存者？都不重要。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位身材极好的女军官，也是这个车队唯一与他沟通的人，那个权限足够高的人。 此刻，方寒茉已经一面迅速穿过整理装备的战士们，一面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 “一队待命，二队分两个小队，一小队到上层掩护射击，二小队随我到下层，在我出击后在下层掩护观察。” “我能做什么？” 陆明平静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所有人安静了一瞬。 方寒茉回头看了他一眼。 她本想说，你可以留在这一层与待命的士兵待在一起，这样更安全。 凡是与外界接触过的战士与商人都知道，对堡垒都市外挣扎的幸存者们而言，安全与保护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们愿意出卖一切来换。 但这个年轻人完全不同。 尽管接触时间不长，但种种迹象证明，他在这座怪兽横行的城市中似乎如鱼得水，完全没有任何生存压力。 无论是遛狗一样遛着一只三米高的小型怪兽在屋顶飞驰，还是刚刚那令她惊艳的一箭，都证明，在生存层面，陆明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强者。 强者是不愿被置于他人保护下的，那意味着某种臣服。 “你跟我来。” 方寒茉说道，随后快步走向下层通道。 同时，陆明刚刚那句带着冷意的话迅速划过方寒茉的脑海——如果我们之间是平等合作，那么现在你们的表现已经足够被我看低。 这个少年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他的确展现出了远超车队的警觉、索敌能力，甚至不被装备水平束缚的单兵作战能力。 他正在展现出超过方寒茉想象的价值。 …… 巨大的机甲运输车分为两层，上层是士兵层，下层则是小型机库，用以安置“狂战士”。 这完全有赖于“狂战士”在机甲中相对娇小的体型，另两台运输车则完全没有足够的空间留出一层给战士们。 陆明走下楼梯，愣了一下。 与他想象中不同，巨大的运输车下层有些空空荡荡，整个空间只在正中央安置着那台机甲摩托。 “我需要你和二队的一部分人在这里观察情况，我们人生地不熟，你能为他们查缺补漏。” 走在前方的方寒茉回头向他扔了个东西，陆明接住。 女军官跨上摩托，背对陆明趴下。 从陆明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动人的腰臀曲线。 陆明下意识避过目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耳机。 摩托的引擎开始轰鸣，前方一扇金属门张开，女军官驾驭着巨大的摩托在呼啸声中飞驰而出。 第7章 狮子步入羊群 颜色粉嫩，但造型森然的装甲摩托车从运输车上一跃而出。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狂战士”迅速接地，以与运输车相同的速度并排前进了几秒，开始变形。 熟悉的机械错位过程在陆明的眼前重现，两个呼吸的时间，两米多高的金属战士出现在眼前。 它，或者说“她”一个灵巧地腾跃，便附在运输车侧面，拉出武器架，开始挑选武器。 同时，这辆运输车顶端，多台一体高射炮调转方向，向着那依旧扭动的血肉洪流不断开炮。 几个战士迅速来到下层，在陆明身边经过，开始在并未合拢的出口警戒，似乎在防止中小型怪兽突入运输车。 其中的一个人迅速探头看了一眼车外，说道：“应该没事了，那东西没过来。” 另一个战士回头看向陆明，敬佩地说道：“那一箭很厉害。” 清脆的声音让陆明一愣，他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女兵。 所有战士都戴着与方寒茉类似的半覆面头盔，看不清容貌，他只能看清这个女兵尖俏的下巴。 此刻的运输车下层仅有一个出口开着——也就是刚刚那台机甲冲出去的那扇向下打开的门，高宽一米七左右。 而几个战士正以标准的掩护射击动作分列在门两侧——前面蹲一个，后面站一个，少半个身位露出门外，随时可以掩护射击。 陆明冷冷地扫了一眼这几个战士的动作。 他迅速向后退了几步，让自己的身体完全离开门的范围，问道：“你们没有面对过这种大型嵌合聚合体。” 话是问句，语气却非常肯定。 刚刚称赞他的女战士回头说道：“没有，我们来a市的路上与其他怪物交手过，但没见过这种怪物。” “不过作战资料上有，”另一个战士回答道：“上交地图的流浪者给出过这种怪物的信息，这种怪物是普通嵌合兽的母体，它……” “闪开。”陆明说。 “什么？” 正在说话的战士一愣。 下一秒，破空声呼啸而至！ 陆明二话不说，摸出短刀，一步跨过接近两米的距离。 一瞬间，骨肉被撕裂洞穿的声音、惨叫声，刀斩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同时响起。 “噗！” “卡擦！” “啊！” 同一刻，发生了三件事。 先是一只细长却坚韧的肉条状物，从远处飞射而来，瞬间洞穿了那位女性作战人员的身体！ 巨大的力量直接将她的身躯带离地面，向后飞起两尺，仿佛中弹。 命中的位置是肩膀与防弹衣的连接位置，那里刚好没有护甲防护。尽管作战服都含有凯夫拉纤维，依旧被瞬间洞穿。 与此同时，陆明瞬间来到那位女兵身后，一刀斩向那截触手！ 他斩击的位置不是战士被射中的正面位置，而是他身后——那条肉状物洞穿战士身体，并在身后以花束般的样子张开三根细长的黑色利爪，仿佛一道血肉组成的钩伞。 陆明瞬间斩断那钩伞！ 他全力一斩的力量之大，直接将滞空的女兵砸落在地。 直到这时，她才发出一声难以自制的痛苦呼号。也不知是被触手打穿的疼痛，还是被陆明斩击时带动血肉的疼。 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还插在女兵身体里的那一截断裂的触手瞬间抽回，以飞来时一样的超高速向回飞去。 和被命中时一样，女兵又被巨大的力量带向前方，几乎就要从车上摔下去。 陆明再次跨步上前，双脚前后站稳，一把抓住她后颈处的防弹衣。 被斩断了钩锁结构的触手“唰”地一下抽走了，没能带走本已锁住的猎物，而它飞走时的高速，又让这名女兵发出一声惨叫。 陆明目光冷峻，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起，扔到身后，冷声道：“闭嘴。” 这一切发生在三秒钟内。 直到这时，其他士兵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下意识贴紧装甲车的内壁，再不敢靠近出口。 只有地面的装甲板上，一只手掌大小的，血肉组成的钩状物，在地面扭动了两下，便不动了。 “那种一栋楼高的嵌合兽能够从身体中飞速射出钩锁，可以瞬间捕食一个街区的人——我看见过，在灾变发生时。” 陆明也贴着墙，他看着那个坐在墙边的女兵继续说道：“你应该感到庆幸，至少这种怪物没毒，如果不算细菌感染的话。” 女兵呜咽着按住肩膀的血洞，头盔外的下半张脸肉眼可见地变得雪白，不只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 “那种嵌合兽没有固定形态，可以瞬间发射大量触手捕杀周围很远范围的人类或小型怪物。 “凡被它拉进身体的，都会成为它的一部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怪物会把吃进去的肢体囫囵分裂出来，分裂出来的也就是那些小型嵌合兽……” 陆明平静地介绍着外面的那团怪物，他听到了雷鸣般的枪声响起，与机炮的声音交织成烈焰的奏鸣曲，很明显，身穿摩托机甲的方寒茉已经选好武器，与对方交火。 “队长……” 就在几人细听陆明的话时，受伤的女战士却开口打断了陆明。 陆明低头，看到那女兵已经摘下头盔，露出有些凌乱的女式短发。 陆明注意到，摘掉头盔时，她按了一下侧面的一个按钮，似乎是关闭了语音通道。 她的头围很小，凌乱的发丝有些被汗水粘在额头，陆明居高临下一瞥，竟觉得这女兵长得有点像前世在某个僵尸类游戏里看到的一个女性形象，那个艾达王。 总之是很漂亮。单凭这张脸，或许可以在某个幸存者团体里白吃白喝，只要晚上出出力，就可以被置于青壮们的保护下。 女兵却没看向救下自己性命的陆明，而是看着墙角的另一个士兵，声音颤抖地说：“队长，别……别把这个记在我的评定上，求你了。” 陆明扬了扬眉。 女兵继续说道：“我……我一会儿可以下去，自己下去，您别记下这个…… “今天是我第一次离开城市出任务，如果我的表现被这么记下来，我不一定还能留在队伍里…… “我的父母，我的妹妹都指望我的这份收入了，我……我不能被踢出队伍…… “否则就算去花街干，我也养活不了他们，我爸妈会被赶出堡垒都市的，他们太老了……队长，我求求你，队长……” 陆明的目光缓缓从女兵的脸上移开，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个被她哀求的对象。 那个躲在墙角的队长也摘下头盔，那是一个短发中年男人。 陆明注意到，他的下巴上有些肉，身材其实也有点发福。 在末世，这很不寻常。 那男人似是犯难地挠了挠头，脸上的表情也很为难。 只有陆明，从他的眼底看到一闪而逝的得意，挣扎，以及欲望。 那队长点了点头，说道：“小徐啊，你放心，这都好说好商量，等回去之后，你来找我一趟……” 陆明“啧”了一声，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发出的声音不算大，但也不小，尽管车外枪炮声轰鸣，但这一声“啧”，所有人都听得清。 队长有些尴尬，而另外两个战士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沉默。 堡垒都市是龙国北境最大的防御都市，在末日时救下了许多人，甚至有点太多了，多到超过了它建立时的人口承载力。 因此， 都市的每个人都要各司其职，全力发挥自己的作用。 许多岗位，尤其是一线和底层岗位，都有严格的考评制度，随时根据人们的表现进行汰换。 严格到近乎残酷的地步。 他们这些战士，无一不是经过刻苦训练和层层遴选才得到这份岗位的，而这名女战士，则是在这次任务前刚刚混编进来的新人。 所有新人的表现都要被上级考评，如实上报，一旦被发现水平不足，就要被剔除出一线队伍。 相应的，一线战士所对应的，能够养活一家子人的优厚收入，也都会失去。 堡垒都市的每一个岗位都是有限的，即使是尊贵的机甲驾驶员也一样。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有本事的人，想活下去的人。 你干不了，有的是人干。 所以，女兵的表现并不奇怪。 她是新人，又是队伍里第一个负伤的，受伤位置又决定了她大概率在行动中失去战斗力。 那么即使活着回去，也有极大概率无法通过入职考评，迅速被淘汰出军队。 而她的家庭情况，还真不如就这样直接被怪物拽走，那样她的家庭至少可以得到一份抚恤，她的妹妹也能有机会接受完整教育，成为对堡垒都市有用的人。 想到这里，他们用复杂的目光看向陆明。 这个“野人”真的很强，毫无疑问，他是这座末日之城中的顶级幸存者。 但他并不知道，刚刚的举动没有救下这个女兵，而是害了她。 尽管这两个战士没有摘下半覆面头盔，但陆明被系统强化过的五感何其敏锐？他瞬间就感受到了对面的目光。 随即，他又感受到另一道目光——自下而上。 他低下头，看到那女兵捂着伤口瞪着他。 这个女兵真的很漂亮，杏眼琼鼻，五官端庄带着一丝魅惑，很年轻，甚至没到二十岁。 但她的目光中满是愤怒，甚至仇恨。 仿佛在责怪自己救下了她。 陆明平静地跟她对视了一下，然后笑了。 他说道：“如果在外面，你敢这样看着我，下一秒，你就会发现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头在我的手上。” 他说得非常认真，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装甲车外的枪炮声依旧在继续，但车内瞬间安静了一下。 甚至连温度都仿佛低了一两度。 对面两个看热闹的战士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把武器向上抬了抬。 被称作“队长”的男人慌忙抬手，示意对面的队员放下枪口。 他可不是靠溜须拍马当上一支小队的队长的，方寒茉可不吃那套。 他有着真枪实弹打出来的作战经验，也有着过人的危机预警。 面对这个方寒茉带进来的野人时，队长脑子里的警铃从未停止啸叫。 他有种感觉，这个男人只要认真起来，瞬间就可以杀掉他们四个！ 即使在如此近的距离，即使他只有一把刀，一张弓。 这两个笨蛋是瞎的吗？！刚刚那只触手的速度堪比子弹，完全可以正面瞬杀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可这个男人甚至预判了它的动作！还敢抬枪口？！ 队长干笑了一下，一面悄悄拨开一直握着的ar步枪的保险，一面抬起另一只手下压，声音干涩地对陆明说：“大兄弟，你冷静，冷静……小徐！快点道歉！人家救了你的命！” 陆明没有理他，而是依旧盯着负伤的女兵，目光平静。 如同看着一具尸体。 女兵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面对这个男人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她自以为在无数训练中锤炼锻造的精神迅速崩溃。 终于，她低下头，开始小声呜咽起来，不成句地道着歉。 “对不起……呜呜……我……我好怕……可我家没有收入了……我爸在工地被砸断了腿……我妹妹必须读书，否则她……” 陆明冷冷地看着她，见她不再敢与自己对视，便抬起头。 他没理会这个女兵的嘟囔，而是瞥了那队长一眼，说道：“躲好，在车里别打开武器保险。” 中年男人长出了一口气。 他抹了抹头上沁出的汗珠，点头如捣蒜，手指颤抖着合上武器的保险按钮。 对面的两个战士也是同样的反应。 他们似乎全都没有发现，面对陆明，训练有素，手持热武器的他们，弱势得像是一群面对狮子的小动物。 亦或者，在潜意识里，他们觉得理所应当。 第8章 人与兽 陆明其实并不怪那个女兵。 他习惯性地释放气势，像对待路遇的幸存者一样吓退她，纯粹是为了好玩。 就像路上看到一只可爱的小猫小狗，如果敢对着他呲牙，他也会毫不犹豫跺脚吓唬一下。 在心底，他甚至有些欣赏这只……这个坚强的女孩。 他并不真的只是个少年，前世的他见过大风大浪，吃过最贵的鱼，见过最美的风景，也看到过最多的枯骨。 世界上的太多失败，源于人们以为自己拥有什么。 一个生活优渥的女子将自己习以为常的一切随意丢到网上， 她以为自己拥有绝对的安全和特权，殊不知一句话就可以让自己的全家举家外逃， 而这甚至是那些熟悉的叔叔伯伯看在爷爷的份上打好招呼，拖延时间的结果； 一个把上班当成乐趣，喝二十万一斤茶叶的公子， 以为自己的一时失言无伤大雅，躲过一劫，却不知道更高处那些能搅动风云的手，因为看到他的愚蠢，看出他家族的败相，随手指点， 就让他本来昌盛的家族会在一代后迅速衰败； 一对勤勉朴素的夫妻，从农村来到城市，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可以拥有一切，殊不知…… 总之，只要破除道德判断的迷雾，就会发现，人们的无数失败，都源于一种错误的安全感。 但这个女兵没有这种幻觉。 她战战兢兢地活着，却没有得过且过，而是随时做好最底线的准备，随时能够牺牲自己，去换取她认为最重要的事物。 清醒，警觉，献身精神。 他挠了挠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女兵的身影。 如果自己能顺利进入那个传说中安全的城市，那么自己也需要属于自己的势力。 这个就不错。 --- 巨大的爆能炮在轰鸣。 漆黑的炮口喷涂出橘红色的火焰，手腕粗细的滚烫弹壳从弹仓被弹出。 这“枪”的威力相当于人类的地对空武器或对载具武器，但对机甲而言，这只是“狂战士”的手持武器。 还是双持。 方寒茉操纵着“狂战士”像蜘蛛一样挂在运输车的侧面，粉白亮色的机甲修长的双腿踩住金属装甲板，腰杆笔直，平展双手，瞄准如血肉洪流般紧追着车队的血肉聚合物，连续平稳射击。 子弹带着轰鸣声狂暴地轰入怪物的身躯，与此同时，装甲车顶端的两门对空炮也直接放平，转向后方倾泻着火舌。 多重火力之下，怪物被打得血花四溅，那血肉洪流之上，无数张畸形、扭曲的各类生物面孔都因为痛苦为扭曲，各类嘴巴和口器张开，发出刺耳的哀嚎。 哀嚎声汇成足以让普通人发狂的集体惨叫，回荡在a市的夜空中。 方寒茉的心中却暗暗有些焦急。 这种攻击足以击杀普通的小型怪兽，甚至一些中型怪兽，至少也能击退。子弹携带的动能绝不会作假。 但这种血肉组成的嵌合体却如一条肮脏的江河，肆意吞噬了几乎所有攻击，即使被打得血花四溅，哀嚎不休，也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 上交地图的幸存者可没有提到这种怪物能无视动能武器。 指挥部的判断是对的，过去三年内，在机甲技术尚不成熟时，没有贸然试图收复a市，实属明智之举。 想到这里，方寒茉深呼吸一次，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甚至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那句所有战士都知道的信条，所有机师都必须牢记到生命尽头的信条—— “人”必将战胜“兽”。 下一秒，她睁开眼睛，双层面甲下，美丽的丹凤眼迸射出凌厉的光芒。 危机时刻，方寒茉不再有任何慌张，她向着对讲发出命令，声音清澈如泉，凛冽如钢： “全体都有，准备停车接战，李尔！别xxx的给老娘装死，启动‘信念’，马上迎敌！” 方寒茉拥有这只车队的最高对讲权限，在不特意设置私聊的情况下，她的声音可以传到车队全体成员的耳机中。 陆明的耳机也听到了女军官的发号施令，正当他思考这位“李尔”是何许人也时，超人的听觉构成的立体地图中，传来了一副令他感到震撼的画面： 这只由精锐组成的车队令行禁止，由庞大运输车与凶悍装甲车组成的金属兽群仿佛从漫步中苏醒，在轰鸣的引擎声中开始加速。 三辆巨大的装甲运输车中，陆明所在的是第三辆，也是最接近车后追逐的怪物的一辆。 此时，前方第一辆装甲车忽然猛地向一侧调转方向，坚固和体积远超普通车辆的中型装甲车完全无视一切，打轮，打轮，转弯！ 它像一头巨大的怪兽一般，直接撞进了旁边的建筑物！ 在引擎的轰鸣声，在那建筑破碎、下坠的残骸中，巨型运输车以坚不可摧，亦无坚不摧的气势，从它的另一端穿出，直接横在了道路中间，横在了车队与那怪物中间。 紧接着，所有人的耳机中传出机械的播报声： “警告，警告，1号重型运输作战平台进入战备状态。 “即将展开平台，释放机甲。 “全队准备接敌，全队准备接敌！” 随着红色的警报尖锐啸叫，这辆巨大的装甲运载车开始展开。 此刻，即使不通过听觉地图，陆明也可以在自己这辆车的入口看到，那辆横在路中间的运输车形态发生了变化。 它车厢部分类似墙壁的巨型防护墙开始缓缓向外倒下。露出里面的存在。 那并不是如方寒茉驾驶的变形摩托那样的小型机甲。 而是一辆……卡车？ 陆明愣了一下，为什么是卡车？卡车套卡车？套娃吗？ 那是一辆比普通卡车稍大一些的车辆，整体呈现红蓝两色，初看上有着长途卡车特有的车型，但也有着明显不属于现代科技的科幻风格。 与正常卡车不同的是，它的前方只有一个驾驶位，或者说驾驶舱更加合适，位于车头中间。 此外，车头后甚至有类似火箭的结构。 这是什么？ 陆明愣了一下，他忽然想到，女军官的机甲也是以摩托车的形态登场的，难道这辆卡车…… 下一秒，这辆不知是卡车还是装甲车的东西发出雷霆版的轰鸣，它身上的固定栓一个个迅速落下，仿佛束缚钢铁野兽的牢笼逐渐脱落。 它不知道由何物组成的引擎发出令人心悸的咆哮声，而后以恐怖的起步速度瞬间冲了出去。 直直地撞向那血肉的洪流！ 陆明因震惊而瞪圆的双眼，映出那辆卡车令人震惊的变化—— 在前冲过程中，它的车尾和卡车车厢后方的火箭喷出火焰，巨大的身躯开始错位，伸展，变形，旋转。 车头的后部变成双手，车辆下方变成双腿，戴着面甲的金属头颅翻转而出，驾驶舱向内收缩，被两半伸展出的护甲保护住。 最终，那辆卡车人立而起，变成了一个接近十米高的巨人！ 这红蓝两色的巨人以无可匹敌的气势直直地撞进那血肉聚合物中，在它惨烈的哀嚎声中，直接单手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 巨人的一只手臂结构开始旋转，伸展，一柄接近三米长的能量利刃瞬间弹出，直直地捅进聚合体的身体深处！ 怪物的惨叫声瞬间传遍方圆数公里。 陆明身边的战士爆发出如雷的欢呼声，同样的声音也从耳机里传出，震得陆明脑瓜子嗡嗡的。 他能感觉到，从这台前作未见的巨大机甲带着一往无前的气魄出现以来，整个车队的气势都被瞬间拔高。 陆明若有所思。 这台大号机甲的名字叫做……“信念”？ 果然甲如其名。 在车队的情绪陡然提振的时刻，女军官的声音适时地在所有人耳边响起：士兵们，我们的信条是什么？” 除陆明以外，所有人的声音在频道中汇流成澎湃的狂潮： “‘人’必将战胜‘兽’！” 第9章 我可以比他做得更好! “轰！轰隆！！” 巨响响彻整个街道。 这声响不仅来自战斗中的巨型机甲与蠕动的怪物，更来自路旁刚刚被重型运输车撞坏支撑结构的建筑。 这一刻，陆明和身边的所有战士一样，全都忘记了远离运输车的出口隐蔽身形，而是一起呆呆地看向那震撼人心的一幕。 在建筑坍塌的轰鸣、砖石落下的灰尘中，巨大的钢铁巨人与同样巨大的血肉怪兽扭打在一起。 那机甲的身型如此高大，在怪兽的衬托下甚至带有某种神性的光辉，它红蓝两色的装甲上有着加强筋结构的装甲板层叠错落，让它看起来像个十米高的骑士。 陆明前世不算没有见识，也曾在各种影视作品中，看到高大机器人战斗的场景。 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在真实的世界里，一旦真的出现十米左右的钢铁巨人，即使是移动和肉搏，都能让人震撼到目瞪口呆。 仿佛看到了大地上行走的神明。 这种震撼，丝毫不亚于末日刚刚爆发时，人们看到那些百米巨兽横行世间时的场景。 更重要的是，陆明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与意志，都在被这红蓝相间的钢铁巨牵引。 他明白了，这就是车队里吸引着他的东西！ 与此同时，只有陆明自己看得见，他的视角中，那名为“系统”的界面上，有两个从他穿越以来就呈灰色的字，开始发出光芒，仿佛被激活一般—— “头领”。 如果说之前陆明还在怀疑，这两个字是否代表他需要成为某种幸存者头领，系统才会给他更高的强化，那么现在他确定，这两个字的含义绝对超乎他的想象。 恐怕与这台巨大的机甲有关。 而且，不知为什么，陆明总觉得，这台正与怪物扭打在一起的机甲，动作非常不和谐，仿佛木偶般僵硬。 似乎它本应该更加敏捷、强大，灵活，更加……摧枯拉朽！ 而现在，它就像被一个无知孩童掰动的玩具那样，显得笨拙且愚蠢。 而就算和女军官那台灵动的女性摩托机甲比较，它的动作也太一板一眼了。 但…… 他环顾四周，从几个战士眼中看到不加掩饰的惊叹，甚至崇拜。 似乎这台机甲的战斗方式就应该这样？ 陆明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想法，而是静静观察着机甲与巨型嵌合体怪兽的战斗。 并随时准备可能到来的攻击。 这个车队的行进方式堪称嚣张，本就吸引了附近的大量生物，包括人类和怪兽，只是车队速度不慢，那些观察者或来不及跟随，或不知深浅，之前都处于观望和隐藏状态。 如今，车队停车迎战，没准就会有其他怪物袭来。 是时候观察这个车队的真实战斗力了。 一旦发现对方是绣花枕头，陆明不介意马上开溜。 正这么想着，陆明的耳朵忽然动了动。 脑海中那个时刻存在的声音立体地图中，开始出现异动。 陆明叹了口气。他看向依然被机甲与怪兽的战斗震慑住的几个战士，开口问道： “有多余的武器吗。” 那队长立刻把自己的手枪拔出，握着枪口一端，把枪递给陆明：“给。” 陆明接过武器，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弹仓和弹夹，揣进腰间，随后继续说道：“ar。” 队长愣了愣，他犹豫了一下，看向陆明毫无感情的眸子，下意识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最终还是摘下自己的m4，递给了陆明。 陆明接过枪背好，向他点了点头，说道：“大量怪物合围，做好战斗准备。” 然后直接冲出门外。 几个战士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忽然，车内红灯闪烁，警铃大作。 所有人的耳机中传来方寒茉疾厉的提醒：“敌袭！准备作战！” ---- 方寒茉看着远处与那怪物扭打在一起的“信念”，轻轻皱了皱眉。 红蓝两色的机甲动若雷霆，迅疾如风，一拳一脚充满力量感，每一次挥拳，每一次斩击，都伴随着暴烈的罡风，摧枯拉朽。 但在身为四级机甲驾驶员的方寒茉看来，他的战斗太死板了，甚至有些勉强。 透过“信念”一板一眼的动作，她可以料想，此刻驾驶舱里的李尔全神贯注，汗流浃背的样子。 “不行，太一般了……”方寒茉叹息。 李尔确实是一名合格的机师，但也仅仅是合格而已，他确实完成了堡垒都市第一机甲军事学院的所有课程，但也仅仅是这个水平。 以一名机师的水准来看，他的战斗能力太平庸，反应速度只是侃侃跟上“信念”本身。 与其说他在驾驶信念，不如说他在作为必要的“核心”，勉强驱动这台号称多用途、多挂载的全能突击型机甲发挥出最基本的战斗功能。 更何况根据“狂战士”传来的数据，李尔与“信念“的同步率仅为40%，堪堪达到及格标准。 方寒茉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市政厅提给军方的资料中，关于李尔身为三级机师的数据是掺了水的。 对方可能只是突破了二级，并使用了某些设备或辅助手段，才能勉强操纵“信念”。 “回去必须让老头子把这家伙换掉。”方寒茉暗暗下了决定。 她可以无视市政厅与军方之间的争权夺利，可以容忍对方的轻佻和傲慢，甚至可以刻意忽略他对自己表现出的垂涎，但她绝不能让一个能力不足的机师继续留在自己的队伍里。 否则下次任务，或以后的哪一次，这个人作为队伍的薄弱环节，很容易给任务带来变数，扯了全队的后腿。 每一次与怪兽的战斗都是生死之战，要知道，她的这支队伍中虽然有三台运输车，但只有两台机甲，本身战斗力就是打了折扣的。 另一台运输车内，是一套复杂的高科技设备，内部封印着一件恐怖的武器。 尽管只是复制品，但那件武器承载的，是人类战胜泰坦级巨兽的希望。 此次任务，她申请携带这件武器，未尝不是希望能够在探索中建功，甚至给那头位居a市食物链顶端的泰坦来上一发。 可现在看来，李尔驱动的“信念”不仅难以支棱起来，弥补上缺少一台机甲的战力缺口，更是绝对无法使用那件武器。 她虽然自信可以使用一次，但来上一发后，“狂战士”短时间内绝对无法再启动了。 此次任务不再适合深入探索。 方寒茉决定，完成这场战斗后，酌情前进，并提前撤离a市。 正思考着，“狂战士”的界面忽然开始出现敌袭预警。 这并非车队的车载系统雷达发出的警告，而是这台小型机甲敏锐的五感向驾驶员发出的警告。 有东西在接近。 敌意，恶意，数量未知。 这些信息由狂战士的中枢传达给驾驶员，让方寒茉瞬间警觉起来。 她立即向全队广播：“敌袭！准备作战！” 随后，她看到陆明灵巧地翻到车顶，在她身边落地，二话不说，举起双枪，对着旁边楼宇三层一扇窗户连续开枪射击。 “砰砰砰！” 扳机连续扣动，两把手枪几乎打出了全自动的效果。 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一头嵌合兽冒着血花一头栽倒，直直地落在地上。 通过“狂战士”赐予的，过人的动态视觉，方寒茉分明看到，那头嵌合兽的头部被完全打烂。 陆明放下枪，看向女性机甲包裹着的女军官，平静地说道：“大型嵌合兽在受到威胁时，会呼叫它生出来的小型个体支援，此外，你们的横冲直撞招来了不少其他东西。” 一边说着，他一面回头看向那台红蓝两色巨型机甲的战况——后者正在远处按着巨大的血肉嵌合体猛捶。 这并非概括，而是真正的按着打，那足以毁灭大型聚居区的血肉洪流，在十几米高，超过二十吨重的钢铁巨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被锤得血肉四溅，难以成形，几乎在字面意义上被碾压成泥。 巨大的血肉嵌合体几乎被他刀刀斩断，勉强聚拢，毫无反抗之力，眼看着被打得出气多进气少，它那些口器发出震天的哀鸣，呼叫着援军。 这是纯粹的力量压制，陆明依旧感觉那台机甲的战斗方式僵硬且愚笨，但它本身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到手撕十几米的中型怪兽。 “好强……”陆明忍不住喃喃自语。 他说的是那台机甲，而不是其中的驾驶员。 此刻，那台机甲传来的吸引力愈加清晰，陆明的脑海中，一个念头从无到有，迅速膨胀起来。 “我可以驾驶那台机甲……我会比那个驾驶员做得更好！我能发挥出它的全部力量！” 第10章 战斗升级 “我可以驾驶那台机甲……我会比那个驾驶员做得更好！我能发挥出它的全部力量！” 这没来由的想法和信念迅速席卷了陆明的脑海，使他不由得用力晃了晃头，想要驱逐这不合时宜的念头。 “专心，冷静。”陆明强迫自己抛开那些杂念。 话音未落，两边建筑的阴影中，窗户中，至少十几头嵌合兽啸叫着从黑暗中扑出。 母体的哀鸣呼唤来无数子体，它们向着车队发起了冲锋。 装甲车上的机枪立即还击，重型运输车顶端的机炮同样发出咆哮，瞬间便将怪兽打得支离破碎。 与此同时，有数个四五米长，类似巨型蜘蛛，杂乱生长着七八个黑色狭长肢体的怪物从那些建筑表面爬下，同样向车队前进。 还有几只鸟身人头的怪物从天空中扑击而下，怪叫着向车队而来。 车队的固定火力十分凶猛，但在多方攻击下，显得捉襟见肘。 在枪炮的轰鸣中，方寒茉从容开枪，威力堪比反器材武器的机甲火炮弹无虚发，每一击都准确命中一头奔跑中的怪兽，将其轰杀至渣。 事态依旧在控制中，她回头看了一眼。 陆明已经打空了两把手枪的子弹，此刻正以不逊于她的从容举起ar连续点射，每一发子弹都精准命中一个怪物的弱点，即使不能瞬间带走它，也能减慢其速度，为车队的火力手进行覆盖式打击制造机会。 这个男人足够冷静，熟悉a市，对局势的预判极准确，枪法好，话不多，加上过人的身体素质和无食人历史，让女军官对陆明十分中意。 “必须把他留下，吸纳进我的队伍。”方寒茉暗下决心。 --- 陆明的目光在四周的建筑间穿梭。 缝隙，走廊，黑暗的窗棂，建筑外壁…… 结合脑海中的声学地图，他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与摄像机，飞速捕捉着从任何角度袭来的怪物，进行点射。 这种点射不一定能杀死那些普遍两三米以上的小型怪兽，却一定可以阻止它们前进的脚步，并为车队的火力手指明袭击方向。 渐渐地，无论是护卫装甲车的机枪，还是重型运输车顶的机炮，都开始关注陆明的射击落点，并以他的射击为指引，不断击杀着不同位置冲出来的怪物们。 他竟然迅速成为了火力手们的指挥。 自始至终，从翻上车顶开始，陆明都表现得非常镇定，面容冷峻，举手投足都十分从容。 但实际上，他心里慌得一批。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级别的围攻，甚至没有这么长时间使用过热武器！ 末世生存，从来不是硬碰硬的人能活到最后，而是懂得审时度势，何时进退，如何以少打多，如何风筝怪兽和人类的幸存者，才能活到最后。 三年以来，陆明从来没让自己陷入过重围，无论是对抗怪兽，还是丧心病狂的幸存者“狩猎团”，他都更擅长捉对厮杀。 利用系统提供给自己的强大单兵作战能力迅速解决敌人，而后以过人的灵敏和体力脱战逃走，然后再游击或远遁。 而他前世虽然有射击的爱好，也熟悉各类枪械，但穿越后，在怪兽环伺的a城，任何一声枪响都会吸引来怪兽的注意，他那把五四式更多是用来威慑其他幸存者的，极少开枪。 此刻，他完全是依靠过人的体力，视力，超能力般的听觉地图，强行把自己的枪械能力提升到专业水准。 要趁机逃走吗？……陆明一面继续点射，一面暗自权衡。 他可不会被所谓荣誉与承诺束缚，上车时，他想要换一种活法，但可不是想陪一群拎不清的蠢货一起送死。 这支车队同时展现出远超a市所有幸存者势力的力量，却也表现出近乎愚蠢的狂妄。轰着那么大的引擎招摇过市，既是彰显实力，也是用大喇叭告诉这个城区的所有生物：我来了，要不要碰一碰？ 而现在，车队的挑衅得到了回应。 “一波一波的小型怪兽几乎打不完，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 “子弹打空了人们可以躲进装甲车，让两台机甲清理这些怪兽。 “但中型怪兽呢？绝不会只来这一个嵌合体。 “你们打算二打几？！” 陆明打空了一个弹夹，他甩出空夹，把枪身绑着的另一个弹夹飞速装进机匣，拉栓，继续点射。同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台名为“信念”的机甲。 此刻，街边楼宇坍塌的烟尘正逐渐散去，红蓝两色的钢铁军人在烟尘中傲然屹立。 阳光的照射下，那庞然的身影在烟尘中被衬托得分外高大，仿佛地上的神灵。 机甲拎着那个已经被锤得微微颤抖的嵌合体，缓步走向车队的方向。 “他”似乎是故意放慢了脚步，如同彰显武力般信步闲庭，一个男人有些轻佻的声音通过机甲的扩音设备传出： “寒茉，抓活的吗？这玩意我已经快锤死了，要不要带回去研究研究？” 机甲雄伟的身躯与强大的武力，让车队的频道里再次响起欢呼声。 然而，陆明却不以为然地皱了皱眉。 “驾驶员有些过于轻浮了，怪物没有杀死，就如此轻慢地炫耀什么？这种巨型嵌合体的生命力十分完全，用不了多久就会缓过劲来，这不是在给它创造机会吗？” 想到这里，陆明再点两发点射，将一只空中的鸟形怪兽的翅膀跟腱打断，看着它惨叫着坠落地面，打算出声提醒。 但没等到他出声，身边机甲里的女军官已经怒意勃发，她的声音在公共频道中猛然响起，依旧悦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怒火：“李尔!收起你的傲慢，不要节外生枝！马上干掉这只怪物，过来支援，快速突围！” 方寒茉的声音瞬间盖过了频道里士兵们的欢呼声，所有人噤若寒蝉。 陆明暗自点头。这个女军官思维清晰，威望了得，她对这支队伍如臂使指，当真是非常可靠的指挥官。 他清了清嗓子，伸手按了一下耳机的开关，在频道中说道： “大型嵌合体的恢复速度很快，要抓紧解决。 “它虽然没有固定形态，但核心是一个直径1.5米的球体，会在全身游走，移动时有咕噜咕噜的声音。通过视觉和听觉都可以定位。 “把那个核心击碎，就可以干掉它。” 陆明顿了顿，因为不清楚自己在频道的权限，又补充了一句：“方寒茉，驾驶员，听得到吗？” 耳机中，方寒茉带着冷意的声音立刻响起：“李尔，照他说的做，立刻！” 紧接着，李尔带着怒意的声音在频道中瞬间聒噪起来：“不用你废话，我做事轮不上你教，你这个野人，贱民，畜生！” 陆明眯起了眼睛。 他的嘴角带上了一丝冰冷的笑意，没有理会李尔的叫嚣，整个人依旧专注地保持蹲踞射击状态，随手点射打翻一只长了两个脑袋的嵌合兽，开口在频道中问道：“方长官，你们掌握这种怪物的弱点了吗？” 他表现得平静而理智，似乎完全不在意那名驾驶员的侮辱，只是就事论事地询问。 方寒茉语气稍缓，回答道：“我们有这种怪物的基本资料，但还是感谢你的提醒。” 和陆明说完话，女军官的语气立即凛冽起来，她寒声说道：“李尔。” 仅仅两个字，却仿佛有如山的压迫感落下。 这种压迫感，直接传达到了“信念”的驾驶舱中。 “敢教我做事？！你这个贱民，畜生……” 一个面容白皙，有些吊梢眼的青年，正咬牙切齿，面容扭曲的盯着驾驶舱的屏幕。屏幕上是经过放大的视角，那是运输车顶正在射击怪兽的“狂战士”，和她身边的陆明。 那个贱民依旧在不停点射，面容平静，甚至没有多看“信念”这边一眼。 仿佛面对李尔的叫嚣，都不屑于给他一个表情。 李尔恨不得立即掐死那个男人，他只觉自己的自尊被对方冒犯，愤恨不已。 但方寒茉叫他名字那两个字，却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吓得他几乎打了个激灵。 “亲爱的，你……呜呜……”一个温柔到有些刻意，仿佛捏着嗓子的女声忽然响起。 就在驾驶席下，一个个子不高，头发柔顺的女人正乖巧地蹲坐在驾驶台下狭小的空间里，蹲在李尔下方。 李尔扭曲的面容稍稍缓解，露出一个舒爽的表情，他低头，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这个被自己当作物品随手救下的伪人。 他随即叹了口气，关掉音频通讯，开始操纵机甲，弹出能量刀，准备按照陆明的指示破坏嵌合体的弱点，结束战斗。 他最后恶狠狠地盯着陆明的方向看了一眼。 “贱民，你死定了……”李尔暗暗发狠。 他不敢违抗方寒茉的命令。 在内心深处，他甚至有些怕那个美艳的女人。 每当方寒茉那妖娆的身姿与艳丽的面庞浮现在他的脑海，垂涎，艳羡，钦佩，畏惧等情绪，都会一股脑涌上李尔的心头。 与他这样通过父亲运作才通过学院毕业考试，通过裙带关系才得到机甲驾驶资格的弱者不同，方寒茉是实打实的优秀驾驶员，高级指挥官，年纪轻轻就在军略与驾驶技术上展露出过人天赋与能力。 同样都是二代，他的每一步都需要家族出力，而方寒茉已经成为方家在军中的助力。 “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压在……” 李尔感到怒火攻心，又觉得头晕眼花。他慌忙甩了甩头，试图稳住身体和意识，赶紧对着地上的怪兽下刀。 驾驶“信念”并不容易，对驾驶员的天赋与能力要求很高，他是通过脑后的外置芯片才勉强与这台机甲达成40％同步率。 加上他的私生活毫无节制，时刻的纵欲，经历刚刚与嵌合体的大战，李尔只觉头晕脑胀，恨不得马上回到堡垒都市中自己的别墅里，回到那温暖的大床上。 驾驶舱下方，温柔的伪人妻子瞪着一对大眼睛，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这种崇拜的目光，让李尔刚刚有些受伤的自尊缓解了许多，他收拢散乱的心神，准备解决地上的嵌合体。 他推动操纵杆，“信念”那巨大的铁臂高高举起，就要将手臂上的能量锋刃送进怪兽体内。 忽然，驾驶舱的屏幕上猛然弹出赤红色的提示： “不明物体接近中—— “即将撞击，准备回避—— “即将撞击——” “什么？！”李尔一愣，他下意识做出防御姿态，这是机甲学院长期训练带来的本能反应，但下一刻，身后传来的巨大力量，直接把他从驾驶舱上甩了起来，整个人几乎撞在了驾驶舱正面的显示屏上！ 狭小空间的女人则直接被撞击得头甩到驾驶台下方，瞬间晕了过去。 李尔只觉天旋地转，同样瞬间人事不知。 …… 第11章 食人者温迪戈 …… “不好，躲开！” 就在“信念”即将处决大型嵌合体时，陆明面色一变，向着蓝白色机甲巨人的方向大吼道。 声音之大，频道中的许多士兵都下意识地皱眉，捂住耳朵。 “你发现了什么？” 方寒茉一惊，急忙问道。 “你们的雷达都是瞎的吗？！那栋建筑后面有……！”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耳机中忽然传出凄厉的警报尖啸，以及随军技术人员破音的叫声。 “发现中型怪兽，发现中型怪兽！能量等级非常高！达到‘王’级！” “能量反应不止一个！” “李尔！”方寒茉对着“信念”的方向厉声喝道，想要提醒对方。 陆明的呼吸都紊乱了起来。在他的听觉宫殿中，一个比那台蓝白色机甲还大上一圈的庞大身影，正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直直向他袭来！ 就在“信念”背后一栋建筑后方！ 而且，以那个身影的体型而言，这种行动方式几近潜伏，明明速度飞快，却几乎毫无声音，普通人根本没法觉察！ 下一秒。 “信念”背后的建筑轰然破碎！ 一只长满黑色毛发，粗壮有力的巨大爪子猛然伸出。 它在空中握拳，一拳命中了“信念”的背部！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这台机甲打得一个侧歪，失衡倒下。 但它没能落地，建筑中伸出另一只爪子，瞬间扣住了这台机甲的头颅！ 那爪子形状如同人类的手掌一般，大小如一辆汽车，生六指，它牢牢抓住“信念”的头部，将它拎在了手里。 直到这时，这只通过偷袭让一台十几米高的机甲瞬间失去战斗力的怪物，才缓缓走出破损的建筑物，露出身形。 那是一头身高超过“信念”的黑色巨兽，体型壮硕如一只巨熊，面部覆盖狰狞的骨骼面甲，巨大的口腔以一种畸形的角度裂开恐怖的弧度直到耳根，头生一对狰狞的巨角。 建筑承受不住这样的破坏，缓缓坍塌下去。而怪兽双足直立，缓缓步出尘埃与建筑碎块，完全无视了坍塌建筑的重量。 仿佛落在它肩头的不是数十吨重的钢筋水泥，而是一片片雪花。 “温迪戈……它怎么离开体育馆了？！” 方寒茉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慌乱。眼前这头庞然巨兽正是此行的目标，如果车队状态完好，准备充分，且李尔战斗力没有像表现得这样拉垮，那么她就会让车队试着接近，挑战一下这头强大的中型巨兽。 为此，她准备了一系列战术，包括如何清理附近建筑，如何牵制体育馆周围的小型怪兽，如何通过放风筝的方式消耗温迪戈的体力，最终如何让李尔使用那件武器，一击毙敌。 而为了让李尔能够调整到最佳状态，她甚至默许了对方把那个伪人带在身边，默许了对方的荒淫。 但现在，一切计划都落空了。那头据说一年来都没有挪窝的温迪戈，竟然悄无声息地摸近了车队，并在车队最强大的战力“信念”分心时发动袭击。 “是它……” 陆明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他记得这头怪物。 两年前，燃烧的体育馆，横冲直撞的怪兽，绝望的人们… 以及那个缓缓向着体育馆爬过来的巨大黑影。 强壮如熊，高大如楼，生鹿角，骨骼覆面，血盆大口。 “原来它叫温迪戈……” 陆明深呼吸了一下，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无数曾经熟识的面孔在他面前一闪而过。 士兵出身的干练女孩。 面带慈祥的老夫妇。 跑来跑去的孩子。 满脸愁苦，却依旧努力劳作的中年人。 以及很多人。 那一晚，他们都死了。 死在这头巨大怪兽驱策的小型怪兽群的突袭下。 他们被撕咬，折断，然后被那只六个指头的巨爪抓起，塞进它的嘴里。 陆明还记得，自己杀掉两只怪兽，带着少数幸存者突出重围时，回头看到那一幕。 燃烧的体育馆聚居区，满地的尸骸与鲜血，匍匐在地的小型怪兽们，以及在夜色中伫立的巨影。 它正将一把活人抓在掌心，享受地将那些还在惨声呼救的血肉慢慢塞入口中，缓缓咀嚼。 皎洁的月光照在人间炼狱般的景象，映出那张巨大丑陋的骨骼覆面的兽头。 它在笑。 ……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陆明破天荒地陷入呆滞时，温迪戈走出坍塌建筑烟尘的同一时刻，方寒茉迅速发出指令： “1号车！立即火力支援‘信念’！收起平台，向我们的方向靠……” 她只来得及说出这么多。 因为就在她发号施令的这一刻，巨大的温迪戈没有丝毫犹豫，它直接抡起“信念”重重地砸在了1号运输车的车顶！ “信念”，这台由渤海基地倾力打造的“全能突击型”原型机，其内部融合了异星球科技，重达二十吨，有着远超人类创造机械结构的刚性结构与承受力。 比起完全的机械体，它更像一个机械生命，由异星合金骨架支撑，由神秘的变形齿轮驱动，以及更重要的，由机师的精神桥接其骨架，点燃火种。 因此，这台机甲承受住了这远超凡人想象的一击。 即使温迪戈澎湃的力量加上它的自重直接砸落地面，它也没有散架。 但1号运输车却承受不住。 这辆体型远超战前普通车辆的工程机械也带有仿照机甲设计的变形结构，可以临时展开为小型基地，供机甲和小队成员整备，配备车顶重火力舱和双层装甲。 但它只是单纯的人类造物。 在温迪戈忽然展现的极致暴力之下，它被从天而降的“信念”直接砸成两截！ 在钢铁扭曲的刺耳声响中，运输车后段的基地结构直接从车头脱落，车头则高高翘起。 陆明的耳机中瞬间传来几声惊叫，那是车组成员在车厢内被甩飞时发出的叫声。 紧接着，还在空中的车头便被一只粗壮的手爪洞穿。 陆明的呼吸急促起来，眼前的情形仿佛噩梦重现。 那高大的巨兽如同开启一袋零食一般，从小楼似的巨大运输车头里掏出一把又一把的“食物”，囫囵塞进嘴里，惬意地咀嚼着。 陆明的耳机中传来凄厉的惨叫，那是一号车组成员在公共频道发出的声音。 他甚至看到，一些成员被抓出车时掏出手枪对着温迪戈的面甲奋力射击，但毫无作用，紧接着便连人带枪扔进那张巨大的嘴里，被一颗颗半米长的牙齿穿刺、研磨、惨叫着被压成肉碎。 这一切只发生在十秒内。 “一号车组……”方寒茉发出声音。 女军官的嗓音颤抖，低沉而隐忍。 但下一秒，已经竭力控制情绪的她却无法再维持冷静。 一声溺水般的咕噜声从远处响起，紧接着，那栋已经坍塌的楼宇中，窜出第二个巨大的身影。 第二只巨兽！ 那是一头墨绿色的巨兽，头部粗看上去像一只猿猴，但高度腐烂，露出森森白骨，上半身形状近似一个骨瘦嶙峋的人类，长有两只长短不一的畸形手爪，下半身则是类似人鱼般的长长鱼尾，身长接近十米，皮肤长满大小不一的肉瘤。 陆明发誓，他从没见过这么丑陋的“人鱼”。 但他听说过这个东西。 三年来，a市的幸存者中一直留存着一个传说，那就是城市的水网体系中，隐藏着一只阴险的怪物，它会引诱取水的人走进水里，变成它的食物。 有人说，那是一只巨大的美人鱼，也有人说那是一只腐烂的巨大猿猴。 现在看来，它倒是符合两者的特征。 “是斐济人鱼！水生型中型巨兽，它怎么会在这？！” 女军官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 与此同时，人鱼抬起头，讨好地看了一眼高大的温迪戈，那神情仿佛一只哈巴狗。看着温迪戈抓起车组内的人类大快朵颐，它的神色露出一丝贪婪，却不敢做什么。 紧接着，这条丑陋的人鱼飞速扑上来，使劲按住了被砸在残骸上，一动不动的“信念。” 它仿佛一只替主人看住猎物的狗，摇着尾巴等待着主人的赏赐。 但温迪戈完全不在意这只自己临时抓来的手下，只顾吃着嘴里鲜美的人肉。 …… 整个车队都混乱了起来。 如果说刚刚，“信念”对战中型嵌合体的胜利为全体成员注入了强烈的精神力量，那么现在，它被两个怪兽撕咬扯动的样子，则为所有人带来了巨大的恐慌。 陆明能感觉到，连火力手的压制都变得杂乱起来，明明袭击车队的小型怪兽已经少了许多，可能跟上他点射的火线却同样变少，耳机中也传来士兵们惊惶的呼喝。 “全都稳住！装甲火力点继续压制四周，运输车火力点，向温迪戈开火！” 方寒茉在频道中发出怒吼，几乎破音。 第12章 头领 随着方寒茉的怒吼，刚刚有些涣散的士气瞬间再次凝聚，一声声“明白”在耳机中炸响。 三辆运输车上的火力点立即调转炮塔，向温迪戈倾泻火力。 车队的火力立即吸引了这只庞然巨物的注意力。 机炮的火舌不断舔舐着温迪戈，弹头如射流般砸在它的身上，其黑色的皮毛如水波般荡漾。 但也就这样。 完全没有任何伤害！ 温迪戈甚至闲适地刨了刨前爪，开始从头到尾开始甩动身体，仿佛试图抖落身上水珠的狗。 它饶有兴味地偏了偏头看向车队。 那房屋大小的头颅上，两颗车灯般的猩红眼眸露出些许嘲弄，以及夹杂着残忍的好奇。 仿佛在说，就这？ 下一刻，这头中型巨兽中的王者人立而起，信步闲庭般走向车队。 对人类而言近百米的距离，之于温迪戈不过咫尺。 只需几步，它就能接近车队。 “吼——” 被机炮围攻的温迪戈仰天长啸。 这头雄踞城市一整片区域的强大巨兽毫不掩饰地释放威压。 它的威压有如实质，在一秒钟内覆盖了整个街区——那并非形容词，随着它的行走，地面上的灰尘、甚至小块的石头都开始滚滚颤栗，有些已经悬浮到地面一米左右。 陆明只觉心神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怪兽的巨口吞噬，即使他所在的运输车与温迪戈和那台机甲之间相距近乎百米，这种感觉依旧清晰。 那些围攻车队的小型怪兽，全都瞬间掉头，哀嚎着逃远去。 这就是盘踞在体育馆的巨兽王者，它可以依靠自己的威压驱策大量小型怪兽，同样可以一个念头驱散这些虫子。 中型与中型之间，也有着巨大的实力差距。 可以瞬间捕食无数人类和小型怪兽的“嵌合体”，在温迪戈的眼中，只是东躲西藏的美味食物。 那条在a城水道系统肆意流窜的巨大人鱼，则是它的手下和跟班。 与此同时。 按住“信念”机甲头部的那条丑陋的人鱼抬起了头。 它那如一头扭曲猿猴般的头颅上，两只邪恶的小眼睛忽然发出夺目的光！ 那光瞬间笼罩了整个车队方向。 陆明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转头看向“狂战士”，厉声喝道：“还不开车！” 此刻围攻的小型怪兽全都逃走了，趁机全队立即逃走，放弃那台机甲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粉白两色的机甲没动。 陆明又在耳机中低喝两声，依旧没有得到方寒茉的任何回应。 怎么回事？ 陆明眉头紧锁，他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耳机中，所有人的呼吸声，全都异常平稳。 这不对劲！ 人的五感能接收到的信息，其实远超大脑能反应的信息量。 譬如在白天，坐在安静的屋子里工作，人的听觉实际上会接收到房间里其他人的动作声音、 同事们的说话声，甚至窗外的汽车声，风声和鸟鸣，只是这些声音多被大脑过滤。 但在系统的加持下，陆明强化过的五感能够更加清晰地捕捉那些声音。 在之前的战斗中，陆明能够在耳机的公共频道里捕捉到很多声音。 士兵们有些紊乱的呼吸声，火力手隐约的怒骂，甚至吐痰的声音，枪声，弹壳落在地面的声音。 他并没有在听觉地图里关注这些声音细节，它们只是自然而然地进入了陆明的脑海，被他忽略。 但现在，耳机中，所有的呼吸声都非常平稳。 平稳得像是一场诡异的大型集体睡眠。 陆明悚然！ 他环顾四周，才发现所有火力手都停止了开枪，装甲车和运输车上的机枪、火炮都已不再喷吐火舌。 紧接着，他看到身边的女性机甲垂下双臂，枪口朝下，然后整个向下一瘫，直接鸭子坐了下去。 “狂战士”垂下头颅，仿佛睡着了。 陆明傻眼了。 他随即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那头按住“信念”机甲的丑陋人鱼。 只见那人鱼两只畸形的巨爪依旧按住地上的巨大机甲，另一只扭曲手爪却按住自己脑袋的太阳穴。两只丑陋的眼睛死死盯着车队。 它那畸形张开，不断滴落肮脏涎水的开裂下颚甚至在有节奏地震动，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精神控制！ 陆明暗叫不好。他之前只是听闻过这只巨大人鱼可以催眠，甚至精神控制路过河边的求生者入水，哪知道它的精神控制覆盖范围如此之大？！ 而现在，他甚至还和这怪物对了眼！ 巨大人鱼那两只不符合比例的，邪恶而狭小的瞳孔中，两点光芒仿佛两道利剑，瞬间刺入陆明的眼眸深处。 “不好！要……赶快……” 陆明赶快转头避开那目光，想要逃走，想要离开这里远远的。 他顾不上这个车队的人了，面对两头中型巨兽，求生经验丰富如他也回天乏术。 但他的双腿却忽然不听使唤，即使已经回过头，那人鱼的目光依旧如两点寒星，在陆明的视网膜上残留。 他踉跄了两步，路过跪坐在车顶的“狂战士”，随即扑倒在地。 陆明只觉天旋地转，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抓向狂战士落在地面上的武器。 那是一把长度超过一米的大枪，形状却是手枪模样，只是前管很长，制退器在阳光下闪耀凛冽的冷光。 所以，自己会和这个车队一起被催眠在这，然后落进温迪戈的肚子？ 陆明拼尽全力将那把大枪拉到自己倒在地上的身体旁。 他转过身，让自己正面向上。 一个庞大的阴影笼罩了这辆巨大运输车的车顶。 那是温迪戈足以遮蔽正午阳光的巨大身躯。 这头凶恶而庞大的巨兽低下一辆小车大小的头颅，凑近陆明和“狂战士”，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戏谑与残忍。 彼此距离如此之近，陆明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温迪戈头颅上骨质结构上的纹理，看到他口中巨大牙齿上挂着些“小零件”。 那是一些染血的破布，以及牙缝里卡着的一小节手臂。 陆明甚至清晰地看到，那手臂前端的手掌被撕扯得残缺，一根手指上套着一枚婚戒，在阳光下闪着光。 “啊——！！！” 陆明的情绪爆发了。 长久以来，在系统的帮助下，他在这座末日孤城中堪称如鱼得水，依靠过人的身体素质和敏锐的头脑，他躲过了三年来绝大多数的危险，但这一次，他躲不过了。 此刻，浮现在他心头的，无法再压抑和掩饰的情绪，并不是恐惧。 而是愤怒。 滔天的愤怒。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绪底色。 而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陆明内心深处最大的情绪支点与弱点，都是愤怒。 那是一句在他的一生中无数次浮现在心头的话。 在他儿时缺衣少穿，看到其他孩童锦衣玉食时。 在他求学时发奋图强，看到班里条件优越的同学宝马香车，尽享衣香鬓影时。 在他参加工作时遭遇不公，被空降的领导家晚辈顶掉晋升机会时。 在他艰辛创业，对着头头脑脑们卑躬屈膝，笑脸相迎时。 身为商海沉浮，历经凶险的富一代，没有人比陆明更清楚，这个世界上绝无霸道总裁，只有和气生财。 他用理性驯服自己的所有情绪，一步步走到自己人生起点所能达到的最高处。 但无数次，无数个夜晚，那句话已然常常浮现在心头，无法遏制—— 凭什么？ 凭什么，要我卑躬屈膝？ 凭什么，那些无能的废物只凭家世就能踩在我头上？ 凭什么，你们一次次敲诈、勒索我，而我只能静静等你们倒台？ 凭什么，我与人为善，拼搏一生，善待同事，却被千夫所指？！ 凭什么？！ 只因为我不肯弯腰低头？ 只因为我不肯与你们同流合污？ 只因为我出身贫寒？ 这样的世界，就算通关，也只配得上我一口老痰。 那是陆明前世合上眼睛之前的最后念头。 耳边情人的哭声与围拢的嘈杂远去。再睁开眼，又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和在巨兽脚下抱头鼠窜的离奇人生。 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得到了眷顾，上天的眷顾，系统的眷顾。 这一次，他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在一切秩序与不公都被抹去的世界上，他成了唯一的特权者。 所以，陆明永远气定神闲，在内心深处，他很满意自己的独特与特权。 他身强力壮，不缺食物。 在这样的世道，这就够了。 但现在，当温迪戈巨大的头颅接近，即将把他一口吞掉的时候，那种内心深处无法抹去的愤怒，再一次喷薄而出。 为什么再世为人，我依旧要在畜生的脚下苟且？！ 就凭你？！ 你想吃我？ 你敢吃我？！ “啊——！！！” 陆明发出一声饱含怒意的咆哮，那声音如野兽嘶吼，甚至让巨大的温迪戈愣了一下。 它歪了歪头，不知道眼前这只小小的食物为何能发出这么大的叫声。 陆明全力举起那把巨大而沉重的机甲用短枪，用力扣动扳机。 “轰！” 并非给人类使用的大型动能武器发出轰鸣与火光，一颗子弹直接命中了温迪戈的面甲。 擦出一抹火星，仅此而已。 温迪戈晃了晃头，喉咙到口腔的位置发出闷雷般的吭哧声。 那分明是笑声。 它在嗤笑，嗤笑食物的反击如同瘙痒。 而在机甲武器巨大的后坐力震颤下，在温迪戈身为巨兽王者的恐怖威压下，在人鱼怪兽持续的精神力压迫下，陆明的心防崩塌了。 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似乎是晕了过去，又似乎忽然清醒了一万倍。 剧烈的刺痛在他的大脑中爆开，陆明再次张嘴呐喊，发出的却是凄厉的惨叫声。 仿佛有一柄钢刀从他的大脑里刺出，又仿佛有一万根钢针扎进他的脑海。 这一刻，有无数信息，从地上那台被人鱼撕扯的钢铁巨人上向他涌来！ 有什么无形的屏障被冲破了。 陆明眼前的一切全部如玻璃般破碎。 他看见了一幅他永生难忘的画面。 —— 那是一片从未见过的大地。 钢铁的大地。 大地上没有土壤，每一寸地面都由金属铸就。 无数样式各异的钢铁巨人伫立在大地上，它们手持各种武器，有有一眼看过去便令人生畏的巨炮，也有巨大的冷兵器。 那些巨人望向天空，愤怒地呼喊着。 在这幻象中，陆明自己也站在巨人之间，他也随着抬起头，看到天空上，无数身影遮天蔽日。 这不是形容词，大地的上方本是星空，但那些扭曲的身影甚至掩盖了群星。 那是巨兽。 数量庞大的、无可计数的巨兽。 地面上的钢铁巨人们发出怒吼，其中有些身躯开始变形，收纳，变成飞行载具冲向天空。 更多的则举起武器，迎击从天而降的入侵者。 而在所有人的最前方，有一个被红蓝两色装甲包裹着的，格外高大的身影。 他擎起巨大的能量战斧，向着铺天盖地的巨兽，高声怒吼！ …… 陆明并没有真的晕过去，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紧接着，一句句冰冷的话语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那不是任何人类曾经知晓的语言，但陆明却听懂了。 “系统重启完毕，链接已完成。” “天赋已激活，战士已就位。” “人机同步完成，同步率400%。” “火种已点燃。” 那种语言甚至让陆明在正午的阳光下打了个冷战，机械化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冰冷，他觉得，如果神明有自己的语言，那么它就该是这个样子。 简洁，冷酷，带着无机质特有的肃穆与凛冽，仿佛它的使用者永生不死，坚不可摧。 下一秒，这个隐藏在陆明大脑中三年的系统，用一句话开启了这场血腥的屠杀—— “头领战士，出击！” 第13章 碾压 “头领战士，出击！” 伴随着这句话，陆明感觉到，有什么无穷大的东西从四周注入自己的身体——不是这副血肉之躯，而是另一个，钢铁铸成的那个。 那是力量感。 仿佛有足以踏平山海，撕裂天空的力量，从星空的彼端传来，从另一个世界，另一片大地。 巨大的温迪戈忽然僵住了。 它感觉到，自己的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忽然凭空出现，缓缓苏醒。 和身后的那个存在比起来，它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小小的嵌合兽，不，要更小些，像这些食物一样，更渺小，更脆弱无数倍………… 瞬息之间，猎手变成了猎物，攻守势异！ 也就在这一刻，陆明“睁开了眼睛。” 这并不是说他闭上了眼，而是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另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躺倒在地面的视角，视角还在不断晃动，仿佛在被某种力量拉扯。 陆明困惑地皱了皱眉，他感觉到，温迪戈身后那台栽倒在地面上的机甲带来的持续吸引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感。 仿佛他以前一直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现在才刚刚站起来一样。 似乎有两个视角，两副身体同时叠加在了他的感知上，这两套感知系统天差地别，一个轻如鸿毛，一个却重如泰山。 陆明怀疑，如果自己的身体没有被系统强化过，那么这种感知上的割裂和巨大落差足以把他逼疯，当场抽搐昏厥。 但他承受住了。 更吊诡的是，温迪戈带来的压迫感也消失了。 不知为什么，陆明甚至觉得，眼前这只巨兽显得有些……可爱。 那种看到了小猫小狗的感觉。 弱小，可怜，毫无威胁。 这种没来由的安全感从何而来？ 陆明困惑地挠了挠头。 他做出这个傻里傻气的动作纯属本能。 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温迪戈的身后骤然飞了出去。 那是斐济人鱼。 那庞大丑陋的身躯仿佛炮弹一般被直接甩了出去，它哀嚎着瞬间飞远，直直砸在数百米外的一栋高楼中。 “难道……？”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忽然出现在陆明的脑海。 “这怎么可能……”陆明看着眼前忽然僵住，一动不动的温迪戈。 “难道……我在控制那台机甲？” “那我能站起来吗？” 一个念头闪过，陆明便看到，脑海中的另一个视角发生了变化。 “他”很自然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甚至甩了甩刚刚被小动物撕咬的手腕，活动了一下四肢。 而在陆明本体的视角中也可以清晰看见，温迪戈身后，刚刚还凄惨地倒在地上的钢铁巨人瞬间站了起来。 不再是机甲那样机械感十足的动作，此刻，这个红蓝两色的巨大机甲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全身的关节都出奇灵活，像一个被放大到十几米高的正常人类那样活动四肢，灵动且自然。 陆明狂喜！ 虽然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很明显，他真的获得了这台机甲的控制权！ 而他那种隐约的感觉也是对的——由他操纵的“信念”，真的更加灵活和强大！ 就在陆明操纵着那台名为“信念”的机甲站起来时，车队的其他人也恢复了知觉。 原因很简单，能够持续施加精神控制的怪物已经飞出去了。 陆明听到，耳机中开始传出紊乱的呼吸声，类似梦呓的声音，和零散的说话声，还夹杂着些许抽噎声。 “……额，刚刚怎么……” “头好疼……我怎么倒在地上了。” “……雯雯，雯雯，爸爸来接你了，爸爸拿到名额了，你在哪啊雯雯……” “妈……妈？你去哪儿了？我刚刚……” “你们被催眠了，虽然只有几秒钟。”陆明在频道中平静解释，“振作起来，我们还有三只怪兽要打。”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嗯，确实是三只，这只嵌合母体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频道中逐渐安静下来，陆明能听到杂乱的整理装备声音，却再无任何迷茫的话语。 这些人果然算是精锐，陆明暗赞。 与此同时，瘫倒在陆明身边的狂战士豁然起身，抢步上前，挡在他与温迪戈中间。 “狂战士”中的方寒茉已经一头冷汗，她还没有从惊惶中完全回过神——刚刚竟然和所有人一起被斐济人鱼精神压制住失去意识，这和案板上的鱼肉有什么区别？！ “她抓起落在车顶那把武器，向着温迪戈的头颅连续点射，同时耳机中传来方寒茉焦急的呼喊：“你快下去躲进车里，车队全体前进，脱离温迪戈攻击范围，火力手开火！李尔，你在等什么？既然站起来了就赶紧阻击温迪戈！” 命令瞬间得到响应，两辆引擎从未熄火的运输车立即开始前进，即将加速。各火力手将要继续火力牵制。 “不必，让我先试试。”陆明的声音忽然在频道中响起。 陆明的话让女军官愣了一下。 试试？试什么？试试就逝世吗？ 接下来，她看到了让她大脑宕机的一幕。 她看到陆明向前跨出三步，抬手，抡臂，摆拳！ 同时，站在温迪戈斜后方的“信念”忽然抬腿，三步跨过近百米的距离，瞬间来到温迪戈身边！ “信念”的每一步都爆发出远超之前的力量，第一脚踩踏地面激起的土石飞溅尚未落地，第三步已经站到了温迪戈五米之近。 五米，恰好是钢铁巨人的一拳之距。 然后，抡臂，摆拳！ “信念”的铁拳如一记重锤，毫无阻碍地砸在了温迪戈的头颅。 “轰！” 如同近距离挨了一发大当量炮弹，温迪戈的面甲，那机枪子弹打上去甚至留不下一丝痕迹的面甲直接爆开。 距离温迪戈极近的陆明甚至看到慢动作般的景象——巨兽的面甲向着摆拳的反方向碎裂、迸射而出，面甲下的血肉直接被锤成了粘稠的血肉混合液，同样溅射而出。 一起飞出去的还有温迪戈的一只眼球，一截断角，以及面甲上方中渗出的一些粉红色腐乳状物体。 这头巨兽中的王者再未发出任何吼叫，一声不吭便横着飞了出去。 它直直地嵌入了街道旁的建筑，深入数米，在巨大的爆炸声中砸出一个完整的侧影。 陆明并不知道，就算是真正的炮击，即使命中同样的部位，也绝无可能打出这样的效果。 鸦雀无声。 整个车队都安静了下来。 陆明依旧保持着摆拳的姿势，巨大的机甲“信念”同样如此。 停顿几秒后，陆明收回了手。 他低头看着挥拳的那只手，握了握拳，若有所思。 巨大的机甲以同样的动作低头，握了握拳。 陆明发现，他自己的身体分明没有打中任何东西，但机甲命中的手感却直接反馈到了他自己的神经系统中。 他感觉自己刚刚捶打到了一坨真实的血肉上，打击感非常好。 “你……你刚刚……这……啊？” 女军官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听起来有些干涩。 方寒茉的已经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她索性对“狂战士”下达指令，小型机甲的头部装甲开始变形，面甲隐去，头盔左右分开。 接着，她抬手摘下机师驾驶服的头盔，让自己的面容第一次暴露在空气中。 她挤了挤自己的眼睛，用肉眼看向温迪戈所在的建筑，又回头看了看“信念”，再看了看身边的少年。 如同看到奇迹降世。 她喃喃自语：“我在做梦？” 第14章 屠戮 …… 方寒茉喃喃自语：“我在做梦？” 陆明看了一眼首次露出真容的女军官。 再看一眼。 又看一眼。 直到四目相对，陆明才破天荒地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看向那被深深嵌入建筑的巨兽。 “怎么这么漂亮……”陆明心想。 前世的他也曾“吃过见过”，姹紫嫣红丛中走过，但漂亮到这种程度的女人，他前世也只能远观。 方寒茉有着精致而白皙的瓜子脸，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内勾外翘。 柳眉柔媚中带着英气，鼻梁娇俏挺拔，红唇诱人，眸子深邃又不失锐利，即使整个人裹在战斗服中，又套在机甲里，也散发着惊人的魅力。 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白皙的面庞上香汗淋漓。脸上那种震惊的神色，让陆明内心深处的虚荣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前世，他也曾从女人那里收获这种震惊带着崇拜的神情，有些来自下属，有些来自情人。 那些崇拜源于商场上的成功，亦或者挥金如土的豪迈，但从未像现在这样，来自力量。 真实的，掌握在他手中的强大暴力。 没有任何雄性能拒绝这种嗜血的虚荣感。 心思辗转间，陆明收起这些感慨，微微动念。 这一次，陆明自己没有迈动双腿，“信念”自己便动了起来，几步走到那栋破损的建筑前，一把将温迪戈拽了出来。 方寒茉的眼睛瞪得更圆了，整个堡垒都市，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信念”以这么流畅灵活的姿态移动，仿佛活人。 即使是堡垒都市最优秀的机师也不可能让它像真人一样移动，谁都做不到！ 这不是机甲驾驶技术方面的问题，而是人类的大脑承载能力与天赋层面的问题。 没有人能与机甲实现这种层次的共感，没有人能将机甲的火种点亮到这种级别。 一个只从最高机密级的资料中见过的词忽然闯入她的脑海，方寒茉瞪着陆明，颤声说道： “你……你是‘领袖级’？！” 陆明扬了扬眉毛，此刻他把温迪戈拎在手上检查——用“信念”的视角，但他依然能一心二用，随口问道：“那是什么意思？你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前半句话是明知故问，他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就能看到自己的视网膜上挂着“头领”两个大字（从刚才连上机甲开始，这两个字就亮了起来）。头领，领袖，听起来如此相近，但他很想看看女军官能对这两个字提供什么情报。 后半句话则纯粹是得意忘形。陆明的为人向来冷静而谨慎，但现在，这种驾驶机甲的“舒展感”以及前所未有的畅快，让他有了某种无法言说的安全感，使得他下意识评价了一下方寒茉的声线。 比起隔着紧身作战服的发音设备，以及在频道中，女军官真实的声音柔媚，利落，带着一丝沙哑，听起来很舒服。 “……” 方寒茉有些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她的耳机中传来车队技术员震惊的报告：“长官，‘信念’被接管了，对方直接从外部接入了它的骨架，点亮了火种……天啊，这，这……这简直是一颗太阳，我从没见过……” 女军官再次深呼吸一下，她震撼地看着“信念”像检查猎物一般随意翻动着比它还大上一圈的温迪戈，这头被军方评估为王者级的中型食人巨兽生死不知，眼看是被那一拳打得出气多进气少。 她轻声说道：“机甲驾驶员有不同的等级，每一个等级有对应的称呼。” “我是四级驾驶员。叫四级机师、四阶机师，都可以。四级机师被称为‘指挥官级’，这是因为四级机师往往是各个堡垒城市的重要作战单位，部队会围绕我们建立起最低限度的作战部队。” “目前，根据全球各堡垒城市之间交流的机甲制造技术信息与对应的驾驶员资质，所有机师都可以分为八个等级。 “其中，五级以上驾驶员可以通过特定设备在一定程度上远程操纵机甲，且同步率不会有任何耗损。 “据说，七级驾驶员，也就是领袖级驾驶员，可以不依靠任何设备链接机甲，但我从没亲眼见过……堡垒都市也从来没有诞生过七级驾驶员。据说渤海基地有一个六级驾驶员，有很大机会晋升七级。” 这些信息的保密级别非常高，即使在堡垒都市中，也仅对级别足够的机师开放，但方寒茉说得毫不犹豫。 她很清楚，今天之后，陆明必须与堡垒都市牢牢捆绑在一起，与堡垒都市的军方捆绑在一起。 这样的人才，不，这样万中无一的，奇迹般的天才，绝对不能放走！ 每一个强大的机师，都是人类对抗巨兽的重要力量，而这个少年非常重要，远比自己重要得多！ 想到这，方寒茉继续说道：“其实，还有传说中的八级驾驶员。” “但即使以我们堡垒都市的重要程度，也无法从“渤海基地”那里得到这个等级驾驶员的任何信息，包括……包括……代……代号……” 她说不下去了。 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方寒茉只是呆呆地看着陆明。那神情呆滞中带着一丝滑稽，出现在她绝美的面庞上十分不搭。 因为，在她说话的过程中，陆明一面认真地看着她，随着她的介绍频频点头。 一面在抬手做着各自动作。 挥拳的动作，撕扯的动作，抽拉的动作。 伴随着“咯吱”、“咔擦”的声音，以及血浆如瀑布般垂落地面的声音。 而在他的身后，温迪戈震天的嘶吼声一并响起。 那声音逐渐变为惨叫，哀鸣，最后变成呜咽声，与呛着鲜血的抽噎。 伴随着骨骼离开血肉的瘆人声响。 就在她的眼前，在所有作战人员的眼前，陆明用远程操纵的方式，驾驶“信念”活撕了温迪戈。 撕成碎片，抽筋扒皮。 而那头杀人如麻的强大巨兽，甚至来不及从刚刚那一拳的重创中完全清醒过来，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反抗。 与这台机甲的名字——“信念”一样，陆明也有自己的信念——要么不做，做就做绝，要么不动手，动手就要毙命。 巨兽的生命力有多顽强，陆明非常清楚。 它们几乎就是行走在大地上的魔神，残酷而强壮，陆明曾见过巨兽之间的战斗，两头中型巨兽如台风过境般扭打而过，夷平和五个街区，十几栋楼，顺便踩死数个运气不好的幸存者。 所以本着除恶务尽的原则，陆明决定以《真人快打》中的方式料理了这头皮糙肉厚的巨兽。 他一面认真听着方寒茉的介绍，一面分心二用，以“信念”的钢铁巨手扣住温迪戈破碎的头颅，用另一只手从它的下颚直接下拉，再下拉，压住，抽出。 然后手伸进打开的喉管，向内探入，随便揪住什么脏器，用力拽出来。 扯出类似肠胃的结构后，用能量刀锋沿着喉部向下剖开，再逐一碾断四肢，注意反关节要错位拉扯，细小的骨骼都要捏断…… 他像是一位敬业的厨师，耐心地，甚至带着一丝敬意，凝神料理着手中的食材。 方寒茉的耳机中鸦雀无声，她自己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在这个过程中，陆明的眼前再次闪过曾经体育馆聚居区那些居民的身影。 那些老人，孩子，青壮…… “我这算是给你们报仇了吗？”陆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 陆明自己知道，其实算不上。 大家都是挣扎求生的幸存者，他没有立场也没有义务给那些死者报仇。 但至少现在，他破除了自己对巨兽的恐惧。 这些怪物也会死，也会被撕成碎片。 在更加强大的力量面前。 在他的力量面前。 第15章 我有多强大? …… 几分钟后，“信念”平静地屹立在午后的阳光中。 “他”身上的涂装已经不再是红蓝两色，只剩下鲜艳的红。 而温迪戈，或者说曾经是温迪戈的那些碎肉与内脏，均匀地铺满了半条街的地面。 没有任何小型怪兽敢靠近这条街，那头血肉嵌合体已经悄无声息地溜走，陆明没有理会。 但他的精神已经锁定了那坨嵌合体，哪怕那十几米立方的血肉流体把自己隐藏到了最小，悄悄苟在了千米之外的一部分下水管网中，陆明也依旧锁定了它的位置。 陆明发现，连接上“信念”后，他本就强化过的五感，已经再次强大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在与机甲完成同步之前，在人类的身躯中，他就已经可以建立百米范围的听觉地图，用肉眼看到隐藏在建筑中的怪物，甚至洞悉对方的弱点位置； 而当精神投射到钢铁巨人之中，陆明的感知系统已经覆盖到了数千米范围内——不是平方千米，而是立方千米。 这种系统性的强化也不再局限于视觉、听觉，而是像雷达反射一样，形成一种全方位，立体化的知觉。陆明甚至有种感觉，如果他集中精力，这种扫描般的感知甚至可以扩张到接近十公里。 此刻，陆明的目光——“信念”的目光，正越过整备中的车队，看向远处一栋破损的楼宇。 那条斐济人鱼还在那栋楼里，既没有逃走，也没有出现，似乎在刻意隐藏自己。 陆明准备先去把它料理掉，再处理那坨已经离得更远，无法对车队造成威胁的嵌合体母体。 但他得稍等片刻。 此刻，“信念”正站在运输车旁，几位技术人员通过运输车里探出的机械臂，正爬在这台机甲的身体上，试图撬开驾驶舱，好把昏迷中的李尔弄出来。 这位驾驶员非常幸运，没有在温迪戈的巨大力量下毙命，机甲内部的安全系统在检测到驾驶员断开连接后立刻弹出全方位的气囊保护，将他牢牢固定在柔软的气垫中。 与此同时，一些战士和随军后勤人员正在已经被彻底摧毁的那台运输车旁忙活，回收物资，收集士兵铭牌。 那辆运输车没有任何生还者。 在这个过程中，每一个进行自己工作的士兵，都不时偷偷观察着那个姿态悠闲的年轻幸存者。 人们的目光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崇拜，以及感激。 方寒茉没有掩盖正是陆明操纵信念击杀温迪戈的消息，技术员们早已把情况传遍了车队的所有人。 这个刚刚加入车队不到半小时的年轻人，仿佛神兵天降，救下了他们所有人。 陆明则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自己过人的五感，因此，他也听到了露天范围内几乎所有成员的轻声交谈，即使那些人关闭了耳机，或关闭了公共频道。 “简直不可思议，他难道是其他堡垒城市的机师？” “很有可能，不，一定是这样的……不然没法解释……” “他好强……是不是比方队长还要强？” “那不一定，你不懂，机师之间的强弱关系很复杂，他们都要使用最适合自己的机甲才能发挥自己的全部力量……” “难道我们这次任务其实是来找他的？” “不清楚……任务简报上不是这么写的，但恐怕这才是主要目的……” “小徐，你一会儿找个机会，过去和那位机师再道个歉，态度诚恳一点，我陪你一起过去……” 听着人们的话语，陆明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并不是因为人们在称赞他，而是他很久没有看见这么多活人，也很久没见过这么多人正常交流、协同工作的场景。 末世之下，除了他这种独狼，幸存者都是以小团体的形式抱团生存，少则二三人，多则五六人。 再多，行踪就容易暴露，有可能被其他幸存者劫掠，更有可能被怪物一锅端。 所以，陆明直到到现在才发现，原来“热闹”这个词已经脱离自己的词典太久，而他也近乎贪婪地享受着在安全环境下被自己的同类环绕的感觉。 …… “喂，你在看什么？” 悦耳的声音打断了陆明的思绪。他转过头，看见方寒茉手里拎着两罐饮料翻上车顶，递给他一罐。 方寒茉此刻的样子，让陆明愣了一下。 她的动作、神态就好像是和朋友打球后，随手递过来水瓶的球友，亦或者工作时递来提神饮料的同事。 这种日常感同样是他很久没有感受到的。 “在看人。”陆明抬手从“狂战士”的手中接过金属杯。 虽然在两米高的小型机甲手里，金属杯看起来仿佛易拉罐，但陆明拿到手里，却发现杯子的大小近似斐济杯。 “这什么？”陆明拧开盖子，扑鼻是米香夹杂着果香，杯子里是浓稠的粥，浮着满满的坚果和果脯。 “营养粥，也叫营养剂。其实就是粥，加了不少米，坚果和果脯。特供给机师补充能量的。你在这座城市里游荡，应该很久没吃过这种味道了，尝尝吧。” 陆明啜了一口，粥很稠。满口是米香，坚果，以及柔软的香甜果脯。 他眯起眼睛，享受着口中的美食，慢慢咀嚼。 实际上，他昨天才喝过几罐系统商城免费兑换的八宝粥，味道差不多。 但陆明表现得十分享受,仿佛真的好几年没吃到让胃这么舒服的碳水化合物。 他脑海中想的是两个念头、 一是这样一口米粥，足够让幸存者们为之搏命了。 二是方寒茉表现出的，近乎刻意的亲切。 是的，刻意。陆明偏过头，饶有兴味地看着打开面罩的狂战士，盯着女军官美艳不可方物的侧脸。 上一世，察言观色是陆明人生中诸多基本功之一。 他看得出，这个女人绝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角色，无论是发号施令时的严肃，还是临战时刻的无畏，都表明这是一个有着极高地位的军官。 她温柔的语气，微笑的容颜，不是谁都能轻易得到的。 而此刻，她却故作亲昵地靠近自己，十分生疏地套着近乎。 “谢谢。那么，说说吧。”陆明放下杯子，咂了咂嘴，笑着说。 “说什么？”方寒茉语气依旧柔和，转过头看着他。 “说说你需要我做什么。谢谢你的粥，抱歉，但不必这样……作态。这么说有些直接，可我看得出，你在那座城市中的社会地位与需要扮演的角色，不会允许你这么平易近人。 “不用与我虚与委蛇，说吧，要我做什么。” 包裹在“狂战士”中的女人愣了愣，随后笑了。 这不再是柔和却显得有些刻意的笑容，而是更加自然，发自内心的笑，有着由内而外的媚意，以及不自觉的冷艳气质。 “我就知道，没看错你。你不是可以轻易哄骗的小孩子，你青少年的外表下，有成年人的心智。” “那我们长话短说。你即将跟我返回堡垒都市。无论你愿不愿意，从现在开始，你都是我的人了，明白吗？” 方寒茉目光炯炯地盯着陆明，那双艳丽的眸子中带着飞扬的神采，甚至有一丝无法掩饰的占有欲。 如果陆明真的只是个少年，他一定会被这种目光看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但他不是。 陆明眼帘低垂，又喝了一口米粥，而后站起身。 他拎着杯子，目光盯着远处斐济人鱼藏身的大厦，平静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那座城市里的人也分不同的势力与山头，而我跟你回去，也就属于你的势力了，对吗？” “就是这个意思。”方寒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但我不会亏待你，整个军团以及机甲学院都不会亏待你。” 军团，机甲学院。 听起来不弱。 “好。”陆明点了点头，回过头，看着方寒茉，微笑道：“那现在开始，我是不是该叫你长官？” “叫我方队。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副队长。” 女军官的声音昂扬而激动。 看着她的反应，陆明失笑：“那你也该回答我一个问题。” 明确了上下级关系后，他依旧从容镇定，以平等的语气与方寒茉交谈，因为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认识，接下来只需要确认—— “告诉我，我有多强？” 第16章 神话武装 “我有多强？” 少年的话坚定而平静。 一如他手撕巨兽王者温迪戈的时刻。 方寒茉一时语塞。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告诉他，他比堡垒都市里的所有机师都要强大？ 告诉他，他这样的机师出现在任何地方，任何一座堡垒城市，都是各方势力争抢的对象？ 告诉他，龙之国度境内的二十四个堡垒城市，甚至可能会为争夺他彼此制裁，产生动荡？ 这么说，会让她陷入被动，陆明有可能狮子大开口，向她索要各种好处和物质。 她并不介意这一点，她以及背后的势力，愿意拿出最大的诚意为陆明这样的天才提供物质和发展条件的。 但这么说，很有可能让陆明变得待价而沽，甚至盲目自大。 这对他今后的发展不利。 从意识到陆明的力量开始，方寒茉就在心里产生了某个模糊的认知。 这个少年，不，这个男人很重要。 他或许就是人类战胜巨兽的关键。 这种认知几乎毫无来由，却在陆明操纵着“信念”一击砸飞温迪戈的那一刻，深深种进了她的心底。 只是，她内心深处的骄傲，又让她有点难以直接表述出那些近乎崇拜的话语。 她顿了顿，还是下定决心。 “你是我见过最强大的“共鸣者”，“领袖级”，是天生的驾驶员。” “我们会提供给你最好的资源，最强大的机甲。我们有自己的信条——‘人’必将战胜‘兽’，而强大的机师正是这一信条的关键。 “我会直接让你破格进入机甲学院，接受最好的……” “打开了！” 几声欢呼打断了方寒茉有些激动的诉说。 女军官带着一丝不悦回过头，陆明也扭头看去。 欢呼声是从两个技术员那里传来的。他们正蹲在升降车的高台上，而高台的高度刚好达到信念的驾驶舱位置。 此刻，驾驶舱门已经被从外部安全打开，而一个士兵正钻进驾驶舱，把一个人往外拽。 “那就是‘信念’的驾驶员？不太会说人话的那个？” 陆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仿佛只是善意的调侃。 方寒茉快速扫了他一眼，点头道：“是的。他叫李尔，也是一名机师，但和你没法比。他是市政厅强塞进这次任务的。” 市政厅，强塞。 一句话里，已经有两个重要信息。 这个市政厅对军方的行动有一定干涉权。它与军方的关系很和睦融洽。 权力争夺？利益争夺？制衡？ 几个念头飞速闪过陆明的脑海，正想着，他的目光忽然一凝。 “方队，这位李尔的……您看得清吗，他那个部位是不是有血迹？” “看什么？什……” 女军官起初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她顺着陆明的目光，仔细看向刚刚被抬出来的李尔。 她的面色逐渐变得铁青，双唇紧抿。 陆明只听到半句话，于是回头看了一眼。 得，这位方队已经快被气哆嗦了。 不过也不能怪对方忽然暴怒，陆明强化后的视觉，可是看得十分清楚。 他看到，被抬出来的李尔，虽然处于刚刚战斗撞击的昏迷中，脸庞上却是极其痛苦的表情，五官都扭曲了起来，明显在昏迷中承受了莫大痛苦。 而他的战斗服则只有上半身。 下面血染，六根清净。 而接下来，士兵和旁边的技术员又手忙脚乱地从驾驶舱的里面下方拽出一个女人。 女人个子不高，萝卜腿。 容貌六分左右，嘴角带血。 她嘴里分明含着什么。 陆明脸上的表情精彩了起来。 他的眉毛高高扬起，做出巨石强森的标准表情包。 你们堡垒都市的人都这么会玩吗？ 还没等他问出这句话，方寒茉的声音已经在旁边响起：“不，只有他这样。其他机师也绝不会这样。你不要学他！” 斩钉截铁，咬牙切齿。 陆明终于笑出了声。 他捧腹大笑，哈哈的笑声传出很远。 越来越有趣了。 隐藏着人类成建制力量的堡垒都市。 在一个体系内又似乎不合的各方力量。 美艳却一丝不苟的女军官。 荒唐因乱的废物驾驶员。 勇敢的士兵，高科技车队。 以及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机甲。 崭新的一切在远方等待着他。 陌生，充满未知，以及机遇。 陆明深呼吸一下，不再看向被抬出信念驾驶舱的两人。 他转过头，看向远方隐藏巨兽的大厦，抬起一只手，打了个响指。 身后，在技术员与士兵的惊呼声中，“信念”的驾驶舱自行合拢，再次紧闭。 感受到少年身上升腾而起的气势，方寒茉一惊。 “怎么了？” “那条丑八怪人鱼还在那栋大厦里。” 女军官凝重点头：“根据资料，斐济人鱼本就是擅长隐藏自己的掠食者。你有什么想法？去干掉它？” 实际上，刚刚战斗结束后，方寒茉就从陆明处得知了两只逃走怪兽的位置，她也一直在心中权衡，是否继续任务。 这次任务失策，陆明很重要。 但陆明却摇了摇头，说道：“不，不是我想要干掉它，是我们必须干掉它。” 他的目光愈发凝重。 “或许，不只是它。” 借助着被信念放大的超级感官，只有陆明自己看得到，听得到，感受得到—— 那栋大厦后，远方。 这座废土之城的中央，原本城心最繁华的位置，金融界中央的某个“巢穴”内。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缓缓苏醒。 它，甚至可以说是“祂”，刚刚向这个方向，投来了饶有兴味的一瞥。 仅仅这一瞥，就让那头隐藏在大厦中的斐济人鱼焦躁不安，不知何去何从。 陆明叹了口气。 难道刚刚到手了“信念”这么强大的力量，刚刚在这末世找到一点点安全感，就又要陷入搏命之境？ 他转过头，看着方寒茉，一字一顿地说：“方队，告诉我，第三台运输车里是什么？” 刚刚还一副知无不言状的女军官陡然卡了壳。 她愣愣地看着陆明，缓缓说道：“你怎么……” 她本是雷厉风行的性格，可自从面对这个男人开始，就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被动。 陆明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如果他的猜测不错，那么现在，那辆车里的东西，马上就要成为所有人生还的唯一希望。 实际上，从刚才他完全掌控了“信念”开始，就有一行小字，出现在了他的视觉范围内，在他的视界右上角缓慢闪烁，只有他看得到： “发现神话武装。” 第17章 泰坦巨兽 方寒茉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自己带来意外和惊喜，此刻带来的却是惊吓。 他怎么会知道2号车组内隐藏的东西？该不该告诉他那件武器的真相？ 陆明看出了方寒茉的沉默与思索，他没有给对方太多权衡的时间，而是开口说道： “你没料到温迪戈会离开巢穴伏击车队，我可以理解。毕竟你们对自己的武力极度自信，这只是蠢。 “但接下来，如果你还藏着掖着，让我们都没法活着离开a市，这就是坏了。” “我有种预感，那头最大的可能会出来。” 方寒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一头需要精心围杀的中型怪兽王者，就险些覆灭了整个车队。 何况这座城市的主人，那头泰坦级奇美拉？ “我们怎么可能吸引祂出来？难道……” “你家里进来一条黄鼠狼，大摇大摆窜来窜去，还咬死了自家屋里的宠物仓鼠，你不拿拖鞋抽它？” 陆明冷冷一笑，继续说道： “你的车队就是那只黄鼠狼。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为什么敢这么大张旗鼓招摇过市。是不是太不拿这座城市的‘生态’当回事了？” 方寒茉面色有些难看，这相当于指着她这位指挥的鼻子骂了。 但她深呼吸一口气，按捺住自己的所有情绪。这不仅源于她身为军事领袖的优秀情绪控制素养，也因为面对陆明，她总能莫名留住一份耐心。 或许这就是爱才之心。女军官心想。 “我们的行动确实有些张扬，但这是刻意为之，”方寒茉解释道： “车队拥有60名精锐战士，十个重火力组，三辆基地车配备自有武器和四辆装甲护卫车，加上狂战士与信念，足以应对这次探索任务，而且我们本来的重要目的就是去体育馆尝试围杀温迪戈，只是被对方抢先找上门。” “兵势瞬息万变，这没有办法。身为这次行动的指挥官，回去后我会如实陈述自己的责任。” “另外，我们也有自己的底气。我们携带了一件超级武器。只不过那件武器很不对劲。” 陆明扬眉，重点来了。 方寒茉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有些事，等你到达机甲学院，会有教师完整传授给你，但现在时间紧急，我来跟你说一下。 “学院并不生产机甲，所有的机甲，都来自渤海基地。那里是曾经的北方沿海工业中心，在灾难发生后也保留了最多重要的基础工业设施，机甲就是在那里生产出来的。” “但是这些机甲使用的技术，并非完全来自我们人类。” “它使用了一些来自天外的科技，这也是它们可以对抗巨兽的关键。” “这种技术对人类并不是没有副作用的。比如那些机甲使用的武器，人类驾驶员使用时就会承受极大负荷。” “渤海基地经过研究，也使用人类基础仿制出了机甲武器，也就是狂战士使用的这种。“方寒茉扬起手里长度接近一米的小型机甲专用手枪，继续说道：“虽然威力逊色不少，但也可以使用。” “但2号车厢里装着的，是一件‘原型’，所谓原型，就是来自天外的物体本体，而那件武器，甚至是所有原型里最危险的一个。” “2号车与另两台运输车不同，内部专门改造有双层隔离措施，所有士兵都不能靠近。普通人只要暴露在那件武器范围内，就会陷入幻觉，情绪失控，变得暴躁易怒，甚至可能无差别攻击周围所有目标。” “只有受过训练的机师才能驾驶机甲勉强使用它，而且，它对机甲的体型、负载都有要求。而我的“狂战士”属于小型机甲，无法使用。” 陆明瞟了一眼视界里神话武装那几个字，若有所思地问道：“信念可以使用？这就是你原本猎杀温迪戈的依仗？” “是。”方寒茉有些艰难地承认。 李尔那拉跨至极的表现让这个“是”字犹如打脸，但她也不准备更多解释原本的风筝战术和那些准备。 毕竟事实就是车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所有战术都成了空谈，要不是陆明，现在没一个人能有全尸。 女军官收回思绪，继续说道：“在一名优秀机师的操纵下，信念可以使用那件武器，但只能短时间使用，而李尔那样水平的机师，在信念的保护下，也可以勉强来一发，但也只能使用一发。它会对机师产生巨大的精神负担。” 听到这里，陆明快速看了眼前的女军官一眼。 精神负担有多大？直接让驾驶员废掉？这是不是这位指挥官铲除掉李尔这个异己的手段？ 迎着陆明审视的目光，方寒茉坦然道：“我曾经认识一位优秀的机师，因为在危急情况下不得不超限使用一件原型武器。她几乎丧命，此后也无法继续驾驶机甲。” “所以，是的。我是有借助那件武器让李尔这个废物最大程度发挥一次价值的想法。但那之后，他会得到英雄般的待遇，这未尝不是好结局。” “一方面，可以空出驾驶名额留给更加优秀的机师，这是对每一次任务，乃至整个堡垒都市负责；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机斩断市政厅伸进军队的手，作出警告。” 陆明点头，笑道：“你这娘们心也够狠的。” 听到陆明有些粗俗的评价，方寒茉却笑了一下，斜阳下，那笑容浮现在天然魅人的面容上，竟有些颠倒众生的味道。 “我承认。但是……”她的话锋陡然一转，认真说道：“我不会允许你轻易使用那件武器。我承认你很有天赋，但在你准备好之前，贸然动用它很有可能直接毁掉你！” 陆明偏过头，看了看方寒茉的眸子，审视着她有些激动的神情，忽然问道:“大姐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方寒茉愣了一下，她既没恼羞成怒，也没表现出羞涩，而是再次展颜一笑，俯下身。 身穿狂战士的女军官比一米八的陆明还要高好几头，她俯身，面孔离陆明极近，有些沙哑的御姐音响起：“怎么，小弟弟，对姐姐有想法？” 那双狐媚的眸子带着笑意：“只要你足够优秀，姐姐也不是不可以哦~” 陆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反客为主的女军官，呵了一声，平静说道：“别自作多情，没看上你。只是你对我的保护很碍事。” 方寒茉哼了一声重新站直，叹息道：“你是好苗子，是足以让所有堡垒城市争抢的对象，甚至可能是人类反攻的关键力量，我不想看你被那件武器‘吞噬’。” 陆明挂上公式化的微笑“好的亲，知道了亲，谢谢了亲。” 方寒茉皱了皱眉，奇道：“你在干什么？” 陆明保持笑容不变，说道：“这种称呼，代表着你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我再讲得明白一点，它已经动了。” 方寒茉瞬间悚然！ 依旧连接着“信念”的陆明，此时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方寒茉的身上。 他那被钢铁巨人成倍放大的感官中，已经感受到了这座城市中的种种不协调。 不知何时，十几公里内的鸟鸣声都消失了。 无数建筑阴影中，大量小型怪兽都在向着城外的方向飞速逃离。 包括那条人鱼在内的数头中型怪兽，此刻都在瑟瑟发抖。 下一刻，一声响彻a市天空的吼声从市中心迸发！ 第18章 撕裂天地的光 响彻a市的吼声从市中心迸发！ 那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城市内圈的所有生物，无论是人类还是小型怪兽，全都瞬间失聪，人类的耳膜破裂，涌出鲜血。 强韧些的怪兽则更加疯狂的逃窜，同时甩出各种颜色的排泄物。 紧接着，有声音炸起的音浪如一道冲击波，瞬间席卷全城，这道音波炸弹般的啸叫扫过刚刚结束战斗的街区，让所有精锐士兵汗毛倒竖！ “稳住！所有人！立即上车，马上撤离！” 方寒茉在频道中大喊。 “来不及的。打开那辆车，别逼我砸开它。” 陆明的声音在女军官身边响起，他的声线平静而冷漠，方寒茉毫不怀疑，下一刻他真的会这么做。 “你有几成把握？”她转过头，凝视着陆明的双眼。 “没把握，但那头巨兽就是冲着我们来的。我刚刚摧毁了这座城市的重要生态锚——也就是那头温迪戈，对方不会轻易放我离开。” “所以我们其实没有选择。”狂战士的面甲并拢，闭合，女军官美艳的面容重新隐藏在装甲下，叹息道。 方寒茉不再犹豫，而是将全部信任交给陆明，相信了他的判断。 她在频道中快速说道：“确认无人暴露在外后，立即展开2号车作战平台，同时向城外前进！” 狂战士利落地检查武器，回头看向陆明问道：“边跑边打？” “边跑边打。”陆明点头道：“先风筝看，不行再拼命。” 两人默契地向着反方向跑动，狂战士冲向3号车方向，迎着正在展开的平台，准备在车组最后断后，解决可能出现的小怪兽袭击。 陆明则从容走向“信念”。 红蓝相间的金属巨人灵活地半蹲下身，伸手成掌，在陆明脚下形成平台，任他踏步上前，而后平稳又迅速地举起掌中人，靠近驾驶室，让陆明钻进去。 正在为车队断后的狂战士，与两个剩余车组的所有成员看到这一幕，再次为之惊叹。 他们从未见过信念以如此灵活的姿态行动，它与那位新晋驾驶员仿佛一魂双身，人机合一。 而随着信念的驾驶舱逐渐弥合，陆明自然地将双手放到该放的位置，后背贴近椅背的神经连接。 他闭上眼。 这一刻，他感到自己不再是人类，而是一颗心脏。 有生以来第一次，这颗“心脏”回到了属于他的身躯中。 下一秒。 城市中心，金融街区中央的地面仿佛被一颗钻地导弹命中，猛然炸开！无数块十几米长宽的土石爆溅而出，烟尘瞬间冲上千米高空，遮天蔽日。 一头接近百米高的庞然巨兽以无可匹敌的气势瞬间窜出大地，因为身躯过于庞大，它与地面垂直升腾而起的样子，犹如大地上凭空拔起一座山峰。 “天啊……” “那就是……” “不要目视太久！戴好过滤仪，检查耳机封闭性！” 士兵们略显惊慌的杂乱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狂战士中的方寒茉同样感受到那种来自泰坦级巨兽的强大威压，但紧接着，一种战栗感爬上了她的脊柱。 有什么东西，有什么更加凶猛、狂暴、致命的东西出现在身后！ 她猛然回头。 是信念。 此时的信念正带着前所未见的灵敏与气势走向她，同时，钢铁巨人的一只手臂开始变形，小臂的一部分结构打开，立起，形成机械接口。 然后，信念大踏步走过她身边，利落地从展开的2号车组平台上抄起那件“原型”—— 毫不犹豫地将这只口径超过1米，长六米的巨大融合炮装在手臂上！ 而信念手臂上刚刚生长出来的，从未在任何设备说明与操作说明上出现的结构，则完美地契合了融合炮的插口。 陆明这边，从登上信念，到走过车组平台，将那件武器装在机甲的胳臂上，整个过程与其说是陆明在操纵机甲，不如说机甲在催促他这么做。 陆明感觉自己与这台高大的战争机器完全融为一体，而自己的灵魂深处，亦或者是信念的机魂深处，早就知道那件武器该怎么使用，手部的变形与结合，只是一种本能。 仿佛信念……曾经无数次目睹这件武器启动，甚至可能亲身感受过它的威力。 就在这件武器装载到机甲手臂的瞬间，驾驶舱中的陆明，感觉自己的头皮几乎炸开。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比信念还要高大一圈的灰色钢铁巨人，仿佛有无数漆黑的光从他的身后放射而出。 它的样子根本无法看清，只有无尽的暴虐与恐怖从他的身上升腾而起。 仿佛他曾踏过亿万尸骨，让星海为之颤抖。 而他的手臂上，正是装载着这件武器。 “原来如此……”驾驶舱中，陆明目光呆滞，他的视觉等全部感官都已经与信念融为一体。 “原来只有这件武器，才能对抗那样的泰坦巨兽！” 与此同时，市中心升腾的烟尘中，一个庞大的身影从空中降下，显露真容。 那是一只百米左右的巨大生物，以完全违背物理规律与刚性结构的状态飞在空中。 它的身躯如同巨大却枯瘦的猫科动物，腹部却有一只沉甸甸的原始袋，仔细看却会发现，原始袋由无数普通生物的尸骸堆砌而成，背生四只数十米长的飞翼，但没一个翅膀是完好的，全都腐烂破损。 它的四只爪子是类似人类的手掌，骨骼畸形，指骨长而锋锐，臀后是蜥蜴类动物的长尾，却生长着密密麻麻的肉瘤，末端肉瘤尤其庞大，如一柄大锤。 它的脖颈如布偶猫一般满是绒毛，看起来柔软带着一丝华贵。 而它的面容，则是一张美艳动人的女人脸，丹凤眼，鼻梁高耸，红唇动人。漆黑的长发在它的头顶燃烧——这不是形容词，那黑发真的燃烧着同样漆黑的火焰。 紧接着，那张美女的面容张开了嘴，嘴巴范围直接裂开到耳后，露出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牙齿，与一条血红的巨舌。 它没有再次啸叫，而是口吐人言，声震寰宇： “小哥~别跑呀~来玩嘛，来给我做王吧！” 它的两只丹凤眼缓缓张开，眼球向着不同方向乱抖，在空中一个旋转，四爪舞动，以一种癫狂而丑陋的架势向着车队的方向飞扑下来。 而“信念”则越过狂战士，站在刚刚启动的车队最后方，抬起巨大的融合炮，直指天空中那飞来峰般的巨兽。 陆明的声音带着金属音从信念的头部发出，声如雷鸣： “哪儿来的野鸡，给爷死！” 下一秒，尘土飞溅，万物轰鸣——一道深紫色的光芒平地而起，撕裂了天与地！ 第19章 他是希望 a市的中环区域，有一处高架桥。 末日发生之后，高架桥本早已荒废，桥上桥下挤满了无法发动的车子，排成废铁的长龙。 偶尔会有胆大包天或别无选择的幸存者来到这里碰碰运气，想看看这些废弃车辆中是否还能寻找到些许食物。但他们无一例外，成为了一种埋伏在车辆中的怪兽的食粮。 那是一种长约两米的巨大的蛇类小型怪兽，却生有蜈蚣般的多足，头似腐败的猎犬，尾巴是响尾蛇的样子。 它们擅长伏击，常成群出没，生态类似蚯蚓。 真正经验老道的求生者绝不会轻易上桥，只会在桥下活动。 此刻，高架桥下的一处破败房屋内，两个幸存者战战兢兢地躲在墙体后，用极小的声音彼此交流。 “哥，刚刚那声是……” “别说话！肯定是怪物，大怪物！这两天别出去找食儿了，就在这猫着，出去就是死！” “好、好的哥……都听你的……可吃的……” “后面下头，墙上还有点苔藓，一会儿你去刮下来！先用刀刃，再舔干净！那两只死耗子咱还能对付两天，等到……” “轰！” “轰、轰！” 巨大的、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打断了两个饥民的交流，他们惊恐地抬起头。 在那高架桥上，看到了他们短暂一生中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幕。 巨大的钢铁战车碾过桥面，在爆炸的罡风与烈火中，红蓝两色的巨人迎风而立，向着天空开炮！ 与此同时，还有怪异的对话声在天地间响起，轰鸣如雷，又旋即远去： “小哥，留下嘛，留下给我当王好不好？” “丑八怪给我去死啊啊啊啊啊——！！！” 桥下，两个求生者面面相觑。 “哥……那是啥？” “不知道……好像是机器人？” --- 高架桥上。 随着巨大的爆炸声与碰撞声，原本隐藏在废弃车辆长龙中的小型怪兽倾巢而出，仿佛丧家之犬般疯狂逃命。 它们褐色的身躯在高架桥上翻滚、沸腾，犹如一道道褐色的海浪，翻滚过废弃的车流，不顾一切地奔逃。 在这些巨蛇组成的浪花背后，两辆巨大如小楼的重甲卡车一前一后，高速行驶！ “轰！” “轰！” 装甲运输车过于巨大，完全占据了高架桥的桥宽，它们像踩过树叶一般碾压过一辆辆废弃的车子，不时引燃某些尚未干涸的汽油箱，引发不小的爆炸和火灾。 这种爆炸完全无法伤害钢铁巨兽般的巨大运输车，而两辆车也已经无法顾及这种小问题。 此刻，两辆车的所有车载火力全部指向天空，疯狂倾泄伤害。 它们之后的四辆装甲车，一样在对着天空疯狂扫射，哪怕装甲车的驾驶员知道，这种原本应对常规人类战争的动能武器，根本不可能对天空中那头山一样的怪物造成伤害，也依旧在没有停止射击。 而两辆前进的装甲车顶，信念与狂战士两台一大一小的机甲，正向着天空中的奇美拉发射手中的武器。 狂战士手中是一支可以适配其体型的栓动式狙击炮，长约两米，具有明显的对载具武器特征，此刻机甲正以半蹲的姿势牢牢固定在2号运输车顶，不断向着天空开炮。 天空中，巨大泰坦级奇美拉，则在做着匪夷所思的机动动作。 如果按照人类的物理认知，它那四只巨大而腐朽的翅膀本来完全不可能让它数以千吨计的身体漂浮在空中，可事实上，它却飞得十分灵敏，甚至如游鱼在水，动作带着一丝美感。 只是它此刻的样子却完全没有任何美态，奇美拉那张巨大的美人面容嘴歪眼斜，两只眼球各自乱飘，完全不看一个方向，长长的鲜红舌头甩在嘴边，它一边飞，一边从腹部那巨大如怀孕的原始袋子后方的双足之间漏液。 那些液体体积巨大，落在地面上如同巨大的绿色水球炸弹，炸得无数建筑腐蚀垮塌。 奇美拉边飞边以巨大的声量啸叫：“好疼，好疼……！但是好爽，好爽啊！！再来，再来！” 此刻，它的胸腹部到右臂，有一道巨大的斜向贯穿伤口，甚至可以从下方透过它的身体，看见其上的天空。 黑红相间的污秽液体则不断从伤口滴落。 它的机动动作并不是躲避狂战士的射击，也不是躲避车队倾斜的火力，而是在躲避陆明的攻击。 只有陆明伤到了它。 刚刚一个照面，信念手臂上的融合炮便结结实实给它来了一下。 此时，高大的信念正半蹲在3号运输车顶，举着手中巨大的融合炮，对着天空中的目标无限制射击。 驾驶舱中的陆明根本无暇他顾，他抬起手臂，擎起巨大的融合炮，向着天空不间断开炮，开炮，开炮！ 车队在疯狂逃窜，陆明心念电转。 他从不知道泰坦巨兽是可以说话的，而这头雌雄莫辨的怪物的话，则让他产生了很不好的联想。 做王…… 提问：a市的大量嵌合兽是哪里来的？ 回答：是巨型嵌合体分裂出的。 再提问：巨型嵌合体是哪里来的？ 回答：…… 驾驶舱中，陆明的面色异常难看。 透过“信念”的双眼，陆明可以清晰看到空中的奇美拉不停漏液的奇景。 做王……难道那头温迪戈其实是它的种马？！ 就算死也不能留下啊啊啊啊！！！！ 陆明头皮发麻，操纵信念不停开炮。 深紫色的光芒从炮口迸现，明明是光线武器，但每一次击发都会在“信念”的周围产生巨大的反作用力，仿佛空间都会随着炮口的轰鸣扭动一瞬。 这件“神话武装”发射的不仅是紫色光芒组成的炮弹，而是一道道射线，那些射线在陆明的操纵下贯通天地，如一把把锋利的光刃，切割着天穹。 而这融合炮的光束，才是天空中的巨兽唯一需要躲避的东西。在猝不及防被命中一发后，它便采取迂回战术，在天空中灵活躲闪，缀着车队前进。 这头泰坦级奇美拉飞行姿态极其灵活，不时将自己隐藏在高楼大厦之间，速度却没减缓多少。 对此，陆明的回应干净利落——你飞在天上，我就打你，你躲在楼后，我就打穿它！ 一道道光芒斩过a市的一座座高楼大厦，伴随着象征毁灭的光束，那些楼宇如豆腐般被切割、斩断。 巨大的泰坦巨兽狼狈地穿过原本当作掩体的大厦，闪转腾挪，如林间窜逃的麋鹿。 而陆明才是执枪的猎手！ --- 此刻，处于亢奋战斗状态的陆明，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天空中的目标上。 所以，即使连接着“信念”，那超越常人的五感也没发现，车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车组成员和狂战士都已经停止了射击，他们已经从泰坦巨兽出现的恐惧与惊惶中回过了神，意识到浪费弹药毫无意义，不如节省火力留给归途。 他们只是静静地或看着，或听着。 呆滞地看着陆明的表演。 战斗依然在继续——高速前进的车队上，一个钢铁巨人与天空中一只巨兽之间的战斗。 方寒茉已经放下了狙击炮，心情复杂地看着“信念”连续不断射击，逼得奇美拉在建筑群之间辗转腾挪。 她的耳机中，有技术员的声音颤颤巍巍响起： “指……指挥官，融合炮不是这么用的……融合炮能这么用吗？ “他受得了吗？他已经开了……多少炮了？！他怎么可能还清醒？！还能操纵信念？？” “他……他是谁？！” 方寒茉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干涩地回答： “我也不知道。” “但我们一定要把他活着带回去！” “他是我们的希望！” “他才是我们的希望！” 第20章 模因对抗 “轰！” 深紫色的射线斜着地扫过一座二十多层的写字楼，将它的上方半部分直接切开。 随着承重结构的垮塌，这栋楼的上半部分没有沿着切线滑下，而是直接折断，带着无数巨大的土石坠落到下方的街道，激起几十米高的烟尘。 下一秒，巨大的泰坦巨兽灵活地冲出烟尘，不知疲倦地继续飞行。 而那光芒去势不减，继续洞穿了无数座建筑，如刀一般划破远处的一座座高楼。 车组成员们或通过目视，或通过摄像设备，全都清晰地看到那紫色的光芒切过城市的远方。 “融合炮竟然可以这么用……” 一个年轻的士兵看着观察窗外一道道撕裂天空的紫色射线，呆呆地说道。 他身边，刚刚顶撞陆明的年轻女兵同样愣愣地看着窗外，不做言语。 只是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我……我得罪了一个什么人物呵。” 她身边，那名中年队长的脸上已经再无对她的垂涎，而是默默移开一步，和她保持距离。 队长心头冷笑。 傻女人，你死定了。 恐怕我们此行的真实目的就是来找回那个打扮成流浪者的男人，对方的真实身份一定是其他堡垒城市叛逃到这边的机师，方指挥官这次的主要目的一定就是接应他！ 等到我们安全回到堡垒都市，小徐你怕不是会被对方活活玩死。 队长心底感到有些惋惜，又有种莫名阴暗的兴奋感。 末日之下，龟缩在安全都市中的大人物们以恩主自诩，他们的行径远比末日之前疯狂无数倍。 他见过，或听说过太多堡垒都市那些大人物的脏事了。 下一秒，他忽然愣了一下。 自己这是怎么了？ 龌龊的心思、心底的恐惧、莫名的愤怒似乎填满了自己的内心。 这位队长忽然打了个寒战。 可渐渐地，他感到那些情绪被从心中驱赶了出去。 他的神智逐渐清明，再看向身边的小徐，只觉得这孩子也挺可怜。 他的心头逐渐升起一抹明悟。 …… 除去这个油腻中年队长的思绪辗转不谈，此刻车组的其他人，心头逐渐升腾起一种兴奋的战意。 而近距离站在信念身后的狂战士机甲中，方寒茉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她的眸子一动不动盯着信念的背影，目光近乎深情。 她感到一种异样的兴奋。 这并非错觉，而是有一种真实的激励感与鼓舞，从那台红蓝相间的钢铁巨人身上散发出来，影响着车组的每一个人。 身为优秀的机甲驾驶员，她的五感远比普通人敏锐，因此受到这种激励感的影响尤其大。 “这是……模因影响！信念的设计说明是真的！只是以前没有人发挥出它的这种功能！” 美艳的女军官兴奋地喃喃自语，她能从频道中听到，战士们的士气在肉眼可见的提升。 实际上，所有机甲驾驶员都知道一件事，一件必须秘而不宣，不能让普通人甚至士兵得知的恐怖事实——泰坦巨兽会让人感到绝望。 这不仅是心理层面上的感受，也不是简单的文学形容，而是生物学上的蛮横干涉。 科学家们称之为模因影响，这种近似奇幻文学作品中“龙威”的效应，是所有中型以上巨兽对哺乳类动物特有的生物压制。 仿佛它们，甚至祂们，天然来自食物链的上方。 实际上，巨兽天灾发生时，人类社会的第一次崩溃，大多来自这种效应。 那些庞然大物只是出现在人类从城市中，从闹市中踏过，就让无数人心智破碎，陷入恐惧与癫狂，涌出无尽的负面情绪，甚至让各国的基层一线丧失了组织能力。 然而此刻，面对一只咬着车队不放的空中巨兽，这种感觉完全没有出现在车组成员身上。 相反，有一种昂扬的、永不屈服的感觉从所有人心头升起，仿佛有无数道战歌与战吼时刻响彻耳畔。 对抗着天空中泰坦巨兽的恐怖威压，与之分庭抗礼！ 所有人都以为，这种感受来自陆明不断用那件武器驱赶巨兽的激烈战斗，只有方寒茉清楚，这种感觉来自那台被陆明彻底激活的机甲，“信念”。 原来，这才是它之所以以“信念”为名的原因。 这才是“信念”！ 它的存在本身，就代表光芒，进取与希望。 这就如同它手臂上那只融合炮代表着截然相反的意象——每一位靠近它的机师，都会感到它在低声诉说自己的历史。 那是一部制造无数死亡，毁灭与征服的历史。 正是这种厚重感，让陆明之前的所有使用者，都承受了莫大的精神压力。 “用模因影响抵消模因影响，让人类驾驶机甲对抗食物链上方的巨兽……原来这才是‘人必将战胜兽’的真意？！渤海基地早就知道会这样？难道他是来自那里的……” 车组依旧在疾驰，烈风从狂战士的装甲旁呼啸而过，天空中的泰坦巨兽依旧在嘶吼，可方寒茉却怔怔地看着“信念”的背影。 或者说，试图透过信念背后的装甲，看到驾驶室中的那个男人。 她思绪万千，一时竟出了神。 —— 又一击结束，红蓝两色的钢铁巨人缓缓放下臂炮，同时非常人性化地活动了一下手臂。 巨人的身影稳稳半蹲在高速行驶的巨大装甲运输车上，驾驶舱内，陆明缓缓吐出一口气，皱了皱眉。 这样不是办法。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视界的右下方。 那里有一行并非人类语言写成的小字，但陆明偏偏看得懂： 已装备：暴君之怒 弹药：9999 很好，这么久过去了，弹药依旧不会消耗。 陆明现在完全确定了，这绝对是一件非人类造物，它完全不符合人类的科技水平。 但是陆明也感觉，自己头脑发胀，甚至还有些晕。 这是他重生以来都从未有过的感受，这副被系统加持的身体素质超过普通人一大截，更是从未生病，那么现在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方队，我已经感觉到了这件武器的‘负荷’，有点类似高血压。我不确定还能这样打多久。如果你们有关于这头巨兽的弱点信息，现在可以告诉我。” 话虽如此，在内心深处，陆明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所谓的“负荷”并不是想要伤害他。 而是某种东西，某种信息，试图冲进他的大脑。就像当初刚刚连接上“信念”一般。仿佛这把神秘的武器在试图告诉他什么。 只是现在……陆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那头契而不舍的泰坦巨兽。 他明显没有细细品味的时间。 他更不敢赌这头统治一座城市的泰坦巨兽真的没有任何远程攻击手段。 陆明的话语依旧平静，但落在方寒茉的耳中却恍如惊雷。 现在，全队的依仗都是陆明对那件武器的如臂使指，一旦陆明无法开火，那么等待车队的必然是灭亡。 同时，对陆明的话，她也不知如何回应。 那件足以让优秀驾驶员开炮后瞬间失能的融合炮，被你不要钱般射了十多分钟后，就只是让你头有点晕？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弱点？刚刚呢？就硬莽的吗？ “……我认为，回去后我有必要为你进行系统的战术培训。” 方寒茉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并没有得到这头泰坦巨兽的弱点情报。 “南部的堡垒城市有过击杀泰坦巨兽的记录，但一切信息保密，那座堡垒都市想要用击杀信息与我们交换一些技术，对此市政厅与军方还在探讨。” “我想，我们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保持速度向城外逃，你先休息片刻，我们继续火力压制。” 随着方寒茉在频道中一声令下，车队再次向着空中倾泻火力。 陆明扬了扬眉，若有所思。 对女军官的回答，他并不意外。毕竟，如果对方真的知道这头巨兽有什么弱点，刚刚与之遭遇时一定会告诉他。 真正让他有所感的，是方寒茉话语中透露的信息。 显然，她口中的南方堡垒城市，与她所在的堡垒都市之间并没有明确的隶属关系。 以技术换情报的潜台词，就是双方彼此无可奈何。 难道这个世界的那些安全都市已经退回城邦制？各自为政？ “这就……很有意思了。” 不过，此刻暂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陆明很清楚，这样的压制战，持久战不是办法。 他的精力迟早会被这件武器吞吃殆尽，到时候一个走神，整个车队都会被巨兽碾压毁灭。它的肉体就是最强大的武器，它只要靠近，漏液就能腐蚀车队，而它想对自己做什么，陆明不想深想。 这些怪物的能力千奇百怪。 体型不是问题。 陆明毫不怀疑自己会被转化成第二温迪戈，或嵌合体那样的恶心的血肉聚合体。 绝不！ 陆明再次抬手，随意开了两炮，深紫色的毁灭射线切开天空中的云层，如同神罚逆行。 光芒划破空气，声如雷鸣，巨大的奇美拉再次忌惮地躲闪，俯冲着隐入相对低矮的十几层建筑群。 它庞大的身形并不能完全被掩盖，其飞行激起的尘埃更是如同沙暴。 高架桥上与远处的街道上，双方都在高速移动。 陆明甚至看到，奇美拉那颗硕大的头颅不时隐现在楼群中，美人面孔上的双瞳不再乱转，而是带着阴险的神色，盯着不断逃走的猎物。 盯着他。 而陆明同样眯起眼睛，审视着奇美拉。 审视着它颈部的骨骼，胸前的伤口，以及那张裂开的巨口。 一个粗糙到丧心病狂的计划逐渐有了雏形。 而且，奇美拉的目光他感到很不爽，内心深处的怒意，那种起初面对温迪戈时的愤怒再次隐隐升腾。 奇异的是，信念手臂上的那件大炮，似乎在呼应着他心头的愤怒，炮身的纹路上，开始有节奏地闪烁起紫色的光，宛如呼吸灯。 “那么，就只有一种办法了……” 陆明没再开炮，而是伸手按了按有些鼓胀的太阳穴。 那就试试吧！ 他二话不说，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从飞驰的车组上一跃而下！ 第21章 人类的曙光 “陆明！你在干什么？！” 方寒茉的惊叫声充斥了“信念”的驾驶舱，陆明甚至听出她已经破音。 “方队，冷静。”陆明一面随口回道，一面操纵信念在空中迅速转身。 钢铁巨人没有搭载融合炮的那只手臂前臂开始反转、变形，一截锋利的能量刃瞬间弹出，被陆明插进高架桥巨大的混凝土支柱，减缓着巨人的下落速度。 高架桥的支柱被整齐地切下一条规矩，“信念”丝滑地落地，没有任何下坠伤害。 陆明感受了一下自己与机甲的连接，而后试着发出一个指令。 伴随着机械咬合、变形与反转，红蓝两色的高大机甲迅速变形成卡车形态，在引擎的轰鸣声中直直地向着奇美拉的方向飞驰！ “陆明！我命令你立即停下！返回高架桥，我们3分钟后就能下去支援！你只要……” “只要看着你们来送死吗？”陆明的声音首次带上怒意，厉喝着打断了方寒茉在频道中的喊叫。 正催促车组在下个转角转下去的女军官被这么一吼，忽然没了声。 从陆明出现到现在，无论是面对兽群的围攻，还是面对温迪戈骑脸，这个男人都没有表现出过多惊惶，似乎永远沉着冷静，运筹帷幄。 而此时他忽然一声怒吼，竟把方寒茉直接镇住了。 而这也是陆明有意为之。 在某些危急情况下，表现愤怒是很重要的手段，哪怕你心如止水，该表达情绪时也要表达出来，以此震慑对方，实现有效交流的目的。 他放缓声音，看着已经变形成车头的信念驾驶舱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迅速说道： “你们一起下来就是一起死。我驾驶的这台机甲和这件武器，才是战胜那头巨兽的唯一希望，而我确定……你看，它想要的只有我。” 就在陆明说话的同时，空中的奇美拉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异动，如同山岳的巨兽发出一声兴奋的嚎叫，而后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扑向飞速冲过来的卡车！ 看着飞速接近的巨兽，陆明继续在频道中说道：“闭嘴。我有一个想法，信我。你们绕一圈再过来。” 他那句“闭嘴”说出的时机非常准确，精准地把方寒茉看到奇美拉扑向信念时的惊呼压了回去。 这让女军官十分难受，此刻她正指挥车队向桥下飞奔，眼见奇美拉已经快飞到信念上方，她只来得及问出最后一句： “然后呢？” “给我收尸，或给它收尸。” 这是陆明说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秒，奇美拉那百米的身躯直直砸在高速行驶的信念身前，四翼合拢。 它那如猫科动物的身躯以不符合体型的迅捷猛地一扑，十几米的巨爪瞬间砸在了信念身上！ 这一击力量之大，大地都为之震动。 声浪与巨大的冲击波瞬间横扫出去，扫过尚未驶下高架桥的车组。 方寒茉正驾驶着狂战士扒在运输车侧面，伸长脖子看向信念。 这一幕让她的心头一颤，呼吸都为之一窒。 “为什么……” 机甲中，美艳的女军官缓缓闭上眼睛。 为了救我们？ 就去送死？ -- 奇美拉如一只巨大的流星，瞬间坠落在街道。 还算整洁的路面如被钻地弹命中，炸裂出直径超过二百米的大坑，街道两侧的建筑在巨大的冲击力下一米一米地炸裂，崩坏。 它，或者说她，愉悦地原地伸了一个懒腰，而后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远处的车队。 泰坦巨兽没有人类所认知的“智能”。或者说，它们的思考不遵循人类孱弱渺小的理性。所有巨兽都是兽性的集合体，是兽类中的兽类。 而巨兽中的佼佼者，泰坦们，则拥有最顶级的兽性，最强大的力量，最随心所欲的行径。 它们也拥有神明般的力量，可以遵循自己的意志重塑一片区域的生态，将方圆万里化为自己的“巢穴”，这个范围内的一切生物，都是它们的食量，玩具与交配对象。 a市的温迪戈，就是奇美拉亲自创造的玩具，各种意义上的——兼具日用与夜用功能。 而现在，这头雍容的雌性奇美拉巨兽，发现了更好玩的玩具。 一只强大又渺小的虫子。 尽管这只虫子的存在形式有些奇怪，似乎是铁包肉，但那无所谓。泰坦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意志重塑现实。它要把这只虫子整个吞下去，重新孕育，而后再排出体外，让他变成自己的新玩具，新孩子与新伴侣。 这些混沌的思绪在奇美拉的头颅中一闪而逝，它因此愉悦地仰天长啸一声，尾巴随意一扫。 周围部分幸存的建筑瞬间因此解体。 奇美拉不再犹豫，它伸长脖颈，对着那只被自己用爪子按住的小虫张开血盆大口，而后瞬间咬下去！ 这一口如此迅猛，它直接把被爪子按住的信念、信念脚下数米的地面，乃至它的整个爪子全都吞了下去。 瞬间，沸腾的鲜血从奇美拉断掉的前爪迸出，如一道洪流迅速涌过破碎的街面。 那血液并非正常生物的红色，而是腐败到近乎黑色的暗红，不断翻腾着恶臭的气泡，血液流过的地面皆被迅速腐蚀，发出滋滋的声音。 奇美拉举起自己的完全断掉的那只前爪，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不断涌出血液的肢体。 与此同时，她的嘴巴合拢得紧紧的，整个下巴变形、膨大，口腔内的一排排牙齿不断咀嚼着嘴里的血肉、土石与那只“虫子”。 她混沌的大脑中种种情绪不断搅动、翻腾，疼痛、兴奋、恐惧、愉悦如一道道闪电划过她的脑海。 鲜血和疼痛让她兴奋，她愉悦地嚎叫了一声。 随着叫声响起，她前臂的断肢开始飞速重生，只是以其庞大的体型，这种再生速度看起来十分缓慢。 神经重新连接、生长，血肉从断茬涌出、凝固的麻痒疼痛再次涌进奇美拉的脑海，在疼痛的愉悦刺激下，她忍不住裂开血盆大口，发出呵呵的笑声。 就在这个瞬间。 奇美拉巨兽那张美人脸孔上愉悦的表情忽然凝固，紧接着，她向天仰起头，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的头部开始剧烈颤抖，发出震天的咳嗽声。 --- 就在奇美拉仰头咳嗽的同时，车辆的引擎声响起，街道尽头，那风驰电掣赶下高架桥的车队刚刚转过街角。 车队最前方，狂战士一马当先。 此时的狂战士不再保持机甲形态，粉白相间的装甲摩托上，女军官曲线窈窕的身影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义无反顾地冲向雄踞在前方的庞大巨兽。 “全体，开火——！” 方寒茉在频道中高声怒吼。 车队的所有火力瞬间倾泻向眼前的活山峰。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去不回的冲锋。 他们不可能战胜这头怪物，因为他们唯一获胜的希望，那个男人与他的机甲，为了掩护他们，已经赴死。 而他们，也不会苟且偷生。 装甲车中的士兵们沉默地整理着装备，有些年轻战士的双腿正在微微颤抖。 姓徐的女兵抬头看了看队长，那个总是用龌龊眼神扫过她身体的中年男人，正从领口掏出一个项链，吻了一下，又放回领子里。 他的面容因恐惧而有些扭曲，随后，队长发现了女兵的目光，对她露出一个哭一样的笑容。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说道：“我们的家人都稳了。大家安心，尽全力。”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因为恐惧有些哽且走音，听起来分外滑稽。 没有人笑。 下一刻，士兵们听到频道中方寒茉的怒吼。 “全体，开火——等等！停车！后退，后退，后退！陆明？！你——” 他们听到方寒茉的声音从暴怒转为震惊，又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只有运输车组外部的火炮手与装甲车的驾驶员，看到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们即将对那头巨兽发起死亡冲锋的前一刻。 巨大的奇美拉忽然仰天长啸，它高高扬起的头颅仿佛被什么力量强行拉起，口中传出无法遏制的惨叫声。 紧接着，深紫色的光芒透过它的喉咙，嘴巴，乃至眼睛迸射而出！ 一道身影猛然窜出它的喉咙！ 那是信念，此刻的信念不复盔明甲亮，它的装甲上沾满了灰尘与被腐蚀的痕迹，然而他的气势已经完全盖过了身下的庞然巨兽，还在不断拔高。 这不是形容词，而是真实的拔高——信念的身体正如坐火箭般从奇美拉昂起的头颅与口腔中飞升而起，但他的身上并无火箭，只有那件巨炮一样的武器。 融合炮被信念直直地指向下方，与地面垂直，它的炮口正倾泄着前所未有的巨大火力，深紫色的流光如火箭的尾焰，带着无匹的巨大能量形成了光的洪流！ 这件神话武装的全部火力没有一丝耗损，零距离，甚至负距离地全部倾倒进这只泰坦巨兽的口中！ 正是那过于巨大的火力所携带的后坐力，让“信念”直接飞出了奇美拉的口中！ 不断喷射，深紫色的等离子体火焰完全填满了奇美拉的口腔，一道道光华刺破了它面部、乃至颈部的皮肤，如千万把利剑从内而外，贯穿了它的颈部与整个头颅。 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融合炮功率全开的“信念”还在迅速上升，上升，上升！ 直到这钢铁的巨人已经飞到了a市的天空中，比这座城市的所有建筑物都要高。 自上而下的深紫色光芒终于消失了。 驾驶舱中，陆明的双眼通红，他感到自己的大脑几乎爆炸。他将那件武器的性能与自己的性能都压榨到了极限。 他死死盯着地面上的奇美拉，狞笑着抬起手。 信念的手臂再次变形，反转，一柄五米长的能量战斧迅速生长成型，被握在手中。 下一秒，钢铁的巨人擎起巨大的战斧，以力劈华山的姿势向着地面上不断哀嚎，重伤的巨兽，兜头砸下！ 重力，就是它手中最强大的武器！ --- 方寒茉在距离奇美拉百米外的距离停下了车。 她正坐在摩托上，看着这一幕—— 如山的巨兽哀嚎着，因巨大的疼痛而失能。 夕阳从它的身后照射光芒，为它那丑陋而亵渎的身躯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而天空中，钢铁的巨人如扑火飞蛾，向它坠落。 这如画的一幕深深地印入了她的脑海。 “原来如此……” 她喃喃自语。 原来这并不是夕阳。 而是人类文明重新崛起的曙光。 第22章 告一段落的战斗 “信念”还在坠落。 这台红蓝两色的机甲漆面不再整洁干净，而是带着斑驳的战痕，他擎起巨大的战斧，保持着劈砍的动作直直落向奇美拉的头部！ 他握在手中的武器并不是巨斧，而是重力！ 下一刻，战斧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瞬间砸进了奇美拉的头颅！ 热能斧的斧刃如热刀切黄油一般砍进了那张美人面孔，从脑门直接向下，向内，凿进了奇美拉的脑门。 坠落的力量加上机甲本身的重量，让他这一斩胜过人类制造出的任何武器，信念的整条手臂都随着斩击落进了这道恐怖的伤口，还在向下，甚至直接劈碎了怪物的鼻梁！ 这一切发生在两秒钟内，奇美拉几乎被斩碎的面孔中央，陆明没有耽误任何时间，反手向身后抬起融合炮，另一只手压住斧身，开炮！ 暴虐的巨炮再次全功率发射，发挥出火箭推进器般的作用，紫色的光芒如一颗小星太阳迸发，给予了信念巨大的推动力，他压住斧身的手稳稳顶住武器，向前，向前，向前！ 几乎在一秒钟内，这台机甲直接被推进了奇美拉的脑袋！ 鲜血与脑浆同时飞溅出来、 泰坦巨兽的头部几乎瞬间炸裂，两颗乱转的眼球直接被从眼眶挤了出去。 奇美拉那已经千疮百孔的口腔和喉咙发出震天的嘶吼，这头巨兽猛然从僵直的状态中摆脱。 不再有愉悦，不再有暴虐，只有无边的恐惧——会死！真的会死！会被这只铁包肉的小虫子杀死！ 巨大的疼痛如闪电般划过它混沌的大脑，这不仅是一种形容，而是陆明正操纵着信念，在它破碎的头骨边缘撕扯着它的大脑！ 这头有着猫科动物外形的巨大泰坦开始在原地癫狂地跳跃，扑腾翅膀，四肢与尾巴狂乱地抽动，试图扑击周围不存在的敌人。 “轰隆！轰隆隆！” 它的动作让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街区再次遭殃，它的体型太大，体重太大，每一次跳动都让附近的地面震动不休，它脚下的大地甚至开始肉眼可见的沉降。 此时，重新整备队形的车队已经在百米外迅速待命，两辆运输车挡在前方，火力手就位，士兵们在装甲窗的火力点严阵以待，装甲车排布在两侧。 然而，面对忽然发狂的巨兽，别说进攻，他们甚至无法再保持阵地战状态，只能仓皇后退，再后退。 3号车顶，狂战士变回了机甲形态，方寒茉焦虑地指挥着车队撤退，同时看向远处那发狂重伤的巨兽。 不只是她，车组的所有人都一面后撤，一面呆呆地看着信念如即将咬死大象的蚂蚁般，撕扯着巨兽的头颅。 奇美拉的四只翅膀疯狂扑腾，不知为何却无法再飞起，似乎那已经陷入它头颅的钢铁巨人破坏了某些关键脑区。 终于，随着她癫狂的嚎叫声到达某个临界点，这头本来就不存在完整智能的巨兽抬起另一只完好的爪子，对准自己的脑壳，猛地砸了过去！ 正常大型猫科动物的爪击最大力量超过一百公斤，那么这只放大无数倍的“猫科动物”其全力一爪的力量有多大？ 车组的成员只看到一阵虚影闪过，巨大的音爆云在空中升腾，接着是如雷的爆鸣声！ 几乎同时，爪子命中了头颅。 奇美拉直接拍碎了自己的头！ 那已经看不出人样的脸孔、燃烧着黑色长发的头颅直接爆开，以一场小型爆炸，将它自己的脑袋化为血肉的碎屑。 “轰隆！” 音爆声与巨大头颅爆碎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同时划过所有人的心头。 在“狂战士”的加持下，方寒茉似乎看到，有一个身影瞬间被拍了出去，速度太快，让她误以为那是幻觉。紧接着，远处一栋楼仿佛遭到炮击，楼顶轰然炸裂。 然后，巨兽终于安静了下来。 无头的巨兽安静地蹲踞在原地几秒，那四只腐朽的翅膀与多瘤的尾部还在反射式地抽动，掀起阵阵烟尘。 然后它开始垮塌，像一堆兽形的肉块般出溜在了地上。 这个过程就像一座山缓缓崩解，失去神经系统操纵的肢体毫无生气地瘫倒下去，最终在地上铺陈成一具巨大的尸骸。 尸体抽动了两下，不动了。 世界安静了几秒。 紧接着，不再后退的车队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士兵们仿佛都疯了，他们摘下头盔抛向空中，举起枪拉开保险向着天空肆意开火，人们放开喉咙嘶吼，嚎叫，哪怕嗓子瞬间受伤无法发出高音，只能像破锣般发出难听暗哑的嘶叫。 还有人瘫倒在地，掩面哭泣。 离开安全的堡垒都市的忐忑，面对被巨兽占领城市的隐约恐惧，与兽群交手的紧张，遭遇温迪戈目睹队友被吞吃的绝望，以及被泰坦巨兽追逐的模因影响与巨大恐怖，全在这一刻得到了毫无保留的释放。 “我们赢了……赢了？这……这是真的？” 女兵呆呆地看着那如山的巨大尸骸，看着巨兽空空如也的脖子流出洪流般的腐败鲜血。 她身边，中年的队长正坐在地上，双腿颤抖，他摘下头盔，解开防护服，看着天空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溺水的人终于爬上河堤。 更多的年轻士兵在欢呼雀跃，高声相互交流。 “我们活下来了……” “战神一样的……” “他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人！” …… 而在人们嘈杂的叫喊声中，信念的前任驾驶员李尔从2车的小门慢慢走下车。 他的面色惨白，失某种重要器官的疼痛时刻折磨着他，哪怕已经被做了紧急医疗处理，也依旧疼痛。 他披着一张被单般的病号服，夹着腿，扶着运输车的装甲墙慢慢走着。 他疼痛而迷茫地看着周围狂欢的人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往常，他早已高声喝骂，责令这些低贱的普通士兵向他汇报，但现在他喊不出声，因为太疼了。 他只能扶着装甲板，夹着腿慢慢往前蹭，在无人理会他的欢呼氛围中摸过拐角，然后看到了远处巨大的尸体。 然后整个人都傻了。 下一秒，巨兽尸体带来的威压以及某种缺失让他瞬间体内失压，黄色的液体浸润了他的病号服。 李公子的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车顶，方寒茉的身体微微颤抖，只是被狂战士束缚住，没人发现。 有人偷偷看向指挥官，暗想还是方队有定力。 然而，狂战士的面甲下，方寒茉的眸子已经被泪水浸满。 她分不清，这是因为巨大的恐惧源头忽然消失，还是目睹这场迅速又恢弘的战斗带来的震撼，亦或兼而有之。 她深呼吸了几次，强行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随后立即下令士兵警戒。 然后看向远处那栋被砸碎顶部的建筑。 那是一栋十层左右的高层，她确定，信念刚刚坠落在建筑里。 她的心开始提了起来，那样的一记拍击…… 就在她将目光移过去的时刻，那栋楼的顶部忽然发出声音，紧接着，巨大的裂缝从上到下，直接贯穿整个建筑。 伴随着混凝土与砖石瓦砾的破裂坠落，整栋楼开始迅速垮塌，宛如被爆破。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出烟尘。 那是“信念”。 此刻的信念外观堪称凄惨，它只剩下了一只手臂，浑身伤痕累累，头部装甲几乎被完全剥离面罩破碎，露出复杂的机械面部结构，一张机器人的脸。 巨大的融合炮就在那只完好的手臂上，有些许划痕，却没有任何破损。 信念向着车队的方向缓缓走来，步履依旧坚定，速度却并不快。 “陆明，陆明！听得到吗！回话！” 方寒茉迫不及待地喊了两声，但频道中只传来滋滋杂音。 她的心提了起来。 在陆明的操纵下，信念展现出了无人见过，无人能想象到的强大战斗力，以及不拘一格，比人类肢体都要更加灵活，比机甲强度都要更加强大的作战风格。 但这场战斗的代价是什么？ 她不再思考，狂战士从车顶一跃而下，在坠落地面的瞬间变形成摩托，向前疾驰，以冲锋般的速度奔向信念。 不到两百米的距离瞬息而过，在离信念还有几十米时，方寒茉看到，信念的步伐已经开始摇晃。 摩托的装甲迅速合拢翻转，狂战士再次变成人形，抢步靠到信念身前，轻轻扶住了他。 远处，士兵们的欢呼声逐渐减小，肃穆地看着这一幕。 夕阳下，一大一小的剪影仿佛依偎在一起，宛如相拥。 第23章 他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陆明昏昏沉沉。 他隐约记得，自己正在撕扯那头巨兽的头颅，紧接着便是巨大的冲击。 记忆最后，似乎有一道身影扑进自己的怀中。 然后，他的意识便陷入黑暗。 昏沉中，他本能地试图唤出系统，看看商城是否能刷出些药品给自己服用，却发现那个随时听令的系统再未出现。 “难道……我又死了？” 陆明迷迷糊糊地想着，不自觉苦笑起来。 这一辈子，或许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轰轰烈烈。 “就是不知道我死之后那些人有没有成功逃走……” 陆明昏沉的脑海中浮起一点念头。 他正想着，忽然发现，黑暗中有些变化。 渐渐地，他的面前出现一些亮光，那些亮光在黑暗中逐渐放大、接近，离他越来越近。 陆明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那是群星。 那是一大片星辰正飞速接近他，或者说，是他正在被拉近那些星星。 陆明渐渐清醒了过来，他看着眼前的星星点点逐渐化为星云与星系，扑面而来，而后从他的面前掠过。 仿佛他在群星之间飞驰。 最终，他的视线超越群星，定格在了一颗巨大的星球上。 一颗钢铁组成的星球。 这颗星球没有地球的大气层保护，也没有任何土壤，唯有钢铁。钢铁组成的平原，流淌着不明能量液体的奔腾大河甚至内海，宏伟的、钢铁组成的城市，无数巨大的，放到人类尺度上与山峦无异的建筑伫立着。 陆明仔细看去，发现这颗星球的平原上，山脉上，河海中以及那些宏伟巨城中，似乎都有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在移动。 随着视线进一步拉近，陆明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看到了那是什么。 那是巨兽。 无数巨兽，数量如蚂蚁的巨兽，在钢铁的大地上肆虐。 只不过，在这颗星球上，那些巨兽似乎小得多。 不对，不是巨兽变小了。 而是与它们战斗的对象太大。 是那些巨人，那些陆明刚刚连接上信念时在幻觉中看到的那些巨人。 它们在和巨兽战斗。 那些巨人的体型之大，让他们刚好可以与那些中型巨兽分庭抗礼，而小型巨兽则成片成片地被碾过，杀死——巨人们如同信念与狂战士这两台机甲意义，都拥有两种，甚至更多形态，当他们变成载具，高速撞过去时，那些让人类绝望的小型怪兽便会如虫子般碾碎。 “天啊……” 不知为何，陆明忽然感到一种战栗爬上自己的脊柱。 这些巨人在保护自己的家园。 在天空中，在大地上，在海洋中，在城市里。钢铁大地上，几乎每一寸土地都被战斗充填，每一刻都有巨兽倒下，也有机械巨人被撕碎。 这是人类无法想象的，惨烈的战斗。每一场巨兽与巨人之间的战斗，都如同一场小型的战争，这些巨人的手持武器便与人类的火炮无异，巨人们的徒手格斗便如工程机械般有力。 这样的战斗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数以千万计的机械巨人，对战数以亿计的巨兽。 这是一场惨烈的厮杀，诞生自钢之大地的住民，迎击从天而降的入侵者。 在这个过程中，这些巨人不断变换形态，有些巨人长出翅膀，飞上天空，有些则变成车辆，甚至武装战车，坦克，导弹车等战争机器。 这些巨人们似乎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有着明显的战争机器特征，即使与人类身体特征迥异，他们的身上依旧不断散发着暴躁与凶狠的气息。 另一派钢铁巨人的外观看起来更加平滑，纪律性也更强。 但无论他们之间的差异有多大，面对降临星球的灾难，他们同仇敌忾，誓死保卫自己的家园。 这是一场惨烈到无以复加的战争，无穷无尽的巨兽从天空中降下，而那些机械生命则用自己的身躯填上去，被对方撕碎，或撕碎对方。 机械巨人的体型差异极大，大多数都是正常大小，可其中的一些，它们的身躯之庞大，让陆明开始怀疑物理法则是否真的存在。怎么可能有这么巨大的机械巨人存在而不会被自重压垮？ 然而，就连这样的巨人，都会在战斗中被同样庞大的巨兽击倒，而后撕成碎片——远方的平原上，有巨大如城市的钢铁巨神，被数头泰坦巨兽扑倒在地，撕扯、伤害。 最后，倒地的白色巨人向着天空伸出一只手，握拳。 巨大的光芒自他的身体中迸现，让大地上的一切黯然失色。 光芒消失后，那处平原便化为盆地。 陆明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放眼望去，才发现有些似乎本该是城市或山脉的地方，已经有了好几处这样的“盆地”。 在无尽的战吼，爆炸声和怪兽血肉被撕裂的声响中，他忽然，若有所觉，随后抬起头。 他看到，远方的天空中，有一只遮蔽小半个天空的巨兽正在咆哮。 怪兽有五张面孔，七只肢体，容貌狰狞而扭曲，身高万丈，泰坦巨兽在它的身下也仿佛孩童。 毫无疑问，这是所有巨兽的领袖，主角毫不怀疑，这头怪兽的随便一下挥击，就足以将钢铁大地上的战场一分为二。 但它无法降落到地面。 因为一个渺小的身影在天空中飞翔着，阻击着这只庞然的巨兽。 一道道深紫色的毁灭光芒从他的肩扛武器射出，不断命中巨兽的领袖。 陆明认出了那光芒，是那件融合炮。 “——————！” 那个发射光芒的，会飞的巨人在天空中咆哮，主角无法听懂他的语言，却懂得那声音中蕴含着如火山般的暴怒与狂悖。 战争还在继续。战场上的一切都让陆明感到精神恍惚，他慢慢闭上眼睛。 在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大地上的战场中，形势逐渐严峻，一个又一个钢铁巨人倒下，怪兽的嘶吼声越来越大。 而在战线的最前方，一个红蓝两色的钢铁战士冲在巨人们的前面，不知疲惫地挥舞着手中的能量战斧，砍杀着巨兽。 他的身影如此熟悉，与那台机甲十分相似。 “原来是你……” 信念……多么贴切的称呼。 陆明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正在被驱离这片大地，或者说，这段回忆。 而大地上的血战仍然继续。 在灵魂脱离前的最后一刻，那冲锋在前的高大战士再次举起手中的巨斧，用身后战士们都听得到的声音，发出撕裂天空的怒吼。 这一次，他听懂了—— “直到—— 万众一心！” 第24章 别怕，头晕是正常的 a市边缘。 车队飞驰在出城的路上。 虽然运输车已经减员到剩下两辆，但如此巨大的钢铁机械全力行驶时依旧气势如虹，碾过路上的一切障碍物。 在接回陆明与残破的信念后，方寒茉立即下令，即刻出城。他们只来得及对奇美拉巨大的尸体进行少量采样，便一路向城外狂奔。 最前方的运输车中，方寒茉站在驾驶员身后，面色凝重地看着前方的道路。 此行的主要任务尝试击杀温迪戈，早已被陆明完成，甚至连城市的主宰泰坦巨兽奇美拉，都被他驾驶信念杀掉。 这是前所未有、旷古绝今的战绩！ 虽然信念是全能突击型多功能机甲，但说破大天也只是量产机里的特殊型号，不是什么“原型”。 况且，即使是“原型”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去年，曾有中西部地区的堡垒城市遭到袭击，一台“原型”也曾被带上战场，率领大量机甲迎击泰坦巨兽带领的兽群。 战斗的结果，则是那座城市彻底失联。 所以，这次行动的最大收获，其实并不是任何击杀记录，而是此刻躺在车组医疗室中的那个男人。 然而，从那场大战结束后，陆明便陷入了昏迷，随军医生对他进行了紧急检查，却没发现任何问题。 他的心率平稳，状态良好，就好像只是睡着了。 但方寒茉知道，他很有可能是强行使用那件武器，加上高强度战斗太久，导致的负荷反应。这不是车载医疗室可以解决的，必须回到堡垒都市进行详细检查和复健。 “无论如何……一定要带他回去！” 目前的归途一切良好，没有任何怪兽或幸存者敢于惊扰这车队，可这不正常。 此前，车队进城时的嚣张行驶中，也没有遭到任何袭击，但方寒茉知道，无数人或兽的目光都在暗中窥伺，而那窥伺当时也正中她的下怀，是她准备猎杀温迪戈的前奏。 然而如今，方寒茉感到一种死寂，随着奇美拉的死去，整座城市都陷入一种诡异的，死亡般的静谧。 这种静谧绝不正常。巨兽们盘踞的城市也是一种生态圈，哪怕是畸形的、邪恶的生态，也是生态——泰坦统御王者，王者驾驭兽群，人类苟延残喘，而万物依旧生生不息。 可现在，随着泰坦的死去，整座城市的“生态”仿佛也都静止了。 这种静止，仿佛无尽的黑暗般浓稠、深沉，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其中酝酿。 “恐怕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方寒茉下意识轻抚前胸，她的心脏正不受控制地突突狂跳。 这是机师的直觉，甚至是来自狂战士的示警。 女军官的心中暗暗焦急，她并不畏惧归途可能发生的任何战斗，但她无法接受在路上失去陆明的损失。 方寒茉轻轻吐出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车内。 战士们坐在巨大走廊般的运输车内，分列两侧，他们或打着盹，或轻声交流，神态放松。 普通战士没有感觉到那种山雨欲来的寂静，只觉得此行终于结束，泰坦陨落，而他们可以安然归家。 方寒茉没有向这些好小伙多说什么，她只是快步走向通往医疗室的通道。 她要再去看看陆明的情况。 --- 医疗室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个有些矮小的身影闪身进屋内。 大和星怒探出脑袋，鬼祟地看了一眼门外，而后快速关上门。 运输车内，属于安全区域，所以没有人把守在医疗室门口。 这给了她行动的机会。 大和星怒回过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医疗床上躺着的男人。 就是这个男人，让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主人丢尽颜面，很有可能失去信念驾驶员的地位。 她应该站在丈夫的立场上恨他，恨这个男人抢走了李尔对信念的控制权。 但在内心深处，她又对他滋生起一种疯狂的崇拜。 这是镌刻在每一个扶桑人内心深处的情结，那是生长在岛国的人形动物对强者无法遏制的倾慕与服从，这是所有伪人的劣根。 下一刻，她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已经被打得高高肿起的左脸，颤抖了一下，还是缓缓走向了那个沉睡的男人。 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针管，紧紧握住。 无论如何，丈夫李尔依旧比她强大。他是市政厅一位部长的独子，末日之前就曾是龙之帝国的贵胄，还是一位机甲驾驶员，一位机师，自己正是贪图他的身份，才用尽手段，恬不知耻地爬上他的床，成为了他的妻子之一。 身为一个伪人，一个对全人类犯有罪恶的岛民，能够侍奉这样的主人，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况且，自己还有罪，不慎咬掉了些东西。 虽然根据她的观察，市政厅的贵人经常会用种种手段从堡垒都市的平民那里得到需要的器官延缓寿命，根据现在的医疗条件，李尔也有可能重新接上他的xx，但她依旧犯了错。 犯了错，就可能被抛弃，可能“失去容身之所”，这是每一个扶桑人都最恐惧的事情，是它们从出生以来就知晓的大恐怖。由于它们出生的岛生存空间自古有限，所以失去容身之所，往往就意味着被排挤出聚落，面对孤独的死亡。 所以，她才提出将功补过，为丈夫杀掉这个新来的男人。 李尔对她的献计很满意，停止了对她的殴打，并拿出了这个针管递给她，把她踹出了房间。 大和星怒已经站在了医疗床头，她捏着针管看着面前熟睡的男人，目光中习惯性伪装的温柔逐渐褪去，露出发自本心的，动物性的凶狠。 “野人君，请不要怪我……我，我没有选择的，我是无辜的，大家一定能相互理解，对吧？所以，所以请你……请你为我去死吧！” 话语起初只是嗫嚅，最后却成了女鬼般的尖叫。 她双手握紧针管，向着陆明的颈部猛然扎下去！ 下一刻，一只有力的手迅速抬起，握住那针管，一把拽走，随后另一只手瞬间握住她短粗的脖子，将她拎在了空中。 大和星怒的眼前一花，然后看到那个刚刚还在熟睡的男人已经坐起身子，饶有兴味地把玩着那根注满绿色液体的针管。 她奋力挣扎，却毫无作用，像一只被拎在空中的野鸡。 男人的手掌逐渐收紧，她的呼吸迅速困难起来，脸逐渐涨红成猪肝色。 陆明抬起头，看向手中这个萝卜腿的扶桑女人，微笑着说道：“别害怕，别动，头晕是正常的。” 第25章 我不吃牛肉 陆明刚刚就醒了。 从幻境中苏醒后，他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借助超人听力建立起来的听觉地图，摸清了周围的环境。 重型运输车不断前进的震动与细微声音，为他构筑出了所处的位置——一张温暖舒适的床，相对安全的封闭环境。 “看来暂时是安全了……” 正这么想着，房门被推开，探头探脑的女人悄悄走了进来。 她的动作已经尽量放轻，但在有挂的陆明“看”来，她的所有举动都异常清晰。 之前，陆明就已经看出了她的种族，一个扶桑人，这类生物的体型、语言、口音都很好分辨。 然后就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此刻，陆明拎着这个女人，看着手里的针管，平静问道： “这里头是什么？” “唔……呃呃……” 女人被他拎在空中，死死攥住喉咙，哪说得出一句话？ 陆明仿佛刚刚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轻声说道： “现在，我松手。 “我问，你答。 “你敢呼救一声，死。 “你回答错误，死。 “我感觉你没说实话，死。 “汉语不够标准，死。听懂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大和星怒听来，却如恐怖的雷声。 女人慌忙点头，陆明松开手，她一下子瘫倒在地，大口呼吸。 “首先，这是什么？” “是……是某种药剂，我的丈夫，我的主人，李尔，会稀释后使用它，助……助兴……” 助兴……陆明嫌恶地看了针管一眼，明白了这是什么。 也明白了这玩意如果不稀释，扎进一个人的身体里会有什么后果。 “你说的这是几个人？三个？” “是……是一个……”大和星怒小心翼翼地说道：“他既是我的丈夫，也是我的主人，是一位尊贵的机甲驾驶员，我是他的五位妻子之一……” 一边说着，她还故意让自己瘫在地上的身体扭得好看一点，微微低下身子，露出领口。 一边扭，她还抬头看了陆明一眼。 这一眼含羞带怯，看得陆明直犯恶心。 他是真看不上这个扭捏心机的萝卜腿。 “你再乱扭我就把你向后折叠成v字型，说到做到。下一个问题，为什么方寒茉叫你伪人？你不是个扶桑人吗？” 这是陆明最好奇的问题，之前的对话中，他能从方寒茉的话语中感觉到无法掩饰的厌恶。 尽管厌恶扶桑人是每一个龙之帝国子民的正常反应，但这个称呼还是有点怪。 大和星怒不再敢扭捏作态，老老实实回答：“因为……因为我们犯了罪，我们对人类和这颗星球犯下的罪行，让我们不再有被称为人的资格。” “什么罪？细嗦。” “我们……向世界释放了巨兽。” “？！” 陆明缓缓眯起了眼睛。 大和星怒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眼前的男人仿佛忽然变成了恐怖的凶兽，下一秒就能把自己撕碎。 她惊惶了起来，连忙倒豆子般解释道：“我们，我极东之岛的扶桑人，与极西之岛的小不列颠人，都是伪人。被开除人籍。这是所有堡垒城市的共识。 “他们说，说我们污……污染了大海……我们让大海充满了本不该有的东西，海洋的污染导致了地球能量分布的变化，形成了足以打开什么……什么太空桥的环境。所以那些巨兽才能从海洋中打开一扇门，来到我们的世界……” 陆明沉默良久。 他想到了在幻境中看到的那颗星球。 属于机械巨人们的星球。 那颗星球的海洋和河水，都是发着光的。那必然是该星球独特的环境，陆明猜测，那是一颗硅基星球，而那些巨人也是诞生自那里的硅基生命。 而那颗星球发光的水文环境，是否本来就具有某种能量？ 能量，太空桥，海洋中的能量等级，门…… 陆明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但信息还不全面，无法确定。 他的沉默让大和星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认为，这个男人正在思考自己的生死。 忽然，陆明的眼珠动了动，看向她，问道： “还有多少扶桑……不，还有多少伪人在堡垒都市？你们在那里是怎样生活的？堡垒都市是什么样的地方？” 大和星怒老老实实回答：“堡垒都市大概有几百个伪人，都是女人，我们大多被当作物品送给一些对都市有贡献的人……” “没有男伪人？”陆明打断了她的话。 “没……没有，起初有一部分被带入了都市，但后来好像是说它们在劳动的时候蓄意破坏，都被处理掉了……” “继续说。”陆明点了点头，蓄意破坏，很符合扶桑人的本性，堡垒都市的做法也很合理。 但他并不认可把女性伪人留下并当作x用品送人的做法。 太不稳妥了。 须知人心皆有软弱的时刻，枕边风有的时候最能坏事。 “我们……我们的工作就是侍奉自己的主人，我们是最懂得如何侍奉人的……”大和星怒小心翼翼地说着。她偷偷观察着陆明的神色，发现这个男人面无表情，目光冷漠，才赶紧收起那点小心思，继续说道：“堡垒都市是……” 随着大和星怒的讲述，陆明对堡垒都市的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这是一座隐藏得很好的城市，三年来没有被任何巨兽袭击，城市似乎位于地下，但大和星怒并不清楚城市的具体地理位置。 城市防御森严，实行半军事管制，人口大概在十万人左右，人们生活不像巨兽入侵之前那样充满希望，大部分人从事着相对繁重的劳动，为城市创造价值，但至少能活着，这已经比外界的人幸福万倍。 城市内的阶层壁垒森严，有自己的双轨货币体系，市政厅负责管理一切，军方则负责拱卫城市，维持治安。 …… 陆明静静地听着，对方的讲述没有超出他的预期。 一座独立运转的城邦，有自己的军事力量与管理体系，掌握了机甲技术，因为相对封闭的生存空间和不断膨胀的人口，表现出向外探索的动力与需求。 很好，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这是一座保留着文明火种的城市，比城外强上万倍，如果人类文明有光复的希望，那么必然是从这样的地方开始。 在接下来的时代，自己离这些“新火种”越近，就越能参与到波澜壮阔的文明复兴之中，发挥自己的力量，也得到应有的地位。 他从来都相信，人类不会被轻易打败，人的复兴是必然的。 他忽然想起方寒茉之前的那句呐喊。 ”人必将战胜兽……” 陆明点了点头，收回思绪。 他看着已经交代了所有情况，惴惴看着他的女人，微笑着问： “很好，我对你的回答很满意，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大和星怒意识到，接下来的话将决定自己的生死。 她发挥扶桑女人的传统艺能，全力夹起自己的声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美动听，楚楚可怜，小声且迅速地说道： “我……我可以成为您的……” 下一秒，她再次被陆明攥住脖子，从地面上提起。 陆明微笑着说：“你说话声音太小了，我听不清。” 他单手发力，嘎巴。 女人最后抽搐了一下，脑袋一歪，没了生机。 陆明随手扔掉这个蠢到来刺杀自己的女人，稍微整理下身上的衣服，转身推开医疗室的门，走了出去。 第26章 谢谢你 推开医疗室的门，陆明一转身，差点与方寒茉撞个满怀。 幸好，两个人都是身体素质过人的机师，两人各自迅速后退一步，避免了尴尬。 “你醒了？”方寒茉有些惊喜地说：“我刚要看看你的恢复情况。现在感觉怎么样？有眩晕迹象吗？” 陆明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女军官一下。此刻的方寒茉已经脱下狂战士，穿着紧身作战服，曲线毕露，对陆明这种独自求生了三年的幸存者而言，堪称秀色可餐。 “该死……等到了安全环境要进行冥想了。这个年纪的身体太妨碍注意力集中了……”陆明有些懊恼地想。 但他的面色没有任何异常，而是抬起手，随意地指了指身后的医疗室，说道：“麻烦找个人来收拾一下。” “收拾？”方寒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脸色有些紧张地问道：“你醒来后是不是吐了？很有可能过度使用那件武器干涉到了你的神经系统……” 她边说着，边迅速越过陆明，推开医疗室的门。 她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方寒茉迅速走进医疗室，蹲下检查了一下大和星怒的尸体，然后站起身，转身，面色平静地看着陆明说道：“进来，关好门。” 陆明耸耸肩，依言走进医疗室，在关好门后平静地看着女军官。 “怎么回事？”方寒茉一字一句地问。她并不认为陆明忽然凶性大发，杀掉这个伪人，但也需要一个解释。 陆明什么都没说，只是掏出那支针管，递给女军官。 方寒茉的表情瞬间凝固。 她当然认识这只针管。堡垒都市的那些公子哥们经常会用这种药剂稀释后取乐。 她柳眉上挑，美艳的面庞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怒意，压低声音问道：“李，尔？！他敢！” 陆明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他摆了摆手以示歉意，然后两步走到医疗床边坐下，按了按柔软的床榻，感受着许久没有睡过的软床的棉柔手感，随口说道：“你凭什么觉得他不敢？” 方寒茉握着手里的针管，几乎要把它捏碎。她从小出自军人世家，性格正直，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上层的尔虞我诈，可事实证明，她还是高估了那些人的道德下限。 方寒茉握住针管，马上就要推门而出去找李尔，却被陆明叫住了。 “方队。” 她回过头，看向陆明。 这个男人表情平静，一如既往，丝毫看不出成为被刺杀对象后的惶恐和愤怒。 只是他那双平静的眸子里，似乎有汹涌的杀意涌动。 陆明带着笑意问道：“方队，打算去干什么？对峙？责骂他？还是要回去给他参一本？” 陆明还不清楚李尔与方寒茉之间的地位与权力关系，但他估计，自己被对方刺杀这件事，方寒茉一定会通过官方渠道向对方发难，因此模糊地使用了“参一本”这种措辞。 可他对这种处理结果并不满意。 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他就明白，在这样的世界，所有对自己生命有威胁的对象必须立即清除。这种原则不会因为他将离开末日孤城，回到文明区域就有所改变。 或者说，他非常明白，一定要在回到堡垒都市之前，解决李尔这个威胁！ 前世，他对李尔这种身份的人有非常频繁的接触和非常清晰的认知。这些公子们虽然能力往往平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心性的残忍与道德的下限之低，绝对不容小觑。 而它们自己又往往不需要为那些兽行承担后果，它们背后的伞，它们血脉上的庇护者会为他们解决好一切问题。 这又让它们行动起来时尤其肆无忌惮。 一旦回到堡垒都市，回到对方的地盘，他不认为李尔会坐等他掌握、熟悉新的规则，然后坐以待毙。 对方一定会用尽各种手段解决他。 那时方寒茉是否会全方位保护他，护他周全？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任何基于他人的保护都是不可靠的，多详尽的防护都会百密一疏。 比起盲目信任他人，不如先相信自己。 面对陆明的发问，方寒茉沉默了。她就那么站在门口，一只手握着门把手，另一只手握着针管。 陆明则趁着这个机会肆无忌惮欣赏着她曲线玲珑、要哪有哪的美好的背影。 将近半分钟的时间，方寒茉才深呼吸几次，转过身。 陆明看着她美丽的面庞，她的面孔上依旧残留着愤怒，却还有一丝愧意与不安。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她发言。 他几乎已经把这个女人摸透了。 顾全大局，行动坚决，脾气直接却又极力自控，热忱，正直，甚至带着一丝与年龄性别不符的迂腐。 所以，他非常确定，方寒茉接下来的话绝对不会让他满意。 “我……只能如此。我刚刚想去找他，一拳打在他脸上。我还会在回去后向军方如实呈告他的恶行，把他带上军事法庭……但，我恐怕，不能按你的想法做。” 果然……陆明心下叹息。 他的想法是什么？ 当然是像对待大和星怒一样，拧断李尔的脖子。 方寒茉美丽的面孔几乎涨得通红。 愧疚，为难和一丝坚决出现在她的脸上。她继续说道： “不，你不能杀了他。一方面，他也是一个机师，是重要的储备力量。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位实权部长的长子，你还年轻，而且少年时就在a城求生，你不知道权力有多可怕，那是杀人无形的刀，我会保护你，我一定会保护你，直到你成长起来，但那之前，你不能这样直接地树敌，我没办法时刻在你身边，你是我见过最强大的机师，你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但权力的明枪暗箭你没见过！ “陆明，你的路还很长，总有一天，他，他的父亲，他的家族，都只是你脚下的尘埃，但在那之前，你需要学会蛰伏与隐忍，明白吗？ 我向你保证，那一天到来后，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复仇，酣畅淋漓的复仇，我以我的名字和我的家族的名字向你起誓。” 方寒茉的话一字一顿，言辞恳切。 起初说话时她还站在门口，说到最后，她已经不自觉地走到陆明面前，轻轻蹲下，一只手按着他的膝盖，蹲在他面前，自下而上，看着他的眼睛说话。 陆明沉默了。 他听着女军官堪称情真意切的剖白，看着她真诚的，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的目光，一时语塞。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一个人，这样真诚地向他表明心迹，就差把心剖开给他看了。 这一下子给他整不会了。 有一瞬间，他甚至感觉面对的不是刚认识不久的军官，而是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姐姐。 他明白，方寒茉甚至比他更恨李尔。正因为对他陆明的极度重视，她才会对李尔的行为愤怒以极。 但她也认为，不能放任陆明这样杀掉李尔。 一方面，她认为陆明无法承受那样的后果，一个手握实权的癫狂父亲，会拼尽全力为自己的儿子复仇，这样，即使她能保住陆明的性命，他在堡垒都市成长、发展的可能也会就此断绝；另一方面，她也希望陆明逐渐褪去求生者阶段的残忍与野性，逐渐学会在文明社会生存的规则，甚至学会权力法则，一步一步走得更高。 即使在这样的世界，只成为机师，掌握有限武力也是不够的。棋子与棋手之间的界限依旧分明。 毕竟，没有哪一个机师能够强大到一个人撼动一座城。 这些意思，就在她的每一句话底下，只是她以为现在的陆明听不懂，所以只能尽可能表现自己的真诚，希望打动他。 而刚刚那一瞬间，方寒茉真的打动他了。 不是她说的内容和要求，而是她的样子，让陆明两世为人、已如铁石的心有了一丝松动。 在他的眼里，这个女人不再只是一副漂亮的皮囊，一个优秀的军人，一个合作对象，一个靠山。 她成了一个打动了他的女人。 陆明心下叹息。 “果然，真诚是最强的必杀技……” 他在暗暗把这个女人放在了心中一个比较重要的位置。 但他并不打算改变主意。 李尔必须死。 而且，必须死在回到堡垒都市之前。 方寒茉的话没错，但她低估了李尔的智慧，经验，与坚决的心志。 她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不只是一个在末世废土顽强求生的独狼，还是一个曾经商海沉浮、搏击在时代潮头，无数次与命运博弈，在权力与不公的碾压站到最后的胜利者。 杀死一个李尔，在陆明看来根本不叫个事儿。 那之后，无非是在方寒茉提供的庇护下迅速成长，一面抵挡对方的明枪暗箭。况且…… 陆明的眼球向斜上方转动了一下。 只有他看得到的界面里，有一行文字在一闪一闪： 可升级，可升级，可升级…… 况且，他可是有挂的。 想到这里，陆明的嘴角再次挂起笑意，近乎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此生第一次，这个世界上有了一个牵挂他，希望他好的人。 他伸出手，握住方寒茉的手，轻声说道：“谢谢你。” 方寒茉无端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27章 它还活着 方寒茉轻声咳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抽出了手。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多么失态，他从没对一个男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这么亲昵，甚至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陆明的的手，充满力量感，指节修长，指甲干净。 这些闯进她脑海的念头让她一时有些呆愣，就没有意识到一件事。 陆明并没有答应她不杀李尔，只是说了“谢谢你”。感谢的是她的善意和态度。 陆明起身，方寒茉下意识避让，看着这个男人走向门口，拉开门，回头笑着看向她，问道： “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哦，有。你跟我来。”方寒茉整理了一下头发，恢复了冷艳的气质，走向门口。 陆明也跟着她，向门外的走廊走去。 巨大的装甲运输车本身就像一座小型堡垒，内部空间比较宽敞，而且分多层。陆明站在走廊环顾了一下，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栋建筑物的走廊。 走廊一端是一处相对宽敞的房间，有士兵们分两排对坐，有些人在整理装备，有些人靠在座位小憩，整体气氛相对安闲。 有几个眼尖的战士看到了陆明，立刻相互提醒，交头接耳。更多的人开始看向走廊，目光中是无法掩饰的崇拜。 陆明向他们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随即转过头，平静地跟随方寒茉走向另一个方向。 他对这些人的反应很满意。 自己即将去到陌生的堡垒都市，而这些人，有可能是第一批为他进行舆论造势的人。 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会是追随者？他将拭目以待。 前方带路的方寒茉边走边说话，语气有些激动： “陆明，你干掉了那头泰坦巨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是堡垒都市的第一个击杀泰坦巨兽的记录，也是北境11座堡垒城市的第一个泰坦巨兽击杀记录！” 她的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陆明轻轻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听着她带着一丝沙哑的悦耳声线，一面扫视着她的背影，欣赏着紧身作战服下引人犯罪的曲线。 与此同时，他有些迫不及待地用意念“点开”了视线内的系统界面，那个不断闪烁的“可升级”选项。 刚刚他就想这么做了。 三年求生，这个系统都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需要保证他活着，有吃的就行。 而在自己爆种击败一大一小两只怪兽后，系统却忽然开始给他正反馈。 有意思。 随着他的“点击”，几行异星文字在界面一侧浮现，而后慢慢淡去。 “已击杀王级巨兽，获得1点塞星点数” “已击败泰坦级巨兽，获得10点塞星点数” 与此同时，系统界面中仅有的“天赋”和“商城”的两个界面在缓缓闪动起来。 陆明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塞星点数？塞星是什么？ 难道是自己在幻觉中看到的那颗钢铁星球？ 此外，这些年他不是没杀死过小型怪兽，但基本都是被迫接战，能逃则逃。而且也没有得到任何点数。 这么看，只有击败足够强大的怪兽，也就是中型怪兽，和更大的泰坦级怪兽，才能根据对方的强弱给予点数？ 系统没有给他任何详细解答，很明显，这只是个没有生命的反馈系统。 但陆明认为，自己的推测没错。如果幻境中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种推测就是合乎逻辑的——那颗星球上的巨人，大多都和“信念”体型相仿，起码也比人类大上好几圈，在他们的体型尺度上，小型怪兽根本不算什么，只有中型怪兽和大型泰坦才是威胁。 “果然，这个系统和那颗星球有关……” 但更让陆明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已击败泰坦级巨兽？ 而不是击杀？ 他清楚地记得，失去意识之前，自己最后是被那头长着人脸的巨大泰坦拍飞了。可他已经对那个怪物造成了十分巨大的伤害。 脑壳都被他砸碎了，脑子都掏出来了一大半。 方寒茉刚刚也说，他“干掉”了那头泰坦。 可系统显示，他是“击败”了对方。 陆明的眉头缓缓皱起。 前方，方寒茉还在喋喋不休： “这是前所未有的壮举，我保证，你将在机甲学院得到最好的教育，我们还可以联系渤海基地，因为你比其他人更能承受‘原型’的负荷，或许，他们会向你开放更多的原型武器，因为你可以最大程度发挥它们的作用！” 她随即感觉到陆明的停步，也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头问道： “来啊，这边是厨房，虽然运输车上只有简易食品和随军辎重，但肯定能给你补充营养，也一定比你这三年来吃的东西强。” 陆明站在原地没动，认真问道：“我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从那头巨兽那里逃出来的？” “我们？你凭着本能驾驶信念走了几步，我接回了你，我们就撤离了。现在我们正在离开a市，那头巨兽已经死了，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看着陆明有些凝重的脸色，方寒茉有些摸不到头脑。 “再快点。它没死。” “什么？你说什么没……” “那头巨兽没死。我说，撤离速度能不能再快点。”陆明的语气很平静，但语速很快，吐字异常清晰。 方寒茉的表情迅速变化，她的手按在耳机上，小声且快速地开始与驾驶员沟通。 “再快些，不必考虑燃料，必要时候可以集中到一辆车上……对，另外把雷达功率开到最大……” 陆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问道：“信念在哪？” 方寒茉迅速结束通话，走近陆明，低声说道：“信念的状态不太好，断了一条胳膊，技术员判断受损情况在20%左右，并没有好的作战状态。” 陆明点头，同样轻声回答：“那就以撤离为优先，能不打就不打。” 方寒茉微微点头，她越过陆明的肩膀，看了一眼走廊另一端那些投来好奇，崇敬，还带着些许八卦的目光，轻声说道“现在大家都很疲惫，士气不高，先别声张，跟我来。” 陆明点头。 一男一女步履平缓地走过走廊，拐进厨房，消失在了士兵们的视线里。 第28章 不合格 走进运输车的厨房，陆明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穿越前的和平世界，在自己公司的休息间里。 这间厨房看起来如此普通，储物柜、微波炉、冰箱甚至灶台一应俱全，厨房一侧是整齐的金属桌椅，桌上还摆放着些没吃完的压缩食品。 但在末世，这样一间普通的厨房，就是最大的不普通。它甚至比极具科幻感的战车，整装待发的战士，更能体现那座堡垒都市的实力。 厨房甚至有一扇窗，窗外，残破的a市在飞速后退，时间已是夜晚。 可陆明明明记得，所有装甲运输车的外侧都是全封闭的，这大约是摄像头还原制造的窗子，实际上是一块显示屏。 方寒茉带上了厨房门，轻声说道：“你先坐，我给你弄点吃的。” 说着，这位指挥官开始熟练地点开灶台，从柜子里拿出锅、铲，熟练地炝锅，开始做饭。 陆明一步步走到桌椅旁，拉开椅子，侧身坐下，看着方寒茉给他做饭的样子。 他非常确定，这辆车上，甚至整个车队，恐怕都没人有这个待遇，能让这位强势的指挥官亲自做饭。 士兵们在任务期间主要应当是食用热量很高的即食食物和军用压缩食品，或许有炊事兵，但一定不会是方寒茉。 陆明欣赏着她忙碌的背影，鼻腔中逐渐吸入葱花和食物的香气，嘴角微微翘起。 一方面，美女下厨，确实是看起来赏心悦目。 另一方面，他能感觉得到她对他的重视与偏爱。 他看得出，方寒茉有些故作轻松姿态，自己告诉她那头泰坦巨兽没死，给了她不小的压力。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强迫他立即出击去战斗。 这就足以让陆明对她的评价再上一个台阶。这是一个可以承受住压力，不会轻易将情绪传导给别人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更需要呵护。陆明有些不正经地想，同时将注意力集中到系统上。 刚刚，系统提示他，根据战果分配给了他11点“塞星点数”，现在是时候看一看这些点数有什么用了。 系统界面中仅有“天赋”和“商城”的两个界面，此刻都在缓缓闪动，陆明先点开了天赋界面。 然后一下子被镇住了。 以往，这个界面里仅有简单一行字，寥寥数语提示他拥有“领袖”天赋。 如今，整个“天赋”界面内出现一张人类的透视图，旁边详细标明了各种正在发生的体能数据。 陆明眨眨眼，发现这分明是自己的身体。 旁边的标注依旧是异星文字，但陆明可以读懂。 上面写的分别是基础属性、个人技能、持有武装、天赋容量、机甲库。 陆明先试着去点击基础属性，这个词瞬间展开成一幅详细的ui画面。 其中的划分极其详细，包括智能、体能两部分。 智能包括：注意力、思考速度、反应速度、预感、技能…… 体能则包括：整体控制力（操纵性）、直接力量、耐久、爆发力、协调性、耐力、肢体反应速度…… 每项数值的参数都有一个既有数字，比如他的注意力是2，反应速度是3，预感是1,…… 这些数字并不统一，看得陆明有些云里雾里，但幸好，所有这些数值最后都归于一项数字。 基础属性：2（不合格） 旁边还有三行贴心的标注作为提示—— 1 成年碳基雄性灵长目人科人属物种平均数值水准为：0.2-0.8 2 神铸标准：120 3 冷组建合格标准：80 那个“2”，还在慢慢闪烁。 陆明看得头皮发麻。 在今天之前，系统从来没对他的身体状态和强化水准有任何评价，没有告知他任何信息。 而如今，这套数值已经细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这幅面板从不同的维度对他的身体数值进行了抽象归纳，这并不是医学意义上的身体数据，而是“驾驶”与“操纵”意义上的整理。 经历过不久前的战斗，他已经隐约把握住了这套系统的本质。 这是一套专为机甲操纵，或者说那些机械巨人的行动而存在的系统，而他自己的身体，似乎也被当做一副微型机甲看待和拆分。 那个“正常成年碳基雄性灵长目人科人属物种数值水准为0.2-0.8”更是让陆明嘴角抽搐。 没有任何人类自己制定的统计标准，会把人类的平均数值直接往小数点以后放。 要知道，“人是万物的尺度”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 说得夸张些，人类的科学发展史，就是这句话的发展史。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所以，陆明断定，这套系统是以机甲，或那些外星巨人的标准来衡量数值的！ 自己这被系统强化后的才被仅仅判定为“2”的综合身体属性，完完全全就是美国队长和蝙蝠侠的水平，绝对已经达到了人类巅峰！ 他全力一刀可以直接劈开小型怪兽的脑壳——同样的一只怪兽，在被他砍死之前，可是结结实实挨了另一只存者小队一梭子半自动武器的子弹，然后痛叫着把开枪者撕成碎片！ “这样才有‘2’……还说我不合格……” 陆明无语地看着那“神铸标准120”和“冷组建合格标准80”，喃喃自语： “这根本就是‘信念’的身体属性吧！” 所以……所谓系统，难道是那些外星巨人的“软件”或“操作系统”？因此自己才能如臂使指地连接和操纵信念？ 这些念头在陆明的脑海中盘旋一阵，归于沉寂。 陆明相信，这些问题迟早都有答案，现在，最他和车队依旧在逃离a市的路上，那头奇美拉随时有可能再攻过来，那么最紧要的就是…… 增强实力。 陆明深吸一口气，精神投入系统，尝试加点。 随着他心念微动，右上角的11个点数直接变为10，而一道闪光出现在那个闪烁的“2”上。 下一刻。 那种刚刚连接上“信念”时的感觉再次出现，陆明感到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有什么庞大的、无可匹敌的东西从无穷远的远方灌入他的脑海，蛮横地撞进他的大脑。 瞬间，他看到一个幻象——那似乎是一座高大的、远超人类尺度的巨大殿堂，有长阶通往殿堂的中央，而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球体在不断变化、闪烁。 那球体里有无尽星辰，巨大的能量流，以及无数包含无感的信息。那些信息裹挟着无穷的能量汹涌地进入了陆明的脑海，他仿佛看到了一万个画面，听到了一千个故事。 远古时期荒芜的钢铁星球、原始的能量河流与硅基微生物…… 生长着五张面孔的邪神，最初的钢铁巨人，古老而缓慢的文明进程，为了自由向神明发起的战争…… 崭新的社会，强大的种族，数以千计的外星殖民地，神明般的巨型兵器…… 腐朽的种子，反抗的萌芽，呐喊的演说家…… 以及一场战争。 一场让银河为之颤抖的，跨越数百万年的战争。 战争的双方属于同一种族，他们强大到无视寿命，也因此，他们之间的战争永无止境。 直到有一天，他们共同的家园，被和他们一样强，甚至更强的种族包围…… 然后，便是陆明已经看到过的一切。 曾经的仇敌终于回忆起，他们本是手足兄弟。 他们共同面向敌人，将后背交给彼此，迎向自己种族的结局。 幻象的最后，陆明看到天空中有残破的巨人坠落苍穹，与他一同坠落的，还有那比泰坦巨兽还要庞大的、遮蔽天空的巨兽之神。 大地上，最后一个站着的机械巨人，砍倒了最后一只巨兽，他的热能利斧已经卷刃，他拄着斧柄屹立不倒，看着黑暗渐渐从钢铁的地平线退去。 他的面甲上，金属口罩已经被扯碎，连面孔都在战斗中被撕碎大半。 但依旧可以依稀辨别，那是与“信念”一模一样的面庞。 他的脸上，只剩下一只的湛蓝色瞳孔，带着无限眷恋，望向地平线上初生的朝阳。 那是塞伯坦最后的日出。 最终，那只瞳孔缓缓失去了颜色。 …… “你……怎么了？” 一声关切的呼唤将陆明从幻象中拉回了人间。 外部世界只是过了一瞬间，可他仿佛看尽了百万年的光阴。 陆明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依旧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哪里也没去。 他面前，依旧穿着作战服，但系着围裙的方寒茉端着一只盛满食物的大托盘，愣愣地看着他。 陆明强笑了一下，问道：“愣着干什么？过来，一起吃吧。我好饿。” “哦……”美艳的女军官脸上依旧残留着震惊的神色，她走过来，将盛满各种蔬菜、米饭和大量肉食的托盘放在桌上，偷看了陆明一眼。 最终，她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震惊与好奇，她迅速伸出一只手，在她吹弹可破的脸孔上指了一下。 陆明一愣，他看懂了这个动作，也下意识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庞，才发现有泪水涌出眼角，流淌在脸上。 我哭了？ 陆明缓缓皱起眉头，随即又释然地放松了下来。 为一个强大而不屈的种族哀悼，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他眨眨眼，忽然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 刚刚坐下时，他的那只手搭在了桌子上，轻轻握住了金属的桌角。 而现在，他抬起手。 金属的桌角依然在手里。 陆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先是抬头看了一眼逐渐张开嘴，目瞪口呆的方寒茉，又低头看了一眼像纸片一样被自己撕碎的金属桌。 最后，他看向系统界面。 界面上，基础属性一栏已经变成了： 5（不合格）。 第29章 我天生神力的 厨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陆明举着那块金属桌角，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最后，他索性将那角金属递给了方寒茉，笑着说：“看把我饿的。” 方寒茉：“……” 陆明则在心中疯狂吐槽：基础属性都5了！！！5!!!这还不合格？！ 另外，为什么1塞星点数能加3点基础属性啊？？这是怎么换算的？ 各项属性直接翻倍还加一，鬼才能控制住啊！！！ 正想着，他看到，基础属性里的各项数值开始变化，直接力量、耐久、爆发力、协调性、耐力、肢体反应都在不同程度上涨。 比如注意力，就从2变成了4，反应速度从3变成了5，预感依旧是1…… 而整体控制力那一项，则从原来的2，变成了5。 刚好和基础属性的总值一样。 陆明意识到，这项至关重要的控制力，最终都是要和基础属性吻合的。 他悄悄松了一口气，又伸手不自觉摸了摸桌子被撕碎的边缘，缓缓发力。 这次，破碎的边缘被他按下去了一点点，与他的预期相符。 “应该不会再失控了……”陆明暗自点头。 方寒茉依旧端着热气腾腾的盘子站在原地，她刚刚在呆滞状态下接过了陆明递过来的角铁，现在正微微偏着头，凝视着他按住桌子边缘的手指，红润的小嘴微微张开，妩媚的面庞看起来还有几分可爱。 她眨眨眼，似乎恢复了过来，语气带着不可置信小声说道：“陆明，这桌子是铁的……” 陆明：“啊哈哈，应该不是什么好金属，锌的吧？还是白皮铁……” 方寒茉：“是合金的。” 陆明：“…………请问为什么你们的厨房桌椅会是合金的。” 方寒茉：“堡垒都市有点产能过剩。” 陆明：“……” 这次他无话可说了。 他想了想，索性从方寒茉的手里拿过那块巴掌大的金属角，双手捏住，发力。 一丝极其细微的金属弯曲的声音响起，那只金属角再次被稍微折叠了一点。 但在这种情况下发力，想把它完全折叠是很困难的，即使以陆明5点的基础素质，也只是弯折了大概30度。 这也已经大大超过了人类范畴，进入了幼年液压机的水准区间。 随后，陆明一脸坦然地说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就不装了。我天生神力的。” “……哦。”方寒茉点了点头，看似平静地将托盘放在了缺了一角的桌子上。 可陆明分明看到，她的眼角因震惊而微微抽搐。 他最后试图补救一下，继续说道：“不然你想，我怎么可能在这座城市独自存活这么久。你要知道，我可是有点名气的，那些匪帮和求生者团体很多都知道我，不敢惹我。” 方寒茉也在桌子对面坐下，她拢了拢鬓角的发丝，若有所思地说： “唔……这倒是能解释很多事。比如你为什么能那样在楼宇之间飞奔，那不是普通的跑酷，你还扛着一个人呢……” 陆明赶紧点头：“啊对对对。” 他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对啊，我还带了个人呢……赶紧问道：“那姑娘怎么样了？” 方寒茉端起托盘上的一碗粥，推到他面前，还贴心地放进勺子。在这个过程中，她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瞟了陆明一眼，问道：“你跟那个姑娘很熟吗？” 陆明：？ 他咋觉得这句话里有点内容，味儿不太对。 但他又无法形容哪里不对，索性实话实说：“遇见你之前几分钟才认识的。她被两个食人者追杀，我把她救下来了。” 他用勺子舀起一口粥放入口中，温度正好。 大量进食之前就该先补充一点粥类，润胃。 “哦。”方寒茉又给他盛了一碗饭，加上不少肉类和蔬菜，推到他面前。不知为什么，陆明感觉她似乎又有点高兴。 不过他立即想起一件事，快速问道：“我就是顺手救下来。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会给她点吃的，带她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我就离开。现在你们准备把她怎么办？” 方寒茉笑了笑，说道：“那要看你决定把她怎么办了。” 陆明：“？” 女军官继续解释：“一般来讲，堡垒都市是不允许外界的流浪者随便加入的。想要加入就得为堡垒都市做出贡献，或者具有特殊才能。比如，我遇到你的时候提出的方案，由你作为向导或斥候为我们的队伍服务，就属于第一种。” 陆明点了点头，在堡垒都市，或者其他堡垒城市里的人看来，这种根据贡献和才能加入的方法似乎很合理。 巨兽天灾改变了许多事，如果说末日之前，这个世界依旧有完整的国家与地区概念，那么末日后，大家的状态都变成了各人顾各人，堡垒都市内的受庇护者，不可能再对外界挣扎的人有同理心毕竟，事关安全空间与资源分配。 只是他的心里，有疑问缓缓升起。 最初，谁有资格进入这些堡垒？那些名额是如何分配的？ 方寒茉继续说道：“不过，你现在的情况已经属于第二种了，也就是具有特殊才能的人才。”她顿了顿，笑着说：“你的才能，已经过于独特了，所以你一定可以加入，并且，你携带一个女孩根本不算什么。她可以算作你的家属，甚至物品。” 陆明扬了扬眉毛。 从那个被他杀死的伪人女子的情况，他直观地理解了何为“物品”。 尽管那个女人称李尔为自己的“丈夫”，但她的地位似乎更像一个女奴。 两人就在这么一边聊着一边吃。准确地说，是陆明在慢慢吃，方寒茉坐在对面给他盛粥盛菜，看着他吃。 陆明已经喝完了香甜的粥，胃里暖洋洋的，他夹了一块肉扔进嘴里，扒了几口饭，咽下去，笑着说道：“方队，你也吃啊，你不吃，就这么看着我，我都有点不自在了。” 方寒茉的唇角噙着一丝笑意，说道：“我不饿。我就坐着陪你就好。另外，我很好奇。你……看起来似乎也不饿。 “陆明，你平时都吃什么？” 陆明正伸出筷子夹向一朵菜花，方寒茉平静甚至带着笑意的问话了他耳中，他夹菜的手没有一丝颤抖，依旧顺利夹中目标，扔进嘴里。 但他的心跳稍微加快了一点，大脑也开始飞速运转。 这事儿并不好解释。 第30章 气鼓鼓 厨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方寒茉也没有咄咄逼人地逼问，而是温柔地再给陆明盛了一碗粥，简直有了点贤妻良母的气质。 但陆明知道，对这个问题的回答，甚至可能影响到对方对自己的信任。 他恍若未觉地接过碗，呷了一口粥，平静地回答道： “除了人，什么都吃。” 他笑了笑，补充道：“在堡垒都市外求生并不容易。只有我这样足够强壮的人，才能得到足够的食物，每天按时得到营养补充。 “而即使是我，也不能太过挑剔。什么都吃的意思是，无论生的和熟的，只要在人类的杂食范畴内，都要抓紧吃掉，即使吃不掉，也要赶紧抓在手里或藏起来。 “我吃过草根，树皮，老鼠，猫，狗。我找到过粮仓，也找的到过其他幸存者的储量地。我会拿走我能得到的一切食物，当然如果我没特别饿，也会留下一点。对，我不止总能找到食物，也经常会抢夺别人的食物，或在救下别人后强行索要他们的食物作为报酬。” 陆明吐出一口气，似乎是终于抒发出了点心结。他微笑着说：“我知道，这可能降低我在你心中的评价，但在末世，偷或抢别人的食物，是任何幸存者都会做的事。我不是为自己的任何行为开脱，我只是想活着。” “我也知道，抢了别人的东西，就会断绝别人的生路，但我有我的底线，我从不吃人。也绝不会吃。” 说到最后一句，陆明直视着方寒茉的眼睛，一字一顿。 方寒茉也看着他的眼睛，随着他斩钉截铁的语气，不自觉点了点头。 她相信他的话。 有这样的身体素质，偷抢别人的食物大概率都能得手，而且陆明也没有任何库鲁病的症状。 而他即使城府不浅，但也只是个大男孩，树皮草根…… 看着陆明干净而平静的面庞，方寒茉内心一点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触碰了一下。 她语气温和地说：“我明白。我也无意以堡垒都市内的道德要求审判你。堡垒之门外发生的一切，就留在外面吧。”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陆明的手，轻声道：“以后，你不会再缺乏食物了。相信我。所以，也不要再做那些事了。” 有了第一次身体接触后，她并不反感这样做。 尽管她对别人从不会如此。 陆明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方寒茉看着陆明的表现，有些开心。 她觉得，陆明是对自己之前的行径心怀愧疚，此刻点头，是一种释然。 实际上，陆明是对她心怀愧疚。 因为刚刚那些话，除了最后一句，连半句实话都没有。 从末日降临到现在，他什么时候缺过食物？系统商城里的食物都是免费兑换的，各种塑封开袋即食的食物，大米，水果就不说了，兑换出炸鸡来都是热乎的，牛排都是熟成了的。 想到这里，陆明忽然心念一动。 他把一只手伸到背后，意识点到系统的商城界面，锁定今天那标价“0点“的食物，兑换出来。 一大包薯片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从背后探出手，直接递给方寒茉，同时笑着说：“还有，我会变魔术的。有时候会变出一点吃的。” 方寒茉：“？” 她愣愣地接过那一大袋薯片，脑筋有点转不过来：“变出来吃的？” 陆明点了点头，夹了一口菜，一边吃，一边轻松道：“是啊，你尝尝。” 这一举动有他自己的考虑。 陆明的这副身体很年轻，但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少年。年轻的外表下，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他看得出方寒茉对自己是有点好感的。从她的神情，谈吐与细微动作里可以看得出来。 这始于他的力量，以及他对车队的保护，终于他重要的战略价值。 而他也挺喜欢这个外表美艳，内在耿直的女军官，更别提她是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靠山。 在内心深处，他已经将方寒茉划入自己的“领地”，绑上自己的战车。 既然确定要慢慢刷对方的好感，甚至与其关系更进一步，那么就要有一个取得信任的过程。 而让一个人信任自己的一个捷径，就是主动透露自己的秘密——真的还是假的秘密另说，只透露一部分，保留一点好奇心更佳。 直到最后，当你在对方的心里分量足够重的时候，再告诉对方更多甚至全部，并要求她与你一同守护这个秘密。 因为，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不是共富贵，也不是共患难，而是共犯。 此外，这也是陆明性格使然。 前世今生，陆明都信奉一个原则，那就是要过坦荡的人生。 生命很短，无论前方是枪林弹雨还是阴谋诡计，只有坦荡，才能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世界上最强大的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况且，自己这一世有了系统傍身。只要把自己最重要的力量——操纵机甲的系统，如一柄怀中利刃般隐藏好，保持这个信息差，那么其他很多不那么重要的事，他都并不屑于隐藏。 …… 方寒茉有点呆呆地拆开那袋薯片，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夹起一片放进嘴里。 陆明端起碗喝着粥，目光追随着他青葱般的手指将那片薯片放进丰润的红唇，压下嘴角的笑意。 女军官咀嚼着脆脆的薯片，不自觉地又伸出手夹了一片放进嘴里。 随后她才意识到什么，用意志力努力提醒自己拒绝这种美味垃圾食品的诱惑。 她开始仔细观察薯片的包装。 一切正常，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乐似儿牌薯片，生产日期也是末日发生之前。 但…… “你从哪儿变出来的？”方寒茉一脸困惑，就差脑瓜上冒出问号了。 陆明是她亲自从“信念”的驾驶室里抠出来的，是她架着他一步步进入医疗室，是她把他小心放在床上的。 陆明身上要是有这包薯片，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陆明却只是笑笑，轻声说道：“秘密。” 他又顿了顿说：“以后你就知道了。现在你问也没用。” 方寒茉哑然。 她低头看了看这包薯片，又抬头看了看陆明，秀眉微蹙。 最后，她还是没有再问什么，叹了口气，再次夹起一片薯片，放进小嘴咀嚼，神色好像有点生气，又不太好意思表现出来。 陆明心头暗笑。 气鼓鼓。 还怪可爱的。 第31章 你这系统怕不是要逆天?! 车队继续行驶在出城的路上，截至目前，一切正常。 装甲运输车厨房内，一男一女坐在餐桌边，氛围轻松。 接下来，两人就是纯粹的闲聊。 通过交谈，陆明才明白，为什么她对自己能手撕合金的体能接受得如此之快。 她是军人世家出身，是亲眼见识过所谓的“兵王”强大到何种地步。 那些扛着重机枪对怪兽跑打，一个人固守据点打退兽群的猛人她也不是没见过，因此对陆明的“天生神力”十分理解。 实际上，在巨兽降临之前，人类历史上，甚至龙之帝国的近现代战争史上，就有过不少比传说中的英雄还夸张的猛人。 手爆主战坦克，反坦克体操都是基操，什么一人一剑砍死敌人二十余人；冲入敌人阵地徒手拔出正在开火中的重机枪；顶着对方的一轮轮炮击单杀对面一个连…… 这些猛人除了钢铁般的意志，哪一个没点天赋在身上？ 况且，系统赋予陆明的，可以在驾驶舱外与机甲共鸣的本事，本身就是最蛮不讲理的顶级天赋。 “……所以，我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在的各个堡垒城市，都有自己的优秀战士。” 方寒茉总结道。 陆明点头。 他明白，方寒茉看似闲聊，实则在苦口婆心提醒他，到了堡垒都市，千万不要仗着自己的体能与天赋过于嚣张。 这道理他是很懂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做事绝对不能太跳，表面上最好能多低调就多低调，杀人一定要等入夜，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动手了就要处理干净手尾。 他非常确定，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了方寒茉的意思。 女军官欣慰地点点头，看陆明的目光越发顺眼。 …… 陆明一面聊，一面检查着系统内其他选项。 从刚才他就发现，现在的系统除了基础属性，还多了个人技能、持有武装、天赋容量、机甲库几个选项。 陆明快速浏览了一遍。 个人技能有三个，分别是技术搜索、超链接，以及超频。 技术搜索：可以让陆明感知到一定范围内的塞星造物。陆明对信念和那件武器的感应或许正脱胎于此。 超前让他能够链接上一切具有塞星科技特征的机械造物，而这正是陆明在生死攸关时刻操纵信念、干掉温迪戈的基础。 光看这两个技能，陆明就知道自己有多变态了。 其他机师需要学习如何操纵机甲，而他可以像沟通信念那样，直接将机甲如臂使指地操作起来！ 这两个技能都是被动技能，它们的图标是长亮的。 而第三个技能“超频”，则是灰色的，需要陆明主动开启。而且开启条件是使用者先要链接上一台机甲。 陆明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个技能上，发现它的注释是：超频时间取决于驾驶员的基础属性、机甲的等级与完好状态。 陆明暗自寻思，这应该是指自己的基础属性越强，这个技能就越强。 他心念微动，发现自己的这三个技能都是可以升级的，而且，除了这三个已经点亮的技能，这个界面下方还有大量的空白空间，明显是有其他技能尚未出现或解锁。 他退出这个界面，再查看下一项。 持有武装：1 ( 暴君之怒，所需天赋容量1） 陆明点头，暴君之怒就是那支强大到不讲道理的融合炮。 下一项，天赋容量：3 陆明皱了皱眉，先跳过这一项，看向最后一个选项，机甲库。 点开机甲库，陆明看到一排排整齐的格子，第一个格子里，有红蓝两色的色块填充。他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格子上，立刻有一行外形文字跳出：已链接机甲“信念”。 信念：所需天赋容量：1 陆明眉头舒展，恍然大悟。 他明白天赋容量那一项是什么了。 那就是方寒茉所谓的“负荷”。 普通驾驶员驾驶一台机甲，便是消耗了1的天赋容量。这时候如果再给他加上一门“暴君之怒”融合炮，天赋容量瞬间就会到达2。 虽然陆明到目前为止只见过两个机甲驾驶员，但按照方寒茉之前的描述，大概正常人类是无法承受住这个2的需求。 但他可以。 不但可以，现在甚至还可以再来一门融合炮，才凑齐3！ 陆明心头狂喜，随后又强行压下志得意满的情绪，反复默念。 “不要骄傲，不要骄傲，不要骄傲……你对这个系统和现在的世界了解还很少，不要骄傲……” 用这种看似幼稚，实则极其有效的暗示默念好几次后，陆明的情绪平静下来，随即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天赋容量，也是可以升级的。 为什么它能升级？ 陆明夹了一口菜，却没放进嘴里，他抬头看着正嚼着薯片有些走神的方寒茉，问道：“堡垒都市有没有比信念更强大的机甲？” 方寒茉此刻也处于一个比较放松的状态，美艳的女军官正集中注意力走神，难得放空，被陆明问得一愣，随后才回过神，回答道：“为什么这么问？有是有，但很少有人能使用。 她调整一下坐姿，让自己在说正事时候显得端正些，继续说道：“首先要给你说清一个概念，操纵机甲是有负荷的，也叫负担，精神影响。虽然目前你驾驶信念的时间已经很长，而且还在没有任何设备和药物辅助的情况下使用了那件武器，但你干掉奇美拉巨兽后，直接晕过去了。这就是你大脑自我保护的方式，你还是承受了太多重负了。” 说到这里，方寒茉顿了顿，还是说道：“这并不是说你弱，而是你太强了，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女军官身体前倾，将重担压在桌子边缘，正色道：“机甲驾驶员对机甲和异星装备的承受力根据天赋不同，但都遵循用进退废的规律，是需要通过长期训练甚至外部手段来逐步加强的。但我从没见过，没听说过任何一个未经训练的机甲驾驶员一上来就能同时承受双倍于一台机甲，甚至更多的负荷。你要知道，单说那件武器带给驾驶员的负担就超过一台机甲！” “这也是我看好你的原因。你的起点已经是很多其他机甲驾驶员的终点，你的前途无可限量！” 陆明敷衍地点点头，他发现一提到机甲相关的事，这位方队好像就显得有些狂热。 他略过方寒茉对他那些发自真心、喋喋不休的夸赞，终于捕捉到了一部分关键信息： “……一个基础概念是，机甲越强，对驾驶员的负荷就越重。实际上，信念是渤海基地最新研发的全能突击型装甲，具有优秀的装备适配性，并且优化了一部分机甲负荷，对驾驶员的影响比它本来应该有的小很多，但这也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它的实力。而堡垒都市里，还有三台比信念要强大得多的机甲，但这不是你现在能接触的，以你的天赋和能力，以后，我一定会给你争取它们的使用权。实际上，它们现在几乎很难被动用，即使堡垒都市最优秀的那几个驾驶员，在它们面前都像是被迅速抽干的电池，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会用它们出任务……” 陆明从密密麻麻的信息量中快速抽取出了自己需要的信息，进行推测： 不同等级的塞星科技造物，需要不同天赋容量。 信念需要的容量是1，那件武器需要的容量是1。但那些比信念更强大的机甲需要的容量很有可能就是2，3，甚至更多。 “果然，不能太早志得意满……”陆明暗暗告诉自己。 现在看来，这个系统根本就是个吞点数大户。自己拼死拼活挣来的点数，哪儿哪儿都用得上。基础素质要加，天赋容量要加，技能要升级，而且技能这东西，肯定越多越好，大概率还是要用点数买…… 陆明一边想着，一边打开最后一个还没检查的选项，商城。 “商城应该没啥变化吧……”陆明想着，这是他最熟悉的系统选项，今天之前，他全靠商城领每天的随机救济粮活着。 然后他就噎住了。 商城内，密密麻麻出现了数十个可购买项！ 各种眼花缭乱的图标直接铺满了陆明的视野。 他的目光一瞬间直接失焦，两秒后才反应过来，快速筛选信息。 首先是最熟悉的每日免费，也就是食物和一些日用品。这些东西的种类大大丰富，以往，陆明只能每天吃系统的轮换食物，可能是一屉包子，可能是炸鸡，也有可能是一捆香肠，一大包零食。 现在，他之前吃过的所有食物都出现在了界面里，还被分门别类划分好，热菜，冷食，速食，军粮，方便食品，以及一些日用品。 包括他刚刚下意识兑换的薯片。只不过，陆明发现，视野内还有一行醒目的小字：今日免费兑换已用完。 所有食物都有标价：0.1塞星点数 无论薯片还是玉芝兰，价格统一。 emmm……陆明摸了摸下巴。 价格倒还好，但这个价格统一他感觉有点意思。 是不是在这个系统眼里，这些东西没有品质区别，都是些元素周期表内的东西堆砌而成的，所以价格都统一？ “有趣……”陆明想着，继续查看其他商品。 除了食物种类大大丰富，商城里还有了另外一类让他惊掉下巴的东西：塞星科技造物！ 顶头第一个，就是那件刚刚他使用过的融合炮：暴君之怒！ “卧槽？！” 这你也能兑换出来？？？陆明眼睛都瞪圆了。 第32章 拍死一只小虫子 系统商城的界面中，密密麻麻的塞星造物铺满了陆明的双眼。 陆明定了定神，仔细看去，才发现是各种武器。 这些机甲武器还分为不同品质，有些是普通武器，有些背景是紫色，还有金色的武器——陆明使用过的融合炮“暴君之怒”就属于这种品质。 陆明甚至看到，列表最下层，有数件武器的背景是耀眼的金红色。 但那些金红色背景的武器的图标全都是黑色，也没有任何提示。 只能从图标的颜色依稀看出它们的形状。 有剑，有杖，有锤，还有一些无法分辨的图标。 共14个。 但这些武器的价格实在有些过于逆天。 即使是最普通的武器，兑换也需要5点以上，在5-10点之间不等，紫色品质武器需要20-50点，而暴君之怒的价格竟然是——100点！ “你tm怎么不去抢！”陆明气结。 他拼死拼活干掉一个奇美拉才给他10点，他要打败10个这种级别的泰坦才能买得起这一门炮。 更离谱的是，那些金红色背景的武器，兑换价格已经飙升到5000点数起步，最后那几个看不出形状的东西，兑换价格达到了足足二十万点数！ “这究竟是啥啊，卖这么贵要死啊！难道还能打破轮回，再造乾坤不成……”陆明在心中暗自吐槽。 很多年之后，陆明依旧会回想起这个时刻。 那时他早已拥兵自重，挥斥方遒，成为人类对抗怪兽，收复地表的中坚力量。 但他依旧经常会盯着商城底下这一行比传奇品质还高的武器，吐槽不已。 而那之后又过了很久，他才明白，那二十万点数所对应的存在的究竟是什么。 …… 除了各类食物，以及让他眼花缭乱的武器之外，商城还多了一样商品：复活卡。 陆明好奇地看了看，发现这种卡片价格倒是不高，1点数一张，不限量供应。 系统没有给他任何关于这件商品的提示，它能复活的对象是什么？人类？机甲还是怪兽？是能用来悬壶济世，还是修复机甲，还是把怪兽拉起来刷经验？ 全都不知道，所以陆明只是看了看，没有贸然兑换。 最后，商城还多俩选项，售卖和回购。点进去看，都是空的。 陆明没有试图卖点什么。 他倒不是不想，主要是他试了一圈，从椅子桌子到手里的食物，再到面前像小仓鼠一样啃着薯片的方大队长，全都无法触发售卖。 唯有他把意识链接到信念和那件武器上时，售卖选项开始发亮。 “这可不兴卖啊……”陆明暗自吐槽。 这要是卖了，他估计方寒茉立刻就得跟他翻脸。 而且，就算她发现不了是自己干的，一旦卖了，至少回堡垒都市之前，自保的力量就都没了。 陆明深呼吸一次，抛掉脑海里不靠谱的念头。 不过，刚刚他链接上信念时，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此刻，信念正在另一辆运输车中，和“暴君之怒”放在一起。 当陆明与信念共享五感，感官瞬间扫过周围数千米的范围时，他感觉到，有一只小虫子，正缩在“信念”的旁边，瑟瑟发抖。 …… 另一辆运输车的库房中。 依旧穿着病号服的李尔，正抱着一只步枪，蜷缩在巨大的“信念”旁。 此刻的信念失去了一条胳膊，全身都是战损痕迹，因此也无法变形回卡车，十米的机甲被一道道粗大的绑绳束缚，平躺在运输车内，旁边是被严密隔离的“暴君之怒”，仿佛是一位沉睡的巨人将军，枕戈待旦。 而在它头部旁蜷缩的李尔，好像一只不起眼的蟑螂。 李尔抱着枪，焦躁地拨打电话，试图联系自己那个伪人妻子，大和星怒。 但是怎么都联系不上，而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个废物，这个蠢女人，这个rbq……这点事都干不好，那个，那个贱民！庶民！那个狗娘养的野人！信念是我的！我的！！！老子才是信念的驾驶员，谁都抢不走！……你等着……等回了堡垒都市，我让我爸爸弄死你！！！你这个贱民，猪狗不如的东西，只配在堡垒之门外吃泔水的猪！你这个……” 重要器官的缺失让李尔的声音有些走形，听起来娘里娘气，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什么导致的。他语无伦次地骂着胡话，抱紧了手里的步枪，一脸紧张地盯着机甲库的门。 仿佛下一刻，陆明就会从那扇门里冲出来，抢走“信念”。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身边这个沉睡的巨人，便是陆明的化身。 而他那些恶毒的污言秽语，仿佛就是在陆明耳边说的。 一字不落，全进了陆明的耳朵。 …… 厨房中，陆明的嘴角扯起一丝冷笑。 他拿起一只琵芭腿，轻轻撕扯着上面的肉，寒声问道：“李尔在哪？” 坐在他对面的方寒茉看似在走神放松嗑薯片，其实一直留着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听陆明一问，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他不在这辆车上，放弃吧，你没机会的。” 她顿了顿，温柔地看着陆明，说道：“但你放心，我的话永远有效，即使回去，他也不可能伤害你。他爸爸是很有能量，但我，我爸，也有。” 这话说得十分之直球，毫无叙事技巧，主打一个真诚。 陆明眨了眨眼，若有所地道：“哦。” 方寒茉皱眉：“我怎么觉得你在敷衍我。” 陆明若有所思道：“方队，问你个正事儿。” 方寒茉：“？” “我想问……我这样的‘领袖级’驾驶员，通过远程方式链接上‘信念’，会有痕迹吗？” “痕迹？”方寒茉皱了皱眉，没太明白陆明的意思，但还是根据自己所知回答道：“我不太明白你的痕迹是指什么，但链接机甲是会被探测的，实际上，无论你是在机甲内驾驶，还是远程链接，只要一位机师启动机甲，就一定会将自己的神经接入机甲内，与其体内的异星合金骨架完成同步，让它们‘活过来’。” “只有活过来，一部分机甲的变形齿轮才能激活，拥有多种作战形态，也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发挥出机甲人形的灵活优势，否则把机甲建造成人形毫无意义。这个过程叫做点亮火种。火种是可以被特定设备侦测的，实际上，我们判断机师水平高低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他点亮机甲火种的强度和亮度……” “懂了。”陆明声音温和地打断了方寒茉的话。 方寒茉愣了一下：“懂什么……” 下一刻，她从未卸下的一只耳机中忽然传出技术员的报告：“方队！信念的火种被点燃了！” “点燃？”女军官一愣。 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陆明直视着她的眼睛，双手用力。 “啪！” 伴随着骨骼断裂的声音，陆明手中的鸡腿骨，应声而断。 同时，有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忽然从车后响起。 …… 另一辆运输车的库房内。 李尔依旧在歇斯底里的咒骂。 他从小家境优越，灾变发生时也第一时间被家族转移到了堡垒都市内，对他而言，他那花团锦簇、作威作福的人生从来没有任何改变，任何挫折。 也因此，这次失败的战斗以及重要器官的离体，是他人生里最巨大的痛苦记忆。 而他也把这种痛苦完全归咎于抢走他机甲的陆明。 “那个狗东西，就该死在外面……” 骂得嗓子都冒烟了的李尔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他缓缓回过头。 看到“信念”的头已经从仰躺的姿势转了过来。 直直地看着他。 一人一甲对视了两秒，李尔的面庞在“信念”机械双瞳冒出的淡蓝色光芒的映照下，肉眼可见地从苍白变成了惨白。 “有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如鸭子被踩了脖子一般的惨叫从李尔的喉咙里迸发出来，他原地一蹦三尺高，试图逃离信念的身边。 但下一秒，金属的巨手猛然挣脱层层绑绳，一掌排在了李尔的身上。 然后带着他的身体直直地掼在了运输车的金属内壁上。 “啪叽！” 鲜血、脂肪、内脏与不多的脑浆呈放射状，在墙上开出一朵血花。 好似一个人随手拍死一只蚊子。 …… 方寒茉的耳机中传出嘈杂的声音。 “方队，另一辆车似乎有点失速……没事了，好像重心偏移了一下……驾驶员申请停车检查，好像是‘信念’在库房里从绑绳脱落了……“ 方寒茉听着耳机里技术员的报告以及两车的交流，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陆明。 “你……” 陆明微笑着放下断裂的鸡骨头。 他脸上的笑容迷人，伸出一只手，握住方寒茉沾着一点薯片碎屑的手，轻声说道： “别生气。你听说过投名状吗？” “现在，我有把柄在你手上了。从这一刻，我才真的上了你的船。” “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人啦。” 女军官张了张嘴，看了看陆明握着她纤细手掌的手。 陆明的手修长有力，骨节粗大。 一瞬间，方寒茉仿佛看到了信念的巨掌。 那样的钢铁之手，拍死一个人，和拍死一只虫子有什么区别？ 但令方寒茉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她在心底似乎知道这样的事一定会发生。 无论自己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都绝对无法改变这个男人的心意。 即使他有着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外表，但他绝对称得上一个男人。 从出现那一刻起，他就坚定不移，心如铁石，无论面对人还是巨兽，从来都那么平静而霸道。 她并没有感觉有多生气，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表现出一点生气。 “他说的对……这应该也算是投名状……吧……”方寒茉心乱如麻。 她觉得，自己此刻应该甩开他的手，站起来大声斥责他。毕竟他完全忤逆了自己的意思。 但在内心深处，她却有点贪恋被他握住手的感觉。 虽然只有一点点。 第33章 我好想你 厨房内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暧昧了起来。 方寒茉咳了一声，轻轻拂开陆明的手。 她的脸上还挂着一点红晕，声音却十分冷峻： “我看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陆明微笑不语。他竟从女军官冰冷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嗔怪的味道。 …… 车队还是停下来了十五分钟，主要是为了把车厢内的信念重新绑好。 在士兵们拉出新绑绳固定机甲的时候，另一部分新兵蛋子竭尽全力把车厢内壁上的李尔铲了下来。 当然，只铲下来了一部分。 那部分被技术员找了个纸箱丢了进去，封好，放在了角落，准备回去后交给市政厅。 陆明和方寒茉站在车厢外，看着士兵们忙上忙下。 “你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身材妖娆的女军官双手叉腰，叹了口气。 她瞥了陆明一眼，双手托胸环绕。 一瞬间，陆明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击中了一下。 一个身材爆好，面容娇艳的女生做出这种姿势，配合有些无奈的表情，很容易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尽管她本人毫无察觉。 得，咱俩就互相撩是吧？ 陆明定了定神，笑道：“算他战死不就好了，其他的，兵来将挡。” 方寒茉很不讲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你挡我挡？” 陆明贱笑道：“你先挡，我跟上。” 女军官娇哼了一声，扭腰走向运输车。 陆明正要跟上，忽然心头一惊。 他缓缓抬起手臂，看向自己的手掌。 他的强化视觉极好，所以看得非常清楚——自己手掌背部的细小毛发，正在缓缓竖起。 这种感觉不是孤立的，他分明感觉到，一种悚然感从自己的身体中升起，他感到汗毛倒竖，心率骤增！ 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他猛然转身，瞬间抽出靴子里的短刀，反握在手中，四下观察。 什么都没有。 没有伏击者，没有怪兽。 听觉宫殿里一切如常，反倒是他的举动把旁边刚给机甲绑好绑线的士兵们吓了一跳，他们看着陆明如临大敌的样子，想问又不敢问。 他们早已将陆明当成机师，而且是最顶尖的那一类，哪敢轻易搭话。 方寒茉听到身后的异动，回过头，皱眉问道：“怎么了？” “我不知道……”陆明也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这种悚然的感受是怎么来的，只知道他的身体在向他的精神传达警告信号。 这已经是拜他冷静的性格所赐，否则他早已被身体的反应支配，慌乱惊恐了起来。 “我看看。”陆明强迫自己沉住气，他半蹲下，将短刀插回靴子，闭上眼。 他的心神瞬间沉入“信念”，再次用钢铁巨人的身躯，结合系统外挂，将感知扩展到数公里。 “继续放大感知。”陆明告诉自己，然后集中精力。 系统性的强化感知在机甲的加持下也不再局限于视觉、听觉，而是像雷达反射一样，形成一种全方位，立体化的知觉。 扫描般的感知瞬间扩张到接近十公里。 然后，他看到了。 这座城市活了过来。 …… 方寒茉一只手安在耳机上，紧张地看着陆明。 短短一下午的时间，她已经习惯于陆明在一切事情上的先知先觉，甚至开始依赖他的判断。 一旦陆明说什么，她会立刻照做，下达指令。 忽然，陆明像弹簧一样从地上弹起来，他回头对着她大吼：“让所有人上车！全速前进，快跑！！！” 方寒茉激灵一下子，也对着耳机大吼：“所有人上车,全速前进离开a市范围！” 下达命令后，她正要问陆明发生了什么。 一声尖利的嚎叫声，忽然从远处传来！ 那声音既癫狂又恐怖，绝不是人类能发出声音，饱含着恐惧、疯狂、贪婪与狂喜！ 那声音如此巨大，瞬间扫过整座城市。 紧接着，全城都发出了嚎叫声！ 那些声音各有不同，有些尖锐，有些低沉，有些大，有些小，但全都包含着一种情绪—— 嗜血的杀意！ 下一秒，路旁的一栋建筑的上层，墙体猛然炸开！ 一只嵌合兽与一头形如蜘蛛的怪兽撕咬在一起，从空中直直地砸落地面。 数十米高的距离，足以让两只三米以上的怪兽摔得骨断筋折，然而即使已经奄奄一息，它们依旧在撕咬着彼此，直到双方都因为失血而咽下最后一口气。 方寒茉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但也仅是愣了一下，便按住耳机吼叫道：“快上车！别tm给老娘愣着！” 同样被这一幕惊住的士兵们才慌忙上车。 就在士兵们上车的同时，异象不断出现：天空中，本来隐蔽着的不同种类飞行怪兽开始彼撕撕咬；河水中，不同生态位的怪兽开始相互攻击；a市的地下管网、楼宇阴影中，无数怪兽开始相互攻击。 陆明没有再钻进运输车里，而是再次翻到车顶。 他稳稳站在车顶，即使运输车已经加速，全速前进，也丝毫没能撼动他基础属性达到5的身体素质。 他怀疑，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逐渐超越人类范畴，可能都类似小超人了。 陆明面色凝重地看向远方。 怪兽之间的相互攻击并没有局限在小型怪兽的范畴，他分明看到，远处的楼宇间，一对熟悉的身影正嘶吼着纠缠在一起。 正是嵌合兽母体和那只斐济人鱼。 此刻，这两个性本怂的怪兽似乎完全疯魔，嵌合兽母体如同一只巨大的蟒蛇，死死缠住斐济人鱼，试图绞杀对方；斐济人鱼则似乎彻底忘记了自己在水中的主场优势，而是如同一只疯狗，撕咬抓挠着嵌合兽母体。 “全都失去自控力和那点理智了……”陆明皱眉。 巨兽，之所以被称为兽，其实是有道理的。它们不是什么外星人，而是趋利避害的兽类。即使外形恐怖，甚至某些特征十分诡异，但它们也都遵循着动物性的本能——遇到弱小者会捕杀，遇到更强者会回避，下雨直到躲，冬天会怠惰。 但现在，这些怪兽和巨兽似乎都疯了，被某种神秘的嗜血性支配，开始疯狂攻击彼此。 陆明的眉头依旧拧紧，他本能地想到，这种情况下，a市的那些幸存者们会怎么样。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我救不了谁……以前不行，现在，暂时也还不行。还不行。” 他的拳逐渐握紧，在心中告诉自己。 这座城市里的怪兽和巨兽有多少？仅凭他一人一甲，杀得完吗？ 他心里很有数。 陆明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现在的事态，在飞驰的运输车顶，思索着缘由。 金属与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方寒茉穿上了狂战士，再次以人形翻上了车顶，护在了他的身后。 2米高的机甲蹲下身，面甲打开，一手持炮的女军官面露不满：“你站在这干什么？很多怪兽都有远程攻击能力，你就不怕……” “我明白了。” 呼啸的风中，陆明的声音依旧清晰。他转身看向方寒茉，说道：“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方寒茉有点郁闷，她发现面对陆明时自己好像永远差半口气，不是被打断，就是在被打断的路上。 他好爱插嘴啊。 女军官想着，微恼。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它们在干什么了。”陆明感慨地说道。 “它们在‘角逐’。” “这座城市，在角逐‘新王’。” “因为‘旧王’刚刚被我杀掉了。” “但一座城市，就是这些怪兽的王国，王国的生态是金字塔形的，旧王即死，新王当生。” 方寒茉的眼睛缓缓睁大。 陆明说的这些，她也有所耳闻，那些秘级极高的资料只有只言片语，来自神秘的渤海基地。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方寒茉颤声问道。 “我猜的。”陆明平静道。 他看了一眼女军官，说道：“我在这座城生活了三年，三年来，除了我，我看尽了求生者们的死相。人类在这座城市，或者说，在现在的世界上，仿佛食物链底层的虫子。 “我们的文明与智慧，遭到了一力破万法式的碾压，而我们的肉体，恕我直言，除了我，我们曾经在地球生物演化史上的优势，那些耐力，集体狩猎，使用工具，在这些肉身达到热兵器级别的怪兽面前不值一提。 “那么，为什么我们没有灭亡？为什么我们这些在堡垒城市外的人类依旧像老鼠一样活着？为什么这座城市的角落依旧生存着无数人类？我们可不是老鼠和蟑螂，我们的能量需求比那些低级生物高得多，而怪兽完全有可能把我们全都杀干净。 “那是因为，属于巨兽和怪兽的新生态已经形成了，而人类幸存者们则以食物链最底端的身份被嵌入到了这套生态中。 “我不是生物学家，所以我只能打一个粗浅的比方：在这套生态里，泰坦巨兽是一个城市圈的王者，是‘大树’，中型巨兽是中坚力量，是‘灌木丛’，小型怪兽则是‘苔藓’。人类，则是虫子。” “在这个生态里，一片领地只能供养一棵大树，所以一座城市只有一只泰坦。末日爆发时最后几天，人类的通讯尚在，我在电视看到，每座城市都有一只巨兽，不多也不少。” “但是现在，一棵大树被砍倒了，那么就有新的灌木，有机会成为新的大树。” “位置，位置才是一切的根本。我不知道这套生态是怎么生效的，但现在，这里空出一个位置。” 陆明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话语，沉默地看着这座忽然活过来，近乎癫狂的城市。 他的感知依旧连接着“信念”，可以全方位看，听，感觉到，每一秒，飞驰的车队周围，都有无数怪兽在彼此厮杀。每一秒，都有健壮或畸形的喉管被扯碎，有鲜活的躯体被撕裂。 弱小的努力僭越，强大的彼此厮杀，贪婪的肆意屠戮，胆怯的伺机而动。 其中，间或夹杂着人类无助的哭喊和哀嚎。 “这是真正的万类霜天竞自由啊……”陆明感慨。 在这样的活地狱面前，最激进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者都仿佛一只可爱的羔羊。 陆明不再说什么，方寒茉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们沉默地站在车顶，跟随车队逃离这座城。 …… 几十公里外。 一大片坍塌的建筑中央，奇美拉如山的巨大尸体倒在地上，占据大量空间。 诡异的是，尽管全城都已经处于怪兽们的暴动中，唯有此地，寂静如死域。 忽然，如山的尸体动了一下。 并不是奇美拉活了过来，而是那由尸骸捏成的原始袋开始抽动。 那原始袋本由无数普通生物的尸骸堆砌而成，无数人类、动物甚至少数怪兽的尸骸悬挂成巨大的囊肿。 现在，巨大肿块般的原始袋却开始向内坍缩，随着抽动逐渐缩小。 最后，已经缩小到直径2米左右的肉袋不再蠕动。 “噗！” 肉袋上方猛然炸开，一只雪白的手臂伸了出来。 手臂修长，手指纤细如青葱。 手臂向下切开，如切豆腐般斩断整个肉袋，或者说，肉茧。 一个少女钻了出来。 她的面容与奇美拉的人脸一般无二，美艳到非人的地步，仿佛天生带妆。 那双美丽的眸子也不再乱窜，眉目低垂，气质端丽。 少女皱了皱眉，朱唇轻启，口吐人言： “我有点怕你，所以只能等你走得足够远，才敢出来。” “可我还有点喜欢你，你这么弱小，就已经如此强大，等你足够强了，变得足够“巨大”后，是不是和我们在那颗星球上陨落的神一样？” “我想与你融为一体。” “我好想你……” 少女的声音如泣如诉，从低语变成呢喃。 她轻盈地跳下自己曾经的尸骸，在地上站了一会儿，轻巧地伸了个懒腰，像一只刚刚睡醒的猫儿。 白色的羽毛开始从她赤着的身体上生长出来，仿佛一袭纯白披风，遮住她的身躯。 气质与邪异腐朽的奇美拉巨兽天差地别。 少女迈步向前，哼唱着比太阳还要古老的歌谣，走向远方。 走向堡垒都市的方向。 第34章 执拗而绝望 巨大的装甲运输车碾过破碎的公路，灰尘混合碎石，飞溅成朵朵烟尘。 随着夜色降临，车队终于离开了a市。 出了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陆明和方寒茉已经回到车内，两人依旧坐在厨房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没有任何士兵到厨房，大家似乎默认把这里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你出过城吗？”方寒茉问道。 此时的她单手托腮，望着窗外有点出神。 “没有，走那么远并不明智。”陆明摇头：“那些怪兽们才是游猎者，它们会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不断活动，向外扩展，甚至彼此争斗，争夺或交换领地。而人类，大多是被捕食的对象，只有在熟悉的区域活动生存的几率才比较大。这也是为什么a市的幸存者即使抱团，也都生活在固定区域，很少对外探索的原因。” 方寒茉点了点头，心情有些沉重。 实际上，她经常离开堡垒都市执行任务，但还从未与一个幸存者仔细交流这些内容。与陆明的交谈，让她勾勒出了堡垒之门外幸存者的生存现状。 比动物还要悲惨。 因为动物至少智力有限，浑浑噩噩，而人类经常被内心的希望与幻想驱动，做出错事，从而坠入深渊。 正如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她叹了口气，低声道：“陆明，看看窗外。”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注意车轮的位置。” “？” 陆明有些疑惑地看向“窗外”。 那由摄像头组成的车窗，其实是多角度的显示器，因此角度比普通车窗大，陆明也看到了接近车轮的角度。 夜幕中，他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忽然从道路上“长”了出来，迅速横向伸展在路面上。 然后被巨型运输车的巨大车轮和前后护卫装甲车的车轮飞速碾过。 陆明皱了皱眉。 他本人的视力与动态视力极佳，但现在他看到的画面来自车载摄像头，动态留影能力反而一般。 因此他不太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 “破胎器？” 陆明回过头，对方寒茉确认道：“是破胎器或者路障扎胎器？” 那东西他前世今生见得都不多，是那种电影里，尤其是警匪片里，用来阻拦汽车，能够扎破车胎的条状阻拦物，多用于阻止劫匪飞车逃亡。 女军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陆明回过头，继续看。 这次他看清了。 此时，车队应该是行驶在类似盘山路，或进山路的路面上，道路两侧已经没有了人类建筑，而是葱郁的灌木丛和不远处的密林。 而那些灌木与密林的缝隙里，不时有人影闪动。 那些人影在飞驰的车队外一闪而逝，极其模糊，但陆明看得到，在那些人出现在车窗外的瞬间，他们向着车队的轮下投掷出了破胎器。 一连几次，陆明都看到有人把这种对车辆专用的陷阱丢在车队的脚下。 可惜，车队的所有车辆都是特种作战车，尤其两辆巨大的机甲运输车，已经完全超过了末日降临前人类的科技水准，就连负责护卫的装甲车也不受这些小玩意的影响。 这些陷阱只是生动地诠释了何谓螳臂当车。 车队没有被阻拦，路边也没有再出现人影，但陆明的心已经逐渐沉了下来。 “是幸存者们……他们知道你们的车来自堡垒都市，想拦下你们？” 陆明的声音有些低沉。 并非感觉危险，而是因为他知道，那都是徒劳。 这些堡垒城市，已经与外界的人类拉开了遥远的距离，被怪兽和巨兽猎杀与蹂躏的求生者们，不可能对堡垒都市的高科技车队和精锐士兵产生任何威胁。 但他们依旧这么做了，孤注一掷。 “是的，幸存者，求生者……那些无助的人。”方寒茉叹了口气。 她站起身，走到车窗，或者说显示屏前，操作了两下。 显示屏不再显示运输车侧面的画面，而是转到了正面。 接下来，他就看到，道路上出现了无数简陋的拒马。 那些拒马是用小树和树杈组合而成的，十分简陋。 它们被一簇簇堆在山道中央，前方正是疾驰而来的车队。 下一秒，那些拒马被钢铁巨兽撞得粉碎。 飞散的木屑如子弹般乱飞，而路边，有翘首以盼的人影躲闪不及，被那些树枝与木屑命中，整个人被带飞。 “……”陆明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看到的这一切。 幸存者们没有错。 他们一定是通过堡垒都市的活动，捕捉到了他们的车辆路径，于是沿线设伏，试图拦下车队，或劫持，或上车。 但他们的努力徒劳而可笑。 车队也不会为他们停留，这些战士都有任务在身。 陆明环顾着只有他与方寒茉二人的厨房，但他的目光仿佛穿过了厨房的墙壁，看到了运输车中那些小憩着的战士。 三年前，巨兽降临之前，车上车下的人，都没有任何区别。 或许，他们都曾走在同一条街上，曾挤同一班地铁，甚至可能彼此相识。 但现在，车上车下，便是截然不同的命运，甚至有了文明代差。 “每次你们出城执行任务，都会遇到这种情况吗？” “不能说每次，但经常如此。”方寒茉的声音有些低落。 她抬起头，看着陆明的眼睛，低声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很虚伪？” “不。”陆明摇了摇头，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人力有穷时。” 他说的是真心话。 这个时代。已经无人能为其他人的命运负责。 “是么……”方寒茉喃喃自语，不知为什么，即使已经见过这个场面无数次，但此刻，她很想知道陆明对自己的看法。 而陆明的回答，让她的心里好受了些。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 车队前方的道路上，依旧不时出现拒马，甚至出现了整棵原木，以及故意堆在一起的车辆。 但在巨大的机甲运输车面前，这些障碍物的结局不时被撞飞，就是被碾碎。 陆明的目光已经不再看向前方，而是看向显示器两侧的道旁。 他还是能看到那些稀疏的人影，三三两两。 他们在埋伏在黑夜中的荒郊野岭，怪兽们随时有可能从黑暗中出现，捕杀他们。 但他们依旧守候在这条通往希望与生存的道路旁，用自己微末的努力，试图换得一线生机。 执拗而绝望。 但最终，车队还是停了下来。 因为前方的道路，有许多滚石坠落，还有大量泥土坍塌。 “得换路，绕一下。这里滑坡了。”方寒茉皱了皱眉。这不在计划内，但问题不大，回堡垒都市的路不止一条。 “这是他们做的？”陆明偏着头，看向前方挡住道路的巨石与土方。 “不可能。那些幸存者没这个能力，可能是巨兽，更有可能是昨夜的山雨。”方寒茉摇了摇头。 两人正说着，显示器内开始出现人影。 起初只有零零散散三两人，然后更多。 那是大量衣衫褴褛的求生者。 他们手里提着各种棍棒和刀具，少数人手中还有枪械。 这些人面黄肌瘦，目光呆滞，许多人的眼角遍布血丝，身体颤抖，犹如一群活尸。 他们逐渐向车队的方向围拢过来。 第35章 哭声不在远方 眼前的场景，让陆明和方寒茉都沉默了。 如果车队现在突围，那么只能从这些人身上碾过去。 如果不突围，他们就会爬上车。 两人没有沉默几秒，连陆明都听到，方寒茉的耳机里，传出了下属的问话。 “我们会开枪。”女军官深吸一口气，回头对陆明说道。 陆明想了想，说：“好，我也出去看看。” 方寒茉点头，两人走出厨房。 …… 如小楼般的运输车侧门打开，士兵们一扫之前的疲惫之态，迅速下车，举枪警戒。三辆装甲车也靠拢到运输车旁，机枪手严阵以待。 陆明和方寒茉在战士们的簇拥走下了车。 陆明环顾四周，观察着这些幸存者。 面黄肌瘦，骨瘦如柴。 其中很多都吃过人。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人颤抖的手指，布满血丝的眼球。 这些症状他见过太多了。 这些人，对那座堡垒都市没有价值。 闲聊中，方寒茉已经告诉了他，堡垒都市不缺劳动力，当初末日发生，城市封闭之前，就特意挑选了大量优质青壮。 堡垒都市也不缺新生儿，那里的居民是有生育指标的。 所以，那里不需要这些人。 那些幸存者们依旧围拢在车队不远处，他们在黑暗中踟蹰、晃动，在车灯的映照下宛如黑暗中涌出的恶鬼。 “警告射击。”方寒茉下令。 “是。”一名小队长应道。他后退两步，转身对着黑暗中影影绰绰的求生者寒声喊道：“所有人立即退下！三！二！一！” 仅有的三秒倒数警告后，这名小队长迅速掏出手枪，对天连开三枪。 “砰砰砰！” 三发连续射击在静夜中轰鸣，远处的黑暗中，有飞鸟被惊起飞走。 更多的，还有远方一些瘆人的嚎叫声。 那声音让陆明下意识皱眉，他分辨得出，那不是普通动物的声音。 这些人再不走，很快就走不了。 然而，鸣枪警告起到了反作用。 “他们不敢开枪！” 黑暗中，有人发出兴奋的嚎叫。 那声音尖利而嘶哑，犹如鬼嘶。 “不敢……他们不敢……”“对……对我们是人，是人啊，又不是怪兽……”“他们会收留我们的！”“我们上！”“……上！”“冲上去！” 人们的交头接耳逐渐变成了大声喧哗，最后变成了狂乱的嚎叫。 终于，一个人影率先从黑暗中窜出，扑向了车队的方向。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面庞还有些青涩，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凶狠与恶意，他兴奋地狂奔起来，赤足踩着尘土，双腿在车灯的照耀下跑出了虚影。 “上车！”他声音嘶哑地吼着，身后，有人开始跟随奔跑。 下一秒，死亡迎面而来。 “噗！” 那是金属嵌入头骨的声音。 一柄短刀从近百米外呼啸而至，瞬间完整钉入了少年的脑门。 短刀力量之大，让刀锷与刀柄一齐没入了他的头颅，如子弹般炸裂了他的面骨，然后刀锋从他的后脑射出，刀锷却卡在颅内。 他的尸体立即被携带巨大动能的短刀带离地面，向后飞出三米，又翻滚出数米，才停下。 人们慌忙停步，有的人因为前冲太快，甚至直接扑到在地。 “什么……”“他……他死了！！”“他们杀人了，杀人啦！” 恐惧的尖叫在人群蔓延。 忽然，有人看到了陆明。 “他……他和我们一样！” 有人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可置信，随即激动起来：“他和我们一样！他凭什么能上车！” “凭什么我们不行！他能上车，我们也能上！” “凭什么！” 人群再次喧哗起来，刚刚有人毙命的恐惧，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冲淡。 那个人，那个人的衣着明明和我们差不多！他也是幸存者！ 为什么他就能上车？！ 另一边，士兵们身后，陆明刚刚收回投掷刀锋的手，甩了甩。 有些年轻的士兵不由回过头，目光中带着些许震惊。 他们还没有收到开枪的命令，这位来自城外的机师却瞬间飞刀带走一条人命。 陆明无视了那些求生者的叫嚣，也没有理会士兵们的目光，他转过头，平静地对方寒茉说：“开枪吧。” “……额。”方寒茉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我说开枪。”陆明的声音冷了下来：“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 随着他的话，那些求生者已经彼此推搡着向车队涌来。 少年的死让他们恐惧，陆明的身份又给了他们莫名的勇气，恐惧的压力与希望的幻象相结合，让他们失去了理智。 人都是从众的，在赴死的路上也是。 陆明叹了口气。 下一秒，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身边最近的一个士兵旁，他以所有人都无法看清的速度劈手夺下他手中的ar步枪，瞄准，拨开保险。 “碰！” 一个走得最靠前的求生者的头颅被一分为二，子弹掀开了他的头盖骨，带走了一部分脑浆。 “啊——！”恐惧的尖叫声响起。 陆明一言不发，继续点射。 这才是ar步枪的正确使用方式。 “碰！砰砰！” 连续四枪，一枪一个。 他专挑那些有库鲁病症状的求生者打。 枪枪爆头。 “所有人！掩护射击！”方寒茉的声音响起。 “方队，是否使用一厘米原则……” “你聋吗？！我说射击！” “是！射击！” 士兵们的枪口开始喷吐火焰。 枪声，求生着们的惨叫声响彻黑夜。 三十秒后，方寒茉下达了停火的命令。 陆明放下枪，看了看。 从刚刚士兵们开枪开始，他就没再射击，而是落下保险，通过瞄具观察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黑夜太黑，抑或是这些精锐的瞄具与头盔没有夜视能力，抑或是他们枪法不好，太过疲惫…… 总之，求生者们并没有留下多少尸体。 陆明数了数，一共八具，其中五具是自己留下的，绝大多数都逃走了。 “很好。”他点了点头，将枪交还给那个士兵，回头走向运输车。 “有了这一次，下次来送死的人会少些。”陆明自言自语。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许多士兵们都听得到。 有些年轻战士们感到心里好受了些。 走过方寒茉身边时，陆明顿了一下，用只有他俩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我很嗜杀的。这次，算我的。” 这次算我的。 方寒茉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转过头，陆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车内。 “他……这么说是为了让我不愧疚吗？” 一时间，方寒茉些心乱如麻。不得不射杀幸存者的愧疚与苦涩竟都淡了一些。 “不不不，不会的，他不是这样温柔的人……他……等等，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女军官忽然发现，自从遇到陆明开始，她不知所措的时刻有些太多了。 而陆明已经走向厨房。 他根本没想那么多。 前世今生，他走过了太远的路，比a市与那座堡垒都市之间的距离，还要远上无数，无数倍。 所以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心如铁石。 不久后，车队重新开始前进，“车窗”外的风景继续后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方寒茉也回到厨房。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最终，陆明先开口了。 他想了想，说道： “方队，我知道，想要救这些人，一时的圣母心泛滥毫无用处。” “这个世界上，哭声并不在远方，人间处处都是哭声。” “而想让人们不再哭泣，需要的不是一时怜悯。” “是铁血的意志与不懈的行动。” 他看着女军官，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很幸运，遇到了你，也拥有了执剑的资格。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我很喜欢你们的那句口号。” 方寒茉缓缓点头。 她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包袱，郑重道： “人，必将战胜兽。” 陆明深吸一口气，顿了顿，重复道： “人，必将战胜兽。” 第36章 残酷 车队继续行驶在山野间的路上。 陆明靠在椅子上，闭眼假寐。 这一天的经历过于刺激了，即使他如今的身体素质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人类，但不代表他的精神不会疲惫。 此刻，他的身体在厨房的角落静坐放松，精神则连接着信念，不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除了刚刚的风波，这一路都很安全，他偶尔能在数公里外捕捉到一些怪兽的影子，但都是小型怪兽，而且并非成群结队，明显是落单的。 这样的怪兽现在甚至未必能打败徒手的他，而只要“信念”在，哪怕是负伤，也绝不是这些怪兽能抗衡的。 而观察久了，陆明也对现在车队行驶的方向有了明悟。 “方队，堡垒都市的位置，是在太行山中？” 陆明忽然开口。 他对面，方寒茉已经吃完了那一大包薯片，正在对着平板电脑指指点点，同时轻声与耳机中的技术员交流。 陆明抬眼看去，发现一个有趣的细节，她把吃完的薯片包装仔细按平，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陆明暗笑，他觉得，可能方寒茉回去要查一查这包薯片的来历，看看他是怎么变出来的。但那注定是徒劳，系统兑换的食物看起来都十分正常，从内容物到包装，她能查出什么才有鬼。 “我以为你睡着了，都不敢大声说话。”方寒茉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是的，你分辨出位置了？” “嗯，我连接上信念后，感官会非常强大。”陆明透露了一点自己的能力。 “原来如此……你真是天生机师。”方寒茉感慨了一句，继续说道：“八百里太行是堡垒都市最好的掩护，十分安全。起初，这些巨兽刚刚降临地球的时候，都市曾经遭受过一两次攻击，但幸运的是我们抵挡了下来，而且从来没有任何泰坦级找到这里，至今都是如此。“ “没有泰坦级……”陆明摸了摸下巴。 结合刚刚零星捕捉到的那些怪兽，陆明有个模糊的想法。 他直接向方寒茉求证：“方队，我从没离开过a市，外面的情况我所知甚少，难道所有泰坦巨兽和中型怪兽，都只会在旧有的人类聚居区活动？” 方寒茉放下平板电脑的支架，拢了拢头发，点头道：“是。” 她继续说道：“这也是堡垒都市的选址定在太行山脉中的原因。实际上，所有堡垒城市的位置全都远离曾经人类活动最频繁的地方。有些堡垒城市的位置在内陆湖下，有些在平原下方，有些甚至在海里。据说，北美大陆的有些堡垒城市甚至直接漂浮在天上。” 陆明点了点头。 这很合理。 但这也是最大的不合理。 所以，他看着方寒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方队，我可不可以在问一个问题。我相信每一座堡垒城市的建立都不是一朝一夕完成的，那么，是不是各国在巨兽天灾发生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提前做了筹备？” 他还有半句话没有问出来，因为无需再问—— 而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没有资格进入那些堡垒的人，就这么被抛弃了？ …… 厨房里一时间陷入寂静。 方寒茉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对陆明，她一次又一次，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被动。但这一次，是最让她感到难以应对的。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面带羞赧之色，轻声说道：“是。” 说出一个字后，她似乎是有了些许勇气，继续说道：“我给你说一些我知道的情况吧。实际上，各国高层在更早的时候，也就是大约二十年前，就得到了一条消息： “人类即将遭遇灭顶之灾。” “最初得到这条消息的是灯塔国，而且他们曾试图隐瞒这一点，但其他各国的情报机构都不是吃素的，大家或多或少都得到了风声，并对灯塔施压。 “最终，随着越来越多的证据出现，灯塔才对各国秘密公布了一些情况。 “但那些有关巨兽，灾难的消息不但模糊，而且太过离奇，很难让人信服。就连信源听起来都如同笑话——灯塔国的相关负责人说，信息来自一个坠落在极地的巨大机器人。 “一些中小型国家，比如皂人国，小不列颠等，直接将这一事件抛诸脑后。只有国力达到一定水平的大国，才将这件事列入了国家紧急事态的可能性之一，并着手准备预案。 “其实，堡垒都市的地点在那之前就存在了，这里原本是一座巨大的核防御工事，兼具基因库、种子库功能。许多堡垒城市的原型都是这样。 “然后，在二十年间，龙国对它和其他多座类似的大型堡垒进行了扩充建设，才有了后来堡垒防御城市的基础。 “那时，没人能想到，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后来，各种征兆越来越频繁，被两个伪人国家污染的海洋中开始出现不明生物，一些城市开始出现神秘闪光与人类遇袭和失踪事件，各国最高领导人，甚至全都梦到一个巨大的独眼机械巨人在对他们发出警告……” “直到那一天。巨兽降临世界。” “一切都是忽然发生的，向各堡垒城市的疏散也都是混乱而迅速的。好在最后，人类终于还是保存下了一部分文明的火种。” “但代价是，我们抛弃了大多数人。” …… 女军官说完最后一句话不再言语。 她脸上的羞赧神色已经褪去，但表情还是有些不自然。 陆明沉默着听完这一切，他笑了。 “明白了，方队。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尤其在我进入这座城市之前。”陆明的笑容干净而开朗：“这能让我更明确这座城市的底色，甚至人类文明如今的存续方式。” 他前倾身体，真诚地看着方寒茉说道：“我能理解，也明白这些发生的缘由与逻辑。人类历史自古以来就是一场逃杀游戏，近现代的文明与价值观并不能掩盖这一点。” “你放心，我不会因此对堡垒都市心怀怨恨。” 方寒茉舒了一口气。 她很不愿意陆明偏激地理解这一切，但她也有自己的道德判断，很难为曾经的决策者抛弃大量人类的行为辩护。 即使当时发生的一切迫不得已。 陆明缓缓闭上眼睛，继续养精蓄锐。 方寒茉的为难与真诚都被他看在眼里，他对她还是很满意的。 但他也意识到，大和星怒所代表的，那堡垒都市中腐朽的一切，也有着其自身的历史沿革。 这是一座由最初的当权者与幸存者们组成的城市，其价值体系与旧时代有着根本差异。 或许它有着和平安定的外表，但必然暗涌着威压与残酷。 他曾经是个和气生财的商贾，如今则是信奉暴力与血的幸存者。 而在堡垒都市中，他似乎需要在灵敏与刚猛之间找到某种平衡。 “那就来吧……”陆明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在“信念”的辅助下，他感觉到，车队正在放慢速度。 堡垒都市到了。 第37章 故人相见 车队逐渐减速。 壮阔的太行山脉在夜色中犹如巨大的龙脊，蜿蜒起伏，而他们已经完全进入山脉中，车队的轮下再无道路。 链接着“信念”的陆明发现，夜色中，有不少暗哨在树丛中与山崖下潜伏。 那不是人类，而是类似“狂战士”的小型机甲。 不久后，车队行进前方出现一面山壁，装甲运输车一马当先撞了过去。 什么也没发生。没有任何碰撞，车头直接开进了“崖壁”。 “全息投影？”陆明扬了扬眉毛：“这玩意对怪兽能管用？” 无论是怪兽还是巨兽，都有着远超普通动物的感官，听觉，视觉，嗅觉全都异常灵敏。陆明甚至怀疑怪兽的眼部结构和成像方式与地球生物差异极大。 所以他非常怀疑，这种伪装能否逃过怪兽的搜索。 “不管用。不然三年前堡垒都市怎么会遇袭。”方寒茉摇了摇头，说道：“它们只是……对这里不感兴趣了。至少目前是这样。” 陆明缓缓点头。 不感兴趣。 这就很有意思了。 “所以说，每一座人类中大型城市出现一头巨兽，每一头巨兽衍生一套生态，而人类一旦逃到荒郊野外，怪兽就兴趣缺缺？” 陆明和方寒茉对视了一眼。 这可真是……一场残暴却古怪的侵略。 人类城市的那些基础设施，科技设备，对巨兽们有用吗？ 完全没有。 巨兽们占领人类的活动范围有什么政治和经济学意义吗？ 完全没有。 但它们对人类发动的一切袭击和进攻，全都是照着侵占人类生存空间来的。 似乎它们的目的就是占领地盘，断绝人类旧时代的文明。 陆明皱着眉头，思索着那场恐怖又不合常理的全球性灾难。 …… 车队经过山壁的投影，进入平整的柏油路地面。 这是一片长五百米，宽约三百米的长方形区域，区域边缘遍布岗哨，周围有二十台小型机甲，还有三台和信念体型相仿的中型机甲。 那些小型机甲的一部分似乎在检查装备，准备与外面的暗哨轮换，三台中型机甲则一直举着武器对准入口，随时警戒。 而这片区域尽头，是一扇厚重、巨大斑驳的金属大门。 陆明第一眼就被这扇门震撼了。 门高数十米，与一座高楼大厦相仿。陆明无法判断它是如何被铸造的，它的表面有些锈迹，其上甚至还有一些巨大的爪痕。 那爪痕的大小比奇美拉手爪小些，但绝对比温迪戈的爪子要大。 陆明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巨兽留下这样的爪印，正如他无法想象出堡垒都市建立之初的攻防战是何等惨烈的景象。 那时人类掌握机甲技术了吗？ 如果没有，这里的人们是如何阻挡那些巨兽的？？ 车队缓慢停车，几台小型机架围拢过来，跟随过来的还有一部分荷枪实弹的士兵。 陆明注意到，那三台火力明显更强的中型机甲依旧将枪炮对准着全息投影的位置，没有动。 陆明跟随方寒茉下了车。 几台小型机甲立刻放低下武器，举手行礼，几个士兵同样打了个立正。 “方队！您回来了！”守门士兵领头的小队长高大魁梧，面对方寒茉毕恭毕敬，站得笔直。 “嗯。”方寒茉冷声回了个嗯字。 此时的她同样站得笔直，凹凸有致的傲人身材没有任何妩媚之意，气场肃杀。 陆明看得啧啧称奇。在他面前，方寒茉表现得和普通人无异，他差点忘了她偶尔表现出的这一面。 “开门！”魁梧的小队长挥手大喊。 巨大的金属门缓缓打开。 陆明看了看这些守门士兵，每个人都体型高大，装备精良。如果说车队里的一些士兵还有着年轻的面庞和看似生涩的反应，这些守卫则各个透着老辣凶狠的气息。 有些人看向两辆巨大的运输车，看了又看，眼神中是掩藏不住的惊愕与些许不安——走的时候是三辆运输车，回来的时候只有两辆。 但没有人询问，无人多嘴，守卫们在那名小队长的带领下向着方寒茉再次敬礼，便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陆明心中赞叹。 方寒茉没再上车，而是陪着陆明步行走进巨大的钢铁之门，运输车和装甲车在旁边缓缓跟随。 “进入堡垒都市前，要经过三道门。”她转过头，边走边向陆明解释道。 随着第一座大门的开启，陆明已经看到，百米之外，还有一扇门。 “最初，这三道门只是简单的防御措施，检查措施。渐渐地，随着居住时间的延长，人们便给这三道门起了名字，赋予了它们新的意义。” “它们的名字分别是堡垒之门，庇护之门，文明之门。” “第一道门，代表着堡垒都市本身，进入这道门，便进入了堡垒都市的势力范围。” “第二道门，庇护之门，意味着进入这道门，便得到了真正的庇护。” “第三道门后就是城区，它象征着文明的入口。” 陆明点了点头。人类喜欢为一切赋予名字，“起名”这个行为本身便是一种掌控，能给人们带来安全感。 车队全部通过堡垒之门后，大门缓缓关闭。 前方又是一大片宽敞空间，长宽皆为三百米。 这里依旧有荷枪实弹的士兵，但不再有机甲警戒。 最靠里的位置，紧挨着下一扇门——“庇护之门”的位置，有两座帐篷相对而立。 它们之间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陆明一眼看过去，就感觉两座帐篷的主人好像在对峙。 这片区域活动的士兵们全都无视了那两顶帐篷，仿佛它们并不存在。 陆明还没开口，方寒茉便抬手指向一顶帐篷，说道：“a市的地图，就是那个帐篷里的男人给我们的。” 陆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刚好看到一个男人从那顶帐篷里钻出来，看向车队。 而那个男人也看到了陆明。 然后他开始发抖。 起初只是轻微的颤动，最后如同打摆子一般抖动起来。 他如同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毫无表情的脸皮不自觉地开始抽动。 这时，又有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带着不可置信与惊喜：“是你？！” 陆明扭头循声看去。 另一个帐篷里，一个女孩掀开帘子弯腰出来。 她穿着军绿色的背心，穿着迷彩裤，足踏军靴，梳着马尾，形象干练。 “你？”陆明看着女孩的面容，有些意外，还有些高兴。 “那晚你没死在体育馆？” 第38章 陆明与食人者 “是你！那晚你没死在体育馆？” 说出这句话后，陆明就有点后悔了。他发现自己实在有些不会聊天。 眼前这个女孩，正是当初他曾加入过的体育馆聚居区的首领。 就是她组织起了各个年龄层的幸存者，明确了青壮与妇孺的分工，让末世后被打散的人类重新聚居在一起，甚至有了社区的雏形。 然后，温迪戈便带领兽群找上了门。 陆明以为，自己是少数逃出来的幸存者，他亲眼看到，绝大多数人都被怪兽活活撕碎，或被送入温迪戈的口中。曾经的a市最大聚居区也变成了那头怪物的巢穴。 只是没想到，这个女孩也活着逃走了。 “我记得你，你叫……抱歉，我只记得他们那时候都管你叫大姐头。” 曾经被叫做“大姐头”的女孩很年轻，大约在20岁以上，在陆明眼中，这个年纪的女人也就算是女孩罢了。 她长得其实很好看，面容姣好中带着勃勃英气，从衣着到气质都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干练和果断。 陆明听人说过，她是军人世家出身，因此对如何组织幸存者，如何构筑防御工事，如何隐藏聚居区的位置很有心得。 尽管面对兽群，这些布置都像纸糊的一样，但在对内组织和构筑权威感方面，这些安排都在无形中为她树立了权威。 陆明对她印象很深。 末世降临不久，她组织幸存者时的坚定、果断以及带领众人时流表现出的耐心与信念感，都让许多人找到了活下去的方向。 只不过，两世为人的陆明看得出，女孩绝不像她表现出的那样单纯热忱。 一个毫无心机的组织者不可能稳坐聚居区首领的位置好几个月。 一方面，末日颠覆了人类固有的权力结构，年轻力壮的人确实在种群中变得更加重要，但另一方面，没点手腕不可能安排别人做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什么时候都一样。 总体而言，陆明还是欣赏她的，从某种意义上讲，那时的体育馆聚居区凝聚着a市幸存者们重新组织社区，生活下去的希望。 而那之后，体育馆聚居区的覆灭，也对a市所有幸存者的意志带来了沉重一击。 自此以后，a市的幸存者再也没有重新结成大型社区的勇气。 而没有大型社区，没有更详细的分工也和更系统的发展规划，人们便不再有组织起来的机会，只有像动物般生存的可能。 然后，便是人性的沦丧，苟且的偷生，食人者与劫掠者不再有任何道德包袱。 …… 难得看到一张熟面孔，陆明一之间竟走神了几秒。 女孩很有眼色，先等待了几秒，才笑着开口说道： “我叫白鹿，王铁柱大哥，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陆明听到身边“吭哧”一声。 他尴尬地扭过头，看到方寒茉一脸淡然地望向别处。 只是她红唇的嘴角压得不是很好。 陆尴尬地咧了咧嘴，举双手做投降状：“换个称呼吧，我叫陆明。你好，白鹿。” 白鹿促狭地眨了眨双眼：“我知道，你那假名也太随意了。不过你不是坏人，我也就没跟你计较了。”她是单眼皮，但眼形很好看，眼神中有种开朗女孩特有的笑意。 她顿了顿，声音柔和起来，轻声说道：“谢谢你，当时你救了好多人。我们都是沿着你的突破口逃出来的。” 陆明淡淡地说：“是吗？我不记得了。我当时只顾得上自己。” “那你也救了很多人。”白鹿执拗地重复了一遍。 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或者说高大的少年。 其实她一直都没忘记那一夜。 没人知道暗哨是什么时候被撕碎的，那些怪兽冲破被仔细封好的体育馆大门，肆意撕扯着刚从熟睡中惊醒的人们。 在火光与哭喊声中，有少年的声音如怒雷般响起，然后那个假名“王铁柱”的男孩挥舞着巨大的铁管和长刀，劈飞比他大上数倍的怪兽，为人们打开逃生的道路。 那之后，依然死了很多人，但多亏了陆明，他们好歹没有被全歼。 陆明点点头，不打算再在叙旧上浪费时间。他抬手指了指另一个帐篷门口站着发呆的男人，问道：“认识吗？” 白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那个男人。 女孩眼中的恨意一闪而逝，然后却被挣扎取代。 她犹豫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陆明看着她的神色，心中了然。 这时，白鹿身后的帐篷里又钻出来两个人。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太，断了一只手，但头发梳得很整齐。 老太太的怀里，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女孩，怯生生看着陆明和他身后的士兵们。 陆明看了看白鹿和她身后的妇孺，又看了一眼另一个帐篷的男人。 泾渭分明。 他回头看向方寒茉，问道：“他们怎么安排？” 方寒茉扬了扬眉毛，说道：“听我安排。” 陆明“嗯”了一声。 他明白了方寒茉的意思——“听你安排。” 无论那个男人和白鹿之前与她有什么约定，现在都由他来做主了。 她本可以带队直接进城，就因为陆明之前问过她的问题“给你地图的人手指会发抖吗”，便带他来到这个男人面前，并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他与白鹿叙旧。 “方大队长，要不要这么宠我啊……”陆明暗自道。 他不再耽搁，转身直直地走到那个眼帘低垂的男人面前，问道：“你认识我？” “对……我们在体育馆聚居地见过。”男人依旧低着头，毕恭毕敬回答。 男人不是傻子，看得出陆明在这个车队中有不凡的地位。他与那个美艳得不像话的女军官并肩走在车队最前方，那军官甚至还慢他半个身位。 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这扇庇护之门前，还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就能进入这座安全的堡垒，重新像人一样活着，现在绝对不能有任何失误。 “不对。”陆明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在体育馆聚居区时见过他，刚刚这个男人不可能吓得那么失态。 只有一种可能——他见过自己杀人。 陆明很清楚，自己杀人时表现出的暴戾和杀伤力，足以让所有目的者吓破胆。 而三年来，他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肆意动手捕杀同类。 陆明观察着男人强壮的身体，以及努力藏进袖子，却依旧在颤抖的手指，心平气和地继续问： “吃过几个？” “什……什么几个？”男人的声线里藏着些微颤抖，故作镇定地反问。 陆明不再跟他废话，而是转头问白鹿：“他吃了谁？” 白鹿已经走到陆明身边，她盯着那个不敢抬头看她的男人，声音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恨意： “他吃了当初和他一起逃走的外甥女。” 第39章 真好吃啊 “他吃了当初和他一起逃走的外甥女。” 白鹿话音未落，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方寒茉深呼吸了一下，她身后的士兵们也个个面色不善。 “说下去。”陆明点了点头，面色如常。 白鹿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 “体育馆被攻破后，我就和一部分人一起躲藏起来，在中航路地铁站下形成新的小型聚居点。 “但我们不敢再接纳更多的人了，我们清理了地铁最下层，种植了少量蔬果，减少每个人的配给，轮流出去找寻食物。 “那时候，他和他外甥就躲在我们不远处的路口。在拐角一栋楼的地下室，还算安全。 “有时，我出去觅食时，也会去看看他和他的外甥女。 “那孩子很小，十岁出头，因为遗传问题深度近视，在这个时代很难活下去。 “后来有一天，搜索小组出去时，找到了一副还算完整的眼镜，度数竟然很高。 “我们想到了街对面的孩子，所以我带着眼镜和一份罐头去了他们的藏身处。 “但我没找到那个姑娘。 “那是上个冬天。我还记得那个清晨很冷，我去到那个地下室门口，先是轻轻挠墙，一般我们都是这么联系的，这种细小的声音不会引来怪兽，却能引起幸存者的注意。 “但他没在，而且屋里也没有任何声音。我有点担心，孩子的视力根本没有外出觅食的可能，我怕他出了事，孩子无人照料，便搬开障碍物走了进去。 “起初我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来，我问道了一点点血腥味。最后，在储藏室，我找到了被包裹得很好的她……” 白鹿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她猛地吸了吸鼻子，调整情绪，用冷冽的声音快速说完最后几个字：“倒吊着，放了血，已经切掉了一部分。” “住口！” 男人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嚎叫，他双目赤红，声音颤抖，大声说道：“你住口！！！你胡说！！！是你！是你吃了萱萱！跟我没关系，那天我只是出去了……我……我没有吃萱萱，我没有……我没有……” 男人歇斯底里地挥舞着双手， 陆明看着他止不住哆嗦的手指，点了点头，说道：“那是你第一次吃人，对吗？” 男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卡了壳。 陆明语气平静地继续陈述，仿佛只是在复述一本书里的内容： “那种冬天很难熬过去，我们都知道。而你还带着个半瞎眼的孩子，一个人要找出至少一个半人的最基本食物量。 “这太难了。而你太饿了。” 陆明竟然还笑了一下，好像试图缓和僵硬的气氛。 但他问出的话却比刀锋更加锋利： “吃掉她之前你还对她做了什么？……不，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我不会读心。但人的底线都是一点一点突破的，一旦决定去做，那么所有道德堤坝都会瞬间垮塌。所以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不过，你还是挺有自制力的，没有浪费。自己吃完后，就切下了一些，出去找食人者去交易，换一些物资，对吗？所以白鹿才只看到了那孩子的一部分尸体。 “别这么看着我，我远比你想象的了解你们。不然，你们也不会这么怕我。 “后来呢？你和哪伙食人者混在一起了？ “是文化街地铁站下那一伙？还是晚报大厦三层的那一群？或者是名苑小区地下车库那几个？ “抱歉，我杀过的食人者有点多，只要路过，就会杀掉。但漏网的也不止你一个，所以我不确定你是哪次见过我，看见我的脸就吓成这样。” 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惨白了起来，他不再狡辩，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抖若筛糠。 白鹿则看着陆明的侧脸，有些出神。 果然是你…… a市的幸存者之间流传着一个传言。 人们说，这座城市有一个异常强大的幸存者，他只有一个人，却能面对怪兽不落下风。 他还会猎杀那些食人者聚落。只要运气够好，遇到他，并且能跟在他身后，就能捡到很多物资。 所以a市的食人者其实没有那么多。 每当有人想要逾越那条线的时候，总会有一点恐惧在心头。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同类相食。 一旦你越过那条线，那个人就会找到你，杀死你。 不用等到怪兽出现，你的生命从你咬下那一口开始，就进入了倒计时。 …… 那些传言陆明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只是随手杀掉他们罢了。 这时，有车门碰撞的声音响起，然后是轻盈的脚步声。 陆明回过头，看到那个自己随手救下来的小姑娘噔噔地跑了过来。 今天这一天的经历，对夏小玲而言有些太过刺激了。 早上，她还是食人者兄弟手中待宰的羔羊。 而现在，她马上就要进入安全的堡垒都市了。 这期间，她看到了兽群对车队的围攻，看到庞大的巨兽与机甲的缠斗，还看到了那台红蓝相间那比楼还高的怪兽之间的战斗。 不过她没看全，因为饥饿、恐惧与过于具有冲击力的画面，中间昏过去了太多次。 所以她并不清楚陆明此刻的地位。 夏小玲下车，是因为看到了白鹿。 “白鹿姐姐！” 少女跑向白鹿。 “小玲？你爷爷呢？”白鹿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孩，她的记性很好，几乎记得当初体育馆聚居区的所有人。 夏小玲迅速扑进她的怀里，痛哭流涕。 在她断断续续的诉说与呜咽中，白鹿大概知道了情况。 陆明正双手插兜，看着瘫倒在地上嘴唇颤抖，精神崩溃的男人，没理会那边。 然后，夏小玲看到了地上的男人。 她忽然迸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瘦小虚弱到摇晃的身体猛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她冲向那个男人，扑在他身上厮打起来。 陆明愣了一下，就听到少女走音的哭喊：“你这个畜生，畜生！爷爷那么信任你！你却把我们卖给了那对兄弟！” “你把爷爷……把爷爷……你要给他偿命啊啊啊啊啊啊！” 陆明皱了皱眉，他看了方寒茉一眼，后者会意。有士兵快步上前，拉开了夏小玲。 少女依旧在哭喊，即使嗓子已经嘶哑破音：“爷爷，爷爷那么信任你……那天看到你求助，就给你吃的……爷爷以前最喜欢看你的节目……他说王教授一定是好人……他说你不会害我们……他以前最喜欢看你的节目！你……你……” 夏小玲不出声了。身体孱弱又过于激动，她再次晕了过去。 “教授？”陆明回头，用探寻的目光看向白鹿。 白鹿深呼吸了一下，颤抖地说：“他以前是着名学者，教授，讲正直，民生什么的，应该挺有名，你没看过他的节目？” 方寒茉也点了点头：“我认出来了，他是王八典，很有名的一个专家，他有一套神秘的不等式理论，非常出彩。” 陆明摊了摊手：“末日爆发之前我还小，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穿越到这副身体的同时，末日就爆发了，导致他基本不认识什么这个世界的名人，而且陆明估计，原身肯定也不认识，才14，没到受那些学者荼毒的时候。 “不过，既然是专家，那你吃人就不奇怪了。” 陆明点了点头。 戏已经看完了。 他上前几步，蹲下来，看着灰头土脸的王教授。 男人此刻狼狈不堪，脸上还有几行被夏小玲挠出来的道子，但看得出他身材高大，面容还带着几分儒雅。 “你饿吗？” 陆明问。 “我……我……”男人哆嗦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生动，带着愧疚与痛苦，表现出良心不安与追悔莫及。 陆明笑了。 无论是刚刚白鹿的指认还是那个少女的咒骂，都没有打破这个男人的心防。他此刻非常理智，大脑高速运转，竭力表现出无害与惭愧，试图寻找最后的活路。 除了刚刚看到自己时的惊恐，这位王教授的心理素质是真的好。 但陆明并不在意这一点，他两手在裤兜里装模做样掏了掏，同时意识在商城飞速点选两下。 然后他便掏出两样吃的。 一袋饼干，一个塑封包装的下酒鱼干。 饼干是小包装，有五片，塑封里也只有两条小鱼。 陆明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笑着说：“吃吧。” 吃完好上路。 王教授愣愣地看着陆明递过来的食物。 两包食物看起来干净，新鲜，仿佛上一秒它们还整齐地摆在超市的货架上。 然而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样的塑封食物了。末世第三年，这样的食品已经不可能在a城找到，即使发现，也会被任何幸存者团体珍藏起来。 他伸出颤抖着的手，轻轻接过这两样食物，撕开饼干的包装，放一片在嘴里，先是含了几秒，再慢慢咀嚼，随后快速嚼碎咽下去，再飞快抽出下一片塞进嘴里。 他又迅速撕开小鱼的塑封，直接把鱼头怼进嘴里大口咀嚼。 他就这样一口鱼，一口饼干地大吃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流下眼泪。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已经被泪水填满，再也没有任何儒雅和斯文之相，他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地说： “真好吃啊，真好吃啊呜呜呜……” 他哭得极丑，泪水和着脸上的灰尘和污物流下。 陆明站起来。 他看着面前的这扇巨大的庇护之门，轻声问道：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呜呜呜呜……对不起……我，我只是太饿了……” “嗯。” 仿佛画面掉帧一般，陆明的动作变化了一下。 男人的头颅飞了起来。 第40章 群山之下有山城 男人的头颅飞了起来。 他的脸上还带着一点进食产生的幸福表情，那表情随即变成了些许困惑，似乎在疑惑于视线的转变，接着便凝固了。 他的头如一只皮球般坠落在地上，滚动了两下，无头的尸骸喷出鲜血，随后倒地。 直到这时，人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鸦雀无声。 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人出声。 陆明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一动未动，只是手上沾染了少许鲜血。 白鹿的瞳孔迅速缩小了一下。 她飞速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陆明的手。 王八典的颈部切口不算平整，带着绞杀的痕迹。 她努力不让自己的身体发生颤抖，掩饰住自己所有的惊讶，低下头，悄然咽下一口口水。 “原来那个传说是真的……” 即使当年曾亲眼见到陆明手刃怪物，但她还没见过陆明对人类出手。 现在，她百分百确定，那个传说中的食人者杀手就是陆明。 她知道陆明很强大，当初在体育馆聚居区，还是少年的他就习惯独来独往，出去搜寻食物和物资的效率高得离谱。 但她没想到，陆明可以徒手拧下人的脑袋，速度还快到根本看不清！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那个女军官和车队这些士兵的反应。 没人骚动，无人质疑，仿佛陆明的所作所为理所当然。 陆明甩了甩手上的血珠，回头看向方寒茉。 女军官点了一下头，什么也没说，她对陆明杀掉王八典的做法毫无异议。 陆明指了指白鹿那边，说道：“带她们进去吧。” 他一边说，手指遥指了指。 白鹿正抱着昏过去的夏小玲，她身后的老人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陆明的手遥指向干练的女孩，昏迷的夏小玲，以及那个孩子。 唯独略过了断掉一只手臂的老人。 他转过头，与老太太四目相对，轻轻摇了摇头，用唇语无声地说：抱歉。 老人坦然地笑了笑，她抱紧自己的孙女，仔细嘱咐两句话，又眷恋地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亲了一下。 然后，她将孩子交给一边的白鹿，向着陆明深深鞠了一躬，便转身向着庇护之门的反方向走去。 走向堡垒之门的方向。 “奶奶，奶奶……” 小女孩流下眼泪，呜咽着说道，她没有大声叫喊，声音很轻，只是一声声喊着自己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目光追随着老人离去的身影。 老人的脚步很坚决，她背对着众人走得越来越快，不时伸出手在脸上抹着。 陆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他感觉到白鹿投来的目光，扭过头，平静地说道：“方队跟我说过，我可以带人进入堡垒都市，但我不养闲人。” 白鹿张了张嘴，又闭上，咽下了嘴里的所有话。 她想说“我养她”，但她没有底气。 她不是不知事的蠢女人，她不知道堡垒都市内的情况，不确定自己能否养活一个老太太，她们三个在这第二道大门门口扎营了一天一夜，士兵们没有任何放行的意思，她甚至感觉得到，对这座城市而言，她们是没有价值的。 可是这个老人和她的孙女，是她所在的小团体最后活下来的人了。 她们的聚居点被食人者攻破，人们四散奔逃，她和老人相互扶持，带着个孩子一路险象环生地逃到a市外围，被这只车队捡到，顺手拉回来，却没直接带进城。 这只充满科幻感的巨大车队只是回来拉上了一只巨大的长条状物体，便再次离开，而她们仿佛只是路边捡来的猫狗，甚至没资格进家门，只是随手扔在院子里。 然后车队带着陆明回来了，巨大的运输车却少了一辆。 陆明究竟有多大的价值，值得这座城市用一辆运输车去换？白鹿不知道，也不敢多想。 眼下是她和小女孩进入城市的唯一机会。如果现在惹恼了陆明或那个军官，她们就都别想进去了。 老人已经走出三十多米，冷眼旁观的方寒茉忽然出声：“你今年多大？” “回您话，我今年56岁。” “腿脚还利索？” “还行，大人。” “你去给学院做清洁工。” “谢谢您，大人。也谢谢您，陆先生。” 老人的声音很洪亮，脚步也很敏捷，她快步走回来，直接跪下，先给方寒茉磕了个头，又给陆明磕了两个头。 陆明面无表情地让了让，便转身上了车。 方寒茉随后跟上，士兵们有序上车。 白鹿百感交集，她将依旧昏迷的夏小玲的胳臂扛起，老太太赶过去帮忙，她们带着破涕为笑的小女孩，也上了车。 上车之前，她们最后看向前方，巨大的庇护之门正向她们缓缓打开。 …… 车队驶入庇护之门，陆明瞪大眼睛。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三道门叫文明之门。 这哪里是什么门，根本就是一个小型集市。 “门”依然存在，却只是两个隔着数十米的高大立柱，立柱旁是两米多高的栅栏组成的墙壁，墙下有各种摊位，无数人在摊位后叫卖，更多的人则穿梭在摊位前。 巨大的车队穿过两个立柱，行人们纷纷主动避让，带着崇敬与好奇的眼神看着巨大的运输车驶过。 陆明眼神极好，透过运输车的观察窗，看到那些摊位上什么都有，有书籍，有衣服，有各种货物，甚至有些小动物。 买方卖方全都在正常交流，没有威胁，没有恐吓——这大概也和市场各处或站立或巡逻的小型机甲有关。 陆明带着三分震惊，七分贪婪看着眼前菜市场般的景象，眼眶都有些发热。 他太久没看到这样日常的场景了。 这种类似阿拉伯市场的场景，甚至让他回忆起前世玩过的一些游戏——《圣歌》《狗镇》里的场景，热闹的日常气息与机甲交织在一起，有些奇异，又有种难以言说的美感。 方寒茉满意地看着陆明脸上的表情，她越来越喜欢看到他卸下心防时自然的样子。 “这就是文明之门，一座名为门的集市。”方寒茉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太戏剧化，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它的存在能让堡垒都都市保持活力。” “我懂。”陆明感慨地点点头，问道：“集市上很多交易的东西都是外界找来的，对吗？这里的功能不只是交易堡垒内外的物品，也是安全城市与外界有所联系的象征。” “这座集市，在向堡垒都市售卖希望。” 方寒茉赞许地点了点头。 车队缓缓驶过热闹的集市，转过一个弯，观察窗外豁然开朗。 转弯后是一段向下的盘山道，而车窗外竟是一座壮丽的山城。 说是山城并不确切，毕竟，整座堡垒都市都隐藏在太行山脉的山体之下。 但或限于人力，或限于岩层的坚固程度，这座城市并不是平铺在庞大空旷的地下空间里，而是错落有致，呈梯形分布在被挖空的山体中，最高处的建筑接近“天花板”，然后呈坡形延伸向下。建筑十分密集。 城市上方，有一排排巨大的灯组用来模拟天空，此刻正遍布群星。 这里没有横行无忌的怪兽，没有如老鼠一样躲藏的幸存者，车队进入市区后，道路两旁不时有路人经过，有人在路边的商店采买，甚至有背着书包的学生打闹着跑过道路上方的天桥。 整座都市灯火通明，那是各条主干道两侧整齐的路灯，以及远方一座座楼宇内的万家灯火。 俨然一座不夜城。 陆明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着人类文明顽强不息的灯火。 第41章 真相与暴力 车队行驶在城中道路上，车厢内有些安静。 陆明依旧坐在他和方寒茉专属的厨房雅座，通过听觉宫殿，他“看到”，外面车厢内的士兵们或沉默或小憩，似乎都因为回到了堡垒城市而彻底放松下来，被疲惫淹没。 只有坐在士兵座位最远端的白鹭、老太太，以及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在悄声说着话。 陆明没有兴趣听小女孩的悄悄话，他转过头，对着好像有点瞌睡的方寒茉问道： “现在去哪？回军营？” “不，”女军官一个激灵，摇了摇头摆脱困意，说道：“我们先送你去学院，我去打个招呼。你直接入学。” 陆明看着她的样子暗自好笑，忽然发现这个冷艳的方队有时候还有点呆萌，他脑袋里这么想，嘴上问道：“住宿制？那后面那几位怎么办？” “是，住宿制，住宿条件不错，机师毕业后会直接在堡垒都市分配住房，居住条件很好。你要知道，城里的居住环境十分宝贵，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那几个难民我会带回驻地，给她们安排住处。还是说……”她顿了顿，脸上挂着玩味的笑意：“你想选一个暖床？” 陆明举双手做投降状：“我就是问问，别阴阳我。她们哪个我都不熟，即使在外面迫不得已共处一室，双方也都得枕戈待旦。 他直截了当说道：“你看着处理吧，把她们带进这座城市就是我最大的仁慈，今后怎么样，我不关心。” 方寒茉笑了笑，她其实很清楚，陆明对那些女性不那么感兴趣。 她就是忽然想逗逗他。 陆明的注意力转到车窗外，发现车队在一路行驶向这座城市最高处的建筑。 那是如一座座方形堡垒般的黑色建筑群，所有楼宇都很方正，雄踞在堡垒都市的最顶端。 和城市中充满日常感的楼宇不同，那种错落、高大、类似堡垒般的巨大建筑，绝不是旧时代曾经有过的形制。 高大、森严，隔着遥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肃杀的氛围。 “那是……学院？”陆明惊讶地扬起眉毛，说这是军事要塞他都信。 “是的，那就是学院。”方寒茉说道：“是培养机师的地方，也是堡垒都市真正的根基。” 陆明点点头，若有所思。 一座学院，却雄踞于堡垒都市的最高处。这本身就说明很多问题。 机师和机甲的重要性被以最直观的形式凸显了出来。 “话说，你也看到了，我已经挺能打了，那么我在那所学校还能学到什么？”陆明随口问道。 “如果现在是紧急情况，比如堡垒都市遭到了巨兽的攻击，那么你的确没有上学的必要。” 方寒茉单肘撑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掌支着面庞，说道：“如果发生那种事，我会直接征召你入伍，成为我的部下，然后给你最好的资源，最强的支持，整个堡垒都市军方都是你的后盾，让你用最直接的方式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但现在没到那个地步，所以，我希望你的根基能打得更牢固。” “一方面，我想让你在学院里呆得久一点，结识更多机师，以你的心智，他们都会成为你今后的助力。”方寒茉说着，不由得有些感慨。 仅仅一天的相处，她便已经习惯将陆明当作同龄人看待，这个实际上还是少年的男孩，实在是过于成熟稳重了。 很难想象，他甚至还未成年，完全符合机甲学院入学的年龄要求。 不知为什么，方寒茉的心里忽然有一丢丢堵。 他才17，可自己已经25岁了…… 等等，自己想这个干什么？ 女军官下意识甩了甩头，抛去奇怪的杂念，继续说道： “另一方面，你在学院可以学到很多重要的知识，”女军官的话顿了顿，那有些沙哑的性感声线郑重起来：“尽管巨兽天灾只发生三年，但许多事都与之前不同了。” “在旧时代，血脉和信息差比知识更重要，那时有一句名言：财富和权力就像花柳病，只通过杏与血缘传播。 “而在这个时代，‘知识’不再廉价，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财富。它与机甲所象征的暴力结合，足以让所有当权者忌惮。” “在学院，你可以学到有关机甲的一切，有关巨兽的绝大多数知识，以及这个末世的……真相，至少是我们目前探明的部分真相——而真相，就是最顶级的知识，”方寒茉一字一顿地说：“以你的天赋，加上那些知识，我相信你能改变许多事。” 方寒茉深深地看了陆明一眼。 陆明了然。 他最大的价值，就是牢牢把握着代表机甲的暴力。 在这个基础上，如果他能掌握更多知识，更多信息，他手里的筹码就会更大，未来的成长空间就更加广阔。 陆明不知道的是，有些话，方寒茉努力按捺住自己，没有说出来—— 我相信你能改变人类的命运，从这座城市开始。 …… 车队停在了堡垒都市第一机甲军事学院门口。 与学院肃杀的军事建筑风格不同，学院门口的氛围相当轻松。 三三两两的学生穿着统一的制服，自由出入学院门口。 如果不看学院门外站岗的两台小型机甲，和几名担任门卫的士兵，陆明简直以为自己回到了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大学校园。 车队的到来引起了门口出入人员的注意，不少学生激动地看着巨大的机甲运输车和旁边的装甲车，兴奋地交头接耳。 陆明下车时，刚好听到远处那些学生们的议论。 “是车队！应该是刚刚从外界回来……” “是，我听说了这次是方指挥官带队……” “方指挥官！她在吗？咱们能看见吗！” “不清楚……那哪是咱们能随便见到的……诶，诶！你看！是方指挥官！” “天啊……她好美……” “闭嘴！你不知道真正的机师感官都很敏锐吗！胆子这么肥你……” “我……我的声音很大吗……我不说了……可她真的……” 陆明回过头，方寒茉刚跳下车。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嗯……确实很美。 她依旧穿着初见时的紧身作战服，尽管此刻她已经把美艳的面庞隐藏在全覆式作战头盔下，但光看身材曲线，就已经能够让十来岁的少年热血下头，让少女们自惭形秽了。 “你看什么呢？”方寒茉疑惑地问。 她还下意识挪动了一下身体，小幅度动作传透露出了一丝微妙的心理活动。 “你听不到那些学生说了什么？”陆明坏笑着抬起一只大拇指往后指了指。 “嗐，那些小子。”方寒茉声线沉稳，语调冷静，好像只是看到些不懂事的小弟弟。 她一边说着一边越过陆明：“跟我来，我去带你入学，领你去见你的导员。” 陆明苦笑。“入学”“导员”这些词已经离开他的世界太远了，以至于现在听到，忽然感觉自己忽然年轻了几十岁，回到了上一世的青春年华。他一时间还真不太适应。 “等……等下！” 一声呼唤忽然从车上传来，陆明回过头，看到白鹿凑在运输车的门口，似乎想要下来，但旁边最近的士兵横出ar步枪，挡在她身前，明确表现出阻止，她不被允许下车。 陆明偏了偏头，回头看向方寒茉。 女军官脚步不停，步履矫健却背影婀娜地走向学院，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头也不回地说道：“一分钟，然后马上过来。” “嗯。”陆明回了一句，转身来到运输车前，问道： “有事？” 第42章 弄他 见陆明走来，车门边阻拦的士兵收回手，白鹿这才下了车。 干练的女孩快速拢了拢头发，抬头看向陆明。 她的年纪应当比陆明这副身躯大一些，但个子还不到一米七，人也年轻，此刻与接近一米八的陆明站在一起，倒也看不出什么年龄差。 陆明看了看她，他对这个曾经的聚居地领袖观感还行，但暂时不打算深交。 对于未来，陆明有自己的规划，尽管这个规划并不完善，但大致的方向是有的——从他看到极具科幻感的巨大运输车开始，到刚刚在山道上俯瞰这座地下山城，这个规划越来越成型。 那最大程度发挥系统的功能，掌握更多暴力，得到更多或更强大的机甲，建立自己的势力，在这样的末世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如果可以，甚至要吞下这座城。 然后再看下一步，看是否能够像方寒茉所说的那样，为苟延残喘的人类做点事。 这个计划看似狂妄，但因为系统的存在有了实现的可能。 所谓系统，在陆明眼里，就是一种高度契合机甲操纵的超能力。 根据他前世看那些超级英雄电影的感悟，超能力的本质是一种暴力资本。这种资本的存在价值不在于破坏，而在于伤害权带来的威慑力和权力。 而权力，这种可以对人生，杀，予，夺的力量，足以撬动一切。 只是现在，陆明暂时还没站稳脚跟，便不愿多对白鹿说什么，就这么成为彼此人生的过客挺好。 他做人做事一向保留底线思维，他知道人生需要目标感，但绝不会轻易许诺，且一定要步步为营。 陆明想了想，率先开口说道：“放心吧，你们不会有事。进了这座城，总比外面安全。我不知道方队会怎么安排你们，但以你的双商，总不会混得太差。” 他的意思很明白：我对你们没有义务，接下来的路要自己走。 如果对方能够在这座城市落地生根，甚至产生自己的价值，占据自己的位置，那么到时候，陆明自然会主动与对方接洽，去收取一些救命之恩的利息。 他相信，拥有系统的自己，成长速度总不会比对方慢。 白鹿点了点头，抬头看着他，开口说道：“其实我一直记得你，总是会想起你。” 陆明的眉毛扬了一下，继续对话的欲望迅速熄灭。 他感到有些无味，这个曾经的聚落领袖着实有点……掉价了。 他可以理解对方的急切，她只要不傻，就能看出自己在车队中超然的地位。 但这种话着实有点没意思。 可接下来，白鹿的话却有些出人意料。 “你是当时整个社区唯一可以威胁到我的人。即使那时你的外表只是个孩子，但你太能打了。 “我亲眼看到你活活打死一个对你有威胁的人，把他的尸体扔垃圾一样丢出去。 “你的力量太强大，心机也太深沉，那时，我就有点怕你。我本打算慢慢与你建立信任，再拉拢你。只是后来……也就没机会了。 “其实体育馆被那个怪物破坏后，我曾试图找你，因为如果有你这样强大的人加入，我们的小团体生存几率会增加许多。但我一直没有时间去搜寻，我们活着都已经很困难了，不但要搜寻食物，躲避怪兽，还要提放其他幸存者的劫掠。 “我偶尔会听说过你的消息。他们说遇到你一定要小心，说你是人形的怪兽。有的人说你对食人者从不留情，也有的人说你见人就杀，凶残至极。 “我从没想到，最后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你救了我，我暂时无以为报，不过……我是个女的。如果你想要女人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陆明平静的表情多少有点绷不住。 这种话跟她以前在聚居地干练冷静的形象多少有点不搭。 “开玩笑的，嘿嘿。”白鹿忽然笑了起来，眼角弯弯：“我还是挺洁身自好的。这几年可没有好的避孕条件，那种生存境况一定不能轻易怀孕，还要最大限度保存体力，保持卫生，至少我是这么觉得。所以我还很干净。” 女孩晃了晃马尾辫，看了一眼头顶虚拟的星空，又笑着说道：“但是你不一样哦~只要你想，我随时可以。” 陆明看着白鹿嘴角促狭的笑意，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个很聪明的女孩，知事晓利害，挑明了自己记住了他的恩情，也若有若无地表达了回报的意愿与自己现在仅有的价值。 但还是太嫩了……陆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道：“好。我还是刚才那句话，以你的双商，总不会混得太差。我很看好你的能力，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做什么，你会知道。” 他顿了顿，微笑了一下说道：“另外，那种玩笑就不要开了，我不会缺女人。” 两句话都很不客气。 可白鹿却长出一口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言为定！” 她不再墨迹，转过头，几乎蹦跳着走向运输车，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星空下，她的马尾辫一跳一跳，仿佛一只蹦走的小鹿。 但如果谁真的被她的外表蒙蔽，把她当作没有心机的小鹿，那可是要倒霉的。 陆明转身，走向机甲学院的正门。 …… 学院内道路宽敞，绿树成荫。 就在接近校门的一棵大树下，三个男生正抽着烟，看着学院门口。 “刚过去那个姓方的，那身条……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一个秃头的健壮学生垂涎地盯着方寒茉远去的背影。 另一个瘦小的短发男生酸酸地说道：“那娘们傲得很~仗着家里的背景谁都看不上，当初李少和她还是一期的，她连正眼都不看一下李少……诶？话说林少，李少呢？这次李少不是也外出探索了吗？怎么没见他下来？” “……我tm哪儿知道。”两人中间，一个染着黄毛，面相有些阴鸷的男生轻轻弹出一个烟头，皱眉道。 他们仨专门等在这，就是要迎接李尔李少回来。 李尔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头子，更是被唤作林少者的哥哥。 虽然在内心深处，林登辉痛恨且嫉妒李尔，但他又不得不借势李尔的势，对他曲意逢迎。 从三年前他被带进堡垒都市，他的生母被李尔的父亲霸占，而他被李父收为义子开始，他的一切荣华富贵，便都与李家绑定在了一起。 与这两个愚蠢的帮闲狗腿不同，林登辉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 只要李尔在，他就永无翻身之日，但只有李尔在，他才能享受现在的物质条件。 因此，他既痛恨李尔，又要时刻揣摩这个喜怒无常、贪财好色的义兄的心思。 三年来，他跟着李尔欺男霸女，为非作歹，拿了种种好处，但也被对方当狗一样呼来喝去，毫无尊严。久而久之，形成了他暴戾乖张的性情，只是这一面他从不敢在李尔面前表现出来。 更要命的是，李尔还刚刚通过了机师考试，成为了能够驾驶机甲的精英，这让他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 这次李尔外出探索，镀金混履历，林登辉的内心是复杂的。 一方面，他希望李尔能更进一步，让他也沾点好处，另一方面，他又暗暗希望李尔出什么意外，这样自己在李家的地位便能微妙一些。 此刻，他便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恭迎李尔的归来，准备给归来的义兄最好的招待。 为此，他特意找来了两个水灵的女孩，一个是家境贫寒的学院学生，一个是城市里的平民，准备用她们给李尔接风。 可是这么半天，都没看到李尔下车。 “林少，你看那……难道是外界的人？那是个难民？“ 被打断思考的林登辉不快地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随即吐了一口痰，啐道：“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机甲学院了？那些门卫干什么吃的？” 那是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但衣着十分破旧，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来历一望便知。 “走，弄他。”林登辉狞笑着扭了一下脖子，率先上前。 两个狗腿紧随其后，三人向陆明围了上去。 第43章 杀星 陆明从几十米外就看到了包围过来的三个人。 他低头瞅了瞅自己风尘仆仆的样子，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一高一矮，两个狗腿，中间应该是个恶少……真是哪儿都有不开眼的傻x。” 陆明喃喃自语。 他步履不停，直接迎上去。 “你这个贱民，哪儿来的，滚出学……”秃头的男生已经迎了上来。 他体型健壮，身高接近一米九，全身上下都是健身痕迹，肌肉鼓起，修身的学院制服根本无法束缚住那一身腱子肉，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是练家子。 他狞笑着前腿蹬，后腿绷，架势隐秘而迅速，当头一拳，直奔陆明的心口。 陆明目光冰冷，他瞬间侧身，让过对方抓过来的手，抬腿，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一脚直接踹中对方的下腹部。 “碰！” 这不是他命中对方身体的声音。 而是抬腿瞬间破开音障时的声响。 而这声响盖过了肉体碰撞、骨骼破碎的声音。 陆明这一脚已经留了力，不想让场面过于血腥。 但他也没打算让对方活着。 在a市长时间的求生，与他交手的人和怪兽往往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 如今，他并没有打算改变这种习惯，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于是，在他“留力”的一脚之下，高壮的秃头男生直接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反方向飞了出去。 他整个人就像从下腹部被折叠了起来，像一只箭头一样贴着地面飞出去十几米，然后滚动两下，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傻了。 校门口还有其他三三两两的学生，无论是看看热闹的，还是三人组中余下的两人，全都呆若木鸡。 陆明面无表情地从两人身边走过。 错身而过的瞬间，他瞥了林登辉一眼。 那冰冷的一眼，让这位李家义子如坠冰窟。 他的脑子里仿佛瞬间拉开一声悠长的警报，只有刺耳的啸叫在脑海中回荡： “会死！会死！！！会被他杀死！！！！！！” 陆明不再理会这两只虫子，不紧不慢向着方寒茉的方向跟过去，直到这时，倒在地上的秃头学生才开始痛叫起。 先是一两声零星的叫唤，而后是抑制不住的撕心裂肺惨叫，最后是口中吐出鲜血，淹没在喉管中的哀鸣。 林登辉手脚冰凉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的另一条狗腿，瘦小的短发男生则跑向自己的同伴。 “怎么了，大胖，你行不行啊……”他本来想嘲笑几句，却在看到同伴那扭曲折叠的躯体时瞬间被吓住，面色惨白了起来。 “林……林少，大、大胖好像不行了……您……您看是不是叫救护车……“ 更多的学生围了过来，惊叫声此起彼伏。 对身后的一切，陆明并不关心。 那个恶少人究竟坏不坏？他们是不是只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而已？那个被他一脚踹爆腹腔内所有器官的男生是什么样的人？他动手就杀人是否过于残忍？ 这些问题，可以留给其他人思考。 陆明现在只想夯实一件事——让所有人知道，惹他，就死。 …… 如果只看环境，机甲学院就好像一座标准的高等学府。 只是在远处，陆明看到有数座巨大的场馆，想来是机甲训练的地方。 沿着听觉宫殿中方寒茉的痕迹，陆直接拐进前方的教学楼。 他循着声音走向走廊尽头一间办公室，还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怎么可能……！”一个嗓音柔媚的女声惊呼响起。与方寒茉的声音比起来，少了性感沙哑，多了些温婉宁静的气质。 “骗你干什么？样本就在车上，但他说那头巨兽没死……” “这……这简直闻所未闻，你的意思是，直接给他跳过入学式？” “不，正常安排即可，那对他而言就是小菜一碟，有助于他在学校立威……” 陆明想了想，放慢了脚步，以踱步的速度向前方蠕动，给两个女人的叽叽喳喳交流信息多留下些时间。 百米的走廊，陆明走了两分钟，而在这两分钟里，他确认了两件事： 第一，方寒茉对自己确实是全心全意地培养。她事无巨细地嘱咐对方要照顾好陆明，阐明了他的价值和前景，甚至许诺她背后的势力会为此报答对方。 第二，与方寒茉交谈的女人与她的关系本来就不错，甚至可能达到闺蜜的程度。两人交流的信息熵很低，几乎有什么说什么。 了解了这两点，陆明不再磨叽，径直上前，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简单，一个办公桌后坐着一个陌生女人，方寒茉则坐在她对面。 听到开门的声音，正在交谈的两个女人齐齐转头，看向他。 方寒茉正没什么形象地瘫在椅子上，看他进来忙不迭坐正了些。 而她对面的办公桌后，一个坐姿端庄，气质温婉的女子抬头看向陆明。 女人穿着浅蓝色的衣裙，容貌甚至漂亮，与方寒茉的冷艳性感截然不同，她有种婉约的气质，秀发盘在脑后，只留下一缕在额前。 她的面色很白，却不是健康的白，陆明注意到那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色。 而且她的呼吸并不是很匀称，总是压抑着咳嗽，这种不匀称的气息无法瞒过他的近距离感知。 “这就是我说的陆明，领袖级驾驶员，共鸣者。”方寒茉介绍道，她的声音里还带着点不自觉的骄傲。 “知道了，你看一下椅子后面，尾巴都翘起来了。”蓝衣的女子露出一丝笑意，抬手指了指方寒茉莉的椅子。 方寒茉下意识低了低头，随即意识到什么，面色微红地打了她的手一下：“你这人……”她随即回头对陆明说道：“这位是艾晓琳教官，她负责带你们这一届的学生，以后也是你的导员，班主任。” 陆明注意到，方寒茉提到的称呼是教官。 有意思，这是因为机甲学院的学习内容特殊性？ 陆明点了点头，微笑着对艾晓琳说：“老师好。” 艾晓琳满意地笑了笑，微微点头。 看起来，这位在闺蜜口中凶悍无畏的外界幸存者，至少还记得旧时代龙之帝国尊师重道的传统，还是很好交流的。 只要好交流，那就应该不太会惹什么麻烦，自己照应起来也不会太难。 然后陆明看向方寒茉，带着点歉意说道：“刚在门口杀了个人。” 办公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两个女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艾晓琳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她抬起一只素手捂住小嘴，也掩住了面上的惊愕表情。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方寒茉！你这是带了个什么杀星回来？！” …… 第44章 我也能听见 陆明讲了一下校门口的情况，方寒茉脸色不善地站起来，却没说什么，转头出去了。 陆明有些歉意，知道自己又给这位方队找事了。 但他没跟出去，因为被艾晓琳叫住了。 艾晓琳仔细问了陆明三年来的经历，而陆明知无不言。 除了系统的存在，这三年的事他实在没什么好隐瞒的。 一通问话结束，艾晓琳大致掌握了情况。 这时，方寒茉推门进来，她看了看艾晓琳，两人面面相觑。 “他杀了一个林登辉的跟班。”方寒茉不满地看了陆明一眼，走到座位坐下。 陆明放了心。 从女军官的措辞与语气中，他就品出事儿已经解决了。 方寒茉重重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写满了“生气”两个字。 她没法不来气。 在堡垒都市内，杀人的事可大可小，能否大事化小，取决于加害者或被害者的身份。 与旧时代不同，末世之后，即使在文明地带，秩序规则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弱肉强食的情况愈演愈烈，从某种意义上讲，有权有势有产的人，能够比末日发生之前活得更加滋润，甚至肆无忌惮。 所以，她很担心陆明把在a城的杀戮手段带到堡垒都市里，一旦他习惯了用暴力解决问题，很快就会踢到铁板，那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要不我还是把他带回驻地吧，”方寒茉叹了口气：“到时请你每周过去一次，给他授课，怎么样？” 艾晓琳眼神怪异地看着方寒茉，啧啧称奇：“你就这么宠他？” “宠……宠什么？！乱说什么呢！我这是……是爱才之心懂不懂？”方寒茉有点急，赶忙争辩。 陆明笑了笑，打断了两个女人的谈话，说道：“方队，抱歉。我初来乍到，打得一拳开，免去百拳来，想免去麻烦只能先下手重一些。 “而且你放心，我有分寸，我也没直接杀死中间那个少爷不是。” 他顿了顿，又补充解释道：“我不傻，向我伸手那个只是个打手，杀了就杀了。” 他本就不是多话的人，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是带着歉意的。 方寒茉这才回过头，狠狠瞪着他说：“你还觉得自己心里有数了是不是？我在车上跟你说的话你是半句都没听进去吧？！” 陆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 方寒茉：“……。” 艾晓琳摇了摇头。 这个男孩太聪明了。他的行为看似莽撞狠辣，实际上都是在方寒茉的可控范围内，自己这个直肠子的闺蜜又明显驾驭不住他。 聪明，强大，充满潜力，同时携击杀王者级巨兽与泰坦级巨兽的战功而来。 这是一条来势汹汹的过江龙啊…… “好了。”艾晓琳开口了。她的声音温婉柔美，但颇有一锤定音的气势： “我明白了。 “你呢~是一条不简单的过江龙，但别忘了，强龙难压地头蛇，方寒茉也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护着你。你以后在学院里收敛点，尽量快速学习，快速成长，记住啊，有方家在，就有大好前程等着你，从今以后，只要你按部就班，未来成就不会局限于这一座孤城。怎么样，成交？” 艾晓琳又回过头，不客气地对方寒茉说道：“方大队，把你的爹味儿收一收，我不信你没看出来，这位不是服管的主儿。你是他的靠山，可不是他妈，细究起来，整个车队的命都是他有一个人保住的，人家不会听这种管的。把话都说清楚就行，你看他没一拳打死林登辉，就说明他心里有数。” “哼。”方寒茉双手环胸，气鼓鼓。 陆明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他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带着病弱气质的女教官了。 聪明的成年人之间就该这样交流。你有你的价值和优势，我有我的底牌和脾气，大家当面锣对面鼓，把话说透。 这既是坦诚也是平等沟通，今后大家也可能是朋友。 当然，这一切都基于他早已展现出强大的实力与潜力，否则艾晓琳绝不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轻轻带过他杀人的事。 “成交。”陆明点点头。 艾晓琳伸出手，陆明看了看她那纤细修长的手掌，也伸出自己的手，用力握了握。 “好了！”艾晓琳收回手，双手“啪”的拍了一下，起身道： “那走吧，带你去登记。” …… 陆明跟随一袭蓝衣的艾晓琳走在机甲学院的大路上，他们正要前往学院的一处测试场地。 方寒茉没有再跟随，而是率领运输车回驻地去了，白鹿等人也随着离开。 从办公室出来时，陆明远远望去，学院门口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方寒茉已经把事情解决。 “你来的挺是时候，学院每三个月会组织一次入学考试，通过考核就可以成为预备机师。” “三个月？”陆明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这座学院和前世或末日之前的学校那样，采取年度入学制。 “是的。”艾晓琳猜到了他的心思，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机甲学院也不是旧时代的中学或大学学府。我们的目的是最大限度将有天赋有条件的人培养成合格机师，甚至优秀机师，因此我们的学制也与旧时代不同。” “机甲学院每年招生4次，根据学生情况不同学制分2-3年，普通机师1年，优秀机师2-3年。” 陆明一面听，一面观察着学院内的情况。 他看到，这里虽然环境优美整洁，却没有过多青葱校园的书香气质，反而带着些肃冷气息。校内的学生虽然也三两成群，却大多步履匆匆，仿佛都带着明确的任务和目标。各个建筑间的校场上常有小型机甲在对练，旁边有不少学生围观。 陆明甚至看到，有两台机甲明显打出了真火，在学生们的起哄声中开始掏出能量刀和热武器对轰，最后被旁边监督的一台大型机甲拎小鸡一般分别拎起，扔到两边。 陆明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他前世没上过军校，但他估计军校里也不会有这场面。 “学风尚武啊……真好。”陆明赞许地点点头。 人类的危急存亡之秋，有这种学院是好事。 陆明跟着体态婀娜的女教官转过一个弯，来到一个场馆前。 这座场馆形制有点像前世他见过的环形体育馆，但整个建筑更大，门口又机甲站岗，建筑旁边的挂着竖着的牌匾，上书：第一训练场。 场馆前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几十人，年纪都不大，从十来岁到二十多岁不等，三两成群。 还没走到近前，陆明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和窃窃私语。 “艾教官来了……” “那就是艾教官？那位艾晓琳？！” “这么漂亮，谁能想到她就是‘玉面修罗’……” “听说她再也不能开机甲了？太可惜了……” “是啊，那么强大的一位机师，那些‘原型’真是邪了门……等等，她身后是不是刚才……” “没错，就是在门口的那个难民……他也要入学？！” “啊？不是吧！他也配？！” …… 陆明扬了扬眉毛，嘴角挂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不开眼的人有点多啊。 走在他身前的艾晓琳回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陆明，认真说道：“别再随便杀人了，他们以后都是你的同学，会是你前进道路上的助力，你得允许别人目光短浅。” 陆明愣了愣，不知道这些话从何谈起：“啊？我……” “我知道你能听见他们能说什么，我也能。” 艾晓琳说道。 陆明愣住了。 此时他们距离这些学生还有近百米的距离。 第45章 我不需要装备 “我知道你能听见他们能说什么，我也能。” 气质柔媚的女教官说道。她有些感慨地看着陆明，那双眸子如湖水般宁静。 也许是一路走得有些急，她不得不抬手掩嘴咳嗽了两下，继续说道： “你能够瞬间与‘信念’那种级别的机甲共鸣，那么你就是‘领袖级’驾驶员。” “我也是。” “所以我知道，我们这种级别的机师，感官已经远超常人，甚至能通过感官建立起一个类似领域的立体范围，这个范围内的风吹草动，都能知道。” “这种能力我也有。” “我知道你很有主见，我八成是说服不了你，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克制一下自己的杀戮欲，这对你我都有好处。” 陆明苦笑。 他感觉自己在艾晓琳的眼里恐怕已经成为什么杀人成性的恶徒。 不过，艾晓琳的话确实给他提了个醒。 抛开系统不谈，那些强大的体能与感知能力，其他优秀的机师会不会也有？ 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否也时刻处于某个强者的监视之中？ 自己究竟有没有肆无忌惮的资本？ 陆明暗自警觉。 他发现，随着系统权限的开放实战检验，自己似乎变得有些傲慢了。 不能这样。 忽然，他又想到一件事，轻声问道：“教官，请问你……是不是曾经使用过那件武器？” 艾晓琳点了点头：“是。就是你用过的那件。”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和你不同，我没能承受住它的力量。” 一阵风拂过，她拢了拢额前的一缕乱发，有些感慨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或者说男人。 领袖级驾驶员之间也有差距。 有些人经过刻苦训练，卧薪尝胆，最终被评定为了领袖级，因为她拼尽全力就只能达到领袖级——比如自己。 而有些人被评定为领袖级，是因为只有这个词才能勉强将他展现出力量容纳在评价体系内——比如陆明。 而他刚刚才摸到机甲一天。 艾晓琳深呼吸一下，将内心深处的感慨与那一丝无法遏制的嫉妒按下，轻声说：“总之，收敛一些脾气，好吗？” 陆明点头，笑道：“放心。” 艾晓琳转身，两人走近人群。 …… 随着他们走到等候的学生们面前，所有交谈声都停止了。 只是依旧有不少轻蔑或敌意的目光看向衣着朴素的陆明。 艾晓琳站在学生们面前，她先是示意陆明走进学生之间，而后转身走到训练场的台阶上，转头面对众人。 她清了清嗓子，随后开始讲话。 “今天，是你们的入学式。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一件很重要的事。” 没有任何扩音设备，但她柔媚的嗓音却瞬间笼罩了附近百米的范围，清晰得仿佛身处一个收音效果极佳的礼堂。 陆明惊诧地瞪大眼睛。 这绝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事。 这个女人很不一般。 艾晓琳继续说道： “能进入这座学院学习的人，要么非富即贵，要么天赋绝伦，你们大多数居住在地城的南区，生活很舒适。就算有极少数北城区的孩子，你们入学的主要目的，也是希望自己或家人能够到南城区生活。 “今天之前，我早就听到过很多风言风语。我知道你们对堡垒之外人们的态度。 “你们不大在乎，甚至也不怎么关心外面的世界。你们更希望自己能在堡垒都市里站稳一席之地，并向上爬。只要外面的怪兽，甚至外面的人，别打进来就好。 “但有一件事，你们必须记住：这座堡垒都市外的幸存者们，也是人。 “他们和你我一样，都是人类。只是他们没有我们这么幸运。他们没能在灾难降临时，得到进入庇护之地的名额。 “如今，三年过去了，堡垒都市那扇大门，并不足以把门内门外的人类，区分成不同的物种。” 艾晓琳的声音猛然萧杀起来： “记住，你们成为机甲驾驶员，成为机师，并不是为了永远龟缩在那扇铁门背后！” “我们的目的是打出去！是夺回自己的生存空间，是救回那些曾经被我们抛弃的人！ “这座堡垒都市的存在意义并不是从末日中拯救所谓''被筛选的人''——如果真有筛选，要以什么标准筛选？！财富？地位？技能？这些标准是否足以界定高下，决定我们比那扇大门之外的人更有资格活下去？！ “不！堡垒都市，或者人类文明的所有堡垒城市存在的意义，是为人类文明争取时间！是以时间换空间！是让人类出现更多的机甲驾驶员，让机甲的产能与机师的数量达到可以与大门外的那些怪物决战的水平！然后，我们打回去！ “我们不会把自己的星球让给那些入侵者！ “我们更不会把那些被我们抛弃的同胞视作异类！ “这，才是堡垒都市第一机甲学院创立的根本目标！是学院培养机师的第一准则！也是我们从一年前开始对外派出探索队的原因！ “如果你们谁不认同我的说法，现在就可以从那扇大门出去，再也不用回来！” …… 艾晓琳斩钉截铁的声音在学院第一训练场前方的广场上回荡。 所有人都鸦雀无声，没有一个学生不被这个女人此刻展现出的气势所震慑，连门口站岗的机甲也一动不动。 陆明悄然观察了一圈，学生们大多心潮起伏，呼吸急促，许多人频频点头。 艾晓琳再次环顾学生们，而后点了点头，说道： “很好，既然没有人离开，那么接下来进入正题。 “如同之前通知的那样，你们的入学考试，是每个人使用学院的制式装备击杀一只小型怪兽。 “做到了，你们才能自称机甲学院的学生。 “如果做不到，医护人员未必能救下你们。当然，如果你死在这，你的家庭会得到一笔堡垒币分作为抚恤，此后，你的家庭每年还可以额外领取一笔年币。持续五年。” “所有人，还有最后的十五分钟整备时间，然后排队依次入场。” 说完，艾晓琳便走下台阶，走向一旁。她向陆明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 陆明走出人群，在众人各异的眼神中走到艾晓琳身边。 艾晓琳直截了当地问道： “给你一套制式装备，杀掉一只小型怪兽，有问题吗？如果有问题，我给你操作一下，你可以不必考核直接入学。” 陆明想了想，问道：“装备包括什么？” “制式装备包括一身连体防护服，一件目镜，一个头盔，一把ar步枪，一把手枪，一把战术刀，两颗震撼弹，一颗破片手雷。我可以为你多添加一些额外物品，你还需要什么？” 陆明笑了笑，说道： “谢了，不必。” “我不需要任何装备。” 我会徒手格杀它。 第46章 残酷世界 “我不需要任何装备。” 陆明平静地说。 “行，给学院省点资源是点。”艾晓琳笑了一下，似乎对陆明的回答毫不意外，说道：“我就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陆明转移话题，他看向那些开始排队的学生，问道：“他们都能做到吗？用制式装备杀掉一头怪兽？” 一头怪兽在a市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但除了他自己，他没见过任何幸存者能单打独斗干掉一头怪兽。诚然，幸存者大多没有好的热武器，但即使有，他们在速度、力量、反应、耐力上全都被怪兽拉开一截，哪怕是最弱小的怪兽，都能轻松端掉一个幸存者据点。 “当然不。”艾晓琳轻声说：“每个季度的入学式都有伤亡指标，尽管我们已经对那些用于测试的怪兽做了弱化处理，但每次入学式都少不了死人。” 陆明微微皱眉：“入学式一定要这么残酷吗？” “是。”艾晓琳回答得斩钉截铁：“时代不同了。” “驾驶员不只是机甲的使用者，还必须是强大的战士，是对怪兽有心理优势的人。连一头怪兽都杀不死的人，是无法成为机甲驾驶员与巨兽战斗的。” 陆明点了点头。 这很合理。 只是他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随口问道： “当初李尔做到了吗？” 女教官沉默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他当然做不到。” “哦？”陆明来了兴致。 他当然知道李尔不可能做到。尽管在杀掉李尔之前，他与对方甚至没有当面说过话，但各种迹象都证明，以勇气和战斗力论，那就是个废物。 连杀人都要假手自己的情妇，这种人能直面一头怪兽才是咄咄怪事。 但他没想到艾晓琳就这么直接地对他说了实话。 女教官抬眼看了他一下，将他目光中的揶揄尽收眼底。 艾晓琳叹了口气，说道：“他做不到，也无需做到。 “地城的战士训练之残酷不是昔日的文明世界能够想象的。 “但同样，地城的不公也不是旧世界能够比拟的。所以我才说了，也可以为你安排规避掉这次比试。” 陆明点了点头。 艾晓琳基本对他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也没必要大义凛然地跟这位明显属于己方阵营的女教官装外宾。 “总之，在学院内，我罩着你；在学院外，方寒茉会罩着你。”艾晓琳最后总结道：“但你也要小心。刚刚挑衅你的人恐怕不是无的放矢，那个林登辉就是李尔的弟弟，两者没有血缘关系，但利益绑定紧密；他们的父亲则是市政厅的一位实权人物。” 陆明了然。 李尔被自己杀死的事有没有泄露出去？某种程度上这不重要。从他拍死李尔那一刻开始，李尔父亲这一脉就已经是他的敌人了。这次攻击很有可能是一种试探。 想到这里，他望向远处排队的学生们，笑着说道：“我明白了。” “没关系，我会让他们明白，与我为敌，才是他们此生最大的不公平。” …… 十五分钟后。 学院第一训练场巨大的场馆中，已经被独立拦截出了一个100x100的小型区域。 区域由铁栏杆合围，上高6米，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笼。 笼子前方聚拢着此次入学的几十名学生。 笼子周围，还有三三两两的往届生在围观，似乎是想看看这一届新生的成色。 此刻，新生们慌乱的呼喊响成一片，有荷枪实弹的士兵打开笼门，直接呈品字形向笼内开枪射击！ 第一训练场是半室内结构，有些像旧时代的体育馆，枪声“哒哒哒”响彻整个场馆，被回音折射得有些杂乱。 四名身着白衣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奔跑进笼，以极快的速度抬出一具躯体——如果几乎断成两截还能算是躯体的话。 那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少女躯壳，属于一个一分钟前还叽叽喳喳、强颜欢笑的女生。 而现在，她的身躯已经被纵横切割出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一只手臂从小臂处被整齐截断，她的腰腹部则直接缺失了一截半月形的血肉，露出一部分盆骨和脊柱，大小肠流下担架。 而她依旧还活着。 在肾上腺素与某种毒素的作用下。 “我不想死，救救我……妈妈，妈妈！爸爸，我好怕，我疼，我疼呜呜……” 女生发出呜咽的嘶喊，她瞪大那双好看的杏眼，盯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腹部，嘴里大喊着亲人。 但很快她就喊不出声，血液从喉管内涌出，让她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她不再挣扎和蠕动，仰头看着天空，双眼逐渐失去神采。 医护人员们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进行任何抢救措施，他们很清楚，这样的伤势是活不成的。 周围的新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强烈的震撼让他们失声。 整个场馆里只剩下士兵们逼退那怪兽的枪声依旧不停。 陆明远离了所有人，他习惯性地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在旁边一根立柱侧面，冷眼旁观这一幕惨剧。 “是不是觉得这种做法太血腥？”他身边，艾晓琳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出声说道。 “谈不上。”陆明摇了摇头，平静道：“这种事在a市根本不算什么，一周不看到两次才是怪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只不过我看到的那些被吞吃的人，没有她那么好的装备。” 他又伸手向笼内指点了一下，说道：“而这种怪兽，我以前叫他‘人蛛’，确实也比较难杀。” 笼子里，三个士兵正用不停歇的子弹逼退一只身长两米的怪兽，那东西本是人形，但四肢过于修长，面部从下颚开裂，另有一对手臂从喉咙里伸出，远看如同一只蹲踞的巨大蜘蛛。 陆明有些感慨。 他既不觉得那个女生是废物，也不觉得这种试炼过于残忍。 他能理解一切设计——学院的选拔制，残酷的外界环境，成为机师的荆棘之路，这些他都能理解。 他只是觉得，给这个女孩三年的保护，再忽然把她扔到一只怪兽面前，这件事着实带着点荒诞色彩。 就像在旧时代，把一个学生好好保护四年，再忽然扔给吃人的世界似的。 陆明正思考着，三个士兵已经用子弹逼退了‘人蛛’，怪兽被重新驱赶到了笼子的另一端。 笼子上方立刻降下电网，将其隔绝。 只是已经品尝了鲜血的怪兽依旧处于凶暴状态，它在电网的另一端上蹿下跳，如一只巨大的蜘蛛般在没有通电的铁笼上游走，不断发出嗜血的嘶鸣。 “下一个该你了。”艾晓琳看了一眼手里的平板电脑，对陆明说道。 “好。”陆明二话不说，大步流星走向试炼笼。 艾晓琳张了张嘴，她想提醒陆明，见了血的“灰魔”——也就是他口中的‘人蛛’，远比蛰伏状态下危险得多，对方本就离谱的速度会爆增一倍，几乎超过普通人的视神经反应速度。 但她最终没开口。 陆明的背影给她一种强烈的信念感。 “恐怕他这几年遇到过的怪兽，比我见过的都多。”艾晓琳暗自寻思。 …… 第47章 让我康康! “咣当！” 一道道大拇指粗的铁栏杆在陆明身后合拢。 他向前走了两步，抬手示意负责试炼的士兵，放出对面被电网隔离的怪物。 铁笼外，围观的新生们震惊地看着这个连头都懒得抬的高大少年。 “他好像心不在焉……” “这人是要送死吗？怎么还在玩装备？！” “我就说，一个难民怎么可能成为机师……可能是堡垒都市买来充数的吧？” “对对，一定是用来冲抵死亡指标的……” …… 铁笼外的议论与嘲讽清晰地传进陆明的耳朵。在听觉宫殿的作用下，他甚至“看”得到那些人脸上各异表情。 也不全是嘲讽，有人露出思索的表情，有人则面露不忍。 陆明并不在意别人的议论，他只是在专心做自己手中的事。 他在玩装备。 全套装备包括一身带头盔和目镜的连体防护服，一把ar步枪，一把手枪，一把战术刀，两颗震撼弹，一颗破片手雷。 而陆明没穿防护服，也没拿目镜，拎着钢盔就进了笼子。 此刻钢盔被他套在胳臂上，他则饶有兴趣地玩着ar步枪。 拉栓，检查弹舱，退弹，检查弹夹，玩得不亦乐乎。 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危险中。 而笼外，负责电网的士兵在看到陆明的手势后，犹豫地看向艾晓琳。 他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这个难民是跟着总教官来的，看起来也很熟，虽然吊儿郎当，可吃不准他上面有什么关系，这给他打开电网，不就是个死字？ 艾晓琳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那士兵咬了咬牙，大喊一声：“开始！”便打开开关。 电网升起。 随着一声低低的咕噜声，身材修长到畸形程度的灰色怪兽缓缓爬出了电网范围。 它有着类似普通人类男性的容貌，全身赤裸，没有任何毛发也没有人类的繁衍器官，整个身体被拉长到两米。 它的下颚与人类不同，从中间裂开，巨大的嘴巴里额外伸出一对畸形的血红双手。 此刻，它像一只巨大的蜘蛛一般，缓慢爬行了几米，嘴巴中那对血红的双手迟疑地在空中挥舞了两下，不动了。 它整个人面向陆明，一动不动。 陆明根本没有看向这只刚刚杀掉一个女生的怪物，而是背好ar步枪，兴致缺缺地拔出战术刀看了一眼，再放回去，然后开始玩破片手雷。 “……什么情况？” “那个怪物……怎么不动了？吃饱了？” “蠢货，那是灰魔！是移动速度极快，嗜杀成性的怪物，通常单独行动，因为它太过凶残，见到同类都要攻击，它怎么可能吃饱？它杀不杀人和吃饱没有有什么关系？” “可它为什么不攻击他？” “我也不知道……” 新生们困惑地看着笼子里的一幕。一个玩弄装备的悠闲难民，和刚刚还瞬间杀人，如今一动不动的怪物。 又过了一分钟，陆明终于玩腻了身上的这几样装备。 他大致摸清了这些装备的状况——热武器全都是未见过的制式，与他在外面捡到和见到过的武器样式完全不同，ar使用556子弹，冷兵器也是崭新的。 大概率是堡垒都市自己生产的装备,这座城有自己完善的军事工业体系。 “不过方寒茉提到过，所有机甲都来自那个叫渤海基地的地方。也就是说……要么是机甲属于比热武器还高端的特殊军重工业，超过了堡垒都市的产能和设备上限，要么就是机甲的关键技术环节未必是工业层面上的。” 那个叫渤海基地的地方，有机会一定要去一次。 他有一种直觉。那里可以得到有关那个神秘机械文明，甚至有关身上这个系统的关键信息。 陆明若有所思地放下这些装备，看向对面的灰魔。 灰魔那拟人的面孔上，两只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眸毫无感情地看着他。 此时一人一怪之间相距大约二十米。 陆明偏了偏头，向前踏出一步。 灰魔顿了顿，迅速向后退了两步。 陆明又向前走了一步，这一次，灰魔直接发出威胁的嘶吼，向后一跃，直接攀上了笼顶。 陆明乐了。 笼子外，所有新生全部哗然。 “什么情况？！” “那个灰魔怎么……怎么在往后退？” “怎么好像在怕他一样？！可这不可能！什么时候怪兽会怕人？！” 不理会笼外乱成一锅粥的新生们，陆明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它在害怕。 这种学名叫灰魔，但被幸存者们叫做“人蛛”的怪物，他曾遇到过几次。 它有两项非常特别的技能，第一是极快的出手速度，第二则是辨别敌人强弱的能力。 在a市，这玩意的生态位也就相当于食腐动物——遗憾的是，在怪兽的生态里，落单的人类也就处于“腐物”这个阶级。 不过，即使面对人类几乎可以做到秒杀，它也并不是非常强大的怪兽，如果让它与一只普通嵌合兽交手，那么重伤逃走已经是它最好的结局。它那引以为傲的速度优势，面对和它一样皮糙肉厚的怪兽基本没用。 它甚至不会主动攻击成群的人类，只会对单个人类，同类，或更小的怪兽下手。 陆明曾在一些建筑物的黑暗中遇到过这种怪兽，当他严阵以待，举起武器后，人蛛便会第一时间飞速溜走。 由此可见，这次入学式其实是刻意压低难度的。 “我早就想知道了，”陆明微笑着一步步走向灰魔，说道：“你们是怎么分辨出我比普通人类强大的？每次遇到你的同类，先跑的都是你们。” 随着他的逼近，已经把自己挂在笼子顶部的灰魔发出恫吓的嘶吼，同时继续后退。 它嘴里伸出的两条血红手臂飞速在空气中划动，速度快如利刃，发出“嗤嗤”的声音。 刚刚，就是这两条手臂撕裂了那个女生的身体，而现在，灰魔胡乱挥舞着足以撕碎防弹衣的手爪，一退再退。 陆明继续前进，他的双眼迸发出求知的光芒，口中念念有词： “来，让我看看你发育得正不正常……别怕，让我康康！” 陆明不再踱步，而是大步向前走去，围观的学生们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陆明，已经瞬间跨过二十多米的距离，来到了灰魔身前。 “啊？他怎么……” “他……我眼花了？” 陆明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怪兽，而灰魔终于没有再逃走的空间，挂在铁笼上方的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而后直接扑向陆明！ “该试一试这个‘5’的身体素质了。” 下一秒，陆明拧腰，出拳！ 第48章 百闻不如一见 面对当头扑来的灰魔，陆明拧腰，出拳！ 如雷的轰鸣从他的拳上迸发，那是他的拳头以高速排开空气的声音，而后，这一拳直直地命中灰魔的胸膛。 巨大的力量从命中位置向灰魔的体内迸发。 这股力量先是粉碎了它足以抵挡556子弹多次射击的皮肤，而后继续向内挤压，以一点向内发散，崩碎了它体内所有肋骨尖端，继续向内，爆破了胸腔内的一切器官，继续向内，粉碎了它的3到8节胸椎。 在0.05秒内，那些粉碎的骨骼被澎湃的动能向外推动，如一把戳进灰魔体内发射的霰弹枪的弹丸，从它的背部皮肤钻出、分散、溅射、飞走。 这使得灰魔那嶙峋的背部，包括那两扇肩胛骨，全部向外爆开，碎骨、脏器碎片和着血雾向外飞去。 “轰！” 陆明的全力一拳，完全抵消了灰魔向他扑来的动能，将这头枯瘦而高大的怪物直接向斜上方轰飞出去！ 仿佛被大口径霰弹枪洞穿，灰魔“碰”的一声嵌到了铁笼顶部，它的身体“啪叽”一下平平地铺在顶上，停滞了一秒钟，而后轰然坠地，落在了陆明前方十米的位置。 校场的地面被激起一阵烟尘。 第一训练场内鸦雀无声。 全场所有人，包括几十个新生，负责警戒的士兵，以及医护人员，全都保持着目瞪口呆的滑稽表情，如同嗓子被人捏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离铁笼稍远的墙边，靠在墙上的艾晓琳同样瞪圆了双眼，小嘴微张，如同被定身一般。 她知道陆明很强。 实际上，任何优秀的机师都有过人的反应速度和身体素质。 但她不知道是这种强法！ 这个高大的少年，以最纯粹的力量，像怪兽猎捕人类那样碾压了这头灰魔！ …… 陆明收回了拳头，检查了一下指节与手指外侧。 完好无损，只是手上的皮肤微微发红。 陆明暗暗点头。这证明了系统对他的改造是全方位的，皮肤的韧性、肌肉募集、骨骼强度、密实程度全都被强化到了同一个水准——远超人类，甚至堪比小型怪兽中佼佼者的水准。 否则，他的身体绝对无法承受这样的一拳，他自己的手指都会在这一击之下碎裂。 陆明满意地笑了一下，大步流星走向地上的灰魔。 不得不说，与地球上的绝大多数原生物种相比，这些来自天外的怪兽的确是强大的优势物种。 即使脊柱已经被打断，胸骨消失，内脏破碎，这头狰狞的怪物依旧没有死去。 “嗬——啊——” 灰色的人形发出颤抖的嘶鸣，尽管由于脊椎被截去，大脑已经无法指挥下肢，但它的上肢依旧可以运动。这头怪物开始颤抖着支起上半身，用两只手臂带动身躯，向陆明的反方向逃去。 陆明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它的胸腔流出的，有别于人类的暗红色鲜血，越走越近。 重伤的人魔回头看了一眼，它的嘶鸣猛然变成吭哧吭哧的吸气，然后一声不吭地快速爬动起来。 它爬得越来越快，速度已经接近人类跑步，而在这过程中，它的下颚忽然裂开，两条血红色的手臂伸出。 那两只手向后一翻，抓住自己胸部两侧依旧连接着下身的血肉，猛然一扯！ “呲啦！” 如同撕扯极硬的纸片，亦或者机器撕扯皮革的声音响起，这头怪物竟然把自己的上下身强行撕开！ 于是从胸腔以下，失去全部连接的半截身躯摔落地面。 而那上半身的前进速度猛然加快！ 不仅如此，那两条红色的手臂没有再收回喉咙，而是同样参与进爬行，于是这上半截灰魔就像只一米左右的大蜘蛛，急速爬向铁笼的另一侧！ 陆明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他没有杀过灰魔，也从不知道这种怪物的生存能力如此之强。 这已经不是蜥蜴断尾级别的逃生了，而是脖子以下全放弃。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幻想，这是纯粹的，求生欲望无可匹敌的野兽。 “真是厉害……嗯？” 陆明看了看飞速逃跑的灰魔，又看了看那铁笼的缝隙，皱起了眉。 试炼的铁笼缝隙并不算宽，大约在10cm多一点。 但灰魔是非常瘦削的怪物。 陆明瞬间明白了它想干什么。 此时，上半截灰魔已经以等同于人类百米冲刺的速度爬到了笼子边缘，它去势不收，借助惯性直接把自己甩到了笼子上！ “不好！”有警戒的士兵忽然回过神，几个士兵大喊着绕过笼子，跑向另一侧，试图堵截。 但他们来不及了，灰魔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他任由自己依旧血肉模糊的身躯断面垂落地面，而后伸出两只枯瘦的长臂，抡圆了，猛地给自己来了个双峰贯耳。 “啪！” 伴随着骨骼断裂的声音，灰魔那如同人类的头颅直接被自己巨大的力量拍扁了一点！ 陆明看得激灵一下，心想这要是个人，此刻怕不是已经把自己拍死了。 但灰魔并不是人，所以它的动作依旧迅捷，下一秒，它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扁扁的头颅塞到铁笼的缝隙，用力向外挤！ 只一瞬间，它的头颅就挤出去大半，紧接着，那畸形的下颚打开，两条血红的手臂直接伸出铁笼！ 那两只手在铁笼外向两侧平展，分别抓住两个栏杆，然后发力，开始用力将它的身躯拔出去。 在这个过程中，它那本就受伤严重胸腔几乎被挤烂，但灰魔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依旧继续用力，再用力！ “吼——！” 随着消瘦的肩头逐渐探出铁笼，灰魔发出一声欢愉的嘶鸣，它马上就要自由了！只要再探出另两只手臂，它就能马上逃走！ 然而，一只有力的大手猛然探进它血肉模糊的身体横截面，握住了它剩余的一点胸椎，以及更上方的颈椎。 接着，猛地向后一扯！ 灰魔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它想要挣扎，想要用自己能够切割防弹衣的两只捕食手向后切割，想要发力摆脱身后披着人皮的巨兽…… 可下一秒，另一只手握住了它的脑袋。 开始向右拧动。 继续拧。 同时向外拔出。 伴随着比灰魔撕扯自己身体时更加清晰的血肉撕扯声，它的头直接被拔了下来。 陆明扔掉了它的胸腔，再分别抓住它喉咙伸出来的两只血色手臂，左右展平，发力。 “呲啦！” 灰魔的脑袋从中间一分为二。 它终于安静了下来。 陆明又看了看手里的两条“手臂”，才发现这其实并不是人手，而是形状类似的东西。 它长约一米，分三节，顶端的爪子细长而有力，每个爪子有六根手指。 “这是……拟态？还是它本来就长这样？算了，不重要。” 陆明寻思了一下，随手扔掉它们。 他环顾四周。 一笼之隔的旁边，刚刚跑近的几个士兵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那些新生同样如此。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个高大的少年。 就像当初的方寒茉。 陆明耸了耸肩，走向铁笼的出入口。 远处的墙边，艾晓琳正低着头在平板电脑上打字，纤长的手指飞速在玻璃屏上敲击，指尖微微颤抖。 电脑上是聊天界面。 艾艾：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给他那么高的评价了。 茉莉：你信了？ 艾艾：亲眼所见。 第49章 五个问题 …… 陆明淡然地走出铁笼，走向墙边的艾晓琳。 他身后，新生们敬畏的目光跟随着他的背影。 士兵则进去清理灰魔的尸骸，准备释放新的怪兽，入学式还要继续。 “他……他怎么做到的？”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这个难民能够入学了……” “我就说他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就是传说中的力能扛鼎？” …… 陆明不理会那些钻进他耳朵的窃窃私语，他走到艾晓琳身边，和她一样靠在墙边，看着下一个收拾装备，紧张地准备测试的新生，忽然说道： “教官，我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解答。” 他没有等艾晓琳是否答应，直接问道；“第一，你和方队当初也这样测试过吗？” “是，”艾晓琳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们的测试不发生在入学，而是在机师训练途中。” “嗯，那样肯定比他们现在准备充分些。”陆明点了点头，看着那个颤抖的男生握紧枪，走进笼子。 他继续轻声问道：“第二，你，李尔，方队，都是因为资质优秀被选拔的？” 艾晓琳顿了顿，才回答道：“当然不是。不怕你反感，有些话实话实说，总比心怀芥蒂好。” “你要知道，我，寒茉，李尔，我们的家族都是这个城市的实权阶层。这些家族的触角，必须伸进这座城市的所有关键领域。” “而机甲驾驶，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军事力量，是关键之中的关键。” 不过，军方一派尽量阻挡市政厅的影响力，不希望那些毫无进取心的文官太过干涉防务与探索。毕竟，如果军队也陷入腐败和完全的特权主义，这座城市就会变成沙子堆砌的城堡。” “原来如此。”陆明面无表情，没有任何表态，而是注视着试炼场。 铁笼中，电网升起，那头有些瘦小的嵌合兽开始根据本能口吐人言，试图迷惑那个男生。然而，那些似是而非的人声只是加深了那男生的恐惧，他举起枪，直接拨开保险，开始射击。 陆明看着左右躲闪的嵌合兽，继续问道： “第三个问题。对当时的你们而言，这种测试有难度吗？我的意思是，我不太能感知到这种测试的难度所在，而刚刚死掉那个女生……恕我直言，那种死法在我看来普遍且正常，a市的幸存者遇到那些怪兽也是这个下场，有没有枪意义不大。” 艾晓琳感慨地叹了口气：“看来你不是在凡尔赛，你就是单纯的太强了。” “对大多数机师，那些最多也只能驾驶没有火种、没有变形齿轮的量产机的机师而言，这种捉对厮杀还是有难度的，也就是你在都市门口和校门外看到的那种量产机甲的驾驶员。这也是为什么学院现在将它定为入学式的原因。堡垒都市在试图提高入学机师的基本水准。” “但对当时的我和寒茉，这种测试没有难度。你不要觉得李尔是绣花枕头，就以为我和方也是。我们可是货真价实的高级机师。” 艾晓琳想了想，又补充道：“她现在也是，而我曾经是。” 陆明转头看了她一眼，女教官好看的侧脸非常平静，没有自怨自艾的表情，只有坦然与些许感慨。 她继续说道：“那时候学院刚刚成立，一切还都不那么正规，很多人都是赶鸭子上架。我们那一批机师在后来的探索和商路建立中的伤亡也最多。” 陆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赶鸭子上架他可以理解，末日发生到现在只有三年，这座都市的建立与学院的建立难免仓促，能有如今的规模，已经是旧时代龙之帝国强大工业能力与组织能力的体现。 让他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个词。 “商路？” “商路。”艾晓琳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是不是觉得这个词很原始？巨兽天灾让各个堡垒城市回到了城邦状态，大地上重新回归原始与蛮荒。 在人类全部夺回地面的生存空间之前，各个堡垒城市实际上是各自独立运转的，彼此有交集，有合作，有对抗，也有通商。” 陆明“嗯”了一声，这也符合他的猜测。 “啊——！” 尖利的嚎叫从笼子里传来。陆明平静地看着笼子里的惨状，什么也没说，只是深呼吸了一下。 铁笼内，男生已经被嵌合兽按在地上，那头不算大的嵌合兽也足有一米五长，它六只肢体中的四肢分别固定住男生的手足，开始用另外的手爪撕扯男生的脖颈与前胸。 当士兵们打开铁笼，用火力逼退这只发育不良的嵌合兽时，陆明过人的视觉分明看到，不断后退的嵌合兽的爪子上捏着一根连着血肉的肋骨，在不舍地咀嚼。 陆明看着医疗人员将惨叫声逐渐微弱的男生抬出去，想起测试开始前艾晓琳说得那些话—— “……医护人员未必能救下你们。当然，如果你死在这，你的家庭会得到一笔堡垒币分作为抚恤，此后，你的家庭每年还可以额外领取一笔年币。持续五年。” “第四个问题，堡垒币和年币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旧世界的钱，”艾晓琳一面在平板上记录刚刚的战斗结果，一面解释： “堡垒币是各个堡垒城市都认的通用货币，是一种……特殊的硬通货。年币是堡垒都市自己的内部货币，有使用期限，用于堡垒都市的内循环，刺激消费。对非战斗人员，也就是机师与士兵之外的平民而言，年币甚至可能币堡垒币更好使一些。” 陆明点了点头。 他看着下一个准备进笼子的新生。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十七八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 她尽量面无表情地检查着身上的装备，努力不去看笼子里正在咀嚼前一个男生血肉的嵌合兽。 只是她脸上抖动的肌肉和有些颤抖的双腿出卖了她。 “最后一个问题，”陆明说道：“为什么这届新生，以及我进城以来看到的机师，女性都很多？” 这个问题陆明早就想问了。 军人，战士，消防员，护林员……所有直面危险，且对体能和战斗素养有要求的职业，从来都是男人的主场。 这不涉及任何性别歧视，而是纯粹的工作效能导向——雄性灵长目，天然在这些工作有着雌性无可比拟的优势。 速度，力量，反应，意志甚至好战性全都更高，那是镌刻进人类基因的分工方式。 但陆明发现，从他进入堡垒之门开始，到学院门口，再到第一训练场，目光所及的所有机师和士兵，男女比例都十分均衡。 他又回忆了一下，才发现就连车队里的男女比例也接近六比四，女性战士达到四成。 这不正常。 “那是因为……” 艾晓琳放下平板电脑，双手交叠在身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踏进铁笼的女生，平静地说道： “堡垒都市建立之初，经历过一场惨烈的防御战。那场战斗中，能战的男人几乎死绝。” “你没发现吗？士兵与守卫中，男性大多是二十岁上下的战士，中年和壮年者很少。” “所以堡垒都市现在的军事力量中，男女数量持平，甚至可能还稍微多一点。” 陆明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和艾晓琳一齐看向铁笼中的女生。 女生放下头盔上的目镜，深呼吸一下，半蹲身体。 “喝——！” 她看着前方爬来的狰狞怪兽，从胸腔中爆发出一声有些颤音的呐喊，举起了枪。 第50章 改变命运的人类与个人 又一场试炼结束了。 陆明与艾晓琳沉默着看完了一整场战斗。 如果说陆明的试炼是对怪兽的碾压，那么这一场女生与嵌合兽的战斗则称得上是决死的厮杀。 “咣当！” 随着笼门被打开，那名女生被医疗人员手忙脚乱地拖出了笼子。 她并没有死，但身上多了数处恐怖的伤口，一只手臂鲜血淋漓，只不过陆明看来，她的所有骨骼与跟腱全都完好，只算得上皮肉伤。 三名医护人员都按不住她，高挑的女生在疯狂挣扎，声嘶力竭地怒吼。 刚刚，她就是在这种状态下绝地反击，在已被怪兽按倒在地的瞬间，将ar步枪顶在嵌合兽的腹部疯狂射击，再将手雷塞进了怪兽的嘴里，用力按进去。 “啊啊啊啊啊——！杀了你，杀了你！！！”女生的嗓子已经被喊破音，发出难听的嘶吼，直到到一名医疗人员将一针镇定剂推进她的颈部，她才停止了狂乱的打闹，昏昏睡去。 “挺好，”陆明点了点头，评价道：“女狂战士啊。” “在外面，只有她这样的才有机会从怪兽嘴里逃走。人类遇袭三种反应，战，逃，僵，最难的不是选择战或逃，而是在那一点时间窗口里从被恐惧的僵直状态中恢复过来，哪怕陷入极端恐惧导致的非理智狂乱，也比等死强。” 艾晓琳看了看他，叹息道：“我还怕你觉得我们的测试冷血，看来这些场面你在外面见得多了。” “另外，现在看来，你的评分应该是这届新生里最高的。而你的表现，历届新生中无出其右。” 艾晓琳低头在平板电脑上点了点，又抬头看了看陆明，才发现他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自己这边。 这个高大的少年正眯着眼睛看向第一训练场的入口处。 那里，一个穿着学院制服的高年级生，正步履匆匆地走向外面。 一面走，那学生还一面回头，好像不经意地看向陆明的位置。 当他看到陆明微笑着看向他，甚至对他微微点头时，他吓得一个激灵，低下头，急匆匆小跑了出去。 艾晓琳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她已经大致明白，陆明的心态、心性、心志，都绝不是这些新生甚至学院内绝大多数学生可比的。 他更像是一个成熟的灵魂，被锁在少年健壮的身体里。从他对待方寒茉的态度，和与自己交谈时的轻松口吻都可以看出来。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强大，自己的战略意义与价值。 所以，艾晓琳将那些要说出口的试炼排名第一的新生的特权与优质物质条件都咽了回去。 那些本就是他应得的，他也不会有什么喜悦的反应。 倒是那些势力属于市政厅的公子哥们，不要再不开眼了。 艾晓琳心下叹息。 以前，在这方面，她和方寒茉一样，更愿意从大局观考虑问题。 在陆明出现之前，她们厌恶特权阶层，但那些人再飞扬跋扈，他们的家族成员也会成为机师，而身为既得利益集团的成员，他们更有动力保护这座城市。 只不过，现在……面容温婉的女教官再次看了陆明一眼。 这个少年……不，男人的出现，似乎让一切都不同了。 被陆明放倒的那两头大小巨兽，它们如山的尸骸，分量有多重？ 远比陆明知道的更重！ 巨兽降临的三年后，人类龟缩在一座座堡垒城市中，以堡垒都市为例，军方守城，市政厅治城，既得利益者满足而跋扈，人们生活在恐惧与匮乏中，却依旧对得到庇护心怀感恩。 似乎所有人都该对现状满意，只要一座座堡垒城市依旧安全，一扇扇庇护之门依旧坚固，人类便可以将世界拱手相让。 仿佛一个个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 但现在，有一头连核武器都无法奈何的泰坦巨兽，倒在了这个少年的脚下。 那么，如果将李尔，林登辉之流与这个少年同时放在天平的两端，那更重要？ 答案毋庸置疑。陆明的分量，比一切既得利益者、特权阶级的血脉都要重要一万倍。 在掌握大量军事资产、天然具有扩张性的堡垒都市军方看来，甚至以更加广阔的大局观视野来看。 陆明身后，有一头又一头巨兽的尸体。 而他的身前，有一条前所未有的新路。 属于全人类的、逆转种族命运的解放之路。 但荒诞的是，在不同的立场，这个问题的答案真的会各有不同。 在市政厅的权贵们看来，陆明只会是牵扯进李尔之死的不稳定因素，是堡垒城市外的一个贱民，一只力气大一点，天赋有一点的虫子。 在他们眼里，打破现状，为全人类争取更大的利益并不重要。消灭一切影响他们占据优势地位的不稳定因素才重要。 “只希望某些养尊处优的人，能把真正重要的事情想清楚……”艾晓琳一面想着，一面看向训练场的一角。 那里，有一只不断闪烁红光的监控摄像头，正在将这次试炼的一切进行着直播。 …… 穿着高年级校服的男生走出第一训练场，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便向着旁边一个角落跑去。 他拐过那角落，便看到林登辉和瘦小的的跟班正在等他。 林登辉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旁边的跟班帮腔道：“李二狗，说说吧，怎么个情况？” “林……林少，那个新生真的很强，他……他简直就是怪物，他徒手就杀掉了一只怪兽！！” 名叫李二狗的学生面露惊悸，如实讲述了刚才看到的一切。 随着他的讲述，林登辉的嘴角有些不受控制的抽搐，本就阴鸷的面相愈加难看。 良久，听完了李二狗的讲述，林登辉点了点头，说道；“嗯……你就以后跟着我。” 李二狗狂喜！ “谢林少！” 他大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他早就羡慕林登辉等人跟在李尔身后吃香喝辣，在资源不算丰富的堡垒都市花天酒地的日子。而从今天开始，只要自己跟着他，不但当下受益，毕业后更有可能进入市政厅，再不济也可以努努力，成为达官显贵们的手套，做个商人，他一定能从北区搬到南区！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瞥了林登辉一眼。 别的学生或许不清楚，但熟读《厚黑学》、《妖孽人生学》、《自如学》的他心智成熟远超其他学生，对各种信息搜集十分了得，他很清楚，眼前这个耀武扬威的林少，本身也是北区出身，但据说他有一个妖艳狐媚、美若天仙的老娘，才攀上了市政厅的贵人。 可惜，自己家老娘卧病在床，又没有个姐姐妹妹什么的。 无论如何，这是他改变命运的开始！ …… 林登辉并没有对这个新收的小弟太过关注，他在思考他自己层面的事。 他刚刚得知，李尔已经死了。 林登辉将烟头随意弹飞，阴鸷的脸上带上了一丝迷茫，也说不上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一方面，他对飞扬跋扈，从来都看不起自己的李尔有着天然的畏惧与嫉恨，但另一方面，他又长期仰仗对方的施舍，借李尔的势谋取利益。 李尔的死，对李家无异于一次重创，尽管李尔还有一个性格迥异的哥哥，但无论如何，他的义父，李尔的生父定然大怒，对探索队追责到底。 那就不是他林登辉要考虑的问题了，而是市政厅一派与军方的过招。 只是，那个在他眼前杀掉小弟的难民，当时也在那辆车上，而他甚至接替了李尔，驾驶了信念。 其他消息，林登辉并不清楚，他不知道那个难民驾驶信念做什么，更不清楚那个难民与李尔的死有没有关系。 只是无论如何，那个贱民都完了。 仅凭他能够驾驶了信念这一条就够了。 那本是市政厅想尽办法内定给李尔的机甲，是市政厅插手军方事务的关键。 从那个难民碰触信念那一刻开始，他就死定了！！ “你死定了……贱民。”李登辉喃喃自语，他身上的阴沉气息更加明显，身边的两条狗腿全都不敢作声。 “走。”他冷哼一声，向校门口走去。 他这样的子弟，上不上课没人会管。 他要回家，问问自己老娘的意见，好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才能利益最大化，在李家站稳脚跟，甚至更进一步。 第51章 贵人的狗，战士的心(上) …… 堡垒都市第一机甲军事学院深处。 一栋外墙漆黑、机甲巡视、戒备森严的建筑内部，某层。 与外部森严的情况不同，这一整层都被打通为一间巨大豪华的会议室。 会议室内铺着昂贵厚重的地毯，房间中央宽大的会议桌旁，几个人正在看着前方大屏幕的画面。 画面上先是实时直播了本届新生入学试炼中的一部分。 画面放大，镜头中，陆明像拎起小鸡仔一般抓起灰魔的头颅，扣住，撕开，将其屠宰。 紧接着，画面转换到了另一个场景，那是之前探索队作战的情形。 从兽群的突击，温迪戈出场，然后是陆明操纵信念迎击。 画面来自某个战士的制式头戴摄像设备，清晰度尚可。 那名战士所处的视角恰好在一辆装甲车的副驾驶，透过前车窗，摄像机清楚地拍摄到，在午后的阳光下，高大的少年握拳，挥出。 随后，信念将高大的温迪戈一拳砸飞。 紧接着画面再次转换了拍摄镜头，车队正在高速行驶，而红蓝相间的机甲蹲踞在装甲运输车上，手持巨大的融合炮向着天空中的巨兽开炮。 画面继续转换，有些图像清晰稳定，有些则晃动且模糊，很明显，整段视频并不来自一个摄像头。而是探索小队的每一位队员的头戴设备记录下的战斗画面经过筛选、拼接而成。 画面呈现的主要内容，则是陆明驾驶信念战斗时的场景。 这些镜头剪辑很粗糙，看得出是紧急拼凑的，一切以信息的准确、清晰呈现为首要目的。 直到最终，摄像内容定格在了一个画面。 那是信念高高跃起，巨大的机甲如同非人的天使，从高空坠下，战斧劈开如山巨兽的头颅。 …… 画面定格。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只听得到与会者们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会议桌后的主要位置，一个身材高大、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人敲了敲桌面，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个人的入学，没有任何商量。我会安排艾教官亲自负责他的所有课程指导。” 会议室内，其他校董面面相觑，频频点头。 只有一个穿着市政厅中层官员制服、有些发福的男人左瞧瞧，右瞧瞧，面色极度难看起来。 他在心中暗骂不已，李部长这是给了自己个什么活儿？！ 他知道有难度，但不知道难度大到这种程度！ 当他得到李部长的消息，要求他来调查李尔的死，并且阻止信念的新驾驶员入学时，他实际上已经隐约意识到这件事的蹊跷。 李家大公子在探索作战中阵亡，但他的机甲却被一个难民使用，成为关键战力，保护车队回来？ 扯淡！ 整件事都透着诡异与阴谋的味道。 他当然不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难民能驾驶信念带领车队突出重围这种鬼话，这已经完全有悖于常识。他只当是军方一派伺机除掉市政厅安排的钉子。 他震惊于军方的果断与狠辣，认为自己的任务是借阻止那个所谓难民入学，为市政厅参与调查打开突破口。 但现在，他看到的一切已经超乎了他的认识。 虽然他属于市政厅，在巨兽降临前就为那些掌握权力的贵人服务，但他对这个时代巨兽的强大，以及机甲的力量有明确的认识。 怎么可能有人驾驶一台机甲做到那种事？！ 那样的战斗，绝不是一个正常驾驶员能做到的！ 那种战斗，让他想到了那个来自渤海基地的传说——那些机甲实际上都曾是活着的外星人，他们有着巨人的体魄与超越碳基生物想象的力量，人类驾驶员实际上完全无法发挥出他们的真实战斗力。 即使是最优秀的机师，也只能让机甲正常行动，接近一个放大的人类。 但现在，似乎有一个来自堡垒都市之外的人，发挥出了那种力量。 而他现在的任务，是把那个人赶出学院，甚至堡垒都市。 “这我怎么做得到啊？！”有些发福的男人有些崩溃。 但说一千道一万，该干的事就得干，如果不干，他知道掌握权力的贵人们的手段，他恐怕会生不如死。 “艾……艾校长，市政厅尊重您在机师培训领域长期以来的贡献，但是这个难民……他似乎与李尔的死有关。您看能否暂缓他的入学两天，让治安员们做一个调查？” 发福的男人有些艰难地说。 言下之意，这人身上背着事儿呢，您看要不先缓缓？ 只要他入学的事情有缓，就有操作的空间。 听到他的话，老校长的目光慢慢转向他。 发福男人的心跳逐渐开始加速，冷汗开始冒了出来。 那种感觉，仿佛被一只老迈的狮子盯上。 这位校长，曾经是帝国中部地区的一位实权中将。面对他直接散发出的威压，男人倍感压力。 越是他们这些在权力场中谋食谋利的生物，越是畏惧这种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 “你有证据？可以证明李尔是他杀的？”老校长眯起眼睛。 “不，目前没有……但无论怎么说，李尔死了，他回来了，而且他还成了信念的新任驾驶员。老校长啊，您也知道，信念这台机甲，乃至之后的整个系列型号，都是通过欧罗巴那边的斡旋才让渤海基地得到完整资料的，它基本是的内定给李家的……” “你这个蠢货！不，你们这些蠢货！” 白发的老人勃然大怒。他的气息如烈火般燃烧，如同一头暴怒的老狮子。 “他干掉了奇美拉！你瞎吗？” 发福的男人瞬间噤若寒蝉。 老校长依旧愤怒，说话嗓门极大，字字如落锤： “谁能做到这一点？谁能驾驶一台机甲就做到这一点？？他解放了a市！而现在的a市就是一个巨大的宝藏，假以时日，那就是一座可以重新注入人口的城市，是人类重新夺回的大地的前哨站！” “在这样前无古人的功绩面前，你跟我谈李家？你敢跟我谈李家，谈你们那些权力贵人的龌龊算计？！” “三年来，巨兽们占据城市，中型巨兽与小型怪兽们形成生态，龟缩在堡垒城市里的人类似乎可以偏安一隅。” “但你们别忘了，这不是常态！人类终究要打出去！我们不能容忍自己的种族在这种龟缩中萎缩、灭亡！ “我们需要战士！这个孩子这样的，真正的战士！超越时代，有着为人类打开局面能力的战士！” 第52章 真正的星空下(下) …… “我们需要他这样真正的战士！超越时代，有着为人类打开局面能力的战士！” 说到最后，老校长的声音已经近乎咆哮，声震会议室。 发福的男人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中暗自叫苦。但他还是抬头看了一眼老校长，硬着头皮说道： “您……您息怒，您说的这些，我一个小吏，哪听得懂啊……但即使不提李公子之死这一茬儿，他可也已经杀了两个人了，让这样的人入学，您放心吗？” 老人冷哼一声，说道：“你别想混淆视听，我已经查清楚了，他杀的那两个人中，一个人是食人者，我们的原则是不允许食人者进入城市。虽然文明之门的集市中不乏食人者，但他们不能滞留，也不能与我们一同生活。” “陆明做的事，恰好符合我们的要求。” “另一个，校内的那个学生，是先对他动手的。”老校长指点了一下巨大的屏幕，那里正在循环播放陆明刚刚手撕灰魔的画面。“再说了，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奔着杀人去的。这孩子充其量是力气大了点，不好控制罢了。” 发福的男人心中暗骂。 这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偏袒了。同样是你的学生，一个随手杀人就是失手，一个当场被踹成两截，就是活该？ 但他不准备再争辩什么，而是干脆的一低头，不再说话，败下阵来。 他确实属于市政厅，但他与面前这位校长的级别和资历差的太远。该做的他都做了，一个月两千年币，他玩什么命啊。 况且，那被踹死的学生，本就是李家的狗腿子，平时不说是欺男霸女，也可以说是助纣为虐，只是在学院范围内不敢杀人，否则，那健壮男生手里人命都该有几条了。 这样的狗奴才，死了也就死了。 但自称“小吏”的发福男人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抬起头，直视着老校长的双眼，声音有些发虚，但还是尽力强硬起语气说道： “但他绝对不能进入苏氏书院！绝对不行！” 老人的嘴角挂上了一抹讥笑：“哼，你们这些贵人与欧罗巴的财团勾结，设立的所谓培养未来新世界秩序领袖的书院，你当我稀罕？” “滚！” 发福的男人脸色也难看起来。 这个脾气出了名的火爆的艾校长实在太不把他放在眼里，说话实在是太一针见血，太难听了些。 丝毫不顾及他背后的李家，甚至所有市政厅贵人们的体面。 “哼！”男人也站起身，匆忙离去。 随着会议室大门的关闭，房间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几位不同年级的校董再次面面相觑，看向一言不发的老校长，一时间不敢说话。 他们虽然是名义上的校董，实际上也只是堡垒都市各行业的一些商人，是军方家族的手套，在艾校长面前，他们的处境也像刚刚那个市政厅中层面对李家时一般，卑微且听话。 “都出去吧。”老人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几人依言退下。 老人定定地看着大屏幕上信念与奇美拉交战的一幕，缓缓吐出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 堡垒都市的建造不是没有代价的。 从一座山腹中的巨大防核工事，扩建成这座庞大的山中之城，它的再建造花费了天量的资金，使用了机甲的技术。 这些金钱与技术，都来自那些欧罗巴家族。 这就形成了细思恐极的债权关系。 经过重重斡旋与谈判，以及堡垒都市在守城之战中表现出的不屈，最终，在军方的努力下，这座城市最终保留了自己的主权。 但代价，则是在机甲学院中设立一个院中之院。 其中就读的，都是市政厅贵人们的后代。 他们在机甲学院中享有特权，可以随意调取所有教学资源和机密资料，而不受整个学院系统的约束； 他们有着机甲学院普通学生们所没有的优渥物质待遇； 他们的的所学，所交，无不与欧罗巴的堡垒都市，欧罗巴那些自诩世界主人、新秩序之王的家族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甚至，被他们从学院中划出去的那块土地，都不允许普通学生进入。 “你们以为我稀罕把陆明这么稀有的人才送进去？！你们这些卖国贼……等着，咱们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老人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喃喃自语。 会议室中已经没有其他人，他的声音也并不愤怒，而是带着一股决绝的冷意。 良久，老校长拿起手边的平板电脑，拨通了一个视频电话。 响了几声后，视频被接通，对面是一个面相儒雅的老人。 “老方，那个学生入学的事定下来了。市政厅那边我挡下了。”老校长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沉稳与爽朗。” “好，”被称呼为‘老方’的老人穿着军装，身姿不像老校长一般高大，却同样挺拔。他正行走在一台台机甲中间，似乎在检阅检查，同时说道：“一个能迅速驾驭信念、干掉王者级温迪戈的‘领袖级’，一个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击败泰坦级巨兽的人才，已经属于战略资源的范畴了。我们绝不能让市政厅对他不利。” 老校长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一个问题。 “老方，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说。” “不久前，我收到了渤海基地共享的一条信息。那条信息，是有关机甲的那个文明的现状及推测的。” “其中有一些推测，让我感到很不安……” “老方，那个遥远而古老的文明的覆灭……真的是因为它们一步不退，不肯抛弃母星逃走吗？” “如果是，那么我们的决定……我们与其他堡垒城市的联合，反攻计划，会不会带来更糟糕的后果？” 面对代表市政厅的官员，高大的老校长声如雄狮，一步不退。 但此刻，面对自己的老友，他吐露了内心深处的不安。 “我们的决策……会不会把人类仅剩的种子带入绝境？毕竟，机甲的文明……他们如此强大，古老，他们的个体几乎是不死的，可他们却很有可能被完全灭绝……” 视频另一端的老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挥手屏退左右，而后认真地说道： “老东西，你记住。” “无论是人类史，还是宇宙文明史，我都相信，没有任何一个文明是因为反抗覆灭的。” “甚至据我所知，那个文明并没有完全覆灭，那些与神明一般、寿命没有极限的钢铁巨人，鼎盛时期在宇宙中拥有数以千计的殖民地。” “那些殖民地不可能全部毁灭！相反，如果不反抗，他们只会迎来更彻底的灭绝。” “我更愿意相信，正是那个文明的全力战斗，才保全了它们远在星球之外的子民，也才让我们有了负隅顽抗的机会。” “它们消耗了巨兽文明的主力，人类才得以苟延残喘。” 说完这些话，身着军装的老人语气稍缓，继续说道： “渤海基地不断给我们同步最新消息，不是为了动摇我们的意志，而是为了让我们更加全面地掌握那个文明的遗产，不打无准备之仗。” “过几天，我会受邀去渤海基地。” “他们说，基地的最核心，那个‘独眼巨人’的尸骸，有了苏醒的迹象。” 因此，基地邀请了附近的三座堡垒城市的一部分人前去，与那位外星科学家直接对话。” “到时候，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好。”老校长缓缓点头。 那个传说中已经死去，却依旧在为人类提供知识的“独眼巨人”，是渤海基地得以建立的核心。 它与外界的沟通并不稳定，有人说它已经死了，也有人说它处于生死的夹缝中，只能在少数时间传递出信息。 而正是它断断续续传递出的知识，为人类带来了机甲技术，以及量产机甲的关键参数。 老校长挂断了视频电话，站起身，看向窗外。 堡垒都市的穹顶正模拟着外界的夜空，星辰闪烁。 老人看着虚假的天穹，自言自语： “我们有没有机会，回到真正的星空下？” …… 堡垒都市之外，真正的夜空中，群星璀璨。 星河之下，a市边缘。 身着白衣的少女踽踽独行。 她赤身披着一件材质奇异的纯白蓑衣，唱着无人能听懂的歌。 赤脚踩在地上，一双玉足却没有任何伤口与瑕疵。 甚至她的整个人都带着新生儿特有的鲜嫩肌肤，仿佛从未经过任何风吹雨打。 她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在无人的大路上，无视了可能出现的一切危险，无论是来自怪兽的袭击，还是来自人类的猎捕。 整座城市中，怪兽，兽群乃至巨兽之间的厮杀依旧在继续。 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头全身披甲，形似巨大猩猩的怪兽一口咬断一只大型嵌合兽的脖子。 它转过头，生长着多个眼睛的面庞对准逐渐远去的少女。 它的眼珠动了动，向后退了几步，消失在楼宇间的黑暗中。 不只是这一只中型怪兽。实际上，a市所有怪兽都远离了她，她的行进路线上，甚至有两只搏杀的巨兽甚至忽然停手，伤口鲜血淋漓地彼此对峙。 而少女从它们之间走过，恍若未觉。 不过，终于还是有不开眼的生物拦在了她前进的路上。 当她缓缓漫步下一座高架桥时，三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呈三角形拦住了他。 男人们面容麻木，却并不是呆傻或迟滞，而是类似野生动物般毫无表情的僵硬面容。 只有他们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女孩，口水顺着嘴角淌下。 那不是人类看待同类的目光，而是动物看待食物的眼神。 少女停下脚步，也止住了歌声。 她环顾四周，笑了一下。 那笑容如花朵般明艳，让早已将灵魂出卖给兽性的食人者们都愣了一下，仿佛被阳光晃了神。 少女朱唇轻启：“你们……认识他吗？” “他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随着问话，少女缓缓她褪下纯白的蓑衣。 男人们的眼神都直了。 但很快，他们目光中饥饿、欲望与贪婪被恐惧取代。 几秒后，他们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盈满子夜的天空。 少女失望地摇了摇头，三只修长的血红色手臂缓缓收回她打开的胸腔，重新变成肋骨支撑住人形的皮肉，即使那些“肋骨”还残留着些许脑浆。 “你们也不认识他……”地上的蓑衣自行游动起来，爬上她的身躯，覆盖住关键部位。 少女站在血泊中出了一会儿神。 她忽然转过头，身躯依旧向前，脑袋却直接向后宣传160度，看向城市的一个方向。 那里，楼宇间漆黑的阴影里，有巨大的身影缓缓人立而起。 那身影的高度已经超过五十米，即使与奇美拉依旧相去甚远，但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中型巨兽十几米的身高。 它的目光遥遥看向少女。 “原来是你呀……”少女直直地站在原地，头颅向后，保持着普通人一眼看过去就毛骨悚然的样子，轻笑着说道：“你想成为这座城市的新主人？” “也可以呦~但是——” 她的声音逐渐异常，不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诡异的咕噜声与嘶吼，仿佛成百上千只野兽同时在低声吼叫。 那是巨兽的语言。 ——但是不要跟来，否则死路一条。 他是我的。 如千百野兽嘶吼的声音汇成一道震波，直直地扫过数公里的距离。 声音所过之处，万兽齐喑。 楼宇间高大的黑影先是一动不动。 但最终，它还是缓缓退后，消失在少女的视野里。 “这样就对了嘛……乖~” 少女声如银铃，带着笑意。她转过身，哼着歌，继续走向那座隐藏在山中的孤城。 “我的新王呵~~~~不，要，跑，哦。” 第53章 你去把那个陆明除掉 …… 堡垒都市，第一机甲军事学院，第一训练场内。 经过四个小时的捉对厮杀，本届新生的入学式终于结束。 除了陆明，共有24名新生成功击杀了怪兽，顺利入学。 其中，有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男生令人印象深刻，他以优秀的技巧与极强的心理素质完成了试炼，几乎没有受伤。 连陆明也必须承认，这个男生的表现十分优秀，如果他和对方的身体素质等同，未必能做到这么好。 但他没必要，因为他有统子哥。 一多半的人遭到了惨烈的淘汰，其中仅有数人被活着抬出笼子，而他们中大多数也只能说还有半口气。 而这24名新生中，有16人在击杀怪兽后只有轻伤或皮肉伤，另有6人是被横着抬出笼子的。 艾晓琳告诉陆明，那6名学生中仅有2人可以在伤愈后入学，另外4人落下了永久残疾。 “堡垒都市现在的医疗水平治不好他们吗？” 陆明靠在墙上，把玩着战术刀问道。 “也许可以，”艾晓琳在平板电脑上指点了几下，轻声说道：“但即使能够治好，他们的跟腱，肌肉甚至骨骼也都会留下受伤的痕迹。他们恢复得再好，也会影响他们驾驶机甲。” 她顿了顿，继续说：“但学院可以把他们培养成精锐士兵，只要他们愿意。精锐士兵的待遇也很不错，比堡垒都市绝大多数职业强得多，他们基本都会接受。” 陆明“嗯”了一声，他看到不远处，几个士兵关闭笼子，宣布试炼结束，而那些带伤挂彩的少年与青年们开始欢呼。 “有点像考上了名校。”陆明有些感慨，只不过这种“考试”着实有些残酷了。 “是啊……”艾晓琳轻声说道：“成为见习机师，就相当于一只脚迈进了这座城市的上层阶级，无论是通过军工一步步成为军方要员，还是被收买、收编到市政厅武装力量一系，都是是实实在在改变了命运。” 说完，她忍不住转头看了身边的高大少年一眼。 有半句话她没说——但你，直接跳过了这所有的步骤，因为你把一头泰坦巨兽踩在了脚下。 “跟我来吧，我去说两句，然后带你去宿舍。”艾晓琳起身走向学生们，并宣布他们已经获得了入学资格，成为见习机甲驾驶员， 新生们再次开始欢呼，有些人抱在一起，有些则暗暗抹泪。 紧接着，女教官再次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并依次宣布这17名学生的成绩——包括陆明。毋庸置疑的是，陆明的成绩是所有人中最高的。 没有人质疑，但陆明发现，刚刚那个男生不时瞥他几眼，目光中隐隐有些敌意。 他疑惑地扬了扬眉毛，没太在意。随后，艾晓琳解散了学生们，便陪着陆明走向宿舍区。 陆明落后艾晓琳半步，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女教官与方寒茉风格不同，但同样美好的窈窕背影。 走了两步，陆明忽然回头，看向已经散去的学生们。 那男生依旧在充满敌意地看着他的背影，目光躲避不及，直接与陆明四目相对。 对方慌忙躲开目光，匆忙离去。 …… 与此同时，机甲学院外，堡垒都市南区的一座会所内。 这是一间装潢华贵的包厢，房间内铺着厚厚的地毯，周围是巨大的真皮沙发。 房间内满是烟味，中央的矮桌上摆满被吃过的珍馐佳肴。 餐盘里有精致的甜点，各种诱人的肉食，甚至还有鱼。 在堡垒都市，河鲜海货是真正的稀罕物，是只有城外才能运来的好东西，普通平民没有任何可能吃到。 几个衣不蔽体的少女玉体横陈在地板上，沉沉睡去。 沙发上，林登辉深吸一口烟，让肺部充满尼古丁，随即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呼出废气。 他感到自己心头的郁结也被吐出了一些。 他试图站起来，但一夜的放纵让他有些头晕，于是索性继续瘫在沙发上。 他又拿起一根烟，还没点上，一个谄媚的声音响起：“林少，来。” 他偏过头，斜着眼看过去，李林立那写满讨好的脸孔就在旁边，伸手点着打火机凑过来。 林登辉满意地哼了一声，把嘴凑过去，点着了火。 此刻，李林立的内心充满了氤氲的醉意与尚未散去的兴奋。 投靠林登辉果然的对的！ 在机甲学院给这位林少递了消息后，对方便带着他来到南区这座他听都没听说过的高级会所，尽情享受了一番。 李林立得意地看了一眼地上那几个少女，也吸了一口烟。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开荤”，这样美丽的女孩，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虽然他成功进入了机甲学院，得到了正式生的待遇，但他家中有个卧病在床的老娘要花钱，他每个月的收入甚至偿还之前的高息贷款都捉襟见肘。甚至，即使没有家中的负担拖累，他也不可能享受今天这种生活。 这个时代，很多东西不再仅仅是用钱衡量，要看地位和出身的。 就比如他手中的这根烟，在北区，叼着一根烟走在街上，本身就是地位的象征。在任何一座堡垒城市，香烟都是硬通货。这位林少每天烟不离口，可不是其他随便谁能模仿得起的。 他又鄙夷地看了一眼同样趴在地上的瘦小男生，同为跟班，那个男生已经冲晕过去了。 “小李子啊……” “啊？诶。大哥您说。” 林登辉的话打断了李林立的走神，他慌忙坐正，向新认的大哥和主人点头应道。 “你去把那个陆明除掉。”林登辉大口抽着烟，在云雾中眯着眼睛说道。 “我？！” 李林立得意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那个难民装扮的高大少年把灰魔的脑袋拧下来的画面，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 李林立的表情瞬间如同哭丧：这种事，臣妾做不到啊！！！ 然而，看着林登辉在烟雾中那双带着阴狠与狰狞的双眸，李林立说不出一句话。 他忽然觉得，这跪来的荣华富贵，似乎也不那么容易消受。 …… 第54章 保护一下 …… 陆明和艾晓琳并肩走在学院的道路上。 路过的学生不时有人向艾晓琳问好，艾晓琳则笑着回应，像一位人缘很好、普普通通的漂亮女教师。 陆明有自己的时间感，他意识到已经即将凌晨，于是对身边的女教官问道： “我有个问题，为什么这次试炼安排在深夜？” “因为明天上午训练场有课程。”艾晓琳解释道：“往届生的课程安排十分紧凑，每一处训练场都被排满。” “还是那句话，今时不同往日，所有事物的优先级都被排列得十分清楚，不那么重要的人和事，要让位于重要的，重要的人和事，要让位于更重要的。” 陆明点头。 他们步行的速度并不算快，近乎漫步，在陆明眼里，从进入堡垒都市那一刻，就仿佛身处天堂，而现在漫步校园的感觉，更是十分舒适。 不用再担心藏身处被怪兽突袭，不再会因为被其他幸存者发现或跟踪而恼怒，也不用在看到那些人相食的惨剧。 但终究是不同。 这不是旧时代的青葱校园，而是人类苟延残喘时的备战之地。 两人转过一个路口，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宿舍楼，楼宇样式类似旧时代，只是楼层更低，每层楼的房间数量很少。 陆明下意识皱了皱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准备好与其他人住在这么近的距离。 好在，随着艾晓琳带他走上楼梯，推开三楼走廊深处一间房间的门，陆明发现，至少自己住的是单间，不必和来路不明的室友住在一起。 “身为见习机师——抱歉，我知道对于能干掉巨兽的你而言，这个称呼甚至有点冒犯——你拥有独立宿舍，每日免费供应三餐。你可能不清楚，堡垒都市内的大部分人每天都只吃两餐。” 陆明笑了笑，他走进房间，审视着自己的居所，随口回答道：“非常感谢。在a市，过得最好的幸存者也就是两天一餐，而且其中一部分人餐桌上的东西，也是人。”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居所，独立卫浴，阳台宽敞。 即使在前世，作为租房也是相当不错的房子。 堡垒都市的人工穹顶正缓缓从深夜变成清晨，人造阳光从阳台洒入房间，让这间干净房间里的一切显得温暖和煦。 陆明一时间有些出神，仿佛瞬间回到了上一世的普通一天。 客厅的一面墙边摆着一只双人沙发，他缓缓坐下，放松身体，慢慢吐出一口气。 “居住条件真好。”陆明轻声说。 他的眼角带着笑意，似乎完全放松了下来。 看到他的样子，艾晓琳也微笑了起来，她把一张卡递给陆明，说道： “拿好，这张卡片既是你的饭卡，也是你的门卡，食堂就是我们经过的那个圆顶建筑。属于见习机师的军饷，也就是年币，也会每月打进这张卡。毕业后，每一位机师还可以得到一笔对平民而言非常丰厚的堡垒币。” 陆明接过卡片，把玩着这张看起来简简单单的白卡，若有所思道：“这也是那些孩子欢呼的原因。看来成为见习机师的待遇已经很丰厚了。” “是的，”陆明对其他学生“孩子”的称谓在艾晓琳的脑海里闪烁了一下，让她感到有些奇怪，但她没太在意，继续说道：“而且，每一届身为试炼排名第一的新生，都拥有专属一个人的特权。” “一方面，你每个月可以免费申请一定的多余物资，从日常用品到训练物资和装备都可以，你也可以选择把这些物资兑换成年币； “另一方面，你有权随意查阅学院图书馆的资料，这是见习机师没有的待遇，那些资料只有正式机师和军方高层才能调阅，其他学生只有提前申请，并批准后才能查阅一部分。图书馆的入门凭证也是这张卡，当然，还要核实你的身份。” 陆明缓缓点头，说道：“这个时代的知识不再是开放和廉价的。” “当然。”艾晓琳说道：“那些知识昂贵且无法被货币购买，它只属于达到一定阶层的人。” 她顿了顿，强调道：“成为见习机师，就是一只脚迈进了这个门槛，而成为正式机师，才算走进这扇门。” 陆明“嗯”了一声，随即笑着看向艾晓琳，轻声说道：“谢谢你，艾教官。你去忙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艾晓琳点了点头，很自然地想要退后一步转身离开。 她随即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间将陆明当作某个上位者对待。 一瞬间，她甚至有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然而，陆明与她交谈的神态、语气甚至话语速度，都如同一位运筹帷幄的，年长的上位者。 这让她感到有些无措。 不过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补充道：“好，今天有一天休息时间，大部分学生会整理宿舍，熟悉环境，也可以去训练场观摩高年级生的训练。明天上午八点，在第一训练场前的主楼上课，记得不要迟到。” 陆明笑着说好，又补充道：“可以去学院外转转吗？我想看看这座城市的样子。” “可以，你初来乍到，需要我或寒茉找个人陪同吗？”艾晓琳问道。 “不了，我想自己转转。” 艾晓琳不再多话，推门就要离开。 但她在门口顿了一下，回头补充道：“不要杀人。” “我尽量。” 气质温婉的女教官轻轻吐出一口气，还是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陆明暗自好笑。 以他的感知能力，完全能体会到艾晓琳叹气时的无奈。 无奈，就说明在“尽量”这个问题上，有商量。 如果他的安全遇到威胁，可以杀。 艾晓琳和方寒茉会在合理范围内为他处理。 陆明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此刻的他面无表情，哪有任何放松之态？ 他先是检查了一遍宿舍内的环境，确认通风口、地漏、镜子、马桶后面、床下、家具后等边边角角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再在门把手和门缝做好简易处理，能够在第一时间觉察有无人进入。 然后走到阳台边，打开阳台窗户，一跃而下。 他根本没打算睡觉。 …… 艾晓琳走出陆明的宿舍，一路走出走廊，不时有学生认出这位教官，礼让并问好。 也有学生疑惑地看向她走出的宿舍门，却没敢多说什么。 艾晓琳笑着和学生们打招呼，走出宿舍，直到走出百米外，才拿出手机，拨通方寒茉的电话，说道： “派个人，跟着你的天才机师，他要去市区转转。” “正常，”电话那头传来方寒茉性感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他肯定想要熟悉一下学院甚至堡垒都市的环境，没必要派人跟着吧？他知道我们对他没有恶意。” “有必要，”艾晓琳的声音透着无奈：“不是保护他，是保护别人。” 方寒茉：“……” 艾晓琳：“……” 良久，方寒茉叹了口气：“行。” 第55章 南区北区，怀璧匹夫 …… 堡垒都市第一军事学院，位于整个城市的最顶点，山中之山的最顶峰。 而想要从这里去位于山腰延伸到山脚的都市，则要经过一段盘山路。 此刻，陆明就在盘山路上穿行。 之所以说穿行，是因为他没有直接从路上走下去。 他是一层一层跃下盘山路的。 “碰！”穿着军靴的双足重重踏在地面。 低伏的身体缓缓直起，陆明面无表情地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四肢，心底对现在的身体素质很是满意。 这条盘山路水平距离差不多二百米，垂高目测八百米，坡度为斜面，自上而下多道弯，不过车流量似乎不大。 陆明每次全力一跃都有几十米，有时，他飞身跃起时，还能看到经过车辆中司机那惊恐的目光。 高大的少年此刻已经换了一身学院制服，这是他出校园之前去后勤处领的。 不得不说，修身的军装式制服穿在他将近一米八的身躯上十分惹眼，与他身为幸存者时那身刻意搞脏、灰扑扑的衣服截然不同。 陆明不太在乎这一幕是否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他连当众手撕灰魔的事儿都干得出来，怎么会在乎这个。 或者说，他正希望某些人能看到，少给他来添乱。 随着最后一声闷响，陆明终于到达了盘山路最后一级。 他转头看向一个方向。 盘山路开端的岗亭里，一个士兵双眼圆睁，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陆明向对方笑了笑，施施然走向前方的市区。 几分钟后，他就已经走在了堡垒都市南区的道路上。 “真是不可思议……”陆明低声自言自语。 不得不说，这座山中城市，或者说城市南区的面貌，着实出乎陆明的意料。 尽管在来时的运输车上，他已经浮光掠影地看到了城市的活力与人流，但南区在此基础上，更展现出了秩序井然，甚至不输于旧时代富人区的干净整洁。 南区的路面平整、干净，不时能看到清扫人员与小型自动清扫车经过，每隔千米，就有复杂整齐的路网系统从一条条贯穿城市南北的大路延伸下来。 而且，路面上经过的车辆不少，款式新颖，颇具科幻感。陆明甚至在车流中看到了一辆别摸我，一辆本茨。 陆明的眉毛缓缓挑起，在这个时代，开这两种已经没有对应车厂的车，大概像旧时代的超跑一样，是最有排面的事了。 街上行走的是衣着整洁、夹着公文包的男女，年纪都偏年轻。衣着光鲜的路人们看到身着学院制服、高大帅气的陆明，纷纷投来善意的目光，不少人主动打招呼，陆明则微笑着一一回应。 街边有许多商铺，有咖啡厅、饭店，甚至还有精品服装店、奢侈品店。 如果不是那些奢侈品店橱窗里摆着的东西——明显带有旧时代风格的电脑，鞋子，衣物——过于独特，陆明甚至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旧时代或前世的某条步行街，或富人区的街道。 他就这样漫步在街道上，走过三三两两轻声交谈、仪态大方的行人，走过咖啡馆外桌椅上闲聊的男女，走过红绿灯秩序井然的路口。 随着绕过一座建筑，陆明转头看向一个方向。 那是整个南区的中央，那里有几座建筑组成的建筑群，有着鲜明的巴洛克风格。 许多车流都是向那个方向行进，不时有身着制服的人结伴匆匆走向那里。 陆明的听觉宫殿中满是路人的声音，那些声音向他昭示了那建筑群的名字。 “快，一会儿的早会别迟到了。” “今天部长来市政厅吗？” “不清楚，好像部长家出事了……” 与陆明身上机甲学院学生的黑色制服不同，这些路人的制服上白下黑，他们大多夹着公文包。 “这就是市政厅……”陆明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未做停留，而是根据清晰的方向感走向北面。 走向北区的方向。 …… 南北区的分界，是一条奔腾流淌的河流。 河不算宽，水流湍急，陆明估计这本就是一条地下暗河，在城市建设中直接被当作景观建成了山中河流。 河上有多座桥梁，但桥梁两端都设有路卡。 陆明看到，车辆或行人从南区前往北区基本不会受到阻拦，但从北区到南区的入口不少都封着，少数开着的路卡前排起了长队。 陆明站在南区的桥边，看向北区。 与南区相比，北区的建筑，简直是一个个巨大的九龙城寨。 那些建筑如蛛网般林立加盖，层层错落。即使隔着一条河和数百米的距离，都能感觉到混乱与一种肮脏蓬勃的生机扑面而来。 陆明的脑海中响起艾晓琳不久前对新生们说过的话—— “……你们大多数居住在地城的南区，生活很舒适，就算有极少数北城区的孩子，你们入学的主要目的，也是希望自己或家人能够到南城区生活。” “原来如此……”陆明轻声说道。 他忽然一转头，看向一个方向。 那个路口，一个身影慌忙躲入旁边建筑中。 陆明笑了笑，转头走向路卡。 路卡的士兵未做任何阻拦便对他放行，陆明倒是转头问了一句： “城防军的驻地在哪？南区还是北区？” 士兵愣了一下，他看看陆明的制服，奇道：“都不在啊，在东面，南北大道的另一面，你不知道吗？” 陆明转头看了一眼城市东面那条贯穿南北的大道，进城时乘坐的运输车正是从那里经过的。 他点了点头，没有作答，转身离去。 他直觉城防军不会驻扎在南区，那明显是市政厅的地盘，又觉得他们不可能驻扎在混乱的北区，这个回答解答了他的疑惑。 …… 走在北区的道路上，陆明的听觉宫殿简直被塞满。 各色各样的声音充斥耳边，路人的大声喧哗，沿街摊贩的叫卖，摩肩接踵争执的声音与车喇叭声混在一起，嘈杂吵闹。 陆明的嘴角不知不觉勾起一丝笑意，这北区明显比整洁干净的南区多了一丝烟火气。 比起南区，北区更像山城，南区的建筑大多不高，秩序井然，路网平直，但南区每栋建筑的那些违建与扩建不谈，甚至总有路网从楼宇间穿过，虽然没有旧时代山城那些穿过空中的轻轨，但同样引人驻足。 而且北区的道路不算整洁，街面有些肮脏，街道两侧有不少摊贩售卖各种物品与食物，建筑下时常有垃圾堆砌。 这里的人不像南区衣着光鲜，且没有太多代步工具，很多人甚至面有菜色。 与南区不同，北区道路狭窄拥塞，人多车少，有车也开不起来。一些车辆招摇过市，喇叭按得像是不要钱，车上往往印着市政厅的样子。 陆明注意到，北区的治安员很多，几乎每个路口都有一两个，但大多在与旁人闲聊，懒散之极，不过倒是与人们相处融洽。 混乱拥挤的街道上，不时有扒手趁乱出手，也总有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过人群。或许是陆明身上整洁的制服过于惹眼，走过两条街，他发现自己又多了好几个尾巴。 而那些治安员几乎对此视而不见，路人也绝不会向他们求助。偶尔也有治安员追赶某些扒手，两人一追一逃，路人鸡飞狗跳。 陆明笑着看向这一切。 他对这座城市的格局、南北区情况大致有了了解。 南区集中着富人、富庶之家与权力贵人们，以及他们的中心，市政厅，更接近机甲学院，在城市内侧。 北区人多地少，生存环境拥挤，在城市外侧，更接近堡垒之门。 军方远离南北区，在东面驻扎，可以随时通过南北大道迅速前往南区，北区以及堡垒之门，进行各种应对。 他在脑海中规划了一下，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如果遇到各种情况，该如何最快到达军队驻地，或混入南区，都已经有了清晰的预案。他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会不会在学院内和南区遇到极端情况，但早做打算总是没错。 “好了。”高大的少年自言自语，伸了个懒腰。 他不打算再给身后那只跟了他很久的尾巴添乱，打算在前面转弯往回走，回到学院补觉了。 但转过前面的路口，陆明却皱了皱眉。 前方道旁一间商铺门口，不和谐的一幕格外扎眼。 一个穿着市政厅制服的肥硕男人，正在一个商铺前吼叫。 一个面容苍老的中年男人正弯着腰在男人面前，不停鞠躬。 肥硕男人转头一巴掌掴在苍老中年人的脸上。 中年人应声倒地。 路过的人只是看了一眼便过去了，有人面露不忍，有人提醒同伴不要多事。 旁边的商铺经营者探头看了看，也不敢多说什么。 陆明离得很远，却听得很清楚。 “老萧的店怎么……” “哪儿啊，不是老萧的事，是地上那个伙计，老徐。” “哦，那个老徐？” “是啊，他家的闺女出落得那么水灵，人家市政厅的人来上门定岗招聘，却不愿去……” “那哪是什么招聘啊，那是……那是……唉呀……这老徐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喽……” “行了，小点声，别让那位贵人听见。反正是这样了。” “可徐家闺女不是已经完成防卫军那边的训练了吗？这位低级市政员怎么敢……” “昨晚我听老张说，那闺女第一次出任务，出城去了……” “哎呀，那可坏了……这市政员估计是掐点过来……” “而且，徐家不是还有个十来岁的闺女……” “……畜生啊！” 低声的议论还在继续。 人群中，身着学院制服的高大的少年缓缓偏了偏头。 第56章 飞扬跋扈为哪般(上) …… 商铺门口，踢打还在继续。 穿着市政厅制服、身形肥硕的男人没有任何放过地上中年人的意思。 他恶狠狠地用力踹着中年人的肚子，在对方的痛呼声中叫骂着： “阳奉阴违的老东西！一会儿说你闺女是见习机甲驾驶员，一会儿说在哪家贵人的家里做保姆。保个屁！拖了老子两个月，耗时间是吧？让她能完成驻地的训练是吧！“ “你以为把你闺女送到防卫军，就能从我的手心里逃走？” “你们这些贱民，没权没势，就算有了那身皮，你以为老子就拿捏不了你了？！” “你们那个孩子，本来是李公子的囊中物，我告诉你，这次车队上，就有李公子！” 蜷缩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一直面露痛苦，任由穿着制服的男人踢打。 然而，在听到这句话后，他的脸色变了。 惶恐和绝望爬上了他的脸孔。 这个世界上，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他可以忍受折辱、殴打、咒骂，可以把自己的尊严放到地上摩擦，只为保护自己的孩子。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亲手将女儿推进了火坑。 “不……”男人终于出声，迎接他的，却是对准面门的重重一脚。 随着皮鞋底碾压在粗糙的面皮上，鲜血从他的鼻孔和眼眶迸裂出来。 看到这位蜷缩在地上、一直不吭一声的父亲终于有了反应，穿制服的肥硕男人更兴奋了，他继续狠踹着对方的面门，同时大声叫嚣：“实话告诉你，现在她已经是李公子的玩物，让贵人玩得两眼翻白了！” 但肥硕男人的心中，恨意燃烧得更加旺盛。 两个月前，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管理的这片贫民窟，竟然出落出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他早就打定主意，将她献给那位李公子，做自己向上爬的梯子。 可现在这样，虽然李公子依旧能得偿所愿，但没过他的手，他自然就没有半分好处。 想到这里，他心头发狠，踹得更加用力。 他甚至希望能把这个男人就这么打成重伤，甚至打死才好。 人群中，陆明偏着头看着这一切。 看着这有些熟悉的一幕。 有些已经很遥远，很遥远的记忆，慢慢回到他的脑海。 周围的一切仿佛变了模样，眼前的人逐渐和另一个身影重合在一起。 那是一条狭窄的，泛着鱼腥味的街道，是当地的一个海鲜市场。 人们在指指点点的围观，一个衣着寒酸的少年正躺在地上，任人踢打。 那些人仗着身上的一身皮，飞扬跋扈。 他甚至记得，那个试图过来劝说的老妇人，那个在对面摊位卖些海货的穷苦老人，被高大年轻的治安员拎起，一把扔出去。 后来，是遍体鳞伤的他扶着老人去了医院，而他一个月的收入，都成了老人的医药费。 他还记得老人脸上愧疚的神情。 也记得当天晚上，自己面对镜子时，那张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狰狞而愤怒的脸。 很多年后，他回到了那个已经改建得干净整洁的海鲜市场，那个被他整个买下经营权的地方。 在随行人员的前呼后拥中，他走到市场角落一个位置很差，无人的摊位前，站了很久。 对面的摊位也空着，那时的他已经离开了太多年，不知道那位慈祥的老太太去了哪里。 他不再是卖鱼的小陆，而是陆总。 是为那座城市贡献大量税收的优秀企业家。 曾经那个颐指气使的综合治安员，已经变成油腻的中年人，在他的面前点头哈腰。 而他什么都没有对那个治安员做。 现实不是爽文，即使是已经白手起家的他，某些事也做不得。况且，那时的他眼界与境遇早已与昔日天差地别，也就没有上演什么“想吃鱼”的戏码。 只是现在，这一刻，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空，眼前的一切却勾起了他多年以前的记忆。 陆明深吸一口气，就要上前。 忽然，有愤怒的呼喊声响起：“你们干什么！” 一个穿着作战服的短发中年男人从人群中出现，在穿制服的肥硕男人身后大叫。 陆明愣了一下，没往前去。他认出了那个穿作战服的人，正是他在运输车上简单交流过的小队长。 穿着市政厅制服的肥硕男人转过头，愣了一下，随即挂上了不阴不阳的假笑，说道：“呦，这不是张黄张大队长嘛，怎么，不在驻地，回这边看看老街坊来了？” 名叫张黄的队长暗暗叫苦。 今天是难得的休假，本来他打算去南区消费消费，可队里的小徐央求他这个做队长的回去路上帮她给家里的老父亲报个平安，因为她临时被安排了个跟踪保护的任务，自己暂时回不去。 小徐的任务他知道，就是方寒茉指挥官让他传达的。所以他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哪知道还没到小徐家，就看到老徐被人按在地上打。 他脑子一热，就喊出了声。 喊完他就后悔了。 尤其当他看到那个人转过身，看到那身市政厅的制服，正是这一片最大的负责人，李眉剑李片长。 张黄人都麻了。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张黄啊张黄，你人也老大不小，也不是小年轻了，你一个没权没势的老丘八，这是干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出来。 或许是身上这身防卫军制服给了他勇气。 又或者，是因为地上躺着的人是他中学时的同学。 看着眼前穿着制服的肥硕男人，张黄逐渐冷静了下来。 “李片长，您看这是干什么，老徐怎么惹到您了？小徐那可是防卫军的战士了，咱都是为堡垒都市出力的人，大水冲了龙王庙，您看……” “我呸！” 一口浓痰直接啐在了张黄那张堆笑的脸上。 “姓张的，怎么，自从当上个小队长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搬出这一片了也不回来看看爷爷我是吧？以为你光棍一个没有软肋就横了是吧？终于解脱了？不是你当初低三下四求我少收你点摊位费的时候了？你他妈也配跟我谈大水冲了龙王庙？！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是片长！是市政厅有正职的片长！你个臭丘八，就是给爷舔屁股的知道吗？你们出去打生打死，就是给老子服务的知道吗！你他妈……” 污言秽语如流水般从肥硕的李片长嘴里流泻而出，配合他狰狞的表情，一时间将张黄彻底镇住。 但实际上，李片长的心里十分冷静。 现在的形势并不好，他不敢真的对张黄如何，对方自此被选入防卫军，还成了小队长，已经和他没有了任何隶属关系。 但现在，他李片长的地头上，在他治下居民的围观中，他必须坚守住自己飞扬跋扈的形象，绝不能认怂。 而且他很早就摸清楚了张黄的性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个真怂货，这老小子对身上这身防卫军的皮珍惜得紧，绝不会为一个老徐闹出事端，和他死磕。 张黄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看着眼前破口大骂的片长，他感到一阵眩晕。 他从来不是什么胆略过人的战士，他能当上小队长，纯粹是因为在之前几次商队保护战与小型遭遇战里，他是少数死剩下的老兵。 他也不是什么在乎尊严的人，只是抓住机会小小地鱼跃龙门，成了防卫军一员。 可现在，一股血勇涌上了他的脑门。 一怒之下，他哆嗦着嘴唇，抬起手指着李片长，大叫道：“姓李的，我告诉你，你巴结的那个李少爷死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实话告诉你，徐家闺女已经有主了，人家陆明的背景比姓李的大得多！大到你祖宗八辈子的都惹不起！你个媚上欺下，盘剥百姓的狗东西，你谁也巴结不上了！等你的任期到了，我看你怎么在这片混！” 人群中，忽然被cue到的陆明眨了眨眼，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啥玩意？ 我啥背景啊？我咋不知道啊？ 还有什么玩意就有主了？什么闺女？ 人群中，李片长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忽然没了声。 被戳中内心深处恐惧的肥硕男人原地跳起老高，指着张黄小队长的鼻子，大吼道： “打他！给老子打他！打死他！” 人群边缘，三个治安员相互看了看，面面相觑。 他们本来是跟着李片长出来巡街的，看到这位顶头上司殴打老徐，也只是看着，既没管，也没帮忙。 可现在，面对一个穿着制服的防卫军小队长，让他们上？ 这……能打吗？ 要是真能打，李片长自己早就打了。 不能打啊，一打，真容易打出事儿来。打这么一个人没事，但不能打他身上的衣服。 那是防卫军的制服，是守护堡垒都市的核心力量。 看到治安员们不动，李片长急眼了，他大吼道：“别听他胡咧咧，这孙子充大头蒜呢，老子上头有人！李家！李少爷！李公子！李公子死了？你们都死绝了人家李公子也死不了！你们不打，明天我就让李公子收拾你们！” 治安员们互相对了对眼神，终于掏出甩棍，向张黄合围过去。 张黄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向后退了两步。 但最后，他没动。 他微微伏低身体，双手握拳，摆出格斗训练的姿势。 尽管他在当上小队长以前，没有一次对练不是被人按着打。 尽管他当上小队长后，也就只练枪，以各种理由拒绝对打。 但现在，看着三个逐渐逼近、年轻力壮的治安员，他还是缓缓摆出拳架。 他抿起嘴，下巴上微微发福的肥肉颤抖着，眼神逐渐坚毅，一言不发。 大不了不就是被揍一顿吗？ 忽然，他的眼神变了。 他放开拳架，一蹦三尺高，对着李片长的身后用力挥手，大喊：“陆公子！陆公子！” 陆公子？ 什么陆公子？谁啊？ 李片长皱着眉头下意识转头。 眼前，一只拳头迅速放大，填满了他的视野。 “碰！” 在围观者的惊呼声中，肥硕的李片长横着飞了出去。 陆明大踏步上前，迎向三个错愕的治安员，平静地说道： “公子个吉吧。给我闭嘴。 “你要是再这么喊我，我就把你挂到路灯上。” 第57章 飞扬跋扈为哪般(下) …… 陆明大踏步上前，平静道： “闭嘴。你再这么喊我，我就把你挂到路灯上。” 张黄果断闭嘴，并举起一只手，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姿势。 陆明那一拳留了力，否则足够把这位李片长的脑袋打炸开来。但即使如此，这位肥硕的男人也倒在地上左右翻滚，那一身象征权力的制服在污浊的地面上迅速滚得肮脏不堪。 “啊啊啊啊啊，好疼，好疼啊啊啊啊……打他，打死他，打死他！！！” 三个治安员再次面面相觑，他们本想上前，哪怕意思一下，招呼招呼这穿着机甲学院制服的小子，顺势把他赶走。 可陆明一眼扫过去，三个人立刻不敢动了。 高大少年的眼神带着彻骨的冷漠，仿佛下一刻就要拧下他们的脑袋。 加上刚刚那位城防军小队长那一声“陆公子”的称呼，三个人瞬间冷静了下来。 在这座城市，能被称为公子的，绝不是普通人家。 他们这些混口饭吃的治安员，没必要惹这种人物。 李片长此刻涕泪横流，鼻梁被打断的疼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且不止鼻梁，他感到整个面部都在剧痛，门牙都被打掉了，一只眼睛也睁不开。 疼痛、恐惧与羞耻一同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奋力挣扎起身，胡乱大吼：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那小子！有李公子在！你们……” “你的李公子死了。”陆明平静地说道。 他一步一步走到几秒钟前还飞扬跋扈的片长跟前，提高嗓门，用周围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 “那个李尔就是个孬种。他被怪兽宰了。 “他死之前惨叫了好久。我亲眼看到他对着怪兽说：‘不要杀我，救命，救命，只要不杀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的亲妈都可以给你们干……’ “可惜，怪兽可听不懂他说什么。他死无全尸。 “要我说，这样的孬种就该死。” “你相信这样的东西能保护这座城市里的人？”陆明环顾四周，再次提高音量：“你们，相信这样的废物能保护这座城市里的人？” 围观人群的交头接耳声陡然提高了起来。 “李尔是谁？难道是……” “就是李部长家的那位公子……把你弟弟腿打断那个。” “他死了？被怪兽杀了？死得好！” “不知道……但你看这位小哥，他穿的机甲学院的衣服，他说得大概没跑……” “可是那不也是学生吗，他怎么知道……” 人们议论纷纷。 姓李的片长嘴唇哆嗦，他按住冒血的鼻子，声嘶力竭地嘶吼：“你胡说！你tm胡说！你是谁？敢说吗！你是……” “我是谁？” 陆明乐了。 “我是让车队安全回来的人。” “我是保护了这座城市的人！” 陆明大言不惭道。 从某种意义上讲，保护了车队也算间接保护了城市的有生力量，陆明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陆明向前一步，走近这个刚刚还在对弱者施暴，现在却满目惊恐的肥硕男人，一把将他拎起来，提在空中。 体重超过二百斤的李片长像小鸡一样被高大的少年提起来，这种极富冲击性的画面引起周围人的一阵惊呼。 而在这惊呼声中，还夹杂着一个女孩的惊叫：“爸爸！” 陆明转头看了看，那条跟了他一路的小尾巴——一个穿着便装的漂亮短发女孩，刚刚靠近这边，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张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的美丽面孔，半天前，他曾拎着她的脖领子把她从鬼门关揪出来。 短发女兵用力挤出人群，飞速扑到刚刚从地上爬起的中年男人身边，用夹杂哭腔的声音询问发生了什么。 “没事闺女，没事……你快回家，快回去……” 陆明收回目光，没理会那边的情形。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没有感情的笑容，看着手里瑟瑟发抖的李片长，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清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你这种人。” “只要这身衣服还穿在你身上，你就能做得出你职权范围内最恶意，最跋扈、最嚣张的事情。 “你之所以这样做，并不真的因为这能带给你什么好处。那都是借口，是你给自己的理由。 “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你，能，这么做。 “当权柄交到你这种人的手中，哪怕只是针尖麦芒大的，小小的一点权力，你都要把它尽情施展在受你钳制的对象身上，看着对方在你面前变得为难、惊恐甚至敬畏，然后攫取你能攫取的最大的好处。 “这么做既不是因为你贪婪，也不是因为你邪恶，只是因为你可以。 “现在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做。” 陆明把惊恐的肥硕男人放回地上。 但下一刻，他的手便抓住了对方的一条胳膊。 然后用力一捏，一转。 “嘎巴！” “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是另一条胳膊。 不远处，刚刚还面露喜色的小队长张黄表情僵住了，地上的徐氏父女面露惊恐，相互扶起向后退去。在片长的嚎叫声与围观者惊恐的呼叫声中，陆明一下，一下地折断了他的四肢。然后把他像一团垃圾般丢在了地上。 这残忍的一幕震慑住了所有人，有人惊叫，有人后退，有人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陆明的手很稳，做完这一切后，他蹲下身，把头凑到男人耳边，在他撕心裂肺的痛叫声中说道： “我这么做，既不是因为我看不惯你的所作所为，也不是因为我喜欢伸张正义。更不是因为我和那对父女有什么关系。 “我这么做，是因为我能。 “因为我能像碾死一只虫子一样碾死你，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更美妙的是，会有人自觉出现在我的身后，为我打扫干净首尾。 “熟悉吗？ “这不就是你，你们，你们伺候的那些贵人最擅长的事吗？ “现在，该轮到你们被这样对待了。 “不要以为只有弱者才要守规矩。 “在不讲道理的世界里，总会有人比你们更不讲道理。 “你，现在，爬回去告诉那个死了儿子的部长。” “不要跑，我这就来找他玩。” 说这些话的时候，陆明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微笑，但他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感情。 仿佛有冰冷的怒焰在他的瞳孔深处燃烧不休。 …… 徐可扶起着还在颤抖的老父亲，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那个穿着制服的肥硕男人，那个殴打了自己父亲的片长，此刻正四肢扭曲地哀嚎着，像一只蛆虫一样在地上爬行。 张黄已经挤出人群，来到她身边，女兵抬头看向这个懈怠，好色，但人其实还行的队长，下意识想问该怎么办。 但她却发现队长正对着一个方向努嘴，冲着她挤眉弄眼。 年轻的女兵这才想起，她看向陆明刚才站着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 围观的人群正在散去，穿着学院制服的高大背影早已消失在人流中。 …… 同一时间，堡垒都市东面，防卫军驻地内，一座独立二层小楼。 “唰。” 浴室的门被拉开，氤氲的水雾中，一道曼妙的身影走出来。 方寒茉未着寸缕，在清晨略带凉意的空气中缓缓伸了个懒腰，风景美不胜收。 她长出一口气，仿佛呼出了一天一夜的疲惫。 女军官拢了拢头发，便走向摆着电脑的书桌。 白天的战斗、追逐，回城后带陆明去学院，又返回驻地连夜报到，作报告，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 但她不打算就这么休息，想要再回顾一下陆明的作战记录，想看看能不能学到些什么。 尽管她知道，自己几乎不可能像对方那样战斗，但多看两遍总有收获。 方寒茉的房间不像普通女生那般精致，与其说这是住所，不如说是一间小型工坊，房间里堆满了大量资料，各种电子设备，以及一架占地十平米的小型机甲整备台。 她的“狂战士”正以人形部署在整备台上，随时可以使用。 方寒茉走过准备台，正要走向书桌。 金属碰撞、齿轮转动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悚然转身，看到本应一动不动的“狂战士”机甲，竟然仿佛活过来一般，开始改变姿势！ 机甲从大字型的站立缓缓收回四肢，无视了锁住全身关节的设备锁，像个愤怒的人类一般双手握拳，仰天长啸！ 但狂战士并不是人类，只是机甲，没有方寒茉在里面，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可它依旧在无声地呼喊着。 “咯吱——” 随着细小的机关声响起，狂战士的面甲也首次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打开，其中既不是人类的面容，也不是机械设备，而是一张疤痕交错、牙齿锋利的面孔。 那是方寒茉从不示人的，狂战士的真容。 它有着美丽的湛蓝色机械瞳孔，那张脸却仿佛被无数刀斧撕碎，那嘴巴与其说是嘴，不如说是武装到牙齿的杀戮工具。 它，或者说“她”，就这么向着天花板的方向，向着天空发出怒吼般伫立了一会儿，便缓缓回到原来的姿势，连面甲也迅速合拢。 方寒茉保持着前进的姿势站在原地，良久，她用力挤了挤眼睛，再看过去。 这台与她朝夕相处的小型机甲依旧好好地吊在整备台上，如果不是各个关节锁位置有所移动，如果不是狂战士的身上有几处新鲜的蹭漆，她甚至会怀疑刚刚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赤身的女军官缓步上前，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狂战士的胸甲上。 仔细看，这台身高两米的机甲其实有着典型的女性轮廓。 但方寒茉知道，“她”原本并不是这样。 在那些梦境里——在她刚刚得到这台机甲，练习操纵它，与它的异星骨架进行桥接的时候，她曾经做过那些梦。 梦境很混乱，方寒茉只记得那是钢铁与机械组成的世界，而“狂战士”的原型，似乎被束缚、残害、扭曲、改造。 从“他”，被变成了“她”。 而她，是那个机械种族的第一位“女性”——由正常的个体被强行扭曲改造而来。 这种改造极大地强化了“她”的力量，却也不可逆地伤害了她的心智，让她成为了近乎疯狂的战士——这便是“狂战士”这一代号的由来。 这台机甲，本就是一台“原型”。 “我知道，我其实一直都知道，”方寒茉纤长的手指抚摸着狂战士坚实的胸甲：“无论生前还是现在，你一直都很愤怒。” “这种愤怒正是你的力量的来源。你的潜能丝毫不逊色于’信念‘。你本可以所向披靡。” “只是，身为你的驾驶员，我却不够愤怒，也就无法发挥出你的全部力量。” “但刚刚，那才是真正的你，对吗？” 女军官收回手，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狂战士”重新合拢的面甲，轻声说道： “有人与你远程共鸣了一瞬。无视距离，无视桥接，他连接上了你，点燃了你的火种。” “是愤怒。只有足够的愤怒，才能唤醒真正的你。” 高大的机甲低垂着头，仿佛与她四目相对，却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是谁……不，我猜得到是谁。只有他。” “我该问的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如此愤怒，甚至与你产生了共鸣？” “他因何愤怒？” 方寒茉的轻语回荡在无人的工坊中。 第58章 逐渐逼近的威胁 解决了那位跋扈的“片长”后，陆明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径自混入人群，走向远处，颇有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洒脱。 简直酷毙。 只有陆明自己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他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问题。 穿越以来，陆明一直谨慎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行动被激素和冲动左右，这是在兽群环伺的a城生存下去的重要法则。 得益于前世的一生跌宕，控制情绪对他而言并不难，但刚刚面对那个欺压百姓的市政厅小吏，他的感情还是有些不受控制的起伏。 怪兽或巨兽也会吃人，但那是它们的天性使然，对人类而言，它们是货真价实的非我族类。 可是在堡垒都市这座巨大的庇护所内，他却看到了另一种再熟悉不过的“吃人”。 那一瞬间，他出离了愤怒。 那是心灵深处的怒火，是对弱者的共情，是发自内心的共鸣。 或许是因为压抑得太久，那怒火如此清晰，以至于陆明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甚至突破了身体的束缚，喷薄而出。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似乎连接上了什么。 那种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在温迪戈的威压下连接上“信念”的那一刻。 下一秒，汹涌的记忆扑面而来。 这一次，场景不再是在开阔地，而是在一个封闭的实验室内。 “陆明”发现自己，或者说他持有的这段记忆的主人，被固定在特定的设备上，动弹不得。 这段记忆的拥有者状态并不好，“他”正被开膛破肚，在愤怒的吼叫与痛苦的嘶吼声中被活活拆碎，支离破碎，被去掉一些东西，再加进去，然后重新组合在一起。 仿佛有某种平静的意志被移除，换上了无边的怒火。 紧接着，场景变换，记忆的主人似乎在追杀某个高大的身影，又似乎在与多个钢铁巨人作战。 战斗，战斗，几乎无尽的战斗，这段记忆以一场痛苦的改造开始，而后，便是无休无止的杀戮。 有一瞬，陆明似乎看到了记忆主人的真容——从某个被“他”硬生生撕成碎片的机械巨人身体上反光的部分，陆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不是方寒茉的那台机甲吗？！” 战斗还在继续，无数个闪回片段，无数战斗与杀戮，直到最后，记忆的主人出现在了陆明曾经看到过的，机械巨人与无尽巨兽厮杀的战场上。 最终，这个拥有着与体型完全不符的强大力量的战士，在屠戮了无数巨兽后，力竭而亡，永远地倒下了。 ……陆明甩了甩头，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他面色如常地走过一个拐角，靠在墙边思索着。 “这是个问题……”他喃喃自语。 陆明在脑海中点开系统，果然在机甲库中看到了“信念”之外的第二台机甲——“狂战士”。 这台机甲也已经变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只要他愿意，现在可以立刻调动这台机甲，就像调用“信念”那样。 尽管他估计，因为距离较远，一些过于详细的指令可能无法执行，但要求这台小型机甲立即冲到他身边任他驱策应该是没问题的。 路明眉头微皱。 他知道，能够在这么远的距离共鸣一台机甲，恐怕是其他机师无法想象的能力，说出去足以让那些机师羡慕嫉妒得要死。 但这种不分时间场合的共鸣，很有可能会成为问题。 万一下次他再和人搏命厮杀时，情绪一激动再连上一台，那几秒钟的失神恐怕就是他的催命符了。 陆明思考了一会儿，发现自己面对这种近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暂时还真没有什么对策。 他按下思绪，暂时搁置这点担忧，扭头另一个方向走去。 经历过刚刚的事，陆明暂时没有了回去睡觉的心思。 事实证明，这座城市的安全只是相对的，人与人之间的恶意与欺压潜藏在各个角落。 这里也有人吃人的现象，只是没有外界那么直接。 况且，从他选择拍死李尔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敌人，敌人的身份还不低。 想到这里，陆明决定再去两个地方看看。毕竟，掌握信息永远不嫌多。 高大的少年起身，毫不犹豫地向着堡垒之门的方向走去。 …… 距离堡垒都市几十公里的山野间。 一处公路旁，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正在疯狂逃遁。 “怪物……怪物！穿着人皮的怪物！！！” 青年不顾一切地狂奔，尽管他的肺已经快要炸裂，尽管他的身体已经被荆棘和土石割出一道道口子，可他依旧在死命地跑着。 “二树，怎么了？”前方几十米的树丛后，一个中年男人直起身子，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族中后代，皱着眉头问道。 “三……三叔？”青年缓缓停步，他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飞奔了两里地，远离了设伏公路转角位置。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不出话。 “二树，怎么回事？”被称作三叔的健壮的中年男人走出灌木丛，他穿着灰扑扑的旧衣服，手里拎着一根树枝削成的长矛。 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地上的青年，皱眉问道：“怎么你自己回来了？你跟大哥、小龙和铁子不是去打野食了吗？难道那个车队又杀回来了？” 中年男人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自言自语道：“不可能，那些车队的眼里我们跟蚂蚁没什么区别，他们刚刚又打死好几个人，老张家那个孩子脑袋都被打碎了，短时间内没人敢再拦车，我不是也嘱咐你们如果是车队就别探头吗？到底怎么回事？” 地上的青年使劲呼吸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气，他带着哭腔说道：“不……不是车队，是……一个，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的，她……她……她不是人！” “白衣服的女的？”中年男人愣了一下。 他的目光越过地上的青年，愣愣地看着不远处，问道：“是她吗？” 青年悚然！ 他猛然回头。 一个穿着奇怪白色蓑衣的少女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偏着头看向他们。 “啊啊啊啊啊啊！！！”青年瞬间从地上蹦起来。 他狂叫着向前跑去，瞬间越过不知所措的中年男人，边跑边喊：“三叔快跑！她不是人！她是怪物！小龙、铁子还有我爸都……咕……” 他忽然叫不出声了。 他感到身体一轻，自己便迅速飞扑了出去。 等等，似乎不是飞扑。 随着视角的剧烈转换、天旋地转，青年明白了。 原来，飞出去的是自己的头啊。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隐约听见了三叔的惊叹：“好俊的小姑娘！” 而他最后看到的，同样是三叔原地飞起的头颅，与冲天的鲜血。 白衣的少女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只有她蓑衣下逐渐合拢的胸腔，证明了刚刚她确实瞬间杀死了两个人。 少女美艳的面庞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你们也一样，都不知道他的事。好没用啊。” “你们这个种族真的很奇怪。 “明明自以为发展出灿烂的文明，明明演化出了这么好的工具——”少女抬起双手，像是欣赏某种新奇的玩具一般，欣赏着自己纤长柔美的双手，继续低声说道： “我们那时候可没有这些，我们只有我们自己…… “可是你们的意识，你们的大脑却是一个个分开的，如一座座孤岛。 “你们的知识甚至没法通过记忆传承，简直不可理喻。 “这样的种族，怎么可能忤逆大地，踏入星空？怎么可能在那场战争中选择位置？ “无论是归顺祂还是对抗祂，你们都毫无胜算。 “不过幸好，我们来了。 “加入我们，我们会携带着你们的基因一起，继续那场永恒的战争。” 少女放下双手，在清晨的阳光中继续前行。 第59章 拿人，藤缠树，海参鲍鱼 …… 就在白衣少女继续走向太行山深处，陆明走向集市的同一时间。 堡垒都市南区。 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一栋占地颇大的别墅庄园内。 一位大人物的滔天怒火正在肆意燃烧。 如果是旧时代，这种既不像庄园般占地广阔也不像别墅般私密，又兼具二者特点的建筑，恐怕并不能彰显出居住者的尊贵，反而会让懂行的人暗暗嘲笑。 但在堡垒都市内，在用地紧张、寸土寸金的南区，占据数百平方米的花园，又有洋楼别墅的住处，是权力贵人身份的最好象征。 连在这栋建筑中服侍部长家的佣人都自觉高人一等，每次回到位于北区的狭小居所，走过那些贫民邻居身边时，都不自觉带上傲岸的神色。 但今天，每一个佣人、仆人、下人全都小心翼翼，不敢做错一件事，说错一句话。 仆人们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他们刚刚得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那位飞扬跋扈的李家二公子，死在了外出探索的任务中。 下人们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对这个平日里对他们肆意打骂、伤害甚至凌辱的少爷的死讯，他们既不敢表达出喜悦，也不配表达出悲痛。 只有小心翼翼，做好自己的事，尽量别出现在那位部长面前，才能不让部长的怒火烧到他们这些卑微的下人身上。 此刻，洋楼别墅的书房，不时传来一个男人暴怒的叫骂与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房间内装潢低调又不失华贵，实木装饰，地毯厚实。 但房间内几乎一片狼藉，那些名贵的字画、考究的雕塑、座钟以及瓷瓶几乎全被打砸成了碎片。 一个身材高大，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抄起桌上的一只名贵砚台，用力砸在墙上。 “啪！” 砚台整个摔得粉碎，房间内回荡着男人的怒骂：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我儿子，我苦命的小儿子！” 中年人一屁股坐在舒适昂贵的大班椅中，双手捂住脸，手指插进头发，一声不吭。 旁边的地毯上，一个衣着华贵，面容却有些刻薄的妇人正瘫在地上，已经哭晕了过去。一旁侍立的两位侍女慌忙把她扶起来，扶到椅子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晃动。 房间内除了中年人、贵妇、侍女，还有一个有些五十多岁，穿着三件套的消瘦的男人躬身站在一旁。 消瘦的男人抬眼偷看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用尽量平缓的声音低声劝道： “李部长，节哀，息怒。那个难民是防卫军保的人，而且这次行动的指挥方寒茉是方将军的独女，您一定不要冲动……” “我息你妈的怒！！！那是我儿子！儿子！！” 刚刚安静下来的李部长从大班椅上一跃而起，一巴掌拍在老男人的脸上。 消瘦的老男人哪禁得住这样一巴掌，他直接被扇倒在地，他一手捂脸，半天没爬起来。 但他心中却没有一丝恨意，只有扭曲的快意。 他刚刚得知，自己的独子，那个被安排在片长岗位上，本可以高枕无忧的儿子，被打断了四肢，躺在医院，像失心疯一般乱喊乱叫。 而打断他儿子四肢的，正是那个刚刚进入堡垒都市便成为第一机甲学院学生的难民！ “火再旺一点，再旺一点！我要那小子死！” 老男人心中暗恨，他索性爬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 “李部长，李部长！那个小子凶得很啊，我刚知道，我儿子刚刚也被他打断了四肢！” 李部长并不在乎这个沾亲带故的下属的儿子死活，但老男人的话明显激怒了他。 他目光阴沉，声音如受伤的野兽嘶吼： “反了天了！我儿子死了，死了！他的机甲，被别人开回来了！他连个全尸都没有！防卫军是干什么吃的！那个难民凭什么代替我儿子！” “他们一定是想干掉我儿子，扶这么个傀儡混淆视听！” “李逸！给我点人！把治安部的人全叫出来！现在就去机甲学院！我儿子的死跟那个难民脱不了干系！把他给我抓来！明天直接去堡垒法庭！我要告那个方寒茉！告倒方家！” “防卫军再嚣张，还能包庇凶手不成！” “如果今天厌胜回来了，让他直接开着机甲去学院！告诉他，他弟弟被人杀了！跟我去抓回凶手！” 李逸依然捂着刚刚被打的脸，躬身应是，心下了然。 他明白，自己这位部长并没有看起来这么愤怒。 虽然这个跟自己沾亲带故的顶头上司行为匪气十足，在堡垒都市建立的过程中仗着家族关系横征暴敛、欺上瞒下，打下偌大家业，但李部长毕竟是官宦世家出身，心思深沉冷静得很。 如果他真的暴怒，直接带人去防卫军驻地向这次行动的指挥，方寒茉发难，且不说能不能讨到好处，这种行为本身也并不占理。 李尔的死已经被定性为了牺牲，无论他的真实死因是什么，这种死是一种哀荣。 每一次对外探索都有人牺牲，有平民，有商人，有战士，凭什么部长之子就不能死？ 所以直接去找防卫军要说法，只会让李家，李家的大佛——李部长的父亲，担任市议员的李老爷子陷入被动。 但去捉拿一个难民，就很有说法了。 只要李部长抓住那个人，还不是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 到时候录下证据，人“不小心”死掉，到了法庭，主动权就在李家手里。 行政系统对军方的提防，是镌刻在官僚们天性中的，届时，胜利的天平必然倾斜到部长这边。 更重要的是，明年的堡垒都市议长换届，就能为李老爷子铺路，而方寒茉背后的方中将，则再无担任议长的可能。 要知道，那位方将军，本就是议长竞争的热门人选。一旦他上位成功，堡垒都市的对外扩展是不可避免的。届时，防卫军一系的权力必然大幅增长，市政厅贵人们的日子未必好过。 只有在换届的节骨眼把方家代表的军方一脉打压下去，市政厅贵人们在堡垒都市内的好日子才能过得更加红火。 而这一步棋的关键，就是接下来的抓捕。 李逸再次抬头，偷眼看去，只见李部长的脸上依旧满是怒容，可那双冰冷的眸子里哪还有半分哀痛？ 李逸心下感慨。 难怪人家四十出头就贵为部长，自己颠沛大半生，从旧时代到堡垒都市，五十多岁也只混成个幕僚。 家族助力是一方面，心够狠，能够利用任何情况创造有利条件，才是这些贵人们最强大的地方。 死个儿子怎么了？不是还有一个了吗？ 而且儿子死了可以再生，通往权力更上层的机会，却可能只有一次。 这么想着，李逸不敢怠慢，快步走出李部长的书房，通知治安部点齐人马。 不一会儿，浩浩荡荡的武装车队在别墅庄园外集结，李部长身着大氅，腰佩手枪，满脸煞气，大步流星走出庄园，上车下令： “出发！” 两辆装甲车开道，数十名配枪的治安员随行，李部长率部浩浩荡荡，冲向机甲学院。 …… 车队远去。 而在别墅一层，一扇窗户中。 一只保养精致、修长美丽的手缓缓放下窗帘。 房间内布置清雅，靠窗的躺椅上，一个身着旗袍、丰腴美艳的女人斜靠在椅子上，眼帘半阖。 她瞥了一眼旁边椅子上坐着的年轻男人，轻声说道： “登辉，这事儿你别掺合。” 女人的声音不似少女般清冽，却有着成熟女人特有的风致，尾音上翘，魅惑勾人。 不同于方寒茉声音那种天然的沙哑性感，这个女人的声线明显经过长久训练，每一句话似乎都有着若有若无的勾引意味。 椅子上的青年正是林登辉。 他毕恭毕敬地坐着，点头应是，只是那双足以让无知少女沦陷的双眼，在瞥向女人时，藏着一抹努力克制的欲火。 权力贵人们的家庭、家族关系之混乱，他再清楚不过，但对自己这个美艳动人却心机深沉的母亲，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现在的生活，全靠这个女人的恩赏，而他知道，真论亲情，她未必会顾念他多少。 纯粹是自己是她的血亲，更好使唤罢了。 女人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轻声说道： “这事儿里透着诡异，不太对劲。 “我不信防卫军真的会私自解决李尔。不是不敢，而是不会，堡垒都市因为两区格局和军政制衡才能保持平衡，发展和自保，防卫军贸然杀死李尔既不重要也不理智，而且后患无穷，在这个议长换届的节骨眼上完全是授人以柄。 “那只车队大概率是遇袭了，李尔很可能是死在了袭击中。 “那么那个难民扮演什么角色？真的只是个转移火力的替罪羊？” 女人环顾清雅的房间，低声自言自语： “李暮蝉这次冒失了。他太想进步了，太兴奋了，被李尔死掉的机会蒙蔽了。只怕李家这棵大树……” 她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对林登辉说道： “替我约一下王部长，就说我想吃翠薇居的海参了。我想，他大概也很想吃鲍鱼了罢。” 林登辉再次应是，躬身离开。 女人独自坐在房间内，轻声道： “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这世上只有藤缠树,人间哪有树缠藤呐~” 她轻轻唱起了不知哪来的小曲，声音婉转，分外勾人。 第60章 集市，手，女人 …… 李暮蝉部长带着车队，浩浩荡荡去学院拿人了。 对这一切，陆明浑然不觉。 他在北区溜达了一阵，还在吃了一碗热乎乎的素面，便施施然向着堡垒都市门口的集市溜达。 在吃面的过程中，他还和面摊老板攀谈了一阵，学着用女教官给他的那张卡结了账。 “外面是末日求生，这里面都普及电子支付了，有意思。这样确实可以完全掌握货币体系，但这套体系，必然不是所有人都认的。” 别的不说，他要去的集市，就不太可能是用堡垒都市内部的货币体系交易。 陆明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里的卡片，走向不远处的集市。 前面是一段不短的向上山路，陆明轻松漫步而上，几分钟后，他重新站在了不久前运输车经过的那个可以俯瞰堡垒都市的路口。 不远处，“文明之门”下的集市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明显昼夜不息。 通往集市的道路上有一道路卡，几个士兵有些闲散地站在那里，旁边还有一台小型机甲。 陆明慢慢走过去，他本想看看是否会遇到盘问或索贿，结果士兵看到他身上的制服，直接放行。 走过哨卡时，一个年轻的士兵还向他喊道： “刚刚第三城的商人过来，快去看看吧！没准有共鸣药剂！” 旁边一个年长的士兵也对陆明善意地点了点头，对同伴说： “看这小伙子，真精神！我儿子昨天也考上了！好小子真给我争气……” “老赵，你都说了十遍了……” “说十遍怎么了？我说道今天换岗！晚上我就带那小子去南区的翠微居吃顿好的……” “就你，你进得去吗……信你个鬼……” 陆明也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听着士兵们的低声对话，走进集市。 身处其中，陆明才意识到集市比之前在运输车上看到的大得多，摊位一个连着一个。 那些摊位上什么都有，有城外的各种物资和物品，也有堡垒都市生产的工业品与方便食物；有些奇怪的装饰品，药剂，还有各种风格的武器与衣物。 人们摩肩接踵，周围经过的人衣着风格大相径庭，有带有明显幸存者风格的商人，有讨价还价的堡垒都市市民，也不时有军人在路口站着，维持秩序，警告不轨者。 不过这种警告似乎更像是一种象征，陆明不时能听到集市某个角落传来痛呼、殴打的声音与遭了扒手者的惊呼。 陆明扬了扬眉毛，看来只要不在这些士兵的脸上为非作歹，大家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充满自由的气息。 甚至陆明自己逛了一会儿，都遇到了不开眼的扒手光顾——一个披着脏兮兮兜帽，披风遮住面容的幸存者路过他身边，不知死活地把手伸向了他的口袋。 陆明笑着捉住他的手，捏碎了他的手腕。 出乎意料的是，这名幸存者既没有大叫出声，也没有翻脸掏出武器，而是一声不吭地捂住断裂的手，闷哼着、踉跄着跑远了。 虽是个毛贼，却是条汉子。 陆明没有追赶，而是继续慢悠悠逛着市场，耳朵里传来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 “你这个价格太离谱了，一把椅子而已……”“金丝楠木的啦，咱俩谁跟谁，老张，反正你是给老板采购，就算我多要点也是你老板付账，别以为我不知道，虽然我进不去城，这把椅子在你们的那个奢侈品店里，可是直接卖堡垒币的对吧！”“嗯……” “这枪还能使吗？握把都磨损了，撑死一千年币，爱要不要。”“别啊大哥，我在城外怎么用那玩意啊年币我还得洗一手，咱易物吧，你别看这枪旧了点，半点问题没有！我送子弹的！不过在这不能试嘿嘿，不然那边的军爷能崩了我……”“废话！易物想换什么？”“工业品啦~” “我，我想看看药剂，我女儿是见习机师，我想来看看那什么共鸣药剂……”“大娘，这边请这边请，我有我有！”“哎……” 陆明转过头，看到一个面容沧桑的中年女人抱着一个兜子，有些唯唯诺诺地被一个造型非常洗剪吹的年轻人半拉半哄地拽进了一个摊位后的小屋。 他皱了皱眉，最终什么也没做，继续走自己的路。 他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救世主，顾不了每一个受害人。 前方转过一个路口，一个占地几十平米的摊位横在前面的路上，摊位规模之大超过之前的所有摊贩。 摊位前，一个身穿大红色露脐装，衣着火辣，做舞娘打扮的看板娘，正倚在摊位边，打量着路过的各色人等，不时招呼上一句： “怪兽磨成的粉，新鲜猎杀来的诶~！滋阴补肾，壮阳持久嘞~！” 陆明暗笑。 果然，无论在什么时代，壮阳都是刚需，或者说是许多人自以为的刚需。他瞥了一眼那舞娘，便不再关注。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摊位上挂着的一整排商品吸引。 那是一排“手”。 那不是人类的手，而是各种怪兽的爪子。 摊位面向路人这一面被这些怪异的手爪铺满，种类各异，最小的与人类相仿，最最大的手爪长一米多，明显属于中型怪兽。 这些“手”有的类似女人的手等比例拉长，有的则长着七八根指头，还有些长着眼睛或尖刺，千奇百怪，充满各种变异和扭曲。 陆明看着这一排手，陷入沉思。 他见过几十种怪兽，从最普通的小型嵌合兽，灰魔，到温迪戈，奇美拉，全都有“手”。 即使被拉长，变形，手指数量完全不对，但那一定手，是人属，智人种这一人科灵长目物种的特有生理结构。 然后，怪兽将这种结构的扭曲，形变。 这不正常。 三年的挣扎求生，他从没见过怪兽或巨兽使用工具。 这与怪兽的智力水平没什么关系，纯粹是它们根本就不需要。 它们的速度与力量，让它们在狩猎人类或同类相残时没有任何使用工具的需求。 而且，许多怪兽的身体都有地球物种所不具备的瞬间变形能力，它们完全可以直接变出自己需要的结构——利刃，钩锁甚至锤头。 那么为什么它们都有手？ 这是它们的某种特征？还是在模仿或学习人类？甚至……在向着人类的方向演化？ 这个念头让陆明不寒而栗。 沉思的陆明引起了旁边看板娘的注意，看到穿着机甲学院制服、高大帅气的少年，舞娘打扮的年轻女人眼睛一亮。 她扭着暴露在空气中的腰肢走到陆明跟前，颇有元气地举起手摆了摆，声音清亮地问道： “小哥，想要点什么？是来买药物的吗？” 被打断思考的陆明也不恼，笑着打量着面前舞娘打扮的年轻女人。 25岁左右，容貌带有西域特征，很会打扮，手掌有茧，腰后藏刀，肢体灵活，爆发力不弱。 他又飞快瞥了一眼这个占地最大的摊位。 摊位里，两个健壮的男子坐在随地摆放的箱子上，一个人在用短刀削苹果，另一个目光阴狠地盯着过往的路人。 全都不是善茬。 “什么药物？”陆明微笑反问。 他对那所谓的“共鸣药剂”很有些好奇。 第61章 集市见闻 …… “什么药物？”陆明微笑反问。 “特殊药物呀，你懂的~”舞娘给了陆明一个颇为魅惑的wink，说道：“能加强机师和机甲联系的那种，无论是普通的量产机甲还是非量产的高级机甲，甚至“原型”，都可以哦~” 陆明犹豫了一下，带着生涩和茫然的表情问：“是‘共鸣药剂’吗？” 他目光游移，似乎有些不敢看舞娘那裸露的腰肢。 舞娘的眼珠轻微转了转，笑着伸出一只手，颇为豪气地拍了拍陆明的胳膊，说道：“有！来，就在这边！” 说着直接拽住陆明的手带往摊位。 摊位中的两个男人看着这一幕，互相对了一下眼神，嘴角带笑。 “诶，诶……姑娘你……”陆明的脸上是青少年被异性碰触时特有的一点羞涩，“不知所措”地就要被拽进摊位。 忽然。 “喂！那个学生！别听她的！” 一道带着些许怒意的男声响起。 陆明扬起眉毛，转头看去。 一个身穿作战服的高大士兵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舞娘打扮的女子面色瞬间不好看了起来。 “萧三娘，松开他！”士兵走近，这是一个年纪不算小的中年男人，容貌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帅气，只不过年纪渐大，面容有些沧桑，头发也稍微有点秃，但还是努力向后梳着，避免暴露地中海。 “没看见他身上的制服吗？这是见习机师！敢用你那套江湖手法坑害学生，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城去！” “松就松。”舞娘打扮的女子松开手，面色不快地看着高大的士兵，撂下一句狠话：“姓张的，别看你身上这一身皮，都是在这地头吃饭的，别管得这么宽！” 她不再理会陆明，径直走向自己的摊位。 “那我的药剂……”陆明还想继续演下去，举手问道。 “孩子，别听他的。我不知道你要找什么药剂，但他那肯定没有。萧三娘卖的东西都是些草药、保健品，甚至有一些违禁药物，不适合你。如果你是需要共……共……是您！！“ 中年士兵脸上苦口婆心的表情凝固了，他看向陆明身上的制服，又看了看他的脸，然后瞪圆了眼睛，“啪”地立正，抬手一个军礼： “您怎么来这边了？您……您好！” 陆明：“？” 他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士兵，皱了皱眉，没明白啥意思。 “你认识我？” “认识！我叫张钝，是昨天探索车队的成员之一，但不是在您上的那个车组，我的小队当时负责运输那件武器。”中年人顿了顿，还是激动地补充道：“如果不是您，我们都回不来了，我不可能再活着见到我的妻女。” 张钝面色沉着，但依旧透着隐隐的感激。 没有人会忘记死里逃生的经历。 就像没有人在见到那样的战斗后还能保持镇定。 红蓝两色的机甲自空中跃下，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命中百米高的泰坦。 他经历过多次外出行动，更曾从当初城市建立的那场防卫战中幸存。 但他从未见过那样的战斗，从未想象世界上能有陆明这样的机师。 “哦……”陆明恍然。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啥，但在有一面之缘的人面前，他不太好继续伪装那“青涩的青少年学生”的小白人设，去坑那个看起来就很有奸商气质的女摊主。 “不行啊……虽两世为人，但依旧稍稍要脸。”陆明暗暗自嘲。 “诶？” 刚刚转进摊位的舞娘恰好回头看到这一幕，愣住了。 她看着那位以刚正不阿闻名，三年军旅依旧升不上去的张钝小队长站得像标枪一样直，面露激动的样子。 又看看高大帅气，但明显岁数不大的陆明，一时间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摊位里，削着苹果的健壮男人也站起身，疑惑地说： “是那些权力贵人的子弟？” “一定是了，不然张傻子会是那副德行。”另一个男人瞥了这边一眼，嘲讽道。 “屁。”舞娘打扮的女人啐了一口，说道：“他张钝要是稍微有点那个脑子，能在这看三年集市？你见过哪个历战老兵是他这待遇？” 女人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可能是防卫军高层哪家的孩子吧，而且肯定不会是绣花枕头。” …… 三个人的对话声音很轻，一字不漏地落在了陆明的耳朵里。 他懒得理会别人的议论，转身继续溜达，同时做了个手势，头也不回地说道：“如果不忙陪我转转，我想逛逛。” “是！”张钝又打了个立正，便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明身后。 “这个集市是堡垒都市对外的黑市？”陆明信步闲庭，边走边聊。 “是的，本质上是黑市，但肯定不能明说，而且有大量普通货物作掩护。”张钝连个ber也不打，立即回答。 这么直白的吗？陆明愣了一下。 “……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市民？”陆明随手指了指旁边的路人。 那是一家三口，一对有些憔悴的父母带着一个兴高采烈的孩童，他们紧紧攥着孩子的手，生怕孩子在拥挤的集市走丢，却又左顾右盼，似乎想给孩子买点好东西。 “是的，市里的百姓也能来交易，但要提前预约排号，路卡那边才能放行，且摊贩们一看是市民，就不会拿出什么要紧的真东西。平民使用的“年币”属于仅限于本市流通的电子货币，不能和外界换到真正有价值的货物。” “哦……堡垒都市对外界的东西需求大吗？平时就是依赖这些摊主进货？他们都是城外的人？” “需求很大，旧时代的许多东西在各个堡垒都市都挺紧俏，电子制品就不谈，工艺品，工业制品都有市场。有些是市民们需要，因为各个堡垒城市的产能有别，但总体上都有些限制，市民大多只能维持基本生活；主要还是有钱人和上层人们需要旧时代的东西，他们尤其喜欢外界那些奢侈品、工艺品之类，会花高价购买，或用各种物资交换。” “另外，堡垒都市也不全依赖这些人获取外界物资，经常会组织探索队外出去周边城市，有些是官方队伍，我就参与过，也有些是雇佣性质，类似佣兵。都市还会与其他堡垒城市通商。 “另外您是加入学院了吗？学院也会有一些类似的考核任务，让学生加入这些队伍历练。不过您加入的上次探索不是为了获取物资，是为了摸清a市情况，所以那次队伍的阵容也是超规格的，出动了大型运输车，两台非量产机甲和那件武器。” “不过，总的来讲这些摊主获取物资的效率远高于堡垒都市的探索队，他们有的人就是其他城市的商人。这些人商亦匪，现在外头那么多怪物，他们也算仗剑行商，干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跟他们讲诚信不如讲拳头，您和他们打交道一定小心，如果在堡垒城市外遇到他们也要留个心眼……” “……” 陆明有些无语。 短短两三百米，他已经摸清楚了这位小队长的为人。 这哥们思维清晰，表达顺畅，主打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问什么他答什么，你不问，他不说，就那么亦步亦趋跟着，可你一旦问，他能发挥百科全书般的精神把自己知道的一切给你条理清晰地全说完，生怕陆明初来乍到踩什么坑。 此外，这三百米里，他已经呵斥了三个试图宰客的摊贩，阻止了两个正在行窃的扒手，并给一个迷路的市民指明了出集市的方向。 这人，真不错。 所以，估计得一辈子烂在这个集市里。陆明暗叹。 等张钝给那个市民指完了路，陆明继续前行，随口问道： “共鸣药剂到底是什么？” “共鸣药剂？”张钝难得愣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这个把机甲开得比活人还灵活的年轻机师，有点纳闷。 这就好像一个数学老师忽然问看门大爷，九九乘法表长啥样。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稍稍离谱。 “共鸣药剂是一种特殊药物，我不太清楚成分，但据说可以大幅度提高与机甲的契合度，巩固神经桥接，甚至可能实现‘共鸣’。许多普通人试图倚靠它成为机师，或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机师——不是那些量产机甲，而是那种……” 张钝伸手比划了一下，又不知道怎么比划，索性放弃，继续说道：“就是您和方队长开的，需要神经桥接点燃火种的非量产机甲。但这种想法其实是错的，成为您这种机师更看天赋。怎么说呢，努力也有用，但没多大用。 “实际上，方队长非常鼓励我们这些士兵尝试驾驶那些非量产机甲，但我们都不行，选拔一位那样的机师非常难，大部分见习机师最后也只是能够熟练驾驶量产机甲，无法驾驶“信念”那样的特殊机甲，更不可能像您……” “那种药剂集市卖吗？” “卖，但是很少见，要碰运气。今天有第三市的商人过来，那座堡垒都市的物资生产结构与我们互补，每月都会有通商，他们有时会搞到真正的共鸣药剂，但数量很稀少，不容易买到。不过，他们倒是愿意卖给机甲学院的学生，毕竟每多一位机师，无论是开哪种机甲的机师都是好的，可价格也不便宜……” “哦，那你看，那是什么？” 陆明站定，向着一个方向伸手一指。 那个刚才陆明看到的中年妇女刚刚走出一间小黑屋，她依旧挎着那个兜子，只是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装着橙色药剂的大罐子，被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对着刚刚那个把她拉屋子的洗剪吹年轻人千恩万谢，不住地鞠躬。 陆明偏了偏头，问道：“那是共鸣药剂吗？” “那不是。” 张钝盯着那个洗剪吹，面色有些阴沉。 他大步上前，走到中年女人和年轻人身边，就那么一言不发盯着年轻人。 年轻人看到张钝瞬间慌了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张嘴就开始结巴：“张……张哥。” “要了多少钱。”张钝居高临下盯着对方，寒声问道。 “没……没多少。”年轻人的双腿肉眼可见地开始轻微摆动。 “没多少是多少！”张钝的面色愈发难看，咬着后槽牙问道。 “真……真没多少！就，就这……”在巨大的压力下，年轻人也有点急眼，他原地一蹦三尺高，从裤兜子里往外一掏。 陆明暗自警觉。 如果他掏出武器试图袭击张钝，那么下一秒，陆明就会摘下他那只手。 然后，年轻人从裤兜掏出了两个大馒头。 馒头非常难看，还是死面的。 “……”张钝沉默了。 “……”后面差点冲过来的陆明也沉默了。 “长……长官，”面色憔悴的中年女人紧紧抱着自己怀里的罐子，有些畏惧地看着张钝，还是说道：“小吴没要我啥，就要我了俩馒头，他……他还跟我说，别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别轻易掏钱，共鸣药剂不太好买，只有他这有，跟我说如果我回去给孩子喝得好，就来他这继续买，他下回就只要一个馒头……” 张钝的嘴角抽了抽，他看了一眼中年妇女抱着的罐子，深呼吸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中年妇女对着杀马特打扮的小吴微微鞠了个躬，便紧紧抱着那罐子快速离去了。 张钝目送着那妇女安然离开集市，回头盯着吴姓的杀马特年轻人，认真问道： “你给她那罐是啥？” “没……没啥张哥，我跟她说那是适合普通人吸收的低级版共鸣药剂，不能保证她孩子一定能成为机师，但多少有点用，喝这个配合勤奋的学习和充足的休息，开个量产机甲没问题……” “到底是什么！” “是果珍！那一大罐都是果珍！” 年轻人吓得一抖，下意识说了实话。 “……” 张钝和陆明又被干沉默了。 “果……果珍挺好的……”小吴还在进行苍白的辩解： “我不是上回跟您说了——您没跟别人说过吧这可是我吴家的商业机密信息——上回我在a市边缘找到了没人发现的仓库，里头好几箱果珍呢！我还说给您点您不要……我跟您说果珍可好了，富含维生素c和矿物质,增强人体的免疫力,促进新陈代谢，我还嘱咐她了别让孩子跟牛奶一起喝容易消化不良，其他怎么喝都没事，他来我这买总比在集市乱买别人的那些东西回去给孩子喝好吧，我就收他俩馒头，我想吃馒头了，我已经好几年没……诶，您别走啊，您……” “滚。”张钝只扔下一个字，便没好气地走向不远处的陆明。 陆明的嘴角微微上扬，通过观察这个年轻人的微表情，他发现对方说的都是实话。 看着走近的中年小队长，陆明开口问道：“熟人？” “熟，这片没我不熟的，他最熟。这小子不是啥好鸟，专坑市民，上次有个男的找他买壮阳药，他给拿了瓶蛇草水，里头泡了根韭菜，他骗人家说那是怪兽的那活儿；上上次有人找他买点“硬货”，他给人家一条看起来很唬人的手卷烟，里头卷的是石楠花，转天他差点被人打死，更上次……” “好了，不用说了。” “但总体来讲，不是个坏孩子。” “看得出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进人群中。 …… 第62章 玉面罗刹 …… 陆明溜达了一会儿，准备回去了。 他此行的目的本就是熟悉环境，随便看看，一时间也不清楚该买什么。 至于那共鸣药剂他只是好奇，但看来自己并不需要。 正想着，转过前面的路口，陆明愣了一下。 在人来人往、买卖场景还算和谐的集市一角，有一个衣着破旧的老妇独自站在角落，捧着个牌子。 牌子上用歪斜却凌厉的笔锋写着八个字： 为我诛贼！讨回公道！ 陆明皱了皱眉。 那老妇看起来不太像城外的幸存者般流露出警惕与凶狠，却也不像城内的居民大多衣着得体，整个人好像一个乞丐。可她枯瘦的手紧紧抓住身前的牌子，目光坚毅，在人群中逡巡。 每当有带着短刀等武器，一看就不好惹的路人经过，她都会试图招呼一两句。 她说话并不清晰，声音嘶哑，几乎听不清说的什么。 路过的人有些带着疑惑的目光看了看，不敢上前，有些则面露讥讽，更多的人面带感慨，叹息着走开。 但没有一个幸存者或佣兵过去。 “她是卖什么的？”陆明回头问跟在身后的张钝。 张钝也看到了那老妇，他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忍，迟疑了一下，对陆明说： “您稍等，我过去一下。” 高大的中年小队长跑到老妇人身前， 陆明依旧站在原地，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得清楚： “赵大娘，您怎么又来了？” “……” “您……唉，您先回去，今天我当值结束去您那，成吗？您儿子的事儿我已经上报了，还没消息。” “……” “您在这站着也不是事，要不您去哨卡那边休息休息？” “……我……” “您说什么……” “……我，我……我要……我要为我的儿子们，报仇！” “唉，赵大娘……” 陆明听着老妇人含糊不清的话，看着张钝脸上的为难与惭愧神色，扬了扬眉毛，走了过去。 “给我讲讲怎么回事。”陆明笑着说。 “这……”张钝看着微笑的陆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妇人已经口齿不清，但她的双眼十分明亮，她迅速看了一下张钝面对陆明微微低下的头，感受着张钝说话的语气，又看了看陆明放松的状态与平静的双眼。 然后她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您……您能帮我报仇吗？我有钱！我有好多年币！年币过期了我可以去赚，我很有力气……请您给我做主，给我的儿子报仇！” 她用尽全力，尽量口齿清晰地说出这些字，嘴唇颤抖，跪在地上抬头看着陆明。 陆明没说什么，他也蹲下身，和老人保持齐平，说道： “你年老色衰，气血衰迈，论劳动力什么都不是。而看你站在这举着牌子的样子，你的社会关系和社会能力也就止于自己了。至于年币那东西，我不缺。 “所以，综合而言，你大概是没法给我做什么。” 老妇人的双眼迅速黯淡了下去。 “但你还可以回答我的问题。”陆明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老人愣了一下，点头如捣蒜。 “大人，您……”张钝面露难色，又不敢多说什么。 陆明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你这一脸另有隐情的样子，可以一会儿跟我讲讲，我先听她说。”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我刚来到这里，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 张钝不再说什么。 他可不是不晓事的年轻人，虽然为人古道热肠，不愿阿谀，但不傻。别看陆明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他按着泰坦巨兽打和在堡垒之门外手撕活人的样子，张钝可是亲眼看着的。 …… 说是他问老妇答，但陆明也没问什么，自始至终都在听。 他就这么蹲在地上，听着跪在地上的老人断断续续地说着。 期间他既没有躲开，也没有扶起她。 事情其实很简单。老妇人家中本来有两个儿子，都二十来岁，他们接了市政厅一个机构的任务，说是定期去城外寻找一些物资回来，送到市政厅，可以换取丰厚的年币。 她本来不愿意孩子们出城去做危险的工作，但之前她丈夫在工地干活时坠下去却没死，摔成了瘫子。 市政厅的抚恤迟迟没到，她给贵人家做佣工的收入完全支撑不起一个家，两个本来只是在北区边打工边读书，打算考进机甲学院的孩子，看着床上的父亲和操劳的母亲，便主动要求参与那项任务。 听到这陆明才捋清楚，这个“老妇人”原来刚刚四十岁。 看着瘫在床上的丈夫，她同意了。 临行前，他们带着另外两个同去的同伴最后回来了一趟，她还记得，那天穹顶的阳光很好，四个半大小子站在家门外看着她笑，她的两个儿子站在最前面，身上穿着市政厅发的制式装备，兴奋地与她告别。 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这本是很正常的事。任何外出任务都有风险，而“给市政厅获取稀缺物资”这种事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活计，她孩子们又不是佣兵、机师等专业人士。 中年女人一夜之间变成了白发老妇，在痛苦与自责中如行尸走肉般活着，照顾着同样与活死人无异的卧床丈夫。 直到有一天，她偶然听到集市卫兵的闲聊—— “记得那天那四个小子吗？接了堡a办活儿的那几个傻小子？” “记得。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回来了？” “被一个商队捡回来了一个，还没死。” “唉，那些傻小子……” 她揪住那士兵的脖子，发了疯地逼问“还没死”那个的下落。 挨了几巴掌后，她在骂声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一路狂奔到北区一个肮脏的地下医生那里。 在那里，她看到了那天站在儿子们身后的一个孩子。 那个断了一条腿，少了一只胳膊、奄奄一息的男孩，在被摘掉还能用的那些内脏之前，在肾上腺素药剂的作用下，断断续续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四个十分幸运，一路避开危险，摸到了a市边缘，甚至在一间废弃别墅里找到了不少好东西。 或许真的有些天赋在身上，四个人全须全尾，险象环生地避开一路的怪兽和食人者，回到了太行山脉。 但就在他们即将回到堡垒都市前，他们被一队食人者精准截杀。 她的两个儿子当晚就被吃掉，另一个被杀了放血，只有最瘦小的男孩，趁看守松懈逃了回来，被一个路过的商队救起。 然后又被卖到这个诊所。 拆卖。 最后，那个无父无母的孩子静静闭上眼睛，她则被那穿着血迹斑斑围裙的健壮医生扔了出去。 知道了两个儿子的结局后，她枯坐了三天，便来到了这里。 从两个月前开始，她便一直举着这个牌子，可不知为何，从没有人来靠近她。 期间有一群不知底细的人过来打断了她的下颚，她便成了口齿不清的老妇人。 可她只要有空依旧会来，有时张钝会去她家看看她和卧床的老伴，照应一下，但没法做更多。 她就这么站了两个月，直到今天。 …… 陆明“嗯，嗯”地应着，静静听，面无表情。 最后他问了一下那个诊所的位置，便站起身，点了点头，扭头便走。 老妇人依旧跪在地上，目送着高大少年的背影。 不知为何，虽然陆明什么都没说，可她那颗已经枯死的心中，却逐渐升起一点希望的火苗。 她却隐约觉得，他就是自己一直等待的人。 …… 同一时间，机甲学院门口。 一支气焰嚣张的车队直接堵在了学院的正门，打头的两辆装甲车甚至直接把车载机枪对准了门口的传达室。 门口负责守卫的两台小型量产机甲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几名荷枪实弹的市政厅直属治安官控制住。 这倒不是学院守卫素质不佳，实际上，他们都是轮值的士兵，并非等闲看门人，只是看守学院这份工作本就是闲差，谁能想到真有人能够直抵堡垒都市的最内部，与机甲学院兵锋相见？况且这两台守门机甲的机炮中甚至不允许填装子弹，以防走火伤到学生们，因此一下子陷入被动。 但幸好，传达室里的两名壮年士兵见势不妙，立刻锁住传达室，升起学院正门的机械拒马桩，合拢电子门，将车队挡在门外。 传达室门外，几个治安官高声呵骂，用枪指着传达室的大门，仿佛下一刻就要开枪破门。 传达室内，一个士兵死死抵住门，努力不去看外面黑洞洞的枪口，另一个士兵拿起电话飞速通知学院领导。 大门外，李暮蝉下了车，他的大氅在夜风中微微摆动，看起来煞是威风。 这位部长拎着一把手枪，面无表情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和门口升起的拒马桩，既没有催促治安官们破门，也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过了几分钟，正门缓缓打开，几个老师站在门内，面色难看地看着外面。 老师们身后还跟着几个高大的学生，后面还有两台量产机甲正在赶来。 “李部长，你这是干什么？”老师中，一个校董看着门口杀气腾腾的车队，声音有些发颤。 “我来捉拿杀害我儿子的凶手！他就在学院里！那个叫陆明的新生在哪？给我交出来！” 李暮蝉声音浑厚，带着悲愤与暴怒，他双目通红地盯着面前的几个人，任何人在与这样一位深怀丧子之痛的父亲对视时，都会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 双方一时之间僵持起来，但李暮蝉一方在气势上明显占了上风。 忽然，一个女人温婉的声音从老师们身后响起： “怎么，市政厅的威风终于压到学院的头上了？压到防卫军头上了？” 听到这个声音，老师和校董不由自主神色一振。 他们自觉让开一条道路，依旧身穿浅蓝色长裙的艾晓琳缓步走来，越众而出。 李暮蝉眯起眼睛，看着这个气质温婉、美丽动人的女教师，嗓音有些沙哑地说： “一边去。叫你爷爷出来说话，大人说事情，没小孩子的事儿。” “哦？”艾晓琳那略带病容的苍白面孔上浮现出一丝玩味，她轻声咳嗽了两下，说道：“李部长，你来学院要抓我的学生，却连一句话都不愿跟我说？是不是有点……太狂了？” 狂。 这个字一出，李暮蝉便皱了皱眉。 他对眼前这个女教官并不熟悉，只知道对方曾经是机师，似乎地位不低，但他认为，那是对方超然的血统所赐——老校长唯一的孙女，地位能低么？ 但在他这样一个实权部长面前说他狂，却着实有点自取其辱了。 况且这种说话方式根本不像成年人做利益交换的态度，更像小孩挑衅。 不知所谓。李部长心头讥讽。他“哼”了一声，不再废话，直接掏出枪，落下保险，指着艾晓琳说道：“开门，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在这里开枪，更不会对眼前这些有军官身份的老师开枪。 但此刻，必要的震慑能迅速控制局势，掌握主动，为后面的谈判加码。 只要进入学院，甚至挟持这些老师，挟责问的气势与复仇的压力向学院施压，就一定能拿到陆明。 他身后的治安官们也齐刷刷打开保险，抬起枪。 只是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当那个“狂”字从艾晓琳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老师们面面相觑，他们下意识看了这位走路如风拂杨柳般婀娜的女教官，目光中带着一丝……畏惧。 “哦？”面对一排黑洞洞的枪口，艾晓琳却笑了：“李部长，看来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么？李暮蝉下意识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既然这样，那就……留下！” 艾晓琳的声音陡然一变，不再温婉，而是带上了凛冽的杀意。 她忽然抬手，手里握着一支红色的针剂，二话不说将其推进颈部。 同一刻，学院一栋专门存放机甲的大型整备楼，一侧墙面忽然整体爆开！ 一台紫色与黑色相间的中型机甲如旋风般扑出，在钢铁与钢铁的碰撞声中迅速变形成一辆颇具科幻感的双炮管坦克，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着校门！ 几个呼吸的时间，这台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坦克便直接来到老师们身后，它移动带起的狂风如一阵风暴，扬起校门口的沙土。 紧接着，它再次变形，变成一台身高八米的中型机甲。这台机甲身材修长，有一定的女性特征，但肩部宽大，明显由履带变形而来，它的面部是一张锋锐的紫色面具，危险的红色光芒从面具后的机械瞳孔中射出。 变形的同时，两个巨大的炮口已经自上而下对准了门口的车队！ 艾晓琳抬起一只手捂住嘴巴，似乎要咳出来，但她硬生生忍了回去，她再抬起头，双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疯狂与战意，气质与平时天差地别。 “李部长，你真想清楚了？就决定死在这了？” 第63章 像斗鸡和斗狗那样 …… 陆明并没有像接到任务的npc一样，忙着离开集市，去那个诊所了解信息。 相反，他依旧慢悠悠地在集市把剩下没逛过的区域都逛完，还着重在“佣兵广场”——一个有诸多告示板的小广场边驻足良久，看着一些幸存者打扮的人，或带有明显军人风格的人去告示板接任务。 最后，他才心满意足地结束逛街，慢悠悠走出集市。 张钝在身后亦步亦趋。 从离开老妇人那里开始，陆明就一直没说话，直到集市外，看着还有一段距离的哨卡，陆明忽然开口： “张队长，那老女人的儿子接的是哪个部门的活儿？” 张钝：“……” “你刚刚也听到她的话了吧，不觉得有个细节很有意思吗？他们是躲过了怪兽和a市的食人者后，在接近堡垒都市的位置被截杀的。 “怎么这么精确？ “我怎么记得那个女人说，他们穿的都是这个部门发的制式装备？” 张钝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陆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之前一直知无不言的小队长，笑了笑，说道： “没事，张队长，你去忙吧。” 说完，他把双手插进口袋，走向前方。 一、二、三…… 陆明在心中数着自己的步伐，走到第十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张钝的声音。 “您……您等下，我跟您说说我知道的情况。” 陆明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点了点头，说道： “还行，我走了十步的距离你就下定决心了，说明你真的是个好人，有良心。” 陆明又踱了回来，同时说到：“但能让你这样的人挣扎六秒才说，那这件事背后的隐情，小不了。” 张钝站在原地，这个高大的中年军人脸上带着惭愧、痛苦与挣扎的神情，羞赧地低着头，不敢看陆明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大人，有些事情，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或者说，这个集市驻防或换防的士兵都隐约听说过一些事，我们不知道具体情况，但都有猜测。 “以前，我，以及一些士兵，都会劝那些年轻人不要去接那个部门的任务，但他们不听。 “那些……那些少年，孩子，甚至走投无路的平民，都有自己的理由，他们需要年币，想要搏一把，这座城市里的平民大多没什么得到额外收入的机会，工作都是分配制的和少数散工，一旦家庭陷入危机或需要钱，几乎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陆明皱了皱眉，没有打断张钝凌乱的叙述。杂乱的逻辑反映出这个男人紊乱的思绪，因此他就静静地听着。 “那是市政厅直属的一个部门，叫什么……堡a办，名义上是主持对a市的探索和物资搜寻工作……对，名头很大，可实际上，对a市的搜寻任务他们根本不参与。 “真正的探索任务主要由三个主体承接，要么是防卫军，由防卫军策划定期主动防御任务和对外探索，要么行商商队，那些商队也会承包一些对外搜寻和不同堡垒都市之间的人员流动，要么是佣兵，包括各个城市的专业人士，比如退伍的防卫军人，或那些刀口舔血、艺高人胆大的幸存者，他们会承接一些市政厅和防卫军发布的零碎任务，以换得物资或年币，甚至居住资格。” 陆明了然：“懂了，那个部门在骗经费是吧？” 张钝点了点头：“是的，虽然没有确切消息，但大家都知道，那个部门里的人，都是市政厅权力贵人们的子弟。比如，意外身亡的李尔公子就在那里挂职。” 陆明点了点头：“挂职就有钱拿，这倒也正常。挂个名目发钱不干事就得了。那些贵人当然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派到外面去拼命。” “但他们不只是不干事。”张钝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他们特意开出丰厚的报酬，专门雇佣年轻力壮的市民出去探索，甚至是专挑那些没有任何经验的年轻人，外出搜寻物资。” “嗯。”陆明的面色依旧平静：说下去。” 这与他刚刚从老妇人那里得到的信息相符。 四个年轻人的死本身就是毫无必要且离奇的。 就刚刚他在集市告示栏看到的情况，有的是经验丰富的小团队和散兵游勇外出探索，即使是搜寻什么特定物资或工艺品，也不至于雇佣那些毫无经验的年轻人。 他相信，只要那些权力贵人的二代们愿意，就连防卫军的士兵小队他们也未必不能调动。 但他们偏不用那些成功率更高的专业人士。 “其实在这个部门成立之初，”张钝的语速逐渐加快：“许多佣兵和商队都去问过，希望从这个部门接取任务，但全都被拒绝。 “那些人的说法一会儿一变，有时候说他们想获取的物资非常稀有和特殊，普通探索队无法胜任；有时说想要给普通市民成长的机会。总之，理由都十分之离谱，但无论如何，不肯把这些任务包给有经验的人。 “其实，就是专挑堡垒都市的居民。” “对此，你们猜测是什么原因？”陆明思索了一下问道。 “我们这些士兵私下也讨论过，我们觉得……不，大人，是我，仅仅是我个人的看法，和别人没关系。”张钝的话语不再流利，明显转了一个说法，但还是咬了咬牙，说道：“那些贵人的子弟在取乐。 “就像斗鸡，斗狗一样。 “他们在玩弄那些年轻人。 “用装备武装他们，用利益引诱他们，然后送他们去死。 “甚至，那些市民穿的装备可能都有些问题，能够吸引怪兽或别的什么。” 一阵沉默。 陆明没有说话。 张钝也一时无言，他顿了顿，还是说道：“对不起，大人，这只是我的猜测。这种猜测也……上不了台面，也没有证据。您刚来这座城市，其实我不该跟您讲这些。” 中年男人的身体动了动，索性“啪”的打了个立正，给陆明鞠了个躬。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了这些。 这些话，与他刚刚在集市给陆明做介绍说的东西，性质与严重程度截然不同。 这些话可能让他丢掉饭碗，更可能给面前这位有恩于他的年轻机师带来些并不好的影响。 可陆明之前的举动，让他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些话说出来。 所以他就说了。 大概这就是我永远混不出头的原因吧……方钝自嘲地笑了笑，笑容苦涩。 其实他从来都知道想往上爬该做什么。 不过是沆瀣一气，和光同尘。 可他从过来都做不到。 所以无论巨兽天灾降临之前还是之后，无论是以前做基层工作时还是成为防卫军后，他永远都是个小小的卒子，被下在那些最难出头的死局里。 他是个什么都明白的蠢货。 但他不后悔自己做人的方式。 听完方钝的那些话，陆明没有回应，也没有表态。 他只是转过身，看向堡垒都市。 集市位于堡垒之门后面不远，地势比城市要高，因此，站在这里，可以俯瞰万家灯火。 陆明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许久不言。 直到远处学院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直到堡垒之门的方向忽然一阵小小的骚动，一支规格不小的车队穿过集市，穿过他们身后的道路。 车队的最前端是一辆造型华丽的黑色跑车。 飞速行驶向城内，向着学院的方向。 而陆明一直没有动。 忽然，哨卡那边一阵骚动，张钝看去，远远的，有个年轻漂亮的短发女孩在和哨卡的几个士兵说着什么，然后她带头跑向这边，那几个士兵也跟了过来。 同时，方钝的身上的对讲机里也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所有集市驻防人员，立即搜索一个重要对象，性别男，身着机甲学院制服，身高在一米八左右，年龄十七岁，一旦发现立即向上报告！” 第64章 打至跪地 …… 听着对讲机里的话，陆明终于回过了头。 他笑着看了一眼张钝，轻声说：“我劝你别动。” “好嘞！”张钝咽了一口口水，一动不动。 他的脑海中，那个还有一步之遥就能进入堡垒都市的幸存者，在陆明面前头颅飞起的画面再次重现。 于是他仿佛木雕泥塑般凝固在原地，连手指都不动一下。 陆明转过身，看到那个短发女兵已经快步跑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士兵。 就在陆明思考要不要把他们挨个打成重伤时，女兵已经举着一个对讲机迎了上来，喊道： “找您！方队找您！！！” 陆明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并不是什么对他不利的抓捕命令下到这了，是方寒茉。 他接过对讲机，方寒茉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陆明！你跑哪儿去了？立即跟我派过去的人走，回防卫军驻地！” 陆明“嗯”了一声，转头看了看远方机甲学院的方向，那里已经开始冒出烟来。 他问道：“机甲学院那边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怪兽打进来了。” “是李暮蝉，李尔的父亲，那个部长带着一队治安官去学院要抓你，晓琳和他起了冲突。” “艾教官？”陆明皱眉，女教官那副弱不禁风，总是忍着咳嗽的样子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陆明深呼吸了一下想平复情绪，却依旧感到心头火起。 前世今生，他从不是躲在任何人身后的懦夫，更不会躲在一个柔弱女人的身后。 他刚要发问，方寒茉继续说道：“晓琳的脾气太火爆，直接开出机甲给李暮蝉的车队来了一炮。” 陆明：“？” “她不是不能再开机甲了吗？” “在一些药物的辅助下可以，但有后遗症，所以我不让她用那些东西，也不让她参与一切对外探索。她……等等，什么？！李厌胜回来了？” 对讲频道里，方寒茉明显离话筒远了一点，似乎是有其他人给她汇报了新的消息。 陆明敏锐地觉察，到方寒茉的语气变了。 如果说刚刚是找不到自己在哪的焦急，现在则是另一种带着危机感的急切。 “我得过去一趟，”方寒茉的声音重新凑近对讲机，她的语气逐渐冷峻，带上不容置疑的味道：“李暮蝉的另一个儿子回来了，那小子是市政厅的机师，他带着机甲。陆明你立即回防卫军驻地，没有商量！我晚点就回来。” 对讲挂断，不再有应答。 陆明将对讲机还给女兵，看了一眼远处的学院。 同一时间，又有爆炸声传来。 短发的女兵打了个立正，对陆明说道：“方队的命令是一定保护好您，不让您被市政厅的人带走，”面容姣好的徐可看着眼前高大的少年，她的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感激与急切：“请您跟我来。” 她身后，已经有集市哨卡的士兵开来了一辆军用吉普，一个急刹停在了陆明旁边。 就等他上车了。 他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送我去学院。” “不行，方队的命令是必须护送您到驻地。”徐可坚决道。她身后的几个士兵面面相觑，而后向前走了两步。 无论是尊敬还是其他原因，他们都不会真的对陆明做什么，但他们的意思很明显。 陆明“呵”了一声。 他轻声问道：“怎么，要押我回去？” 他没再看向这个被她救过两次的女兵，而是扭头打量着身边这台带着改装痕迹的军用吉普。 这是一辆经过改装的悍马。 “不敢，但请您跟我们回去，这是方队的命令。”徐可依旧站得笔直，眸子里满是坚定。 陆明叹了口气。 他走向悍马越野车。 徐可则长出一口气，暗自庆幸陆明的听话，她很不愿意与这个两次对她有恩的年轻机师真的起冲突。 然而，陆明并不是要上车。 下一秒，他抬起腿，一脚踹在悍马车的侧面！ 重达三千公斤的悍马车仿佛挨了一台机甲的全力一击，瞬间向着侧面横移了数米，带着轰然巨响撞在了路边的护栏上！ 护栏直接炸碎，如刀片般侧着飞了出去，全部钉在了旁边的山壁上！ 陆明收回腿，平静道：“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你，现在，开车送我去学院。其他人不用跟来。” 鸦雀无声。 徐可激灵一下子，差点背过气去。 包括张钝在内的所有士兵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牙关颤颤。 陆明看了徐可一眼，轻声说道：“我说，送我去学院。” “……是！”徐可脑子混乱得像一团浆糊，她迅速打开悍马的车门跳了进去，原本开车的士兵连滚带爬地从另一边跳下来，陆明上车。 悍马发动，一溜烟冲向学院的方向。 陆明让自己在后座坐得舒服一点，满意地闭上眼睛，仿佛在养神。 他并不愿意时刻都表现得像个力能扛鼎的暴力狂。 但紧急情况下，极致的暴力，确实是别人最能够优先去理解的语言。 陆明没有真的闭目休息，而是在脑海中点开系统。 连接上了“信念”。 …… 机甲学院门口的地面已经一片狼藉，如月球表面般坑坑洼洼。李暮蝉带来的车队早已被艾晓琳那一炮炸得七零八落，不少治安官在远处的地面呻吟。 没人死去，但多人受伤。 此刻，一场短暂却高强度的战斗刚刚结束，艾晓琳的紫色的机甲正被一台黑色机甲按在地上。 远处，学院百米外的一棵树后，李暮蝉露出半个身体，对着远处的两台机甲挥舞拳头，歇斯底里地狂叫着：“打死她！打死那个婊子！厌胜！打死他！” 此刻的李部长浑身满是尘土，帅气的大氅不知哪里去了，他整个人还在发抖，哪有初来时的嚣张跋扈，只有色厉内荏的惊恐，与狂怒的恨意。 他没想到，那个疯娘们真的敢对着他的车队开炮！ 刚刚，艾晓琳在那一句霸道的问话后，竟然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对着他的车队开了一炮！ 近距离的射击直接轰爆了一辆装甲车，所有治安官在面对机甲时都像渺小的蚂蚁一般四散奔逃。 李暮蝉吓得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一溜烟逃出百米，尊严丧尽。 就在他以为这次施压彻底失败时，远远看到另一个车队迅速从远处奔来。 他一眼就认出了车队最前方那台具有科幻气息的黑色跑车。 那是代表欧罗巴黄金家族们的苏氏书院，专门为他最有出息的儿子李厌胜定制的特殊机甲，“黑色雇佣兵”！ 紧接着，“黑色雇佣兵”在飞驰中直接变形，高速撞击在了艾晓琳的机甲身上！ 两台机甲在校门口贴身缠斗，双方都留了力，没有直接火炮近距离对轰，但两台中型机甲的格斗极其凶狠，几分钟就把学院门口砸成月球表面。 最终，“黑色雇佣兵”技高一筹，一个背摔将紫色的机甲放倒，按住。 紫色机甲的驾驶舱中，艾晓琳抹去嘴角的鲜血。 她本就有些苍白的面色已经白得像纸，不住地咳嗽。 艾晓琳的面容依旧平静，但她的内心暗暗焦急。 强化共鸣药剂的效力正在快速退去，她即将失去对“璇玑湖之女”的控制。 这台机甲曾经是与她契合度极高的伙伴，她曾驾驶它在短短一年内打通堡垒都市与五座城市的商路，也为自己赢得了“玉面罗刹”的绰号。 可自从她在危急情况下下使用了那件融合炮后，便失去了与任何机甲连接的能力，只有通过强效共鸣药剂，她才能短暂地与这台最适合自己的机甲共鸣，点燃火种。 她的驾驶时限只有五分钟。 而现在，还有一分钟。 而且，现在的她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如臂使指地操纵“璇玑湖之女”，其灵敏度与操纵性大不如前，否则她绝不会输给李厌胜。 她狠狠瞪着驾驶舱外那台黑色的机甲，面露不甘。 “晓琳，别动。你不该对我父亲动手。” 黑色的机甲发出一个沉稳的男声，它的驾驶员继续说道：“我刚刚得知，同父异母的弟弟死了。虽然我从小和他关系就不好，但那毕竟是我李家的血脉。无论我父亲要做什么，都合情合理。” “合理你娘的屁！”艾晓琳的语气不再温婉，而是如刀锋疾厉：“带人带枪来学院要抓一个无辜的孩子就是合情合理了？ “你们平时欺男霸女的时候和谁讲过道理？现在把这套拿到机甲学院来了？你们忘了是谁在保护这座城市？是市政厅吗？还是你这种看似直属市政厅，实则狗链子拴在欧罗巴某些人手里的狗？” 话音未落，黑色的机甲瞬间抬手，一条黑色铁钩弹出它的手臂，那手臂重重砸落在“璇玑湖之女”的驾驶舱上！ 驾驶舱的舱门一侧立即变形，那缝隙中，锋锐的铁钩瞬间探入三十公分！ 艾晓琳盯着眼前的黑色锋刃，讥讽道：“李厌胜，使劲啊，有种把老娘捅死！” “疯娘们，别给脸不要脸，你……” 黑色的机甲驾驶舱中，一个略显成熟的青年面色阴沉。 他正要继续往下说。 忽然，仿佛有一柄利斧从后心劈来！巨大的危机感从他的脊柱中升起，像一道闪电般命中了他的脑海。 不好！ “黑色雇佣兵”的身后，有轰隆隆的声响由远及近，瞬息而至。 李厌胜只来得及操纵机甲立即起身，转体抬手！ 下一秒，一柄热能斧凌空砸下，直接将黑色的机甲砸得跪在地上！ 第65章 气势如虹 …… 两分钟前。 位于堡垒都市一侧的城防军驻地。 这里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建筑，带有明显的军事风格，比机甲学院更加凌厉、肃杀。 随着车辆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驻地入口处，厚重的金属大门迅速洞开。 变为摩托形态的“狂战士”一马当先，带着引擎咆哮的轰鸣声飞跃而出，覆盖着装甲的重型摩托滞空片刻后才落在平整的地面，巨大的轮胎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而后迅速向着学院的方向驶去。 车上，伏低身体的方寒茉紧盯前方，全速赶路。她身后，几台量产机甲紧随其后。 与“信念”、“狂战士”、“黑色雇佣兵”等拥有变形齿轮的高级特殊机甲不同，这些量产机甲结构更加简单，具备粗糙的人形，但军用载具的风格更加明显。 这些机甲没有变形能力，只是腿部前后都装有轮子，一旦改变腿部运动方式，就可以变成简单的有轮载具，在引擎作用下像车辆般行驶。 但它们的速度远不及狂战士，此时已经被方寒茉拉开不远的距离。 可方寒茉还嫌自己不够快。 机甲摩托上，美艳的女军官面沉似水，心中焦急。 她没想到市政厅会突然发难，而且是以这么直接的方式。这完全不符合那些贵人老爷们的风格。 这明显不仅是一个少爷羔子的死那么简单，方寒茉意识到，这有可能与明年的市政厅议长换届有关。 更多思量她暂时没有厘清，但她非常确定，不能让陆明落在那些官僚势力的手里。否则就算陆明有三头六臂，他也不可能再活着从他们手里逃出来。 好消息是陆明不在学院，坏消息则是艾晓琳已经与对方起了直接冲突。 本来，艾晓琳哪怕对一位部长开了一炮，她也不至于如此担心，那位看似温婉实则好斗的闺蜜做事还算有分寸，不会直接杀了李暮蝉，这动静虽大，事后并不难办。 毕竟，防卫军与市政厅的争斗早就有白热化的趋势，除了不影响大部分市民生产生活这一不成文的规定之外，双方的人员冲突、机甲械斗早就不是新闻。 有合作也有斗争本就是权力争夺的常态。 况且，艾晓琳绝不会吃亏。 但李厌胜的插手让事情起了变化。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名义上只是市政厅治安部门特聘教官的男人，比他那个实权部长的父亲背景更深厚。 他依靠自己的机甲驾驶才能，直接与市政厅幕后的势力接触，并获得了那些欧罗巴黄金家族的鼎力支持。 那台并非来自渤海基地的强大机甲“黑色雇佣兵”就是证明，也是这个男人几乎超然于双方斗争的底气。 而现在，血亲的死和李家一派再明显不过的发难，让这个似乎一直作壁上观的李厌胜下场了。 厌胜者，巫术也，象征着诡谲隐秘的诅咒手段。 而李厌胜背后的那些人，那些自称黄金家族的，曾经在旧时代掌握世间财富的家族们，也如毒蛇般阴险、狠毒和狡诈。他们以财富为武器，以黄金为诱饵，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地掌控着一个又一个财团、企业、甚至国家。 而在人类龟缩到各个堡垒中的新时代，那些人依旧在做着同样的事。 方寒茉恐怕这次，对方会杀艾晓琳立威。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可一旦撕破脸打起来，机甲如刀剑不长眼。 如果是曾经的艾晓琳，那么面对“黑色雇佣兵”或许还不会落日下风，但现在依靠共鸣药剂顶着才能短时间操纵机甲的她绝不是李厌胜的对手。 晓琳，撑住！我马上到！ 她几乎将狂战士的速度提升到极限，最后甚至直接变形，在堡垒大道的车流中飞跃！ 忽然。 前方，道路旁，在防卫军驻地侧面，距离机甲学院数公里的位置，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设施忽然拉起响亮的警报声。 “维修所？” 正在车流间奔跑的方寒茉皱眉，被狂战士放大的感官让她得以清晰听到维修所方向传来的悠长警报。 维修所能出什么事？难道市政厅胆敢直接袭击那些在检修的机甲？他们疯了不成？真敢直接对防卫军开战？ 正想着，有呼叫传来，方寒茉立即接听。 频道中，被她派去将“信念”送到维修所的士兵发出惊恐的呼喊： “方队，信……信念跑了！！” 方寒茉：“……？？？你说什么？” “刚、刚刚，信念的替换手臂还没运过来，刚刚拆掉胳膊处破损的部分，它……它自己站起来了！而且还抓起一柄备用的热能手斧，直接破开墙跑了！” “谁在驾驶？” “没人啊！信念的驾驶舱是空的！！！” 方寒茉愣了一下，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了。 她看到了“信念”。 从维修所的方向，一个人影飞速奔跑而出，以违背物理规律的高速向着大路的方向狂奔！ 第一眼看起来，那似乎只是个跑得很快的人，但方寒茉非常清楚，那“人”的比例不对，从这个距离看起来像人，那么它的实际身高一定超过十米，且其奔跑的速度甚至逐渐超过了全速行驶的车辆。 “信念……是陆明？！” 她下意识放慢了“狂战士”在主干道的车辆之间飞奔的速度，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看了一眼集市的方向。 现在陆明应该是在那边啊？！ 可信念…… 方寒茉瞪大眼睛。 “是共鸣驾驶？！ “隔着一座城市的距离？！ “这真的是领袖级机师可以做到的吗？” 方寒茉人都傻了。 虽然陆明不久前还共鸣了“狂战士”，但那是共鸣，不是直接开动机甲！ 共鸣驾驶是有距离限制的！否则为什么再优秀的机师也要进驾驶舱，直接遥控不就完了？ 晓琳就是领袖级机师，也能进行共鸣驾驶，但她受伤之前的巅峰状态下共鸣驾驶距离也只有一百米！ 现在陆明距离信念有多远？三公里？五公里？？ 而且，这种速度？！ 方寒茉旋即意识到，因为失去一只手臂，而替换件还没来得及装上，信念是无法变形的。 这些有着“原型”的高级机甲比量产机甲强大数倍，但维修起来也更加麻烦，尤其是缺少一些部件的情况下，战斗力会大打折扣，尤其无法变形。 “所以就这么跑过去？？？” 方寒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越强大的机师，就越能发挥出机甲的潜能，甚至远超机甲正常表现的力量。 就像陆明初次共鸣“信念”时，一拳就能打到温迪戈濒死。 那绝不是其他机师可以做到的事。 但这种速度，以后信念还需要变形吗？ 她看着信念高大的身影以前所未见的气势高速突入主干道，吓得前方多辆车慌忙刹车变道，险些人仰马翻。 但信念的速度太快，它像一阵雷霆般斜刺里插入主干道，而后以巨大的步幅越过每一辆车，没有任何减速地冲上盘山路，三两步越上一级，几乎是一个晃神就爬上了盘山道。 然后方寒茉的视野中就失去了信念巨大的身影。 她慌忙加速，也奔向同一个方向。 …… 此时此刻。 机甲学院门口。 在与那柄热能斧直接接触前的最后一刻，李厌胜仿佛进入了某种时间流速放缓的状态。 这位优秀的机师瞬间操纵机甲转身，通过共鸣链接让这台强大的机甲进入防御状态，四肢结构全部锁紧，双臂装甲改变朝向，通过精妙的装甲伸展变形操作，让“黑色雇佣兵”调整到最适合接受冲击的状态。 0.2秒后，“信念”的热能斧直接砸在了黑色机甲呈十字型挡在身前的手臂上！ 一道炸雷般的声音掩盖住了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 黑色雇佣兵直接被砸得跪在了地上！ 一些闭锁结构与金属护甲从这台强悍而精密的机甲身上崩开、飞散，如子弹般射向四周。 而黑色机甲的双臂装甲整个开裂，被巨大动能向后压去的双臂砸中机甲自己的头部。发出第二声巨大的声响。 链接着机甲的李厌胜瞬间失去了双臂的感觉。 “这是什么？！”李厌胜失声喊道。 “黑色雇佣兵”被机甲武器近距离爆破了吗？！ 不，并不是，只是一柄长不到两米的热能短斧！ 而这一击之下，这柄手持武器也在同样坚硬的黑色装甲上直接崩碎。 因为李厌胜近乎求生本能般的瞬间防御与转身，黑色雇佣兵架起的双臂刚好格挡在了热能斧斧刃下方的金属短柄上。 没有被斧刃直接命中。 而信念的一击力量太大，这柄制式武器的握把无法承受这种力量，因此断裂。 略窄的斧头则被崩飞，在空中转了几个圈，砸落一边。 远处的车流中。 依旧坐在悍马车里的陆明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一击过于匆忙，对方的反应也不慢，否则完全可以一斧将敌人爆头。如果敌人是那头温迪戈，现在脑袋都被劈成两半了。 对面的机甲和机师都不比那头中型巨兽弱。 “闭目养神”的陆明嘴角逐渐挂起一丝嗜血的笑容。 前方开车的女兵不时观察着后视镜，看到了高大少年嘴角那略显恐怖的笑意。 她悄悄咽了下口水，继续专心开车。 …… 随着雷鸣般的金属碰撞声，“黑色雇佣兵”直接跪在地上，场面短暂停顿了一秒。 黑色的机甲如同活人一般晃了晃，这并非弱小的表现，恰恰证明其中的机师极其优秀，几乎与机甲融为一体。 机甲越是灵活，越是像人类，就证明驾驶员越是强大。 而李厌胜无愧于黄金家族们对他的看重，他只用了一秒钟就从被突袭的冲击中恢复过来，看向眼前的机甲。 然后他愣了一下。 眼前站着的并不是一台整备完成的机甲，那几乎是一个半成品。 这台机甲身材比“黑色雇佣兵”略高，只有一只手臂，身上的外部装甲被拆掉大半，露出一部分复杂的内部结构。 虽然外甲被拆去许多，但依然可以辨别出它的主色调是红蓝两色。 “这是……信念？它还没完成整备？这怎么能开出来？”纵使在战斗中，李厌胜也迟疑了一秒。 刚刚那样的一击，怎么可能是这种状态的机甲打出来的？ 难道眼前只是幌子？袭击者另有其人？ 是狙击？方寒茉！ 很有可能！ 刚刚那一斧只是掩护，眼前的信念几乎是裸甲状态，它想和全副武装的“黑色雇佣兵”战斗简直是笑话。 真正命中黑色雇佣兵臂甲的一定是炮弹！ 李厌胜驾驶着机甲迅速站起，向后一步，同时，黑色机甲头部的全覆式头盔中，两只摄像头瞬间向不同方向高速移动了几下，捕捉着附近的制高点，试图找出隐藏的狙击手。 但他没看到任何狙击位上有其他机甲在。 下一秒。 信念解答了他的疑惑，否定了他的推测。 红蓝两色中暴露着复杂结构的机甲仿佛一个灵活的格斗家，微微后撤步，侧转身，独臂收拳在腰，而后瞬间垫步、拧腰，一拳直直地轰向黑色机甲的驾驶舱！ 会死！ 如果被命中，一定会死！那一刻，李厌胜的脑海中疯狂响起警报，比刚刚还要强烈的恐怖感贯入了他的身体。 “不啊啊啊啊啊啊！”素来沉稳的男人瞬间目呲尽裂，在死亡的恐惧心他将身体与机甲的潜能都推高到最顶峰，尚未垂下的双手再次抱在身前，同时一条腿忽然撤去全部力量，努力侧身，试图让驾驶舱避过这如雷霆般的一击。 “轰！” 李厌胜成功地完成了半个侧身，但黑色雇佣兵的右臂上臂依旧被信念的拳锋直接命中。 1秒之内，它上臂的装甲寸寸碎裂，层层合金与加强筋向外崩裂、散射，而后是一件件被粉碎的内部零件，最后是其中的异星合金骨架。 那骨架最终承受住了这一击，然而由于这一拳携带的巨大动能，整条手臂都以不自然的角度在黑色机甲的身前横向打直，向内摆动。 那手臂重重的挤压着里厌胜所在的驾驶舱，将舱门装甲挤压出了些许变形。 最后一刻，李厌胜险之又险地避过要害。 但这一击巨大的力量让黑色雇佣兵直接向后飞了出去。 远处的李暮蝉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而艾晓琳从倒地的“璇玑湖之女”的驾驶舱中爬了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她的状态并不算好，随着咳嗽声，鲜血不住地她的从嘴角流下，那张本就苍白的温婉面容几乎毫无血色。 机甲搏杀时巨大的声音宛若雷鸣，震得她在机甲上晃了晃，险些跌下去。 但她趴在机甲上，看着重重落地的黑色机甲与骨架外露却气势如虹的“信念”，放声大笑。 第66章 过瘾 …… “黑色雇佣兵”中，李厌胜大口大口喘着气。 有生以来头一次，他从鬼门关门口走了一遭。 无论巨兽天灾发生之前还是之后，他的生活基本都称得上养尊处优。 在旧时代，他是香车美女的金融精英，尽管那个岗位是父亲给安排的；而在新时代，他是真正依靠自身天赋独当一面的机甲驾驶员。 他甚至从来没有面对过任何怪兽和巨兽，即使他的战斗力极强，原因是市政厅一派不肯将他这位堪称杀手锏的强大驾驶员轻易送上前线。 但现在，在机甲学院门口，在堡垒都市内，他突兀地面对了死亡的威胁。 敌人未知，原因未知，危险程度未知。 他只知道那台机甲是“信念”，是渤海基地分配给堡垒都市不久的高级机甲，变形形态是一辆装甲卡车，属于全能突击型装甲，肯定不弱。 可完全没道理强到这种程度！ 李厌胜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面色狰狞地推动操作操纵杆，“黑色雇佣兵原地打了个滚，站了起来。 必须使出全力，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李厌胜暗下决心，努力表现出一种愤怒。 以此掩盖内心深处逐渐升起的恐惧。 他再次链接上黑色雇佣兵——刚刚的冲击甚至打断了他与机甲之间的共鸣链接。 下一刻，钻心的疼痛从右臂传来，李厌胜一个激灵。 他本来试图忍住疼痛继续战斗，但他这辈子都没受过任何皮肉伤之外的伤痛，这种手臂几乎断裂的痛苦他无法承受。 他只得立即解除与这条手臂的链接。 这并不代表这条手臂不再可以使用，只是灵敏度大大降低。 李厌胜不再犹豫，“黑色雇佣兵”立即起身，右臂弹出一柄锋利的战术刀，直直地刺向红蓝两色的机甲！ …… 另一面，依旧坐在悍马车中的陆明皱了皱眉。 直到刚刚一拳将那台黑色机甲逼退，他才发现“信念”此刻的状态称不上好。 独臂，新的手臂尚未安装，全身大部分装甲都被移除，胸腹部甚至肩部的内部结构都是暴露在外。 不过腿部和背部装甲倒都还在，明显是还没来得及拆下去。 但没关系，这样的状态也足够了。 陆明有信心以这种形态干掉对面全副武装的黑色机甲。 这并非盲目自信，而是每当他链接上机甲，那种澎湃的力量感就会传导到他的感官中，仿佛有什么深藏在钢铁之躯中的东西被他点燃，而温迪戈的死也印证了这种力量。 他非常确定，对面的机甲绝不具备这种力量。 想到这里，陆明不再思索，再次垫步上前，快速欺近对方。 “信念”的身上并未携带任何武器。 所以，它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武器。 看着高速靠近的“信念”，黑色雇佣兵不退反进，它的右臂直直地刺向红蓝两色机甲的驾驶舱。 信念瞬间抓住了刺来的手臂，它仅有的那只手仿佛一只巨大的铁钳，紧紧箍住黑色雇佣兵的手，连带那只利刃。 “你中计了！”李厌胜发狠道，按下操纵杆上的一个按钮。 黑色的利刃瞄准“信念”的头部，瞬间弹出，发射出去！ 发射点距离信念的面部甚至只有不到一米，这柄专门用来偷袭机甲的“暗刃”有多发，内嵌在黑色雇佣兵的手臂中.刚刚这样的一击就让“璇玑湖之女”为躲避而失去平衡，陷入劣势。 这次一定也可以！ 李厌胜兴奋地想着。 但下一秒，他面前的敌人仿佛轻微“掉帧”了一下。 信念那本在命中轨迹上的头颅不知何时忽然偏到了一侧，精准地躲过了弹射而出的飞刃。 “？！” 李厌胜是非常优秀的机甲驾驶员，他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感官，但他并没有看到敌人做出侧头的躲闪动作。 “这难道就是信念的‘技能’？？没关系，你依旧是……中计了！” 电光石火之间，李厌胜无暇细想，而是迅速抬起依旧链接着的机甲左臂，瞬间弹出铁钩，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斜刺里扎向“信念”的驾驶舱！ 刚刚那直白的一击只是诱饵，如果敌人选择躲闪，那么黑色雇佣兵就会找回机甲身前的安全区域，使用自己的“技能”，如果对方不躲闪，那么这就是后手——“信念”只有一只手臂，现在它被占用了，那么它的另一侧便空门大开！ 事实证明，“信念”的驾驶员过于强势了，他不愿进行任何避让和躲闪，而是选择抓住黑色雇佣兵的利刃。 而另一侧，铁钩已经迅速接近“信念”的驾驶舱！ 成了！李厌胜大喜！ 黑色雇佣兵是一台体型高大的中型机甲，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一台专门针对其他机甲进行镇压和处决的暗杀者！ 然而，下一刻，信念的右腿忽然原地弹起，膝盖的装甲精准命中了铁钩！ “砰！”这一下膝击的力量如同炮弹，铁钩直接从与黑色雇佣兵手臂链接的位置折断，向上弹飞！ 而“信念”的一击并未结束，它在空中的右腿微微变换位置，从抬膝的状态瞬间伸直！ 一秒内，红蓝两色机甲的右腿如一道粗壮的铁鞭，带动它沉重的脚部前装甲重重地命中“黑色雇佣兵”面甲！ “碰！！” 随着第二声巨响，黑色雇佣兵再次向后倒去。 每个机甲驾驶员与机甲的“共鸣链接”程度不同，李厌胜并没有与黑色雇佣兵完全共鸣——不是不想，是做不到。他与机甲的同步率是80%，水准非常高，但依旧没能共鸣“头部”。 也因此，他避免了被这一脚直接踹晕。 可“黑色雇佣兵”依旧直接被踹倒。 驾驶舱中的李厌胜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天旋地转。 但这一次“信念”没有再允许它脱离攻击范围。 悍马车中的陆明无意识地抬起手，握拳，做了一个后拉的动作。 而“信念”那只仅仅抓着黑色机甲手臂的手，同样向自己的方向一拽！ 尚未倒地的“黑色雇佣兵”再次被拉起来，紧接着，信念的膝撞直直地命中了它驾驶舱的位置！ “碰！！！” 这沉重的一击甚至让信念自己的膝盖装甲瞬间变形，一些细碎的铁甲四处崩落。 而“黑色雇佣兵”的驾驶舱门直接被撞得向内凹了一点！ 李厌胜眼睁睁看着前方的驾驶舱门向内部突兀地鼓了起来！驾驶舱中的警报声猛然响起。 这一刻，李厌胜的恐惧到达了临界点！ “啊啊啊啊啊——你滚开，滚开！！” 但他的哀嚎没有任何用处。 那一记凶猛的膝撞只是开始，接下来，信念松开了手，然后在瞬间化掌为拳，抡起，一记横向的摆拳再次命中了“黑色雇佣兵”的头部！ “碰！！！！” 第四击。 刚刚的一脚已经让这台机甲的绿色面罩开裂，而这横着的一拳力道之大，直接将“黑色雇佣兵”的头部装甲凿开！ 绿色的面罩直接破碎飞起，头部装甲的一侧也飞到空中。 这些细碎的装甲尚未落地，“信念”接下来的攻击已经如风而至！ 下一记直接的肘击瞬间刺中了黑色机甲的脸！ “碰！！！！！” 绿色面罩下，“黑色雇佣兵”的“面部”是一张威严的金属骷髅头，仅在眼部有着两个观察用摄像头。 然而，这张威严的金属面甲在“信念”独臂的肘击下瞬间向内凹陷、从鼻部的空缺部位开始向周围辐射、碎裂，整个爆开。 随着破碎面甲飞出的，还有机甲的一只“眼睛”。 紧接着，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毫无怜悯地继续。 膝撞、侧踢、肘击、摆拳…… 毫无花哨、招招致命。 如接连不断的雷鸣声在学院门口响起，黑色机甲先是在倒下过程中被信念拽到空中，随后被打得装甲飞散，摔倒，又被拽起来继续打…… 这就是方寒茉赶到时看到的情形。 来自欧罗巴的中型机甲“黑色雇佣兵”像一只沙袋般，被装甲都没覆盖多少的“信念”反复抽打，打得各种爆甲。 最终，站都站不住的黑色机甲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狂战士”停下脚步，左右看看，发现艾晓琳正坐在“璇玑湖之女”上，全程贵宾席观看了这场单方面的殴打。 方寒茉将机甲变回车形，慢慢开到“璇玑湖之女”平躺的巨大身躯旁，稳稳停住。 她抬头问道：“好看吗？” 艾晓琳在机甲上并腿侧坐着，浅蓝色的连衣裙迎着“黑色雇佣兵”倒地时掀起的风微微摆动。 她抬手按住被风吹起的秀发，整个人要多淑女有多淑女。 她低下头看向方寒茉，微微一笑，声音温婉：“好看，真他娘的过瘾。” 第67章 红色警报 …… “……” 艾晓琳的粗鄙之语让方寒茉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她也跳下狂战士，三两步爬上了“璇玑湖”之女。 她坐到闺蜜的身边，与她并排看向尚未着甲的钢铁巨人。 与此同时，跟随方寒茉而来的车队也停在了不远处，士兵们迅速下车，检查校门口侧翻的凌乱车辆——那是之前李暮蝉带来的车队，被艾晓琳炸得人仰马翻。士兵们把那些受伤倒地或被吓得躲在一旁的草丛里瑟瑟发抖的治安官拎出来，全都控制住。 更远处，一辆悍马车终于姗姗来迟。 车内，陆明刚要解除对“信念”的控制，让这台潜力近乎无限的机甲进入待机状态。 忽然，他的眉头动了动。 依旧处于共鸣状态的陆明，其感知能力近乎恐怖，几乎整座堡垒都市都在他的感官覆盖范围，而感知精度则由身边向远处逐渐递减。 在“信念”的百米之内，几乎整个空间的任何异动都无法逃过他的觉察。 也因此，他发现地上那台黑色机甲那几乎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头颅，悄悄动了动。 工作幅度极小，即使是近在咫尺的人类也很难发现这种异常——它那被打碎的绿色面甲下，同样被打破的骷髅面具，正缓缓向两边收拢，同时，颈部的一部分装甲也在悄然变形。 陆明特意感知了一下——驾驶舱处纹丝未动。 “呵。”安静的悍马车内忽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嗤笑声。 已经开进学院、正在找地方停车的徐可看了一下后视镜，发现这位高深莫测的机师嘴角挂着一抹嘲弄的笑意。 “大人，到了。”面容姣好的短发的女兵轻声说道。 “你说，有些人，跋扈惯了，真就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徐可悄悄咽了一口口水，不知该如何作答，也不敢多问。 陆明没有为难这个战战兢兢的女兵，直接开门下车。 悍马甚至尚未停稳，而陆明就这么直接走下悍马，动作丝滑闲适——以他的身体素质，这点落地冲击等于没有。 就在他落地的瞬间。 看似凄惨破碎、倒地不起的“黑色雇佣兵”忽然发难！ 那台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的机甲忽然以非人的姿态迅速起身——没有依靠双手着地，而是双足点地，如同僵尸一般原地弹起！ 在这个过程中，它的双手甚至依旧处于垂落状态未动。 它就以这样诡异的姿态迅速起身，将面容迅速对准了“信念”。 但那已经不是什么“面容”。 就在起身的过程中，“黑色雇佣兵”的头颅甚至颈部装甲开始飞速张开、错层、折叠、收纳，被视为“脸”的结构完全消失，层层叠叠的机械结构从内部伸出，开始构型成另一样东西。 在2秒钟之内，这个由它的颈部伸出、在与原来的脸部重构的组件便完成了再造——一只巨大的枪。 说枪甚至都都不确切，这是一根巨大的炮管，还带有激光瞄准系统。 黑色机甲的驾驶舱内，满头鲜血。面目狰狞的李厌胜狞笑着扣下了扳机，大喊道： “去死！！！！！！！！！” 这，才是以镇压、暗杀、处决机甲为目的设计的“黑色雇佣兵”所拥有的杀手锏——足以洞穿任何机甲装甲的破甲炮！ 这门炮每次只能装填一发子弹，但弹药使用的却是拥有破甲效果的特殊弹药，出膛速度高达1750米每秒，相当于5倍音速！ 且“黑色雇佣兵”与任何机甲对战时，在战斗之处就会根据对方的作战风格进行计算模拟，开始设计如何最大化这一发穿甲弹的杀伤效力，何时发射、以什么角度发射。 这使得这门诡诈而强大的重炮几乎必中且必杀，每一次发生都会彻底摧毁一台机甲的驾驶舱，带走一位机师的生命！ “他疯了！” 正在埋怨艾晓琳太冲动的方寒茉失声大叫，她几乎是直接蹦下“璇玑湖之女”,想要跑向信念。 这一瞬间她彻底昏了头，甚至想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陆明挡住这一击。 那当然不可能。 她以为战斗已经结束，万万没想到，李厌胜真的会使用“黑色雇佣兵”最强的一击对陆明下杀手！ 她甚至忘了陆明并不在机甲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黑色雇佣兵的最强一炮已经蓄势待发。 红蓝两色的机甲甚至侧身向着堡垒都市的方向，仿佛在欣赏风景，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杀招即将到来。 方寒茉落在地上，一个踉跄，尚未移动。 艾晓琳的眼睛逐渐睁圆，无比后悔自己的冲动。 可下一秒。 离信念不远处的位置，一个身着学院制服的高大青年动了。 陆明迅速弯腰，以所有人都无法跟上的速度抓起草丛中一只巨大的铁钩——刚刚被“信念”折断的、黑色雇佣兵的格斗武器，以人类绝不可能拥有的怪力抛向空中！ 而侧身的信念刚好抬起手，精准无比地接住了这柄断裂的合金格斗武器！ 下一秒，随着耀眼的火光，“黑色雇佣兵”的对机甲专用杀伤弹出膛，带着酷烈的杀意射向“信念”的胸口。 然而，手握利刃的“信念”也在0.5秒内拧腰、转身，那柄本属于黑色雇佣兵的铁钩横向挥动，精准地命中了那速度远超人类感知的炮弹！ “叮！” 一声清晰、巨大又带着点清脆的响声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现场除了陆明，只有方寒茉、艾晓琳与李厌胜三个机师的敏锐感官捕捉到了这一幕—— 五倍音速的破甲弹被精准命中侧面，它完全偏离了原定的发射轨迹，尾迹斜刺里飞过“信念”的肩头，几乎瞬间出现在“信念”身后两公里外。 实际上，这三个人也并没有真的看清发生什么。 他们只捕捉到了那条长长的尾迹，那条白线在“信念”的身旁划过，仿佛有巨大的铅笔随意画下一道痕迹。 紧接着，瞬间遭遇重击的穿甲弹在堡垒都市的上空爆炸。 “轰！” 如同一只巨大的烟花，伴随着轰然雷鸣，一小圈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在空中扩大，而后消散。 幸好，这枚对机甲特攻弹药主要射击目的是洞穿装甲、杀伤驾驶员，因此并没有产生太大爆炸，穿甲弹与爆弹类有一定区别。 只是那冲击波与破片依旧产生一定影响，不是对下方的城市，而是对上方——一小片穹顶遭到破坏，堡垒都市清晨的天空出现了一块方方正正的漆黑，那里的灯光被破坏了。 爆炸的声波从远处传来。 “信念”依旧保持着横向挥舞铁钩的动作，陆明则施施然走向机甲。 方寒茉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看了看陆明，又看了看信念，又看了看陆名。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而艾晓琳看着这超出她认知的一幕，同样张了张嘴，顿了顿，问道：“茉……茉茉，你看见了吗？” “……啊，嗯。” “那是真的？” “是……吧。” “他……啊？？？” 方寒茉深呼吸了几下，她已经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毕竟，从认识陆明开始，她已经见到了太多无法想象的事，承受力也比较强。 她想了想，回头向闺蜜说道：“他天生神力的。” 艾晓琳：“？” …… 陆明没有太关注这边的情况。 他只是慢慢走到信念身边，未着甲的机甲蹲下身，主动打开驾驶舱，伸手将陆明迎进舱内。 舱门合拢，这台机甲的“心脏”再次回到了身体中。 而这个过程中，“黑色雇佣兵”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黑色机甲的驾驶舱中，李厌胜发丝凌乱，满脸鲜血，瞪着眼睛。 他瞪着那个慢慢走近的年轻人，瞪着信念打开后空空如也的驾驶舱，瞪着陆明进入舱内，信念重新站起。 他的身体开始发抖，像打摆子一般不住哆嗦，牙齿打战，嘴里不住说着： “不可能……这不可能……那……不，不可能，那样的共鸣……怎么可能那么灵活……不……不！！！假的，都是假的！！！” 被痛殴的痛苦、杀手锏失败的冲击，以及最无法想象的一幕——原来自己一直被一台无人驾驶，处于远程操作的状态暴打。 超出李厌胜认知的事实接二连三发生，让他开始怀疑现实，进而否定现实。 他的动作传导到了“黑色雇佣兵”身上，这台外形本来颇有气势的机甲开始不住摆头，缓缓后退。 而李厌胜还没收起那门“脸炮”，因此场面尤其滑稽。 但陆明并不打算再给这个不识时务的敌人任何反击的机会。 红蓝相间的巨人一步跨过数十米距离来到黑色机甲的身边，他伸出独臂，钢铁之手握住那门炮。 下一秒，“信念”瞬间将“黑色雇佣兵”绊倒在地，而后一脚踩住了它的驾驶舱！ 紧接着，独臂的巨人踩住地上的敌人，开始用力向上拔起那门炮！ 这是无法想象的、血腥残忍的一幕——即使场面上没有一滴鲜血。 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扯声，“黑色雇佣兵”在地上剧烈挣扎，它拍打、扭动着“信念”踩住它的脚，但信念纹丝不动——在陆明的驾驶与“赋能”下，两者之间的力量差距堪比幼童与大人。 而现在，这个大人正在活活撕碎那孩子！ 那门堪称“黑色雇佣兵”杀手锏与命门的巨炮，被“信念”一点一点地扯出了它的身体，随之一点一点被扯出的，还有这台机甲的异星骨架。 也就是它最核心的零件。 随着炮身被一点一点撕扯出机甲的体内，整台机甲的上半身也在逐渐崩解，各种内部结构、零件、液压杆、齿轮与装甲如同爆米花般从它的颈部那逐渐巨大的缺口崩落出来。 与此同时，整台机甲都发出了渗人的惨叫声！ 那并非机甲有了生命，而是其中的李厌胜——他的神经依旧链接在“黑色雇佣兵”上，由于刚刚的遭遇的那场殴打，这台机甲的操纵系统出现了某些问题——他无法与机甲断开共鸣。 于是，在李厌胜的感官李，他的头颅和颈椎正在从胸椎上被慢慢拔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不啊啊啊！！！！——” 如同动物濒死的惨叫声通过黑色机甲的扩音设备传遍山顶。 人人为之颤栗。 但幸好，这种惨叫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那扩音设备也在机甲的撕扯中被粉碎，无法再发声。 而方寒茉与艾晓琳则紧紧盯着黑色雇佣兵驾驶舱的位置，她们仿佛通过那厚重的舱门，依旧听到李厌胜正被生生撕碎的哀嚎。 终于，随着“哧溜”一声，“信念”拔出了那门黑色的炮。 陆明皱眉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令他失望的是，这并不是一把枪或一门炮，而是真正生长在那台机甲里的结构，它的后半部分既没有弹匣也没有扳机，只有一部分复杂的机械结构，一些管线与半截金属铸成的脊椎。 “信念”抬起那节脊椎，仿佛饶有兴味地看了看，随后便失去兴趣，随手扔掉了这门无法使用的炮。 而地上的“黑色雇佣兵”，或者说曾经是“黑色雇佣兵”的那下半截机甲，两条散落一旁的隔壁，与一只驾驶舱，则是这台黑色机甲曾经存在的证明。 陆明驾驶“信念”转过神，向“璇玑湖之女”走了几步，半蹲下来，他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传到两个女子耳中： “怎么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方寒茉一时语塞。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说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去驻地，也想说地上的机甲属于谁，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想问。 但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 整个堡垒都市的穹顶一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紧接着，巨大的警报声从城市的各处响起，学院附近的一个巨大扩音器中也传出声音： “警报，警报，所有市民立即进入地下室、区避难所或其他防御设施，禁止离开，禁止离开。 “所有军事资产立即调往堡垒之门后，立即调配往堡垒之门后！” 巨大的警报声瞬间将所有人打蒙，人们面面相觑。 “信念”抬头看了看血红的穹顶，陆明坐在驾驶舱中，心头感到有些不妙。 曾经在a市出现过的那种感觉——被巨兽盯上的感觉再次出现。 “信念”重新站起身，看向堡垒之门的方向，陆明的声音从机甲中传出： “方队，怎么回事？” 方寒茉的脸上极其难看，回答道：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其他堡垒城市打过来了。 “要么，巨兽来了。” 第68章 停车 …… 时间退回到半小时之前。 当陆明还在堡垒都市内安全的集市上闲逛的时。 太行山脉中，一支来自第三城的商队正在开向堡垒都市。 说是商队，其实只有一辆车。 那是一辆充满末日废土气息的巨大卡车。 与陆明搭乘的、充满科幻与军事化风格的机甲运输车不同，这辆车的风格就差把“狂野”二字写在车身上了。 卡车由油罐车改造而来，外观看起来有些老旧，颜色灰暗，还在多处覆盖迷彩布匹，车体铺满了厚重的装甲，装甲上满是长度超过半米，密密麻麻的锋锐尖刺。 卡车前方甚至带着铲车般的结构与尖锐的撞角，所有车窗都被拇指粗的金属栏杆封住，整辆车看起来狰狞而凶悍，在末世中充满安全感。 车中共有四人，驾驶席上是叼着一根没有点燃雪茄烟的络腮胡司机，副驾驶是是一个头绑红巾的少年，后排也坐着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子，一个人抱着个巨大的金属箱，另一个在观察车窗外。 “叔，快到了吧？” 副驾驶位置的少年问道，他的手里端着一支巨大的霰弹枪，枪口一直架在副驾驶窗的位置。 “快了，还不到半小时。不知道大姐头等急了没有。” 中年司机一手握住方向盘，一只手拿下雪茄说道。 那雪茄的嘴部裹着块布，避免雪茄因为反复啃咬而烂头。 这可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雪茄，是可以在任何堡垒都市放进奢侈品店的东西，它是中年男人身为商队二把手的身份象征，他既不舍得抽，也不舍得咬坏。 中年司机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伙计怀里的箱子，提醒道：“抱好了！” 话虽如此，但马上抵达目的地，他的心里已经不像一路上那么紧张。 这次往堡垒都市走的货物不少，但最重要的就是箱子里的那两支共鸣药剂。 而且，这回的药剂还没有被预定，且提前前往集市的大姐头已经让两个随她抵达的伙计放出风声，必然会引来堡垒都市南区权力贵人们的争抢，价格会被抬上去一些。 那些贵人，即使自己不需要药剂，或自家子弟不具备机师资质，也一定会收购药剂囤起来，待价而沽，或作为战略物资储存。 这趟利润不会少。 “诶诶，放心吧您内。”抱着箱子的伙计嬉笑道。 他身边的同伴没有动作，一直认真履行着观察位的职责。 司机转回头，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挠了挠后背，面容轻松。 出车的时候，他一向会让自己保持这种胜券在握表现，但实际上，他心中有些焦虑。 这趟的利润大差不差，但下一趟就难说了，目前第三城在收口出售给商队们的药剂，据说贵人们打算组建属于第三城的官方商队，主要成员由目前愈加充沛的新晋机师们组成。 身为一支小型商队，他们的货源都来自大姐头与第三城某一位贵人之间的那点香火情，但随着那位失势，事情便起了变数。 这次还行，下次就难了。他们大概率拿不到合剂。 得拿出些好东西贿赂第三城的那些贵人们。 想到这里，司机下意识看了一眼副驾驶位的少年。 少年发育良好，红头巾下的面孔干净而富有朝气。 这孩子，是他司马家下一代唯一的崽儿，是他大哥死前托付给他的唯一血脉。 “南儿，只要咱们再跑一趟，哪怕下回的药剂还是两支，叔手里的钱也攒够了，能在第三城给你讨个干净的媳妇。” 司机似是打趣地说道，后排的伙计发出附和的笑声，而少年有些脸红。 媳妇什么的，对他来说似乎有些遥远，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能不想那些？ 看着少年的反应，司机发出爽朗的笑声。 但他的心里其实有些愧疚。 南儿其实是有天赋的，在第三城的机甲学院入学测试中，这孩子三次通过了共鸣测试，但他依旧没有获得入学资格。 因为他这个当叔的给的孝敬不够。而他司马家这一代死得就剩他这么会开车的，没法给孩子半点助力。 与堡垒都市那由城防军主导、名扬北地诸城的残酷入学考试不同，第三城的机甲学院有自己的入学机制。 先共鸣测试，然后根据测试成绩招收学员。 一点也不血腥，通过几率还很大。 但这也给了负责这项考核的第三城权力贵人们更多的操作空间。 想到这里，中年司机暗暗叹息。 他只是个普通的商队的二把手，干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而大姐头贿赂发放商队执照与售卖共鸣药剂的权力贵人，已经快把他们本来还称得上丰厚的利润榨干。 所以，大姐头实在没有太多的钱给他，他也就没有余钱再给学院。 想到这里，他心中暗骂。 什么“为了人类的未来广纳贤才”。 还不是没钱就不让进！ 只要是见习机师，待遇便会有质的提升，这是龙之帝国境内“堡垒二十四城”的共同规定。 只要南儿能成，就能拥有广阔的前景与优厚的待遇，那时候，第三城那些势利眼的女孩都会主动贴上来！ 中年司机轻轻呼出一口气。 生气没用，还是要从长计议。 他身旁，一直握紧霰弹沉默不语的少年似是与叔叔心有灵犀，忽然说道： “叔，要么我在在堡垒都市试试？只要能在这边入学，一样……” “不行！”中年司机勃然变色。 他直接一个刹车，让巨大的卡车缓缓停在路上，转头怒道： “不行！堡垒都市的选拔是搏杀试炼，你要直接面对一头怪兽！你面对面见过怪兽吗？你的天赋不在这方面，不许！” 少年被这么一吼，不说话了，他歉意地看着这位如父亲一般疼爱自己的叔叔，歉意道：“叔，我就说说，您别气……” 司机瞪着侄子，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转过头，再发动车子，同时抬手咋子少年的头上用力揉了揉。 少年傻笑了一下。 后排的两个伙计对视了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默然无语。 连他们都知道，司马家的这位少年有着顶级的机师天赋，在第三城，这个三次共鸣测试全都成绩第一的孩子，根本不该出现在这。 他应该在机甲学院的核心，接受最好的教育与培养。 可惜，在权力贵人们眼中，人才从不是什么稀缺的东西。 不拿出点真金白银，天才也进不去那扇门。 车辆再次行驶起来，车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前方是一个山路的拐弯，车速放慢了些，忽然，位于观察位的伙计“嗯？”了一声。 他揉了揉眼，推了一下前排，问道：“南哥儿，看那边，那是个啥？人？” “我也看见了……那好像……是个女人？”同样位于车窗旁的少年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确定地说。 经过拐弯，车速尚未加速，因此，他们得以看清路旁山脚下的一个身影。 那是个一袭白衣的女孩，与卡车同向顺行，缓步前进。 随着加速，卡车与女孩错身而过。 “我老天爷……咋这俊啊！！！”那一瞬，后排的伙计发出惊呼声。 前排的少年同样在车与女孩经过的瞬间看清了她的面孔。 少年的内心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从没想过，从来不敢想象，世界上有这么美丽的人儿！ 那些形容词，什么艳若桃李、眉目如画、艳冠天下……说的就是这样吧！！！ 只一瞬，那女孩便俘获了少年的心。 他转过头，看向开着车的叔，似乎想说什么。 可中年人面沉似水，毫无表情，一言不发，甚至把油门踩得更紧了。 身为时刻观察路况的司机，他当然也看见了那个白衣女孩。 但看见了也要当没看见。 事出反常必有妖好吗？！ 在太行山脉内，食人者沿途埋伏、通往堡垒都市的山道旁，一个孤身一人的白衣女孩，独子在路边慢慢行走。 就差tm把“陷阱”两个字写她脸上了！ 尽管那惊鸿一瞥间，中年男人也看到了，那女孩的面容、身段真是美得不可思议。 这样的女孩在任何一座堡垒都市，都会被那些权力贵人争抢，他们一定肯花大价钱…… 嗯？ 中年司机的心底，一个念头动了动。 观察窗旁的伙计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眼珠转了转，说道： “老大，我看附近没什么适合埋伏的点，那娘们咱是不是可以掳了卖？ “那娘们那身段，那脸盘儿，卖哪儿不够咱跑十趟的？” 闻言，中年司机依旧沉默。 但他抬手捏住口中那只没有点燃的雪茄，微微用力，而后深吸了一口。 最终，他看了一眼副驾驶上面色微红，忽然有些魂不守舍的侄儿。 缓缓停下了车。 第69章 抽搐 …… 卡车停下，司机沉默了一会儿。 他再次吸了一口没有点燃的雪茄，低声问道： “老穆，你眼神最好，看清楚没有？她身上有没有缝合痕迹？有没有不正常的臃肿或突起？” “没有，绝对没有。”观察位的伙计斩钉截铁地说。 “嗯……”司机微微点头，他其实也看得分明，那就只是个女孩而已，怪兽拟态的人类不会有那么完好的容貌和体型。 而这附近的地形也不适合埋伏。 “好，让她上车。”司机不再犹豫，朗声道。 他一只手松开方向盘，一面倒车一面寻思。 在这里卖了，能换一笔钱； 带回去卖，或送给贵人，一样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甚至，如果能卖给第三城学院高层，南儿进入学院就有望了！ 可无论如何，不管多漂亮，这个女孩也不是南儿娶媳妇的好人选。 一方面，来历不明。 另一方面，她太漂亮了。 如果娶了，南儿如匹夫怀璧，只能招来祸患。 最重要的是，趁她还年轻漂亮时卖出去，才能够价值最大化。 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副驾驶位的侄子。 系着红头巾的少年听到他们的对话，脸上露出雀跃之色。 这傻小子……司机心中叹息。 听到上车二字，抱着箱子的伙计与观察位的同伴对视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将装着两只共鸣药剂的箱子递给同伴，而后走向后面侧面车门位置。 卡车慢慢后退，女孩则在慢慢走近，双方距离越来越短。 终于，在那一袭白衣的女孩逐渐靠近卡车时，卡车的车门忽然迅速打开——并不是横向，而是竖着直接向上拉开，迅速且突然。 这个强壮的伙计甚至没有下车，他一只脚踩在车边缘，一只手臂拉住车门内侧，探身一把就捞起那雪白而消瘦的女孩，将她直接掳上了车。 末世里，没有什么问路搭车的戏码，这么好看的娘们，先抢到手再说！ 随着女孩上车，司机一脚油门，卡车的引擎发出咆哮声，迅速驶离现场。 观察窗的伙计自始至终都在紧张地四下张望，直到卡车驶离该区域，他才长出一口气，说道：“没埋伏。” 车上的气氛放松下来，直到这是，强壮的伙计才把白衣女孩放下。 女孩自始至终表现得都很平静，仿佛对自己被强掳上车这件事毫不在意。 她的嘴角甚至带着一抹微笑，平静地扫视着车上的四个人。 围着头巾的少年与她对视了一眼，立刻羞涩地挪开目光。 “她实在太好看了……”他心想。 卡车司机不自觉地用自认为帅气的姿势弹了一下雪茄（即使雪茄根本没点着），转头用低沉的嗓音问道：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这日子不太平，你是不是遇到了食人族？和亲朋失散了？” 女孩偏了偏头，没有说话，就这么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看方向是去堡垒都市是吧？”观察位的伙计接过话茬，同时上下打量着女孩。 这娘们…… 用肤如凝脂来形容她雪白的肌肤毫无问题，她的容貌妩媚与妖艳同在，狭长如道花的眸子里却是如孩童的纯真，一头墨色长发整齐地披在脑后，身段妖娆。 伙计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真特娘的是极品。 只是他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女孩身上的衣服样式，他从未见过。 那只是薄薄的一层，却有如龙鳞般层层叠叠的结构，细看却似乎是羽毛。 这是什么衣服？ 司机也注意到女孩美艳容貌外与众不同的穿着。 他暗自寻思，这是不是哪家贵人家里的情妇或玩具跑出来的，穿的莫不是情趣装？纱衣？ 女孩偏了偏头。 她看着眼前神色各异的人类，轻启朱唇，声音婉转低回，悦耳如鸟儿鸣啼。 她问道： “你们……认识他吗？” 行驶中的卡车忽然开始左右摇晃，男人们惊惶的呼喊声响起。 而后迅速归于平静。 卡车逐渐平稳下来，继续开向堡垒都市。 …… 堡垒之门。 数十米的金属大门屹立在山崖石壁的全息投影后，巨大铁门上的爪痕分外醒目。 门前，长五百米，宽约三百米的长方形区域，区域边缘遍布岗哨，周围有二十台小型机甲正在巡视。 铁门前方是一座巨大的天桥，天桥之上并排站立三台肩扛巨大狙击炮式样武器的中型机甲，它们时刻瞄准着堡垒之门前方的这段路。 天桥正中，有一个高三米的巨大机械结构，结构正上方是一块红色玻璃。 天桥下，体型壮硕、武器精良的士兵们刚刚完成一波换岗。 人人精神集中，高度警戒。 毕竟，这扇门后就是他们的家，是十万人级别的北地第一城。 堡垒之门正前方百米，是一个有高台的岗哨。 它孤零零立在堡垒之门前这片区域中间靠边的位置，后面还有一个象征性的道杆。 但就这么个岗哨，这么个道杆，任何外界商队进来，都要老老实实在这里接受检查。 陆明回来时之所以没看到这个岗哨，是因为门卫提前得知巨大的装甲运输车归来，吧岗哨挪开了。 此时此刻，健壮的小队长依旧端着枪慢慢踱步，如普通士兵一样巡视，没有任何懈怠。 忽然，他抬手按住耳机，听着其中的汇报。 外面的暗哨斥候汇报，有车辆接近，应该属于商队。 小队长抬起头，对路卡打了个手势。 岗哨内，两个士兵会意，做好临检的准备。 几分钟后，浑身满是尖刺的商队卡车进入投影，缓缓开向岗哨。 小队长依旧在旁边踱步，没有上前。 实际上，如果不是方寒茉那种级别的领导与探索队，他不必过去。 随着大型车辆特而有的汽刹发出的喷气声，卡车稳稳停在了道杆前， 车窗摇下，叼着雪茄的中年司机探出头来看向岗哨里的年轻士兵，主动递出一个证件，笑脸相迎。 一名士兵持枪警戒，另一人接过证件，举起一个文档夹问道：“哪个商队？” 司机笑得憨厚：“第三城的红衣商团，我们是运输队，老板先进去了，摊位在集市上。” 发问的士兵点了点头，开始拿着证件翻阅手里的文件，喃喃自语：“第三城的……红衣商团……” 他抬头看了一眼中年司机。 司机笑着回答：“对，我们老板，萧红衣，萧三娘。” “嗯……有。根据之前的登记，你这车货物有一些生活用品，有一部分艺术品，还有两支共鸣药剂，这个得开箱检查……” 士兵正低头核对文件，忽然若有所觉。 年轻而敏锐的五感觉察到了什么。 他的头缓缓从文件上抬起。 他看到，司机的上半身，正在不停地抽搐。 刚刚的对话中，这个举着根雪茄的中年人一直在有说有笑，动作幅度不小，因此遮掩住了这种抽搐。 但现在，当对话暂时结束，士兵清楚地看见，司机坐在驾驶席上，正在不住地颤抖。 而且不是那种正常人打冷战时由内而外的颤抖。 是手、手指、手臂、上身，头，分别在小幅度颤动。 各抖各的。 第70章 燃烧的魔影 …… 岗哨的士兵敏锐觉察到，司机正在颤抖。 而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驾驶室内，便发现副驾驶上的人状态也不正常。 那是一个围着头巾的人，身材不高，此刻他正趴在副驾驶，身体也在不停地颤抖。 年轻的士兵立即意识到不对，他再往后看，发现这辆车后排有个观察哨的位置，而观察哨上的人此刻正一动不动对着观察窗——另一面的观察窗。 可那边除了远处光秃秃的岩壁，什么都没有。 观察哨旁还有一个座位，可以隐约看到有个人抱着箱子垂着头，静坐着。 说静坐并不确切，就在士兵的目光扫过他的身体时候，那人抽动了一下。 这位士兵缓缓放下了手头的文件夹。 他站直身体，看了一眼身边持枪的另一个战士，对方同样回以“不对劲”的目光。 士兵了然，他轻轻点头，扭头对司机寒声说道：“下车检查。” 司机愣了一下，有些苦涩地说道：“大哥，不用了吧……老板都进去了，您可以上来验验货……” “我说，下车检查！磨叽什么！让你下来就下来！”士兵厉声道。 旁边的另一个士兵直接抬起枪指向司机。 他的手指已经拨开了保险。 中年司机看了看面色冰冷的登记士兵，又看了看旁边黑洞洞的枪口，没有说话。 只是他的笑容逐渐扭曲，从苹果肌到下颚都开始抽搐。 年轻的士兵脑海中的警报已经开始啸叫，虽然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的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手枪。 忽然，他看到司机的眼角流下泪水。 血泪。 两道深红色从司机的眼眶边缘滑落，伴随着这惊悚的一幕，这个中年人的眼角也慢慢崩裂。 可即使流下了血泪，他依旧在笑，只是那笑容分外苦涩。 他沙哑着声音说道： “小哥，我们下不去了……” 登记士兵咽了一口口水。 诡异的情形让他的双腿有些打颤。 与此同时。 那位小队长已经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悄然转到了卡车的另一侧。 他从耳机中听到了岗哨中的对话，意识到不对，迅速摸到了目标车辆侧面。 他低伏身体，同时观察着上拉门的结构。 很常见的末世改装车门设计，适合射击、抢东西和逃生。 下一秒，作战经验丰富的小队长迅速起身，猛地一把抓住车门的一个位置，用力往上一提。 车门开了。 小队长抬腿踩住车门下方，一只手扒上门框，另一手握紧冲锋枪，瞬间闪入车内！ 下一秒，他惊呆了。 一股刺鼻的血腥与恶臭猛地冲进他的鼻腔和呼吸道，几乎让他一口闷过去。 车里的情形如同地狱。 车内的地板、顶部、四周溅满放射状的鲜血，夹杂着少许内脏。 地板上满是血红色的藤蔓，这些藤蔓如同呼吸般蠕动着、颤抖着，它们从地上延伸出去，插在所有车组成员的身上。 小队长抬头看去。 原来车上每一个人都只剩下了上半身。 他们的下半身，从腰部开始完全消失，皮肤被撕裂，骨骼与肌肉连着藤蔓交织而成的囊肿堆在座椅上。 如同四只被操纵的手偶。 这一刻。 车上的四个“人”齐刷刷回头，看向小队长。 中年司机、系着红头巾的少年、两个伙计表情各异，但他们全都流下血泪，身体抽搐，眼球乱动。 “救……”“别……”“后……后面……”“咕……咕噜……” 他们的嘴里发出不同的声音，包括刚刚还伶牙俐齿的司机，都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 小队长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的目光顺着这些死人的身体缓缓向下，发现所有血肉藤曼都是从车后向车前伸展而来，插进每一个人的身体。 那些藤蔓如同树叶的脉络，最终汇聚到……车辆后端的座位。 也就是他的身后。 一滴冷汗缓缓滑落小队长的额头。‘ 他猛地转身，同时拨开保险，果断开枪！ 一连串子弹直接射中了目标。 然后他才看清。 车后的座位上，一袭白衣、面容妩媚的女孩，笑着看向队长。 她修长的脖颈、无暇的面庞上已经多了一串弹孔，但她依旧微笑，开口问道： “你知道他的事吗？” 她身上那纯白的蓑衣从锁骨位置向外打开，锁骨之下，皮肉如敞开的书页，也在向外翻着。 那些血肉的藤蔓，都来自她的体内。 “敌袭——！！！！！！！” 身经百战的小队长二话不说，双腿用力，直接向侧面，也就是车门的方向倒下去。 在这个倒下过程中，他连续开枪，冲锋枪向上扫射，一溜子弹的弹痕从车内直接打到车子上方几十米的岩壁顶端。 爆豆般的枪声结合他的一声呐喊，响彻堡垒之门前的空地。 没有比这更好的提醒了。 下一秒，小队长重重摔在地上，而全体士兵全都抬枪瞄准卡车，果断开始射击。 甚至不止是士兵。 多台小型机甲飞速接近、调整位置，分内外两个包围圈，迅速包围卡车。 它们的武器在几秒内完成校正，前排下蹲，后排直立，枪口同时开始喷涂火舌。 而堡垒之门正下方，一道金属天桥上，那三台从未移动的中型机甲尚未开火，只是瞄准了目标。 这三台机甲的武器威力太大，一旦开炮，岗哨上的士兵、地上正在翻滚的小队长全都得死。 即使如此，多台小型机甲、十几名士兵的射击也拥有恐怖的威势，滚烫金属组成的光鞭瞬间吞没了卡车。 金属的射流如同钝刀，反复切割着金属刺猬般目标，将它打出无数个弹孔。 小队长飞速翻滚出数米，在离开着弹点足够远后快速跑动到己方阵线。 他的余光看到，岗哨的两名战士同样已经离开。 他立即向那三台中型机甲举起手，比出一个手势。 下一秒，三台机甲的肩扛式武器依次发射出一道火光。 “彭！” “彭！“ “彭！” 仿佛金属钉被瞬间射入铁皮的声音响起，三次。 那是对载具专用爆弹钉入目标时的声音。 下一秒，剧烈的爆炸从卡车内部迸发，连续三次。 “轰！” 三次冲击合成一次剧烈的爆炸，巨大的火光球体与随后迸现的烈焰吞没了整辆卡车，光焰也瞬间占据士兵们的视野。 爆炸的冲击波迅速扫过阵线，堡垒之门前空旷的巨型山东内满是爆炸的回音，久久不息。 小队长眯起眼睛，努力看向火光中。 他感觉到一丝不对。 为什么没有破碎的金属残骸飞出来？ 那种汽车虽然看起来像个刺猬，但那只是防御食人者的措施，说到底是民用车辆，在量产中型机甲的攻击下怎么可能不直接炸碎？！ 下一刻，这位身体强壮，精神更堪称强韧的小队长双眼圆睁，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再疑惑，因为恐惧已经填满了他的心。 那辆卡车还在原地。 它燃烧着，膨胀着，在由内而外的火焰中咯吱作响，但它的框架结构几乎没有受损。 然后，它站了起来！ 像是经历某种扭曲的形变，又像是在模仿“信念”的变形方式，卡车的一部分结构开始错位、收缩，另一部分则张开、分叉、膨胀。 深红的血肉与鲜红的藤曼开始在卡车表面生长成肌肉的轮廓，无视火焰，编织出骇人的强壮肢体。 最终，在那仿佛地狱烈焰的灼烧中，卡车的形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高十米，健硕凶悍的巨大身影，缓缓从火焰中站起。 烈焰依旧在燃烧，却仿佛被这身影驯服，化为黑色，在它的背后凝结成燃烧着的黑色披风。 如同当初奇美拉巨兽头顶燃烧的黑焰。 那身影活动了一下畸形而粗壮的“四肢”，形如猛虎般的头颅上，两只眼睛透出血红色的光。 它看向地上的小队长，狰狞头颅上裂开一张血盆大口。 那张巨口向左右扯动了一下，有虎啸般的声音自它的喉头响起，宛如阵阵闷雷。 它在笑。 小队长与它，或者说祂对视了一眼。 这个曾经参与第一次堡垒都市保卫战、数次外出探索的老兵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冻结了。 那种如同遭遇食物链上方天敌的恐惧，与心中涌出的、不受限制的负面情绪，都在提醒他，面前的东西既不是卡车，也不是机甲。 那一瞬间仿佛过了亿万年之久，充满凶悍气息的老兵浑身颤抖，面部皮肤抽搐，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但最终，他还是拼尽了所有意志力，调动全身的肌肉，努力向后挪动了一步，同时深吸一口气，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吼—— “巨兽！！！！！” 三台中型机甲里最中间的那一个，瞬间抬起一只铁掌，对着天桥中央那个红色的控制板拍了下去！ 控制板的玻璃瞬间破碎。 下一刻，堡垒城市的天穹变成了血红色！ 警报响起。 第71章 一触即发 …… 时间回到现在。 信念的感官足以笼罩整个堡垒都市，因此陆明感觉得到，随着警报出现，无数人惊惶的喊叫声响起。 有普通市民的呼喊惊叫，有治安员们维持秩序的声音，也有一些打砸争吵。 这算不上什么有序疏散，但很快，人们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开始向城市各处的防御设施撤离。 他还看到，就在警报响起的同一时间，有无数起重机启动的声音从城市的各处响起。 然后，这座地下都市的的各个高点与显要位置，包括路口、一些及建筑侧面，乃至高层顶端，都有大量装甲板开始升起，紧接着，多台量产机甲迅速冲向并占据那些显要位置，架起了机甲武器。 陆明皱了皱眉，对方寒茉问道： “城市战？” 无论面对什么，巷战都是最有力的抵抗，但不到最后一刻，不应该进行巷战。 “当然不，”方寒茉已经跑向狂战士，同时回答陆明通过信念的扩音器发出的提问： “恰恰相反，那是最后的措施。不到堡垒之门与庇护之门都被攻破的时候，这些防御平台不会真正启动。” 她一面按住耳机，收听着城防军传来的情报，一面一心二用，轻声且快速地回答陆明的问题。 她知道坐在信念中的陆明听得见。 “经历过第一次堡垒都市防御战，我们有非常充足的应急预案。 “一旦有敌人进攻堡垒之门，首先是封门拒守，然后根据不同情况部署作战方式。 “如果敌人是大规模推进，或其他特种作战手段，那么堡垒之外的斥候们应该已经被干掉，但如果对方使用奇袭策略突袭，甚至单兵突进到堡垒之门，那么山林中的斥候们会返回堡垒之门，牵制甚至吸引对方的火力，与堡垒之门外的守军内外夹击。 “接下来，部署大量兵力在庇护之门，准备迎击有可能出现的破门，或伺机打出去。同时呼叫其他堡垒城市驰援。堡垒都市与北地十二城都有战略合作关系，最近的第三城以及渤海基地都会派机甲部队前来援助。 “最后，如果堡垒之门与庇护之门都被攻破，便只能巷战。” 陆明点了点头，很合理的战术。 但他注意到另一件事——离他所在的机甲学院门口直线距离最远处，城市另一端的集市周围，地面忽然升起巨大的装甲板。 然后把集市方方正正地围了起来。 他抬起信念的手指了指远处，问道：“那是？” 方寒茉正皱着眉头听取耳机中的汇报，她瞥了一眼陆明指点的方向，回答道： “他们不重要。一旦发生这种情况，优先需要考虑不要让集市上大部分外来者混入城市，扰乱城内秩序甚至进行破坏。毕竟，我们无法确定其中有没有混入内奸，专在城市遭到攻击时在内部散播混乱。” 陆明点头。 忽然，他感觉到，多个强烈的信号从城市东面的城防军驻地亮起。 那种感觉很熟悉，坐在信念的驾驶室中时，他对完全与“狂战士”合为一体的方寒茉也有相似的感觉。 陆明眨了眨眼，意识到了那“信号”是什么—— 那是亮起的火种。 很快，那些信号——大约有五个，从防卫军驻地离开，飞速驶向堡垒之门的方向。 只有五个？ “这座城市像你我这样的驾驶员有多少？我是说能驾驶非量产机甲的。” “算上你我，一共十五位驾驶员……不，现在是十四位了。能够立即部署的有八人，包括我。”方寒茉快速回答。 陆明低头看了一眼只剩下下半身的“黑色雇佣兵”，挠了挠头。 方寒茉继续说道：“我得到了信息，但消息有所矛盾——根据堡垒之门外的大量摄像设备的捕捉，技术员们认为攻击者是一台机甲，但根据门外的部队汇报，说是巨兽。而且，三台“门神”是直接砸碎了巨兽警报设施，越过所有上报直接触发了红色警戒。” 陆明的目光在地上的残骸中逡巡，锁定了某样东西，同时反问道：“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我相信他们。”方寒茉口中的他们指堡垒之门外的守军。 陆明：“好。“ “如果是巨兽……”方咬了咬牙，问道：“陆明，你还能出击吗？” “当然，我任何时候都可以，”陆明笑着回答：“但如果敌人真的是巨兽，那么现在的“信念”不行，给“信念”着甲需要多久？” 他知道，别人永远无法理解，他驾驶机甲不但没有任何身心负荷，反而如鱼得水，似鸟归巢。 不过他可没有忘记与奇美拉对战时对方那撼天动地的巨大力量，没有装甲的信念可不能就这么送上去。 “不会太久！我已经给3号装甲运输车下令，它正在赶来的路上，装甲运输车的设计思路由渤海基地提供，只要信念上车，就可以迅速覆盖装甲，但……”说到这里，方寒茉看着信念的独臂，眉头越皱越紧。 那不是可以快速安装的东西。 无论是在运输车上还是在维修所，为机甲接驳断掉的肢体都不是易事，需要先让技术员调整机甲的参数，在安装后还需要适应期。 仿佛那不是给机械更换零件，而是给一个活物接驳器官。 “但什么？”陆明一面问，一面操纵信念蹲下身。 捡起了“黑色雇佣兵”的一只手臂。 手臂很完整，大小与信念大差不多。 “行，凑合一下是可以的。”驾驶舱中，陆明点了点头。 在方寒茉、艾晓琳以及校门口的士兵和学生们震惊的目光中，”信念“将那只黑色的手臂放到了横断面。 紧接着，断面开始翻转、结构逐渐突出，生长出一部分，精准地契合了那只断臂的接口。“信念”抓住那断臂的上部，向着身体一按。 “锵！” 金属密合的声音响起，然后有无数齿轮旋转甚至气缸移动的声音，最后安静下来。 红蓝相间的机甲抬起自己的新手臂，握拳，挥动，快速出拳两下。 陆明满意地操纵机甲放下手，继续问道；“你刚说什么？” 方寒茉：“……没什么。” 陆明“嗯”了一声，又沉声道“让运输车带上那件武器。” 在机甲合拢的声音中，方寒茉也与狂战士合二为一，她带着一丝沙哑的性感声音已经带上了一层金属的质感。 尽管如此，那冰冷的声音依旧有些犹豫： “还能使用那件武器？大概能开几炮？” “50炮之后再问我这句话。” “……好。” 第72章 凡人们的战争(上) …… 堡垒之门外。 枪声、机甲武器的声音、对载具武装发出的，如打铁般的特殊“叮叮”声，与士兵们的怒吼响彻这片巨大的山腹空间。 身形矫健的刘根生一跃翻过一个“路障”，迅速滑铲到一个掩体后。 这些掩体错落在堡垒之门外靠近大门的位置，本来只是小型机甲架设武器的拒马。 这位小队长惊魂未定地在掩体后大口喘气。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台从未停止燃烧的“机甲”瞬间便消灭了五台小型机甲！ 五台！ 堡垒之门外部署的武装力量足以应对巨兽以下的任何威胁，这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快速反应部队，成员包括四支精锐士兵小队，二十台小型机甲和熟练的驾驶员，三台中型机甲和优秀的机师。 可小型机甲只一照面就被干掉四分之一。 更让他心悸的，是那些机甲被干掉的方式。 当那个……不知道究竟是机甲还是怪兽的东西显露出站立形态后，精锐的战士们立即改变策略，将对方当作机甲攻击。 先是一轮火力压制，而后根据标准战术流程，五台小型机甲几乎同时亮出近战武器，举起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热能利刃，从五个方向扑了过去。 量产机甲的变形结构简单，只变下半身，基本上是一趴变形，这种设计本质上是纯粹机械结构的改变，让那些资质相对平庸，无法承受特殊机甲变形时负荷的驾驶员也能快速转换作战形态。 因此，当五台机甲以近乎优美的姿态如轮滑一般飞速接近敌人时，刘根生几乎以为胜负已分。 甚至这几秒内，火力压制都没有停止——仍然有五个枪法极好的驾驶员的量产机甲在持续输出火力，他们的弹道精准避开了五台变形后比站立时矮一个身位的近战机甲。 战术执行完美无缺，远近战严密配合，面对单个敌人，这几乎是必胜的战法。 即使是堡垒都市中那些最精锐的机师，也无法在应对这种群狼战术时全身而退。 然而下一刻，那个有着机甲形态的怪物在近战机甲逼近的瞬间，忽然抬起了一只手。 那有着明显手掌和手臂结构的前肢忽然剧烈变形，生长出了类似巨大钳子的结构！ 紧接着，它的上半身剧烈转动，猛然一挥！ 如果从上往下看，它仿佛原地画了一个标准的圆。 恰好接近的五台机甲甚至没来得及抬起手中的热能刃，便被以极快的速度扫过。 “锵！” 仿佛只是利刃出鞘的声音，又或是刀锋划过金属的细微声响。 五台小型机甲被从胸腹部位匀称地一切为二。 上下横切，切线精准地命中了每一台机甲的驾驶舱。 这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令负责火力压制的小型机甲动作也为之一滞。 于是所有人更清楚地看到——那五台机甲的上半身，都被那看似轻巧，实则力量巨大的一斩所带动，向外飞了出去，如果从上空向下看，宛如旋转木马转起时向外飞起，又像是忽然开出的花朵。 只是那“花朵”下有着些微细小的血丝。 那是被瞬间斩杀、与机甲一同被腰斩的五个驾驶员。 而这些机甲的下半身依旧带着惯性向前，撞击在了那披甲的怪物身上。 直到这一刻，怪兽的下半身依旧一动未动——刚刚那一斩，只是它的上半身转了一圈。 那怪物的上身重新复位，而后一脚踢开那些只剩下半身的机甲，便向前走去。 这绝对不是机甲！！！ 回想刚刚的一幕，刘根生打了个冷战。 他可不是不懂机甲的大头兵，实际上，他是毋庸置疑的精锐战士。 方将军曾多次安排他们这些防卫军中的中坚力量尝试驾驶高级机甲，他也因此得知了许多本应只能在机甲学院中学到的知识。 譬如，机甲的变形是一回事，但人形战斗是另一回事。 一旦变成人形，机甲的战斗也要遵循人类的肢体结构——想打下方的目标要弯腰，想打空中的目标要回头，想打背后的目标就要转身。 绝不可能像那个怪物那样，下半身不动，上半身飞速旋转——机甲和驾驶员共鸣一体，那样的动作足以让其中的驾驶员如遭腰斩，永久瘫痪！ 周围枪炮的轰鸣愈加响亮，心情逐渐平复的刘根生深吸一口气，抛掉心头的所有恐惧，从掩体中起身，继续射击。 眼前，巨大而畸形的披甲怪兽正一步步走向堡垒之门。 十几条火舌狠狠地扎在它的身上，打得它时而身体后仰，时而做左摇右晃，但它如同一个大号的终结者，粗壮的双腿一刻不停，稳步向前。 三台“门神”型中型机甲的对载具武器同样一刻未停，然而，它们的“战果”更加让人绝望—— 每一炮都例无虚发地命中了目标，并且钉入了那怪物的身体，然而，没有任何一次成功的内爆，每一发对载具弹药的注入，只会让目标的局部瞬间鼓胀——仿佛是给一个本就极度强壮的身躯打上了一针西斯龙。 然后那如同瞬间生长的囊肿一般的部位又泛着红光逐渐收缩、消失。 而每挨上一发对载具弹药，怪物那由钢铁、血肉组成、不断燃烧着火焰的身躯上，火焰似乎就烧得更旺，它背后那由黑色烈焰组成的披风就更加巨大，宛如漆黑的双翼。 看着那不断升腾的火光与怪物身上旺盛到如同黑太阳般的烈焰，刘根生心中的警钟不受控制的啸叫，一滴冷汗滑下了他的额头。 紧接着，怪物停下了脚步。 它那颗狰狞而畸形，覆盖着铁甲、形如猛虎的头颅，环顾着所有敌人，再次发出笑声。 在猛烈的炮火中，它抱住自己，缓缓蹲下。 这一刻，它身上的所有火焰在同一时刻消失，被吸入了它的身体！ 极度危险的感觉从刘根生的心头升起！ 他刚要通过耳机提醒士兵们小心—— 下一秒，怪物长身而起，数十条燃烧的血红色的藤蔓从它的身体上爆射而出! …… 第73章 凡人们的战争(中) …… 血红藤曼从那怪物身上爆炸般射出那一刻，刘根生只来得作出一个动作——撤回掩体后。 下一刻，连串炸雷般的声音响起！ 刘根生的意识瞬间模糊，他感觉前方仿佛发生了一场小型核爆，有暴烈的罡风瞬间席卷全场，巨大的冲击波将他的身体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随后又是几声连续的爆炸，火光。 不知过了多久，几秒还是几分钟，他的意识终于再次聚焦。 他发现自己仰躺着，几乎失去了全部感官。这个身姿矫健的老兵用尽全力挣扎着坐起来，努力挤了挤双眼，用力看向前方。 堡垒之门前的大地上，似乎凭空生长出了巨大的“树枝”。 那些树枝全都横向生长着，以那屹立在空地中央的，燃烧着的魔影为中心，呈放射状将十几条枝桠射向不同方向。 刘根生感到全身上下的骨头仿佛都断了，连脖子都很难挪动，但他依旧勉强环顾周围。 随着模糊的视线逐渐恢复，他才看到每一个漆黑的“枝桠”上，都钉着一台机甲。 至此，算上刚刚被斩断的五台，全部二十台小型机甲全军覆没。 刘根生的心迅速沉了下去。 这样的敌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些与他相熟的战士、驾驶员……这位小队长感到一颗心剧烈地疼起来。 但这不是形容，而是真的开始有剧痛从腹腔扩散。 他缓缓低下头。 身上的防弹衣还在，但防弹衣里嵌入着许多东西。 那是大小不一的混凝土块，大的如拳头，小的如瓶盖。 它们均匀地嵌入了他的腹腔。 刘根生的视线向下，才发现自己只剩下了一条腿。 另一条腿其实也在——在五米外。 直到这时，刚刚被冲击震慑到麻木的身体才向大脑发送了剧烈的疼痛讯号。 刘根生疼得放声痛叫，他才看清自己躲避的掩体已经消失了一半，而那半截掩体上，也有一根“枝桠”插在那里。 怪物的攻击并没有穿透那半米厚的混凝土，但那一击如同非凡的炮弹，直接打碎了它，后面的刘根生则被碎石命中。 同时，还有其他人的痛叫纷纷响起，刘根生已经疼得意识模糊，视线歪斜，他只能看到其他士兵也躺在地上，有些在抱着伤处嚎叫，有些一动不动。 在一阵阵无法遏制的剧痛中，他想要在频道向门内汇报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他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嘶哑的吭哧声。 窒息感迅速爬上大脑，他意识到肺部与呼吸道已经不管用了。 剧烈的疼痛、无法呼吸的窒息、完全失控的情绪一齐压进他的脑海，这个以强韧和冷静着称的小队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无声地呐喊着，双手在平整的路面上抓挠，留下一连串血痕。 在黑暗降临前，他痉挛失血的身体在地上倒弯成一张弓，使得他的头颅抬向堡垒之门的方向。 逐渐模糊的视野里，他看见那座专为固守设计的装甲天桥已经断裂。 三台中型机甲，一台被直接钉在堡垒之门上一动不动，一台落在地上断了一条腿，正在向着怪兽的方向爬动，另一台相对完整的机甲地站在地上。 它正拎起那件被证明完全无法造成伤害的对载具专用狙击炮，不再肩扛，而是握住炮管，将它反着抡起来。 然后，它开始加速，冲向那巨大的魔影。 刘根生努力瞪大眼睛，在生命的最后一秒，看着它向自己的身后冲去。 他的瞳孔失去了颜色。 …… 堡垒之门外。 太行山脉的树丛中，三个格外高大的身影在林间飞驰。 他们的速度异常之快，超过了任何自然生物，那也并非人类载具可以在林间达到的速度。 那是堡垒都市在外界安排的三个精锐斥候，三台小型高级机甲，由三位精锐的四级驾驶员操纵。 在超凡的越野速度加持下，距离对它们而言几乎没有意义，这三台机甲完全是撒开了在堡垒之门周围数十公里内无规律移动，捕捉周遭的一切动静。 此刻，接到红色警报的他们第一时间在堡垒之门外两公里处汇合，迅速驰援。三道身披迷彩保护色的身影以超高速在林间飞驰，奔向接近堡垒都市的山路。 一个少女焦急的声音响起：“是红色警报，可明明只有一辆商队卡车过去，怎么可能？！” “警报不会出错，我相信‘守门人’小队的判断，既然他们砸碎了红色按钮，那就是巨兽或机甲集团军的袭击。”另一个声音响起，声线成熟，语调沉稳。 “我想上厕所。”第三个机甲驾驶员的声音响起，清冽如山泉，内容稍显炸裂。 “……”“……”另外两个声音未作回答。 前方是林地到山路之间的缓坡，在惊起的飞鸟与飘飞的落叶间，三个身高超过两米的身影迅速跃出林间，几乎同时落在山路上。 紧接着，迷彩色的光学伪装同时褪去，三个颜色各异的身影出现在山路上。 红、紫、蓝三色。 三台机甲的形态接近“狂战士”，但它们的下半身并非双腿，而是类似摩托的独轮。紧接着，它们几乎同时变换形态，以同样的装甲摩托车形冲向堡垒之门，车上，三个女性驾驶员低伏身体，随着摩托的转弯，她们的身影在狂风中起伏，如三头矫健的猎豹。 只几秒，一个转弯，三辆摩托便来到了堡垒之门外全息影像的前方。 三台斥候拥有直接看穿这全息伪装的识别码，也因此，驾驶员们同一时间看到了堡垒之门前发生的一切。 那是违背常理的、横向生长的巨大“树枝”，那些树枝上挂着一台又一台机甲，仿佛屠夫鸟将猎物钉死在树杈上。 而那些树枝的源头，是一台超过十米的巨大怪物，它勉强有着人形，肢体粗壮程度却超过任何灵长目的生长极限，身披细碎的铁甲，头如猛虎。 那些生长在它身体的枝桠正在逐渐收回它的身体——连带着其上穿插的“猎物”。 而它的一只手臂，或者说爪子，正单爪提起一台几乎和它一样大的机甲，一台“门神”型中型机甲。 守门人小队全灭！ 巨大的黑色枝桠和高大的身影瞬间震慑住了前来驰援的斥候们。 红色摩托驾的驶员震惊发问：“那是什么？机甲？！” 紫色机甲上，相对年长的女人同样被震惊得结结巴巴：“可……机甲怎么能长出……” “是敌人。”蓝色摩托的驾驶员声音凛冽，只说出三个字。 下一秒，蓝色的机甲率先变形，驾驶员的身体瞬间没入层层铁甲，摩托瞬间变成手持利刃的女武士，她的身影仿佛做出低俯动作的轮滑运动员，几乎贴地飞向目标！ “进攻。”频道中，三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三个颜色的飞刃从机甲们的手持武器中飞射而出，几乎瞬间跨越半公里的距离，钉入那巨人的身体！ “吼——！”魔神般的高大身影发出一声猛虎般的啸叫。 三台机甲几乎是在地面上画着圈接近堡垒之门，同时不断开枪，如果从远处看，它们的战斗方式近乎滑稽，花里胡哨。 但实际上，这三台以速度和突袭着称的机甲，足以压制百分之八十的机甲类敌人。 甚至它们的驾驶员：代号“夜莺”、“寒鸦”、“伯劳”的训练方式，都是根据机甲特性定制，高度同步的，是反复挑选出合适的人类去适应这三台机甲。 它们的速度与默契无与伦比，因为这三台机甲共用同一个火种。 这并不代表每台机甲只有1\/3的实力，恰恰相反，他们的1+1+1，发挥出了远大于3的作用。 三台机甲的武器几乎相同，是一种小型手持弩炮，射出的火力非常独特——每一发弹药都是一枚闪烁着光芒、不断旋转的飞刃，深深嵌入高大怪物的身体！ 无数血花与灰烬从它的身体上爆开，魔鬼般的怪物发出猛虎咆哮声。 从进化为这个形态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了疼痛！ 那是三把原型武器！ 第74章 凡人们的战争 (下) …… 堡垒之门外，三个机甲以不断变化的高速移动，带着各异的轨迹迅速接近那燃烧的魔影。 它们的武器没有一秒停顿，自始至终都在怪物燃烧的躯壳上留下弹痕。 三台机甲的移动方式堪称优美，它们甚至在巨大的黑色枝桠间闪转腾挪，在这片巨大的空地上环绕着怪物射击，仿佛群鸟在戏耍笨拙的大型动物，又像狼群在围攻猎物。 怪物不断发出怒吼，伸出手试图抓握住最近时甚至离它咫尺之遥的机甲，却无法触碰到它们，而原型武器的每一击，都在它的身体上留下了深深的沟壑！ 这些沟壑看似并不致命，却不会愈合，三台机甲几乎是在戏耍燃烧的巨人！ 这些画面，全部被通过堡垒之门前的大量监控设备，传回到门内。 此刻，城防军的指挥中心中，技术员与将领们欢呼雀跃，有的人甚至鼓起了掌。 见识过刚刚“守门人”小队被全灭的绝望影像，还有什么能够比此刻的战斗更能鼓舞人心？ 只有指挥室中央，那个身着军装，身姿挺拔的老人依旧眉头紧皱。 他看着那仿佛毫无反抗之力的巨人，又看了看它身上那些正在缓缓收缩的枝桠。 一种强烈的不安在他的心头回荡。 这样的怪物，会就这么被击败吗？ 他挥手叫来身边的技术员，低声问道：“庇护之门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小队完成集结，随时可以出击。”技术员是一个有瘦弱的年轻人，他快速回答，声音有些颤抖。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市政厅那边一直在打来电话……” “好。”老人点了点头，平静道：“不必理会。” 他看着眼前巨大显示器上斥候机甲们与那怪物战斗的画面，缓缓地深呼吸一次。 这不是一个容易的抉择——打出去，而非固守那扇铁门。 而做出这个决策的缘由，并不是防卫军自信兵力充足到可以开门迎战而不让对方攻打进来。 “寒茉，希望你的判断是对的。”老人自言自语。 不拒守庇护之门，而是主动打出去。 做出这个有着巨大风险的决策，当然不仅是因为自家孩子的建议。 这只是一方面，剩下的，还有他与城防军参谋们对现有情况的分析和梳理。 敌人只有一个。 敌人属于怪兽类。 敌人不是其他堡垒城市的军事力量。 因此，这不是两座城市之间的战争，而是一次巨兽对城市的突袭。 三年前，一场巨兽的进攻险些毁灭这座城市，那时，人们刚刚被驱赶进群山或湖海，巨兽的威胁是第一位的。 但人类从不会停止发展的脚步，哪怕身陷囹圄。 现在，一头没有驱策兽群的单独巨兽的力量，或许并不会比其他城市的全面进攻更可怕。 而今天，堡垒都市的军工力量早已今非昔比，未必不能与这个没有达到泰坦级的巨兽角力！ 更重要的是，方寒茉带来的那个少年。 那些探索队记录下的影像不会作假，那个刚刚入学机甲学院的新生，真的能够力敌泰坦！ 而现在，那个少年的机甲正在重新整备，他需要时间，更需要情报。 这头前所未见的、拥有拟态能力巨兽的情报。 而那些情报，需要用东西去换。 老人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一会。 这是一个残酷的，带着血腥味的决定。 但这决定必须做出。 这个决定，可能导致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其一，是堡垒都市的覆灭——这会证明面对巨兽，一座防卫森严的城市并不比一个幸存者聚居区更更加坚固。 其二，则是堡垒城市击败一头拥有伪装、拟态能力的巨兽，成为北地十二城的真正魁首，甚至踏出人类回归地表的第一步！ 老人睁开了眼睛。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军装，目光坚定。 …… 堡垒之门前，斥候机甲们的优势并没有持续太久。 随着身上疼痛的加深，燃烧的巨人开始颤抖。 战斗与疼痛的愉悦逐渐褪去，一种烦躁与暴怒逐渐爬上了它，或者说她的心。 “虫子……” 披甲的魔影仰天长啸，发出猛虎般的怒吼。 那声音的尾音逐渐变化，竟然变成了一个女人略微妩媚的笑声。 那笑声在空旷的山腹空间中回荡，诡异如鬼夜哭。 紧接着，怪物开始变形，它身上那些“枝桠”收回的速度猛然加快！ 那是完全违背人类常识的一幕，十几台小型机甲的躯壳被粗暴而蛮横地，近乎恶狠狠地拉扯到了那怪物的身体上！ 想象中的金属碰撞声并没有出现，相反，那燃烧着的身影，发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是一种粘稠的、如同糊糊被搅拌的声音，以及什么东西拔节生长的声音。 三台斥候机甲的驾驶员都惊呆了。 她们看到，那些小型机甲竟然完全没入了燃烧着的怪体内，仿佛那些机甲身上锋锐的棱角、坚硬的金属都不存在，仿佛那些只是可笑的建模贴图，而现在那些贴图构成的物体正在被拉入一个吞噬一切的深渊。 人形的深渊。 随着粘稠的咕噜声响起，这人形魔物的躯体开始肉眼可见地膨胀，如同被撕扯开的包装纸，其中流泻出一层层筋络弥补的肌肉，这些肌肉吞噬了一台台小型机甲，然后重塑它们。 几个呼吸的时间，那由卡车与血肉组合、变形而成的恐怖巨人，再次生长，膨胀到了二十米以上！ 此刻它的模样又与刚刚有所不同，刚刚的怪物身披黑色的烈焰披风，全身的金属部分由那辆坚固却有些老旧的油罐卡车组成。而现在，它燃烧着的身体与红黑相见的丑陋肌肉之间，开始生长出银色的装甲。 那是小型机甲的护甲颜色。 只是那些护甲已经被重新切割、铸造，仿佛这怪物的体内是一座熊熊燃烧的锻炉。 仿佛只是一瞬，怪物便完成了形态变化。 出现在斥候们面前的，是一台身高二十米，身披银色装甲、形态稳固整齐，毫无肌肉外露的机甲！ 它身高巨大，上下肢不再有人类的比例，而是近乎一样粗壮，但偏偏双爪纤细，躯干由层层合金勾勒出披甲将军般的健硕身形，头部依旧是非人的模样，但也披上了银色的头盔，只有全身那些装甲密合的缝隙中，有隐约的火焰按照某种规律持续吞吐，仿佛巨大的呼吸灯。 如果没见过它刚刚的样子，任何人都会认为，这是一台崭新出厂的未知机甲。 “叮！叮叮！”从它再次变形开始到现在，斥候机甲们从未停止攻击。 然而，它们的飞刃，再也无法穿透它的护甲，伤害到它隐藏起来的血肉，只能在那些银色的铁甲上擦出一连串火花！ “这不可能！”红色的机甲中，代号“夜莺”的驾驶员发出惊呼声：“那些小型机甲的装甲怎么可能抵挡原型武器？！” 第75章 三秒钟 …… “这不可能！”代号“夜莺”的驾驶员发出惊呼道。 只是一次形态的改变，她们的攻击全部失效。 “没关系，引出来。”清冽的声音响起，“伯劳”的声线清澈平静，永远缺乏情绪波动。 其他两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用火力吸引对方注意，让对方离开堡垒之门，使门内可以补充守卫力量。 三台机甲瞬间变换位置，逐一转身开始向外飞驰，在这个过程中，它们的武器依旧没有停火，似乎这三把武器的火力无穷无尽。 而银色的巨人在原地呆立片刻，而后如同刚刚获得身体的新生儿，开始活动四肢。 它粗壮的肢体慢慢挥动几下，手爪上狭长的六根指头握了握，猛虎般的头颅，俯瞰着崭新的身体，口吐人言，声如雷鸣，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原来如此。 “将血肉包裹进钢铁……难怪你选择这样的战斗方式。” 巨人完全无视了那些刚刚还让它痛叫不已的攻击。 “这样不行……”寒鸦成熟的声音响起，也带上了不加掩饰的焦躁。 “用……那一招？”夜莺迟疑地问。 红色的机甲中，女孩下意识握了握拳，她有些后悔说出那句话，赶紧补充道：“伯劳，你……” “好。”伯劳的声音依旧平静，斩钉截铁。 三人的频道里沉寂了片刻，而她们的射击仍未停止。 几秒后，三人异口同声：“开始。” 下一刻，夜莺与寒鸦分别做了一个奇怪而复杂的手势，随着这个手势，她们的头盔内，有红色的信号亮起，某个隐蔽的设备锁同时打开，等候她们的允许。 她们分别在头盔内点头两次。 允许组合的指令被两台机甲接收，下一秒，她们被包裹在机甲内的身体开始根据训练蜷缩成一种姿势，如同婴儿，以便缩小人类肢体的体积，减少干涉，为接下来的步骤做准备。 紧接着，她们的头颅下方，机甲同时伸出两个细小的针头，瞬间钉入两人的颈部。 夜莺与寒鸦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在极度的痛苦中，她们失去了意识。 而蓝色的机甲中，伯劳的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全身的经络暴突而出。 伯劳只是一个少女，但在机甲全封闭的头盔下，她有一半的头发已经雪白。 此刻，又一缕黑发开始迅速变得斑白。 紧接着，三台机甲停止了射击，它们在飞驰中彼此靠拢，然后近乎蛮横地撞击在一起。 机械错位，相互嵌入，一部分结构以平时不可能的方式避让，扭转，另一部分则插进对方的身体，重新密合。 转眼间，在眼花缭乱的变形与组合中，一台新的机甲出现在了银色巨人的视野中！ 那是一台身高七米的机甲，体态匀称，四肢修长，由红、蓝、紫三色组成，机甲身体上依稀可见摩托车部件的结构。 它，或者说她，在空中一个灵活的翻滚，双手撑地，惯性作用下，的四肢在地面划出四道痕迹。 “哦……？”高大的银色巨人偏了偏头。 随着这个人性化的动作，一连串巨大的光芒箭矢瞬间命中了它的面门！ 刚刚动作还是支撑地面的纤细机甲已经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抬起了武器，接连不断攻击着银色巨人的头颅。 那曾是三把原型武器，在刚刚的变形中，它们已经合而为一，如弓弩般的样子不复存在，而是组合成一支一米长的手炮。 而三台斥候组合在一起的这台机甲则一面后退，一面继续发射出猛烈的火力，身姿优雅，如同漫步。 终于，银色的巨人不得不抬起手臂，挡住那完全充斥面庞的强烈攻击，它如同猛虎般的面容露出了狰狞的神色。 “……虫子。”银色巨人的声音从女声重新变为咆哮，声若雷鸣。 紧接着，巨人微微低伏身体，向着远处斥候合三为一的机甲的方向。 任由攻击继续打在它的面部。 此时，两者之间的距离是六百四十二米。 第一秒。 巨人的后背猛然打开——层叠的金属下不是血肉，而是四个逐渐亮起红光的漆黑喷口！ 与此同时，巨人那如同巨兽般、各自生有六指的双足开始变化，转眼间便成了两个巨大的轮滑结构。 此时，银色巨人与斥候机甲之间的距离是七百零一米。 第二秒。 如同机翼般的锋刃从银色巨人的肩胛、肋下瞬间伸出，向后延展，折成合适的角度。 此时，银色巨人与斥候机甲之间的距离是八百三十米。 第三秒，万物归于寂静。 但那并非寂静，而是堡垒之门前方圆一公里内的所有生物，全都在巨响声中失聪！ 银色的巨人瞬间突破将近九百米的距离，出现在了斥候机甲的身前！ 两者距离，不足一米！ 代号“伯劳”的驾驶员瞬间瞪大了双眼。 巨人那如同猛虎般的狰狞面容上，两只血红色的瞳孔距离她近在咫尺，非人的瞳孔里尽是嘲弄与残忍。 直到这时，空气被撕碎的轰鸣声才在巨人身后响起，那声音与银色装甲下的喷射器发射出的爆鸣连成一处，在太行山脉里炸裂出一连串滚雷！ 从堡垒之门前的空地到山路的远端，银色巨人在一秒跨越了过来，大地被它犁出两道笔直而巨大的沟壑，道路两旁的树木被巨大的风压压得向两边倒下，如同遭遇台风过境，一排排树木齐齐断裂，瞬间树叶漫天飞舞！ 在轰鸣的雷声中，在漫天飞舞的绿叶中，在山风被巨人的伟力摧折，向天空倒卷而成的狂风中。 银色巨人的双爪直直地插进了斥候组成的三色机甲的胸膛。 然后向左右一撕。 机甲的装甲、零件，还有来自一个十七岁女孩的内脏、骨骼与皮肉，这一切全都一分为二，从中间均匀地被撕扯开。 一半的机甲与血肉被如同金属垃圾般被抛在了道路旁。 另一半则被银色的巨人拎在手里。 它，或者说她转过身，遥遥看向堡垒之门的方向，目光中依旧是冰冷的嘲讽。 仿佛在嘲笑那些龟缩在钢铁大门后微小虫子们的孱弱与无能。 它知道，那些虫子看得见。 可是，下一刻。 随着巨大铰链转动的声音，覆盖着巨大爪痕的钢铁大门竟然缓缓洞开！ 数十台小型机甲手持巨大的合金盾，如同古罗马方阵一般缓缓走出。 而这方阵中央，有五辆造型各异，但都搭载着各种火炮的汽车缓缓行驶。 它们的前方，一辆粉色的装甲摩托车一马当先，车上的女子冷冷地盯着远处的巨人。 双方目光交汇。 银色的巨人似有些不解，它的喉咙中再次发出咆哮声，那声音慢慢化作人言： “你们……怎么敢开门？ “你们认为，可以战胜我？” 说到最后，猛兽般的咆哮已经化为一个女人疯狂而妩媚的笑声。 “不。我们只需要拖住你——” 方寒茉的身体没入摩托车中，两米高的狂战士站起身，向着远处的怪物寒声答道： “直到他准备好！” 第76章 黑色 …… 银色巨人中，女人的声音一变，语调阴森： “你……认识他？” 方寒茉没有回答，狂战士抬起一只手臂，向前一挥！ “进攻！”频道中，小队长们的怒吼声响起，举着巨大盾牌的小型机甲们整齐地伏身，变为半载具形态，然后加速。 三排机甲，每排八台，每排排头便是一位小队长。 训练有素的机甲驾驶员们向着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发起了死亡冲锋。 方寒茉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些注定一去不回的战士。 狂战士半蹲下身，取下背后的狙击炮，开始射击。 机甲内的封闭空间，她喃喃自语。 “我当然认识。而且很快……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认识他。” —— 庇护之门后。 一辆大型机甲运输车停在门后，基地车呈展开形态，巨大的整备架矗立在打开的车厢中，如同一块巨大的石碑。 此刻，信念正被固定在整备架上，身上的装甲正被整备架上的机械臂逐一更换。运输车上和周围，十几位技术员正端着设备紧锣密鼓地忙碌着。 而陆明坐在信念的驾驶舱内，沉默地看着堡垒之门外的战斗。 那场单方面的碾压。 堡垒都市的机甲战斗群表现出了非常高的军事素养，在战斗开始时令行禁止，步调统一，一面对目标进行火力压制，一面试探性地蚕食对方的移动空间。 但银色巨人根本不接受这些常规战术压制，它近乎蛮横地与迎面而来的机甲战斗群进行了一次对撞，而那些举着合金盾、每一台都携带巨大动量、高大三米、重数吨的小型机甲，如同一个个洁白的保龄球一般被直接打飞。 即使通过屏幕，陆明也能感受到那种近乎撼天动地的力量施加在小型机甲上的暴力感，那些机甲被撞碎、飞散，在陆明的感官中，仿佛一场残酷的电影，血腥中带着一丝滑稽。 陆明深呼吸一下，轻声问道： “还要多久更换好？” 信念的驾驶舱敞开着，驾驶舱外，一个年轻的技术员正站在一台升降机的平台上，抱着一台笔记本忙碌，笔记本连接着驾驶舱内的一部分机械结构，他正一刻不停地在手持电脑上飞速输入代码，同时指挥其他技术员尽快完成整备。 他是整个技术组的组长。 年轻人抹了一把额头沁出的汗珠，分心快速回答： “5分钟，这已经是最快速度了，这还是除去了更换手臂的时间……话说现在这条手臂，您感觉……能用？” 年轻人下意识看了一眼信念那条与原装货略有不同的手臂——“黑色雇佣兵”的手臂。 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事，甚至无法想象这种事——每一台高级机甲都像是一具人类的身躯，它们甚至有自己的特征和脾气，怎么可能兼容其他机甲的装备？！ “你觉得他们，撑得住五分钟？”陆明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平静地反问。 “不知道。如果撑不住，堡垒之门后还有40台小型机甲，六台中型机甲，虽然也量产战力，但都装备了合金盾，大概可以抵挡一次那头巨兽的那种攻击，应该不会像“守门人”小队那样被快速歼灭……前提是对方没有在这次变身后有大幅强化。”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有些颤音。 陆明明白了他的意思——等庇护之门前的那些战士也死光，时间就够了。 两道大门，上百机师，接近一百台机甲，算上狂战士在内的六台高级机甲。 他们的任务，就是阻挡那个怪物五分钟。 用以让信念完成整备，让陆明调整状态并获得敌人的信息。 陆明现在看到的每一帧画面，都是用人命换来的。 但他不接受这种逻辑。 陆明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再快点，背部装甲不必换了，我只给你们两分钟。” 他调整自己的呼吸，放松全身，一面盯着画面中残酷的战况，一面让自己稍加休息。 他确实需要休息，从在a市遇到车队那一刻，直到现在，他都没合眼。 但现在，陆明深切地感受到何谓“度秒如年”，每一秒都有机甲在被掀翻，都有人在死去。 而他也直观地理解了普通机甲驾驶员甚至特殊机甲驾驶员，和他之间的差距。 简直云泥之别。 原来刚刚干掉的那台黑色机甲，真的就算很强的了。至少他还能跟自己过两招。 而换这些量产机甲，他们面对自己的结局，不会比面对那银色巨人更好。 这些驾驶员操纵机甲有着明显的“驾驶载具”的痕迹，动作僵硬，略有迟滞——那些迟滞或许旁人发现不了，但在陆明眼里，处处是破绽。 更致命的是，在那银色巨人眼里，也是破绽。 画面中，一辆绿色拉力赛车变形而成的机甲大胆地与银色巨人贴身战斗，不断射击对方的头部，银色巨人接近二十米的体型使得它的动作不可避免地显得缓慢，这给了绿色机甲可乘之机，它的驾驶员总能惊险地避开它锋利的利爪，并持续射击。 但在陆明的眼中，他就像一条不知死活的小型犬，向着人类这种中型动物里的佼佼者——一位力量举选手狂吠挑衅。 这个驾驶员的小命完全捏在对方手心，只是他自己浑然不觉。 “消息能传出去吗？提醒他不要靠近战斗，那样很危……晚了。” 画面中，银色的巨人仿佛忽然掉帧了一下。 这一瞬给了陆明强烈的即视感——那本来是得到第二次身体强化后的战斗方式！ 瞬间将自身力量和速度提升到极限，甚至超过敌人的视觉捕捉能力，给予爆发式的致命一击。 而现在，银色的巨人也做到了这一点。 而下一秒，绿色的机甲依旧站在原地，甚至依旧在抬手射击。 只是它的头不见了。 绿色的机甲动作变得有些迟疑，它原地转动了两圈，抬起一只手摸了摸颈部以上，而后侧着倒下。 然后被银色的巨人踩断成两截。 陆明闭上眼睛。 “再给你们一分钟。”陆明寒声说。 年轻的技术组长抖了一下，更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同时对着下面大声吼叫，试图让组员们加速。 陆明不愿意再等了。 他不知道是谁提出的这个想法——先出动其他人消耗这个巨人的战斗力，并给他的作战提供信息。 这是一种凶悍、果敢、也冷酷理智的做法，下达这个命令的人，视胜利为最高荣耀，可以随手将手头的优势战力和包括方寒茉在内的优秀机师像泼水一样撒出去，有一种狮子搏兔的凶悍。 但那个发号施令的人，面对的并不是兔子。 那些人面对门外的那个怪物，就像面对陆明一样没有任何胜算，这些谋略和战术毫无意义。他们根本无法把对方打出什么劣势，或让它暴露弱点。 “四十五秒。”陆明开始倒计时。 技术组长慌忙合上电脑，大声呼喝着降下驾驶舱外的升降梯，让其他技术员装完下一块装甲板后立刻撤离。 他非常确定，陆明没有开玩笑，四十秒后，他就会操纵信念站起来前去迎战，如果不完成整备，恐怕这台运输车都会被他弄坏。 “四十秒。” 陆明心念微动，合上了驾驶舱的舱门。 黑色的钢铁巨人不再保持静止，它抬起了头。 这一刻，无论是技术员还是车组士兵，都感到一种战栗从心头升起。 他们下意识望向已经变了模样的“信念”，仿佛看到了一轮缓缓升起的黑色太阳。 第77章 全灭(上) 全灭 …… 堡垒之门外。 战场已经异常混乱，所有量产小型机甲开始分散射击，试图包围银色巨人，频道中不时传来小队长的怒骂与指挥。 枪炮不长眼，如此近距离的战斗，几乎相当于几十个人在一间教室大小的空间中乱战。 又像是一群拿着水枪的孩子试图袭击一个闯进教室的拳击手。 这样的战况，流弹不命中友军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时有小型机甲被银色巨人身上弹飞的流弹命中，驾驶员发出怒吼，有两台高级机甲瞬间变回车型，引擎咆哮着冲向敌人，它们的驾驶员甚至无法说出清晰的字眼，只是在胡乱喊叫。 混乱的场中，狂战士疾速奔跑，在枪林弹雨中飞跃在空中，一个转身变成摩托形态，快速拉远距离，然后变又回人形，她的身形在山间的地面飞速滑铲出十米，随后立即回身继续开枪。 机甲的头盔里，方寒茉已经大汗淋漓，这不只是由于瞬间提高的战斗烈度，而是那种让所有人类为之战栗的巨大威压。 来自银色巨人的威压。 至此，尽管对方看起来完全就是机甲的样子，但她百分百确定，那就是一头巨兽，一头懂得学习人类战斗方式的恐怖巨兽！ 尽管对方对机甲的理解粗浅到了“铁包肉”的地步，但那并不妨碍其发挥出巨兽的力量。而且，刚刚那人形巨兽发出的诡异人声，也让她联想起一天前在a市被陆明干掉的奇美拉，尽管由于体型差异带来的声音区别，她无法完全确定两者是否就是一体。 面对这样的敌人，方寒茉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信念”完成装甲更换，出来救场。 眼前的战斗简直就是一场灾难，这让方寒茉回忆起年幼时爷爷对她讲过的，有关战斗的一句见解—— “对普通人而言，无论战术如何精妙，准备如何充足，所有战斗打到最后都是烂丈。” 尽管已经历过无数次战斗，但她现在愈发清晰地体会到了这句话。 在前三排机甲如保龄球一般被人形巨兽肆意殴打、摧毁后，普通机师的士气开始肉眼可见的垮塌。 本次作战随她迎击的普通机甲共四十台，在一分钟内失去二十四台后，剩余的普通机甲仍然在尽力遵循战术战斗，向着巨兽倾斜火力，并逐步推进试图压缩对方的战斗空间，但当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的攻击完全无效后，部分战士的意志被压垮了。 竟然有量产机甲开始试图逃跑，一人甚至开始向同伴发起攻击。 方寒茉抬手三枪打穿了三台陷入混乱小型机甲的驾驶舱，微小的乱局迅速被平定，但她的内心也迅速被悲恸填满。 她几乎认识这些驾驶员中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是好样的。 可在巨兽的模因影响下，量产机甲并不能保护那些驾驶员，即使他们受过多次模因对抗训练。 这就是巨兽与普通怪兽的区别。 事实证明，当一头巨兽出现在百米距离，即使有六台拥有模因干涉效应的高级机甲压阵也毫无意义。 他们不是陆明，无法像他驾驶信念那样带来太阳般的士气。 于是战况迅速混乱，再也无人逃跑，但所有人都开始毫无策略地疯狂向巨兽倾泻火力。 六台高级机甲也减员一人，而由三台机甲组成的“雷霆小队”瞬间失去一名成员，而另两名成员几乎立即陷入疯狂，开始不要命地接近战。 此刻，拉开距离的狂战士试图用狙击炮点射的方式干扰银色巨人，为那两台机甲创造战机，但她知道那是徒劳。 他们就不该去近战，但他们控制不住自己。 “雷霆小队”，由三台相对特别的机甲组成，他们的驾驶员在登机前必须为自己注入一种保持精神亢奋的药物，才能与机甲更好大地融合在一起，似乎这样才能符合这些机甲所对应原型的内在，发挥出超常的强大力量。 而代价则是这三人的理智脆弱如纸，他们几乎是堡垒都市高级机甲中的死士，如同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子弹，有去无回。 在以往作战中，面对小型怪兽甚至中型巨兽，他们都无往不利。 但今天，他们的战斗来到了终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杀了你，杀了你你你你你！！！”车身上装满各种重火力的红色拉力赛车一面倾斜火力，一面向着巨兽冲锋。 驾驶舱中，皮肤微黑的驾驶员双目赤红，气喘如牛，这一方面是药物所致，另一方面也是队友死亡的悲痛引发的怒火。 绿色的机甲中阵亡的，是他在旧时代就十分熟悉的好友，更是末世后朝夕相处的战友。 他的亡命冲锋引起了银色巨人的注意，那巨人放下手中刚刚掰碎的一台量产机甲，在枪林弹雨中迎向他的方向。 只一步，巨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轰！” 下一刻，红色机甲赛车的驾驶员只感觉天旋地转，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遭到攻击，并第一时间试图让机甲变形。 然而，变形齿轮并没有如期完成它的任务。 就在驾驶舱周围的空间开始急速变化，机甲的结构开始翻折时，一只银色的巨爪突然插进了一处缝隙，而后势如破竹般穿过层层坚固的合金与零件，捅进了驾驶员的胸膛。 “不——！！！”另一台蓝色的拉力赛车中，机师怒吼着，他驾驶机甲刚刚接近巨兽刚才的位置，随着变形，机甲由车变人，而后向这边奔来。 他的瞳孔中映出绝望的一幕——就在刚刚，这怪物再次如同瞬间移动般跨越数十米距离，无视自己的巨大体积般出现在红色机甲赛车的后面，然后一脚将它踩翻！ 然后在红色机甲变形的过程中，直接将利爪捅进了机甲内部。 于是，红色机甲以一种怪异的状态被“串”在了银色巨人的爪子上，它就像是一团充斥视觉错误艺术的工艺品，又像是非人非车的怪异扭曲之物，在那爪子上颤抖着、挣扎着，试图完成结构转化，却徒劳无功。 最终，有微小的红色液滴从蓝色机甲的缝隙滴落，它不动了。 而巨人如摆弄玩具般摆弄了蓝色的机甲一会，便双爪发力，将其撕碎。 在枪林弹雨中，它的喉咙里再次发出猛虎般的声音。 这次是雷声一样的咕噜声，仿佛放松的猫儿。 有些无聊。 …… 第78章 全灭(下) …… “撤退，撤退，撤退！蓝风！撤回来！” 远处，方寒茉在频道中疯狂呐喊，狂战士手中的狙击炮没有一丝停止，甚至炮口都开始过热。 “咣当！”随着沉重的金属落地声响起，三十公分的巨大弹夹落在地上，狂战士不再开枪。 再打一枪狙击炮就会炸膛。 两米高的摩托机甲随手抛开狙击炮，站起身。 方寒茉忽然有些无言。 看着远处混乱的小型机甲，看着另两台和她一样在远处射击却徒劳无功的高级机甲，看着向着银色巨人疯狂扑去的蓝色机甲，一股无力感涌上了她的心头。 战局完全失控了。 没有陆明，两天之内，同样遭遇巨兽，结局一天一地。 一天前，面对身高百米的奇美拉，即使只有两台机甲，大量普通士兵，但他们竟然完成了绝地反杀，如梦幻般凯旋归来。 而一天后，面对一头本体未知，二十米高的“巨兽机甲”，堡垒都市已经失去了七十余位机甲驾驶员，瞬间损失两台高级机甲和它们的机师。 而马上，“雷霆小队”的最后一人也即将赴死。 方寒茉忽然心有明悟。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 她看着剩余的量产机甲几乎打完了所有弹药，有些在崩溃后撤，有些则试图重整旗鼓。 她看到远处的另外两台高级机甲——“悍马医生”与“侦察兵”也在射击中缓缓后退，它们的驾驶员手足无措，等待她的指令。 她看到“蓝风”抬起手臂上装备的巨大的铁钳，那件与怪兽的搏杀中无往不利的近战武器，如同一个冲向风车的骑士般，扑向巨兽。 方寒茉忽然明白了，这就是最后一刻了。 他们的力量是等不到陆明出来的。 他们拖不了五分钟。 狂战士的头盔中，女军官长长吐出一口气，勉强笑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只是觉得释怀了很多。 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平稳，在频道中发布命令： “‘悍马医生’立即脱离战局撤入林间，这台机甲至关重要，你待战斗结束后归队……不，回城；所有小型机甲同上，散开！ “‘侦察兵‘，配合蓝风，掩护射击。 “我这就到。” 高大的“狂战士”没有等待狙击炮冷却，而是从身后抽出热能长刀，点燃锋刃。 没有任何牺牲是毫无意义的。 庇护之门前还有一支部队，庇护之门后，还有他。 自有后来人。 女军官擎起长刀，起跑，向着银色的巨人奔去。 在狂战士踏出第一步的时候，蓝色的机甲已经跳起在空中，格斗巨钳向着银色巨人砸去。 狂战士踏出第二步的时候，“蓝风”那条装载着巨钳的手臂飞上了数十米的高空。 当第三步踏在地上，蓝色的机甲已经消失了。 下一秒，堡垒之门处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被横着扔过数百米距离，砸在了巨门上，而银色巨人一只手臂平抬，尚未落下。 方寒茉只是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便继续前冲。 而银色的巨人依旧信步闲庭，当它发现周围的“小虫子”开始四散奔逃，没入丛林时，它没有盲目追逐其中的某个或某些个体。 而是再次抱住自己，慢慢蹲下。 这个动作让方寒茉全身的的汗毛瞬间竖起！ 不好！ 它要…… 下一秒。 银色巨人身上的装甲如同龙鳞般掀开，密密麻麻的黑色枝桠如一排排标枪，射出它的身体！ 那根本不像是冷兵器，更像是某种具备巨大动能的热武器，那些树杈甚至带着酷烈的风压，造成巨大的冲击波。 方寒茉想要躲闪，但一根巨大的黑色枝桠瞬间来到狂战士身前，如同具有自动追踪能力一般，在百米之外便锁定了她的位置。 她看到最后的画面，便是那黑色的利刃迎面而来。 “陆……” 她只来得及说出最后一个字。 巨大的冲击随后袭来。 “狂战士”仿佛正面被一辆卡车撞击，瞬间向后倒飞出去。 它就像一只被穿在签子上的肉块，瞬间被击穿，巨大的力量将它向后带动几十米，而后钉在地上。 远处，“悍马医生”、“侦察兵”，以及其他全部量产机甲，也共享了同样的命运。 一瞬间，巨大的疼痛从胸腹部开始，迅速侵蚀了方寒茉的全身，她发出一声难以遏制的痛呼，想要挣扎，可那痛觉如天塌了一般压下来，让她的肌肉无法发力。 窒息感开始蔓延，她想要呼吸，但却感觉不到肺部做出任何响应。 在窒息中，她的双眼圆睁，四肢抽搐了几下，双手在虚空中抓挠，动弹，缓缓落下。 那双美丽的瞳孔缓缓放大。 …… 城防军指挥中心。 屋内有数十人分别在各自的岗位忙碌，但现在，室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屋内正前方的显示器上显示着堡垒之门外的战况，一部分来自固定摄像头，一部分来自几台在天空中游弋的无人机。 画面上，银色的巨人举起双手，仿佛在向着天上初升的朝阳做出赞美。 但它的身上，伸出数十条长达百米的黑色枝桠，命中了所有目标。 剩余的所有量产机甲、“侦察兵”、“悍马医生”以及“狂战士”，无一幸免，全部被黑色的枝桠命中。 指挥室内的另一个显示器上，连接着门外所有机甲的状况及驾驶员生命体征。 此刻，所有量产机甲全部已离线。一排排机甲的矢量图标志全部变成红色，每一位驾驶员的生命状态都变成黑白的横线。 全军覆没。 而“雷霆小队”的三台机甲也全部离线，驾驶员阵亡，“悍马医生”尚未离线，但驾驶员垂危，“侦察兵”离线，驾驶员阵亡。 此刻，屏幕前的技术员们与室内的几位高级将领死死盯着画面中的银色巨人，说不出话。 指挥室中央，身着军装的老人艰难地转过头，看向代表“狂战士”的图标。 机甲已离线，驾驶员生命体征无。 他笔直的身影晃了晃。 头晕目眩的老人抓住旁边的一台电脑显示器稳住身形，没让自己倒下。 这时，一个技术员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的声音颤抖，却带着一丝希望： “信……信念强行离开整备车，着甲率90%，装备夜战型装甲、一件原型武器、大型近战武器……已经完全超负荷了，但驾驶员请求迎击，是否打开庇护之门？” 所有人看向房间中央的老人。 老人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目光从狂战士的信号上移开，沉声说道： “开门！” 最高指挥官的命令通过设备，瞬间传达到庇护之门后。 随着铰链拉动的声音，沉重的庇护之门缓缓打开。 庇护之门与堡垒之门之间的空间，密密麻麻站满了机甲。 数十台量产机甲严阵以待，向着堡垒之门的方向擎盾、架枪。 但每一个驾驶员的内心都被紧张盈满。 他们看不见外界战况如何，可刚刚前方大门上那一声巨响，将所有人的心提了起来。 他们还不知道，那是“蓝风”在大门上被拍碎的声音。 而随着庇护之门的洞开，机甲们纷纷转头。 一个十米高的黑色巨人走了出来。 它没有变成载具形态，全身大部分都被漆黑的装甲覆盖，那装甲仿佛在吞噬周围的光芒，带着狰狞的杀意。 黑色的身影手持巨大的热能战斧，身背沉重的合金巨盾与一只巨大的融合炮，沉默着走向堡垒之门。 机甲们自觉让开一条道路，驾驶员们带着敬畏的目光，看着黑色的背影稳步前进。 前方，堡垒都市的第一屏障缓缓打开，黑色的“信念”扛起巨大的战斧，走出门外。 …… 第79章 灾害(上) …… “信念”迈出堡垒之门，而在它身后，一半的小型机甲手持合金盾，跟了出来。 惨烈的场景如同画卷，呈现在众人面前。 陆明深呼吸看一下，他的感官以信念为跳板，瞬间横扫整个战场。 量产机甲的残骸散落各地，而那些可以变形的高级机甲…… 除了一个出气多进气少的陌生驾驶员，全部没有了生命迹象。 远处的狂战士中，那具窈窕的尸体已经没有了呼吸。 驾驶舱里的陆明眼帘低垂，下意识握了握拳，他不需要时刻捏住操纵杆，而他的动作同样传导到了“信念”上。 严格算来，他和方寒茉认识还不到三天，他不应该会感到太过悲伤。 实际上也没有，女军官的音容笑貌如一张张图画，瞬间划过他的脑海，但他没有什么“眼眶湿润”、“鼻子发酸”之类的反应。 他只是感觉到，那团名为愤怒的火焰，再次在心中点燃。 就像杀死温迪戈之前。 而在战场中央，身高超过二十米的银色巨人屹立在大地上，数十条黑色的枝桠正在缓缓收回它的身体，而它转过身，猩红色的双瞳望向“信念”，口吐人言，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终于……找到你了！” 那音色不复猛虎般的咆哮声，变得妩媚婉转，如再会情郎的怀春女子。同时，那些黑色的枝桠迅速从那些机甲残骸里抽出，回到身体中，银色的外甲完全合拢。 “信念”沉默挥动手臂，将巨大的长柄战斧放低，缓缓走向它。 一面走，陆明一面仔细观察着银色巨人身上层叠的金属结构，开口道：“果然是你，头都碎了，你还没死。” 那声音异常熟悉，分明是a市奇美拉巨兽的声音，只是现在她的声音顿挫有致，声线平稳，与巨兽形态下那癫狂而毫无逻辑的表达状态完全不同。 “亲爱的，我当然不会死……而且，我变得更像你了。”银色巨人那雄浑的外表下，发出的女声却三分骄傲，七分娇嗔。 “像我？把肉体包裹在钢铁里就像我了？你的智能水平是不是还停留在畜生的阶段？” 陆明一面说着，“信念”已经走到了距离银色巨人三十米之外的距离。 下一刻，空气被撕碎的声音骤然响起！ “信念”刚刚站立的位置忽然卷起一阵狂风，在0.5秒内，黑色的机甲已经来到银色巨人身前，数米的位置，低锤的巨斧瞬间向上挥舞！ 如满月的红色光芒从地上升起，瞬间覆盖了银色巨人刚刚站立的位置。 但这一击空了。 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银色的怪物已经躲闪到了二十米外。 信念的一次挥击根据肩关节和身位变化有一定弹性，不局限于臂展，加上同样超过十米的巨斧长度，这次突袭的攻击范围恰好不到二十米。 奇美拉化作的怪物精准地避开了。 驾驶舱中，陆明眯起了眼睛。 他捕捉到了凡人视线无法看到的动作。 从他瞬间突入对方安全区的那0.2秒，银色的巨人就已经开始侧身躲闪，而后发力避开。 这就是普通人眼中那种掉帧般的移动速度，实际上是简单的力量爆发，是速度与敏捷的组合。 在这之前，只有陆明自己可以驾驶机甲做到这一点。 也就是说，无论是反应、速度、力量、敏捷还是临战的判断力和警觉程度，对方都与他相近。 “有意思……”陆明不自觉微笑了起来。 不算之前处于泰坦状态的奇美拉，这是第一个他没有绝对把握可以战胜的对手。 银色的巨人如同人类一般摊开双手，做了一个类似拥抱的动作，音色妩媚地说道： “原谅人家嘛，那时候人家还没有长出“脑”，虽然也是依靠头颅里的神经系统指挥身躯，但毕竟只有“兽性”。 “喏，人家可是为了你，才变成‘人’的哦~” 听着那些甜的发腻，却令人作呕的话语，陆明看到，银色巨人的身形逐渐缩小。 从二十米左右，变成了十米上下，刚好与信念相同。 陆明扬眉。 这个细节足以证明对方的智能程度——它，或者说“她”很清楚，以相对巨大的体型和同样的力量与自己作战是吃亏的，上次的错误，它不会再犯。 这样也好。 陆明扭动了一下脖颈，巨大的信念同样活动了一下，尽管这拟人的动作对钢铁之躯毫无意义。 “人？”陆明的声音透着嗜血的杀意。 “你这孽畜，是不是对‘人’的定义有什么误解？” 下一秒，信念抬起另一只手臂，融合炮的炮口飞速明灭了一下！ 刚刚变小的银色巨人瞬间侧身，堪堪避过这有些阴险的一击，它身后一公里外，一座山丘瞬间多了一处山洞。 可几乎与此同时，信念再次欺近它的身前，这一次利斧自上而下，力劈华山！ “轰！” 银色巨人这一次没能完全躲开，被剐掉了肩膀外侧的部分装甲，而沉重的大型热能斧带着呼啸声瞬间嵌入大地。 热能斧并未在地上打出斩痕——而是直接砸出三米的巨坑，炮击般的声响从落点迸发，土石爆溅，烟尘瞬间遮蔽了两个巨人的身影。 与此同时，堡垒之门的指挥室内，一位负责行动的将领正对这跟出门外的机甲小队下令： “所有人立即散开，搜寻幸存者，并随时准备为“信念”进行掩护射击！” ”是……呃啊！”频道中，负责队伍的小队长立刻回复。 下一刻，刚刚回话的他却不得不操纵机甲立即躲闪——本来还在数十米外的两个巨人，竟然已在瞬息之间来到他们身旁！ 小队长的反应已经十分迅速，可他的操作跟不上这发生在不到两秒内的变故，他那涂为蓝色的小队长专用机机甲躲闪不及，被正在以弓步抵挡银色巨人一拳的“信念”的足跟蹭了侧面。 这台手持合金盾，重达四吨的机甲瞬间打着旋飞了出去！ …… 第80章 灾害(下) …… 小队长的机甲直接飞了出去。 而“信念”在挡住那一击后，毫不犹豫地抬起手臂，融合炮暗沉的紫光一闪而过。 在即将被击中的最后一刻，银色巨人再次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迅速矮身，仿佛摔跤的擒抱一般扑向信念，险险地躲过这一击。 “信念”失衡一个侧歪，融合炮却依旧在射击，紫色的光芒划过地表，瞬间抹去前方一公里扇形范围内的所有植被，并将远处一座矮山削去一层。 两台机甲如同无限制格斗的拳手般毫无形象地扭打在一起，像两个巨大的滚地葫芦，在大地的轰鸣声中迅速犁平他们身后百米的大地。 并碾碎了躲闪不及的三台小型机甲。 紧接着，他们再次从地上弹起，向对方挥动利爪和利斧，如两辆迎面驶来的高速列车，重重地撞击在一起！ “信念”的驾驶舱中，陆明双目圆整，手握操纵杆，他并不是通过舱内设备驾驶，而是与“信念”心神合一，整个人仿佛处于长跑中身体力量完全打开的状态，与这前所未有的同级别对手，以野兽般的最原始状态搏命互殴！ 身体属性达到5的效果终于以最直接的方式表现了出来——这已经不再是将信念的力量发挥到极致，而是他在推动这台机甲，发挥出前所未有的，甚至可能超过其设计阈值的力量！ 但陆明现在顾不上思考这些，他几乎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银色的巨人身上，而敌人也是如此。 不再有一句对话，他们每一击，每一斩，每一炮，每一爪的目的只有一个——削弱对方！重创对方！折断对方的关节！命中对方的要害！剥离对方的装甲！ 只有这样，才能削弱彼此那过于顽强，超过地球上任何其他存在的坚韧生命，最终置对方于死地，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地形不重要，没有任何地形可以阻挡这两副钢铁之躯；武器不重要，融合炮与热能斧只是手段，以他们的速度与力量，对方绝不会站着让他命中；防御不重要，无论是“信念”还是银色巨人，它们都足够强大到可以承受对方的多次攻击…… “轰！” “轰！” 如果有人从远处看，那不再是两台搏杀的机甲，更像是两团不断移动的视觉错误，漆黑与银色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处于高速移动中，两个模糊而高速的影子摧枯拉朽，它们穿过大地，踏平山林，凿碎山崖、截断溪流。 在隆隆雷声中，太行山脉的万籁俱寂。 无论是人类，野兽，还是怪兽，没有任何生物敢于发出声音。 它们在无声的奔逃，亦或躲在自己的巢穴中瑟瑟发抖，祈祷着灾害不要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 2分钟后。 城防军指挥中心内，所有人屏住呼吸，落针可闻。 但指挥室里并非没有声音，不时有巨大的雷声响起，连绵不绝，以及机师们的呼喝与惨叫。 一般情况下，所有技术员都坐在指挥室前排的工位里，带着耳机连接着量产机甲的频道。而此刻，所有技术员都脸色苍白地摘下而立，一齐看向身后的将领们——他们手里的耳机中，传来那些惨叫与雷声。 门外的那些机甲如同没头苍蝇般躲避着不知何时接近的撞击，而他们已经损失了十几台监视无人机，而新发射出去的无人机完全跟不上那两个…… 身着军装的将领们沉默着，目光死死吸在巨大的壁挂显示器上，动弹不得。 壁挂的大屏旁，还有一个自带小屏幕的设备，在例行显示战斗中高级机甲的共鸣链接同步率和火种“明度”，“信念”的所有数值，都已经被顶到了最高。 但指挥室内已经没有人关注那块小屏幕了。他们知道，设备显示的数值处于峰值，不是因为陆明驾驶的机甲达到了这个峰值，而是因为这台设备最高只能显示这么多。 显示器上，是他们无法想象的战斗。 身着军装的老人甚至一时间忽略了心中的悲伤，他微张着嘴，下颚有些颤抖。 如果说之前信念与奇美拉的战斗像是发生在a市中心的大爆炸，那么现在，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就是一场忽然降世的天灾。 这不是形容词，而是客观描述。这两台……不，这两个披着机甲外衣的怪物，如灾害般席卷太行山脉。 它们的战斗如同狂风过境，又像是一大团不断做着布朗运动的爆炸物，在太行山脉中接连打出一个个陨石坑，那些多年的林木被成片成片地犁平。 这两台机甲挥向对方的每一击，都足以撼动山峰，摧垮丘陵。他们的每一次扭打，都永久地改变了周围的地貌，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堡垒之门外方圆四公里内已经变成了月球表面。 而这个范围还在扩大。 同时，随着融合炮的光芒不断划过大地，已经有几片山林开始起火。 “天啊……”一个技术员发出已经走音的感叹，声线发颤。 “立即让机甲小队撤回来！回到堡垒之门外……不，回来，回到堡垒之门内，继续防御。不要出去。” 然而，老人的话音未落。 仿佛大屏幕上的画面忽然被抽帧，两台机甲忽然突兀地出现在了堡垒之门前的空地上，黑色的机甲被银色巨人抓在手上，用力撞向堡垒之门！ 紧接着，一声巨响响彻了堡垒都市所在的山腹空间——那是信念被拍在堡垒之门上的声音。巨大的雷鸣声穿过堡垒之门、庇护之门后，依旧在山腹形成回声。 直到这时，两个怪物高速移动带起的风压才席卷堡垒之门前的空地，门前的各处摄像头都被烈风所撼，不断晃动。 将领们的心沉了下去，他们不知道，信念还能不能继续战斗，如果…… 然而下一刻，被按在巨大铁门上的信念仿佛没有遭到重击一般，毫无迟滞地抬起双手，握住银色巨人的爪子，在令人牙酸的金属角力声中缓慢而坚定地掰开它的爪子，反手握住，拧腰发力，以不逊于对方的力量将之扯起，然后反手拍在了门上！ “轰！” 这还没完，趁着对方受击一瞬间的迟缓，黑色机甲伸手抓住银色巨人的头颅，对准堡垒之门再次狠狠砸下去！ “轰！” “轰！” “轰！” “轰隆！” 随着一声让所有人胆寒的巨响，堡垒之门，开了。 说开并不确切，大门的铰链与那数吨重的合页依旧在忠实地固定着，但这扇厚达1.2米的合金大门，这扇曾经抵挡一头伪巨兽全力一掌的堡垒之门中间，被强行砸断了一部分。 堡垒之门后，据守于此的小型机甲的驾驶员们，看到了他们肝胆欲裂的恐怖一幕—— 一个面貌狰狞的银色头颅洞穿了堡垒之门中央的门缝，突兀地出现在了门里，头颅的部分装甲已经被砸碎，露出其中的血肉与燃烧着的红色。 紧接着，一只巨手抓住了它的头颅，将之拔出。扭打的声音远了一些，而后突兀消失，又有雷声从更远处传来，似乎有山峰被它们命中。 指挥室内，老人稳了稳心神，沉声道： “所有人立即远离堡垒之门退回庇护之门以内，关好门，再退到集市后，以此为阵地。” 他深呼吸了一下，伸手在军装的内兜摸索着治疗血压的药物。 这已经不是人类可以介入的战斗了。 …… 第81章 天上的眼睛 …… 黑色机甲与银色巨人之间的战斗依然在继续。 大地遍布疮痍，被融合炮等离子火焰划过的地方，有山火开始蔓延。 于是开始有黑烟滚滚而上，逐渐遮蔽天空。 天空被遮蔽并不影响堡垒都市派出观察战斗的无人机。 但那些浓烟却造成了意外的效果——阻挡了天空中那刚刚到来的，隐秘窥伺者的视线。 无论是堡垒都市的指挥中心，还是精神高度集中于搏杀的陆明，甚至是奇美拉巨人，都没有发现，从大约一分钟前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正在被一双来自遥远高空中的眼睛观察，审视，分析与传输。 …… 堡垒都市上方，9万米的高空中。 一只鸟儿正静静地飞行着，悄然观察着下方遥远大地上发生的一切。 地球被大气层包裹，人类所谓的飞行，不过是在大气层的不同层内穿梭。截至巨兽降临之前，人类发明的民用飞行载具能在平流层飞行，部分军用载具可以抵达中间层。 而这只鸟儿，则正安逸地飞行在对流层、中间层、电离层、散逸层之上的热成层。 这已经是人造卫星所能抵达的最低飞行轨道，没有任何诞生自地球的飞行生物可以抵达这个高度，在这个高度出没的人类，一般会被称为宇航员，而非飞行员。 如果有一个动物学家能够看到这一幕，那么他一定会惊掉下巴，因为那鸟儿的样子，分明是一只隼科猛禽，游隼。 不过，如果有合适的比例尺，那么生物学家就会发现，这只鸟儿的体型不对。 正常游隼的体长一般不超过五十厘米，翼展大约一米，但这只翱翔在热能层的鸟儿，翼展已经超过十米。 远看，它似乎是一只被等比例放大的隼，但如果详细观察，便会发现它的身上有许多非自然构造： 它的喙、眼、颈部、翼尖，以及隐没在羽毛中的利爪，全都有着明显的机械结构。 尤其是它的眼睛，那对鹰眼中的结构精密复杂、层层叠叠，它的目光越过九万米的距离，映出太行山中的情形——山崖垮塌、大地破碎，林木被毁，两个巨人如狂风席卷而过。 “哦买尬……”巨大的鹰隼喃喃自语。 它所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正星条旗口音英语，只是在这样的高空，无人得以听见。 鸟儿甚至激动地折起双翅，让翅膀上的飞羽对准身体纵轴，它的头部在机械咬合的声音中后缩入肩部，而后以时速公里的速度向下俯冲，几乎瞬间来到电离层边缘。 然后，巨大的鸟儿再次展开双翼，巨大的俯冲动能立即施加到它的身体上，让它全身的羽毛发出“咯吱吱”的重压声。 那不是自然造物的声音，而是层层钢铁的回响，这只“游隼-f32”空天侦察兵型机甲的每一片羽毛，都是合金铸就的利刃。 如果有人能够在空中近距离观察，就会发现这只鸟儿的每一根“羽毛”，都在发出淡淡的红光，沿着羽毛向外生长的方向向外放射——这每一根刚羽，都可以像一枚小型火箭一般提供澎湃的动力，那光焰就是来自异星科技的动能，而它们加在一起，迸发的力量超过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类科技载具。 只要驾驶员愿意，不谈这种俯冲动作，它甚至可以瞬间飞到大气层边缘，没有任何迟滞与压力。 这台机甲隶属于“自由空天军”，它和这支世界上最强大空天部队中的其他五十六名成员的任务，就是全天候监视、监控大地上发生的一切。 时刻观察那些堡垒城市，密切掌握人类仅剩的成建制力量的动向与发展情况，评估他们是否会对自由世界造成威胁。当然，偶尔也会顺便观察一下巨兽的动向。 此刻，机甲中，身着紧身连体服的女人，正以俯卧的姿势平趴在这台游隼的装甲中。 女人吸了一口嘴边的营养液，湛蓝色的双目圆睁，看着大地上那两个……她无法辨认出是什么的东西，摧枯拉朽地扭打在一起，截断一条河流后双双撞进一座山中。 “喔——的——阀？！” 女人感觉，自己的情绪前所未有的激动起来，这对时刻摄入精神稳定药物的她而言，实属罕见。 要知道，每一台游隼在执行任务中，都会长时间保持飞行状态，时间以周计量，她们这些顶级驾驶员们经常十天二十天都无法回到母舰与堡垒城市中——虽然后两者也不在地面上，但至少那里更有人气，还有植物园与地面带来的土壤，能够有效缓解她们的精神疲惫。 正因为这种近乎变态的飞行需求，每一位游隼机师，都时刻处于被药物控制的状态。游隼的驾驶舱几乎是完全贴合她们身体的，使得这只巨大的钢铁之鸟做出的任何动作，都仿佛是她们自己做出的。而她们的修身驾驶服也留有针口，会根据她们的情况注入各自镇定情绪、调整代谢甚至补充营养的药剂，让她们的精神能够熬过漫长、孤独而枯燥的侦察任务，不产生多余的情绪波动。 当然，在飞行中，她们排泄的生理需求也要在机甲中完成，这套机甲甚至内置了尿袋与排泄口和清洁系统——然后扔下去，像鸟儿一样。 总之，这是一台集人类的高科技与强大的异星科技于一体的高科技战甲，同时兼顾了隐秘性、安全性、战斗力、驾驶员保护与身心调节，它的存在本身，就是那曾经的世界第一强国依旧屹立不倒的证明。 而每一位游隼机师也都经过层层选拔，都是接受了最传统灯塔国南方教育的正星条旗盎格鲁撒克逊白人女性，她们的内心深处，都为自己所属的国家而骄傲—— 伟大的大西洋帝国，人类文明近现代的巅峰，煽颠之城，灯塔合众国。 这种骄傲是最强烈的思想钢印，深深烙印在这些机师的最底层，也因此，每当她们在全世界发现那些与众不同、值得注意的信息，一定会全方位观察、汇总，而后将这些信息实时传输给自己的母舰。 女人仔细记录着地面上那不可思议的，完全无法理解的激烈战斗，忠实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她甚至又降低了一点高度，让这台游隼已经抵达中间层上方。 这已经十分危险，但山中那逐渐升起的浓烟确实遮蔽了视线，她需要降得更低一些。 旧时代结束后，天空已经不属于人类，除了受到“高德布莱斯”的祖国，伟大的煽颠之城外，其他任何领域的天空都不是安全的。 当然，她其实知道，保护那天空之城的并不是神明，而是那艘对一切怪兽有着巨大威压的母舰本身。 而在北美的天空之外，她随时随地都可能遭到飞行怪兽们的袭击，甚至更危险的东西。 游隼并不是绣花枕头，她无惧于普通飞行怪兽，而泰坦级飞行怪兽从不会把她们这些小虫子放在眼里。 但降落到电离层以下，她就要时刻小心那个在全球狩猎她们的神秘存在。 那台会在地球的天空中忽然出现，捕杀所有游隼的天空之王——“红”。 “但是为了这个……天啊……为了这个，冒险也是值得的。”游隼中，安吉丽娜下意识紧咬嘴唇，看着太行山中的厮杀。 游隼忠实地执行着指令，将此刻发生的一切实时传输给那艘巡行在煽颠之城空域的护国战舰——伟大的原型母舰，自由号！ …… 太行山中。 一段垮塌的山崖下，一个新鲜出炉的盆地中央，黑色的机甲迅速起身，一斧将银色的巨人抽飞。 驾驶舱中，陆名深吸一口气，目光冷峻，正要跃出巨坑。 忽然，他的视线左上角，一行小字开始闪烁： 发现中转飞行单位，连接中…… 已连接中转飞行单位，是否呼叫空中支援？ …… 陆明的眼球向文字出现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迅速跃起，举起已经砍得有些弯曲的合金巨斧，向着前方狂奔而来的敌人冲去！ 空中支援？谁啊？哪儿来的？ 他可不觉得会是堡垒都市的支援。 陆明已经确定，或许城中还有其他可战之兵和可战之甲，但能介入这场战斗的，恐怕只有他一个。 在内心深处，他甚至在努力镇压心头对堡垒都市指挥这场战斗的那位军官的怒意——在他之前，那么多牺牲，以及方寒茉的死，其实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只要等到他出战，就可以避免那些死亡。 但另一方面，理智也告诉他，除了奇美拉巨人那超规格的战斗力之外，那位指挥官的每一个判断都是正确的，迎击方式也是合理的。至于他，堡垒都市又不是他家开的，他才来到这里不到两天，即使知道他很强，但对方怎么可能一上来就让他迎击？ 一个执政主体所支付的“责任”，是它执政合法性的来源，哪怕那责任的兑付要用许多人命去填。而交出责任，许多时候也意味着让渡权力。 战术并没有错，只是巨兽的强大超过了都市的承受力，而他才是这场防御战中最大的变数。 因此，他压下那些不理智的情绪，将所有战意与怒意都集中到眼前的战斗上。 他也在思考，这神秘的支援究竟来自哪儿？其他堡垒城市？ 这些想法正飞速划过他的脑海，眼前银色巨人的利爪也飞速划过驾驶舱前方1厘米处。 贴心地提醒着他这不是分神的时候。 陆明皱眉，“信念”瞬间擎起利斧，一个横扫，同时融合炮连续开火，逼退奇美拉巨人。 …… 高空之上，安吉丽娜忽然眨了眨眼。 她感到一丝不对劲。 身为资深机师，她与自己的游隼朝夕相处、信念合一，游隼的肢体就是她的肢体，游隼的羽翼就是她的羽翼，可以说，她对游隼的感知甚至比对自己的肉体更加精细，准确。 也正因此，她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一根坚韧却无形的“线”，将这台游隼与大地之上的某个存在连接在一起。 那连接虚无缥缈，却十分强烈，仿佛游隼忽然变成了一根风筝，被看不见的命令拉扯着。 “这是……什么？”她皱起眉头。 …… 第82章 沐猴 …… 那种感受无迹可寻，却如此清晰，安吉丽娜果断决定，让“游隼”开始自检。 自检持续了60秒，从系统内部到机甲结构，再到外部损伤，能源情况，全都没有任何问题。 女飞行员皱眉看着检查结果，最终决定放弃追究。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全神贯注记录着山脉中的战斗，一面小心空中的情况以应对可能出现的敌情，一面将游隼记录的信号传回遥远的祖国，传回“自由号”。 …… 太平洋另一端。 伟大的大西洋帝国，人类文明近现代的巅峰，煽颠之城，灯塔合众国。 在巨兽肆虐的年代，灯塔国曾经那广袤的国土已经不再安全，而当其他国家的子民在山川湖海之间建立庇护所的时候，伟大的煽颠之城则找到了另一个办法。 天空。 与几乎沦为炼狱的大地不同，这里的天空依然是安全的。 而这正是最大的不正常。 实际上，巨兽降临后，天空同样成为了人类的禁区，不只是小型和中型飞行怪兽会飞入云端，甚至不时有巨兽翱翔天际。 有山岳般的巨兽垂下长长的触手，卷起山脉；也有如同巨鲸的巨兽跃出大气层，捕食近地轨道的卫星。 可合众国旧日领土上，人们却借助异星反重力技术，建立起了十多座浮空城市，这些城市甚至会沿着特定轨迹交汇、通商，数百万市民安全地生活在这里。 怪兽和巨兽都不会靠近这些空域。 因为那些城市运行的轨迹周围，有一支庞大的空天舰队，保护着合众国的子民。 正是这支舰队，或者说，是这支舰队的核心，那象征合众国荣光的，伟大而崇高的“自由号”所不断散发的威压，让那些恐怖的生物不敢靠近这片庞大的空域。 它仿佛一尊钢铁组成的巨神，不断警告其他巨兽，不要靠近自己的领土。 许多次，那些生活在浮空城市边缘的人们，甚至看到远处的天空中，有巨大山岳般的巨兽远远遥望着城市的方向，但那足以瞬间撕碎城市的巨大造物却只是远远观望，一旦空天舰队接到消息逼近这里，庞大无匹的飞行巨兽便会迅速离去。 而浮空城的人们在看到如此刺激的一幕后，都会如同发疯般在城市边缘又喊又叫，向着守护他们的神明“自由号”丢去鲜花与手边的一切，许多人都会当场高x，原地升天，甚至有许多人会在癫狂的呼喊与快感中被挤下城市，惨叫着坠落。 尽管出于安全考虑，舰队距离城市的距离永远不会近于一公里，但人们依然热衷于这么做。 这甚至成为了北美大陆上空浮空城的一项传统，市民们永远乐于在足够安全的地方目睹危险逼近，然后感受到自己被庇护，这种感觉比最强烈的致幻药物还要让人上瘾。 此刻，在夕阳的余晖中，庞大的空天舰队正安静地在天空中巡行，美丽的阳光将这支舰队镀上了美丽的金色，在翻滚的云海中破浪而出。 说是舰队，更像是一艘母舰和它的跟班们。 舰队包括空天护卫舰六艘，小型战略核空艇20艘，重装飞行机甲70台，空域突击机甲200台，舰载机2000余架。其中，最大的空天护卫舰也只有200米长。这已经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要知道，在旧时代，合众国最大的航母也只有三百多米。 但这只舰队的旗舰，伟大的空天航母“自由号”，其体型达到了恐怖的1.2公里！ 这艘庞大的母舰，宛如一位静默的神灵，庇护着合众国最后的子民。 这台比人类文明史中所有战争兵器都要巨大的空天母舰拥有四个独立的巨大飞行甲板，分别平行于巨大的中央指挥平台前后，甲板上狰狞的战争机器整齐排列，几乎每小时都有机甲在此起飞，执行任务； 它那每一个的长度甚至超过“尼米兹”级航母舰身长度的前甲板末端，原本应该有四台口径超过人类想象的赤红色庞大巨炮，但现在，只有右侧的巨炮依旧存在，左侧甲板的炮座位置空无一物，在人类的手中，这里的功能是一个用以调度机甲巡航的副指挥中心； 战舰中央，平整巨大的甲板上，则矗立着一座钢铁巨厦，它的高度超过二百米，长宽超过一百五十米，其内部绝大多数空间都预留给一台高达八十米的超级服务器，这台服务器昼夜运转，其中的运行的“摇篮曲”系统，是人类控制这台巨舰的关键。 此刻，无数技术人员正在巨厦中忙碌着，那些新服役的成员经常敬畏地抬起头，望着巨大的服务器，他们看到，服务器上，不时有一些长宽大约一米，形态奇特的小型机械迅速爬过，或不时停下来在一处进行某些精密操作。 那些小型机器类似昆虫，但有两个巨大的机械眼，肢体如刀锋，动作灵活中透着一丝睿智。 技术人员们知道，那些小型机器，才是维持这艘合众国护国神舰正常运转的核心，而掌握它们控制权的人，正是这艘庞大原型母舰，乃至整个空天舰队的指挥者，伟大的小约瑟夫.罗比内特.唐！ …… 钢铁巨厦顶端，是一个宽敞而屋顶极高的独立区域，如果说下方的服务器是这艘原型母舰的心脏，那么这个独立区域，便是它的大脑——灯塔合众国第一空天舰队指挥中心。 这是一个有着梯级结构的控制区，前方有高数十米的巨大显示器连接着无数无人机与监视器，实时呈现着舰队外的情况，并不断刷新着各种天候数据与其他情况，巨大显示器对面，超过百名技术人员各安其位，在梯形的敞开式三层楼中工作，时刻监控大屏情况。 三层的工作人员区分明确，最底层工作人员负责舰队日常运转与琐事，中层技术人员参与战斗决策，高层工作人员为特殊人才。 此时，在指挥室最高层的一处房间内，一位身材凹凸丰腴、皮肤白皙，身着三点式与金色高跟鞋的白人女军官，正俯身向一个托盘内放置香槟、酒杯与一些小食，如果有人从身后看，风景美不胜收。 仔细地放好酒水与食物后，女军官起身整理了一下仪表，便端起托盘，迈着风情万种的步伐走出这层指挥室，转到指挥室侧面，一处铺着红毯的华贵实木楼梯，袅袅婷婷地迈步上阶。 走上阶梯，便是三层指挥室最上方。 与整个巨大指挥室内肃穆、冰冷、充满科技感的风格截然不同。这块区域铺着巨大而厚实的羊绒地毯，地毯上是一张宽大舒适的四柱床，床上隐约可见几个曲线起伏的身影正在酣睡，床边是一组宽大的真皮沙发，沙发上凌乱地扔着男女衣物，空酒瓶以及用过的针头；沙发不远处，独立供水、隔出来的洗浴卫生间中，哗哗水声不停。 沙发对面，一个巨大的真皮座椅立在地毯中央，座椅明显属于定制，过于巨大，椅背高耸，仿佛是给巨人坐的位子。 真皮座椅前方三米处是一组极先进的电脑机组，那些专用键盘连接着不知名的机械设备，占地十米，平铺在前方，设备上是一排液晶屏幕与全息显示器。 显示器上画面不尽相同，白人女军官扫了一眼，有旧时代的脱口秀段子，有一部她看过的剧集《欲情》，有些男女行苟且之事的画面，其中那个秃头的男人似乎是一座浮空城的市长，更多的画面，则是一些天空与大地的图像——此刻正翱翔在世界不同空域中精锐斥候“游隼”们传来的画面。 女军官迈着猫步走到巨大的真皮沙发前，调整好表情，举着香槟静静站立。 不一会儿，水声停止，浴室门打开。 一个瘦小肮脏，胡子拉碴的印度裔青年赤身裸体走了出来。 他路过对他而言如同大洋马的女军官，瘦小如爪的巴掌一把拍在女人的肥腻上，而后施施然绕过女人，一屁股坐在巨大的真皮座椅上。 如同一只瘦小的猴子，坐在人类的座位上。 第83章 困局 金发女军官微微俯身，青年抬手从托盘上拿起一支香槟，小指趁机不安分地剐蹭一下，引得女军官痴痴发笑。 他呷了一口香槟，另一只手微微抬起。 随着他的动作，一只肢体如刀锋、有着巨大机械眼的小型机器人从那些设备下方翻转而出，爬上了前方的电脑设备。 它的肢体快速踩过那些键盘的按键，处理着一些舰队事务，同时播放下一集电视剧，以及转换游隼们传来的镜头。 最后，机器人一只刀锋般的肢体踩下一个按键，刺耳的音乐瞬间响起，音量极大，响彻整个指挥室—— “i''m gonna fight ''em off 我将击退他们； “a seven nation army couldn''t hold me back 就算一支七国之军也无法阻挡我； “they gonna rip it off 他们要去欺骗了； “taking their time right behind my back 一直跟在我身后，他们的时间都花在追赶我……” 忽然爆发的音乐让一些工作人员激灵一下子，他们彼此对视，目光中都是无奈与愤懑，却无人敢言。 指挥室最高处，巨大座椅上的年轻人惬意地蜷起双腿，蹲在座位上，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只瘦猴，但这不妨碍他在所有人心中的伟岸形象——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一面啜饮着香槟，发出“啧啧”的不雅声响，一面跟着张狂的音乐哼哼唧唧，他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抚摸着真皮座椅的皮面，满意地笑了出来，露出一嘴烂牙。 这只巨大的座椅是他特别定制的，小约瑟夫.罗比内特.唐，这位“自由号”舰长，这位整个灯塔合众国空天舰队的指挥官相信，只有这样王座一样的大椅子，才配得上他自身的伟大。 他当然有骄傲的资本，他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掌握了煽巅之城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军事力量，这艘巨大的原型母舰甚至可以抵御旧时代核武器的攻击，这样的伟力被掌握在他一个纯正巴拉特血统的人手中，更是伟大的壮举。 在从前，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巴拉特人独有的繁殖特性，让他们能够在煽颠之城的任何组织中都快速与同胞抱团在一起，让巴拉特裔占据要职。举个例子，当一间硅谷it公司出现了一个巴拉特人，那么这个公司里的巴拉特人含量很快便会超标。 尽管如此，在旧时代，他们依旧无法掌握那些真正要害的企业位置、科技节点甚至国家命脉。山颠之城的主宰，白皮集团与皂人集团或许坏，但绝对不傻。 但在这个巨兽横行的末世，在变故降临之初，所有灯塔人都阵脚大乱，真正群策群力为种族的存续斗争时，巴拉特一族抓住了机会。 而他，就是灯塔裔巴拉特人们的骄傲，是在关键时刻爬到最高处，站出来，依靠自己独一无二的能力掌握伟力的人。 他不止代表自己，更代表着身后的巴拉特一族。 起初，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巴拉特程序员，在灾难发生后被仓促训练，以一个见习机师的身份试着去共鸣那些高级机甲。 但他的天赋不佳，无法与任何一台高级机甲实现共鸣。 唐永远记得，那次测试中，那个来自欧罗巴黄金家族的皂人看向他时的轻蔑眼神。 但很快，命运的转机到来了。 一次偶然的实验中，唐被发现可以与一台特殊的原型产生了共鸣，那台原型和众多原型一样残缺不全，且体积极小，不足30公分，在“原型”所属的种族中，大概只算是一只蟑螂。 这支小小的尸体被煽颠之城的科学家解明真身，它其实是那个种族中的特殊个体，是一位老练的医疗兵。 而根据它研制出来的微型机甲——“刀锋医生”，则是一种极难共鸣的特殊类造物，它不但可以对机甲进行治疗，还能够起到某种科学家们无法理解的安抚作用，有效减少机甲对驾驶员们的负面影响——只要给一台高级机甲配备一只“刀锋医生”，就可以将驾驶员的负荷降低到原来的百分之八十！ 这项结果被确认的那一天，是唐命运的转折点。他从一个被其他更加强壮的普通机甲驾驶员霸凌、殴打甚至xx的四等人，变成了煽颠之城最为特殊的高级机甲驾驶员——他并不需要真的钻进哪一台机甲的驾驶舱承受负荷，只要通过共鸣让刀锋医生钻进那些机甲体能，就能为煽颠之城贡献自己的力量。 更棒的是，他发现这种小型机甲是遵循蜂巢思维的智能机械，通过他的老本行——编程，结合他的共鸣能力，他一个人就可以操纵成百上千的刀锋医生！ 于是，唐迅速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王牌驾驶员，在他背后巴拉特利益集团的助力下，他在两年内，一步一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这依旧是刀锋医生的功劳——两年前，合众国的科学家们震惊地发现，刀锋医生的价值不只是给驾驶员“减负”——只要有足够数量的刀锋医生，就可以让那具对小型怪兽甚至巨兽有着无可比拟威慑力的巨大尸骸“活起来”，听人号令！ 尽管这种复活的本质类似用电信号刺激尸体的肌肉，或通过巴普洛夫手段引起膝跳反射一般粗糙，但结合欧罗巴中央堡垒分享的技术，以及煽颠之城在灾难后保有的一切国力，他们还是让神明的尸体部分复活，并顺利进行了改造。 那便是“自由号”。这艘巨大的战舰时刻散发着龙威般的力量，驱赶着飞行巨兽及其麾下的怪物，它拥有神秘的无限引擎，完全不需要担心能源，且依旧留有两门口径超过五米，威力无可匹敌的异星火炮。 舰队曾经进行过一次定点试射，夏威夷岛随后消失。 而控制自由号的关键，在于其中的两套系统——位于中央指挥室下的“摇篮曲”系统，以及遍布这台机甲全身关键节点的一万台刀锋医生组成的“智囊团”超控网络。 前者实际上是依赖后者运作的——摇篮曲的信号传递需要通过智囊团实现，而摇篮曲的编写者，也是唐。 这个即使在操纵普通机甲时也依旧会手忙脚乱的瘦子，其实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程序天才。 “自由号”建造的两年时间，巴拉特利益集团与盎格鲁撒克逊集团、皂人集团之间无数明争暗斗，最终，刀锋医生，这台一对一都未必打得过一个灯塔大兵的小小机甲，在唐那独特能力的牵引下化做一张大网，笼罩在了自由号上，也最终笼罩了煽颠之城的命门。 他，小约瑟夫.罗比内特.唐获得了这艘船的指挥权，就此成为了事实上掌握灯塔合众国最高武力的男人。 这个从小就饱受欺凌、在旧时代不被任何人，尤其是白皮女人正眼相看的巴拉特青年，终于再也不用向任何人低头，他那瘦小枯瘦的身躯仿佛忽然高大伟岸到了无人敢于直视的地步。 …… 唐第一万次回忆着自己的奋斗史，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 “啪！” 他再次把枯瘦的手拍在身边女人的臀部上，金发的美女发出娇呼声。 这个美艳动人的大副事实上就是他的私人xx。 但经历了昨夜的疯狂，现在的唐神志清明，并没有精虫上脑，他在思考着一些最重要的事。 人类的野心是没有止境的。 现在的他年纪轻轻，已经掌握了一个世界强国的最高武力，浮空城的政客们或许对他阳奉阴违，密谋着将他罢免，但只要“自由号”还需要刀锋医生安抚控制，只要他依旧是唯一一个能与这些小可爱共鸣的人，这强大的武力就不会掏出他的手心。 于是，他觊觎更高的权力——合众国最高的权力。 在他看来，这是完全合理的。 时代不同了，旧时代的一切都应该扫进垃圾堆——尤其是与他利益不一致的那些。四年一度的大秀毫无意义，事实上保护着各个天空之城的人难道不是他吗？ 他有信心，只要给他时间，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新时代煽颠之城，天空之国的总统……不，主人！ 甚至皇帝！ 但……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很少有人知道，直到现在，“自由号”并不完全听他的话。 实际上，在将这具巨大的尸骸改装成空天母舰自由号时，它的配置始终无法完全完成安装，那时，指挥室里那几层楼高的巨大屏幕上，永远都是显示错误。 身为这艘船的实际控制人，距离指挥官位置只差一步的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但就是找不到办法。 直到一个名叫亚伦的空军技术员在排除种种可能性后，提出了了一个荒谬绝伦的猜想——系统并非无法启动，摇篮曲系统也确实运转正常，但这艘船拒绝被驯服。 原因是这艘船的逃生舱不够。 收到这份报告的唐当即大发雷霆，当场将那位异想天开的技术员解除职务赶下船去，他还记得自己撕碎那份报告前看到的的最后一行字，那行字气得他的手都开始哆嗦： “……我有理由相信，这艘船有自己的价值观。” 一艘船！一具尸体！它怎么可能有自己的价值观！ 当然，当然，这是一艘母舰！空天母舰！理论上，它当然需要足够的逃生舱，实际上，改造它的兰利基地也不是造不出那些逃生舱，但加上足够所有人逃生的逃生舱，会大幅度增加重量，削减武器设备！ 那种愚不可及的决策怎么可能？！只要给主要舰组成员，比如唐自己准备逃生舱不就可以了吗？ 但最终，由于这具尸体的极度不配合，唐还是捏着鼻子给它配备上了足够所有技术人员逃走的独立逃生设施，甚至舰体脱离系统。 理论上，当这艘船遭遇致命伤害时，所有成员都有足够的逃生机会，逃生系统并不归属于摇篮曲和智囊团。 然后，系统竟然奇迹般的可以启动了。 唐也立即顺理成章地把突破技术难关的功劳全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顺便在巴拉特集团的帮助下抹去了亚伦存过的一切痕迹，档案层面与物理层面的。 自那之后，身为一线技术员的他牢牢握紧自由号的控制权，没有将之让渡给任何人，无论灯塔总统如何威逼利诱。 开玩笑，当他傻？他很确定只要自己交出这套系统的控制权，就会立刻被关在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被药物控制，成为某个只有自由号出事时才会被放出来的备用人员。 甚至他很清楚，即使现在，身边这位金发碧眼的大美女，也是兰利基地安排在他身边的耳目。 但这不重要，她的大副职位只是他的特殊情趣，新时代的一切都不同了，撼天动地的伟力可以通过来自天外的钢铁之躯归于凡人，这艘船根本不需要大副，只有他就够了。 找个机会，把她丢下去就好。 然后可以换第八个大副，这次……要不找个亚裔？那些妆容品味恶心的灯塔亚裔，看到所有稍有财富或地位的灯塔籍男人就会扑上去。 虽然有点cheap，但胜在够sao。 想到这里，何对自己的人生愈加满意。 只要找机会逐渐削减那些逃生舱，将这些舰组成员的命都捏在自己手里，就完美了。 “i''m gonna fight ''em off 我将击退他们； “a seven nation army couldn''t hold me back 就算一支七国之军也无法阻挡我……” 牢牢掌握军权，让巴拉特裔们逐步蚕食制度，这个国家很快就会落在我的手里。 唐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香槟，将空杯放回托盘，目光贪婪地望着衣着清凉的大副踩着猫步离去。 他旋即看到下方阶梯指挥室的座位上，一位技术员站起身，向他的方向抬起手，示意频道转接。 那意味着有“游隼”在回报一条紧急信息，请求他高度关注。 唐不屑地瞥了一眼那个技术人员，回了一个中指，满意地看着对方敢怒不敢言的目光暗淡下去，才满意地将信号转接到了自己的显示器上。 然后他瞪圆了眼睛。 “……这……是什么怪物？！” 唐用力挤了挤眼睛，他怀疑自己是纵欲过度出现了幻觉，但真皮座椅前的显示器上，一切都如此真实。 一座地貌与北美大陆明显不同的山脉中，两个人形的天灾正席卷而过。 …… 暴烈的罡风瞬间扫过一片山林，大地撕裂，黑色的巨人几乎是抡起融合炮，在开火状态向面前横扫，再纵劈。 紫色的光芒先是横着斩过一道道山峰，而后再如利刃纵切。 在碎裂的大地上，银色的巨人侧身出现在“信念”面前，下一秒，不等它站稳，巨大的合金战斧再次横扫而来，这一次，披甲的怪物没有躲避，而是举起巨大的银色利爪从反方向狠狠击中战斧的握柄上端。 “咔！” 随着金属断裂时令人牙酸的声音，这把高强度合金铸就的战斧从斧刃下方半米处断裂，金属断茬四散飞溅，那巨大的斧刃如同一个圆盘，打着旋横飞出去。 陆明完全无视了主要近战武器的折损，他瞬间松开断掉的长柄，信念空出的手臂抓住融合炮以最快速向后拉动炮口，开火！ 紫色的光华一闪而逝。 这一次，银色的巨人没能躲开。 那已经战损、伤痕累累的银色铠甲瞬间被命中，在巨人忽然迸发的哀嚎声中，“信念”将融合炮继续向下拉动，仿佛手持一支巨笔，在面前斜划出一撇。 炮口的毁灭性光芒切割在银色巨人的身上，将它从胸口到腰部的装甲完全切开。 陆明大喜！ 从他走出堡垒都市开始，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绩，而银色的巨人在哀嚎声中骤然消失，然后出现在数百米外，似乎是受到了重创。 但陆明的心却沉了下来。 他看到，奇美拉身上那前所未有的伤口看似吓人，但那破损的银色战甲下，那被等离子光芒切开的血肉正在快速愈合，而后，伤口消失。 银色的装甲也缓缓合拢。 驾驶舱中，陆明眯起眼睛。 别人无法看清，但他过人的知觉在信念的加持下发现了一点。 银色巨人新生成的这些装甲，比刚刚薄了一些。 陆明轻轻吐出一口气， 还算有效。 他没有立即急着投入战斗，而是站在原地，黑色的巨人如同人类般活动了一下四肢。 从他驾驶“信念”踏出堡垒之门到现在，这场战斗刚刚进行了五分钟。 他的状态依旧极好，而敌人似乎已经开始露出破绽。 他们的战斗摧枯拉朽，却又仿佛互相难以造成伤害。 实际上，他始终隐隐占据优势。即使已经将自己包裹在钢铁中，但奇美拉变成的巨人依然畏惧“信念”手臂上的这只融合炮。 只不过，由于战斗双方都可以发挥出远超其他存在的速度与力量，这场战斗的关键就变得有些滑稽—— 陆明所做的，除了使用热能斧削弱对方的制空圈，压缩敌人来袭的方向外，更像是在挥舞一只末端长度与融合炮相同，但前段无限长的激光手电，试图照射到对方足够长的时间，让那光芒可以切割到对方的要害，比如头颅，胸腹部等。 而银色巨人所要做的，则是尽量攻击信念的要害，用利爪与健硕的腿部去撕扯、撞击“信念”的关节、颈部、驾驶舱等位置，尽全力让信念失能，同时躲避那只不断发射死亡射线的“激光笔”的前端，像是抵挡棍类武器那样，尽量格挡、干涉融合炮的炮身，最好是能把它从“信念”的身上拆下来。 这就是过去五分钟发生在太行山脉里的事，尽管两个巨人摧枯拉朽，但它们搏杀的本质如同一场儿戏，仿佛两个孩童围绕一只激光笔所做的事： 一方努力在厮打中试图照射对方并命中更久，另一方则全力躲避，挥拳反击。 陆明一面思考，一面环顾着驾驶舱。 他已经从初次发挥全部力量战斗的亢奋中冷静下来，现在有两个问题摆在他的面前。 第一，拜5点的基础属性所赐，他的状态依旧处于巅峰，精神健旺，呼吸平稳，这样的战斗他可以连续打上三天三夜。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他能不能撑住，而是太行山脉内的生态圈能不能承受住。 这区区五分钟给太行山脉的生态系统造成的毁灭性伤害是过去数百年间未有的，这种灾害对堡垒都市的长久存续是否会产生影响？ 第二个问题，是这台“信念”恐怕有点撑不住了。 …… 第84章 解决一个是一个 (上) …… 陆明环顾着驾驶舱。 尽管没有任何提示，但他有一种清晰的感觉，“信念”恐怕撑不住了。 世界上没有任何战斗是对作战双方都无损的，每一场暴力搏杀中，熵增定律都在冷酷地行驶着自己的权能，尽管刚刚发挥出全部力量的陆明有些上头，在极致的互殴中觉得自己和对方似乎都可以这样打上三天三夜，但即使他可以，信念也不可以。 他几乎能听到这台机甲每一个零件，每一台螺丝的哀鸣。 那只是幻觉。信念的驾驶舱隔音效果极好，也没有任何破损，可事实就是如此，当陆明与信念完成其他机甲驾驶员绝对无法实现的共鸣，化身钢铁巨人，用它的视角存在时，能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火——那正是他。 只是这段火种的燃烧过于炽烈，就像给一个人打上十针肾上腺素一般，加之远超机甲设计初中的战斗强度，内外交加之下，这台机甲快要承受不住这样的战斗了。 陆明知道，他需要速战速决，但目前确实找不到破局之法。 他记得方寒茉告诉过他，堡垒都市还有三台比信念强大的机甲，可惜时间太仓促，他没能摸到那些机甲。毕竟谁也不知道，巨兽会追着他一路找到这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人在暂时受困时，总会不由自主地考虑最短路径。 此刻，陆明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视线内的左上角。系统的提示依旧在闪烁。 “已链接中转飞行单位，是否呼叫空中支援？” 陆明不再犹豫，用意念点击了“是”。 下一秒，没等他得到结果，银色巨人已经再度扑了过来。 双方从刚刚的搏杀中分开也仅仅过了几秒钟，但这已经足够非人的怪物完成调整，重新厮杀。 没有了长柄战斧“信念”瞬间取下身后的合金盾，与奇美拉巨人撞在了一起。 雷鸣般的轰响再次响彻山谷。 陆明瞟了一眼视界左上角，看到那行字已经变成了： “连接中……错误……连接中……” “错误？有意思……”陆明双眼微微眯起，“信念”的合金盾顶住了银色巨人的大部分身体，而后在盾的上方架起融合炮，一炮逼退敌人。 “我倒要看看这个‘支援’是个什么东西……” 但他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正体不明，不知何时能上线的支援上。 他打算联络堡垒都市。 那些机师和量产机甲完全无法成为助力，那么三台更强的装备，能不能送出来？ 至于怎么换，再说。 正想着，信念的通讯设备忽然亮起。 一个明显上了年纪，但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陆明，我是城防军指挥官方远洋……” —— 一分钟前，堡垒都市城防军指挥中心。 忙碌的技术员们分为两组，一组在密切跟进太行山中的战斗，另一组则聚在一起，有些抱着电脑待命，而被他们位在中央的一个年轻组长，则满头大汗地举着电话小声而快速地说着什么。 “密钥传过来了吗？部长们回消息了吗？” 身着军装的老人盯着大屏幕，注意力却分出一部分在那组聚在一起的技术员那里，朗声问道。 满头大汗的技术员放下电话，没有挂断，而是捂着话筒，面色苍白地回答： “将军，还没传过来，渤海基地那边说……他们在密切关注局势，一旦需要，就会立刻……” “立刻什么！什么时候了给我打官腔！” 老人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快步走到技术员面前，劈手夺下电话，直接开吼： “我不管电话对面的是谁，立即交出三个密钥，否则堡垒都市与渤海基地的一切协议全部无效！” 电话那头，一个年轻的声音有些慌乱地回了两句，几秒后，电话似乎被转交给了别人，另一个声音响起： “老方，没人在跟你打官腔。我们唯一一颗能用的卫星，现在就盯着你那呢。 “相信你也猜到了，即使是‘信念’也支撑不了这样的战斗，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找来强大到可以抗衡巨兽的‘火种’，但你觉得他可以使用黑箱里的机甲，对吗？” “明知故问!” 身着军装的老人气结道：“姓卢的，这是堡垒都市的存亡之战，你还在考虑该不该启封？！还在担心我会不会拥兵自重？！” 每个堡垒都市都被赠送了数量不等的“黑箱”，其内容物都是无比强大的异星科技产物。 但这些造物的使用条件十分苛刻，而它们的的每次实验，都需要渤海基地发放的一次性动态密钥。 起初，方远洋认为这既是渤海基地对各个堡垒城市的制衡，也是另类的威慑。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才发现，这更像是对各地机师的保护，防止他们因军事集团的野心折损。 那些“黑箱”里的东西简直就是在吃人！ 而且，根据协议，各堡垒都市的黑箱都掌握在权力贵人们手中。 这是一种制度设计上的制衡，也是大家默认的平衡。 但现在，让陆明找机会更换机甲，驾驶黑箱里的东西，恐怕是堡垒都市存在下去的唯一希望，这个时候渤海基地还要卡脖子？！ 方远洋的心中无比懊悔。 如果他知道陆明有这种战斗力和战斗意志，如果他知道巨兽会忽然出现，他一定会在陆明刚刚进入这座城市时便联系渤海基地要求密钥，再从贵人们那里抢来三个“黑箱”，启封让他逐一尝试共鸣。 但这是不可能的，那时候他还没对陆明的能力有直观认识，得到的信息都是模糊而荒诞的——寒茉捡回来个幸存者，幸存者开着机甲击败了一头巨兽？太荒诞了。 可现在，老人看着显示器上的战斗场景，只感到悲凉。 所有人都在遵循理性决策，但面对突发状况，面对巨兽，理性过于愚蠢了。 “老方，你别慌。” 电话里那人的声音依旧平稳，他继续说道： “并不是我不愿意给你密钥，是‘他’说，先不要给你密钥。” 方远洋感到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动，什么你啊他的，你姓卢的不就是渤海基地的最高技术负责人吗，怎么还…… 等等。 “他”？ “你说……谁？为什么？！” 身着军装的老人呼吸都急促起来：“他不是帮我们的吗？！那还要等什么？等人都死完……” “他说支援在路上了。” 电话另一端的人语气也有些迟疑，但他依旧说道： “老方，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支援是什么，但我相信他。如果没有他，现在地球上还有没有活人都难说。” 方远洋沉默了。 他不是渤海基地的成员，因此，对那个神秘的存在没有太多信任，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是对的。 毕竟，龙之帝国的所有机甲技术，甚至末日预告，都来自“他”。 那个不生不死的独眼巨人。 “他要我们等多久？” “他说很快。” 方远洋艰难地放下电话。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正要说些鼓舞士气的话。 另一位负责联络权力贵人们的技术员跑了过来。 老人哼了一声，说道：“这回他们反应这么快?箱子什么时候能运到门后？” 那名技术员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 “将军，部长们没答复箱子的事，他们……即将启动黑色列车。” 方远洋的眼睛缓缓睁大。 第85章 解决一个是一个(下) …… “……他们……即将启动黑色列车。” 方远洋的眼睛缓缓睁大。 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面色变得铁青，然后一巴掌把身边一台显示器掀翻，大吼道： 这群畜生！我就知道，这群尸位素餐、贪腐成性、猥琐龌龊的老鼠！败类！ 方远洋气喘吁吁不重样地骂了半分钟。而他身后的几个将领军官彼此对视，视线中尽是愤怒。 在堡垒都市，那辆列车存在的密级非常高，只有城防军核心人员——基本就是能在大战时刻走进这间屋子的军人与技术员们——也就是现在这些人，才会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一辆通往第三城的秘密列车。 由欧罗巴的黄金家族们在建造这座城时设计，用以给少部分人逃生使用。 堡垒都市建立之初的那场防卫战中，这班黑色列车尚未建成，因此那一次，那些还没成为“权力贵人”，只是管理城市的官僚们的这些人也就没有机会出逃，那一次，他们和平民与战士们共享了命运，在门后同仇敌忾，击退了巨兽。 而这一次，那些“人”终于做出了不一样的，更符合其本性的选择。 在城市最关键的防御战中，在比上次更加凶恶恐怖的敌人袭来时，在将士们成批成批死去，强大的机师浴血奋战时，选择了逃跑。 而且。 “将，将军，部长们还要求……”那技术员已经不敢再往下说，但他的职业操守还是逼迫着他说完下面的话： “他们还要求派出全部机甲，尽量将巨兽牵制在正门，吸引……吸引火力，并让……让信念的驾驶员掩护他们撤离。” 方远洋重重地喘着气，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他身后的一个年轻军官走上前，担心地看着老人。 他真怕老将军当场抽过去。 但方远洋的心脏比他想象的坚韧，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闭上眼睛，让自己平静了几秒钟，而后冷声问道： “他们控制的无人机也在观战？他们就看不出陆明在尽量把巨兽从堡垒都市附近引开？！现在他们都打出去十公里了！” 那名技术员缩了缩脖子，在键盘迅速敲击两下，而后指着自己的显示器说： “我看了一下，属于市政厅的那部分无人机都在三分钟前就被卷入战斗，全炸了，他们大概以为战斗还在正门。”技术员迟疑了一下，技术说道：“咱们的无人机也该放下一波了，又有六台被波及坠毁……” “放。”老人冷声说道，无人机的损失很正常，追踪这种烈度的战斗从不在无人机的设计初衷里，导致它们现在都成了消耗品。但那些贵人们掌握的无人机全都坠毁了，导致他们对形势的误判。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接通信念的频道。” 他从来都不喜欢那些弄权的贵人们。 他甚至知道，即使没了他们，堡垒都市依旧能正常运转，甚至运转得更好，任何组织结构在完全运行一年以上时，都会陷入这种境地——食利者们吃得脑满肠肥，一线工作人员疲于奔命，一面解决实事，一面陪贵人们玩耍，实际工作力量永远不足，甚至可能十个临时工的待遇不如一条贵人的狗，而贵人和贵人的狗组成的臃肿集团，就那么骑在那些干实事的人头上。 可理论上，身为掌握这座城市最高作战力量的人，他不能无视那些人的命令。平时可以协商，关键时刻要服从。 因为组织架构是这样设计的，因为他军权的合法性来自他们的授权，因为这座城市，这座看似比外界强上百倍，实际上普通人辛苦劳作的都市，并不像它看起来那样坚不可摧。堡垒都市经不起军政双方明面上的内斗。 他是军人，而军人的天职是服从。 不为部长们，而是为了这座城市中的人们。 刚刚，他一直禁止任何技术人员向信念发送信号，生怕影响到陆明的战斗，而现在，他也要以最简短的话，向陆明说一下情况。 至于那些逃进黑色列车的“人”，它们根本不清楚那是怎样无法分心的战斗，它们也不在乎。 它们只在乎自己和自己的利益。 所以方远洋决定由自己转述这件事。 他会亲自履行职责，如果事后它们活下来发难，也只会追究他一个人。 一名技术员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信号已接通，老人快步走到麦克风前说道： “陆明，我是城防军指挥官方远洋。 “渤海基地发来消息，一定会有支援，坚持住！ “目前堡垒都市所有战斗力量暂时在门后待命，他们无法介入你的战斗，但如果你需要支援，告诉我怎么做，机师们会立即出击。 “另外，如果信念接收到让你掩护一个队伍撤离的指令，专心战斗，不要理会，事后如果有人追究，让他们来找我。” “……” 信号传输仿佛停顿了一刻，而后，少年的声音响起： “说清楚，什么队伍。” “部长们的队伍，他们即将逃离堡垒都市。” “哦？他们怎么逃出去的？” “乘坐一辆专为逃生设计机甲列车，在山腹中穿行。” “他们往哪个方向逃？” “……西面。”方远洋犹豫了一下，如实回答道。 “好。” 两人简短的对话在指挥中心回响，陆明的声音平稳有力，仿佛完全没有身处一场决定十万人命运的战斗中。 士兵与技术员们看着大屏幕上无人机传来的画面—— 信念正连续三拳命中银色巨人的头颅，却被对方格挡开融合炮的炮口，而后一脚踹出去十几米，黑色巨人在山地间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但立即起身，重新扑向敌人。 发生在同一瞬间的声音与画面，那陆明平静的话语和这暴戾的战斗场面间形成巨大的反差，让一种莫名的敬畏感出现在每个人的心头。 “笑尽一杯酒，杀入都市中……” 老人身后，那名年轻的军官看着屏幕上的战斗，喃喃自语，双眼几乎放出星星。 古人所说的侠士与将军，有的应该就是这种临危不乱的气魄了。 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年轻人缩了缩脖子。 但方远洋回过头，看着屏幕，眼中也是无法掩饰的欣赏。 而且…… 老人缓缓眯起眼睛，意识到一件十分清晰的事。 他自己，恐怕已经不是掌握这座城市最高作战力量的人了。 —— 陆明结束对话，眨了眨眼。 此刻，信念正抓着银色巨人的头颅，试图将手臂弹出的热能锋刃捅进对方的脖子，但那细密的银色甲胄似乎在流动，总是让热能刃带着火光崩开。 机甲装着融合炮的手臂也被银色巨人扭住，无法划出具有杀伤性的角度。 场面有些尴尬。 陆明忽然笑了。 他抬起腿，一个凶猛的膝撞命中了银色巨人的腹部，而后继续发力，雷鸣般的声音响彻他们作战的山谷，连续五次撞击后，银色的巨人终于弯下了腰。 “信念”一个高抬腿将它直接踹开，而后转身就跑。 陆明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问题。 或者说，人生在世，就是不断面对无数混沌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一个连着一个。 不过活着嘛，本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将挡，将来将挡…… 你自己就是那个唯一的将。 所以，问题这东西，虽然看起来千头万绪，但只要找到机会，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这不，机会就来了。 ”信念“拉开距离，回身持续射击，再次逼退银色巨人。随后机甲高高跃起，在金属碰撞与翻转中完成变形，装甲厚实的漆黑卡车引擎轰鸣，飞速行驶。 向着西面驶去。 第86章 亡者的援军 …… 在陆明与银色巨人一追一逃，向着堡垒城市西面进发的同时。 一道没有任何人类觉察的信号直上云霄。 游隼的驾驶员安吉丽娜是对的，确实有一道神秘的命令被给予到了她的面前。 但那命令的对象并不是她，而是她的机甲。 游隼忠实地执行了它——那命令要求它传递一个信息，给远方那死去的巨神。 于是，无人察觉的信息飞速度跨越太平洋，抵达北美大陆广袤的土地上空。 被传递给了煽巅之城的护国神舰，“自由号”。 …… 此时此刻。 唐坐在指挥室最上方的宽大座椅上，皱眉看着显示器上那不可思议的战斗。 “这到底是什么……？” 从刚刚看到那战斗的时候，唐就已经将分析任务分发下去，可技术人员们分析后得出的结论。 那是两个机甲之间的战斗。 唐对此嗤之以鼻，他起身用扩音设备对得出分析的技术员进行了赤裸而肮脏的辱骂，带着咖喱味的脏话在指挥室巨大的空间内回荡了整整一分钟。 唐从来都不知道涵养和含蓄为何物，也不会怜悯手下的任何人，尤其当他掌握了绝对力量的情况下。 最后，他将那名技术员当场解除职务，而后坐回到真皮座椅上，凝神思考。 那个技术员的结论很有可能是正确的，种种迹象表明，那是两台中型机甲在战斗。 但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机甲？！ 龙之帝国的那些堡垒都市研制出了那样的机甲？？而且已经投入了实战？！ 那样的机甲，即使投入十个空天机甲编队也不可能战胜，至多保证部队自己能够仰仗飞行优势不被消灭。 “该死的龙国人……” 唐从来都讨厌，甚至痛恨龙之帝国的人。 那些人……太难缠了。 那个国家在近代也曾像他自己昔日的母国那样被列强欺凌，甚至险些被瓜分。 但和巴拉特完全臣服于殖民者不同，他们用数十年的时间驱赶所有侵略者，又用数十年的时间巩固了帝国的军事、政治与经济金融主权，再用数十年重新回到了世界的巅峰。 在其他国家看来这简直不可思议。但自诩为精英之中的精英的唐，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不同于其他盲目自大的巴拉特裔，唐很清楚，巴拉特一族与龙之帝国的子民比起来，差得太远。 这个帝国的人内心深处有某种很恐怖的秉性。 他们从不知屈服为何物。 唐出身优渥，他从小就见过很多不同国家的人，也拥有过很多仆人，他有过埃及佣人、巴拉特佣人，以及声誉最好的菲佣。 从幼年起，他就发现，那些菲佣、埃佣甚至巴佣，全都非常认同自己“仆人”的身份，甚至会以专业下人的身份自傲，理所应当地为主人全心全意服务，并自觉地过着低人一等的生活，连吃饭都绝不会上主人的桌。 这其实是西方殖民者的长久殖民驯化带来的文化位置。 可那些龙国人，骨子里的自主意识极其强烈，他们即使暂时为你服务，也只是委曲求全才会给你打杂，他们现在低下头服你，也只是现在没混好而已。 因为那个从废墟上重新建立起国家的人曾告诉过他们，你们是自己国家的主人。 所以那里有着不同于世界任何地方的气象，甚至那些龙裔总是坚信，自己将来一定要飞黄腾达，出人头地，仿佛不这样就感受不到任何幸福，仿佛混不出头就是一辈子抬不起头。 他们永远不甘心屈居人下。 “这群家伙就这么阴魂不散吗……即使天地异变，他们也不肯离开牌桌……”唐眯起眼睛。 要不要给他们来一炮？ 以“自由号”的力量，完全可以用两次横跨太平洋的炮击，将那恐怖的机甲技术扼杀在摇篮。 顺便抹去旁边的堡垒都市，并震慑其他堡垒城。 尽管“歼星炮”只能以低功率发射两次，且接下来很长时间都要陷入冷却，重新维修，但唐从中发现了机会。 “说不定，还可以借机实现威慑，重新与那个国家建立起经济殖民关系，让他们像以前那样，供养煽颠之城……” 瘦小如猴子的巴拉特裔眯起眼睛，盯着屏幕上的画面，一根枯瘦的手指快速敲击着真皮座椅的厚实扶手： “如果能做到，那么凭借这桩功绩，我一定可以登临总统宝座！下次大选秀的胜利者非我莫属！” 想到这里，唐的双眼放出激动而贪婪的光芒。 就在他万般意动，即将付诸实践的时候。 一行文字忽然出现在指挥室中那巨大的显示器上，也同时出现在真皮座椅上的一个个小型显示器上。 以及这个巨大房间里的所有屏幕—— 立即支援。 立即支援。 立即支援…… 突如其来的变故在整个指挥中心引发了混乱，嘈杂的对话声响起，一些技术员开始检查系统，另一些则抬头看着高处的唐，等待指示。 看着所有屏幕上忽然冒出的大字，唐整个人都是懵的。 支援什么？ 支援哪儿？ 开玩笑，自由号的支援是那么好请求的吗？ 就连合众国故土，那几座地面上的堡垒都市，那些没有资格登上天空之城转而拥兵自重的堡垒，在遭到巨兽袭击时也不会有支援——你们拒绝融入天上的经济体系，凭什么支援你们？ 现在，要支援谁？ 下一秒，这艘战舰给出了唐需要的答案。他显示器上那密级极高的，游隼传来的画面，忽然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是那两个机甲战斗的画面。 唐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缓缓起身。 他并没有进行画面转接，是这艘船自己擅自投放了画面！ “好戴尔油！！！” 你怎么敢？！ 巴拉特裔的瘦猴暴跳如雷，一蹦三尺高。 “自由号！！！” 你是我的所有物！我的船！ 你怎么敢擅自决定做什么？！ 而且，凭什么？ 自由之国，煽颠之城，凭什么要帮助一个遥远龙之帝国的堡垒都市？ “检查摇篮曲，重启“智囊团”超控系统！不要理会这些请求！我没有接到总统的任何指令！” 唐大声呵斥着下方的技术员们。 然而下一秒，指挥室内的每一块屏幕都忽然黑了下去，仿佛忽然断电。 紧接着，指挥中心那块最大的屏幕突兀亮起。 人们呆呆地看着那唯一亮起的巨大屏幕，原有的全球监控图像闪烁两下，便在抖动中消失。 画面上开始闪烁比之前的英语更加巨大的陌生文字。 那些文字陌生而冰冷，绝不是地球上的任何语言。 指挥室内只有极少数人认识那些字，唐就是其中之一。 在建造摇篮曲系统时，唐必须刻苦研究那些机械种族的文字。 也因此，他能勉强认出屏幕上的话—— “支援，保护，立刻。” 支援个劈死奥福谢特！！ 唐暴怒！ 他从来不懂何谓审时度势，他认为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是因为他天赋异禀，一往无前！ 就像他最喜欢的那首歌《七国之军》的歌词一般，他想做的事，即使七国的军队也无法阻止！ 也绝对没有人能命令他去做什么！ 瘦小的巴拉特裔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他的意志连接上了面前那台刀锋医生，进而连接上了整个“智囊团”。 数以千计的刀锋医生，正如钉子般钉在这艘巨大战舰的所有关键位置，渗透这死去巨神的尸骸。 唐狠狠握拳，一瞬间，无数刀锋医生迸发出强烈的电流，席卷那些部位。 他知道，这具死而不僵的尸体，会感受到活着被千刀万剐的疼痛！ 以往，在“自由号”的建设与试飞中，这艘战舰也曾有过种种不驯的表现，但通过一次次“校正”，它总会归于沉寂。 这就像是某种巴普洛夫训练，以电流刺激和复位尸体结构。 唐恶意满满地想。 然而下一秒，整艘战舰开始震动！ 这一次，神明的尸骸没有安静下来。 随着震动的加剧，屏幕上的文字再次变化，这一次不再只是异星文字，英语、汉语、日语、西班牙语、法语、葡萄牙语、阿拉伯语、俄语、德语……人类的多种语言排成纵列，开始在屏幕上滚动—— 发现己方部队……错误……重新评估中…… 发现头领战士，立即支援，立即支援！ 唐脸上的血色缓缓褪去，他从没见过这种级别的失控。己方部队是什么？头领战士又是什么？！ —— 一片未知的空间中。 仿佛身高万丈的巨大身影缓缓出现。 祂那红色的机械双瞳缓缓亮起，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重新完整的身躯，又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渐渐的，另一个身影出现在祂的眼前——真的只是眼前，与祂伟岸的身躯相比，那个刚出现的紫色身影太过渺小，却违反物理法则地漂浮在空中。 “是你。” 巨神的声音在这片空间中回荡。 祂认出了那是谁，那是祂曾经的敌人中最危险的那几个之一。 这个渺小身影拥有最强大的武器不是热能炮或热能刃，而是他掌握的知识，智慧，以及与遭受“俱五刑”后毫无底线的冷酷逻辑。 “你想要什么？” 巨神警惕发问。 “来确认你会帮助他。” 对方的独眼散发着冷酷的光芒，回答毫不拖泥带水，一如数百万年前。 第87章 机械降神，但是剑来 …… “你想要什么？” “来确认你会帮助他。” 对方的独眼散发着冷酷的光芒，回答毫不拖泥带水，一如数百万年前。 “是你唤醒了我？” 巨神的眸子中流露出疑惑。 祂记得自己早已战死，尽管对祂这样级别的生命而言，死亡并不是一切的终结。 在钢铁之民古老的寓言中，生命也是一种能量，而能量不会消失，只会转变形态。 可唤醒这种状态的祂绝不容易，更不可能没有代价。 他依稀记得，那场最终决战之前，这位科学家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并着手于某项计划，没有参与最后的决战。 难道这就是他的计划？ 不过，无论如何，巨神当然会帮助那个头领战士。 而且，他战斗的时候……太像那位领袖了。 “唤醒死去的你是不符合逻辑的，我没有这种力量，我只是趁机与你对话。” 出乎巨神意料的是，对方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但他补充道： “我可以扰乱那些控制你躯壳的虫子，片刻。” 紫色“机甲”发出的声音毫无起伏。 巨神缓缓点头： “这就够了。” 曾经的神明被一群渺小的虫豸操纵，这是无法想象的悲哀。 但祂其实并不在意。 如果祂的尸骸依旧能保护那些碳基生物，那么祂允许。 可祂无法允许见死不救。 巨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躯。 高大、雄伟，蓝白相间，猩红色的巨炮闪烁着狰狞的光。 这不是自己现在的样子，祂的躯壳已经残破不堪，碳基生物们为祂覆盖的那些钢铁与机构在祂看来如同无用的裹尸布。 但尽管如此，即使只剩下一部分器官和知觉，即使他的火种只剩下残渣，区区一次横跨行星地表的远程支援，他依旧有十足的把握完成。 毕竟祂和祂的几位同胞，曾是其他种族眼中的神明，是家乡活着的卫星，祂们每一个的存在，都让银河议会为之胆寒。 祂不再说话，安静地等待退出这个意识空间，回到现实。 然而，周围的场景却开始变化，一瞬间，钢铁的大地由远及近，来到他们的脚下。 阳光洒在冰冷的地面上，无机物组成的小动物跑过。两颗巨大的卫星在天空中缓缓巡行，无数变为飞行形态的身影在天空中飞过，远处是广厦千万。 以祂的身高，甚至可以看到远方的璇玑湖与地下城。 祂的双瞳缓缓亮起，近乎贪婪地凝望着这数百万年未曾见过的景象，尽管这只是梦幻泡影。 “这是一千万年前的一天，那一天我在去议会的路上，记录下了这番景色。” 独眼的主人和祂一样，凝视着这由他构筑投射出的，转瞬即逝的幻境，轻声说道。 “你的牺牲是有意义的。” 这一刻，即使是他的声音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感情。 “谢谢你。” 巨神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他再次看到了家乡。 这就够了。 …… 此刻，灯塔合众国的空天舰队已经乱作一团。 在觉察到母舰的异常后，护卫舰及其他飞行编队开始迅速离开母舰旁，其他舰长们开始呼叫舰队总指挥，试图搞清楚自由号发生了什么。 然而，现在的唐已经顾不上回复他们了。 震动已经让指挥室的技术员们无法站稳，他们有些人蜷缩在座椅里，有些抱住身边的一切，所有人乱作一团。 而指挥室中央的大屏幕上，依旧在用所有文字滚动着那些话—— “发现己方部队……发现头领战士……立即支援，立即支援！” “你到底发了什么疯！快停下来！似道蒲伊特！” 抱住巨大座椅的唐也状若疯魔，满头大汗，他已经把“智囊团”阵列的放电功率加到了最大。 尽管如此，每一台刀锋医生的放电功率都是有限的，可它们全都死死钉在这具尸骸的神经节点，那些电击带来的痛苦是人类无法想象的，足以瓦解任何智慧生命的意志，绕过它的中枢系统驯服一切器官与部位才对！ “啊啊啊啊啊——！” 唐怒目圆睁，不由得发出呐喊。与整个“智囊团”的共鸣带来的负荷不是他长时间可以承受的，他感到自己浑身的血管都要爆裂开来，双眼暴突，鼻子渗出鲜血。 这艘船就是他的一切，他的权杖与王座，他绝不能失去控制，否则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恐怖一万倍的结局！ 似乎是“智囊团”与“摇篮曲”系统再次发挥了作用，大屏幕上的文字也开始抖动，迅速明灭。 仿佛这死去的神灵在承受巨大的痛苦，逐渐被驯服。 但震动依旧没有停止，唐依旧死死抱着椅子，盯着大屏幕。 这是人与神的较量！是意志与意志的碰撞！他要赢了！ 屏幕上，异星文字再次出现，飞速滚动，在不断明灭中逐渐暗淡： “支援……支援……保护……保护…守护……保护赛博坦………” “臣服于我！！！”唐抱着座椅大吼，活像一只挂在树上啸叫的猿猴般嘶叫着： “你是我的！已经没有什么赛博坦了！你的家乡已经死了！你现在是合众国的财产！是我的机甲！” 然而忽然之间，唐眼前一黑。 仿佛有一道明亮的闪电瞬间劈进了他的大脑，一个幻象——一台高大的紫色机甲出现在他的面前，它的独眼散发着冷酷的光芒，抬起手臂，一只巨大的机甲火炮面对他，开火！ “啊！！！！” 唐被吓得从椅子上直接滚了下去，像动物般躺在地上四脚朝天扑腾着。 一瞬间，他断开了与“智囊团”的共鸣。 于是“自由号”的各处节点与系统上，刀锋医生的电击停顿了一瞬。 下一秒，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让“自由号”在天空中开始抖动！ 随着这阵强烈的震动，整个指挥室瞬间黑了下去，仿佛它的电力系统被完全切断。 只有巨大的中央显示器还散发着摄人的光，技术员们同时抬起头，不由自主地看向屏幕。 屏幕上的文字再次变化。 支援友军、支援头领战士、保护赛博坦等字样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屏幕中央的一行字—— 保护生命。 那是早已死去的神明，回忆起了它诞生的意义。 紧接着，异变突生！ 每个技术员的座椅忽然开始解体、变形，指挥室的各层地板开始塌陷，转瞬之间，奇异的变形结构开始出现，指挥室内几乎每个人的座位都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蛋形舱，将技术员们强行包裹进去，然后沉入地面。 人们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们被那些小型舱室捉住、囚禁，消失在地板下。 就连那些非编人员，女大副等人，都被抓了进去。 同一幕发生在“自由号”上的每一个岗位，在机械结构变形、错位的金属碰撞声中，人们晕头转向地被捕捉进一个个球舱，然后沿着巨大母舰的身躯被传送到下方。 那里是早已准备好的逃生系统，一个个蓄势待发，自带推进设备，不受“摇篮曲”与“智囊团”控制的逃生舱。 锁住人们的蛋形舱像药丸般被一个个装填进逃生舱中，当最后一个蛋形舱被放进逃生设施后，舱门合拢，推进系统喷口打开，射出蓝色的火焰，瞬间发射出去。 将这些人发射向远处的天空之城。 转瞬之间，自由号仿佛成了一个死城，空无一人。 说空无一人并不确切，它曾经的舰长，唐还在船上。 这发生在几十秒内的变故把他完全吓傻了。 他站起身，迷茫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巨大指挥室，逐渐意识到什么。 他现在所在地位置并不是舰长室，舰长室在下面，他是为了纵情享乐和俯瞰众生，才在指挥室顶棚上办公休息的。 正因为他是整艘船唯一一个不在自己本应在位置上的，使得他成了唯一一个没被强行送走的人。 “这就是……你一定要加上逃生舱的原因？！……亚伦……他是对的……” 唐失魂落魄。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这艘船的掌控，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完了。 他缓缓抬头，带着暴怒与狰狞的表情看向大屏幕。 大屏幕上再也没有任何文字，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红色图标出现在了屏幕上。 那是钢铁般的线条蚀刻勾勒成的红色标志，酷似一张人脸，有着金属般的冷峻，却满是公正与悲悯的意味。 但唐感受不到这张脸孔蕴含的感情，或者说，他的人生里就没有悲悯这两个字。在唐看来，他拥有的一切都是应得的，他没有的一切都该是他的。 但他见过那标志，在自由号改造之初，这具巨大尸骸的中央就有这么一个标志，只是它被军队强行铲平、覆盖上了灯塔星条旗。 “你……你胆敢背叛我……”唐的声音已经开始打颤，色厉内荏地吼叫道。 他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与这艘巨大战舰之间的力量对比。 然而，他连恐惧的时间都没有了。随着越来越强烈的震动，刀锋医生给他传来了信息——这艘船的结构开始受损，从一小部分逐渐扩大，瞬间扩散到整个船体。 那些受损的结构不是遭到外部攻击，而是从内而外开始毁坏。 何那有着雅利安人特征的黑脸缓缓褪去血色。 他终于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 这具尸体正在变形！ “你，你要干什么？！……你要变形？！” 唐恐惧地望着大屏幕上的标志，嘶吼道： “这不可能！你的变形齿轮是不完整的，你会把自己碾碎的！” 忽然，指挥室内的显示器同时亮了起来。 所有显示器上都开始出现前往逃生舱的字样，用十几种语言刷屏，并附有通往逃生舱的路线。 那里还有最后一艘逃生舱，等待他，这个一直折磨、囚禁、奴役这艘战舰的舰长。 唐沉默了。 下一秒，他抄起面前的那个刀锋医生，狠狠地砸在面前的设备上，他的嗓子已经破音，用巴拉特语骂出一连串脏话。 “你这个狗娘养的，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是伟大的小约瑟夫.罗比内特.唐！我命令你……” 他试图再次催动“智囊团”发起反击，但那些刀锋医生给他的回复开始迟滞。 他正在失去那些抵在这具庞大尸体各关键处的刀锋，那些小小的机甲正在被那些开始折叠、扭曲、压缩、变形的结构碾碎，卷入巨大的钢铁结构中！ “强行变形你会死的！这点知觉都无法保留！为什么！你是合众国最重要的财产，最尊荣的武器，你可以享有无尽的荣耀，众人的敬仰甚至朝拜，为什么……” 没有回答。 屏幕上那红色的标志不再闪烁，坚定地凝固在画面中。 唐感觉它仿佛在嘲讽自己——这艘船在嘲讽船长！ 剧烈的震动由远及近，整个指挥室都开始颠簸，在站立不稳的最后一刻，唐疯狂地给“智囊团”下达最后的指令，锁死所有武器！ “你别想支援他们，没有武器，结构受损，就算你想赶过去，也只会坠落在海中！你是我的……我的……” 唐喊累了，也无法再喊话，震动让他站立不稳瘫坐在地，这艘船的变形已经肉眼可见，巨大的指挥室顶棚忽然被撕开，一部分后建造的结构在钢铁折断的哀鸣声中落下，指挥室瞬间变成了敞篷空间。 唐瞬间被高空的强风吹得整个横了过来，他抱住座椅，发出渗人的惨叫，但在高空中，没人听得到。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伟大的小约瑟夫.罗比内特.唐，看到了他短暂一生中所见最壮观的一幕—— 这艘超过一公里长的巨舰，正以数百米为结构长度开始形变，前甲板向下垂落，两个巨大的后甲板开始翻转，厚重的钢铁层层收缩，一根根“铁塔”从钢铁中生长出来。 在不断折叠翻滚的钢铁大地上，唐的身体如肉渣被挤压破碎，他最后意识到了那些从未出现在自由号图纸上的铁塔是什么。 那是手指！ 紧接着，推进器开始断裂，一部分结构向内转移，巨大的钢铁之手从那些从未发现的结构中完全翻转出来。 远处，已经躲得远远的护卫舰上，舰组成员们纷纷跑到观察窗边挤在一起向外看，震惊地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自由号”，随着那接近百米的巨手伸展、握拳，一个宏伟的庞然大物在云海中翻转、折叠，然后矗立。 那是一个站立在空中的无头的巨人。 独臂，失去一段小腿，没有头。 那些花费合众国数万亿进行的改装结构如垃圾般脱落。在皎洁的月光下，巨人的身躯由蓝白两色组成，两个巨大而长的甲板从它的臂膀后垂落，如收起的翅膀，又像两只巨大的披风。它仅剩的一段小腿正面正是其前甲板，两门猩红的巨炮排布其上。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清晰地意识到，巨人结构完整时，将是何等宏伟的存在。 紧接着，无头巨人的伸向自己的背部。数百米的钢铁结构逐一错位、伸展、打开，露出了一藏在一侧甲板下的—— 剑柄！ 唐临死前的反扑是有效的，被人类奴役已久的巨人的确无法使用那两门歼星炮。 但祂本就不需要靠它们进行支援！ 人类的战舰环绕在巨人周围，震惊地看着那把长达三百米的巨大冷兵器被缓缓抽出。 紧接着，巨剑开始变形，人们才发现它原本不够协调——剑柄长百米，剑身宽大，但只有二百米。 所以它在生长。 随着响彻星空的金属结构生长的声音，那人类无法想象的武器终于成型。 那是一把长度超过六百米的猩红色大剑。 紧接着，无头的巨人用独臂擎起巨剑，因为它的体型过于庞大，这个动作看起来略显缓慢，但这过程中，猩红的锋刃卷起云海，将流云斩成丝丝缕缕，证明其挥剑的速度早已超过炮火。 终于，巨人的动作定格了，现在，祂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单手握住飞斧的人，在寻找方向。 准备投掷！ 终于，在周围舰队那撕裂夜空寂静的警报声中，在舰队其他船只望风而逃的规避中，祂完成了自己的瞄准，修正了所有误差。 庞大的身躯对准了太平洋的西面，找准方向，将巨剑向着一万零三百六十公里外，向着那古老帝国的北部，全力掷出！ 猩红色的大剑如同一道红光，瞬间消失在所有人的眼中。 紧接着，巨大的音爆声席卷躲避不及的所有战舰， 连着巨大的冲击波让这些舰船东倒西歪，一艘空天护卫舰甚至直接失速，斜斜坠下。 以巨剑投掷的中心为原点，狂暴的罡风在高空奔涌，数十公里内的云层从中间向外被瞬间清空，在北美大陆上空的云海排出一个均匀的巨圆。 而那猩红的光芒带着如雷的轰鸣在对流层响起，穿过平流层，化为一个红点消失在远方！ 投掷出大剑后，巨人的残躯逐渐崩解，向南加州的地面坠落。 那已经破碎、被变形翻转到巨人胸前的指挥室中，仅剩的一块屏幕上，红色的标志闪烁了两下，熄灭了。 …… 第88章 天上一座飞来峰 …… “轰！”一辆覆盖装甲的漆黑卡车狂暴地轰开一角山石，沿途撞碎无数树木，在山林间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而卡车后方不远，一只银色的巨大怪物如猛兽般四脚着地，紧咬在百米开外猛追。 奇美拉再一次转变了形态。 现在的她形态酷似一只巨大的银色猎豹，体态修长优雅，只是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只野兽只有腰部以上，也就是兽形前端才是银色的，且装甲分外厚实，下肢则完全是黑色的肌肉，如同一只被剥皮的标本，肌肉缝隙里流动着火焰。 卡车形态的“信念”中，陆明一面观察方位，思考那辆权力贵人们出逃所乘坐的列车会从哪里经过，一面分神观察身后的敌人。 同样是追逐，上次巨兽形态下的奇美拉整个都透着一股癫狂与邪异，而现在的奇美拉虽然依旧如野兽一般四脚着地，但动作迅猛，神态专注，完全不复癫狂。 而且，稍微思考，陆明就理解了对方奇异形态的缘由——它体内能作为装甲的“质料”已经被消耗不少，现在必须集中在前方，防止他忽然回头开一炮。 现在的这头巨兽十分理智。 陆明思考了一下，忽然开口，他的声音通过“信念”的扩音设备传出： “刚刚见面时，你说‘终于见到我了’。你是一路追逐我过来的?” 战局一时间陷入僵持，信念的好状态未必能持续太久，陆明决定试着沟通，未必能够拖延战况，但也许能获取些情报。没准就能找到翻盘的机会。 与纯粹的兽性与癫狂相比，拥有理性的特点，是沟通可能性更大。 “呵呵呵……” 果然，银色的巨兽回应了他，巨兽体内发出一连串妩媚的笑声，那声音勾魂摄魄，而且丝毫没有因为运动而发生颤动，仿佛也是坐在一台机甲里。 “当然是，亲爱的~” 这声音听得陆明一阵恶寒，他也不知道对方这种语态和声音是从哪学来的。 “你为什么要追我？因为仇恨？因为我击败你一次？” “当然不是~” 巨兽依旧在追逐，但声音却像个从业多年的老鸨般，带着甜腻的勾引意味： “强大的生物，善战的基因，可以让我得到更好的后代~你是男的，我就是女的，你是女的，我也可以变成男的~” 陆明哑然，而奇美拉依旧在给他爆猛料： “实际上，我的宝库中收录了不同种族的所有性别，我们曾征服一个个星球，其中有个星球上的主宰生物甚至有五种性别，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变给你用哦~” “而那具旧身体，也就是被你摧毁的那个，当然也收录了你们的基因，所以，我转换了形态，先变成人，再变成‘铁’。” 陆明眯起眼睛。 这段话的信息量不可谓不大。 一个好战、凶残、习惯于摧毁文明的种族。 它们才不是什么简单的“兽类”。 “所以，你们拥有‘智能’，却故意伪装成巨兽。” 陆明的声音带着冷意。 “伪装？亲爱的，你真是……一叶障目。难道强大如你，也认为所谓的‘智能‘很重要吗？” 有些癫狂的笑声从银色的野兽体内传来： “难道你以为我们吞噬群星，追猎众生依靠的是智能？哈哈哈……” 野兽体内的东西笑得似乎花枝乱颤。 良久，带着冷意的女声从铁甲与血肉下传来： “我们依靠的是’兽性‘。 “只有最纯粹的兽性，才能抵达力量之塔的顶端，才能在那场永恒战争中，成为它的马前卒。” “而且……”那声音带着一丝思索： “得到你们所谓的智能后，我大概能明白你的皮囊是什么。 “是他们，对吗？我们曾面对过的最强大的种族。那个钢铁神族。 “真是……阴魂不散。” 陆明捕捉到了两个关键信息：得到智能，战争。 “你是怎么得到智能的？” “当然是靠吃啊。” 女声的回答理所当然： “但不是纯粹的吃，要连接“脑”，吞噬你们的神经元。” 陆明冷笑： “没看出来，你们还挺厉害。那怎么你上次被我像杀鸡一样杀？” 他故意强调“杀掉”两个字，语带轻蔑。 “不是我们哦~亲爱的。只，有，我。我是不同的。只有我才这么厉害。” 女声带着傲然回答，她的声音不再是纯粹的人声，开始带上野兽咆哮般的声音，如闷雷席卷而过： “我是奇美拉，万兽之母。而我的权能不会随着一座巢穴的王位被剥夺哦，我的……新王~” “那不打算跟你的新王讲讲战争是什么？”陆明甚至有闲心开起了玩笑。 “当然是，祂和它之间的战争。” 奇美拉的声音头一次带上了肃穆： “你现在还不知道，没关系。 “加入我们，与我融为一体，以你持有的‘力量’，足以成为一位王者，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泰坦。 “到时候，你自会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否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通过你们的语言表达那场‘战争’。 “世间的一切杀戮与战场，都只是那场战争的延续。” 她的声音甚至带上了某种宗教意味，如同传教，又像咏唱。 “容我拒绝。”陆明断然否决。 以奇美拉的巨兽形态，以及刚刚她对性别的暴论，陆明完全有理由相信，她所谓的“融为一体”恐怕更接近于某种进食行为。、 而他正是盘中餐。 他最好的结局，恐怕也是变成温迪戈那种东西。 不过，巢穴、王位、还有被反复提及“战争”，这些信息在陆明的脑海过了个来回，被他暗暗记下。 如果可以，他确实希望能继续多问问。 但一个突然出现在他视界左上角的信息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支援即将抵达，支援即将抵达…… 还挺快。 但到底是谁来支援？ 陆明有些好奇，他的知觉通过“信念”飞速扫过附近数公里，没发现任何其他支援。 堡垒都市依旧大门紧闭，方圆数公里内的一切生物不是在逃命就是缩在洞里瑟瑟发抖。 忽然。 巨大的警兆在陆明的心头升起！ 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从他降临这个世界，发现系统以来，几乎没有任何危险可以与这一刻的感知相匹配！ 无论是初次面对怪兽，还是在体育馆从温迪戈眼皮子底下逃走，亦或是与奇美拉的本体搏杀，种种危险经历，都没有过这种级别的警兆。 只有连接上“信念”之前，那次身体素质只有“2”时面对温迪戈那一刻，才有可能与现在的感觉相比。 而这意味着，眼下是足以威胁他生命的危机！ 但那是什么？什么能瞬间杀死身体素质已经超越所有人类，还被包裹在信念中的他？ 陆明将感官提升到极限，他的知觉再次扫射一圈周围，依旧一无所获。 下一秒，系统解答了他的疑惑。 视界左上角的提示再次变化，开始变成血红色，并在汉字与异星文字之间频繁切换，飞快闪动： 空天打击即将到来，请立即回避！ 空天打击即将到来，请立即回避！ 十、九、八…… 甚至开始倒计时！ 空天打击？！ 陆明愣了半秒，立即将被信念放大的超级感知投向空中。 然后他感觉到，有什么蕴含着无匹力量的恐怖之物正高速飞来！ 那东西上一秒还非常遥远，几乎只能感觉到一点点，下一秒却如此接近，已经可以肉眼目视！ 也就是说，它几乎瞬间从海上直接来到了陆地！ 此刻，倒计时已经到了六！ 陆明再也不敢耽误，“信念”猛然全力加速，以完全超越“卡车”这一概念的速度瞬间加速到时速五百公里，黑色的装甲卡车几乎是瞬移般将数百米的林木碾压出一道宽三米的长方形空地，在2秒内与覆盖银色装甲的猫科动物拉开距离。 这还没完，信念又在3秒钟内完成了变形，在空中飞速转身，卸下背上的合金盾，抵在身前！ 这一刻，脑海中的警兆才迅速减弱，而陆明也在同一时间看清楚了那即将落下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把剑，一把闪烁着猩红色光芒的巨剑！ 但那真的是剑吗？ 陷入一瞬间的茫然。 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度堪比山峰的剑？！ 下一刻，陆明无法形容眼前发生的一切。 如山的猩红巨剑几乎是瞬间出现在大地上，以斜向下的角度坠落，剑锋直指刚刚反应过来的奇美拉！ 然后命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 呈现在陆明眼前的，是以冷兵器的形式出现，却超越一切热武器的直接动能伤害。 猩红色的剑锋如一堵巨墙，带着从天而降的罡风与摩擦而出的火焰正中那披甲的怪物！ 银色的猫科动物仿佛被泥头车碾过的虫子，瞬间消失在了大地上。 以陆明的感知水平甚至能看到，奇美拉并不是被砸进了地面，而是被那数米宽的剑锋命中的瞬间便开始解体、粉碎，而后在燃烧中被逐渐压平，碾过去。 0.1秒后他便无法再观察，占据视野的光芒、烈风与热能扑面而来，巨大的冲击波横扫一切！ 陆明全力操纵“信念”躲在合金盾后，十米高的黑色机甲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呈弓步，以向前奔跑般的姿势死死抵住合金盾，整台机甲几乎平行于地面，全力抵挡冲击波。 空气被挤压、大地被撕裂、植被被吹飞，山峰被斩断。 紧接着，他感到那轰鸣声迅速远去，烈风呼啸一阵后，一切慢慢恢复平静。 黑色的机甲从合金盾后缓缓起身。 陆明呆呆地看着满目疮痍的大地。 “信念”前方十公里的范围已经空无一物，更远一些的范围，被等离子火焰扫过的地方，山中的草木开始燃烧。 而那银色的巨兽早已消失，前方的大地上，一条宽几十米的深深沟壑凭空出现，沟壑边缘有如同岩浆的物质在向内滴落，那是融化的地表。 信念沿着沟壑，或者说斩痕延伸的方向缓缓转头。 沟壑从眼前的大地，延伸到大约三十公里外。 朝阳下，太行山脉上空的云层也被这一击的力量切出一道笔直的痕迹，流云以与地上的沟壑对应的空隙缓缓向两侧退去。 而这道斩痕笔直切开了太行山脉的嶂石岩地貌，那一段红色砂岩构成的壮阔绝壁丹崖，那屹立千载的万丈长墙，已被一分为二，斩出一线天，形成了新的地形。 而在斩痕的尽头，可以远远看到那柄巨剑正斜插在地面上。 如同一座新的山峰。 陆明看着远方被一分为二的群山，看着大地上的沟壑，一时无言。 许久，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回忆起刚刚一瞬间捕捉到的画面。 在即将命中目标的那一刻，大剑那同样巨大的护手忽然打开，呈“x”形，开始向着坠落的反方向喷射碧蓝的等离子体。 很好，这件武器的目的并不是毁灭地球。 他已经大致估算出，能够让他那在信念加持下非凡的感官，依旧无法完全捕捉的速度，究竟是多少了。 但这个速度过于离谱，他甚至不敢下定论。 大概接近80马赫。 这个速度他穿越前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那篇报道说，地球险之又险地避过了一颗小行星，一旦被命中，世间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而那颗小行星的速度是70马赫。 很明显，在落地之前，那如天火般的等离子射流，主要目的并不是对太行山脉中的一切以及他本人进行连带打击。 单纯是为了减速。 之所以在这个距离才减速，是为了把动能伤害完全施加到目标上。 陆明转头看向这把剑飞来的方向。 这把剑破开云层，以人类无法企及的高速飞过太平洋，命中奇美拉，然后斩断了太行山中的数座巨峰，在大地上切出十几公里的斩痕。 这就是系统提示的“支援”。 你们这个种族都是这么支援的吗？！ 就在他调整心情，准备下一步行动的时候，左上角的系统提示再次给他来了个新花样。 一个简短的问题不断闪烁： “发现胜利之锋，是否回收？” 第89章 别急，这就到 …… 陆明环顾四周，可以看到远处有一些小黑点正迅速飞来。 那是堡垒都市的无人机，刚刚那巨剑当空坠落，扫平了周围的一切，顺便也把堡垒都市观战的无人机也一并清除。军方必然派出新的无人机。 看着满目疮痍的山谷，他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至少战斗在“信念”承受不住之前结束了。 他看着屏幕上的提问，心情难免有些激动。 是否回收？ 那还用问吗？ 这种堪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神器，怎么可能不回收？ 而且看系统的意思，是可以回收到他的手中，而非堡垒都市里。 将这样的力量握在手里……一时间，陆明感觉天地仿佛都宽阔了几分。 他努力收敛激动的心情，“信念”站在原地，以一个非常帅气的姿势向着数十公里外那巨剑的方向伸出手。 等待着巨剑飞回来。 陆明甚至估计，那只巨剑恐怕也是可以变形的。 然后他看到了系统提示： “距离过远，请靠近目标回收。” 陆明：“……” “信念”举着一只手定在了原地。 “没事，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人就不是我……” 陆明扫了一眼附近两台孤零零的无人机，估摸着刚刚的姿势大概是被拍进去了，寻思着要不要把它们打下来。 …… 陆明不知道的是，他的反应和的动作在别人看来多少沾了点神秘莫测。 过去这几分钟里，城防军指挥中心里，从技术员与将领们的视角，看到的是另一幕： 信念先是忽然一改搏命般的姿态，转进撤退，吸引敌人追击，忽然又在行驶过程中回身防御，仿佛很清楚将要发生什么。 然后巨大的剑锋落下，银色的怪物消失。 而此刻，在大地被撕裂、山峰被斩断的战场中央，高大的黑色机甲正伸出手对着远方。 仿佛在感应什么，又像是在与什么神秘的存在沟通。 指挥中心里，技术员们率先反应过来，开始用无人机收集战场信息、环境信息，以及搜索敌人。 军官们则集体哑然，那名年轻的将领忍不住说道：“他到底什么来头？！” 这究竟是什么力量？！ 从天而降的大剑？！ 这是什么支援啊！！！ 相比之下，方远洋是所有人中最冷静的。 他从心里无法想象，那柄力量接近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巨剑，会是陆明召唤来的，此刻他已经拨通了与渤海基地之间的通讯，肃然问道： “刚刚，有一把巨大的剑落在了太行山中，打断了我方驾驶员与敌人的战斗，请问这与你方所说的‘支援’是否有关？是不是那个独眼巨人的力量？” 如果是，那么他将要重新评估渤海基地，甚至重新审视渤海基地给龙之帝国的堡垒城市分发机甲的目的。 本就有这样的力量，为何容忍巨兽肆虐？ 但通讯那边的回复完全颠覆了他的想法。 “我们刚刚也通过卫星看到了……”通讯另一端的人声音里也透着隐隐的激动，“我问了，他否认了。他说他只是稍微帮了点忙，是你们的驾驶员自己呼叫的支援。” 自己呼叫的…… “陆明从哪呼叫的？” “他倒是说了一个名字，但我听不懂。” 方远洋颤抖着手放下电话。 这也是能呼叫来的？！ 老人看着眼前巨大显示器上那做出神秘动作，单手举起向着远方久久没有放下的黑色机甲，忍不住说道：“他到底什么来头？！” …… 同一时间。 太行山脉上方，大气圈之上，近地轨道。 一颗形态奇异的人造卫星正盯着下方的一切，将战场的信息传递给渤海基地。 粗看起来，那似乎只是一颗普通卫星，但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颗卫星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外部电路，与一层层重型装甲。装甲间隙，还有四个细长的炮口向外伸展。 那些装甲上还遍布着战火的痕迹，仿佛这颗卫星经历过不符合常理的战斗。 而在卫星的最上端，有半个人形的身体连接在其上。 那是一个白色的身影，状似机甲，但全身遍布与普通机甲截然不同的锋刃，外观极具侵略性。它的头颅有类似昆虫的结构，眼部是多只红色瞳孔，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细看过去，便会发现它的身体上有着一道道巨大的伤痕，仿佛是在经历巨大的损毁后重新拼凑起来的。 它并非与卫星融为一体，而是将自己的下半身变形后扎进了卫星里，然后对其进行了改造与强化。 此刻，人形的头部，无数道红光从它在的眼部闪烁，无形的信息通过它所寄生的这颗卫星，传递给地球天空中的某个存在—— “呼叫‘副官’，发现狩猎目标。” 它的目光越过遥远的距离，锁定了那只依旧在太行山脉上空逡巡不去的游隼。 一道满是不满与牢骚的信号从极地附近传来，以示回应。 卫星上的机甲没有介意，而是回报给渤海基地中的同胞: “‘红’即将前往收尾。”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以人类飞行器无法企及的速度，飞向太行山的方向。 —— 对天空中发生的一切，陆明并不知晓。 他摆了3秒钟pose，便觉得没必要耽误时间了。 陆明暂时不打算前往数十公里外回收那只巨剑，因为眼下有更要紧的事要尝试。 他的心情罕见的忐忑起来。 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成功。 忽然，信念的通讯设施开始响起一个声音： “呼叫信念驾驶员，呼叫信念驾驶员，立即前往此坐标，立即前往此坐标，支援要员转移，支援要员转移！” 这个声音有着明显的ai合成特性，尾音僵硬，一听就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要员？转移？ 陆明愣了一下，笑了。 对，差点把你们给忘了。 他微笑着轻声回复：“什么要员？” 信号里的语气变得疾厉起来：“立即支援！没有商量的余地！放下手边其他任务！已经命令指挥中心放出所有机甲，他们可以抵挡那巨兽一阵！你立即脱离战斗，执行我们的命令！” 陆明想了想，明白了过来。 这群“要员”的信息还停留在刚才他与巨兽战斗的时候，他们并不清楚战斗已经结束了。 现在，他们的要求是用那些普通机甲与机师拖延巨兽，让陆明这个唯一能与巨兽抗衡的战力脱战，去保护他们。 保护他们逃走。 陆明笑了，坐在信念驾驶舱中的他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握住驾驶杆的手逐渐用力，捏得金属吱呀作响。 “好，我这就到。 “其实刚刚就要去的，耽搁了一下。稍等。” 陆明很有礼貌。 第90章 南边的部长们 …… 太行山脉的山腹中，一辆米黄色的列车正平稳而快速地行驶着。 这就是神秘的“黑色列车”，它的真实颜色并不是黑色的，那只是它的代号。 列车的车头动力强劲，细看并不像火车，更像某种巨大的装甲车，前方有着锋锐的撞角，身上还有巨大的机械臂与铲子结构，明显是特化型设备。 这些结构为这条隐秘安全的地下铁路需要清障的情况时准备的。 多功能车头后方，拉着两节巨大而豪华的车厢。 车厢外部是层层厚实的装甲板，内部装饰奢华，带着典型的欧式风情，车顶是一个个豪华的水晶吊灯，车厢内宽敞明亮，铺着厚实的地毯，车内有吧台、沙发椅、台球桌、车载壁炉，以及巨大的圆床。 而第一节列车车厢内。七八个人正有坐有卧地待在这座车厢里，车厢两端侍立着不少穿着侍者服装的年轻男女。 这些人年岁普遍不轻，衣着奢华，神情倨傲。 在一个靠窗的宽敞座椅上，一个面色阴沉、身披大氅的男人吸了一口烟，目光中带着阴狠之色。 他身边，一个女人走过来。 女人姿色平平，却穿得十分暴露，碧绿色的晚礼服基本算是把个窗帘在脖子上褡一下垂下来，勉强挡住重点部位。 女人扭着不算细的腰肢来到李暮蝉面前蹲下，轻声安慰道： “孤烟兄，安慰，不就是一个女人嘛，我知道那女人狐媚得紧，但不要伤心，我闺女在第三城迎接我们呢~” 女人媚笑着继续说道：“我家婷婉也是个大美人呢，还是个歌手，她早就久仰李部长的大名，想要跟您亲近亲近呢。” 李暮蝉瞥了身边这个女人一眼。 张犬杰，堡垒都市供暖部长，今年才混进他们这个圈子。 别看这女人姿色平平，却骚得可以，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一切优势攫取权力与利益，是一只非常合格的白手套。她的女儿是第三城一个非常着名的歌手，在那些平民与权力贵人阶层都很有人气。 也因此，她获得了登上这辆列车的机会。 但现在的李暮蝉实在没那个心情与她寒暄，只是随口应道：“曲曲是有些才气的。” 旁边，一个身材肥硕却穿着紧身西装，端着茶壶的油腻男人笑了笑，说道 “张部长，别瞎劝，一个女人算什么，孤烟兄在伤心两个儿子的事。” 张犬杰谄媚地笑了笑，声音婉转：“周部长，啊不，周公子说得是。” 这个三十多岁的油腻男人喜欢别人叫他公子，是一位主管投资的部长，从他家大伯那里刚刚继承了这个位置，正是春风得意时。 对李暮蝉的丧子之痛，他的心里是带着快意的。 周部长早就看不惯李暮蝉了，给两个儿子取名字，一个叫李尔，一个叫李厌胜，显得他好像思想深邃，颇有文化。 这不就和他周公子撞人设了？ 所以他才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刺李暮蝉一下。 李暮蝉的两个儿子，一个儿子死在了外面，另一个从机甲里拖出来时已经疯了，现在就在后车厢嚎叫。 不过，周部长也不想和这位李部长闹得太僵，于是顿了顿又劝道： “孤烟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且，那信念驾驶员是个人才，他当时肯定不知道厌胜是令公子，如果知道，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 “你看，他现在还不是为我们冲在最前面，去和巨兽搏命？咱先哄他来护驾，等他跟我们到了第三城，下了机甲，那还不是任您施为嘛？” 周公子感觉自己这番话说得实在智略过人，抬手捻起那泡着20万一斤茶叶的茶水杯，咕咚灌了一口，自觉风雅地咂咂嘴。 这也是这辆车里所有人的写照。 毫无惊慌，甚至怡然自得。 他们都知道，被他们抛在身后的那座城即将沦为炼狱，但那不重要。 只要他们还活着，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们在各个堡垒都市都有自己的利益联盟，他们真正的主子——欧罗巴的黄金家族们看重的是他们的能力与人脉，只要这些还在，他们的权力就在。 堡垒都市中的一切都是为他们服务的，都是可以抛弃的，那些亲人、家仆与人矿没了也就没了，还会有的。 到时候他们携带大量物资和硬通货——堡垒币回到这片废墟上，在黄金家族们的支持下重建这座城，他们依旧是部长们，是被北区那些泥腿子艳羡地称为“南边的部长们”的权力贵人。 张犬杰知趣地盯着周部长的那张肥脸，频频点头，一双母狗眼露出不加掩饰的爱慕。 她知道，这种目光周公子最为受用。 她又想起了什么，故意环视一圈，掩口而笑：怎么海部长没在车上？莫非是没赶上车？” 车内的几位部长们发出讥讽的笑声，他们在笑声中再次找到了某种联合感与安全感。 那个负责基础建设与工业安排的海部长，本就和他们不是一条心，现在大概还在那座即将沦陷的城里安抚下属，主持工作。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辆车的存在。 “张部长，你说，咱都走了，以后海部长可就大权独揽了啊，对不对？哈哈哈……” 车厢后方，一个女人发出尖利的笑声。 “鲶渝鲶部长，你这话说的，咱们海部长是那样的人吗？” 周公子故意正色道： “人家向来秉公办事，看不上我们这些污浊的，接下来，必然能大有作为吧！” 他的话再次引起一阵哄笑。 周部长又看向列车后面一张大床上，一个正按着一位年轻男侍的脑袋做服务的女人，带着敬意说道： “接下来，咱们如何，就就要拜托克馨公主了。” 大床上，一个长着饼脸，双眼细长，嘴唇肥厚的女人带着傲气撇了撇嘴，说出的话倒是很得体： “各位安心吧，在第三城，我们一切如故。我父亲已经得到了我们要过去的消息，大伙先歇着，睡醒一觉就到了。” 部长们的赞美之声如滔滔江水涌向许部长，愉悦和骄傲让她禁不住地仰起头。 在堡垒都市，部长们的联盟牢不可破，除了被排挤在外，和他们不是一条心的那个姓海的，其他人都是同仇敌忾，以免被城防军压一头。 这个小小联盟里有强有弱，但谁也不会说稳压别人一头。 可到了第三城，到了她许家的地盘，她当然就是公主的待遇，其他部长只是在她的庇护下残喘罢了。 忽然。 列车前方，一道紫色的光芒一闪而逝，划过铁轨。 山体中的铁轨瞬间翻卷，在巨大的热能影响下，约百米的铁轨立即融化成了翻滚的金属热流！ 这辆列车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常。 倒不是部长们有什么神异之处。 而是这辆列车本身就是一台由ai控制的无人机甲。 米黄色的车头瞬间开始变形，装甲翻转、结构变化，瞬间变成了一个有些佝偻的金属巨人。 巨人身形弯曲，却也足有十五米高，它身后的两个客座车厢则覆盖起层层装甲，在部长们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豪华沙发与大床之间的缝隙瞬间被注入大量的缓冲凝胶，防止这些人被突如其来的停车惯性所伤。 紧接着，车头变形而成的机甲巨人如同健壮的橄榄球运动员，侧身冲向轨道边缘的石壁。 在土石爆溅中，巨人身上的利爪与铲子飞速滑动，在计算精密的撞击与这些设备辅助下，机甲立即冲出山体，出现在外界。 它身后的两节列车下则长出了蜘蛛般的金属足，依旧连接在巨人后背，车厢爬动而出。 车厢内的部长们半点没有伤到，只是一时惊惶，大喊大叫。 而全身上下依旧带着装甲车特征的巨人落在地上，观察四周。 它的扩音设备传出人声，若仔细听，便会发现尾音有些问题，那是ai合成的声音： “遇袭！遇袭！信念的驾驶员请立即支援！” 这台ai机甲将前方的轨道问题当做了遭遇怪兽袭击的特征。 末世之后，人类不再对堡垒城市之外的一切拥有觉得的控制权，谁也不知道这条漫长的山腹铁轨，沿途会不会被巨兽占据。 “支援来了。” 就在这台米黄色机甲落在地上的同时，高大的黑色机甲已经来到它身边。 “还算及时，请立即警戒，根据计算，秘密轨道上盘踞怪兽的可能性是……” 带着一丝机械的人声还在喋喋不休，却发现“信念”没有停在它前方，而是一步步走近它身边。 “请退到安全距离外……” 下一秒，巨大的融合炮自下而上，顶在这台机甲的驾驶舱，也就是ai中枢的位置。 扣动了扳机。 紫色的光芒瞬间明灭，这台结合了欧罗巴基地最高科技结晶，极其稀有，不需要人类驾驶的高级机甲，胸口出现了一个直径一米的大洞，很圆。 边缘依旧在烧熔的大洞后，可以看到后方车厢的车窗。 车窗里一张张惊恐的脸，看着那漆黑的炮口。 米黄色的机甲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部长们发出骇人的惨叫声，他们的眼里，映出缓缓走来，带着冰冷杀意的黑色巨人。 没有任何犹豫与耽搁。 在“信念”的信号接收装置响起之前，在指挥中心里的方远洋发出尖锐爆鸣声之前，信念已经将融合炮顶在了两节多足车厢上，开火！ 陆明平静地望着被切割开的车厢，继续开火。 一道道紫色的光芒透过驾驶舱映在他毫无表情的面庞上。 “啊，走火了。” 他轻声说。 第91章 屠宰 …… “信念”的通讯器中，传来堡垒都市城防军总指挥官发出的尖锐爆鸣声。 “陆明！你在干什么！快住手！” 指挥中心里，穿着军装的老人急火攻心，他扶住旁边的桌角，稳了稳身形。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被陆明的举动惊呆了。 技术员与军官们几乎忘记了呼吸，看着显示器上无人机观察到的残忍的一幕。 黑色的机甲踩着米黄色机甲的尸骸，将巨大的融合炮顶进那两节载着堡垒都市几乎所有权力贵人的车厢，不停开火。 毁灭一切的等离子射线甚至直接将车厢洞穿，再钉入后方的山崖。 没人能想象到会出现这一幕。 只是老人身后，几个年轻军官面面相觑，他们的眼神中除了惊恐，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快意与认同。 想要驯服一个人并不难，驯服一群人更简单，三年，则足以驯服旧时代一个城镇那么多的人。 但这并不是说，一颗颗年轻的心里没有反抗的种子。 只是，那些真正参与城市建设，参与深层博弈的人，想事情会更加长远与周全，知道快意恩仇不是解决一切的方法，想要在博弈中发展，就要收起鱼死网破的心态，在斗争中求生存，在妥协中求发展。 也因此，方远洋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现在的一幕。 “陆明！住手！你在杀人！！！” 信念的驾驶舱里，陆明慢条斯理地一下下扣动着驾驶杆上的扳机。 “嗯，所以呢？” 他随口反问道，一下下点动手指。 他甚至找回了点童年时和小伙伴在街机厅玩vr战士的感觉。 也是一枪一个，差不多一个意思。 融合炮的功率被他调整到最小，此刻他正用一道道手腕粗细的等离子光束，清理着车厢里的“人”们。 他将感官覆盖上去，还能听到车厢中的哭喊与叫声。 “别！别杀我！我爸，我爸是许……啊！！！” “贱民、肉矿！快停下！你知道我大伯是谁吗？！你胆敢——啊啊啊好疼……”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给您当牛做马，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女儿是着名歌手，婷婉也可以伺候您！请您别……” 等离子火焰一道道扫过贵人们的头颅或躯干，场景没有过于血腥，因为伤口在一瞬间被紫色的光芒烧融或抹去，每一击都会带走一整个躯干部分，而截面则因烧伤出血较少。 车厢中的少许血腥与烤肉的味道混在一起，成了一股奇异的香。 陆明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这些身着绫罗绸缎、在末世之下依旧锦衣玉食的权力贵人们，临死之前与陆明以前杀掉的食人者也没什么区别。 一样无聊的哭喊，哀嚎，与临死前的崩溃。 吃人的时候有多爽，被杀的时候就有多怕。 早知如此，何必呢。 不过，陆明没有将融合炮开到最大功率扫过两截车厢，因为他看到，车厢两端，还瑟缩着几个身着侍者服的年轻人。 他们一样惊恐地蜷缩在一起，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但没有哭喊也没吵闹，一个女孩还在安慰旁边抽泣的同伴。 终于，对第一节车厢的最后一次点射结束，陆明随手掀开车厢顶棚，黑色的机甲对着蜷缩的侍者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信念”又抬手撕开第二个车厢。 驾驶舱内，频道里依旧充斥方远洋的声音，陆明有些不耐，按下通话键，平静地说道： “听我说。” 他的话语仿佛有某种魔力，让精神与嗓子都疲惫得不行的方远洋一时哑了火。 指挥中心里安静了下来，人们都在等待这个一分钟前还是堡垒都市的英雄，现在则将城市的顶层一锅端的年轻人要说什么。 “咳咳。” 陆明的声音在指挥室内回荡：“你们知道，我一个人力战那头巨兽，还是两次，这两次间隔甚至不到一天。 “所以我身心俱疲。 “这人一累，就容易走神，一走神，就容易走火。” “所以你瞧，我走火了。” “不好意思。” 死一般的寂静。 指挥中心里，人们的表情相似——张大嘴巴，基本能塞进个鸡蛋。 这就是他的解释？！ 同一时间，一面随口回答方远洋，陆明一边观察第二辆车厢。 第二节车厢内饰同样豪华，但车厢2\/3的空间摆着大量单个体积一米见方的物资箱，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而前1\/3的位置摆着一张床，一个年轻人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信念”。 陆明皱了皱眉，这谁啊？ 他没理会这个人，而是操纵着机甲抬起手，用两根手指捏住一只物资箱的一角，用力。 合金铸成的箱子瞬间扭曲，在巨大的压力下受力变形，露出里面的东西。 出乎陆明的意料，那里面既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什么艺术品。 而是一种泛着蓝色光芒的，好似矿石的东西，整整齐齐地码放着。 这是什么？ 陆明皱了皱眉。 他没有向频道中发问，估计指挥室里人们的精神状态不足以回答他的问题。 但系统回答了他。 一行简短的提示忽然出现在他的视界内： “发现能量块，是否吸收？（1单位能量块=1塞星点数） 陆明的眉毛缓缓扬起，露出巨石强森的招牌表情。 哦豁？！ 那些畜生还带着这种好东西？？？ 那必须吸收啊！ 这么大一个箱子得是多少单位？这少说二十箱了。 陆明心念一动。 下一秒，那个开封的箱子瞬间就空了。 同时，他的塞星点数+1。 陆明：“……” 我的错，我忘了你们塞星的计量单位和地球不一样。原来你们的一个单位等于我们的一箱…… 陆明嘬了嘬牙花子，操纵“信念”一个个捏开那些箱子，箱子里的能量块逐渐消失。 而他的塞星点数增加了刚好二十点。 他不知道的是，指挥中心里，技术员们正窃窃私语。 “他在干什么？他要那些堡垒币？” “也没看见他拿啊，怎么都没了？是不是给信念吸收了？” “逗呢？信念能吸收那么多？一个单位的能量足够中型机甲行动十天，那一箱子可是六十四个单位！” “是啊……另外信念的能量储备很充足，而且……我怎么感觉自此他驾驶信念，信念的能量就没下去过？” …… 第92章 你看着办 …… “……我怎么感觉自此他驾驶信念，信念的能量就没下去过？” “怎么可能……” 方远洋没有理会技术员们的窃窃私语，也没关注那些数量惊人堡垒币的消失。 他面色复杂地看着显示器上的画面，盯着“信念”的驾驶舱位置，仿佛想要看清陆明的表情。 你刚刚杀掉了这座城市百分之九十的统治阶级，却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找？！ “信念”的驾驶舱里，陆明吸收了所有能量块后，心情非常不错。 于是他想了想，决定多说两句。 他点开通讯，继续说道： “我不管刚刚不小心走火杀掉的是谁，是什么东西。 “我只知道，当堡垒都市的那些机师们浴血奋战的时候， “当方寒茉和其他驾驶员死战不退为我争取着甲时间的时候， “当我把‘信念’催逼到极限以至于它几乎要在战斗中散架的时候。 “这辆车里的这些人，却在逃跑。 “他们将奋战的将士们，以及我，还有你们，弃之不顾。 “更让我无法容忍的是，他们竟然，还，胆敢，要求我，放下巨兽去协助他们？ “还让其他人去送死，给他们吸引火力？ “指挥官，你刚刚收到他们的要求了吗？ “嗯？ “回答我！” 说到最后，陆明的语气森然凛冽，他的话语在指挥中心回荡，技术员与军官们感觉，室内的温度仿佛都低了几度。 方远洋沉默了。 那命令当然传达到了他这，只是他没有执行。 他做好了承受抗命后果的准备，如果堡垒都市度过了这次危机，下次议长选举他别再痴心妄想，不然如此，对外扩张的计划也会搁浅。 他还估计，贵人们会如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凑上来，从他身上撕咬下更多的权力与好处。 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派将士们盲目送死。 他可以等待陆明的要求派人支援，吸引火力为这位真正的顶尖战力争取时间，但他不允许将士们牺牲在权力贵人们的荒唐命令下。 可现在，陆明的质问还是让他哑口无言。 “指挥官，请问，这样的人，值得我去保护吗？值得你们去保护吗？ “你们要保护的是你们的家，你们的家人，是这座城市里的劳动人民，还是那些硕鼠和虫豸？！” 陆明的话语饱含怒气，声若雷鸣，在寂静的指挥中心回荡。 信念的驾驶舱中，陆明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最后淡淡说道： “我只知道，人的权力和义务是对等的。一个人享受了好处，关键时刻就要发挥作用。 “况且，这个世界上的更多人，是竭尽全力付出劳动与义务后，才勉强得到那一点点权利的。 “而那点权利，都要被层层盘剥才到他们手上。 “所以，那些获得了金钱、财富与权力，却在关键时刻逃避义务的人，在我这里不算人。 “不算人，杀起来也就没有负担。 “我相信这座城市不是只依靠这几个人运转的，相信你们自然会处理好。 “一个能够自洽运转三年的半封闭组织，依靠的是严密的制度与成熟的技术官僚以及晋升与淘汰机制，绝不会是金字塔顶端的几个人。 “我甚至敢下断言，没了他们，许多事情反而会好很多。 “不怕乱，反正有我在。 “其他的事，我不管。你们自己善后。 “通话完毕。” 陆明抬手关闭了通讯。 平心而论，他那些有关权力（或权利）义务的论断，实际上落后了时代版本几个世纪，是人类在封建时期对军事贵族们的道德要求。 但可悲的是，某些“人”，连这种最基本的权责对等都不肯。 陆明一时间有些出神。 忽然，他被一声嚎叫唤回了注意力。 他皱着眉低下头，看到第二节车厢里，那个躺在床上的年轻人正盯着“信念”。 刚刚，这个年轻人一直处于一个双眼失神的状态，但随着车顶被撕开以及信念的活动，他的视线逐渐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李厌胜盯着那巨大的黑色机甲，开始不受控制的发出凄厉的嚎叫。 那声音仿佛濒死的动物，让陆明微微皱眉。 这人怎么回事？ 正当他考虑该怎么做的时候，床上的青年开始手舞足蹈地抓挠着床单，他努力想要从信念面前逃开，像一只扭动的蛆虫般翻下床，连滚带爬地躲到车厢后。 他一面嚎叫，一面尽量将自己的身体躲避开“信念”的视线，最后直接一翻，落进了一只空物资箱。 陆明眨了眨眼，这啥意思？ 自觉就完成分类了？ 他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信念”离开车厢。 一个小插曲结束了。 他还有事要做。 …… 指挥中心。 人们将目光看向方远洋。 老人面色复杂，嘴角有些颤抖。 那少年斩钉截铁的语气与挂断对话的果断，仿佛他才是这座城市的最高负责人。 可是…… 实际上，他不是吗？ 从职能与官职上，肯定不是。 但…… 那个念头再次划过方远洋的脑海。 自己恐怕已经不是掌握这座城市最高作战力量的人了。 这一刻，所谓“作战力量”，不再是排兵布阵，不再是指挥部队的权力，不再是一声令下数百台机甲唯他马首是瞻的权力。 而是巨大的武力。 是人类历史从未被个人占有的极端武力。 是一个人操纵一台机甲摧垮山峰、踏平大地，是一个人力敌毁灭一座城市的巨兽，是从不知何处招来如同远程核打击般的巨剑，是让渤海基地那个神秘的存在为他背书的伟力。 老人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品出了陆明最后几句话的意思。 “不怕乱，反正有我在。” ——就算金字塔顶端被抹去，权力秩序会混乱片刻，但有我在，乱能乱到哪儿去？ “其他的事，我不管。你们自己善后。” ——我只要结果。 方远洋苦笑了一下。 他意识到，这座堡垒都市怕是要易主了。 但在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向他小声询问。 方远洋，这一定是坏事吗？ 难道不正是这样的伟力，才有希望对抗那些巨兽吗？ 难道让那些贵人们继续醉生梦死、固守一城，明天就会好吗？ 他和那些贵人，谁才会带领人们走出去、打出去？！ 方远洋深呼吸了一下。 他努力按下心头的杂念，慢慢看向显示机甲状态的那块显示器。 看向已经失去驾驶员生命体征的“狂战士”。 寒茉。 这是你期盼的结果吗？ 紧张的战斗、惊变的刺杀后，被转移的注意力和情绪复位。 悲恸再次盈满了他的心。 方远洋转身离开指挥室。 在无人的走廊转角，肩扛将星的老人扶着墙壁，缓缓半蹲下去，发出呜咽声。 —— 太行山脉上空。 “游隼”依旧翱翔。 从刚刚的战斗，到飞来峰一般的巨剑，再到斩断大地与山峰的剑痕，安吉丽娜忠实地记录下了一切。 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自己看到的恐怖画面，这超乎想象的一切。 她的职责只是传递回这些信息。 可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刚刚开始，她就失去了“自由号”的信号回应。 她发出的一切信息都石沉大海，这些珍贵的影像记录似乎无人查收。 她试着呼叫“自由号”指挥中心的技术员们，得到的只有无尽的“连接中”。 “为什么没有回复……自由号能够收到所有游隼的信息，无论在地表还是天空中，发生了什么……” 安吉丽娜吸了一口营养液，试图平复内心的不安。 游隼都是与空天母舰单独联系的，因此她也无法与其他游隼交换信息。 就在她心神不宁的时候。 远方天际，有红光微微亮起。 下一秒。 天空被切开了。 从北向南，仿佛一只红色水笔在碧蓝的画布上随手划下一道线。 一道红色的光芒瞬间划过“游隼”身旁。 有什么东西瞬息而至，忽又远去。 安吉丽娜僵硬地扭过头。 “游隼”的雷达，她的视觉，都没有捕捉到究竟是什么东西来到了她的身边。 但她好歹是看到了那东西的远去。 也只看到了一个像素点。 远方的天空，一道红光闪烁一下，消失了。 安吉丽娜颤抖着想要呼吸一下。 但没能成功。 她低下头，透过“游隼”的视觉，看到有半截类似鸟类身体的东西落了下去。 但她知道，那不是鸟。 是游隼和她的大半截身体。 随着巨大的疼痛，她的知觉沉入了黑暗。 大地上，走向堡垒都市方向的陆明忽然若有所觉地抬起头。 借助信念的放大，他隐约看到，高空中似乎亮起一道烟花。 “？” 陆明皱了皱眉。 他寻思了一下，暂时放下疑惑。 现在，还有真正重要的事要做。 …… 第93章 非法改装 …… 黑色的装甲卡车行驶了一会儿，回到堡垒都市入口附近。 变形过程结束后，驾驶舱门打开，“信念”用手接住出舱的陆明，轻轻将他放在地上。 接下来的事，陆明要亲自出来做。 他环顾四周，遍地是机甲残骸，量产与高级机甲此刻一视同仁，尽归尘土。 信念的驾驶舱里传来指挥中心的对话，但被他毫不犹豫地掐断。 杀几个畜生而已，陆明没空跟方远洋扯皮。 接下来要做的事，会为他终结一切质疑。 陆明犹豫了一下，先走到一台相对完整的量产机甲残骸旁，往里看了看。 驾驶员的尸体在里面。 陆明破天荒的有些紧张。 他深呼吸一次，将注意力集中在视觉内的界面上，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了一张复活卡。 他先用意念点击那张卡片，随后抬起手。 他以为既然叫“复活卡’，那这件东西就至少得是个卡牌的样子。 但此刻，一个奇怪的东西在手上旋转。 它仿佛一个全息图像虚影，是半透明的，形态不断变化，时而是一个线条弯曲，形态接近枣核的尖锐物体，时而是一个刻有玄奥图案的立方体，时而是一个有弧度的、梯形的方框，其中有一个橘色的圆球。 一个怪东西。 陆明皱着眉头把这个捧在手里又轻又重的东西拿到面前端详一会儿，才发现从侧面看，这的确是一张卡片——它几乎是二维的，而它的正面又在不断变化。 “太怪了……” 陆明皱眉。他试着将这个东西举到那台机甲里的驾驶员身上，用意念使用。 下一秒，一个对话框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错误的使用对象。” 对话框震动了一下。 复活失败了。 陆明的心沉了下去。 奇迹没有发生。 他后退两步，将依旧在手心旋转的影像攥在手里，绕着这台机甲走了两圈。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拿起这张“复活卡”。 这次的目标是这台量产机甲。 然而，对话框依旧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错误的使用对象。” 陆明沉默了一会儿。 他转身，一脚用力跺在地上，气急败坏地大叫：m！” 一声沉闷的声响，地面被跺出几道裂痕，他的军靴也应声而裂。 陆明深呼吸了一下，还是控制不住情绪，继续骂道：“你有个p用！” 指挥室内，技术员们通过无人机看着这一幕，有些人已经湿了眼眶。 如此强大的战士，却有一副菩萨心肠，为了战友们的死去而自责…… 而陆明依旧对着空气破口大骂五分钟。 他在骂系统。 骂了一会儿，他骂累了。 陆明抬头看着血红色的天空。 在周围树木燃烧的噼啪声中，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转身，依旧向刚才的方向走去。 那是方寒茉死去的方向。 他没有用机甲代步，而是就那么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走了不短的时间，最终，在翻过几处“陨石坑”后，他来到了一棵树下。 树木在燃烧，不时有烧着的枝桠带着火焰落下。 树下，“狂战士”几乎被拦腰截断，以一个扭曲的姿态趴在地上，机甲的腹部有一个巨大的洞，一部分内脏碎片流在地上，鲜血已经干涸。 她死得很不体面。 陆明站在这台机甲旁，站了很久，直到大树不受控制地在火焰中崩塌，才俯下身，小心地慢慢拉动机甲，将它拖动到被砸中的范围外。 他顿下身，轻轻翻过“狂战士”，然后将手慢慢放在它的面甲上。 他没有试图暴力打开头盔，而是就这么蹲着，抚着机甲光学设备的位置。 像是试图合上一双眼睛。 良久，陆明站起身，最后一次伸出手，将意念对准狂战士，再次试图使用复活卡。 下一秒，依旧是对话框弹出在他的视野中—— “是否使用复活卡复活该单位？是\/否” “？！” 陆明差点原地蹦起来，连呼吸都好像一下子顺畅了一倍，整个人都精神了。 他咽下一口唾沫，忐忑地用意念点选了那个“是”的选项。 可是奇迹依旧没有发生。 对话框猛地开始翻转，其中的每一字都变成了不属于地球的文字，笔锋冷峻。 但奇怪的是，陆明却认出了那些字的含义—— “发现非法冷组建，未知错误，是否继续修复？” 下一瞬，那些文字再次翻转，变回了他熟悉的汉字： “是否使用复活卡复活该单位？是\/否” 如果不是他有着超人的反应速度，甚至未必看得清刚刚那种文字写的什么。 陆明缓缓皱眉。 “冷组建”这个词他见过，与其对应的是“神铸”。似乎属于机甲的某种分类。 但这嘛意思？什么叫非法？ 你到底是能用还是不能用？ 玩我呢？ 他耐着性子再次点击“是”。 依旧是刚刚的情况，汉字在一瞬间翻转成一行陌生的文字： “发现非法改装，发现大量碳基内容物，请确认是否继续修复？” 文字瞬间又变成“请确认是否使用复活卡复活该单位？是\/否” 陆明狠狠地骂了一句国粹，而后毫不犹豫地点了“是”。 他今天就跟这个沙贝系统杠上了。 这一次，没有再出现对话框。 他手中那张不断变化的“卡片”瞬间消失，化为一个内部结构复杂的，亮着光的圆形小球，它旋转着没入了“狂战士”。 然后，时间开始倒流。 说倒流并不确切，狂战士被洞穿的一幕并未复现，只是不断有轻柔的蓝光开始在这台粉色机甲的线条上勾勒，重新接续上损毁的部分。 那些破损的机甲、干涸的血迹仿佛被水彩笔拂过，立即变成了干净的线条。 十几秒后，“狂战士”完好无损地躺在地上。 陆明闭上眼睛，集中所有注意力感受着眼前的机甲—— 有一个完好，婀娜而鲜活的肉体正躺在机甲中，呼吸脉搏平稳，心脏跳动有力。 陆明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良久才缓缓起身。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机甲，回想着刚刚看到的文字。 非法改装? 发现大量碳基内容物？! 那明明是人！ 为什么被这个系统说得像什么增生一样……这算不算歧视碳基生物。 陆明满腹老槽无处可吐。 他再次看向地上的狂战士，方寒茉依旧睡得安稳。他没打扰女军官，扭头走向别处。 他已经明白了。 只有高级机甲的驾驶员可以复活。 这或许是因为只有高级机甲才有异星合金骨架，符合“复活”标准，亦或者是因为高级机甲的驾驶员通过“共鸣”与机甲实现了某种共生，但对陆明来说，那都不重要，管用就行。 既然管用，那就开始吧。 …… 方寒茉感觉自己沉睡了很久。 她感到自己似乎被封印在漆黑的水面下，无知无觉，动弹不得。 那种状态下没有任何感知，但现在，随着感官逐渐回到身上，那种动弹不得的受困感开始可以被觉察。 那是一种一无所知，一无所是的大恐怖，身处其中尚且无妨，一旦脱离，便无法忍受。 那是死亡。 对那种无觉状态的回忆催逼着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逐一挪动每一根手指，调动身上的肌肉，回到人间。 终于，她睁开眼睛。 熟悉的细微蜂鸣声传入她的耳朵，女军官眨了眨妩媚的双眼，眼珠转动两下，意识到自己身处“狂战士”中。 紧接着，恐怖的回忆袭来。 如炮弹般的枝桠，身体被洞穿的冲击，疼痛的威压，窒息的痛苦……以及死亡。 死亡的实感让方寒茉一个激灵，瞬间坐了起来。 “嘎”一声，机甲下，她的腰部响起一声闷响。 “啊……好疼……” 闪到腰了。 但她没时间检查那点小事，而是迅速抬手摘下机甲的头盔，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 不，是充满硝烟和烈火味道的空气。 女军官的双眼逐渐聚焦，茫然看着四周。 这是……？！ 那头巨兽放火烧山了？！ 此刻，狂战士周围的地面不知被谁清空，树木都被巨大的力量摧毁，更远处，许多树木都在燃烧。 一瞬间，方寒茉甚至以为自己不再是在地球上，而是在月球表面。 大地上尽是疮痍，山峦上满是伤痕与被裁切的痕迹，更远处……那是什么？一把……剑？剑柄直达山间流云的剑？！ 她还注意到，周围有不少量产机甲，还有一些载具，有些清理周围的机甲残骸，还有一些机甲在用消防水枪试图灭火，至少是试图清理她周围的一些环境。 然后她看到了陆明。 高大的少年正站在几十米外，和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说着什么，对方频频点头。 而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三个穿着不同颜色制服的少女，四个男人，一个少年。 方寒茉的眼睛缓缓睁大。 “……夜莺？！寒鸦，还有伯劳……雷霆小队？！还有……” 那是明明已经死去的驾驶员们！ 紧接着，她看到，一排机甲整齐地排在旁边的空地上，半蹲在一台黑色的装甲身边。 是已经被摧毁的斥候小队、雷霆小队，还有“野马医生”和“侦察兵”。 然后她认出了黑色的机甲是“信念”——但覆盖着夜战型装甲。 远处，陆明似乎若有所觉。他转过头，看向一脸懵的方寒茉。 两人遥遥对视，陆明向她笑了一下，而后张嘴，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你醒了？” 方寒茉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那些如同崭新出厂般的机甲，缓缓低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狂战士的腹部。 腹部机甲完好如新。 “……啊？” 第94章 神迹与神权 …… 陆明没时间理会方寒茉。 与那个带着一串量产机甲冲出堡垒之门找到他任他差遣的军官说完后，他又回头和机师们快速交流起来。 他在给这些高级机甲的驾驶员分配任务。 眼下，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必须尽快完成。 “……所以，按我说的，接下来，你们每个人都接通信念的通讯频道，然后每个人机甲的通讯频道链接十台量产机甲，那十台机甲的每一台，再各自根据目前剩余可以出战的机甲总数，链接数量不同的机甲，形成一个以信念，也就是我为中心，以你们为一级信息节点的指挥网。 “这个指挥系统里，你们每个人都相当于一个百夫长，然后按我划分的范围，在之前我与它作战过的所有区域内快速筛查。 “区域范围不小，时间紧任务重，抓紧执行。 “一旦发现疑似奇美拉的东西，我不管它是男是女，是大是小，立即汇报给我，然后你们视情况封锁或撤退，不要强行接战，除非你们想再死一次。” 陆明在给这些驾驶员分配任务。 是的，奇美拉还没死。 判断这一点太容易了——系统没给他结算点数，没有任何“击杀奇美拉”的提示。 他这次战斗的结算依旧是一句“已击败泰坦级巨兽，获得10点塞星点数”。 所以，在复活了所有能复活的机甲驾驶员后，陆明第一时间选择将他们集结在一起，进行拉网式搜捕。 这种搜捕其实是在赌，赌奇美拉在遭到那把被系统称为“胜利之锋”的巨剑命中后，是否遭到重创。 如受重创，她就不可能逃得太远。一旦遇到，即使立即失去一名高级机师，也能立即找到方位。至于机师，死了可以再拉起来。 当然，如果奇美拉真跑了也无妨，以后再遇到，再杀就是了。 但找是一定要找的。 趁它病要它命，打了这么半天，大额点数还没到账呢。 “这可是泰坦级啊，而且它自称“万兽之母”……点数不会少吧……” 陆明有些市侩地想。 这一刻，他仿佛又变回了年轻时守着摊位算账的小鱼贩子。 用过复活卡后，陆明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之前有些被自身的力量蒙蔽双眼，忘了自己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你很能打吗？ 你会打有个屁用，出来混是要讲势力的。 而他背后的“势力”，就是这个唤作系统实为爹的东西。 好家伙，什么支援能一下子召唤来那么大个东西啊？！ 什么水平能直接让高级机甲和机师一起死而复生啊？！ 一味追求暴力，那真有点舍本逐末了。 陆明决定，把赚点数这件事放在优先级第一的位置上。 先赚它一个小目标出来！ 当然，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吃。 先从这头死而不僵的奇美拉开始猎杀。 然后，杀得更多，点数更多，那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隐隐约约的，他又有了一个念头。 似乎……主动而饥渴地猎杀巨兽，就是系统希望他做的。 或许，这才是系统真正要他做的事，而不是让他苟在一座死城，靠系统施舍的鸡腿过活。 “……总之，按我说的来。这次一定要杀死它。” 陆明语速飞快，说得很认真。 但眼前这些驾驶员的反应并不让他满意。 就比如三个女驾驶员中，除了一个梳着齐刘海，一头秀发的清秀少女在认真看着他，并频频点头外，另外两个多少沾点心不在焉。 一个年轻点的姑娘目光一直停留在齐刘海少女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的目光着重看向少女的一头黑发，满脸难以置信。 另一个相对成熟的女子则不时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其他几个驾驶员也是这副德行，那少年一个劲地摸肚子，另外四个男人也在对自己上下其手。 “……我说你们有点纪律性行不行？干嘛呢？洗澡呢搁这？” 陆明终于忍不住了，不满地开口说道。 “没……不是，大哥，那什么……”那穿着黄色驾驶服的少年赶紧打了个立正，他迟疑地摸了摸身上，还是说道： “可那什么……您……被您打败的那个巨兽，明明……明明把我捅死了啊？！” 他的话得到了所有人的回应，除了齐刘海少女，驾驶员们面面相觑，频频点头。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机师。 但他们也是人，是相信唯物主义的普通人，他们知道“生死之外无大事”，但那意味着，死亡真的算是个事了。 疑惑是正常的。 陆明叹了口气，耐心说道：“你们是死了，我这不是把你们复活了吗？慌什么！” 心理素质有待提高啊……他有点心累。 “…………………………啊？” 少年失声说了个“啊”字，驾驶员们面面相觑。 一个肤色微黑，有点像庄稼汉的驾驶员挠了挠头，回头问向另一人： “老蒋，你开‘悍马医生’，你也算是半个医生，我问下，这是复活得了的吗？” 被唤作老蒋的男人嘴角抽搐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 “你们雷霆小队打的共鸣药剂里是不是有损伤智力的成分？人都死了是能救回来的吗？！ “而且……我亲眼看着你是被那个怪物在机甲里捅死的。” “我记得也是……”肤色微黑的男人迷茫地点了点头。 实际上，“悍马医生”的驾驶员正努力保持平静。 他已经被惊得要跳起来了。 他的机甲是极其稀有且特殊的治疗型机甲，尽管许多高级机甲都有自己匪夷所思的能力，但他机甲的特殊能力胜在性价比极高。 悍马医生可以在战斗中迅速治疗其他机甲伤势，让那些钢铁之躯快速恢复，重新投入战斗。 实际上，如果不是遇到银色巨人那种怪物，他与雷霆小队的组合远不是1+3那么简单。 也正因为如此，他在战斗中的职责更多情况下是观察战局，伺机支援。 而他也最直观地感受到了那银色巨人的强大，并亲眼目睹了所有人的惨死，也包括自己。 他是最后一个死的。 在所有人都阵亡后，他在绝望中死于失血。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后，他回到了人间。 身上的伤口都消失了，甚至机甲都完好无损。 而所有阵亡的队友全都复活了！ 直到现在，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然而看着周围如月球表面的大地，他又真切地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 在他们战死后，信念完成了装甲替换，这个陌生的少年真的驾驶着信念，干掉了那头伪装成机甲的怪物！ 然后把他们都救活了？！ 尽管他刚刚说，那怪物没死。 但拜托，重点是那个吗？！起死回生啊！这可是起死回生啊！！！ …… 看着这些魂游天外的驾驶员，陆明叹了口气。 他指了指唯一一个一直在认真听他讲话的少女，有些生气地说道： “你们应该都是堡垒都市的精英，那能不能有点精英的样子？学学她，人家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多快！” 齐刘海少女，也就是代号“伯劳”的驾驶员身后，“夜莺”与“寒鸦”两个女人对视了一下。 她其实们很想说复活这件事确实属于“新鲜事物”，还想说“伯劳”的脑子其实有点……与众不同，但又拿不准该怎么表达。 正常人在经历生死后，怎么可能像她一样立刻恢复如初？平时她们都是把这个战力极强但脑髓有贵恙，随时随地魂游天外的小队长当个小妹妹照顾的。 “总之！”陆明皱了皱眉，努力压下心头的不满，总结道：“立即行动，开始拉网式搜捕，那头巨兽现在必然极度虚弱，机不可失，行动开始！” 机师们神色一凛，同时打了个立正，便走向自己的机甲。 纵然心头万般疑惑与惊骇，他们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死而复生的事可以放一放，活过来还不好吗？怎么？你不满意？ 他们毫不怀疑，一旦他们敢说不满意，陆明就会立刻让他们满意。 …… 很快，陆明构想的战地指挥网被快速组建。 实际上，以一台高级机甲为核心，数台普通机甲为队员，本就是机甲的常规战斗方式之一。 只是这种战术有一定局限性，不适合长途奔袭任务与极端防御作战——两类机甲性能差异太大，在这两种任务里无法更好配合。 但这战术高级机甲的驾驶员们都熟。 机甲们迅速结成一个个自带指挥中枢的小队，快速穿梭在战场上，搜寻着那恐怖的敌人。 在这个过程中，看着面目全非的地形，成片成片消失的树木，被斩断的山峦，如同热武器犁地般的战斗痕迹，无论是那些量产机甲驾驶员，还是高级机甲机师，都对刚刚的那场战斗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他们频频看向那个唯一没有进行搜捕，而是漫步着等待他们汇报的黑色机甲。 仿佛看到行走在地上的战神。 …… 堡垒都市的指挥室中，气氛有些怪异。 尽管每一位高级机甲的机师都已经逐一对指挥中心完成归队报备，并阐明了陆明发出的指令，且得到了指挥中心的响应执行。 但此刻，指挥中心里的每个人都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 他们看起来惴惴不安又有几分亢奋，不时窃窃私语。 这一切都是因为陆明复活机师们的时候，半点都没避着人。 就像他给方寒茉变出薯片一样。 遮遮掩掩不是他的风格。 所以刚刚指挥中心直接炸锅了。 在十几台无人机的注视下，陆明直接从机甲的残骸与尸块里，把所有高级机甲和驾驶员拉了起来！ 此刻，数十双眼睛都盯着中间的方远洋，而他正微微颤抖着举着电话，等待电话那头的声音。 “指挥中心，这里是‘狂战士’，请求归队。” 女军官的声音通过听筒，传递给方远洋。 而方远洋已经快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他嘴角不住哆嗦，眼含热泪，但依旧努力克制自己，声音颤抖着说： “准许归队。” “指挥官，陆明没给我分配任务，但我听到了他刚刚的安排，请问我是否要加入搜捕？” “不用，他既然没安排，你就先回来。” “是。” 方远洋放下电话，深呼吸了几下，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闭上眼睛，抬起头，努力让泪水不流下来，随后睁开眼，双目炯炯。 “放出所有无人机，加入搜捕！一旦发现情况，立即向陆明汇报！” “是！” 技术员们迅速回话，开始执行。 老人看向显示器，百感交集。 他一时间心潮澎湃。 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 在人类文明长河中有一条铁律颠扑不破。 能行神迹者，必手握神权。 而手握神权，便无人能敌。 …… 第95章 嘻嘻 …… 就在陆明对机师们发号施令的同时。 距离机师们数公里外，一处破碎的山崖下。 山腹洞开，被撕碎的列车车厢翻落在地上，原本是车头的机器人脸朝下扑在地上。 一个穿着机甲驾驶服的年轻人正手脚并用、狼狈地爬下车厢，而后重重坠落在地上。 “呃……啊……” 李厌胜被摔得七荤八素，许久才坐起。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 时值上午，艳阳高照。 他正站在米黄色机甲的残骸边，身后是冒着浓烟的车厢，周围绿树掩映，但天空中有滚滚浓烟，远处一些树木燃烧，依稀可见一些黑点飞在那些树木附近，喷洒着什么。 那是堡垒都市的无人机在喷洒灭火泡沫。 山间充满凉意的清风混杂烟尘，吹过李厌胜身边，让他打了个哆嗦。 清明逐渐回到了他的大脑——至少是一部分。 他渐渐回忆起自己经历了什么，自己驾驶的黑色雇佣兵被信念以极端暴力的方式摧毁，共鸣下如同胸椎被扯碎般的剧痛，被封锁在漆黑驾驶舱中的惊恐与崩溃，被父亲救出后带上“黑色列车”…… 以及最后的动荡、充满烤肉香气的车厢。 “不……不！！！父亲！” 李厌胜的眼神从迷茫变成了惊恐，他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浑浑噩噩走过的那些尸体中，那具穿着一件有些眼熟的大氅的无头尸体属于谁。 “魔鬼……他是魔鬼！反了，反了！！！” 穿着机甲驾驶服的年轻人大吼大叫，恐惧、愤怒与仇恨攫住了他的心，神智恢复的李厌胜此刻对陆明充满恨意，以及夹杂着他不愿承认的巨大恐惧。 尽管他甚至连陆明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他只知道，那个驾驶信念的驾驶员第一次见面就摧毁了他的机甲与神智，第二次则杀掉了他的父亲以及所有权力贵人。 但幸好，他依靠底层认知中对信念的畏惧躲进装堡垒币的箱子，用滑稽可怜的举止为自己留下了一线生机。 他回头看向车厢，咬了咬牙，转身走向山间。 父亲死了，但爷爷还在。 他的爷爷才是李家最大的权力所有者，是下一任议长的有力竞争人选。 现在权力贵人们死得七七八八，这是对李家旧有利益网络的巨大破坏，但也是新的机会。 “只要爷爷能笼络好新的人选，扶上那些位置，这次未必不是我李家一家独大的机遇……” 李厌胜慢慢走在林间，眼神阴沉地想。 就像李暮蝉在李尔死去后没有真正沉湎于悲伤，而是试图利用这一点为家族谋取利益一样，李尔也有着相似的冷酷秉性。 他们都是那种即使家中生身老母过世，也会抓住机遇试图用这点逆转舆论攻势，将至亲的死归咎于网友的“权谋家”。 他并不是单纯是天赋卓绝的驾驶员，而是李暮蝉最喜欢的儿子，对权力与利益有着天生的直觉，以及后天优秀的培养。 他本就是李暮蝉内定的继承人，比李尔那个废物强上太多。 这也是为什么李暮蝉一定要带上他逃亡的原因——亲情并不是这种层次的权力动物需要考量的，而是价值。 李厌胜一面思索，一面走。 他没有选择回到那山腹中的铁道，沿铁轨返回，因为他记得那些侍者们就是通过铁轨跑回去的，他不想和那些仆人走在一起，怕出意外。 “信念”驾驶员发动的叛乱，让李厌胜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 他不知道这叛乱缘由何在，但他生怕这种行为激励到那些下人，一旦他们在黑暗的铁轨旁相遇，说不定那些人就会趁着身在堡垒都市外袭击他。 毕竟这种知晓黑色列车存在的侍者本身就是一次性物品，在抵达第三城后原定是要销毁的。 在涉及生命方面，李厌胜和所有权力贵人及其家族一样，绝不肯有半点马虎。 李厌胜步履逐渐有力，变得平稳，走向堡垒都市的方向。 山火尚未成势，而且在逐渐被扑灭。 堡垒都市能够分出无人机灭火，就说明那巨兽已经被击退，这一路应该很安全。 他1的心头燃烧着一团火，那是被仇恨、权力欲与机遇点燃的欲火。 他要活着回去，和爷爷联手，引来第三城的盟友，再从欧罗巴运输来新的机甲，揭发信念驾驶员的叛乱行为，顺势力压城防军，到时候…… 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身为优秀机师，李厌胜的感官同样远超常人，虽然与陆明无法相比，但五感极强。 所以，他听到一种“咻!咻！”的声音，正在山林间快速响起。 “猴子？”李厌胜皱了皱眉。 但那声音在他周围百米范围游动片刻后，忽然转向，向他的方向疾速而来！ 一股危机感在他的心头响起，他开始奔跑起来，同时向林间张望。 紧接着，他看到了想看的东西。 并不是他的视线能穿越层层林叶，而是那发出声音的东西瞬息跃出树冠，来到他眼前。 那是一大团……肉。 大小接近三尺，仿佛一团被粗暴捏在一起的肌肉与结缔组织。 这个肉球长着好几颗眼球，肌肉的缝隙里伸出十几条修长的触手，那些触手在空中飞舞，拂过树木的枝桠，带着巨大的动能裹挟肉球前进，使其能够以超过任何动物的速度在林间飞窜。 那就是“咻咻”声的来源。 一秒钟内，李厌胜的眼睛逐渐睁大，表情逐渐惊恐。 但他只来得及变换表情，再没机会做出其他动作。 肉球瞬间落在了他的脸上。 紧接着，十几条长而有力的触手瞬间捉住他，捆住他的手脚、扼住他的脖颈，剩下的触手找到他身上的所有孔洞，开始迅速往里捅。 李厌胜的眼球瞬间暴突，剧烈的疼痛让他想要喊叫出声。 但他没法发出任何声音，因为那肉体的主体正试图粗暴进到他的嘴里！ 那肉球身上的肌肉十分强壮，几乎立刻撑开了他的嘴巴，撕开了他的腮帮子，堵住了他的喉头，然后完全不顾结构完好性地蛮横往里钻。 “呜呜……呃……呕……” 李厌胜跪倒在地，脸上血流如注，他的下颚已经脱臼，嘴巴像蛇类进食时一般张开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牙齿被蛮横地挤压变形，甚至脱落好几颗，嗓子眼已经可以放下篮球，两眼翻白。 那东西依旧不管不顾地往下钻，沿着食道进入胸腔，还在继续向下。 一根触手更是直接从上颚捅进了他的颅腔。 李厌胜，这个李家与欧罗巴黄金家族之间最重要的纽带，最珍贵的棋子倒在地上抽搐着，他的所有惨叫声都被闷在嗓子里，只剩呜咽。 唯有那正在全部挤进他体内的东西，最后在他的口腔里留下的一截血肉上，一颗眼球左右看看，紧接着翻转、变成了一张妩媚的红唇，发出一声满足的笑声。 “嘻嘻~” …… 第96章 两个心跳 …… 搜捕持续了一小时。 在这个过程中，陆明和指挥中心做了简单的通话，便不再多说，而是在信念的驾驶舱中闭目养神。 他确实感到有点疲惫。 从昨天这个时间登上那辆装甲运输车，开始，这24小时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信息量太大，他需要舒缓精神，休息片刻。 小憩同时，他也在频道与方寒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天。 他懒得跟方远洋说太多，却很愿意和这位把自己带到堡垒都市的大美女聊聊。 在回到堡垒都市，跟老泪纵横的老父亲见了一面后，方寒茉便立即返回门外，加入了对奇美拉的搜捕。 死亡的经历似乎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影响，女军官立即投入到工作中。 而且，“狂战士”与斥候小队的机甲类似，这些小型机甲在搜寻工作中的效率远高于其他机甲。 一小时内，她已经单独搜索了两个区域。 其他机师们看到她的表现，不由得暗自赞叹。 这就是方寒茉，在城防军中她的人气都非常高，这不仅是因为她的容貌，更因为她永远身先士卒、极具指挥天赋。 她仿佛是精神抖擞女武神，时刻给周围的人带来力量，成为榜样。她继承了方远洋的一切优点，严肃认真、冷静专注，顾全大局、意志坚决，还有着女性的细腻心思与洞察力。 相比而言，她在机甲驾驶方面的才能反而是最次要的。 只是她似乎永远异常严肃，有些不苟言笑。 但此刻，如果有第三个人能听到她与陆明两个人的对话，对她的印象或许会有直观的变化。 “b区搜索完毕。” 陆明慵懒地半躺在信念的驾驶舱里，将驾驶座椅放到最低，让自己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葛优瘫着，方寒茉带着一丝沙哑的性感声线正回荡在驾驶舱内。 “嗯。”陆明只是从嗓子里哼哼一声，没做回复。 方寒茉的声音顿了顿，饱含感情地说： “陆明，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堡垒都市的所有人都会……” “你少来。” 陆明眯着眼睛，声音毫无起伏： “还跟我朗诵上了，别给我灌迷魂汤，你不就是想问我怎么把你们复活的吗？你都问了八遍了。” “那你倒是说啊！” 频道另一端方寒茉雪白的额角迸出一点青筋。 “咳咳，”陆明嘴角带着坏笑，清了清嗓子，索性唱道：“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高塑泥！” “你……！” 狂战士中，方寒茉深呼吸一下，努力平复情绪。 过去这一个小时，任由她软磨硬泡，陆明就是不肯多说半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顾左右而言他，仿佛将他们死而复生只是寻常事。 这已经算好的，实际上，她的频道已经炸锅了，几个高级机师被陆明的气势所慑，不敢向他多问，莫名就被他当作下属差遣也不敢有意见，但他们却一股脑去找方寒茉问东问西，让她不胜其扰。 “方队，那哥们到底什么来头啊？” “方队，陆明是你带回来的？你找到他时有没有什么……异象？” “方姐，我亲眼看到伯劳被撕碎了！我和寒鸦的神经在那之后肯定也被烧融了，他怎么做到的！” “方队……” 最后方寒茉实在受不了了，也效仿陆明把频道一关，只听不说。 不过这并不影响陆明和她接收频道里的搜索信息，他俩则一直单线联系。 两人看似在拌嘴，实际更像是在闲聊。 两人都很清楚，在经历生死后，这种闲聊其实是很好的放松。 “……昨天我怎么没看出你这么贫呢？”方寒茉感叹。 陆明甚至懒得回答，他在驾驶舱中伸了个懒腰，感觉休息得差不多了。 一个小时，精神状态已经非常饱满，虽然没有睡觉舒服，但再经历一轮战斗不是问题。 有没有战斗另说，能不能战斗是另一说。 想到这里，他抬手抚摸了一下驾驶舱的舱壁，声音冷淡地问道： “那三个黑箱找到了吗？” 刚刚的闲聊中，方寒茉已经告诉他，军方正在各个权力贵人的宅邸，以及所有可能藏匿东西的地方搜寻三只黑箱。 对于堡垒都市这种军政分开、军政制衡的制度设计，陆明表示理解。 但对基于这种考虑使得黑箱必须被市政厅一派保管的安排，陆明只觉得脑残。 是不是有病？ 三年没被怪兽打过，真以为到时权力贵人们立刻就能变得大公无私同仇敌忾了？ 该拿的时候拿不出来，万一系统大爹没给他叫来援助，是不是现在他和信念早就被奇美拉拆了？堡垒都市完全被夷平了？ “没，但现在南区基本已经被翻得底朝天，父亲在亲自带队，不找到誓不罢休，密钥已经申请下来了。” 陆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以示回应。 对于远洋现在的态度，他还是满意的。 这个堡垒都市最高军事指挥官基本没什么大问题，顾全大局、冷静理智，是一个常规意义上的优秀军事领袖。 但他的缺点就是过于顾全大局了。 平日里，因为需要对方的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这个将领像一只主动蜷缩在驻地的猛虎，任由权力贵人和他们的狗腿子作威作福。 临战时，他又毫不犹豫顶在前面，结果贵人们出逃，由他们保存的重要物资下落不明。 如果说巨兽的来袭是一次考验，那么他毋庸置疑没有通过考试，考了个不及格。 好在现在，方远洋在认真“补考”。 不过…… “这么中规中矩的军事领袖，可不能带着这座城市的人活下去……” 陆明眯着眼睛，“喃喃自语”。 声音不算太小。 “什么？”狂战士中，方寒茉眨了眨眼，她大概听清了陆明说了什么，但因为这句话过于突兀，指代也不明确，所以她犹豫了一下，反问道。 “没什么。这事等一切结束再聊。 “对了，我刚才跟你说的事，安排下去了吗？” “你说对堡a办的那个提议？我转告了，父亲说没问题，已经在做了。但是陆明……你要干什么？” 方寒茉问道。 她的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死去”的这段时间，似乎发生了一些事。 在她的印象里，父亲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军人，但不知为何，现在父亲对陆明提出的要求近乎有些言听计从。 这不正常，尽管陆明召唤来了那把巨剑，干掉了奇美拉，尽管他复活了所有高级机甲的驾驶员……好吧，这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了。 但这真的就足够让父亲对他的态度近乎恭顺？ 而且，陆明刚刚说的是“安排”？ 而陆明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扑哧一声乐了出来，问道：”方队，那些权力贵人去哪了？” “他们……逃走了，父亲告诉我，除了一位海部长，所有权力贵人都乘坐一辆秘密列车出逃了，真是耻辱！” 最后四个字，她是咬着牙说的。 “你爸果然没告诉你。”陆明感叹道：“真是个好父亲。毕竟我是你带回来的。加上你刚醒过来，可能不想太过刺激你。” “什么？” “方队，空有力量很容易受制于人的。” 陆明平静地说：“力量加上行动，才能爬上牌桌让人对你正眼相看。” “而在你……沉睡那一会儿，我踩着别人上了桌。” 方寒茉皱了皱眉，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愈加明显： “我父亲没告诉我什么？这到底什么意思？你……除了打败那只怪兽还干了什么？” 陆明没有回答，他想了想，忽然问道：“你想吃薯片吗？” 方寒茉：“？” 陆明：“一会儿搜索完事儿后给你一大包薯片，作为你听话的奖励。上次看你还挺喜欢的。” 方寒茉被陆明整得莫名其妙。 是我的错觉，还是自从遇到他，从来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女军官不自觉撅了撅嘴。 她也没有发现自己露出这种小女儿态十足的神情。 忽然，“信念”驾驶舱里传来另一个少女清冷的声音： “这里是‘伯劳’，发现一名落单的驾驶员，是李厌胜，未发现机甲。如何处理？” 落单的驾驶员？ 陆明扬了扬眉毛，他没想到还有幸存者。 “李厌胜是谁？这名字有点耳熟，你是不是跟我提过？”陆明切换频道，向方寒茉问道。 “李厌胜？”方寒茉愣了一下：“就是在学院门口被你打败的‘黑色雇佣兵’的驾驶员。” 她顿了顿，补充道： “他是市政厅一系的，和欧罗巴的黄金家族有关，从‘苏氏书院’毕业，所学的东西跟我们这些机师不太一样。 “他……几乎是我们之中最强的机师，和他同期但战斗力相仿的只有晓琳……之前的晓琳。” 陆明缓缓眯起眼睛。 刚刚在黑色列车车厢里，那个面容惊恐、状若疯癫的年轻人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就是他啊……”陆明哈了一声。 他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切换频道说道： “带他来见我。” “是。”少女清冷的声音回答。 不一会儿，透过“信念”的观察窗，陆明便看到远处有烟尘升起，一个蓝色的小型机甲正快速向他跑来。 两米左右的机甲胳膊上还扛着个人，这人被绳索一层层捆住，如同捆猪。 在信念的放大效应下，隔着老远，陆明都能看清那个人在不停挣扎，像一只蠕动的蛆。 陆明的嘴角不自觉抽搐一下，心想这万一是个受伤的其他驾驶员，这么一路颠肠子不都得流出来。 他按下频道，问道：“为什么这么扛回来？还捆着？” 他以为“伯劳”会把机甲变成摩托形态，载着他一同回来。虽然按方寒茉的说法，李厌胜与他们不属于一个派系，但似乎也不至于当猪捆。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敌人，万一他是奇美拉伪装的，我怕卸下机甲后会被袭击，穿着机甲如果遇袭至少能晚死一秒，更有机会传出消息给你。” 伯劳的声音依旧清冷平静，说得理所当然。 陆明眨了眨眼，对方寒茉赞叹道：“我很欣赏这孩子，这种警惕性，就算在a市，她也能活得很好。” 方寒茉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当年，大家在机甲学院就读时，尚未获得代号的“伯劳”便已是一位相当炸裂的少女。 在入学测试时将怪兽活活咬死，在实战课上把老师打到骨折，一个人席卷了食堂的所有红烧肉，平时不苟言笑，但将给她心理辅导的老师聊到精神失常…… 人是不坏的，也是离谱的。 陆明没等方寒茉的回答，他操纵信念向前走了两步，而“伯劳”跑到黑色的机甲面前，直接一甩，扑通一声便将李厌胜甩在地上。 “噗！”穿着破烂机甲驾驶服的青年像一口猪一般被砸在了地上，砸起一串烟尘，看得陆明眼角直跳。 “你俩有仇？”黑色机甲的扩音设备传出陆明的声音。 “没啊。”蓝色的小型机甲中，少女脆生生回答：“我绝不是因为当初他故意在对练时把寒鸦打骨折才摔他的。” “……好样的。”陆明憋出三个字。 黑色的机甲缓缓蹲下身。极具压迫感的钢铁之躯逼近地上的人。 两个巨大的探照灯忽然从“信念”胸口驾驶舱两边亮出，打在李厌胜的身上，仿佛审讯室夺目的灯光。 李厌胜极其敏捷地翻过身，像只猴子一般手脚并用地向后爬。 他脸上的皮肤抖动，发出颤抖的声音： “您，您饶命，我会听您的，我什么都听您的！ “我是一位优秀的机甲驾驶员！您会需要我的！ “我们战斗过，就刚才！在学院门口！您看我还行吧，我还算有用……” 陆明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凌厉如刀，穿透信念，在李厌胜敏捷的手脚、腰部上扫动。 最后停留在他的胸口。 “哦……是，你，啊。” 信念传出的声音冰冷如铁：“‘你’对他们还挺重要的？还会带你走。我没看错的话，他们岁数都不小，但只有你一个年轻人。” “那是因为……车上空间有限，带不上所有人，除了我父亲，其他部长们……其实对自己以外的人也没那么在乎。” 李厌胜声音颤动，抖若筛糠，继续说道： “但您看，这都要带上我，说明我很有用，而且我可以联系黄金家族，为堡垒都市提供资源和技术。 “您知道，无论是旧时代还是现在，皂人的资本都是最雄厚的，皂人的黄金家族向来是通过金融手段控制时间，但他们的资源和资金也能带来巨大的繁荣，这一点现在也没有任何改变……” “嗯……所以说，‘你’会忠于我？” 黑色的机甲发出一声轻笑。 “会！我一定会！” “好，那你先回去，明天来学院找我。” “信念”胸口的两个大灯骤然熄灭，审讯般的氛围瞬间一松。 “是！” 坐在地上的驾驶员表情猛地一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迅速爬起来，向着“信念”深鞠一躬，转身走向堡垒都市的方向。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 黑色的机甲缓缓起身。 “您说。” 李厌胜转身，恭顺抬头。 下一秒。 烈风扑面！ 一道散发着巨大热能的橘红色利刃在他的面前无限放大。 李厌胜的双眼猛然睁大，他的嘴里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骇人的尖叫，努力试图逃开。 但“信念”的速度更快。 一秒内，黑色机甲的一只手臂瞬间弹出热能利刃，滚烫的钢铁携带无匹的罡风，洞穿“李厌胜”的躯体！ 高大的钢铁之躯飞速起身，这个过程中，穿着驾驶服的身影就像穿在钎子上的糖葫芦，被从地上飞速举起。 紧接着，“信念”回手，热能利刃串着李厌胜在空中划出一道炽热的弧光贯入大地，黑色机甲顶着炽热的锋刃开始奔跑。 三秒之内，刀锋已在土石爆溅中犁出一道长达百米的沟壑，最终将对方举起，直直地钉在山崖上！ 看着只剩下半截身体，在热能刃上不停挣扎的身躯，陆明的嘴角疯狂上扬。 “最后一个问题是，你的皮肤下……为什么有两个心跳？” 第97章 俘虏? …… “附近的所有机甲，退后二百米，其他机甲继续搜索。” 陆明操纵“信念”将“李厌胜”钉在山上后，向着频道内发布命令。 不远处的“伯劳”二话不说，一个翻身，当场变成车型，一溜烟跑了出去。 附近的其他量产机甲也纷纷拉开距离，持枪警戒。 陆明将注意力集中在“信念”刀锋上的那个东西。 刚被超过二十吨的机甲按在地上顶着拖行百米，这个“李厌胜”还能剩下一半身体。 说这是人类，狗都不信。 被钉在空中的这副躯壳下半身已经消失，尾端血肉模糊，几只触手从断裂的腰部钻出，四处甩动。 它的上半身也没闲着，那相对完整的头部上，五官所有的洞都伸出接近两米的触手，胡乱挥舞。 那些触手似乎试图把热能刃拔出来，一些触手甩在“信念”的钢铁巨手上，试图掰开它，另一些试图缠住狭长的热能利刃，但几乎在碰到那滚烫刀锋的一刻便发出“刺啦”一声，而后避开。 陆明养扬了扬眉毛，对频道中的“伯劳”说： “你做得很好，警惕性很高。完事奖励你一个鸡腿。” 刚刚。如果那个女孩真的把机甲变成车型，将这个“李厌胜”载回来，没准在路上就被夺舍。 “好，回去找你要。” 频道中，声音清脆的少女认真地说道。 陆明点点头，不再说话，黑色的机甲抬起另一只手，手臂上的热能炮开始发出危险的紫色光芒。 他要看看杀掉这东西后，有没有击败或者击杀提示。 忽然，墙上的李厌胜开口了。 那已经伸出触手的口腔里发出“呃……呃”的声音。 紧接着，他的颈部裂开，在汩汩涌出的鲜血中，一个像橘子大小的肉瘤迅速生长出来。 紧接着，几次呼吸的时间，那肉瘤快速变大，眨眼间长成人头大小。 与之对应的是，这副躯体开始肉眼可见的萎缩，转瞬成了干尸。 而那肉瘤已经变成了一颗漂亮的美人头，明眸皓齿，面容妩媚，眼尾上翘，神情勾人。 正是陆明曾在a市见到的奇美拉的脸。 它的头顶也生出秀发，发丝之间再次涌出黑色的火焰。 只是陆明注意到，那火焰非常细小，只有星星点点的黑色火苗从发梢零落而出。 “终于……”陆明眯了眯眼睛。 初遇奇美拉时，它那一头燃烧的黑色火焰如流星尾焰，炽热而修长。 再次遇到化为银色巨人的奇美拉，全身的火焰内敛，在盔甲的缝隙燃烧，但更像是在闷燃。 而现在，它只剩一点火苗。 陆明有种直觉，这种火苗所对应的，或许正是对方的生命力。 “火种”这个词在他的脑海一闪而过。 难道……巨兽也有火种？ 陆明缓缓皱眉。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美人头的声音依旧妩媚勾人，完全没有自己的小命被攥在陆明手里的惊惶。 “起初我没注意到，但你寄生的这副躯体，被伯劳那么一摔，竟然一点事都没有，立刻敏捷爬开……你对人类的身体构造和缺陷都不太熟吧？” 信念的扩音设备里传出陆明讥讽的声音： “就算是机师，那么摔一下不内出血也轻微脑震荡，你就这么跳起来，我再不注意你一下，是不是太对不起你了？” “然后就是心跳声，不好意思，人类可没有双核的。” “那你刚刚怎么没直接杀我？”奇美拉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已经得到了。”陆明的声音带上彻骨的冷意：“我确认你在短时间内吸收了他的记忆。” 后半句话陆明没说。 这么难杀，还能瞬间吸收记忆，这巨兽和a市那些畜性未消的普通怪兽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不只是力量和体型，而是内在的危险程度。 你必须死。 或许是陆明的杀意太过明显，寄生在这截躯壳上的奇美拉没有耽误一秒时间，立即开口，语速极快地说道： “你杀了我有什么好处？ “我现在非常衰弱，你可以俘虏我，研究我。 “说不定，你们能研究出我们一族的弱点呢？” 可奇美拉没有等来她想要的答案。 下一秒，“信念”那条装着融合炮的手臂猛然一偏。 “卡擦！”合金铸就的热能利刃瞬间被折断！ 热能刃被强行脱离黑色机甲的小臂部分，有零星的黑色装甲也被崩开。 奇美拉愣了一下，它依旧被钉在山崖上，但还没等它趁机挣扎，黑色的机甲已经将炮口对准了它。 “轰！” 正午的晴空仿佛也黯淡了下来，强烈的紫色光芒从大地升起！ …… 第98章 声之形 …… 毁灭一切的光束以最大功率从融合炮的炮口迸发，瞬间吞没了李厌胜的残躯。 “啊啊啊啊啊啊————————吼————！” 凄厉的尖叫声从紫色光芒中响起，那声音过于凄惨，远处，量产机甲的驾驶员们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再次后退。 伯劳则立刻让机甲变成人形，躲进机甲内，并迅速举枪警戒。 惨叫声仿佛不需要换气般，数秒不停，那声音的尾音已经不再是人声，而是兽吼。 “信念”的驾驶舱里，陆明按住扳机不松手，面无表情，脸上的杀意远胜杀死黑色列车乘客时数倍。 弱点? 你都要躲在人类的躯体里逃生了，还跟老子谈弱点？ 他的声音透过信念传出，平静中蕴含着火山般的怒意。 “我当然知道你们的弱点是什么。 “你们身躯强韧，一兽成军，而且有明确的种族阶级，我想，你们这些泰坦巨兽，大概就是你这个种族里的统治阶级。 “而你们最大的弱点，就是可以被我活活打死。 “一次杀不掉，就再杀一次，热武器杀不掉，就换冷兵器。冷兵器不行，就换回去再试试。 “多试几次，天道酬勤嘛。” 带着机械音的人声缓缓盖过了兽吼，而那钉着奇美拉的几十米高的矮山，则在“暴君之怒”接连不断的射击下开始融化，山石被烧融成滚烫的岩浆，缓缓淌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加入你们吗？” 陆明的声音如同闷雷，通过机甲的扩音设备传出很远。 “这和仇恨毫无关系。 “你们根本不知道我观察了你们多久。 “你可以长出一张人脸，你可以发出女人妩媚的声音，你可以语气真诚地邀请我跟你交媾。 “就连你巢穴里爬出来的一只嵌合兽，都能口吐人言，诱捕幸存者。 “你真聪明。 “但你吞噬的记忆里，有没有这么一句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并不真的理解这句话。但我懂。 “你，和我，我们不是同一个物种。 “我们不共享同一种生理需求、不拥有相近的痛觉认知、不共有同一种世界观，甚至不接受相同的生命观。这不是你普通话很标准，表情很魅惑，身材很诱人能改变的。 “你永远，都只是披着人皮的某些东西。 “所以，想让我被你的外表和行为迷惑，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我也见过那种人，那些沉迷‘人外’，xp古怪的家伙。但实际上，他们并不是真的有什么异种癖。他们只是缺爱罢了。 “他们把爱投射到一些非人的，看起来不具备人的阴暗与威胁的东西，然后拥抱它。 “可我不会那么蠢。 “我更相信另一种理论—— “恶魔被伤害时会痛叫妈妈，不是因为它们有妈妈。 “它们根本不理解妈妈的概念，只是知道这么叫人类就会犹豫。 “你也一样。 “所谓的融合，成王，只是吃掉我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更何况，你的物种面对我的物种，处于绝对优势地位。 “来自你们的友善也好，施舍也好，我一概不信。 “或许有人会接受你们的邀请，但那只是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怯懦导致的屈服。 “可我不会屈服。 “死吧，泰坦。或者慢点死也好，多死几次。” 陆明的话语慢条斯理，仿佛是一个耐心讲道理的老师。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咬字清晰，压下了奇美拉发出的巨大哀嚎。 人的话语终于盖过了兽的嘶吼。 但一瞬间，陆明的眼睛眯了眯。 “信念”的头部仿佛掉帧一般，迅速偏了一下头。 罡风呼啸了一秒。 似乎有什么东西，刚刚从“信念”的头部旁飞过，迅速远去。 但那是什么？ 陆明皱眉。 声音？ 那似乎确实是声音，是凝结在一处的吼叫声。 “信念”不需要回头，他的感官已经细细地扫过附近的一切。 什么都没有。 不管是什么，那东西绝对没有形体。如果有，哪怕只是一根头发丝，陆明都能觉察！ 再说了，什么东西能在被融合炮的光芒覆盖的情况下飞出去？ 而奇美拉已经不再吼叫。 似乎刚刚那离奇的叫声，就是她最后能发出的声音。 …… 赶来的大量机甲隔着老远就看到这一幕。 大地上升起紫色的烈光，那光芒数分钟不曾间断，甚至烧融了一座山峰。 陆明则盯着那紫色的光芒中一点一点变小的躯壳，暗骂这东西的坚韧。 这玩意怎么还没变成渣！ 他抬起另一只手按了按太阳穴，隐隐发胀的头颅在提醒他，连续开火太久了。 但他依旧没有停手，握着操纵杆的手仿佛焊死，手指已经按得发麻。 他甚至要控制自己不要太用力把驾驶杆按坏。 继续。 …… 许久。 一句期盼已久的提示终于出现在只有他看得到的视界—— “已击杀泰坦级巨兽，获得1000点塞星点数。” 成了！！！ 陆明双眼大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紫色的等离子火焰熄灭。 “信念”的面前，矮山已经消失，地面上出现一道1.5公里长的窄盆地。 陆明下意识抬手，才发现融合炮的炮口都已经烧得通红。 但也只是通红。 “再给人类一百年，能造出这玩意吗……” 陆明有些感慨。 他深呼吸了几下，调整了一下情绪，点开频道说道： “所有人，除负责灭火的小队和无人机，全部返回堡垒都市。 “它死了。” 短暂的停顿后，如雷的欢呼声在频道中响起。 战场上，机甲们纷纷打开驾驶舱，向着天空欢呼。 陆明眨了眨眼，重重靠在了座椅上。 而“信念”则非常人性化地甩了甩手。 “陆明，那东西彻底死了？”频繁中，方寒茉声音激动。 “当然。我之前告诉你它没死，就是没死。现在我说它死了，就是死了。” 陆明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听得到方寒茉长出一口气的声音。 “我给你报仇了，怎么谢我？”陆明笑着问。 “什么都行，只要姐给得起。”方寒茉豪气地说。 陆明微微点头。 他听得出，女军官的声音里隐藏的一丝压抑消弥无形。 他当然不是想要什么报酬。 现在，堡垒都市里的东西，只要他想要，哪样不是他的。 他只是想跟她说，不要怕，杀死你的东西，已经死了。 死亡的恐怖并不是那么好跨越的。 这事他自己就有经验。 量产机甲们开始在高级机甲的带领下收队。 而陆明转过头，光学仪器看向远处的天空。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确信奇美拉死了，系统不会对他说谎。 但刚刚那究竟是什么？ 他向频道中要求堡垒都市派出更多无人机检查附近的天空。 而后，陆明看了一下远方的巨剑，没有选择过去回收，而是让方寒茉转告方远洋一件事。 然后他才操纵机甲，向堡垒都市走去。 他要补个午觉。 —— 晴朗的天空中，无形的东西在迅速飞行。 它没有形体，没有思想，没有质料，没有重量。 但它存在，且是生命。 它是一道活着的声音，是一次性的信使，是万兽之母在死前最后一刻，用权能所孕育的最后一子。 它展开无形的翅膀，以每秒接近三十万公里的速度飞向太平洋深处。 它的寿命只有几十秒，每一瞬，这个由声构成的生命都在逼近自己的死亡。 但最终，在生命还剩下三秒的时候，它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海洋中一座矗立的孤岛。 这是一座绿意盎然的小岛，地形平缓，大约一平方公里大小，相当于十个足球场。 那声音组成的飞鸟迅速投向岛屿的地面。 但地面裂开了。 长百米的巨口突兀出现在地面上，将无形之物吞入其中。 巨口缓缓合拢，没再伪装成地面，一排排巨大的牙齿狰狞而立，在阳光下闪烁寒光。 紧接着，岛屿开始上浮。岛上栖居的飞鸟纷纷逃离，而它还在升高。 随着“小岛”逐渐升起，它的下部出现在海平面之上。 十三条直径十几米的粗壮触手沾着海水挥舞着，抽动着，相互绞在一起，如同混乱的绳索。 终于，“岛屿”完全脱离海平面，显露真容。 那似乎是一只巨大的，飞在天上的山峰，垂下十几条神仙索。 从足够远的方向望去，它似乎像一只巨大的章鱼，又有点像水母。八只巨大的眼睛抖落那些伪装的泥土，向周围扫视。 这庞然巨物就这样以违反重力的方式悬浮在空中许久。 最终微微转向，向着龙之帝国的方向缓缓飞去。 …… 第99章 兽之座 …… 北亚，西伯利亚。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将西伯利亚一词与苦难、荒凉与皑皑白雪联系在一起，认为这里是象征苦难的死亡之地。 实际上，西伯利亚包含东西伯利亚山地，中西伯利亚高原，西西伯利亚平原三个部分。 这片面积超过一千三百万平方公里的广阔区域地形十分复杂，包含森林、海洋、江河、湖泊、沼泽、高山、低谷等不同区域，自然资源极其丰富。其中的西伯利亚平原更是大罗斯帝国的重要粮仓。 但那是从前。 如今，西伯利亚的绝大多数地区已经完全回归了原始风貌，人类城市的痕迹早已被铲平。 林木更加茂密，河流更加清澈，曾经被世界主宰占据的痕迹几乎全部消失，只有零星废墟，诉说着人类来过的痕迹。 与之相对应的，那些湖泊、山峦、密林、平原，以及更加广袤的荒土与冰原上，全都多出了同样一种东西。 一种巨大粗壮的碧绿色树根。 那些树根极其巨大，粗细从直径数米到数十米不等，长度纵贯数公里。它们一条条穿过城市废墟、林间山地、在亘古的冰原下伏脉千里，洞穿切尔斯基山脉，穿过所有地形地貌。 最终，那些巨大如神迹的根脉汇聚到普托拉纳高原中的一条河谷中。 而这曾经的河谷早已不再是“谷”——夹成河谷的山峰已经被夷为平地，在这河谷、溪流与湖泊之地上，一棵高逾万仞的巨树贯通天地。 如果有人类能够亲眼看到她而不被污染而发疯，那么他一定能联想到龙之帝国上古神话中连接大地与天界的神树“建木”，亦或者北欧神话中贯穿九界的世界树。 而这巨树并不是上下平直的模样，而是像一座火山般上窄下宽。 远远看去，如一座超越一切山峰之上的，碧绿的山峦。 所有巨大的根系都只是这座山峦向外发散的细小根须，而山峦的上方，无数巨大的根须如同触手，正在云海间挥舞。 那些每一条都足以抹去一座城市的巨大根须，在空中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穿梭，如同一条条巨蛇飞行。 触须的动作并不暴戾，而是遵循某种玄奥的轨迹，在天穹舞动，仿佛某种超级生命在进行着神秘的仪式，亦或演算。 而山峦的顶峰，那看似火山口般的狭长结构，如果从高空看去，便会发现并不是什么“火山口”。 而是一张巨嘴。 那是一张兽口，形似鳄，无比庞大，狭长整齐的牙齿细密排列。如果这是一道深渊，那么它一旦大张，便足以塞下十座帝国大厦。 巨口不断吞吐着炽热的气息，如同一座活火山。 这宏伟壮阔、混杂着神圣与凶戾的景象，足以让任何智慧生命感到战栗，顶礼膜拜，这活着的山峦仿佛亘古以来便盘踞此地的巨神，沉睡着俯瞰星球上的一切。 而这山峰之下，有数以百万计的身影，正围绕着它不断移动。 那是曾经的生灵，有人类，有动物，甚至有昆虫。他们不分性别、不分种族地排列成巨大的队伍，像蚁群般环绕着翡翠色的巨神行走，昼夜不息。 无论是衣衫褴褛的人类，还是皮毛翻卷的动物，全都机械地行走着，他们的身上，都生长着一朵巨大的花苞，那花苞不住轻颤，仿佛呼吸。 这些人类和动物双眼紧闭，如在沉眠中梦游。 然而忽然间，这座活山峰的身上，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红点。 先是一点，而后越来越多。 那是玫瑰。 鲜红的玫瑰忽然在它碧绿的体表生长，从一支，到十支，再到百支，千万支……瞬间成为长达数公里的花海。 那花海并非生长后便定型，而是不断生长、又瞬间凋零。 如果有人能够从天上俯瞰，便会看到那些美丽的鲜红色在绿色巨树的体表瞬间隐现，成为一道道阵列，不断变换。 像是某种计算手段，又像是文字。 有信息以变换的花海不断出现，那亿万花朵迅速盛开又凋零的声音，构成了某种绵密的、细碎的、温柔的、绵延不绝的诡异声音，仿佛千万生灵在窃窃私语—— 万兽之母死去了。 兽群失去了一个王者。 第一个真正的损失。 可以容忍。 但不可姑息。 如何处置？ 浮岳接到了她死前的令谕，正在前往。 是否需要开启大征服？ 无伤大雅。 继续休养生息。 来自钢铁的创伤依旧需要修复。 静待。 静待。 碧奥兰蒂尚未号令。 …… 渐渐的，亿万玫瑰不再盛放，花海凝固成一片复杂的图案，它们无风自动，纷纷倒向翡翠巨峰的顶端。 仿佛亿万臣民向着君王俯首，等待命令。 许久后，那巨大的兽口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随着它的叹息，它山脚下蚁群般的队伍中，许多生命无声倒下，瞬间毙命。 有看不见的生命洪流从那些躯壳上升起，再升起，没入巨兽的口中。 天空中，一条巨大根须不再舞动，而是下垂，下垂，几乎贴近大地。 根须的顶端，一朵花苞开始孕育。 花苞中，一个新的生命开始成型。 那生命尚且混沌，只有一缕缕漆黑的火焰在胚胎上慢慢升起，若隐若现。 …… 比天空更高的地方，大气圈之上，近地轨道。 装甲的卫星上，白色巨人凝望着西伯利亚平原上的一切。 “兽的枢纽已做出反应。” 巨人红色的复眼轻轻动了两下，他看到的一切信号，都被忠实地传递给渤海基地。 …… 第100章 巨人的邀约 …… 渤海基地。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座神秘的基地统领着龙之帝国的一切机甲力量，帝国二十四城中尚未被攻破的那些，对它的态度十分复杂。 有敬畏，有提防，有向往，有质疑。 此刻，渤海基地深处。 一座高数十米的巨大房间内。 这座房间遍布各种巨型机械、设备、计算机与看不懂用途的交互界面，许多技术人员往来不息，各自忙碌。 房间中央有两样东西。 一张十米大长桌，和一张巨大的……卧床。 桌子很大，上面堆满各种书籍与零食，只是那些零食没有旧时代的包装，就是一些简单的苦荞片与果仁之类，供脑力消耗过大的技术员们补充营养。 而桌子中央，有一大一小两个星球仪。 一个是普通地球仪，不算太大，一尺多一点。 另一个则十分巨大，直径超过五米。这张桌子的大部分空间都被这个“地球仪”占据。 这是一颗十分陌生的星球，它基本是铁灰色的，其上地貌复杂，整体色调十分冷峻。这颗星球仪似乎是个半成品，其上的地貌有些十分精细，有些只是毛坯，似乎并未完成。 而那张巨大的卧床，它的样子有点像牙医为病人准备的椅子，但却被放大数十倍，无数管线与接口接在座椅上，通过座椅将信号、能量液与电力传递给椅子上的存在。 那是一个紫色的钢铁巨人，它的外形十分狰狞，全身覆盖着坚固的外骨骼，仿佛一副巨大的盔甲，它的头部上有两个狰狞的撞角，只是其中的一个已经折断。 巨人的脸上只有一只破碎的独眼，它的头歪倒在一边，似在沉睡。 它的胸口肋骨形状的外骨骼向外打开，断面粗糙，仿佛曾被什么东西斩断，又从内部爆开，恐怖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那空腔里，有明显出自人类之手的装甲结构勉强封装了内部相对脆弱的硅基内脏，以及内脏中一抹仿佛呼吸着的光芒。 椅子附近长期值守着多名技术员，他们时刻检测着巨人的生命体征，也聆听着他时刻有可能发出的指令。 房间的大门打开，一个满头斑白乱发，穿着脏兮兮大褂的中老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他怎么样？那边的战斗早就结束了，信息传递给他了吗？”男人语速极快，与他的年纪并不相符。 “卢教授，给他看了，他……一直没有回复。”一个年轻的技术员慌忙回答。 “嗯。”男人快走两步，抬手在紫色巨人的脚上“邦邦”敲了两下。 “哥们，还睡呢？给你传的视频看了吗？大片啊！醒醒，醒醒！” 老男人大声说道，然后快步走到旁边的桌子上，抓起碟子里的果仁塞进嘴里。 技术员们看向巨大卧床上的紫色巨人，而巨人毫无声息。 技术员们面面相觑，耸了耸肩，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一幕，扭头各做各的事。 只有被称为卢教授的老男人依旧啃着果仁，坐在桌子上翻书，时不时瞥一眼那巨人。 良久，巨人的头颅忽然动了一下。 正在忙自己事的技术员们瞬间跳了起来，有些人开始检测仪器，观察这巨人的体征，有些则抱着电脑或笔记本围拢过来。 巨人的头微微颤动，红色的光芒从那破碎的独眼里亮起。 紧接着，一道全息画面从那独眼射出，在空气中映成全息的画影。 那是陆明挨个复活高级机甲与驾驶员的情形。 这副情形被反复播放了五次。 许久，一道机械的声音从它的头颅里传出，断断续续。 那是陌生的语言，而旁边的一台机器，开始闪烁绿光，有合成的语言同步传出： “原来，这就是祂的办法。 “这是不符合逻辑的，过于……不可靠。 “仅依靠一个超级个体，拉起那些战士的战斗力。 “质量不够，复活来凑。 “太少。可用的战士太少。 “除非……让他能使用……原型。 “原型……现有的原型…… “如果他可以驾驭，就用现有的。 “如果不行，我，“副官”，都可以用来改造。这是符合逻辑的……符，符合，合合，合……” 巨人低下头，不再说话，仿佛睡去。 但翻译机依旧在翻译，传出他最后的指令： “堡垒都市的指挥官过来时，请信念的驾驶员一起来。 “我要见他。” 穿着白大褂的老男人皱了皱眉，问道： “他必须本人过来吗？你不是能和具备驾驶员资质的人远程沟通吗？” 仿佛预料到他的问话，翻译机里传出最后的声音： “我我我我……我无法与他沟通，他…… “被保护着。” “哦了。”老男人比了个“ok”的手势，最后抓了一把果仁扔进嘴里，快步走出房间。 他要联系方远洋，转告巨人的要求。 …… 堡垒都市，第一机甲军事学院，宿舍区。 陆明睁开眼睛。 屋内依旧黑暗，窗帘很厚实。只有一道“夕阳”的光芒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房间，斜斜打在干净的床铺上。 时值黄昏。 陆明在黑暗中坐了片刻，深呼吸了一下，他轻轻晃了晃脑袋，叹了口气。 从解决奇美拉后，陆明便径直回到学院宿舍，闭门休息。 他确实有点累了，但歇了一下午后，他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 精神虽然疲惫，但身体依旧充满力量，没什么睡意。 这也不是因为失眠，而是因为……这里太安全，太安静。 这里的一切太正常了。 窗外的街道上没有怪兽的嚎叫、嘶吼，没有血肉被撕裂的声音，没有人类绝望的惨叫，听觉地图里除了偶尔出现在宿舍楼里的三两学生，没有任何异常。 再也不必担心怪兽会破门而入，不必担心黑暗中潜伏着什么东西。 尽管对现在的陆明而言，除非直面一头巨兽，否则面前就算是泥头车开过来他都不带怕的。 他甚至能觉察，宿舍楼下多出大量警卫守在这栋楼下，这层楼的楼梯处还站着个随时待命的警卫员，等待他的任何命令。 他缓缓起身，轻轻活动四肢。 “我这算不算贱骨头，过不来好日子了……”陆明喃喃自语。 他甚至没睡在床上，而是半坐在沙发和承重墙的空隙，面对着床，手里还拎着一只卸下来的椅子腿。 无他，纯粹是习惯了。 陆明苦笑了一下，扔掉椅子腿，起身去卫生间冲了个凉。 干净的水从洁净的花洒喷出，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舒适感终于让他心头某些长久悬着的，源于三年躲藏生涯的不安慢慢平复。 再也不用拿系统兑换的矿泉水悄悄擦洗了。 真好。 陆明悄悄呼出一口气，心中默念。 我是强大的求生者，我能战胜一切困难。 我永远不会吃人，我也永远不会被吃掉。 我会活得比所有人都长，走得比所有人都远。 “吱呀~”水龙头关闭，陆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再次睁开眼睛时，面容平静，神态坚定。 他已经是这座堡垒都市里最强大的人类个体，还掌握着无人匹敌的力量。 接下来，就要开始清理自己的“巢穴”，清除不稳定因素，掌握更多力量，站稳跟脚，而后，再谈其他。 之前，在回来的路上，陆明通过方寒茉，向方远洋安排了三件事。 这三件事，关乎他接下来的安排，也是他对方远洋的考验。 如果方远洋办不到其中的后两件，那么陆明不介意让方寒茉瞬间连升三级。 如果方寒茉也不行，那就再换。 陆明穿好衣服，也没擦干头上的水渍，走出卫生间，拉开房门。 门外，穿着蓝色机甲驾驶服的少女正做抬手敲门的姿势。 “伯劳”愣了一下，收回手，脆生生问道：“你醒啦？” 陆明扬了扬眉毛，疑惑道：“嗯哼？” 这姑娘来干嘛？ “哦。”伯劳点了点头，而后退后一步拉开距离，然后向他伸出白嫩的手掌，理直气壮地问： “我的鸡腿呢？” 第101章 三件事(上) …… 陆明快步走出宿舍楼，身边还跟着穿着蓝色驾驶服的窈窕少女。 少女抱着一大桶炸鸡，啃得不亦乐乎，一脸开心。 走出自己的楼层前，陆明告诉在楼梯口站岗的警卫员，明天不用来了。 他不太习惯这种随时有人伺候的感觉。 前世，他也曾腰缠万贯，但连衣服都只习惯自己洗——当然，用洗衣机。 他毕竟是摸爬滚打发迹的暴发户，不是什么习惯被人伺候的“老钱”。 一出门，陆明就看到前方一辆军车刚刚停稳，一个穿着军装的老人下了车，向他走来。 两人面对面站定，彼此打量。 这是陆明和方远洋的第一次见面。 两人都在心底快速评估对面的人。 在陆明眼里，老人有明显的军人气质，举手投足都有些雷厉风行的意味，只是面容沧桑，头发斑白，一眼看去就是操心的命。 而在方远洋看来，陆明的气质极端矛盾。 他有着少年人的干净外表，身材高大，体型匀称强壮。 但他的神情太淡然了，表情管理也太好。 一个真正的少年是缺乏表情管理能力的，无他，没有足够的社会训练，喜怒大多形于色。 毕竟，少年意气从不是罪。 但眼前这个人，绝不是什么“少年”。 他有城府，更有傲气。 “咔擦，咔擦，呜呣呣呣……” 就在两个男人相互打量，谁也不先开口的时候，一段异常清脆的咀嚼声传来，打破了稍显凝重的气氛。 方远洋嘴角抽搐地慢慢转过头，看到“伯劳”抱着炸鸡桶啃得正欢，吃得满嘴流油，小脸上的表情异常幸福，眼神中尽是清澈的愚蠢。 左看看，右看看，看着他俩。 “……伯劳，你在这干嘛。” 方远洋深吸一口气，问道。 “来要吃的！”伯劳努力咽下嘴里的鸡肉，脆生生回答。 还行，挺有礼貌，还知道把东西咽了再说话。 “……归队，去堡a办门口，下午的命令忘了？封锁那边，带进去的人都不许出来。”方远洋的语气有些严厉。 实际上，他从不苛待下属，对伯劳这种金牌驾驶员在很多时候近乎纵容。 而封锁堡a办的命令已经有许多人去执行，几个小队，几十台机甲，方寒茉带队，已经把那里围成了铁桶，不缺着一个人。 但伯劳这孩子脑回路向来异常，身为指挥官，方远洋感觉在陆明面前有点丢人。 “哦，好哒。”有肉吃的伯劳异常开心，她点了点头，抱紧炸鸡桶就往学院外跑去。 跑出去十几步，她又回过头，对陆明喊道：“你是个好人！” ？ 莫名其妙被发了张卡的陆明愣了一下，这哪儿跟哪儿？ “你说话算话！” 伯劳向他挥了挥手，转身跑掉了。 陆明失笑。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陆明和方远洋之间的气氛有所缓和。老人抬了抬手，陆明点头，跟着他上了车。 车门关闭，车辆行驶。 陆明靠在座椅上，让自己坐得舒服些。 他没有做任何寒暄，也没再等方远洋先开口，平静发问： “方队呢？我以为是她来接我过去。” “她在负责看守堡a办。” 方远洋回答。 “很好，看来我要求您做的事，都做了。” 陆明微微点头。 他的这个“您”字说得很轻，语速极快地带过，更像是礼貌，而非真的把他当作长者去尊重。 “我需要确认，你要干什么？” 方远洋沉默了一下，问道。 他要确认，陆明想要做的事……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在径直回到学院睡觉之前，陆明让方寒茉向他转告了三个要求。 其中第二个，就是把堡a办编制内原有的人原地扣押在里面，并把那辆车里的权力贵人的所有直系血亲，不分年纪的，以及情人、心腹，全都带过去，集中在里面。 强行带过去，一个不能少。 这个要求里，血亲，无论年纪，情人，心腹，强行和不能少这几个词，陆明着重强调了三遍，要求方寒茉复述。 女军官带着诧异和一丝不安，转告了陆明的要求。 而当时刚刚找到黑箱的方远洋，看着眼前带着外壳被破坏痕迹的，巨大而珍贵的物资箱，沉默许久，照做了。 照做了，不代表他的心里没有任何想法。 某种他此前从未敢想过，做梦都不敢触碰的事，像钢针般一下下扎着他的脑袋，让他想起来就有点冒冷汗，冒虚汗。 所以他有此一问。 陆明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 “先不谈这个。 “我让方队转告您，需要您帮忙做三件事，这只是第二件，咱们先谈第一件。 “一下午了，那把剑，运回来了吗？” …… 第102章 三件事(中) …… “一下午了，那把剑，运回来了吗？” 方远洋沉默了一下，说道：“没有。” 他的气势微不可察地弱了一分。 “我们做不到。 “堡垒都市不是没有起重设备，我们有大量工程机械，现在市政厅唯一一位还在的部长，在得知全部情况后也很配合。 “但那把剑，它插进地面三百米，牢牢嵌在山体中，工程人员回报，很难短时间内拔出来。 “所以我暂时没有派遣工程机械过去，希望等城内情况稳定些，再多派一些机甲护送挖掘队过去。 “工期最快也要两个月，只能在白天进行，这还是因为太行山中的怪兽不多，也不成群，夜晚无法施工，太危险，这期间必须保证工程队的安全。” 方远洋一口气说完，认真看着陆明的神情。 他想知道，这位现在堡垒都市实际上的最强者，是否允许这座城市在可控范围内，在珍惜普通人性命的情况下，合理行事。 陆明面无表情。 心头冷笑。 他当然知道这一下午堡垒都市无法拔出那把剑。 那把剑飞过万里之遥，切开大地与山峰嵌进太行山脉，能一下午就拔出来才有鬼了。 他就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然后，他再去把剑回收。 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么巨大的一把剑该如何回收，但既然系统告诉他可以回收，那么一定可以。 他要的就是一座城市都拔不出来的剑，他去拔。 要的就是立威。 他太懂人性。 居安思危？错，只有居危思危，只有迫不得已，甚至还敢有卸磨杀驴。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不是人。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才是人。 所以，他安排的三件事是有顺序的。 循序渐进，才能顺利办好其中最想办，最该办，最危险，也最急迫的那件。 陆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两个月？ “方将军，如果这期间，有第二头巨兽打过来呢？ “或者，大量中型巨兽打过来呢？ “再退一步，其他城市得知堡垒都市刚刚经历大战，趁虚而入，打过来呢？ “你敢保证这些事情不会发生？ “你敢保证，这些事情明天不会发生？ “对，我可以阻挡他们，我可以一次次复活那些高级机甲的驾驶员。 “但我能拦住所有敌人吗？” 陆明的声音随着排比句逐渐提高。 从轻声，到震声。 他的声音回荡在车厢里，前排开车的司机握紧方向盘，额头渗下一滴冷汗。 方远洋张了张嘴。 他哑口无言。 他很想说，堡垒都市有自己的军事力量，他想说巨兽在今天之前从未进攻过这里，他想说…… 但他知道，那都是借口。 这个世界上是有突发状况的，再好的安排也不是万全。 今天发生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头单机突入的巨兽，就让这座城市整整三年的布置和安排形同虚设，瞬间垮塌，还使得一辆黑色列车，将这座城的组织结构变成了笑柄。 况且，无论是方寒茉所在的车队遭遇巨兽，险象环生归来，还是几小时前堡垒都市门外的屠杀，都说明，如果没有陆明，现在这里恐怕已经是一座死城。 实际上，方远洋心底有一个猜测——那巨兽是跟着陆明来的。 但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他缺乏市政厅那些贵人们的无耻潜质，他只是军人，不是政客。 他无法开口指责刚刚拯救城市的英雄，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所以他哑口无言。 而陆明再次心头冷笑。 要的就是你的哑口无言。 我可以跟你们讲道理，我可以允许你们在合理范围内做一切事情。 但你们要知道，那是因为我允许！ 而不是我不得不答应。 “不谈这个了。”陆明语气稍缓，轻声说道： “第三件事更重要。 “请问，那些黑箱找到了吗？” 这次，他不想再听到否定答案。 好在方远洋没有让他失望，老人点了点头： “找到了。” “被藏在哪了？” “就在堡a办的……地下。” 说到这里，老人表情复杂，有愤怒，也有羞愧。 对堡a办的破事，他是有所耳闻的。 他也曾向市政厅强硬施压，那些二世祖们的行事有所收敛，但并未禁绝。 他知道，自己有姑息之罪。 “哦~~~藏，在，那，啊。”陆明笑容玩味。 “你可别告诉我，他们试过强行开启箱子。” “……” 陆明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 “那么，请问那些二代们，有驾驶资质的多吗？ “难道人人都是李尔，李厌胜？ “而即使没有驾驶资质，他们也试着将那力量据为己有？而且，不告诉你？” “……” 方远洋的表情只剩下羞愧。 为这座城市的腐朽而羞愧。 陆明“呵”了一声。 看来，那些贵人不只是死有余辜，他甚至觉得遗憾，只能杀死他们一次。 军政分离，是堡垒都市局势平衡的基石。 贵人们不干涉军务，也绝不会送自己的宝贝孩子去做驾驶员，这一点不用任何人告诉陆明，他一想便知。 从军尽是良家子，千金之子不垂堂。 李家那两个被他手刃的公子，即使也恶臭腐朽，但已经是那些虫豸幼蛆里的佼佼者。 他们注定是少数。 况且，陆明非常确定，这俩肯定不必经历那残酷的入学式，他们连占据力量，都是用窃取普通人名额的方式。 而那些贵人甚至还嫌不够，还要还把本应用来制衡军方的公器据为己有，藏在自家公子公主们的地盘。 并偷偷去窃取那力量。 弄权，自私，懦弱，卑劣，且贪婪。 “方将军，真是辛苦你了。” 陆明看向老人，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讥讽。 辛苦你当个裱糊匠。 辛苦你保护着这么一群畜类。 你猜他们万一打开了那箱子，万一得到了那箱子里的东西，会不会像你一样识大体，明大义，也甘心被你制衡？？？ 方远洋深呼吸一下。 他努力压下心头的怒气，渐渐只剩下悲凉。 三年中，无论那些贵人如何，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但陆明与他初次相见，却毫无敬意，颐指气使。 他方远洋也是人，还是军人，不可能没有火气。 但他知道，陆明是对的。 那被藏起来的，充满刀削斧凿痕迹的珍贵黑箱就是证明。 他还清晰地知道，这个刚刚来到城市24小时的少年，他持有的的力量和功劳，已经不存在功高震主的问题——几个“主”都已经被他扬了。 是直接鸠占鹊巢了。 自己难道要做下一个？ 他不怕死，但他不想这么死。 他想看到人类重新夺回大地与天空，还想看到那些巨兽的末路。 方远洋看着车窗外飞驰的景色，一时间有些出神。 在这巨兽天灾面前，人类太弱小了。 尽管有来自天外的盟友传授技术与力量，但人类的力量和那些怪物比起来根本无关紧要。 堡垒都市的层层大门挡不住它们，那些精锐的战士像麦子般倒下的画面还印在他的脑海。 而那些量产机甲，高级机甲，那些将自己催逼到极限才称为机师们的孩子，那些精锐的士兵……他们的牺牲几乎毫无意义。 原来堡垒都市，甚至堡垒城市的存续，只在那些巨兽一念之间。 人家不是不能毁灭你，只是不在意。一旦注意到你们，就会像清扫家里的虫子一般，将你们扑杀。 人类三年来的隐忍、发展、苟延残喘……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薄如一张纸。 这样的死法，方远洋无法接受。 但有人可以阻止这一切。 他再次看向陆明，这个披着少年外表的神秘人，心智和意志绝不是普通人，老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此刻，他也体会到了女儿的心情。 受气就受气吧，忍一忍。 毕竟，他或许真的是人类唯一的希望。 看着方远洋屈辱的表情，陆明的心情却很舒畅。 第二件事，成了。 …… 第103章 花朵与共犯 ……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陆明下车，打量着四周。 军车停在了一个路口，前方是一座占地面积不小的建筑。 建筑院墙厚重，墙外植有花木，绿树成荫，在这山中之城的地下，竟有几分鸟语花香的意境。 这里的环境甚至比市政厅那附近还要再好上几分。 只是陆明听到，墙内不时传出些喊叫甚至抽泣，破坏了这美丽的景色。 这栋建筑周围已经被严密封锁，大路上被拉起了警戒线，附近有不少治安员在驱赶围观者。 至少二十台量产机甲包围了院墙，雷霆小队也在附近警戒，方寒茉在那三台机甲旁，窈窕的身姿正倚在“狂战士”牌摩托车上，似乎在等人。 看着封锁状况，陆明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另一边。 三个巨大的黑色箱子正被整齐地摆在路边，一队士兵守在前面严密防卫，几个技术人员正在待命。 箱子全都是合金铸就，哑光，森严平整，充满气势。 旁边还有一辆起重机械，看来是刚把它们从里头运出来。 陆明毫不犹豫地走近那些箱子。 他能感觉到，这三个箱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 三个箱子大小不一，最小的比信念变成的卡车还小一号，最大的几乎和装甲运输车的车厢相当。 陆明注意到，最大那个箱子最与众不同。 那箱子的前方有着一个复杂的机械结构，陆明皱眉仔细看看，那似乎是一个摄像头，后面的管线还连接着天线一样的东西。 看到他下车，方寒茉快步走来，把他截胡。 女军官伸手拉过陆明，把他拽到一旁。 她抬手指了指旁边的院墙，轻声问道： “陆明，你要干什么？” 陆明能感觉到，方远洋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抓住自己的手上。 他笑了笑，任由手被她抓着，轻声说道： “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顿了顿，看着方寒茉眼眸中认真的光芒，叹了口气，还是问道： “方队，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吗？我是指，有没有你在机甲学院里的同学，或现在在读的学生？” 方寒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有两个算是认识的人，都不熟，以前吃饭时见过一面。” “是谁？”陆明神情认真，刨根问底。 “一个是某位部长的女儿，一个是另一位部长的母亲。” 陆明点了点头，反问道： “你觉得她们人怎么样？” 方寒茉迟疑了一下，说道： “都不错……不，并不熟悉，但表现得不坏。” 她观察了一下陆明的神色，补充道： “她们不是那种飞扬跋扈的人。” 陆明看着她脸上的神情。 他知道，她明白了。 但他当然不会改变主意。 一阵沉默在两人间蔓延，看着越来越不安的方寒茉，陆明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 “你其实知道的，权势能带给人的，远不止飞扬跋扈。 “言笑晏晏，八面玲珑的，也是权势；礼貌温柔，面面俱到的，也是权势。” 陆明目光炯炯，直视着这个把自己带回带回这座城的女人的双眼，说到： “寒茉，杀人的刀，都藏在温暖的明堂后，打人的手，都蜷在华丽的礼服下。 “如果你只看一朵花盛开时的色香味，那么你永远只会觉得她那么美。 “但别忘了它是用什么浇灌成这副落落大方、干净纯洁的样子。 “浇花的可能是血水和尸水。 “我不是任何亚伯拉罕神系的信徒，但我确信，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有原罪的。 这和她们做不做恶无关。” 方寒茉真的有些慌了，她的语气甚至有些颤抖不安地问： “陆明，你究竟要干什么？” 陆明叹了口气，轻声说： “从我到这，你已经两次喊我的名字了。 “你感到很不安，有不好的预感，对吗？ “对不起，寒茉，你的预感是对的。 “我要行非常之事。 “我不期盼你能理解，我只要你接受。 “以后，你自然会知道我是对的。” 因为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不是共富贵，也不是共患难，而是共犯。 陆明在心中说道。 其实现在，在帮他进行封锁后，方寒茉已经与他是共犯了。 但他不会提醒她这一点。 女人就算表现得再坚强，心智底层都是脆弱的，对责任有着天生的恐惧。 这时候挑明这个，会让他们的关系产生深深的裂痕。 陆明才没这么傻。 方寒茉的身份，她是有用的。 这种时候，就要他一个人扛起来，效果才最好。 他不再理会方寒茉，而是反手抓住女军官的手，用力握紧，拍了拍，便转身走向那些黑箱，只留下方寒茉愣愣地站在原地。 …… 第104章 代号:默示录 …… 将方寒茉留在原地后，陆明快步走到最大的那个箱子前，向旁边的人问道： “怎么打开？” “密钥。要用密钥。”旁边的技术员有些慌。 “密钥在谁那？” “我！在我这……”另一个技术员打扮的人跑了过来，他的手里举着三根大约一尺长的棒子。 那棒子并不是圆形的，而是八角形，棒子尖端有红光规律性闪烁。 陆明仔细一看，这还是熟人。 正是今天出击前，在他的驾驶舱外指挥给“信念”整备装甲的那个技术组长。 年轻人迎着他的目光缩了缩脖子，下意识补充道： “……大人。” “打开。”陆明点点头，面无表情。 “打……打哪一个？” 最大的那个。 年轻人没有动。 他看了看手中的密钥，咽了一口口水，说道： “大……大人，我先给您介绍一下。” 顶着陆明不满的目光，技术组长硬着头皮说道： “三个黑箱里，是三台机甲，这三台机甲，是全市最强大的武力，但……都没法用。 “之前的几次实验，我们在渤海基地的远程协助下试过让驾驶员试着共鸣，甚至登机……效果都不太好。 “2号和3号箱，也就是那俩小一点的箱子里的机甲很难共鸣，驾驶员共鸣后后遗症明显，最长的半年才恢复。 “而那个1号箱……已经有五位驾驶员在共鸣后重伤。驾驶员里最好的，也只是还保留着神智。 “所以，我建议您先从小的箱子开始。” “我……我知道您很强，您真的很强，我从没见过您这样的机师，但，请您三思！” 说这些话时，年轻的技术组长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他，但还是语速极快地说完。 陆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年轻人那微微秃掉的脑瓜顶。 直到技术组长开始以0.2赫兹的频率原地抖动，陆明忽然笑了。 他笑得很和善，拍了拍技术组长的肩膀，轻声说道： “谢谢。我明白你的好意。” 如蒙大赦的组长抬起头，却看到陆明坚定的眼神。 高大的少年一字一句地说： “打开他。 “否则我自己从内部拆开箱子。 “我已经完成共鸣了。” …… 技术组长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陆明实在有些不耐烦，他抬起手，对着身旁的空气做了一个“敲击”的动作。 黑色的箱子里猛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吓得退后几步，仿佛那是一头关着巨大猛虎的兽笼。 陆明没有掩饰自己的不耐，而是清了清嗓子，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能理解，在一些事情上，人们总喜欢循序渐进。 “但现在我挑的是机甲，不是衣服，是保护这座城市所有人的战斗力量，这种事也需要循序渐进？！ “怎么，先用小号的，再用中号的，最后用大号的？ “那是不是我们的敌人，也像等待被勇者挑战的恶龙一样，先派杂兵来跟我打，再派中boss,最后再亲自上？ “你告诉我，今天上午的事儿是这样的吗？ “狮子搏兔尚知尽力，这道理你们就不知道？！ “怎么，非等到最后才用最强的机甲，来个漂亮的登场？！ “那前面死的人呢？！ “今天上午死的人呢？！” 陆明说话的声音很大，几乎所有人都听得见。 机甲和人全都面面相觑。 自然也有人暗暗点头。 说完这些，陆明回头，冷冷地看了远处的方远洋一眼。 老人闭上了眼。 陆明的嘴角微微上扬。 其实他知道，自己这些话是强词夺理。 他刚来这座城市没有24小时。 这座城市有自己的军事力量，无论是出于对他的了解，战略安排还是信任，都不会直接放他出去打。 但他就是故意要把话题往这边扯，让所有人都听见。 他已经把方远洋吃透了。 也吃定了。 而且，陆明没有说谎。 他确实完成了共鸣。 或者说，正是因为完成了共鸣，他才会忽然发火，发泄一通。 陆明非常清晰地感觉到，箱子里那头恐怖的猛兽，已经影响到了他。 机甲也是有气质的。 与中正平和、气势昂扬的“信念”截然不同。 里面那个东西，绝非善类。 刚刚，就在技术组长喋喋不休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链接，再次跌入幻象。 他再次看到了战火。 但不是那场钢铁巨人与巨兽之间的终极之战，而是钢铁巨人们之间的战争。 这是几个不同的幻象，起初是一些记忆碎片般的画面—— 外形狰狞、动作暴虐的战争机器型巨人，与那些纪律严明，外星更加平整的巨人之间的战斗，甚至战争。 一场场战役，一次次死亡，逐渐疮痍的大地，逐渐燃烧的钢铁星球。 然后是零星片段，一间巨大的实验室模样的设施里，一个钢铁巨人对着一道逆光的高大身影争辩什么。 那身影仿佛散发着黑色的光，一条手臂上有一只巨大的融合炮。 争辩，冷漠，与否决。 陆明看着这些不明所以的画面，他感觉到更多情绪：愤怒、不解，坚持，执拗……最后是疯狂。 后的画面更加模糊，记忆的主人似乎钻进了什么东西,一种粘稠的……外壳？ 有机物？！ 幻象中的陆明双目圆睁。 那钢铁巨人的星球上怎么会出现有机物？！ 如果有……对它们的种族而言，这是不是某种划时代的技术产物？ 就像机械之于人类所象征的划时代意义，而那是血肉之于钢铁！ 为什么这样的技术会被那个背影禁止？ 但紧接着，幻象中传来巨大的疼痛！ 痛苦，意识被撕裂般的痛楚，以及火种被吞噬的绝望！ 那并不是陆明的记忆，却让他也在一瞬间如坐针毡。 紧接着，便是火焰。 无尽的火焰，黑色的雷霆，巨大的毁灭。 无数被撕碎、焚烧、炸碎的机械巨人的尸体！ 有那些战争机器般的，也有那些棱角平滑的。 这难道是巨兽造成的？！ 下一秒，陆明的想法被否决了。 他看到，“信念”的原型出现在了画面里。 红蓝相间的巨人擎起巨大的武器，面对着一个比他巨大两倍以上的身影，开炮！ 当所有人都在撤退的时候，只有他还在坚持。 陆明下意识抬起手。 他看到，自己的双手是一副巨大的钢铁手臂，手臂末端不再是双手，而是巨大的利爪，与恐怖的炮口。 而他正是“信念”原型在对抗的敌人。 最终，经过漫长的厮杀，战斗结束了。 在幻象的最后，他看到许多机械巨人围拢过来，包括“信念”的原型。 他们中间，是一个蹲踞在地上陷入沉默的巨大身影，即使静默，也如同一座沉默的钢铁火山。 它没有被摧毁，似乎只是失去了能源，才停下脚步。 而它身后，是一条漫长的毁灭之路，钢铁星球的远方尽是废墟。 仿佛这不是一个身高二十米以上的巨人。 而是一头残暴的巨兽！ …… 陆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直到这时，面前的技术组长才结束了絮叨。 在确认陆明已经与里面的东西完成共鸣后，技术组长目光呆滞地举起手里的一根棒子，拧动一下。 他一边拧一边看向旁边同样震惊的另一个技术员，两人例行程序对话： “准备启封。” “确认启封。” “确认机甲代号。“ “代号：默示录。” 陆明则站在一旁，微微转动眼球，看向系统界面。 一行字出现在他的视界内： 已链接——“雷翼王”。 但这次，系统在下面还标注了一行从未出现的字： 慎重使用。 …… 第105章 世界上第一台机甲(上) …… “慎重使用。” 看着那只有自己能觉察的几个字，陆明陷入沉思。 一直以来，这个神秘的“系统”都是吝啬词句的。 它从不会要求他做什么，更不会对他的行为有任何评价和指责，只会在他需要时，提示他可以做什么逃脱困境。 甚至现在，身上已经有了一千多点数的巨款，这个系统都不肯跳出来提醒他该买点啥。 跟腾子家的产品比差远了，服务态度过于冷淡。 这经常让陆明觉得，这玩意应该是个死物，或至少，绝不会是他惯常理解的生命。 有时候，他怀疑这东西就是个电子交互界面，跟个windows差不多。 可有时候，看着那些凭空出现的，热气腾腾的食物，他又寻思这怕不是某种神明，只是其存在形式过于高级，自己无法与之交流，只能以这种形式承其恩泽。 但这一刻，系统第一次给出了一点颇具主观意味的提示。 陆明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 不知为何，他甚至感觉，系统似乎……对箱子里的这件东西有所恐惧。 这种想法一出现就被陆明自己否决，觉得万分荒诞。 怎么可能？ “嘎巴。” 一声设备锁开启的声音打断了陆明的思绪。 他看到，那位技术组长已经将拧动过的密钥直接插进这只巨大黑箱的一个锁孔里。 下一刻，黑色的的箱子向外开始错位，随着金属结构转变的轻微声响，箱子似乎大了一圈。 陆明知道，它其实是打开了，但奇怪的是，没有完全打开，依旧包裹着内容物。 就在这时，黑色巨箱前方，那类似摄像头的设备动了。 那是一个一尺左右的黑色盒子，上面有一只红色的光学设备，而随着设备锁开启，那光学设备如同眼睛般动了动，锁定了陆明。 黑色盒子上类似天线的结构又伸出一截，转了转，似乎在寻找方位。 陆明皱了皱眉，一旁的技术组长赶紧解释道： “大人，这是一个类似记录仪的设备，每次开启1号箱，它都会这样运作一阵，似乎是在为驾驶员做登记，之前也是这样，马上就好。之后箱子就会完全打开。 “只是记录仪？”陆地明扬了扬眉。 他分明感觉，这东西似乎是……活的。 或者它的背后是某个活着的东西，而对方正在观察他。 “是的，它记录一下就会自动关闭，我们研究过，这个结构没有任何其他功能……” 话音未落。 黑色盒子的两边忽然弹出了一截小小的方形结构，那上面是小小的细网。 分明是两个音响。 紧接着，一道金属合成般的声音从其中发出： “————————” 那声音抑扬顿挫，吐字清晰。 说出的话却不是人类的任何语言。 “……………………啊？？？”微微秃顶的技术组长嘴越张越大。 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前几次共鸣尝试，这东西明明只是动动就没声了，箱子就打开…… 而陆明则饶有兴味地上前一步。 因为他听懂了。 这分明就是一天前他初次链接上“信念”时听到的语言。 那些机械巨人的语言。 甚至，随着那无人能懂的语言发出，他的视线下方还开始出现一句句字幕。 系统在为他实时翻译这些话—— “头领战士，你好。” “我在渤海基地与你对话。” “我是震荡波（shockwave），一名塞伯坦科学家。” …… 第106章 世界上第一台机甲(中) …… “我是震荡波（shockwave），一名塞伯坦科学家。” 三句话说完，那设备不再出声，红色的眼睛动了动，看着他，似乎在等待陆明的回应。 陆明沉默了一下。 但他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飞速浏览系统界面，试图翻找有没有类似“通晓语言”之类的技能，可以让他也说出那种外星人语言。 不为别的，当着这么多人，就是忽然想装一下。 可惜，系统没有给他任何装x的机会。 他只好点了点头，用人话回答道： “你好，震荡波，我叫陆明。”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远程通讯系统？只是你之前从未说话。” 陆明瞥了一眼旁边的技术组长，英年早秃的年轻人忽然就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了，旁边的技术人员也凑近过来。 “震荡波？！真的是他？？” “他不是不能说话了吗？” “这个匣子竟然是一个变形结构……它也有变形齿轮吗？” 陆明抬手，示意好奇宝宝们安静。 接下来，那位科学家的话却完全否定了技术员们的猜想： “这是一件监控设备，时刻监控箱子里的东西是否……依旧睡着。” “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值得你们……这么小心？” 陆明问道。 他能感觉到，共鸣链接非常平稳，但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抓挠他的大脑皮层，细微却坚决，持续地向他传递情绪。 那种情绪来自箱子里的东西，其传递的是持续的毁灭欲，以及冰冷无情的杀意。 这种感觉不但与“信念”完全相反，与那只融合炮也完全不同。 “暴君之怒”携带着狂悖暴虐的意志，仿佛它曾属于一个永不屈服的征服者，统治者，也因此，它携带的厚重历史与意志，会对使用它的人类造成巨大压迫。 可它并不是一个试图盲目毁灭一切的炸弹。 但这个叫做“雷翼王”的存在……仿佛只为毁灭而生。 “这是符合逻辑的。 “它异常危险，需要小心，但在特殊时期，在现在，它也蕴含着黑暗的希望。 “它值得我与能够操纵它的人类对话一次，哪怕代价高昂。” 通讯设备里传出的声音异常坚决。 “这里，是一件装备，一套……机甲。” 陆明扬了扬眉毛，没有说话。 这不废话吗？不是机甲是什么？您跟我搁这搁这呢？？ 但对方接下来的话，让陆明睁大了眼睛。 “那是世界上的第一台机甲。 “它的设计初衷不是给人类使用的。 “它是一件为塞伯坦人打造的机甲，是我的一位同僚，为结束我们的内战而制造的武器。 “它是一个可怕的错误。” 单单几句话，陆明已经被说得有点毛骨悚然。 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有点大。 这些塞伯坦人还需要机甲？ 在他看到的幻象中，那些巨人中的每一个，几乎都是一台人形坦克。 而其中的那些精锐——陆明甚至能够隐约辨认出，那场钢铁巨人与巨兽们的大战中，一些身影，似乎正是“狂战士”、“侦察兵”、“悍马医生”等机甲的原型——比其他人还要强大数倍。 他们是否使用机甲有区别吗？ 自称“震荡波”的塞伯坦人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做出了回答： “头领战士，不要被思维惯性局限。 “创造工具并使用工具，是一切智慧生命的本能，这才是符合逻辑的。 “只不过，因为我们种族的特性，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的基础工具单位，就是自己。 “我们的种族可以变成自己需要的载具、工程机械甚至精密仪器，达到目的，以更高的效率创造我们需要的一切。” “……牛x。”陆明沉默了一下，憋出两个字。 “根据语言分析，我将这两个字节理解为赞赏。” 那外星科学家一板一眼的回答，而后话锋一转： “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正因为自我物化是我们种族命运的一部分，所以我们的历史上曾出现一段被称为‘功能主义时期’的特殊阶段，引发了巨大的社会动荡，也为之后的内战埋下种子。” 说到这里，震荡波顿了顿，语气放缓。 “我观察过许多种族，许多世界，或许一切文明的进程就是在一连串错误中推进的。 “从某种意义上，我们都一样。 “总之，经历了功能主义阶段，议会末期阶段，以及……我的君王崛起后，内战爆发了。 “以你们人类的时间计算，内战持续了近一千万年。” 黑色仪器上的红色眼睛动一下，暂时沉默，似乎在等待陆明消化一下这个时间尺度。 “您继续。”陆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一千万年前，俺们还没个人形呢。 没事，我就当个数听，你说什么是什么吧。 “内战末期，我们的星球已经无法承载这场战争了，而我所在的派系里，一位科学家想要一劳永逸地结束它。 “他使用一些我至今无法解明的技术，创造了这个箱子里的东西。 “这样的力量几乎是不可能被驾驭的，它既不是泰坦，也不是组合者们，它……独一无二，也很难被一个火种所有者操纵。 “但我的那位同僚，想到了借助有机物的力量。 “那时候，没有任何塞伯坦人见过你们这样……纯粹由血肉组成的智慧碳基生物，但雷翼，他天才地制造出了类似人类神经系统般的结构，然后用它接驳上了这台机甲，完成了力量的统合。 “他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这台机甲被启动的那一刻，他就死了，他的火种被瞬间抽空，躯壳几乎被有机物腐蚀殆尽。 “举一个你能理解的例子，他像是试图把一只电视遥控器塞进一只狮子的颅腔，试图操纵它的身体。 “结果是遥控器坏了，狮子疯了。 “而已经被启动的机甲，这台‘雷翼王’，开始不可阻挡地摧毁一切。 “它逼迫了我的君王与那位领袖的初次联手，陛下甚至开始从星海间的殖民地召回‘第六阶段执行人’，试图对付它。 “最终，这个怪物被那位领袖阻拦了脚步，陷入停顿。尽管在那之前，它已经摧毁了我们星球1\/10的地表，并分解了我们星球的大气层。幸好，我们不像你们一样，离开大气层就活不下去。 “可我怀疑，它只是因为没有接收到后续指令陷入停滞。” “我们封存了它，永不再提，即使内战继续，也没人再想动用它。” 黑色的机械陷入沉默。 陆明深呼吸一下，接话道： “直到巨兽忽然降临你们的世界。” “那时候你们没试过使用它对付巨兽？” “试过，但依旧无法操纵。那之后，我们战败了。” 但科学家话锋一转，没有在“战败”二字后停顿太久。 “但，你，一定可以。” …… 第107章 世界上第一台机甲(下) …… “但，你，应该可以。” “我注意到了你，你与‘信念’型机甲的共鸣，前所未见。” “而你，本就是有机物。” “一个遥控器或许无法控制一头狮子，但如果是一只……一只强大的避日蛛，至少比遥控器的可能性更大。” “而且，你还是头领战士。” 说到最后，连陆明都能从那陌生的语言中觉察一丝激动。 这很怪异。 这位科学家的情绪似乎永远没有起伏，可又确实能感觉到，他有极强的结果导向。 “你怎么知道我是头领战士？”陆明问道。 “人类，你并不是唯一的头领战士。” 红色的独眼动了动： “我们的种族宇宙化程度非常高，在内战之前，我们与数以千计的星球有着商业，政治，以及军事往来。 “头领战士，指那些能够与塞伯坦人产生深刻联系的特殊个体。 “你可以理解为一种……佣兵，一种工具性极强的优秀人才，每一个头领战士都可以极大强化一位塞伯坦战士的战斗力。 “就像你之于那台‘信念’型。” “就像驾驶员们之于机甲。”陆明若有所思。 他终于明白了。 并不是他身为头领战士，才是最强机师。 而是所有机师，都是头领战士的弱化版！ 陆明看了一眼那红色的光学仪器。 “是你创造了机甲技术？” “是的。” “你……在模仿头领战士与你们一族的关系，以批量创造强大的战士？” 红色的独眼动了动。 良久，那个远在渤海基地的存在才缓缓说出一句话。 “巨兽进攻时，我们有巨大的泰坦兵器，我们有突破常理的组合者。 “但陛下的‘执行人’们尚未来得及赶回塞伯坦。 “而且，我们那时没有足够的头领战士。那是不符合逻辑的，无论什么种族的头领战士永远都十分稀少。 “如果有，或许战局就可以逆转。” 陆明沉默了。 一个伟大种族覆灭的悲凉，不是他可以置喙的。 红色的独眼闪烁着光芒： “如果当初有你，或许我们的战局会有所改观，哪怕最微小的变量，都有逆转战局的可能。” “不过现在，对你的种族而言，还不算晚。” “这就是我想说的一切。但我也要提醒你，它并不好驾驭。 “它没有火种，没有神智，但它……” “它充满毁灭一切的冲动，那是它的本能。”陆明接上了话，认真说道： “我知道。我感觉到了。” 红色的独眼动了动。 “你果然是优秀的头领。” 那充满机械质感的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感慨： “希望能与你直接见面，我们有许多信息可以交换。” “可以。”陆明点点头：“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 “通话结束。即将释放雷翼王。” 红色的独眼最后闪动了两下，似在道别，而后这光学仪器熄灭了。 黑色的巨大箱子终于完全打开。 直到这时，陆明才感觉到什么。 他环顾四周。 附近的技术员，远处的军人，所有人都带着奇异与敬畏的眼神看着他。 他愣了愣，反应过来。 只有他能听得懂对方在说什么。 在别人眼里，他高深莫测地与一个正体不明的存在絮絮叨叨了半天。 那些赤裸而敬畏的目光让陆明感觉有点尴尬。 但下一刻，他就立刻甩掉这些多余情绪了。 不只是他，现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颤栗逐渐爬上心头。 陆明抬起手看了看。 再一次，手背上的毛发根根竖立。 箱子里的东西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那是……一架战斗机。 但那不是地球上任何战斗机的样子，它通体雪白，点缀着紫色的纹路，翅膀以奇异的角度折起以便收纳在黑箱中，驾驶舱十分扁平，明显不是用来坐人的，似乎更像是一个观察设备。 它的机头两侧有两个充满异星特色，口径夸张的巨大机炮，而它机翼下的两个引擎前段，则闪烁着危险的能量光束，提示人们那绝不只是引擎。 这架战机明明只是静默，却散发出饥饿猛虎般的气息。 陆明环顾四周，朗声说道： “都退后。” 技术员与附近的军人们跑开，远处，神情复杂的方寒茉定定地看着陆明，面露忧色。 她还不知道陆明已经完成了共鸣。 下一秒，陆明抬起一只手，握拳。 烈风呼啸！ …… 第108章 取剑(上) …… 烈风呼啸。 这是前所未见的变形，在金属极端暴戾的碰撞声中，巨大的战机先是瞬间展开翅膀，而后引擎瞬间喷出烈焰，离开地面！ 它在空中极其粗粝地折叠，以巨大的钢板为尺寸开始错层，收纳，引擎向后翻转，钢铁中伸出覆盖在重型头盔下的头颅。 几秒内，巨人般金属的身躯重重落在地上，方圆三十米的坚固地面瞬间粉碎，如直升机落地般的狂风呼啸而出，又瞬间消失。 比信念高出十米有余的巨大钢铁之躯缓缓蹲踞下来，面对陆明。 陆明抬头，毫无畏惧与这头钢铁猛兽对视。 他能感觉到，它在看着他。 它是活的！ 但它并没有任何动作，或者说，它大体还是服从于陆明的，服从于那神秘系统的链接。 这台机甲的风格与所有其他机甲都不同。 陆明所见，无论是线条简洁的“信念”与“狂战士”，还是更加精密复杂的斥候小队、和“侦察兵”，都更加接近“机甲”这一概念。 而眼前这白色的巨人，线条并不复杂，装甲却异常厚重，巨大的翅膀狰狞如那些战争机器，双手后藏着利爪。 浑然一体，仿佛天生如此。 事实上也是这样，它既不是供人类使用的机甲，也不是那些被称为原型的塞伯坦人。 而是独一无二的远古兵器。 陆明偏了偏头。 雷翼王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秒，好像不情愿，但最终，它胸前的结构开始缓缓打开。 异星装甲之下并不是驾驶舱，而是类似有机物的乳白色人形，被包裹在层层合金肋骨中。 仿佛一件白色的宇航服。 那“宇航服”裂开一个口子，似乎在邀请陆明。 敢进来吗？ 陆明笑了。 他二话没说，直接点开系统，咣咣咣给自己的身体属性加了5点塞星属性。 闹呢，谁敢这么进去啊！！！ 万一tm直接被吃了怎么办？！ 那外星人明明说了，连创造它的机械巨人都被吞噬了。 这次加点没有再出现幻象，随着系统强化，陆明感觉，自己跺两下脚就能上天了。 这并不是开玩笑，他试着轻轻跺了跺脚，脚下立即出现一道宽数米的蛛网，鞋底又有了断裂痕迹。 他分明感觉到附近的人退得更远了。 陆明估计，自己现在应该能硬接“信念”一拳了。 而在等待耐久、爆发力、协调性等其他重要属性跟上时，他试着再给身体素质加点，却发现加不上去了。 系统提示，“已达到种族上限，再强化需添加外骨骼。” 外骨骼？ 陆明皱了皱眉，他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是需要自己穿上什么外骨骼？还是……指机甲？ 难道今后再给身体加点，会直接加在机甲上？ 陆明皱眉思考了片刻，便先将之抛诸脑后。 他深呼吸一次，原地跳动两下，确认自己已经适应了身体强化。 然后，他一步跨过十几米的距离，几乎瞬间进入了那有机物组成的驾驶席中。 要么不做，做就做到底，没有后退可言。 …… 陆明感觉到，自己进入到了一个温暖而狭窄的空间里。 那些乳白色调有机物既不像血肉，也不像植物，更像是某种柔软厚实的衣物。 那些衣物立即主动包裹住他的四肢。 没有操纵杆，没有任何按钮，雷翼王的前装甲迅速合拢，将他锁入黑暗。 紧接着，他感觉到力量。 无穷的力量！ 这些力量澎湃而恢弘，既炽热又冰冷，仿佛无数洪流涌进了他的每一个毛孔！ 在此之前，陆明一直以为，自己是一颗太阳，点亮机甲而战斗。 可现在，陆明感觉到，自己是象征毁灭的神明！ 他不再需要担心机甲的结构耗损，反之，仿佛有一个意志在他的背后推搡他，催促他，去挥洒雷霆与烈焰，将这副钢铁之躯里的力量毫无顾忌地肆意释放，毁灭一切！ …… 方寒茉呼吸急促，她雪白修长的双手绞在一起，紧张地看着那静默的白色巨人。 危险、恐怖，毁灭，身为机师，她能从那身躯中感受到的只有这些。 她的身体时刻催促她远离那东西。 而陆明就这么走了进去，然后就这么静默了三分钟。 方寒茉咽了口口水，转身跨上狂战士，向下一趴，在钢铁的碰撞声中，粉白两色的小型机甲站起身，快步走向那名技术组长。 她的声音带着金属音，传出机甲： “他在哪个频道？” 她想要联系陆明问问情况。 “这台‘默示录’不在任何频道，”技术组长回过头，眼里也是茫然与不安：“我们对这台……原型完全没有任何改造和控制，我们不知道……” 忽然。 白色的巨人缓缓起身。 随着站起，这台超过二十米的巨人展开身后的双翼完全展开，如同象征审判的大天使。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它。 它在呼吸。 这不是形容词，它真的像是一个强壮的巨汉，在以人类般的频率呼吸，覆盖着前装甲的胸口缓缓起伏。 它那戴着战盔的头颅上，一张狰狞的金色的面具覆盖在面部，而陆明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没有任何金属质感与电磁杂音： 打开大门。” “我去取剑。” 方远洋的反应很迅速，他立即拿过身旁士兵的步话机，迅速报出自己的识别码，要求立即开门。 下一秒，巨人微微蹲下，一跃而起！ 雷翼王瞬间跃到数十米之上，完成变形，湛蓝的烈焰从两个巨大的喷口喷射而出。 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巨大的异星战机便消失不见，紧接着，澎湃的音浪破空而来，整条街的树木向后飞快仰倒，树叶飞舞！ 在雷霆般的轰鸣声中，雷翼王以垂直于地面的角度，瞬间穿过刚刚打开1\/3的庇护之门与堡垒之门，消失在天穹之上。 一切都发生在1.5秒内。 …… 第109章 天雷无妄 …… 在雷霆般的轰鸣声中，白色的异星战机瞬间消失在天穹。 战机尾部的喷射口，碧蓝色的辉光一闪而逝。 这架被封印不知多少岁月的远古兵器再次翱翔长空，它几乎瞬间从太行山中来到距离地面米的高度。 高空。 壮阔的云海之上，一道碧蓝色的光辉忽然自下而上，瞬息突破云海，迎着晚霞飞上空中。 紧接着，飞机平滑而毫无迟滞地从向上变成了平飞，引擎碧蓝色的光辉再次闪耀，周围的云海瞬间被推远，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孔洞。 而雷翼王已经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直线一百二十公里之外。 它的身后，空间被撕碎的轰鸣声才姗姗响起。 此刻，机舱中的陆明并不好过。 这倒不是有什么威胁或者痛苦，而是他觉得自己仿佛要爆炸了。 陆明感觉，自己仿佛被注入了十针肾上腺素，整个人向外炸开，精神极度健旺，十分想以某种极端暴戾的手段与这个世界产生互动。 也就是毁灭看到的一切。 这种感觉是无法通过意志力压制的。 想象一下，这就像让一个瘫痪在床多年的人忽然获得运动员的素质，然后给他的面前铺上一条跑道； 亦或者告诉被学业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高三学生，你被保送清北，然后把他推到球门前，再给他前面摆一个足球——他不来个大力抽射，都对不起每天起早贪黑吃的苦。 这就是陆明现在的感觉，所以他不得不立即离开堡垒都市。 他甚至不敢多说几个字，生怕雷翼王吹口气扬了半条街的人。 这不是形容词，在完成共鸣后，他已经了解了这台恐怖怪物的全部武装。 载具形态下的穿甲机炮； 机翼上的两只口径接近两米的巨炮； 全身厚重的重型装甲； 手臂上足以撕裂一切的超合金利爪； 攻击力与防御力极端恐怖，但无法飞行的毁灭形态； 以及在金色面具下，雷翼王的口中可以喷出温度极高的等离子烈焰，这对绝大多数碳基生物都是绝杀。 刚刚，只要陆明的精神稍有松懈，真的有可能一口烈焰就让街上的战士和机甲损失惨重。 因此，他才要急切地离开人群，像遛狗一样让这台独一无二的机甲先撒撒欢，松松筋骨。 此刻，身处高空的陆明终于可以不再压抑那种喷薄欲出的毁灭欲，巨大的白色战机瞬间变形，在金属粗暴碰撞的声音中化为白色的巨人。 陆明重重吐出一口气，在宇航服般的有机物驾驶舱中握拳。 白色的巨人在空中微微俯身，钢铁之翼上，散发着危险光芒的炮口向外伸展。两门引擎形态的“星球镇压者”瞬间开火！ 一连串翠绿色的等离子射流在空中划过璀璨的光辉，将天边的云海瞬间洞穿，然后撕碎。 每一个等离子团的直径超过数米，这一的每一击如果落在地上，都会直接清空数平方公里内的一切。 此刻，如果有人在还把足够的高度看向这个方向，便会看到人类无法想象的一幕—— 夕阳的余晖下，天边白色的海云如直达天堂的巨塔，直上天际。 然而，从天空之上的一个点开始，有比阳光还要炽烈的星点绿色，如流星般划过天空，将那仿佛众神栖居的巨大云团一一撕碎！ 如同一把无形的剪刀，一下下裁切掉天幕。 驾驶舱中，陆明已经被这台机甲的性能彻底震撼。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斩断云海、清空天幕意味着什么，但亲手制造这一切的陆明非常清楚。 这样的力量，甚至可以阻止飓风，逆转天象！ 这还没完，下一秒，天空中的白色巨人再次化为战机形态，以与海平面完全垂直的角度瞬间向下，引擎最大功率，点火！ 天地间，一道翠绿色的光芒自上而下，瞬间钉入海洋，那是白色的异星战机如同来自上帝之杖的钨杆弹，带着轰鸣与雷光瞬间砸进海平面！ 从米的高空瞬间而下，此时的海平面已经与最坚实的钢铁无异，但白色的战机却如热刀切黄油般瞬间没入大海。 “轰！！！！” 雷翼王所裹挟的，无匹的速度与巨大的质量，让受击海面仿佛遭遇了一次核爆！ 方圆数公里内的水体直接炸裂，以坠入点为圆心向外部爆射开来，每一滴水都有子弹般的速度与杀伤性，席卷十公里以内的一切。 紧接着，巨大的海浪携带暗涌，粉碎了附近的洋流，争先恐后向四周涌去，形成海啸，席卷黄海附近的海岸。 而此刻，海平面下，海床之下一道忽然出现，深达1.5公里的坑洞里，雷翼王优哉游哉地飞了出来。 这台异星战机完全不在意自己身在水中。 那不讲道理的异星引擎闪烁一下。 如同摩西挥舞权杖，海面再次洞开，白色的战机劈开瀚海，重返苍穹。 而驾驶舱中的陆明眼神呆滞。 在顺应这台机甲的本能，来了一次极限蹦极后，他清晰地感到，一种舒畅的情绪通过有机舱室，传递给了他的大脑—— 爽了。 “……” “你有病吧！！！” 陆明大吼。 …… 第110章 星海之翼 …… “你有病吧！！！”陆明大吼。 刚刚，他完全是被这台机甲汹涌的激情裹挟上天入海，先是瞬间离开陆地来到了黄海上空，而后又发疯一般扫射了几十公里内的云层，最后又来了个扎猛子。 直到他感觉眼前一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黄海最深的地方也不超过一百五十米！ 从米的高空一个猛子扎下来，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可他毫发无损。 这台战机在人类无法想象的自杀式撞击之下，什么事儿都没有。 它是完全不理会人类的材料学、动力学与物理常识。 就像一只刚刚睡醒，可劲撒欢的犬科生物，一通发泄后，终于顺毛。 此刻，白色的巨大战机安宁地翱翔在平流层上，连引擎喷口的碧蓝色光芒似乎都柔和了一些。 “你们……真是怪物。” 驾驶舱中，陆明在有机物舱室里蹭了蹭额头上的冷汗。 他试着辨别一下方向，打算先去回收那把剑。 下一秒。 随着“看清周围的环境”这个念头出现。 陆明的知觉里，周围的天空与大地似乎忽然缩小了一下。 仿佛有一只手在电子地图上用手指捏了一下，以示“缩小比例”。 他的“眼睛”忽然从白色飞机上升起。 而远方的大地仿佛缩地成寸一般，飞速奔向他！ 一个瞬息，他的目光越过龙之帝国壮阔的北方平原，如雷霆般穿过太行，又逡巡在蜀中的长空，再梳理过青藏高原，跳过世界屋脊的巅峰，再穿过大地，海川，又是大地…… 最终，陆明目力所及之处，是一道地峡。 不，在那样的尺度，那不会是地峡，那似乎……是一条狭长的海。 海的窄端，是一条更加狭小的水道。 那是…… 陆明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那是苏伊士运河？！ 前世他曾到过那里旅游。 可那里距离自己至少八千公里！ 这绝不是在这个高度能够看到和看清距离。 除非视线与光线可以拐弯！ 由于过于震撼，陆明的注意力瞬间失神。 那种俯瞰一切，仿佛大地被缩小的特殊“视界”立刻退出，他回到了驾驶舱中。 周围依旧是蓝天白云。 温暖的有机驾驶舱里，陆明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这台战机让他瞬间看遍了地球上1\/10的面积！ 而他甚至感觉到，一种类似得意的情绪，通过驾驶舱传递给了他。 似乎这台战机在得意于给这只碳基猴子一点小小的塞伯坦震撼。 陆明确实是被震撼到了。 他思考了几秒，以平复情绪，校正思维。 “看来，我还是太小看你们了……” 陆明轻声说道。 “你们”，指那些塞伯坦人。 直到刚刚为止，陆明还是在以人类的狭窄视角去思考问题的。 哪怕他在幻象中看到钢铁大地上巨人与巨兽的终结之战，哪怕他亲身感受到了系统对他全方位的强化，甚至刚刚经历了这台战记如氪星人一般不讲道理的物理抗性，他依然是局限在人类的五感中。 他以为，力量就是更强的拳，更强的脚，感知就是从目力所及变成方圆百米，千米，万米。 即使驾驶“信念”时，一切也没有超脱出“在原有功能上进行暴增式强化”的窠臼。 可现在，陆明发现，自己错了。 他的想法之可笑，就像人们以为，修炼成了仙，就只是一拳移山，一脚填海，瞬息万里，像丢游戏技能那样扔法宝。 而实际上，这些看起来也有人形，仿佛机器人般的生物，他们感知世界的方式完全不同。 他们理解、思考世界的路径，绝不会局限于人类那点可怜的视网膜感光细胞，以及鼓膜震动与听小骨。 他们的身躯强度，也绝不会局限于机器的结构刚性，甚至人造机甲的防御力。 比如，人类的科技绝对无法解释刚刚那“一瞥”。 他的视角忽然超越机体，上升到近地轨道，像拨动地球仪一般拨动大地，来确认方位。 这台战机明明没有链接任何卫星或高空侦察设备。 还有刚刚那一次从高空直坠海洋的，醒盹式的撞击，任何人造物都会彻底粉碎。 而陆明已经隐约猜测到了这台机甲现在的形态是什么。 只是他有些不敢确定，毕竟，在人类文明中，那种东西都只是一个猜想—— 一台行星际战斗机。 在科技水平能够达到的情况下，一切功能都是服务于需求的。 结合它刚刚展现出的火力与防御力，有这种瞬间掌握星球地表信息的能力，也意味着它有立即镇压星球地表的需要。 “真是……怪物……” 陆明努力稳住心神。 自己操纵的绝不是什么脾气暴躁的大型犬。 而是一件对星武器。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说，如果当时你可以被使用，可能一切就会有所不同……” 陆明缓缓说道。 但这台战机没有任何情绪回应。 陆明再次平复情绪，笑了笑。 他不在意是雷翼王不愿回答，还是它的“智力”无法理解他的话，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的他已经无惧于面对任何巨兽。 陆明再次试着进入刚才的状态。 他的视线又一次被拔高，“扫视”周围数千公里的大地与天空。 这一次，他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平流层以上，龙之帝国上空不同区域，似乎盘旋着一些奇怪的存在。 那似乎是一些“飞鸟”。 但不可能有任何鸟类飞得比他现在的位置更高，而那些“鸟儿”的飞行高度，目测就已经在8万米以上，只有极少数逗留在电离层或以下。 “这是……什么？” 怪兽？军用飞机？还是……机甲？ 陆明眯起眼睛。 他心念微动，用意念锁定了最近的一只“鸟儿”。 那个东西目前位于南部沿海地区的上空。 他想离近一点，看看那是什么。 这台战机估计能飞到那个高度——如果它真的是星际飞行器的话，应当可以做到。 陆明想着，试着催动战机飞向目标。 紧接着，他感受到了一种情绪。 那是微微的愤怒。 愤怒于他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应当可以做到”？？ 如雷的轰鸣从雷翼王的引擎处响起。 耀眼的碧蓝色光芒在高空一闪而逝。 空气与空间被瞬间撕裂的雷鸣声，响彻平流层！ 而陆明只感觉到了一点点推背感。 在他与雷翼王共享的视觉里，眼前的所有天空与流云全都在变小，对折，一切都在瞬间变成了一道狭窄的、拉伸的通道。 周围的声音也都消失了，只有静谧。 四秒钟后，白色的战机悬停在空中。 陆明缓缓低头。 那飞行在八万米高空的目标出现在了他的正下方。 一米处。 …… 第111章 俘获 …… 瑟琳娜此刻很慌。 不只是她，她已经确认，所有“游隼”应该都很慌。 刚刚，她第一次违抗命令，离开了自己的监控区，去到了另一只游隼的监控范围，并运气极好地与对方在二百公里内进行了一次近距离碰头。 简短的交流后，她发现对方也一样失去了与母舰的联系。 “自由号”再也没有回应过任何“游隼”。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要知道，自由号的指挥中心是24小时工作的，数十位技术员轮岗不休，日夜接收所有游隼的信息，她们是合众国的精锐，她们的任何情报都会被立即收集，分门别类。 可现在，游隼们忽然就成了无人理会的幽魂。 强烈的不安在瑟琳娜的内心蔓延，她有种冲动，想要立刻返回北美大陆上空，去看一看母舰舰队。 哪怕只是看一眼，也能让她心生安宁。 但那是违抗命令，她的工作就是重点监控龙之帝国境内的堡垒城市，与其他游隼轮岗交替监控不同区域，不得擅自离岗。 可现在，轮换命令的发出者都没声了。 瑟琳娜焦急地吸了一口营养液，思考着问题出在哪。 营养液很充足，还有足够十天的量。 不过，她可以借口机甲故障，营养液泄露，返回北美上空补给和修复机甲……对，很可能现在其他的游隼已经这么干了。 就在瑟琳娜思索是否就这样往回飞的时候。 机甲忽然发出剧烈的警报声！ 巨大的声音在狭窄的头盔内忽然炸裂，与此同时，强烈的失控感忽然席卷她的全身！ 是气流？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在这样的高空，游隼不会受到任何强风干扰，仅有一点地球自转和太阳辐射引起的空气流动。 瑟琳娜身为高级机师的素养立即发挥作用。 她努力稳住机体，用一波精妙的飞行控制与向量操纵稳住了机身，这台巨大钢铁之鹰的双翅，所有羽翼发出微微红光，异星科技的无数小助推器平复了强风带来的颠簸，仅仅三秒，游隼便恢复了平衡。 这是普通飞行员无法想象的成绩，但瑟琳娜毫不骄傲，而是立即看向头盔内的信息面板。 她看到，强风警报迅速消失了。 可透过观察窗，她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遮住了夕阳的光辉。 遮住？ 难道……在她之上？！ 瑟琳娜睁大眼睛，她下意识操纵机体，游隼在高空一个灵活的转身—— 然后被一只巨大的钢铁之手抓在手里！ 仿佛被人类掐住脖子的麻雀。 刺耳的警报再次响起，撕扯着瑟琳娜的耳膜，这次是刚性结构受损的危险信号！ 女机师惊恐地睁大双眼，她在驾驶舱中又喊又叫，努力试图挣扎，但游隼本就是贴身型的小型机甲，她本人也和机甲一样被死死箍住，动弹不得！ 情急之下，她甚至没看清自己是被什么抓住，就下达了攻击指令，游隼的头部两侧瞬间弹出两只小型机枪，连续不断喷吐火焰。 一轮射击后，瑟琳娜才定睛看去。 一个巨大的头颅凑过来，白色的头盔下，一只金色面具正对着游隼的观察窗。 敌人连个漆面划痕都没有。 而那狰狞的面甲后，一对火焰色的冰冷瞳孔，正透过观察窗，盯着她的眼睛。 …… 高空中，雷翼王安静地站在天上。 白色机甲的足底与双翼发出稳定的等离子射流，不仅抵消了重力，甚至让陆明感觉如履平川。 此刻，他看着机甲手里抓着的这只小鸟，陷入沉思。 这明显是一种机甲，而且是非常先进的特化型机甲，有着鲜明的侦察属性。 但不善战斗。 不过面对雷翼王，陆明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机甲能算得上善战。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通过白色的巨人传出，在高高的天穹回荡。 “里面的驾驶员，说出你的身份与在此侦察的目的。” 瑟琳娜愣愣地听着这台散发着凶戾气息的机甲里传出的声音，那声音没有任何金属杂音，不像是通过扩音设备传出的，仿佛说话的是机甲本身。 但她听不懂。 她只是个侦察兵，不懂汉语。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打开扩音设备用英语说道： “这是误会，我是隶属于灯塔合众国的民用飞行机……甲，只是路过。” “……” 陆明嘴角抽搐地听着机甲中的女人的官样文章。 骗鬼呢！你看你长得像是民用的吗？ “女士，既然你选择侮辱我的智商，那么我只能选择请你随我回去喝喝茶。” 陆明用英语回复道。 他也不管对方听得懂听不懂“喝茶”的意思，在这台奇异的鸟形机甲做出任何反应之前，雷翼王伸出另一只手，捏住这只2米机甲的一只翅膀，撕扯。 “刺啦！咯吱吱……”令人牙酸的金属折断声响起，接着是另一只翅膀。 陆明咂了咂嘴，忽然有点想吃鸡翅。 在瑟琳娜如同被扯断双臂般的惨叫声中，钢铁铸就的猛禽变成了走地鸡。 陆明确定自己没有伤害到对方的人身，他皱眉想了想。 他回忆起驾驶“信念”肢解那台黑色机甲时，对方驾驶员同样发出了惨叫声，才意识到这样可能会造成些许“幻痛”。 但应该是不致命……吧。 既然人抓住了，剩下的就交给方远洋操心。 陆明心不在焉地想。 他握住手里的战利品，白色的巨人再次变形，随着碧蓝色的引擎光芒闪烁，雷翼王消失在热成层边缘。 几秒后，陆明回到了太行山上空。 …… 第112章 取剑(下) …… 高空中，胜利之锋在大地上切割的伤痕分外醒目，陆明轻易找到了它。 一道整齐的山崖被直接切开，而剑刃的落点，已经成了一处施工地点。 几个大型工程机械停在一边，一些工人聚集在附近，一筹莫展地看着那深深嵌入山体的巨剑。 周围，十台量产机甲正在警戒，陆明还看到，三台武装了各种武器的拉力赛车也整齐地停在一旁。 车里，雷霆小队的机师们正在打屁聊天，但没有一个人离开驾驶席。 陆明心念微动，雷翼王开始坠落。 狰狞的白色战机以近乎自由落体的形式向胜利之锋俯冲，在离地500米的高度变成人形。 飞行器的轰鸣声响彻工地上空，人们抬起头，惊恐地看到那白色的巨人。 夕阳将这巨人镀上一层金色，而它在空中伸出一只手，抚摸着赤红色的剑锋，在重力的作用下带出一串巨大而灿烂的火花。 如毁灭天使手持流火而下，在离地面数十米高时，巨人的双足喷出一道明亮的离子火焰，瞬间完成减速，而后重重落地，在巨响与剧烈的罡风中合拢翅膀。 雷翼王从天而降、瞬间落地的场面让整个施工场地鸡飞狗跳起来。 工人们开始抱头鼠窜，三台高级机甲瞬间变形，而普通机甲已经武器上膛，指向白色的巨人。 “是我。” 陆明的声音从雷翼王里传出来。 他的恶趣味得到了充分满足。 “是……您？！” 蓝色拉力赛车变形而成的机甲中，名为蓝风的驾驶员惊呼出声。 雷霆小队的成员停止了取出武器的动作，其中，红色的机甲立即向量产机甲们抬手示意。 无需他的提示，机甲小队已经放下武器。 每一台机甲的头部都跟随着白色巨人的动作转动，带着驾驶员那敬畏的目光。 陆明先是抬起手，检查了一下手里的战利品。 折翼的钢铁飞鸟中，驾驶员好像有点出气多进气少，但还活着。 只是他能感觉到，里面那高挑的女性身影似乎在抽抽。 陆明想了想，觉得应该是飞得太快，给她造成了一定负担。 但不重要，活着就行。 陆明细心地举起“鸟尸”，用机甲粗壮的手指，小心地捏了捏鸟头左右的位置，捏断那两只相较雷翼王而言小小的机炮。 那玩意对雷翼王如同挠痒，但对人类和其他机甲未必，他不想赌。 做完这一切，他随手一丢。 被折断双翼的“游隼”像一袋垃圾，从十几米高直接扔在地上，重重落地。 鸟儿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陆明环顾四周，看到那些远远跑开的施工人员慢慢靠近。 而在那些人里，他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明扬了扬眉毛。 白色的巨人遵循他的意志向着工人们的方向走了两步。 这个举动引发了巨大的恐慌，不知是雷翼王凶戾的气场作祟，还是平民对机甲本能的畏惧，那些工人又有了溃逃的迹象。 陆明不得不出声安抚，他看向唯一没有跑开的窈窕身影，说道： “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白鹿。” 工人们的逃跑的动作慢了下来，他们迷茫地看向那个今天才加入的女子。 昔日建立体育馆聚居区的女孩摘下安全帽，逆着夕阳的光辉，看着巨大的白色机甲，咽了一口口水。 “陆……陆明？！” “嗯。” 巨人的双翼向后折叠，收拢起来，敏捷蹲下。 陆明不太想吓到这个熟人，只是面对雷翼王所感受的压迫感他也没办法。 “这才十几个小时，你的就业效率还挺快。”陆明玩笑道。 “嗯……啊，是，托那位女指挥官的福。 “她问了一下我有什么要求，我没什么要求，她就安排我加入工程队，我们得到了一间宿舍，包吃住，而且过阵子小玲也能在这找个活，这样我们养活那孩子就没问题了……” 白鹿看着狰狞的白色巨人，起初对话有些结巴，但她的语言很快顺畅了起来。 陆明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所谓“小玲”和“孩子”是谁。 不过，在工程队…… 陆明理解方寒茉的安排，工程队的工作或许苦了点，但包吃包住，安全无忧，与在a市的日子相比，称其为天堂也差不多了。 可现在，几小时内，情况飞速变化，白鹿这样能拉起一只聚居地，又被他带进城的人才，再放到工地打灰，就有点大材小用了。 白色的巨人起身，走向那巨大的利剑，只留下几句话： “这里的工作结束了，你们趁着天黑前回去。 “白鹿，你去一趟市政厅，就说找那个还没死的部长。 “转告他，是我让你去的，让他给你安排个活儿。至于具体做什么，他看着办。 “咱们城里再见。” 说完，陆明不再理会别人，白色巨人走近如山的巨剑，缓缓举起手。 回收。 陆明在心中默念。 数百米高的利刃陡然发出猩红色的光芒！ 那光芒贯穿天地，红色的光柱在夕阳下如一道瞬间出现的高塔，巨剑开始变形。 随着金属错层合拢的声音，仿佛一座巨厦从建成状态逆转回建造之前，红色的巨剑以违背人类认知的方式迅速缩小。 最终，它变成一只长六米左右的大剑，悬浮在地面上数米高。 剑柄再次变成x形，如同小小的火箭，喷出等离子射流，飞向雷翼王。 陆明微微侧身，伸手，精准地抓住这柄剑，然后挥动了两下。 没有任何奇异之处，仿佛只是一把普通的冷兵器。 陆明皱了皱眉，便将这把剑悬挂在机甲的背部。 在金属碰撞的声响中，人们看着白色的巨人再次变为一架造型科幻的战机，而那大剑紧密贴在飞机的背部，仿佛浑然天成。 星际战机的尾部喷出等离子火焰，它紧贴地面向着工人们扑来，在人们惊惶的喊叫声中抄起地上的“死鸟”，瞬间垂直于地面，直上苍穹。 白鹿迎着战机掀起的烈风努力按住头上的安全帽，看着那飞上高空的碧蓝色小点一个闪烁，消失在堡垒都市方向。 她眼中的震撼神色久久无法褪去。 陆明说她的就业效率快。 她张了张嘴，轻轻颤声说道： “……我这还算快？” 说完这句话，白鹿噗嗤笑了出来。 她敏锐发觉，周围的工友，以及远处的机甲驾驶员们，看她的目光已经变了。 “市政厅啊……”白鹿轻声重复。 听起来是个工作的好地方。 …… 第113章 三件事(下) …… 随着钢铁大门洞开，巨大的白色战机呼啸着飞进堡垒都市。 星际战机撕碎空气的巨大轰鸣声响彻山腹形成声，下午刚刚逐渐恢复秩序的城市中，人们抬起头，带着恐惧与不安的目光看着那巨大的身影从头顶飞过。 白色的机甲再次来到那条长街，变成后瞬间落地。 剑拔出来了，更强大的机甲到手了，接下来，就是第三件事。 陆明深吸一口气。 此刻，街上除了士兵与量产机甲，还有斥候小队的三台机甲也在此处待命。 随着白色巨人折起翅膀的声音，大街上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下一步行动。 有些人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带着紧张与期待，观望接下来的事。 而陆明分明听到，刚刚院墙内还不停的吵闹与哭喊声瞬间止息，取而代之的是许多人的窃窃私语声。 “怎么回事？” “机甲……应该是那个人回来了。” “李、李夫人，您，您去谈谈？” “狗东西，现在想起我母亲了？你怎么自己不去谈？” …… 陆明没理会围墙里的事，他随手一甩，翅膀破碎的钢铁飞鸟被雷翼王丢下，落在地上。 “方将军，这个带回去审审，在八万米左右的高度发现的。” 街上的机甲与士兵们的目光都被这前所未见机甲吸引了目光。 少数人则睁大眼睛，思考着“八万米左右的高度”是什么意思。 而雷翼王缓缓向前，走向那座建筑的正门。 陆明的目光短暂地在那建筑门口的牌匾上停留了一瞬。 堡垒都市a城事务办公室。 呵。 名字还挺好听。 随着前进，白色的巨人抬手从背后取下大剑。 剑刃猩红色的锋芒在堡垒都市模拟的黄昏下，闪烁着摄人的光。 忽然，陆明停下脚步，向一侧看去。 在路口，一辆汽车缓缓停下，紧接着车门打开，一个男人从后座下车，站在车旁看向这边。 那是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大眼镜，头发向后梳着。 他的面容本该算得上英俊，但额头皱纹明显，整个人看起来也是一副过劳的模样，有不符合年纪的苍老。 他呆呆地看着雷翼王恐怖的身姿，看着巨人从背后取下巨剑，正要走进那建筑院墙的正门。 这个文职人员特征的男人明显被这台机甲的凶恶气势所摄，但他还是咽了一口口水，甩开一旁的司机，跑向这边。 “你，你等等！你……” 陆明偏了偏头，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他不得不说这个人很勇敢。 但可惜了。 有些不识时务。 在这个节骨眼，连条狗都知道不要明着站出来试图阻止他。 猴儿还没死，鸡先急了？ 他正要杀一儆百，却见到旁边的方寒茉和方远洋同时动作起来。 方寒茉向他的方向抬起手，双手挥舞，做出“等等”的动作。 而方远洋直接快步跑向那个中年男人，拦在他身前，死死按住他，把他向后推去。 穿着军装的老人低声而快速说着什么，陆明听得很清楚： “海部长，你先回去！今天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靠近这里……” “老方，他这是要……” 陆明扬了扬眉毛。 是他？ 这个仅剩的，被黑色列车里的权力贵人们抛下的部长，倒是很有种。 但也很蠢。 而他不喜欢蠢货。 陆明正在思考要怎么做，却看到方远洋远远回过头，一面把中年男人推向汽车，一面看着雷翼王。 老人的脸上带着哀求，还有隐隐的恐惧。 陆明眨了眨眼，又看了看方寒茉脸上的神情，沉吟了一下。 如果这个部长和黑色列车里的人是一丘之貉，他们未必会露出这种神色。 那就不急，看看。 他又看了一眼方寒茉，她正在与旁边的技术员交流，试图接入雷翼王的频道。 陆明思考了一下，忽然出声道： “方将军，我现在的军衔是什么？” 那边，方远洋好容易和司机一起把把海睿明按进汽车，忽然听到陆明发话，愣了一下。 军衔？ 你还需要那玩意？ 你咋忽然又开始讲规矩了？ 老人定了定神，一面快速拍了拍汽车车顶，示意司机赶快开车，带这位堡垒都市仅剩的部长离开，一面迅速思考，赶紧说道： “你……从巨兽的手里保护了这座城市，你是堡垒都市的……” “不重要，你自己安排就好。”陆明继续说道。 “……” 方远洋被噎住了。 但下一秒，他意识到，陆明根本不在乎他的军衔是什么，他只是想说接下来这那句话。 “方队，立即带领斥候小队出城，迎接施工队回来。剑已经被我拔出来了，他们在回来的路上，但天黑了，我怕他们出意外。” …… 第114章 美艳 …… “带队出发，立刻！” 陆明的语气十分严厉，是在命令。 他才不在乎方远洋给自己准备什么军衔。 他只想名正言顺地支开方寒茉。 他不想让她更为难。 至于其他人，不重要，看着最好。 而且一定要看清楚。 方远洋面色复杂地看着巨大的雷翼王。 他瞬间就懂了陆明的意思。 尽管他完全无法接受陆明的做法，但一丝感激浮现在他的心头。 正在调整频道的方寒茉愣了一下：“陆明？” “方寒茉，执行长官的命令！”方远洋的声音忽然传来。 “……是。斥候小队，立即出发。” 方寒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但军令如山，这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 “狂战士”的引擎发出轰鸣，四辆机甲摩托沿着道路迅速远去。 而陆明不再多话。 白色巨人手中，猩红色的大剑瞬间旋转了一下，挽出一个巨大车轮般的剑花。 随着这朵剑花的绽放，一声轰鸣响起，堡a办那两扇被封住的铁门，像两张纸片般飞了出去。 院子里瞬间传出惨叫与慌乱的叫喊——铁门是向内飞的。 三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直接被铁门拍中，仿佛粘在拍子上的苍蝇，随着铁门直直地飞出几十米，被拍在了院内建筑物的墙上，爆出血花。 一阵死一般的沉默，院子里的近百人全都呆呆地盯着那两扇被嵌在墙上的铁门，以及门板下滴落的鲜血和内脏。 “啊——！！！” 一声尖利的叫声响遍院内。 陆明看到，院子里的人们，那些脸上带着富贵相，衣着华贵的青年、中年与老年人，开始像没头苍蝇一般胡乱奔跑。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在跑。 一个面相不错，身姿挺拔的年轻人步履有些歪斜地一步步走到雷翼王跟前，站定。 他头发乱糟，双目赤红，气喘如牛，整个人的状态明显不对，不知是喝了许多酒，还是用了别的什么东西。 但无论是什么，那玩意都赐予了他站在陆明面前的勇气。 林登辉努力站定，刚刚服用的助兴药物给了他面对这台机甲的力量，于是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雷翼王金色的面具，大声吼叫： “臭丘八，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这里是堡垒都市a城事务办公室！ “这里是行政重地！ “在这里工作的人，专门负责为这座城市搜寻重要物资！ “别说是你，就连南区的人，都不是谁都有资格踏进这扇门的！ “谁允许你这条狗进来的？！ “给爷爷滚出去！” 陆明平静地俯瞰着地上的这个人。 不得不说，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公子小姐，老人孩子的混乱背景下，这个年轻人显得很有勇气。 所以他打算奖励一下对方的勇气。 就在他要动作的时，旁边忽然快步走来一个人。 那人抬起手，一巴掌甩在林登辉的脸上。 这一下力道十足，是真的在打，而刚刚用了药的林登辉下盘不稳，一个没站稳被打倒在地。 陆明扬了扬眉毛。 有意思。 打倒那年轻人的，是一个女人。 一个长相极美，极魅的女人。 女人个子不矮，裸高大约接近一米七，穿着一身金色的晚礼服，极其暴露，雪白的双肩与胸前的雪腻暴露在空气中，走动之间，腰部以下的开叉将整条雪白的大腿暴露在外，脚踏一双金色细跟高跟鞋。 女人秀发如瀑，白净狐媚的面庞上，一双眼尾上翘的眼睛勾人射频，鼻梁翘挺，红唇诱人，偏偏表情矜持且高傲，让男人一见便生出一股征服欲。 陆明眯了眯眼睛。 地上的林登辉却一下子老实了，讷讷说了一个字： “妈。” 陆明这才注意到，女人的年纪应该不小了，但岁月没有带走她的美貌，反而给她增添了一分动人的韵致。 她根本没理会地上被她打蒙了的儿子，而是抬起头，直视着白色的巨人， 然后直接跪了下来。 丰腴女子这一跪，可谓摇曳生姿，让人挪不开眼睛。 她跪得十分讲究，双腿贴地，但后背与颈部挺直，如跪如坐，既显示出自己傲人的曲线，又凸出两个大车灯，动作还有一分优雅与矜持。 可陆明的目光愈加冰冷。 女人吐气开声，声音柔美至极，婉转低回，好似声音都能掐出水： “大人~我猜，您就是这座城市现在的掌权者。 她飞快抬头看了一眼雷翼王的金色面具，继续低下头，快速说道： “只有这才能解释方远洋的行为。被他抓进这个院子里的非富即贵，都是部长们的心腹、亲人，以及我这样的情人。他平时绝没这个胆子。 “是您给了他勇气。” …… 第115章 五服 …… 女人顿了顿，声音再次高了一分。 “大人，您做得对！这个地方藏污纳垢，污秽不堪。 “那里面——”女人抬起一只雪白的藕臂，指向院子中央那栋看起来朴实无华的三层机关单位建筑， “那里地下，有几个房间。常年会有不同年龄段的女子被带来，供人享用。 “再往下，是一个奢侈的会所，里面您想到的什么脏东西，都有。 “可以说，比起办公机构，这里更像是专属于公子少爷们的疗养院。” 女人越说越激动，她好似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控诉道： “但您不知道的是，他们做得更甚！ “这里名叫堡垒都市a城事务办公室，您可能会问，a城都没有活人了，都是该杀的怪兽，还办什么？？ “其实不然。 “首先，有一笔经费给它们，养着贵人们的二代。 “其次，这座机构，一面占用大量物资与资金预算，一面向a市派遣那些没有经验的年轻人！ “他们故意不使用专业佣兵和商队，公布悬赏，鼓励堡垒都市青壮年去a市拿东西回来换钱。 “这本就九死一生，更卑鄙的是，他们提供给那些孩子的装备里，有信号定位器，会将他们的信息实时发送给a市到这里之间的数个食人者聚落！ “那些年轻人回来的路上，就会被那些与堡a办达成合作的食人者精准猎杀。 “猎杀与吃人过程会被录像，而后，录像和那些年轻人找到的物资会被一同送过来。 “这样不但能省去许诺给那些年轻人的奖金，那些艺术品与物资还会被他们瓜分。 “甚至那些食人录像，还会成为他们玩乐时助兴的道具！” …… 陆明平静地听着，巨大的白色巨人拎着大剑，一动不动。 此刻，雷翼王的凶戾的气场依旧毫无收敛地释放，让院子里的所有全跪子弟与家属、情人、心腹们陷入巨大恐惧，胡乱躲藏。 只有这个女人，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但她并不是没受影响，陆明很清楚地看到，她的整个身体都在小幅度摆动，光洁的额头不断渗出冷汗。 只是她以惊人的意志力压下了自己的所有身体反应，声音都没有任何颤动。 “很了不起。” 白色的巨人忽然出声。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狂喜！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起来绝对不超过二十五岁，甚至更年轻！ 这个年纪，正是她的魅力能发挥最大作用的范围，只要，只要…… 不，不能急。 女人稳了稳心神，目光瞥向旁边已经完全嗨掉，瘫倒在草地上的儿子。 她抬起头，让自己的美艳的面庞在堡垒都市模拟夕阳的余晖下熠熠生辉。 她的脸上带着楚楚可怜的神情，声音微微低落，说道： “但我的儿子没有参与。 登辉是个好孩子，他……” 忽然。 巨大的猩红锋刃带着罡风瞬息落下，将林登辉从腰部整齐斩断，一切为二！ 由于利刃落下的速度太快，林登辉甚至一时间没有觉察，但几秒后他便感觉到不对，剧烈的疼痛撕扯着他的腹腔，这个依靠生母爬上李暮蝉的床才成为特权阶级的青年，看着自己断开的身体，发出牲口被宰杀般都市痛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同一时间，女人凄厉的尖叫声也响起： “儿啊！！！！！！！！！” 美艳的女人再也没有任何仪态，所有精心设计的动作，斟酌思虑的话术全都消失了，她发疯般地跑向自己的孩子，金色的高跟鞋甩飞出去。 女人跪倒在地，抱着林登辉的残躯，继续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而陆明的目光再没有看向她。 他只是对着围墙外的军队留下一句“注意封锁”，以免有人从正门跑出去。 然后，雷翼王挥舞起红色的大剑，带起一阵腥风血雨，断肢残躯。 开始杀人。 …… 第116章 新世界 …… 惨叫声从院墙里传出，此起彼伏，如牲畜被宰杀前最后的哀嚎。 院墙外，士兵与机师们忠实地执行着命令，但他们交换着目光，每个人的眼中都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慌乱。 此刻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里面的很多人他们都见过。 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子弟，那些看似知礼，实则鼻孔看人的亲眷，那些在普通人头顶作威作福的贵人心腹们…… 正被那台恐怖的机甲杀鸡般宰杀。 而方远洋听着那些惨叫声，缓缓闭上眼睛。 他应该立即带人冲进去阻止陆明。 但他没有。 “那样，只会有更多人死去，真正无辜的战士们……” 老人缓缓说道，说给自己听。 …… 驾驶舱里，陆明微微抬手。 雷翼王抬起大剑剑尖端详着。 剑尖上串着一个老妪的上半身，她还没咽气，只是双手挣扎的幅度逐渐变小，最终不动了。 这时，陆明忽然感觉到，仿佛有一根丝线轻轻从他的眼前飘过，然后那线头微微在他的身体上戳了戳。 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是频道接入的申请。 “有意思，原来在你们的感知里，通讯接入是这种感觉……”陆明甩掉剑锋上的肉块，接通频道。 方寒茉的声音传了出来。 “陆明，你真的要这么做？” 陆明乐了，他带着笑意回答： “你又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你被我派出去做事了。” 他顿了顿，强调道：“你不知道。” “……” 频道另一头，疾驰在山林间的狂战士上，方寒茉陷入了沉默。 她并不傻。 她甚至能理解，陆明酷烈手段背后的缘由，以及这种做法的长远意义。 但她很难接受。 这时，陆明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他的话很轻柔，仿佛在讲一个睡前段子。 “寒茉，给你讲一个故事。 “请你听完。 “我曾经……我曾经认识一个人。 “他工作很努力，很拼，终于在工作的第四年，在他的老板，另一位上市公司老总的帮助下，通过一个内部创业项目，开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 “那时候，他刚刚创业，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但就算再忙，关键技术岗位人员的招聘，他都要亲自参加。 “有天，公司招聘了一个很重要的岗位，经过层层筛选，一个毕业不久，但底子很好，可塑性很强的学生被他看重了。 “那是个好苗子，论技术、论人品都不差，稍加培养就能独当一面。 “可就在入职即将拍板的时候，一通电话直接打到了他这里。 “他的贵人告诉他，一个女孩要安排在他的公司里，而且就要是这个岗位，因为那个女孩需要这份实习履历。 “必须安排。 “利害所系，就只能照做。 “我……他永远记得那个学生失落的眼神。 “那明明是一个很优秀的小伙子，和他自己一样，出身贫苦，但从未放弃。 “而接替他被安排进来的，也是一个不错的孩子。 “就是个小女孩，什么都不懂，人也不太坏，有时候显得情商有点不够，可有时候，对一些普通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又有惊人的敏锐。 “似乎她对此耳濡目染，十分熟悉。 “但论工作能力，她是万万都不行的。 “他还记得，那女孩上班第一天开了一辆玛莎拉蒂，一周后就换了一辆奔驰，大概是为了显得低调，到了月底又换了斯特拉，更亲民了。 “直到几个月后，那个女孩忽然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女孩泪眼盈盈地跟他说，自己的家里出事了，家人都被监委留置，想问问这位照顾自己实习的叔叔有没有办法。 “那时，他吸了一口雪茄，好像运筹帷幄地嗯了一声，便让女孩出去了。 “可其实他的脑子根本就是蒙的。 “他在想，留置是什么意思？我现在该说什么？ “他一个鱼市摸爬滚打出来的泥腿子，刚刚有了自己的第一份家业，哪知道什么叫留置啊。” 说到这里，陆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怀，继续说道： “寒茉，那个小女孩，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花朵。 “是用他人骨血浇灌的纯洁花瓣。 “这样的花朵再美，也不该让她继续成长下去。 “她的娇艳与美丽，是用剥削无数人换来的，而那些人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她可能纯洁无暇，毫无过错，可她活着的每一刻，都在吞吃无辜者。 “待到她吮吸着父母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慢慢长大，便会拿着巨额财富，继续去奴役其他孩子。 “她，也是食人者。 “这是原罪。 “所以，这些人，要死。” 陆明轻声说着。 与此同时，白色的巨人以近乎优雅的动作在院子中挥剑，每一击都带起一截肢体或一颗头颅。 在极限状态下，人类的求生本能会把身躯催逼到极限，陆明甚至看到，有人竟徒手爬上了五米高的院墙，马上就要翻出去。 下一秒，他确实出去了——身子翻出去了，头颅被雷翼王摘了下来，丢回墙内。 频道内，方寒茉的呼吸有些沉重，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本就不是伶牙俐齿之辈，怎么可能说得过陆明？ 而陆明一面慢条斯理地杀人，一面继续轻声说话。 他的声音极低，音域也低，讲话仿佛在催眠，却又十分真挚： “我小时候……你知道，我年纪小嘛，我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 “那部电影，讲的是一个恶人的故事。 “他啊，以为自己要死了，于是决定死之前替天行道，以扬名立万。 “他要去杀掉两个恶人,再干掉自己，除三害以为民。 “其中，最恶的那个，自称尊者，是个玩弄人心的诡诈教主。 “他杀死了那个教主，本想放过那些教众。 “但最后，他把那些看似无辜的人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尊者虽死，魂器尚在。 “只要那些魂器还在，人间便不得安宁。 “所以，他要杀死所有人。 “用最恶的方式，去阻止更多无辜者坠入恶渊。” 陆明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寒茉，很多时候，我们都需要魄力。 “能够以力克力，以杀止杀的魄力。” 说完这一切，他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院子里几乎已经没有活人。 地面被鲜血铺满，残肢碎肉零落各处。 少数还没死的要么瘫坐着，要么已经吓疯，发出阵阵干呕与哀嚎。 陆明的双目扫视一下，雷翼王的感官瞬间覆盖整个院子，以及那栋建筑的全部地上三层和地下三层。 闭门不出的十几个人，与地下那糜烂的设施暴露无遗。 陆明抬手，白色的巨人甩掉剑锋沾染的污秽血液，将大剑背回双翼中间。 紧接着，金色的面具下，巨人嘴巴张开。 炽烈的等离子火焰瞬间席卷整栋建筑，而后继续蔓延，将院子里全部覆盖。 凄厉的哀嚎声里，毁灭的天使在火焰中屹立。 陆明平静地看着一点点被烧死的食人者们，喃喃自语： “或许，我们可以建立一个新世界。 “从毁灭旧的那个开始。” …… 第117章 食人者的征兵 …… 火焰净化一切。 陆明一直在用冷兵器进行宰杀，没有使用雷翼王的机炮，更没有使用机翼上的“行星镇压者”。 这是因为堡垒都市基本上就是个封闭环境，他非常确定，一旦动用热武器，遮天的烟尘就会瞬间升起，给堡垒都市的通风系统产生巨大压力。 虽然陆明在事实上不是太在乎这座城市里的绝大多数人，但现在开始，这就是他的地盘，是他这头猛兽的“巢穴”。 对自己的东西爱护一点，人之常情。 陆明可不单纯是什么为民除害、事了拂衣去的英雄。 让他出手，可不是免费的。 集市上的那老妇，就像是这座城市里普通人的缩影。 而当时，陆明并没有言明要收什么报酬。 这座城市就是他选择的酬劳。 不过，虽然在城里不方便动用爆炸物，等离子火焰的问题倒不大。 既可以彻底融化那栋建筑的上下三层，也可以清理掉院子里的一切。 顶多让城里多一些烤肉香气。 也到饭点了，给大伙下下饭。 陆明最后看了一眼燃烧的庭院与建筑，确认无人生还后，白色巨人巨大的飞翼合拢，走出院门。 走向这座属于自己的城池。 门外，机甲与战士们望着完成清洗的巨人，无一人敢有异议，而是安静等待着陆明的安排。 陆明的嘴角缓缓扬起。 …… 堡a办院墙下的角落。 一个燃烧的身影，正怀抱一个“孩子”。 她的衣服已经与皮肤粘在一起，慢慢融化，那曾经用不懈的运动、精心的养护与高级医美调养、整形的丰腴娇躯，在火焰的焚烧中逐渐化作鬼相。 女人原本娇艳的冻龄面庞先是被熏黑，而后被慢慢烤化。 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她怀里的东西不是孩子，而是半截躯体。 起初，雷翼王信手屠杀那些子弟时，她努力拖着尚未完全死去的林登辉的上半身躲在角落。 可白色巨人喷吐的等离子火焰仿佛拥有智能，席卷了院墙里的一切，火光如一条条毒蛇攀附而来，最终也没有放过这两个身影。 此刻，烈焰中的女人用抱婴儿的姿势努力抱紧早已没了生息的半截尸体，伸出一只燃烧着的手拍打着怀中孩子的躯壳，用颤抖的声音哼唱着： “睡吧……睡吧，我的宝贝，妈妈在呢……不疼了啊，辉辉，不疼了……” 她的一颗眼球已经融化，仅存的视力正迅速褪去，但她依旧在努力看向怀中的残躯，仿佛看到了昔日黑暗人生中那一抹唯一的亮色，那个牙牙学语的宝贝。 为了他，她可以付出一切，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 但最后，她还是没能救下自己的儿子。 几十秒后，神经被灼烧的痛苦最终战胜了母亲的本能，她抱紧儿子，在痛苦的嚎叫声中失去了意识。 …… 女人睁开眼睛。 她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神智逐渐清明。 周围一片黑暗，只有一个光源从正上方打下来，落在地上，照亮女人。 我……没死？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手，看着自己完好的双手…… 登辉…… 想到自己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女人悲从中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忽然，有轻轻的脚步声从黑暗中响起。 女人抬起头。 一个身着白色蓑衣的纤细女孩，缓缓走入光源下，站在她面前。 那是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孩，以女人极高的美育水平与亲身体验的长久医美经验，那样的容貌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 没有任何开刀和调整的痕迹，人怎么能长成这样？ 女人上下打量着对方，从少女无暇的面庞，到白色蓑衣下光洁雪腻的身体——穿白而显白，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也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 同为女人，一股嫉妒从她的心头升起，不由自主。 穿着白色蓑衣的女孩没有在意女人略带敌意的目光，而是微笑着向她示意，然后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指了指地上，说道： “吃了他，你就能得到我的一切。 “我的存在，我的力量，我的权能，我的子嗣。” 女人顺着少女的目光缓缓低头。 林登辉不知何时出现在地上，蜷缩成婴儿的样子，仿佛只是睡着。 女人的双眼缓缓睁大。 对面，奇美拉沉默了一下，催促道： “快一点，时间不多了。” …… 第118章 母亲 …… “快一点，我的时间不多。或者说，我的时间早已结束，我在几小时前就死了，而你刚刚死去。 “吃掉他，你就能继承我的衣钵。” 奇美拉一字一句地说。 但女人根本没在意奇美拉说的是什么。 她只是一下子扑倒在地，试图抱住地上的林登辉。 但她的手却直接穿过了那身影，甚至穿过地面，仿佛那一切都只是幻影。 “怎么……登辉，登辉！” 女人茫然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双手抓着，动作滑稽，仿佛试图从水中捞月的猴子。 奇美拉看着女人的样子，叹了口气。 “放弃吧。你只能‘吃’他。 “除此之外，你无法与他产生任何互动。 “他甚至不是真实的，只是一个概念，是‘你的儿子’这个概念的具象化。 “这里的一切也不是真实的，它是我死前一瞬从现实中切割下来的幻象，这里的时间也并不存在，它只是一道切片，质料则是你我死前的执着。” 奇美拉抬头看着那黑暗中唯一的，逐渐缩小的光源，轻声说道： “也只有在这一刻，完全脱离现实世界，我才能恢复全部‘理性’。 “否则，只要我还在呼吸，还是活着，就只是兽性的奴隶，你连和我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 她缓缓蹲下身。 奇美拉身上的白色蓑衣缓缓褪去。 其下不是美艳的躯壳，而是恐怖巨大的伤口。 有巨大利刃劈砍的痕迹，有被紫色等离子火焰灼烧的痕迹——更恐怖的是，这些伤口是动态的，被利刃切割伤痕在迅速加深，被火烧融穿的皮肉依旧在闷燃。 “快一点，”奇美拉盯着女人的双眼，催促道： “我无法帮助你，也无法强迫你，留给你执行仪式的时间窗口只有一点。” 女人迷茫地抬起头。 她根本听不懂这个少女在说什么，她只是想让自己的儿子醒过来。 奇美拉抬手扶住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仿佛在咏唱： “你可知兽群从何而来？ “这是一场战争，我们都只是那场战争中的武器，而你何其幸运，能有机会被征召。 “女人，赶快。吃掉你的孩子，加入我们。 “你是一位母亲，我也是。我们都知道，所谓孩子，只是执行我们意志的工具。 “他们只是一个理由，一件我们武装心灵与意志的武器。 “我们之所以爱他们，因为他们是我们的血，我们的肉，我们的骨，因为他们是我们唯一能完全拥有的，全心全意爱着我们的存在，因为孩子，远比配偶，父母，朋友、宠物更加爱我们。 “他们只是我们占有爱的工具。 “女人，女性，雌性，我们想要的，不就是这种全心全意的爱，与随之而来的安全感吗？ “而现在，你的孩子，终于有了最大的用处。 “吃了他，去换取去更多的爱。 “吃了他，成为新的万兽之母，你将得到你能想象和想象不到的一切!” “抓紧时间，我最后的思绪即将破碎，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奇美拉的声音诚挚而平稳，她发自内心地向这个女人说出了一切。 但她无法强迫对方做出选择。 最独断而强大的万兽之母，在传承时却只能提供机会，无法替对方做出选择。 因为兽群只接受强者。 而强者真正的力量源于自己的心。 女人呆呆地看着美艳的少女。 她听懂了对方的话，可她宁可自己不懂。 “你让我……吃了他？！吃了我儿子？？”她的声音颤抖。 “你的儿子已经死了。这只是一个概念。” 奇美拉的目光带着嗜血的意味： “这是一次甚至不受我控制的交易，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幸运，才能得到这次机会。 “只因为我死去的瞬间，念头被碧奥兰蒂存储，而在这念头消逝之前，你，一个和我一样身为母亲，曾经在自己的生命概念里做到了“食人”的存在，刚好与我同频。 “当初，正是抓住一次这样的机会，我才成为了我！ “不要犹豫，你可以拥有更多孩子。 “比他更优秀，更强壮，更加俯首帖耳的孩子！ “快！！！” 说到最后，奇美拉的声音已经是咆哮。 …… 女人定定地看着这身着蓑衣的美艳之物。 她终于明白，眼前的东西绝不是人，也不是天使与神明。 她的目光逐渐黯淡下去。 女人再次抬起手，试图抚摸林登辉的脸，却依旧穿过去。 “我想再抱抱我的儿子……” 她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 “我懂你的意思。 “你说得对，我也‘吃’过人。 “我做过很多……脏事，还害了不少人。 “我不是个好人，我从来都不是。” 女人抬起头，直视着奇美拉的眼睛，但她完全不接对方的话茬，只是自顾自地说： “但我对我做过的一切都不后悔，只是恨。 “为什么我的命运要是这样？为什么我不能有钱，有爱我的父母，有爱我的男人？ “为什么我的儿子只能跟我颠沛流离？” “但幸好，末日降临了，而我抓住了机会。 “我终于有钱了，有了对我俯首帖耳的男人。” “所以我不恨了，但我依旧怕，也依旧会因为怕而做坏事。 “可我学会了另一样东西。” 说到这里，女人的表情变了。那经过精细医美调整的美丽面孔上，浮现出一丝夹杂幸福与神圣的笑容。 “就是爱。” 当“爱”这个字从女人的嘴里吐出的一瞬间，奇美拉的身体迅速一抖。 仿佛被火舌烫伤的猫科动物。 女人没有注意对方的异常，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继续说道： “登辉那时候小小的，在我怀里，小手小脚踢呀晃啊……” “为了他，我做什么都不后悔。” 女人的声音低了下去。 “可我也很心痛。 “你知道，最能改变一个人的是什么吗？ “不是痛下决心，而是潜移默化。 “就像登辉。 “自从到了李家，他就慢慢变了一个人。 “以前，他只是个胆小的孩子。 “我爬上李暮蝉的床榻时，他才十三岁，被巨兽吓得几个月说不出话。 “我知道，自己是个虚荣、奸诈、贪慕物质的女人。但在内心深处，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更好的人生。 “可渐渐地，他变了。 “他也跟着李家那个废物欺男霸女，学会了一切二世祖的恶习。 “我没有管教他。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家庭，他不这样反而要遭殃。他必须融入那个阶层，学会全部恶习，才能站稳脚跟。 “到最后，他看我这个生母的眼神都不对了。 “但我知道，他还是他。 “他从小胆子就小……他一直怕，而且见识得越多，越怕。 “他甚至觉得我在利用他，只因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才不会害他。 “这傻孩子。 “我的傻孩子……” 女人虚抬着手，仿佛在抚摸着儿子的面庞，抬起头，笑着看向奇美拉。 “你说得都对，你很懂‘母亲’这个身份是怎么一回事。 “但你不是人，对吗？ “或许你也是一位母亲。 “但不是人类的母亲。 “你不懂‘母爱’。 “我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但你，不明白人是什么。” 女人俯下身，双手虚抱，仿佛抱紧仿佛睡着了的孩子，动作很轻，抱得却很紧。 “我的傻孩子。” “这辈子，你跟着娘受苦了…… “来生我们再做母子。” 女人的身体逐渐透明，仿佛一道摇曳的火光，熄灭了。 直到最后，她都没理会那些有关力量与仪式的一切。 黑暗中只剩下白色的少女。 而少女呆呆站了一会，面无表情地发出一点声音。 那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类似猫儿的叫声。 有失望，有疑惑，还有点委屈。 她最后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这是再次点亮火种，同时保留权能的唯一机会。 败给那个怪物一样的男人，她可以接受。 可最后，她却败给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一个做过坏事，为人狡诈，充满缺陷的普通人。 兽群失去了保留她权能的唯一机会。 为什么…… 最后一声兽的咕噜声在黑暗的空间中回响，一切都消失了。 …… 西伯利亚，碧奥兰蒂处。 绿色的山峰上，无数触手依旧在空中曼妙挥舞。 只是，那唯一垂下的触手内，那如花苞般的顶端，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胚胎上，火焰逐渐变小。 最后熄灭。 “嗷————————” 一声带着失望的嚎叫声从“火山口”中传出。 同一时间。 地球上，许多城市中，无数庞大的身影同时望向星球的北方，发出低低的声音。 龙之帝国的海岸边。 一座巨大的“山峰”离开大海，飞上了陆地。 这山峰校准了一下方位，伸出一条粗大的触手。 一把折断海边的一座灯塔。 它卷起灯塔，缓缓飞向堡垒都市的方向。 …… 第119章 打一炮? …… 陆明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他环顾四周。房间干净整洁，书桌上是一摞昨晚看完和没看完的书，一切安好。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射进来打在被子上，形成一道温暖的光带，宿舍外传来鸟鸣声与远处学生路过时交谈的声音，一片安宁的氛围。 他缓缓起身，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用了三天的时间，陆明硬生生把自己的习惯扳了过来，强迫自己盖好被子，睡在床上。 床下不行，角落不行，厕所不行，睡袋不行，阳台不行。 一定要睡床。 并不是他百分百相信宿舍就是安全的，而是至少在现在的情况，不太会有什么问题。 而且这副身体现在完全可以硬扛机枪扫射了——他自己试过了。 当然，还是略疼，也可能是心理作用。 不过，睡眠质量有了点问题。 陆明发现，现在他几乎不需要睡眠，想睡也可以，更多是在闭目养神。 但他还是愿意像个普通人一样上床。 安全的环境，温暖的床铺，舒适放松的休息时间，都是他自己挣来的胜利果实，不享受岂不太浪费了？ 他对骄奢淫逸的生活不感兴趣，那些前世他都体验过了。 现在，他要把在a市三年欠下的好觉都睡饱。 想到这，陆明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然后问道： “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无人回答。 陆明翻了个白眼，起身边叠被子边说： “别以为你不理我就能装死。 “我现在根本不会进入深度睡眠。 “我的感官也不再局限于‘视觉’，我甚至能给你数出来——昨晚你偷看我十七次。 “哥们，给点反应行不行？” 说完最后一句，陆明叠好被子，转身拉开窗帘。 在堡垒都市穹顶温暖的阳光下，他回手一巴掌拍在书桌边缘那类似机箱的黑色盒子上。 “碰”一声。 那盒子左上角，一只红色的机械独眼瞬间探出，看了陆明一眼，又“啪叽”一下缩了回去。 陆明：“……” 咋地，你们塞伯坦还有i人啊？ 这只黑色的箱子，正是三天前陆明得到雷翼王时，用来和那个叫震荡波的塞伯坦科学家交流的黑色盒子。 起初，陆明并没有在意这东西，因为没有发现这东西有什么异常。 但就在他亲手剪除部长们的党羽，迈出那院子门后，却看到两个技术员横着飞了出去。 陆明看得很清楚，两个好奇心爆炸的年轻人抄起螺丝刀凑过去，试图研究一下那个兼具监控器、传声筒和设备锁功能的黑色匣子到底怎么回事。 但下一秒，那匣子的两侧猛然开始变形，在1秒内伸展出两只一米长的黑色金属翅膀！ 黑色双翼一动，那么大两个活人就惨叫着飞远了。 陆明当即过去，一把将那玩意抓在手里。 有意思的是，到了陆明手里，黑色盒子瞬间老实下来，重新变成类似主机机箱的东西。 还探出一只红色独眼上下打量他一下，又缩回去了。 陆明立即意识到，这玩意是活的。 一个塞伯坦生物！ 他想了想，索性就把它搬回自己的宿舍。 一方面，他对所谓“塞伯坦人”有些混杂着敬畏的好奇。 另一方面，他觉得让军方把这东西带走不是很好——不管研究员们把它拆了，还是它一个不高兴把研究员们拆了，都不是很好收场，毕竟他现在跟那位赛博坦科学家还没什么嫌隙。 说到底，他是自己想研究一下所谓赛博坦生物是什么。 可这东西从被他搬到宿舍就开始装死，变成个电脑机箱样的东西就一动不动。 更离谱的是，第二天时，陆明还找人抱来个显示器给它插上，还真能用！ 配置还高得离谱，让人看不懂。 总之，一连三天，除了没人注意时偶尔看一眼陆明，这东西简直像老僧入定，装电脑装上瘾了。 “不是哥们，你们都这么能忍的吗……如果是和平年代，万一你们入侵地球，那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算了，你们入侵地球估计也用不着什么谍报手段。” 陆明在厕所洗脸刷牙，同时说道。 那能长出翅膀的黑色机箱当然不理他。 陆明也不恼，刷完牙出来，一边擦着嘴边的沫子一边说道： “我把你留在我这儿，最主要还是为了那个叫震荡波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他这几天有没有话带给我？” 陆明沉吟了一下，继续问道： “他上次说的，‘对话一次，代价高昂’，到底怎么讲？” 这句话也是昨晚陆明休息时才想到的。 一连三天，那个科学家都没有联系他，可这个机箱赛博坦人总不会是一次性的。 结合最后那句话，陆明有种不妙的感觉。 这三天，随着恶补知识以及与技术员们的交流，他已经知道，那个叫震荡波的赛博坦人状态并不好。 怕不是死了吧？！ 陆明心里有点没谱。 他还有很多话没问对方呢。 这一次，当他的最后一句话话音刚落，“机箱”有了回应。 红色的独眼再次出现，看了他一眼，微微晃了晃，表示没有。 陆明还听到了一声类似鸟儿的轻声叫唤，咕咕的。 咋地，这还是个禽类？？ 陆明疑惑地挠了挠头，丢下一句： “如果他有消息就联系我。 “我除了中午‘遛狗’的时候，基本都在学校里，你出去就能找到我。” 尽管这东西宅了三天，但陆明确定它肯定有什么变形形态。 他不再“自言自语”，从书桌上拿起一本昨晚看完的书，转身开门。 拉开门的同时，陆明叹了口气，说道： “这三天，我天天一开门就有人堵门。 “不是来要炸鸡的，就是来表忠心的。 “但就你最离谱。 “你是来找死的。” 他无奈地看着门外的倩影。 艾晓琳俏生生站在门前，一袭浅蓝色连衣裙，巧笑倩兮。 女教官双手合十，做可爱状： “拜托啦，不会耽误你太久，一炮，就一炮。” 陆明：“……” 第120章 见见 …… 两人结伴走下宿舍楼。 整栋宿舍楼都已经被清空，其他学生都搬到了别的宿舍。 他们走在无人的楼梯，脚步声在无人的楼宇里回荡，陆明感觉自己住了个毛坯房。 而这正是艾晓琳的安排。 “所以说，为什么要让其他人都搬走？怎么，我读个书都要搞特殊？” 陆明有些无奈地说。 “不让他们搬走才叫作秀，” 艾晓琳随口说道： “现在稍微有点消息渠道的，都知道你是这座城市最强大的机师，消息更灵通的，还能知道你发动了兵变，甚至都没有假手他人。 “这种情况下，住在这里的学生，要么提心吊胆，要么心术不正想跟你攀关系，要么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平民子弟。 “无论哪种，对他们来说，和你住在一起都不安全。万一谁一不小心惹你不高兴，堡垒都市就有可能损失一个未来的优秀机师。” 笑容温婉的女教官看了他一眼：“也就是，你，有可能损失一个未来的优秀机师。” 陆明哑然。 “你看，我多为你着想。” 女教官再次笑了起来，然后问道： “所以我的提议怎么样？” “没门。”陆明一口回绝。 在心底，他对艾晓琳的态度是满意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得知他所做的一切后，这个女教官不但没有反对，还很高兴，反过来甚至去劝方寒茉不要有心结。 只是陆明后来发现，她似乎动机不纯—— 从昨天开始，她就要求陆明抽空把她弄死。 然后再扔进机甲里复活。 或者她先钻进“璇玑湖之女”，再让陆明弄死她。 都行，不挑剔。 尽管陆明一再向她解释，无法保证复活她后她的身体状态就能恢复巅峰，但她不信。 “……我跟你说，绝对可以！” 此刻，艾晓琳苍白的面庞一脸兴奋： “你知道伯劳吗？找你要炸鸡的姑娘？ “她以前的头发都快白完了，那是斥候小队组合的后遗症，折寿的！ “你看她现在那一头秀发，这违背生物学常识！ “而且雷霆小队的人，脑子都好使了不少，你不知道，他们以前使用的狂暴药剂可是会损伤智力的……” 陆明叹了口气，索性不再回话。 他现在非常确定，这位女教官明媚的笑容，浅蓝色的连衣裙，甚至整个人的温婉文青气质都是伪装。 这就是个疯子。 是，末世很残酷。 但也没残酷到听说复活后能恢复巅峰状态，就过来缠着他要死的吧？！ 您都已经退居二线当教官了，教书育人不好吗？ 主要还是陆明不太下的去手。 刚刚弄死奇美拉，斥候回报，现在堡垒都市方圆几十公里的怪兽全都跑完了，目前真没急到就缺她一个能打的。 走到宿舍一楼，陆明有些无奈地看向楼门口的警卫员。 短发的女兵徐可站得笔直。 事实证明，他确实还是需要一名警卫员，不为别的，是为了把那些胆子比较大，想闯进宿舍楼和他攀关系的各色人等拦住。 只不过方远洋似乎曲解了他的意思。 上次陆明赶走警卫员后，方远洋似乎只是觉得陆明对那个警卫员不满意，然后就换了个年轻漂亮的来。 看到他出来，徐可敬了个礼，气沉丹田，嗓音清亮：“首长好！” 陆明：“……”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啥，想了想，回了一句：“你爸还好？” 徐可的眼神中透着感激：“谢谢您关心，他挺好的。” 旁边的艾晓琳噗嗤一声乐了： “行了，别尬聊了，你可以不理她。 ”看得出，你是不习惯别人在你附近随时待命，但这就是规格啊~” “他那是恶心我。” 陆明翻了个白眼： “给我换个年轻漂亮又能干的警卫员干什么？ “还不是想让我离他闺女远点。” “那你倒是离寒茉远点啊~” 艾晓琳笑容玩味，看向宿舍楼外。 宿舍楼外的路上，一辆粉白相间的跑车停在路中央。 身着紧身战斗服的方寒茉看着并排走来的两人，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权当打招呼的微笑。 “司机同志，辛苦了。”陆明微笑着看向方寒茉不爽的表情。 不知是对方的性格过于耿直还是长得太漂亮，陆明发现自己就喜欢没事逗逗她。 “谁是你司机。” 美艳的女军官白了他一眼，钻进造型颇为科幻的跑车，按了个按钮，这辆车向着宿舍楼一侧的车门自动上抬。 跑车正是狂战士。 陆明也是才知道，原来这些机甲可以在原有异星骨架的基础上更换大量设备和外甲，甚至替换变形形态。 “这就是所谓变形齿轮吗……真是神奇。” 陆明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坐进车子。 经过几天的知识恶补，结合他自己掌握的信息，他大概已经明白，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变形齿轮，就是塞伯坦人除了火种之外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你今天叫我来给你当司机有什么事？”驾驶席上，方寒茉疑惑地问。 过去三天，陆明抛下堡垒都市有些混乱的管理层，什么也不管，直接回学校过起了校园生活。 上午上课听讲，中午离开城市“遛弯”，下午去图书馆选书，晚上回寝室，过得就像个普通学生。 只有昨晚，才让徐可转告她，今天来给他当一趟司机。 “没什么，今天上午不去上课了，先送我去图书馆顺路还本书，然后载我去市政厅。” 陆明的嘴角挂上一丝冷笑。 “我去见见那位刚正不阿的海部长。” …… 第121章 蝎(上) …… “现在就去市政厅？” “不，先顺路载我去一趟图书馆。” 狂战士引擎轰鸣，拉风的跑车加速离去。 艾晓琳没有上车，她站在原地，笑眯眯看着跑车开走，一脸八卦。 …… 机甲学院就像普通的大学校园，图书馆距离宿舍和教学楼的距离都极近，一脚油门的事。 造型科幻的跑车带着引擎咆哮声停在图书馆外，引得附近的三两学生纷纷驻足。 陆明下车，快步走上图书馆的阶梯。 他没有带那张艾晓琳之前给他的卡片，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 这三天，他最主要的事就是摄取信息。无论是正常上课还是来图书馆频繁看书、查资料，都是这个目的。 他选择的信息分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了解这个世界和自己的世界历史的区别，另一方面，则是尝试寻找巨兽方面的信息，前者大多在图书馆，后者则在课堂上。 走进图书馆的大门，这里和普通的高校图书馆相似，安静整洁，书籍排列整齐，少数学生和军官正在这里借阅书籍。 进门后的借阅台后，一个瘦弱的女孩正在忙活，一面核对标签与计算机的信息，一面整理书籍。 她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看到陆明，目光中带着惊喜： “铁柱大哥！今天上午就过来了？” 陆明；“……” 他快走两步来到借阅台前，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玲啊，我真不叫王铁柱。” “噗嗤，”梳着双马尾的女孩捂住嘴笑了一下，轻声说道： “我知道，开个玩笑嘛。” 陆明点点头，放下昨天借走已经看完的一本历史类书籍，转头向书架走去。 夏小玲拿过那本书，修长的手指抚过陆明刚刚碰触的书皮位置，轻轻抱在怀里，没有立刻收拾进小推车。 三天前，白鹿回到施工队的宿舍，忽然笑着抱住她，跟她说要换地方住了。 那之后，她就被安排到了这座如梦似幻的图书馆工作，这里有好多书啊……她很喜欢看书。 爷爷曾经告诉过她，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她一直记得。 现在每天下班，她都会回到南区一座小别墅里，与白鹭和那对祖孙一起住在那里。 现在她每天都可以吃到饭，甚至吃到肉！ 这个依旧没有完全从营养不良中完全恢复的女孩其实很清楚，这天堂般的生活是谁带来的。 她目送着陆明转进书架后，才有些不舍地收回目光，做自己的事。 …… 陆明转过两个书架，手指在几本经济学书籍上拂过，最终选定了一本。 “历史类看了个囫囵，大差不差，只是这里的一二战合在一起了，至于后续影响……” 他正喃喃自语，穿着紧身作战服的窈窕身影也从架子后转了过来。 方寒茉看了一眼他取出来的书，疑惑道： “你还对经济感兴趣？” “当然。”陆明翻看目录和内容，随口说道： “我……小时候就听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问题的本质都是资源问题，一切矛盾的内核都是人地矛盾。 “甚至可以说，所有美好的，丑陋的，高尚的，邪恶的事，其背后都有深层的经济原理，而这里的经济经济不只是说关钱的学问。 “它是生命与资源，人与熵的秘密。 “就连巨兽也不例外，它们只是又一种形式的殖民者罢了。” “哦~~~~”方寒茉故意拉了个长音，她有些狭长的眸子眯起，打量着陆明，问道： “你懂得真多，今年多大？” “十七吧，”陆明随口回答。他合上书籍，准备就带这本回去。 他听出了方寒茉话语中的怀疑甚至质疑——无论是气质、举止、心态还是知识储备，他早就在她面前破人设了。 但这次，他不用再像在运输车上时那样遮遮掩掩了。 他已经避免方寒茉蹲在他身前苦口婆心，劝他要小心的境地，而是拜入风灵月影宗，“叮”的一声就跳过了。 “我不装了，我摊牌了，我是天才~”陆明坏笑。 “是是是，你是天才，你还天生神力，你还是天神下凡……” 方寒茉叹了口气，扭着好看的腰身就要出去。 她其实不傻，所以许多事都不再刨根问底。 没必要。 而一想到这个她就来气。 当初在运输车的医疗室，她那么掏心掏肺，结果陆明这小子套路得她一套一套的。 她正要出去，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 “晓琳的事，你怎么想？” 陆明从她的身边走过，苦笑道： “我尊重她的意愿，但我可不好下手。要不你动手？只要她不介意，她自己动手也行，我无所谓，我只管拉起来。” “少来……我就下得去手啊。” 两人闲聊着。 陆明完成借阅流程，与夏小玲道别后，两人走出图书馆，驱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女孩目送着一对男女离开，眼神飘忽，偷偷看了看女军官动人的身材曲线。 她低下头，有些沮丧地看了看自己不到二两肉，扁了扁嘴。 第122章 蝎(下) …… 南区。 三天前开始，市政厅建筑群附近的气氛就有些萧杀。 一切仿佛都没有太多变化，但身着市政厅制服的男女不再像以往那样面带笑意，而是心怀忐忑地交换眼神。 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仅剩的那位部长虽不是大权独揽，但对许多过去约定俗成的事全都叫停，重新梳理。 有些规矩要变，就像头顶的天。 所以许多事，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接下来，该提着猪头，进哪个庙门？ 还是，真按那位以往最边缘化的部长的意思，就按规矩办？ 摸不透。 一辆粉白相间的机甲跑车轰鸣着停在市政厅大楼的门外。 陆明下车，带着毫无温度的微笑看向这栋建筑。 他今天要见一个很有种的人。 陆明不是不讲道理，尽管这三天，他以自己事为主，但他也给别人留下了机会。 这三天，堡垒都市里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无论是机甲学院的几位校董商人，城防军的核心军官团，还是最有望成为新部长的几个官僚，全都老老实实排队到图书馆去见他。 每天下午，就是他接见这些人的时间。 大多数情况下，他都只是听，看，很少说什么，更没有再动手杀人，即使他面前瑟瑟发抖的官僚，或许也曾助纣为虐。 他只是和军官团说得多些，并提醒他们炸掉黑色列车的隧道。 三天内，这座城市的上层间飞速流传着一个说法—— 市政厅是市政厅，但还想在这座城市里混，就要去“图书馆暖阁”一趟。 看那位大人是否允许你呆在这。 甚至连方远洋都来过一次，告诉陆明三天后去渤海基地，邀他同去。 陆明拾级而上，冷笑着走进市政厅。 唯有这位海部长。 不动如山。 “谱还挺大。” 高大的少年步履平缓地走进宽敞华丽的大厅，看着目光逐渐惊恐的前台，平静发问： “海部长在哪办公？” …… 近地轨道。 距离地球一千八百公里的高度。 这里应当是宁静的，除了一部分太空垃圾以2万公里\/小时以上的速度飞速划过，一切都毫无声息。 但此刻，一场凶险的追逐战正在这个高度发生。 如果人类的轨道空间站尚且工作，而其中的宇航员此刻恰好面对正确方向，便会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 赤道上空，一只体长接近千米的巨大的鲸鱼，正在大气层边缘飞翔。 它全身披甲，本应是鱼鳍的位置，胡乱生长着七八只狭长的黑色羽翼。 这只鲸的头部则是一个巨大的人脸，嘴巴裂到耳根，口中不是鲸须，而是锋利的獠牙。 它张着嘴，贪婪地追逐着前方的目标。 而它前方一公里，一颗“卫星”正飞速奔逃。 卫星的形态早已不是人类制造的桶状，而是下细上粗的流线型，太阳能板已经折叠起来，后面喷出巨大的流焰。 卫星上端有一个稍微凸起的结构，仿佛是f1方程式赛车特有的驾驶舱，只不过那驾驶舱比人类的大数倍，其中的也不是戴着头盔的人，而是一个戴着战盔，眼部呈现红色复眼的巨人。 巨鲸与卫星一前一后，一追一逃。 这场发生在近地轨道上的壮阔追逐战持续了许久，巨大的鲸鱼愈加狂躁，而前方的卫星始终迅速平稳地飞行，那机械驾驶员毫不慌乱。 只是他的感光元件一直连接着卫星的天眼，不时看向大地的一角。 无形的信号通过卫星，传往目标—— “呼叫震荡波，一只巨兽正在向“雷翼王”的驻地靠近。 “是否确认雷翼王足以搭载泰坦兵器。 “震荡波，是否收到，请回话。 “震荡波。 “回话。” 红色的复眼闪了闪。 十几分钟后，追逐战结束了。 见始终无法追上猎物，巨大的魔鲸发出一声失望的啸叫，转头飞入大气层。 它那如同飞艇般的身躯燃烧出灿烂的火花，转眼消失在北美大陆上空。 而造型奇异的装甲卫星则缓缓减速，校正轨道。 它的太阳能板重新张开，稳定状态，其上的机械巨人也改变形态，仿佛从驾驶舱支起身子。 红色的复眼望着大地，陷入思考。 “震荡波，雷翼王的规格能否搭载泰坦兵器。” “请回话。” 许久，巨人的复眼微微动了动。 它的目光投向龙之帝国的东面。 扶桑列岛。 东之伪人的故乡。 万年来，列岛的形状都如同一只狭长的虫。 可现在，这只虫的右下方，富士山的位置，地形出现了一点变化。 海拔三千七百米以上，占地面积上千平方公里的富士山，被一个东西盖在了下面。 那是一个巨大而抽象的身躯。 那身影的大小完全超过了人类认知，肢端长度超过一千平方公里。 以卫星所在的高度，可以清晰看到，那是一只造型怪异的巨蛇。 生八首。 八头巨蛇的每一个头颅都好似一个山峰，这样的巨兽一旦行动起来必然地动山摇。 但它是死的。 它的形态本不是如此，只是抵达地面后，逐渐变成了这个样子。 但即使形态改变，它也没有充足的机会攫取“概念”，完成新生。 因为这巨蛇躯体中心，钉着一个东西，赐予了它彻底的死亡。 那东西的一部分死死嵌在了巨蛇的躯干中央，没有拔出。 与巨蛇相比，杀死它的存在似乎极小。 但以人类的计量尺度，它的体型超过一千五百米。 卫星上的巨人思考着胜利之锋的使用权，目光停留在那“小小”身影上。 从这个高度看去，那似乎是一只蝎子。 …… 第123章 尸骸的生态 …… 扶桑列岛东南部。 原本是富士山的位置，已经被一具庞大到超乎想象的巨大尸骸生生砸矮百米，海拔骤减，不过其原来的位置被那尸体垫高了不少。 那是一条巨大的蛇类尸骸，生八首，每一个头颅都长达数百公里。 它的八个头颅并不协调，甚至大小不一。 头颅面貌形态各异，有的头颅是蛇类的样子，只是尚未完全转化成形，样子有些囫囵，蛇牙锋利，但还没长出眼睛；有的头颅则是人类的样子，只不过放大数千倍，容貌扭曲； 更多的头颅还没长完，仿佛这个巨大的生物还没有完全变成扶桑本土神话中八歧大蛇的样子。 但它没有机会了。 它的尸体几乎不腐，唯有中央，蛇身中上段位置，以某个点为圆心的数十公里，呈高度腐败。 那腐败的位置越往中间越是破碎，巨大的蛇身仿佛一座山脊，而这山脊似被巨大的冷兵器切割，留下无数斩痕。 只是如果细看，便会发现所有断茬并不整齐，伤口边缘十分粗糙，不似被利刃斩击。 而在所有伤口中间，即这占地超过一千平方公里的巨蛇身躯中央，一个巨大的金属物体深深插在它的身躯里。 如果这长达一公里的致命伤旁站着一个人类，而他向上看，恐怕会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座巨碑。 但没有任何石碑能够被建成这样长数百米，宽三百米以上的大小。 而且，它是金属的。 只有从高空，才能勉强判断出它的大概形状。 那是一面带着锋锐撞角的盾牌。 那巨大的异星合金盾被当做致命的锋刃，深深嵌入这巨兽的身躯里。 盾牌顶端，一条粗壮、巨大、长度高度超过纽约帝国大厦高度的恐怖蝎尾压在盾上，依旧保持着发力的动作。 而盾牌后，一只紫绿两色相间，体型比“自由号”还大上一圈的巨大蝎子，正一动不动。 它那如同两栋楼房的巨螯夹住巨盾两侧，高高的蝎尾扬起。 巨大而狰狞的蝎形机械体就这么保持着杀死巨蛇的姿势，仿佛一座雕塑。它的身躯上有雨雪风霜留下的痕迹，似乎它只是一个多年未曾移动的死物。 不远处，巨蛇尸体的断面上，一只“小小”的蛇类怪兽爬了出来，探头看向那机械巨蝎。 一鲸落而万物生。 三年前，这只巨兽通过太空桥抵达这颗偏远星球后，便被那疯狂的敌人杀死。 而它的尸骸，在三年中孕育出了大量同种的小型与中型怪兽。 它们无法切割开巨兽的表皮，却能从它既有的伤口钻进钻出。 尸体内部，即是它们的巢穴。 三年来，这些怪兽席卷扶桑列岛，几乎灭绝了全部扶桑人，并且依托于巨兽尸骸，成为了扶桑列岛上五个怪兽群中数量最多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泰坦的兽群。 尽管没有泰坦，但巨兽的尸体却起到了泰坦巨兽一样的作用，让其他兽群不敢靠近。 但此刻，那样子类似蛇人，身高十米的怪兽探头看向巨蝎，目光中尽是恐惧。 兽群在巨兽体内繁衍生息，本与那个休眠三年的机械怪物相安无事，只要不靠近对方即可。 可三天前，一道红色的流星自西向东，划过天际。 那一刻，，巨蝎忽然发狂般抡起巨大的蝎尾，重重砸向盾牌！ 只一击，巨盾再次被砸深百米。 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从伤口处向巨兽尸骸内迸发。 巨兽尸骸里的怪兽巢穴立即被巨大的力量砸得垮塌，无数怪兽死去，更多的四散奔逃。 此刻，这只敢于接近此地的蛇人，小心地趴在巨兽尸骸表面，观察了一会，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它终究不敢回到盾牌位置下方的巢穴中去。 …… 堡垒都市，南区，市政厅。 陆明在一楼大厅的前台说了一句，便自顾自在大厅里转悠起来。 市政厅本身是欧式风格建筑，内部装饰华丽，充满老钱风。 陆明抬头，看着绘制着天堂与天使的顶画，发出一声冷笑。 “圣依纳爵教堂同款……真特酿的奢侈。” 在旧时代，给建筑内部画这么一幅赝品并不算什么。 但在这个时代，在堡垒都市内？ 这玩意在陆明眼里实在有些扎眼了。 方寒茉也跟了进来，她观察着陆明脸上不悦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说道： “陆明……” “行了方队，”陆明面色不变地打断了她，说道： “我知道，这个海部长不算是个该死的。 “否则，他也会在那辆车上。 “我还看得出，你和你父亲，都对他有一定的认可。 “我甚至能想象，这三年来，他可能做了不少好事，实事，和其他部长形成了鲜明对比，对吗？” 陆明回头看向方寒茉。 女军官点了点头。 但陆明冷笑了一下。 “是个好人。但是好人怎么了？ “好人就不做人了？就能不会做人了？ “怎么，我是谋朝篡位的篡国者？他高风亮节，为人清廉，所以给我来海瑞那套？ “我让三个来找我的高级官僚给他带话，说了我的安排，结果呢？这三天他出现在图书馆了吗、 “怎么，跟我装死？” 方寒茉张了张嘴，最终哑口无言。 这两天，她不止一次看到方远洋唉声叹气地说，老海太倔。 而陆明的态度也很明显—— 好官，我欣赏。 但不听话，就不太行。 陆明不想再说什么，他听到身后快步走来的脚步声，转过身。 一个身着市政厅修身制服，身材高挑的身影快步走来。 白鹿此时的打扮已经与三天前天差地别，曾经有些糟乱的头发梳成利落的马尾，甚至化着淡妆，整个人透着干练的气质。 “陆将军，跟我来，海部长在办公室等您。” 昔日的聚居地领袖努力压住嘴角，但真见到陆明，依旧忍不住笑得灿烂。 …… 第124章 外迁计划 …… “在这工作还适应吗？” “像在天堂一样。” 陆明跟着白鹿走在干净的走廊上。 市政厅主楼的走廊宽敞明亮，窗明几净，就像所有办公机构。 路过的其他官员看到白鹿都会打个招呼，但其中不少人并不认识陆明。 “姓海的给你安排的什么活儿？” “海部长安排我做他的助理，但不只是助理。” 白鹿停顿了一下，稍做梳理后说道： “这三天，他让我熟悉了城里的许多信息，给我梳理了大量重要内容，从物资、供暖、通风等民生要务，到经济体系、城区划分、战争预案等大方向。” 梳着马尾辫的女孩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我不想让自己的主观感受给您造成误解，但我觉得，他还算是知无不言。” 陆明从鼻孔里“嗯”了一下。 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虽然三天未见一面，但结合三天前的一瞥，以及这几天其他官员的“小报告”，他已经大致摸清了海睿明的为人。 一个伪装成官僚的傻子。 简而言之，这人没和他遇到的过那位城管一起去门口集市看大门，纯粹是命好。 这里的命好是字面意义上的——爹妈比较硬。 但他却没跟那几位部长同流合污。 这也不奇怪，一样米养百样人，还不许xxxx里出来个叛徒了。 “看来他明白，我是想让你也搞个部长当当了？” 白鹿揉了揉脑袋，苦笑道： “您说话一直这么直接吗……不过是，我估计他是明白的。” 实际上这几天，她的压力有点大。 这并不是说海睿明在有意打压她，恰恰相反，在得知她的来处和来意后，那位部长二话不说，便给她讲了大量城市的真实情况，给她设计了晋升路径，然后就开始给她塞必备知识，以及后续的工作考察。 这三天，白鹿除了极其有限的睡眠时间，几乎都沉浸在文件和报告的海洋里，仅有的休息时间就是在别墅的饭桌上和小玲她们聊上几句，这让她确实有些不适应。 不久前还带着老幼妇孺在城市的废墟里躲避怪兽，现在就在办公桌后陷入文山会海。 但她很清楚，这种人生转弯的机会有多么宝贵和难得。 “我都能手撕巨兽了，还要跟你们弯弯绕绕，有意思吗？” 白鹿的反问让陆明乐了一下，随口回答。 他感觉自己现在的做派越来越接近军阀之类的角色。 很莽。 但很爽。 陆明想了想，随口说道： “别光天天文山会海，这个环境里，所有的事，最后都是人的事儿，” 他伸出一只手，随手指点了一下路过的官员，说道： “第一，多跟他们处处，多听多看。你要做的事，和搭建一个聚居区大差不差。第二，别陷进事务里被别人牵着走，你要当的是上官，在这给我当头。” “是。”白鹿仔细听着，点了点头。 陆明提醒的是两件事。 第一，做官无非做人，别被案头裹住。 第二，要做抬头官——她是有靠山的。 其实陆明并不想过多干涉对方的成长路径，他也不认为白鹿在能力上会有什么缺陷，目前看来，姓海的也算知事。 他相信，不久之后，自己就会在市政厅拥有一位实权部长，真正把自己的触角伸进这个十万人里。 从体育馆聚居区的情况看，白鹿肯定是会做人的——人际交往意义上的。 而能力以外的情况，有他在就不是什么问题。因为他也是会做人的——厨艺意义上的。 毕竟他在南区的名声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生吃个人。 …… 跟着白鹿转了个弯，到一个办公室前，白鹿敲了两下，向陆明点一下头，为他开了门。 陆明没有直接进门，而是辨别了一下这个办公室的方位。 市政厅的建造位置很正，而堡垒都市的模拟天穹也是“太阳”东胜西降。 这间办公室位于西北角，最边缘。 “好家伙，铁角啊。” 陆明嘴角挂着讥笑，迈着四方步踱进有些逼仄的办公室。 他打量着房间内堆放的大量文件，目光在角落的一台老式电风扇上停留了一下。 他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看着办公桌后眉头紧锁的男人，笑道： “部长当成你这样，要不咱别干了。” …… 办公桌后，一脸沧桑的海睿明深呼吸一下，没接茬。 陆明则又旁若无人地起身，走到那台老式电扇前，用手指在电扇的架子，扇叶甚至按钮上轻轻摸了摸。 他的举动把海睿明整不会了。 这位第一机师来自己这是检查卫生来了？ 陆明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起身回到办公桌前，一屁股坐下，问道： “海部长，什么东西在驱动人类前进？” 海睿明皱了皱眉。 他实在搞不懂陆明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打的是什么机锋。 他摇了摇头，索性不作回答。 陆明沉默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你这么木讷怎么当上部长的？” 这人甚至都没主动客套、寒暄、抢话或夹枪带棒。 把屁股粘在椅子上等他来，就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反抗。 海睿明深呼吸一下，沉声说道： “陆将军，想要什么就直说。 “我可以给你安排的姑娘铺路，你想让她当个部长，我帮忙；想让她制衡我，没意见；想让她取代我，别着急。 “但现在，你来是想让我做什么？” 陆明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 而海睿明目光坦荡，只是眼眸深处有着深深的疲惫，以及隐藏的不安。 陆明乐了。 “行，你挺聪明。 “你知道，我现在其实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 “但我还是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东西在驱动人类前进？” 海睿明目光中的忧色更甚。 他想了想，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说道： “希望。” “屁。” 陆明目光冰冷，吐词粗鄙。 吱呀一声，白鹿推门进来，给陆明放下一杯温水。 感受到屋里的氛围，她轻手轻脚又十分迅速地溜了出去，带好门。 看着海睿明张了张嘴要说什么，陆明索性说出谜底： “是增量。 “增量，以及对增量的预期，是一切生产行为的原始驱动力。 “没有增量，人们就会进入血腥的存量搏杀，没有增量，系统中的腐败便会由此滋生。” 海睿明感到喉咙有些干涩，他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 可屋里的唯一一杯水在陆明手边。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对于腐败，海部长看得怕是比我清楚得多。对于血腥，我比你更有话语权。” 陆明的嘴角挂着嗜血的笑意： “海部长，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末日是机会！ “它清洗了这个世界上超过百分之九十的人口，那场延续一百年的世界之战后，文明进入的空前繁荣期，就是这么来的。 “如果一个花圃过于拥挤，那么清理结束后，万物就能生发。 “而现在，就是新的种子发芽的机会。” 陆明看着海睿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是在天空下成长的人，我也曾在天空下与怪兽搏命，我可住不惯这个大狗洞。 “而且，你要知道，建立这些堡垒都市时，我可是被留在外面等死的那一批。 “你可不知道我哪天一个不高兴，在这小城里伸伸脚……你知道，机甲的动静可是很大的。” 陆明看着海睿明逐渐苍白的脸色，心头冷笑。 尊者虽死，魂器尚存。 现在，他用机甲的威势与起死人肉白骨的神迹镇压了整座城市。 但这套行政机构并没有根本变化。 人还是那些人，欲望还是那些欲望。 他让方远洋炸塌了通往第三城的秘密通道，但那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只有制造足够的变数，甚至混乱，那些腐朽的东西才能被真正的，自然地摧毁；只有当行政区域成倍扩张，管理对象出现新变化和新发展，旧有的结构才会逐渐被拉伸、转变，新的结构才会生长出来。 那时，属于他的新官僚们才能取代旧的。 况且，奇美拉能跟着他来到这座都市，其他巨兽就能因为别的原因过来。 坚持在瓮中当鳖，很有安全感吗？ 这才是他让白鹿走进市政厅的原因。 说得再明白些，堡垒都市太安全了。 虚伪的安全也是安全，这种安全感下，军事系统能做的事其实很小。 甚至想做的事，都会受到质疑——方远洋就是这么被一步一步驯化的，他可受不了这个气。 只有出去，甚至打出去，陆明才能掌握更大的权力——暴力之外的权力。 权力的本质无外乎四个字，生杀予夺。 单纯持有暴力没有用。 只有用这暴力撬动起更多的经济活动，暴力所代表的威慑力与伤害权，才能变成大权。 海部长嘴唇微微抖动。 “你……狼子野心！ “你要拿这座城市的人命去赌！” “那可不。” 陆明摊手。 “总之，你安排。一周之内，我要在太行山脉里看到第一个定居点。” “一年内，我要看到人口注入a市。” “那不可能！” 海睿明呼的站了起来，他面皮抖动，伸手指着陆明，手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有什么不可能的？方圆五十里现在一只怪兽都没有，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陆明也站起来。 他慢条斯理地把海睿明指着他的手拨开，很讲道理地说： “消消气，消消气~咱先试试，万事开头难嘛。” 陆明伸手拍了拍海睿明的肩头，语重心长道： “老海，再想想，再想想。 “堡垒都市的百姓不能再失去最后一个好部长了。 “否则你看，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说我会对他们做出什么事来，谁知道呢？” 看着整个人都开始哆嗦起来的海睿明，陆明留下一个wink，转身走了出去。 他该去遛狗了。 …… 第125章 遛狗(上) …… 陆明施施然走出市政厅，一眼就看到方寒茉倚在车边等他。 陆明乐了：“你还挺称职。” 他以为她早就溜了。 方寒茉气得扁了扁嘴，自己本来打算再等十分钟就走的，没想到陆明出来还挺快。 “还要去哪？”女军官上车问道。 “驻地，前几天我都是溜达，今天搭你的顺风车。” 陆明看了她的侧脸一眼，问道： “你呢？还是和斥候小队一起探查情况？” “嗯。”方寒茉发动车，边开车边说： “今天准备扩大搜索范围，雷霆小队也会加入进来。” “慢慢来，不急。”陆明在副驾驶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闭目养神。 方寒茉认真看着道路，她张了张红润的嘴唇，还是问道： “目前为止，五十平方公里内没有任何怪兽，小型和中型都没有，野生动物倒是恢复了一些。 “你觉得，这种情况能长久吗？” “我哪知道。”陆明懒洋洋地说。 他确实也不清楚怪兽们为什么会逃走。 有可能是他与奇美拉战斗的动静太大，对生态破坏得太严重。 有可能是因为他杀死奇美拉带来了某种他并不清楚的效应，让怪兽们感到恐惧，远离这里。 还有可能是那把剑落下时吓跑了它们，让它们望风而逃。 可能性太多了。 “你每天……上天时候，看到的情况呢？”女军官忍不住问道。 “我每天飞的区域太远，没怎么看附近。”陆明有些无奈，但还是说道： “不过我大致看了一下，a市那个方向怪兽如旧，我还打算这两天清理一下。” 陆明顿了顿，忽然问道： “你是不是也和我想的一样。” 女军官抿了抿红唇，没有说话。 但那个极具诱惑力，却依旧十分危险的想法，在她的脑海里已经盘旋三天了—— 向外开拓定居点。 堡垒都市的人口问题其实一直都存在，北区大量人口的居住环境一直在变得恶劣，只是这种恶劣时间还不太长，情况不明显。 但城外那些忽然被清空，怪兽消失的区域，能够立即解决很多问题。 甚至可以开垦耕种——不是堡垒都市那压力重重的循环耕种系统，而且拓展真正的耕地！ 只是目前外面这数十公里外范围的情况还不明朗，如果真要定居，如何建房子，外迁人口的保护怎么做，如何防御可能出现的掠夺者，都是问题。 需要仔细做好预案，时刻准备面对突发情况。 方寒茉一面想，“狂战士”逐渐加速，从南区转上堡垒都市中央大桥，行驶向城市东侧的城防军驻地。 驶向机甲整备车间。 …… 堡垒都市城防军驻地偏北一处建筑群。 这里是驻地的重地，是所有机甲的整备车间，不但重兵把守，想要进入此地，更要经过多道关卡。 此刻，巨大的房间中央，身着军装的老人正站在2号整备台前，看着忙碌的技术员与工人，给面前的机甲进行调试。 前方的整备架上，一台红蓝间的机甲正悬挂其上。 它全身装甲都被替换崭新，不止如此，在原有基础上，机甲大量内构都进行了强化，专门使用了原本用于搭载重型装备的骨架强化结构。 但它的外部并没有搭载对应的重型远程装备，而是替换了更加厚实的装甲，甚至加装了自带火药的破甲拳套、高周波破甲锥、爆破护膝、护肘等近战特化型装备。 此刻的“信念”几乎整个粗壮了一大圈，体型从匀称甚至有点修长的健体选手型，直接变成了虎背熊腰的力量举选手型。 这样的装备搭配，足以让其他堡垒城市的任何一位熟练的技术人员看一眼就晕过去，因为实在太过乱来。 且不说内部构造不必要的强化，那外部装甲的重量，以及那些花哨的近战武器，除了徒增驾驶员的负担毫无意义。 怎么，你家的驾驶员勇冠三军，能开着机甲直接过去跟巨兽肉搏的？ 但现在，堡垒都市的技术员们则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一句：对啊，不然呢？ 甚至这样的改装，机库里的技术员们还嫌不够，心里没底。 “今天要不让陆将军上机尝试一下？” “再等等，看看结构上还有什么可以强化的地方……” 整备架下，技术组长和另外一名技术员对着平板电脑指指点点，研究着强化进度。 他们忐忑地思考着，现在的异星骨架强度，究竟能不能满足其驾驶员那刚猛凶恶的战斗偏好，以及近乎狂暴的作战风格。 他们身后不远处，方远洋看着那安静悬挂在前方的机械巨人，心潮汹涌。 他回忆起一年前，渤海基地为堡垒都市列装那台机甲时，传来的那些绝密资料。 高级机甲数量稀少是有原因的。 那份渤海基地的总负责人亲自署名的文件中注明，每一个型号的高级机甲都有其‘原型’，而‘信念’的原型尤其特殊。 根据研究，那些原型个体在它们的种族——钢铁巨人的种族中，都属于百里挑一的精英，其中的每一个，都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能力。 这种能力，也通过某种人类至今未曾解明的原理，部分沿袭到了由它们为蓝本生产出的机甲中—— 有些型号在接入驾驶员后，可以表现出超越其他机甲的敏捷，比如“斥候”小队； 有些则很容易在战斗逐渐失控，变得极其狂暴，战斗力大幅增长，甚至反过来影响意志不坚定的驾驶员的精神——比如“狂战士”； 有些可以违背物理法则短时间隐形，甚至制造分身，哪怕根本没有给它搭载任何光学迷彩。比如第三城列装的“幻影”； 而有些机甲即使没有任何武器，也能表现出与矮小身形不符的强大格斗力量，且会让人莫名其妙对它产生好感，觉得这台机甲“好可爱”，即使这种好感毫无用处，比如“侦察兵”； 只是，能否发挥出这些能力，以及能够多大程度上发挥，都取决于那些“火种”，也就是驾驶员们的个人水平。 而“信念”，这台全功能陆战型机甲所具备的特殊能力，与所有其他机甲都不同。 第126章 遛狗(下) 首先，它的基础属性没有任何短板。 这个型号在出厂时，其各项数值都远超其他所有型号的机甲，仿佛它的“原型”远比其他所有机甲的‘原型’都强大一个层次。 而密级更高的信息则是，“信念”的“能力”，是时刻在发挥作用的，一旦出厂封装，便永远开启。 这种能力的体现非常直观。这段信息附带一条视频记录，那是“信念”出厂前的极限测试录像。 那段绝密的影像中，还没有覆盖上标志性红蓝两色装甲的‘信念’原型机，展现出远超其他机甲的速度、力量、耐力、灵活，以及最重要的一点——韧性。 它几乎是不朽的。 无论承受多么猛烈的攻击，它总是能再站起来。 在机械理论、工程学甚至物理学的范畴内，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那绝不会是什么视频特效制作的玩笑，方远洋看到，即使手臂被扯下，腹部被凿出大洞，头部被切开，甚至膝关节受到重创，那台机甲也总是能以不可思议的坚韧站起来，抄起巨大的利斧，扑向敌人。 “信念”系列由此得名。 那是只有被欧罗巴中央堡垒封印的‘执行人’个体，以及北面极地堡垒深处的那台‘暴君’试作型，才能达到的水准。 没有任何科学家可以解释这完全违反物理法则的情况，仿佛真有永不屈服的信念，在支撑着这铁铸的身躯。 而这种坚韧不止是面对敌人，更对其自身生效。 只要信念的驾驶员有足够的力量催动它行动，那么这台机甲就可以发挥出人类无法想象的力量，它的异星骨架与结构强度，足以支撑任何强度的战斗，它可以长时间不必进行任何整备与维护，甚至连一些明显的结构损伤，对战斗的影响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小。 三天前，这个观点就在所有人面前得到了最直观的验证。 然后被推翻了。 当陆明开着它回到整备车间时，这台机甲甚至已经无法变形，经过检查，其变形齿轮尚且完好，但除异星骨架之外的全部人造设备都已经濒临崩溃。 它昔日的铸造和武装强度，并没有强大到可以支撑一场夷平太行山脉五分之一面积的战斗。 事实证明，“信念”是有极限的。 但那个驾驶他的人却没有。 于是这三天，整备车间的技术员和工人们开始对“信念”进行大修和爆改。 他们用其他城市的专家完全无法理解的思路，努力试图让这台机甲可以跟上那个怪物一样的男人。 现在呈现在方远洋面前的，就是他们三天之内不眠不休的成果，这种改装深度和速度，足以证明他们是全世界最顶尖的机甲专家。 但时间仓促，还有大量内部元件需要调试。 幸好，这两天，那个人有了新玩具，暂时没有过问他们对“信念”的修复和升级。 方远洋忽然若有所觉地转过头。 “信念”搭载在2号整备平台，周围聚拢了多名技术员和十几个忙碌的工人。 但离机库大门更近的1号整备台，周围则异常安静。 以其为中心，方圆五十米内空无一人，连给技术员们送饭的食堂阿姨都知道要绕着那边走。 1号整备台上，并没有机甲被悬挂在整备架上。 一个雄壮巨大的白色身影，正如武士般蹲踞在整备台上，它双手放在腿上，背后的双翼折叠，身后的整备架则如同剑架，横着一把猩红色的长剑。 这种机甲停靠方式，足以让任何专业机甲维护人员看一眼就晕过去。 但机库里的每一位技术员都没有任何人有意见。 他们甚至全都避免与那边的东西有任何眼神接触。 此刻，方远洋抬眼看去，刚好与一对燃烧着火焰色光华的光学设备对视。 穿着军装的老人不自觉抖动了一下。 方远洋下意识避开目光，却看到前面的技术组长衣袖里的手同样在抖。 他分明听见两个技术员在窃窃私语： “它……它刚才是不是在看这边了？它是不是扭头了？” “不不不会吧，它它不是一直那样吗？” “不可能！！我进来时候它的头是对着机库大门的！什么时候转过来的！！！” “你……你闭嘴别说了，你别吓我啊！！！” 方远洋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 他在思考是不是要改变一下整备间的格局。 反正机库挺宽敞，要不明天把这个机库里的所有机甲都转移吧，其他机库挤挤也没关系，这个库就单独停放那一个就可以了…… 他正想着，机库入口传来脚步声，方远洋抬眼看去，自己女儿与陆明并排走了进来。 不知为什么，老人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陆明进来之前就感知到了方远洋在这里，他远远看了一眼老将军，抬手打了个招呼，又跟方寒茉说了一句什么，便走向雷翼王。 他暂时没过问“信念”的改装进度，因为他在数百米外就听见了技术员们的说话声，得知目前这台机甲的整备尚未完成。 实际上，他对技术员们的工作已经非常满意，很清楚他们这三天一直在废寝忘食地忙活。 甚至他每次过来，都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位年轻技术组长脑瓜顶的头发，一天比一天肉眼可见地少了一点。 他没忍心告诉对方。 而方远洋以及所有技术员们全都放下手头的事，看着陆明。 随着高大的少年走向1号整备台，白色的巨人开始自行打开前胸装甲，缓缓站起，弹出由不明有机物组成的，如同宇航服般的雪白驾驶舱。 随着陆明的进入，巨人仿佛瞬间活了过来，“他”灵活地摘下架子上的红色长剑，在一阵粗暴又眼花缭乱的变形后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空气被撕裂的巨响，以及通往堡垒之门的轰鸣。 方远洋听到技术员们的对话。 “太灵活了，如臂使指一样……” “咱们什么时候能给那台机甲做个测试？” “你去吗？” “我不去。你呢？” “我也不去……” 方寒茉小跑过来，向父亲敬了个礼，简单聊了两句，便要出城进行侦察。 方远洋点了点头，问道： “他刚才说什么？” 方寒茉噎了一下，如实回答： “他说，‘那我先去遛狗了’。” “……” 第127章 星之列车 …… 经过三天时间，陆明确定，自己找到了和雷翼王相处的正确方式。 按照那位赛博坦科学家的信息，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驾驶雷翼王的人，而这台机甲本身，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三天前那次试飞，白色巨人澎湃的力量给他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这种在失控边缘的机甲操纵体验他可无法接受。 于是他就开始每天“遛”一次雷翼王，让这头猛兽进行全球巡航，发泄精力，顺便收集地球的情报。 他能感觉到，雷翼王对每日固定的“有氧运动”非常满意，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被封在黑箱中的经历，让它对封闭环境留下了某些不好的记忆。 陆明曾在驾驶舱自言自语，询问它是否觉得机库与堡垒都市都有些狭小——或许对这种横跨星空的兵器而言，狭小的箱子与容纳十万人的山腹孔洞，没有本质区别。 而雷翼王传来的情绪，也是肯定的。 这种交流很奇妙，陆明到现在也无法确认它是否有人类概念中的智力，但它一定是有情绪，有偏好的。 有情绪，有偏好，只要让撒欢足够了就很听话，让打哪儿就打哪儿…… “所以你其实是条狗吧……” 陆明带着笑意问。 机甲传递来的情绪则是疑惑——狗是什么？ “没什么。” 陆明可不想让它得知真相后跟自己闹情绪，他转移注意力，然后就在雷翼王即将飞出堡垒都市时发现一件事。 飞过门口集市上空时，他看到集市乱哄哄的。 三天前，集市外侧用来隔离的钢板就已经沉下去了，过去三天，陆明出门时，这里还算井然有序。 可现在陆明却发现，整个集有一少半人都聚集在入口处， 他还看到，张钝正带人挡在集市正门，和那些商人交流着什么。 看那个意思，马上就要突破“口头交流”这个层面了。 商人们聚在一起，情绪激动，带头的几个更是跳脚。 陆明微微皱眉。 异星战机已经飞到堡垒之门的门口，但新的“守门人”小队看到，白色的影子忽然以违背物理法则的方式停顿在空中，迅速变形，落在地上。 背剑的巨人活动了一下四肢，带着沉重的脚步声缓缓走回了门里。 陆明还抬手对门口的小队长打了个招呼。 皮肤微黑的小队长一个立正，激动地对着那二十米高的背影敬了个礼，守门人小队的所有人和机甲都是如此。 陆明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在遛弯前看看怎么个事儿。 堡垒城市之间的商贸往来很重要，以后这怎么也算他自家生意，值得看一眼。 只是在集市的治安人员和那些商人们看来，事情就很恐怖了。 随着轰隆隆的脚步声，背着血红色长剑的白色身影一步步走近，巨大的钢铁之翼不时动两下，那戴着战盔的金色面具反射着狞恶的光芒。 随着越走越近，陆明还发现带头的商人里还有个熟人，正是那位舞娘打扮的老板娘。 前天下午，治安总长到图书馆向他汇报，巨兽伪装成的卡车，正是属于这位萧三娘的车队，只是经过调查，对方似乎并没有与巨兽串通，她还声称自己损失了多名人手和大量货物。 当时那位大肚堪比弥勒，坐在他面前不住擦汗的治安总长，用探求的目光看向陆明，虽然不敢提问，但分明是想让他拿主意，这人是抓是放？ 抓，可能会影响和第三城的贸易，放，他一个治安总长实在吃不准对方到底跟巨兽有没有关系。 那时陆明只是“嗯”了一声。他心里明白，奇美拉分明就是跟着他来的，和第三城的商队有个毛的关系。 看来，那位治安总长回去悟了一晚上，也没明白这个“嗯”的意思是抓还是放。 陆明稍有愧意，其实他当时的心思都在那本介绍世界之战，也就是这个世界连起来的一二战的历史上，没太注意对方的话。 这也是他过来的原因。 他不想太为难这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行商。 商路是好东西，它不止能给一个城市带来外界物资和信息，还能给一个个普通人，带来有关远方的憧憬和想象。 有了憧憬，人才有走出去的动力。 但当雷翼王在集市前站定时，带头闹事的几个商人开始肉眼可见地抖动起来。有两个直接瘫在了地上，后面的人也开始向后跑，险些出现踩踏。 陆明皱了皱眉。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收敛雷翼王这种模因级威慑效应的方法。 仿佛巨龙必然携带龙威，这东西简直就是个活着的黑魔王，自带恐惧光环。 连治安员们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后退。 陆明不得不立即出声： “张钝，怎么回事？” 他平静的声线确实给狰狞的雷翼王添加了一丝人味，部分抵消了非人的恐怖感。 张钝深呼吸一下，赶忙说道： “大人，根据市政厅政策，因为发生的入侵，需要给对他们进行隔离。 “隔离期间我们提供饮水和食物，但不能让他们离开，要挨个检查核对信息，如果可以，要联系他们的来处，确认身份和目的，然后逐一放行。” “但你隔离我们三天了！你们的核对和排查呢？！” 萧三娘抬起一只耦臂，指着方钝骂道： “我们配合，可你们倒是查啊！总在这关着我们算什么意思？” 她是现场唯一一个还敢说话的商人。 “跟你说了，在等市政厅安排，登记都做过了，但审查的人一直没来，你急什么！” 张钝也有些恼火，陆明就在他身后站着，就算他再热心肠，再正直，这时候也有点下不来台。 “急什么？我最得力的掌柜死了！绝户了！我得回去给他们立衣冠冢！我的车队货物全损，我得回去给贵人们一个交代！” 舞娘打扮的女子双目赤红，情绪激动。 正是这种极度不稳定的精神状态，让她暂时忘却雷翼王的威压，说出这一番话。 陆明扬了扬眉毛，他明白了。 这种做法其实没有问题。 经历那么恐怖的进攻，事后确实需要对他们进行信息核查，确认他们不是其他城市的间谍，甚至“人奸”。 问题是，负责审查的人一直不来。 当然来不了——做这些事的中下层官僚现在正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往日的汇报对象，现在连全尸都没有。 简而言之，市政厅现在稍微有点瘫痪。 陆明直嘬牙花子。 原来锅在他这。 快意恩仇之后，事还是要有人干的。 而海睿明原来是负责民生方面的工作，现在忙得焦头烂额，明显没顾得上处理这件事。 关键是，还没人敢催问陆明。 于是这些商队成员就很慌了。 他们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货物和人身安全会不会被剥夺，他们的返程行程也被耽误了。 陆明叹了口气。 “张钝，去市政厅，找一个叫白鹿的，让她来处理。” 陆明想了想，决定直接当甩手掌柜。 “是！”张钝立即回应，他这就要联络市政厅。 忽然，陆明看到，一辆车从堡垒都市的方向开过来，车的距离还有点远，但他已经看清，白鹿正抱着一摞文件坐在车内的副驾驶。 他起身，远远说了一句： “交给你了，处理好。” 白色的巨人瞬间变成巨大的星际战机，飞出堡垒都市。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数百米的距离，白鹿慌忙把头探出车窗喊道： “是————————” …… 同一时间，a市。 “轰！！！” 随着一声巨响，a市金融街的一栋大楼瞬间破碎。 这栋大楼挺过了陆明与奇美拉的交战，只是被削去一层，但现在，它的支撑结构遭到了彻底的损毁。 十几层的位置破开了一个巨大洞，而那洞内突兀地伸出两条铁轨，仿佛凭空出现，前端没有任何依凭，直接伸向远处。 紧接着，一辆紫黑相间的装甲列车汽笛长鸣，带着巨大的动力冲出建筑，飞速远去！ 这辆列车的造型看起大体像是一辆老式蒸汽列车，但却覆盖着一层层军用装甲。 列车的一侧有一行鲜艳的涂装“astrotrain”，直译似乎是“星之列车”，车头两侧分别点缀着同一种标识。 那似乎是一张紫色的面具，棱角锋锐，仿佛冰冷的锋刃。 这辆“蒸汽列车“的速度竟接近时速二百公里！ 然而，下一秒，一座巨大的灯塔竟然从天上飞了过来！ 灯塔仿佛一只炮弹，带着巨大的动能斜斜落下，瞬间命中了火车刚刚经过的一栋建筑，再次击垮一座大厦，而那火车险之又险地避过轰击，虚幻的铁轨直再次凭空延伸更远，加速远遁。 a市的市中心就像被无数炮弹命中，在一次次远程轰击中，一栋栋建筑迅速垮塌。 而那辆奇异的装甲列车下，铁轨永远在它的前方出现，在后方消失，同时铁轨的方向不断变换，它就这样以几乎超越所有地上交通工具的速度与灵活躲避着天空中袭来的巨物。 它只有一节车厢，车厢同样有着厚重的装甲，其上载着一台双管巨炮，正对着那些巨石甚至高楼飞来的方向不停开炮。 车厢中，身着驾驶服的少女一面操纵巨炮向隐藏在云层中的巨兽射击，一面焦急地联系着前方车头中的驾驶员： “哥，你怎么样？！别再使用虚空轨道了，换我！” “绍宁，专心射击……咳。” 机甲的驾驶席，一个头发斑白的青年凝神驾驶，他的耳朵、鼻孔正淌下鲜血。 青年抬手抄起手边一支针剂，近乎凶狠地扎进脖子。 他咽下嘴里的血块，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全力驾驶，不再说话。 …… 第128章 这是什么(上) …… 蓝色的光芒闪烁。 一架造型粗犷，且充满科幻气息的白色战机正翱翔在平流层顶端。 它的翅膀尖端，还串着一只一息尚存的飞行怪兽。 怪兽的模样似乎是一只鸡，但十分巨大，瘦骨嶙峋、头部覆盖骨骼，头冠是一大团人类尸体组成的巨人观，已经风化。 这只若在地上足以与温迪戈角力的怪兽，此刻已经被当胸切开，仿佛被扎在铁钎上的烧鸟。 鲜血不断当空洒下，眼看它出气多进气少。 陆明没理会那只估计够雷霆小队打上十分钟的怪兽，而是有些感慨地看着下方遥远的云海。 三天之内，雷翼王已经带着他在龙之帝国的四境之内巡游了一圈。 这三天的飞行过程中，陆明异常清晰地感受到雷翼王的独特。 前世的陆明曾乘坐过湾流，也因为兴趣考过飞行驾照，他对驾驶飞机并不陌生。 但雷翼王与所有“飞机”这一概念的衍生物都不同。 它的所谓“飞行”，根本不是在乘着气流翱翔，也不是依靠动力调整高度，更和灵活那两个字完全不沾边。 它只是依靠那坚不可摧的装甲蛮横地切开气流，排开一切风阻，然后用星际引擎将自己扔到任何它想去的地方。 简称力大砖飞。 在这个过程中，前方的一切都会被它直接撞碎，无论那是气流和云海，还是山体与海床。 高空的强风完全无法撼动这台怪物，只要愿意，它甚至可以定在天上，它的引擎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可以提供上下左右前后所有方位的动力，那动力之大，足以时刻抵挡任何强风。 就像有一双巨手，在高空完全“捏住”雷翼王近50吨的钢铁之躯。 而陆明也明白了它那奇怪的、向前对折，尖端十分锋利的钢铁之翼究竟是干什么的。 雷翼王并不需要它们辅助飞行，那根本就是两只锋锐的利刃，用来切开或刺穿前方的障碍物，以及胆敢阻挡它的敌人。 机翼上那只怪兽根本不是陆明有意猎杀的，它只是不凑巧出现在雷翼王的飞行轨迹上。 正如这三天内忽然暴毙的其他六只飞行怪兽一样。 此刻，他看着下方的青藏高原，若有所思。 龙之帝国的情形他已经大致摸清。 以黑河——腾冲线为分野，其东南地区的所有城市，都遭到了巨兽彻底的摧毁。 其中多座城市都有巨兽盘踞的痕迹。 而那些从高空未发现巨兽的死城，陆明推测，它们也一样拥有“主人”，只是那些巨兽如同奇美拉一般，平时盘踞在城市下方的地层中沉眠。 而胡焕庸线西北方向的城市与镇市同样有被攻击的痕迹，可巨兽活动的迹象却很少。 这符合他的猜测，以及艾晓琳在课堂上讲授的内容——巨兽们在有意摧毁人类的中大型聚居区，也就是城市群与工业基地。 此外，方寒茉曾经告诉过他，龙之帝国境内共有二十四座堡垒城市存在。 但这三天里，陆明都没有发现任何一座堡垒城市存在的痕迹。 他并不认为方寒茉的情报有误或在欺骗他，这只能说明那些城市都隐藏得很好。 也侧面证明，雷翼王并不是擅长侦察的类型。 人无完人，机甲亦然。它提供的那种“超级视觉”足以让陆明在成都上空扫视帝国全境，却不能辨别出地上细小的目标。 “或许……该看看那只小鸟的审讯进度了。” 陆明在驾驶舱中沉思着，希望那个来路不明的侦察兵能提供些有用的信息。 他还注意到，从三天前开始，那些在超高空侦察的“鸟儿”全都消失不见，哪怕他将感知扩展到极限，“目光”横扫中亚，再转到大罗斯帝国南部的天空，也找不到任何一只钢铁游隼。 “难道是我打草惊蛇？”陆明喃喃自语。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两件事。 当他巡行到长白山上空，试图将感官向北接近西伯利亚时，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拦住了他的知觉探查。 这很奇怪，那种超级视觉明明生效，也看到了北西伯利亚的皑皑白雪，中西伯利亚的山川湖海，但就是有什么不对。 仿佛有一道迷障，挡住了真实的事物。 此外，扶桑列岛的上空同样黑云密布，而没被黑云覆盖的部分，则有一只极其巨大的蛇类头颅垂落在海岸边，一动不动，似是死了。 陆明暗暗记下了这两点，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没有仗着雷翼王的强大贸然飞过去探查，而是打算去渤海基地与震荡波进行充分沟通，获取有关巨兽入侵的更多信息后，再做打算。 能阻挡雷翼王探查的可能本身也不是善茬，在非必要情况下，陆明不会盲目让自己陷入险境。 此外，他尚未得到渤海基地的确切地址位置，否则这三天的飞行时间，他都打算自己直接过去了。 是的，堡垒都市也没有渤海基地的详细位置。 …… 第129章 这是什么(下) …… 堡垒都市也没有渤海基地的详细位置。 这就很有意思了。 陆明有一个猜想——或许这个名字本身就是障眼法。 所谓“渤海基地”，根本不在渤海湾附近。 什么“昔日北方工业城市”——扯淡，这些天看过来，哪个不是变成废墟，工业基础在哪？ 陆明深呼吸一下，按捺住自己奔腾的思绪和被雷翼王影响，有些汹涌的心潮，驾驶白色战机返回堡垒都市。 在异星引擎开始闪烁碧蓝色光芒的同时，陆明也再次告诫自己，不要急。 人总容易在获得超规格的力量与资本后迅速膨胀，然后让自己踏进深渊。要沉住气，雷霆手段后，也要步步为营。 这也是为什么三天来他都要让自己呆在图书馆和宿舍，“稳坐钓鱼台”。他需要坐镇在城内，稳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让方远洋和海睿明控制住局势，再徐徐图之。 等定居点开拓完成，官僚的替换展开，有的是时间探查那些的秘密。 …… 白色战机的引擎闪烁四次，陆明瞬间出现在太行山脉上空。 正在他安抚着雷翼王传来的，不情不愿的情绪时。 一声声雷鸣般的巨响从a市的方向传来。 陆明转头“望去”。 他看到，距离地面较高的位置，对流层下方，有一大团一眼看去就十分异常的“云”。 那云成团，成块，直径超过一平方公里，晦暗阴沉，仿佛一大团雨云。 但它要低矮太多，矮到了不自然的地步——云层虽然也在对流层，但再极端的天气也不会这么低垂。 而天边的流云都在高处，只有它那么低。 它还在以极高的速度移动，陆明甚至能看到，那云团下方，不时有触手伸出，卷起高楼大厦。 然后如炮弹一般向一个方向投掷！ 陆明深呼吸一次，然后向白色的战机传递一条指令。 雷翼王传来欢畅的情绪，这架对星武器微微调整方向，对准那团云。 下一秒，蓝色的光芒从太行上空暴起！ 这光芒在龙之帝国的天空中画出一条超过一百五十公里的细细横线，带着暴戾的罡风破开空间，斩开一切风阻，直直地撞进那团云。 紧接着，一声饱含疼痛的巨大的兽鸣响彻a市的上空！ 一秒后，被蛮横切开的大气压瞬间复位，汹涌的强风从远处滚滚而来，排开云海，撞击在云团上，瞬间撕碎了那伪装。 随着云团爆开，a市的上空仿佛经历一场核爆，烈风呼啸，压得所有残存的高层建筑顶端玻璃炸裂，无数躲藏的怪兽或坠楼或起飞，纷纷逃窜。 地面上，正在逃窜的火车上，驾驶机炮的少女瞪大眼睛，看着天上那难以置信的一幕—— 黑色的云团炸开，一只巨大的……不知该如何形容外形的巨兽，正被恐怖的力量推离原有的轨迹！ 那巨兽的大小足以塞满十个足球场，它几乎就是一座小岛，数个大小不一的巨眼不规律地生长在岛上，它下方垂下无数触手，有些还卷着巨石与大厦。 但现在，它的所有眼睛都看向身体的一侧——它的左侧，有一个闪烁着耀眼碧蓝色光芒的东西，正嵌在它的身上，用巨大的力量将它向地面推去！ 紧接着，那光点再次膨胀，碧绿色的光芒一闪—— 绍宁下意识遮住眼睛，仿佛小时候看到忽然迸发的电焊光芒。 巨大的轰鸣声裹挟冲击波，从远处席卷而来！ “绍宁，发生什么了！” 通讯频道中传来绍原急切的询问。 “我快控制不住虚空轨道了！” 随着冲击波扫过a市的一条条街道，穿行其间的装甲列车不得不放慢速度，而后，那从虚空中延伸而出的铁轨闪烁了两下，消失了。 频道中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声带着咕噜声的咳嗽，与液体滴落的声音。 紧接着，没有轨道的列车从十几米高的空中重重落下，落在地上滑行百米，在路面上摩擦出长长的火花。 最终，列车横着停在一处十字路口。 “哥！！！” 从冲击中恢复后，少女焦急地推开驾驶舱上方的门，跳出装甲车厢，想要前往车头探查哥哥的情况。 但刚刚离开车厢，她下意识看向后方，然后就惊呆了。 一声声巨响从远方传来，而数公里外，城市的地面上突然多了一座岛屿。 那岛屿正伸出一条条触手，试图攻击它身上的某处。 绍宁仔细看去，依旧看不清楚，那里似乎有光芒不断闪烁，在岛上打出无数爆炸。 然后，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战斗中心传来。 “你们是谁？” “这是什么？” …… 第130章 蚁与象 …… “什么……什么啊？！” 你是什么啊？！ 少女呆呆地看着远处。 她呆呆地站在车顶，甚至顾不上自己身处怪兽环伺的城市。 因为她看到，从附近的建筑中，十几头大小不一的怪兽或打破窗户，或撞破墙壁，争先恐后地逃离，向她的身后跑去，完全不理会站在车厢上的她。 看着周围兵荒马乱的情形，她稳了稳心神，便跳下车厢，跑到车头旁边。 她先是拉开装甲内侧一个隐蔽面板，输入密码，而后将面板推回，拉拽某个开关。 车头的一处装甲弹开，少女灵活地钻了进去。 钻进驾驶舱的第一眼，她就差点昏过去——哥哥已经趴在面板上一动不动，鲜血在他的头部附近慢慢积成小洼，向下滴落。 “哥——！！！！” 少女努力扶起和她一样消瘦的哥哥，便看到哥哥的脸上都是鲜血，神情痛苦。紧闭的眼角还在流出血泪，耳朵鼻子都在淌血。 绍宁的眼眶迅速湿润，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扁着嘴巴使劲将绍原抬出驾驶席，放在一旁，又从他的腰带包上摸出一只针剂，找准位置，轻轻推进他的血管。 青年痛苦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 但还没等少女松一口气，整辆火车忽然遭到剧烈的撞击！ 少女试图护住哥哥的头颅，但自己也被巨大的力量甩开。 等她晕头转向爬起来，通过观察窗，才发现那是一只中型巨兽夺路而逃时，撞到了机甲列车。 是一只全身披甲，如同变异犀牛的巨兽，那比坦克还要恐怖的身躯逃得毅然决然。 少女颤抖着深呼吸一下，她安顿好躺在地板上的哥哥，坐在驾驶座位，输入口令，然后用力握住操纵杆，前推！ 针扎般的疼痛浸润头颅，但少女咬紧银牙，继续前推操纵杆。 机甲列车开始变形。 车厢瞬间与车头连接在一起，而后展开、反转，车头则开始收缩、折叠。几秒钟后，一个紫色的机械巨人站了起来。 “绍宁，你可以的，你可以的，只要再来一次，就可以飞……” 少女的呼吸愈加急促，感到鼻孔有些痒，她抬手用力拭了一下鼻子，却没看到什么。 但那不会是错觉，鼻腔内细密的毛细血管即将爆开。 紧接着就是耳部、眼部，最后是颅内。 但少女逐渐露出那青年一样的凶狠神情，她咬紧牙关，全力推拉一次操纵杆！ 紫色的巨人再次变形！ 随着金属重新咬合，它竟然在几秒钟内变成了一架小型航天飞机。 少女的牙关已经开始哆嗦，神智逐渐模糊，她依旧碎碎念着，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好了，好了，现在起飞，西南方向，太行山脉，具体坐标接近时会自动发送，找方远洋将军，找方远洋将军……” 少女一遍遍重复着这些话，以免发出巨大的痛呼声，再次用力推动推杆。 小型航天飞机的引擎瞬间爆发出光芒，火焰迅速变成光环，澎湃的动力将它推向高空！ “成了！”少女的鼻孔与耳朵也开始淌血，但她发出一声欢叫，欣喜地晃了晃小拳头。 马上就安全了！ 不到一小时，“astrotrain”就能飞到堡垒都市附近，到时候…… 这是她脑海中出现的最后念头。 然后她看到，一只巨大的触手忽然从远处飞来，迅速放大，瞬间越过一公里的距离抽打过来！ 她还听到一个男人饱含怒意的吼叫声： “躲开！” 可我怎么躲…… 少女的神智已经在超负荷的剧痛中模糊，她大大的双眼茫然圆睁，看着那触手如同一扇巨墙，命中了“astrotrain”。 观察窗瞬间破碎，驾驶舱前方的钢化玻璃、操纵面板上的按钮甚至操纵杆，全都化为阔剑地雷的破片，淹没了少女的身体，将她撕碎。 …… 陆明看着那紫色的机甲被触手在空中打飞，以近一百公里的时速横着击穿三座大厦，坠落在远方。 他深呼吸一下，怒目圆睁，发出怒吼！ 雷翼王感受到了他的愤怒，这台钢铁猛兽同样发出一声咆哮，两门巨大的“行星镇压者”对着下方的血肉不断开炮！ 陆明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移山的愚公。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占据上风。 雷翼王选择了最粗暴的作战方式，裹挟无匹的动能直接撞击在了这头如山的巨兽身上。 那一击深深地嵌入了“山体”，打散了巨兽的伪装，而后，雷翼王立即变形，对星武器疯狂开火。 与这头仿佛长着触手的山峰般的巨兽相比，雷翼王渺小得如同一只飞蛾，但这只飞蛾的澎湃动力，却直接将这飞行的山峰按在了地上！ 然后对准破口持续开火！ 巨兽试图反抗，用巨大的触手攻击雷翼王，但陆明抄起胜利之锋，猩红的长剑挥舞格挡，一次次格开那与之相比不成比例巨大的触手！ 雷翼王前方的“地面”，一层层土石在等离子流的冲刷下融化、消失。 紧接着是一层层的鳞片、正逆多层。 最后是厚实的皮肤组织与肌肉。 然后是血管！ 这巨大到违背生物法则的巨兽，大量血管被等离子热流切开，它以时速上百公里泵出的鲜血瞬间化为鲜红的喷泉，溅射而出，染红白色的机甲！ 在这活山峰发出的哀嚎声中，陆明就像一只发疯的蚂蚁，继续撕扯着它的血肉。 随着异星引擎再一次闪烁，雷翼王消失在巨兽的体表—— 他直接钻了进去！ …… 近地轨道上。 与卫星合为一体的巨人看着大地上的这一幕，复眼闪动。 “呼叫震荡波。 “建议将这名头领战士征召入伍。 “必可为陛下成就大业。” …… 第131章 机甲的皇帝(上) …… 堡垒都市。 模拟天穹上，太阳与天空的颜色忽然暗淡了一些。 城市里工作的人们疑惑地抬起头，却看到那稍微暗淡的天穹上，一行大字缓缓飞过，不断循环： “二级警报，所有市民立即返回家中，停止一切活动。 “所有市民立即返回家中，停止一切活动。” 二级警报，意味着城防军在城外的某处与敌人交战，但目前尚未威胁到堡垒都市安危。 市民们略显慌乱地彼此询问，但在城市各处治安员们的疏导下，还是迅速明确事态，开始返回家中。 人类的承受力实际上很强。 比起三天前的一级警报，这次的情况明显好上不少。 城防军指挥中心，方远洋疾步走入。 技术员们尚未完全待命，其中一部分还在赶来。 而指挥室内的中层军官与将领们并不多——与巨兽直接入侵的一级警报不同，二级警报会动员大量普通士兵与机甲散布在堡垒都市周围，军官团需要亲自参加战斗，而不是龟缩起来。 “汇报。” 身着军装的老人声音平稳。 “1分钟前，防御矩阵最外围，靠近a市方向的无人机发现巨大的能量反应，根据10秒前的部分影像，似乎是陆将军飞过去了，疑似与不明个体发生战斗。” 堡垒都市外，有着上百台无人机组成的防御矩阵。 这些受指挥室技术员操纵的无人机防御矩阵与斥候小队，以及少数轮换在太行山脉中的量产机甲，构成了堡垒都市的陆空一体侦察-防御体系。 只要不面对巨兽的直接袭击，这套体系还是很稳的。 方远洋点了点头，正要发号施令，他所在的指挥平台旁，忽然响起电话铃声。 技术员们也不约而同地看向那里。 那是一台蓝色的电话——堡垒都市与渤海基地通话的专线。 方远洋两步上前，冷静地拿起电话： “喂。” “是我，我们刚刚得到卫星联系，有一头巨兽正与你们的那位超级机师作战，地点在a市中心。” “收到，我们正在准备支援和防守。” “嗯，你们保重。 “另外，等这次战斗结束，我需要向你们借调那台‘悍马医生’。” 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了一下： “我们的外星科学家好像不行了。” “好，完事后我立即派人护送过去。” 方远洋果断答应了下来。 …… 渤海基地，核心区，巨大的房间内。 被尊称为卢教授的老男人放下手里巨大的卫星电话。 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正前方。 曾经的卧床已经被改造成巨大的手术台，许多手术机械正在旁边工作，它们伸出数条机械臂，小心地在那巨大身影的躯干上忙碌。 十几个技术员则围拢在一旁，24小时不停地操纵着那些器械。 而在手术台另一侧，两台外形与“悍马医生”极其相似，但涂装并不相同机甲，正在用治疗射线持续照射手术台上的身躯。 而它们不远处，几个机师正在待命，随时准备替换那两位逐渐接近负荷极限的驾驶员。 震荡波一动不动地平躺在手术台上，胸腔大开。 他腹腔的人造防护板已经被拆卸，两只机械臂小心地梳理着他体内遭到过重创的管线与零件，同时，另又三条机械臂围绕着他胸腔深处那仿佛一只风中残烛的细小光点，小心且稳定地向其中输入纯净的液态能量。 每一秒，这三台机械臂都在消耗足以在任何堡垒城市买下一栋核心地产的堡垒币。 所谓堡垒币，其更正确的称呼，叫做能量块。 在地球，能量块是一块就足够机甲使用数天甚至十几天的超级能量源，也因此成为了所有堡垒城市之间的硬通货。 而在赛博坦，能量块正是钢铁巨人们的食物与生命源泉。 头发斑白的老教授放下电话，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老朋友，就为了一次对话，你马上就要蒙赛博坦召唤了，值吗？ “那个驾驶员就这么重要？” 卢教授慢慢蹲下身，这个永远动作迅速，有着老顽童气息的老男人愁眉苦脸地说道： “这次，你可能真的要死了。” …… “全城进入二级防御警戒，按照昨天的预案行动，除城内狙击点位外，所有量产机甲守住大门，士兵与它们一同行动！ “除斥候小队外，所有高级机甲立即集合，准备出发！” “是！” 所有人行动起来，命令被一条条迅速传达。 无人机矩阵中分裂出数十架，组成侦察小队，飞向a市。 …… 第132章 机甲的皇帝(下) …… 指挥室大屏幕连接上了无人机群传来的画面，最前方的无人机甚至可以隐约看到a市的情形，那里似乎被龙卷风袭击，黑云压城。 老人看着大屏幕，思绪却回到了一天前。 回到了他在机甲学院图书馆与陆明的对话中。 “以后的作战方式都要改变。” 高大的少年用手指点了点方远洋带来的资料，快速说道： “巨兽的入侵只是开始，随着我们向外拓展生存空间的尝试，与兽群之间的战斗会愈加频繁。 “但这种频繁作战是必须承受的，我要完成三年前它们对我们的世界发动突袭时，你们没完成的事—— “抵击，而非逃遁。 “但作战方式要改，必须调整。 “你们知道我的能耐，现在开始，让普通人驾驶的机甲尽量不参与对巨兽的直接战斗。他们只负责对中小型怪兽作战，且尽量集中优势兵力。” 陆明看着方远洋的眼睛，观察着老人眼中的思索之色，满意地说道： “方将军，看得出你已经明白了，这对所有人都好。 “我猜，有关复活的事已经在私下里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普通士兵和机师们不会说，但你我都清楚，从我把寒茉他们从地上拉起来那一刻开始，那些普通机师与高级机师，在战场上就是不平等的了。” 方远洋眉头紧锁，缓缓点头。 不患寡而患不均。 更何况是生死大事。 在死亡面前的彻底不公平，足以摧毁看起来无比稳固的结构。 和平年代，那有可能将国家机器底层的核心信念抽走。 而在与巨兽的战争中，这种不公则可能给士气造成严重隐患，这不是任何宣传与洗脑可以改变的—— 老子死了就是死了，你们高级机师死了还能被拉起来。 那我们再怎么装备精良，是不是也只能算填线宝宝？？ 因此，从那一天开始，对巨兽作战的方式必须立刻且永久地改变。 “以后，所有对巨兽作战，战术任务全部交由高级机甲进行，攻坚任务由我一个人进行，直到他们可以介入我和巨兽之间的战斗，而不是拖后腿。” 高大的少年一字一句地说，斩钉截铁： “上次的事我不怪你，你们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不要再犯那样的错误，以后给我准备最好的装备和最充足的后勤。 “当然，除了我和高级机师，随军也要携带少量精锐士兵，用于外部作战中可能出现的对食人者镇压与幸存者搜救， “还要带上部分技术人员和工人，对有损伤的机甲进行简单维修。” 方远洋点点头，一面在笔记本记下陆明的安排，一面说道： “装甲运输车本就有这方面的人员配置，我会再根据你的新战术要求做一些强化。 “目前，我们一次最多可以派出全部四台机甲运输车，与所有能够动用的高级机甲形成火力编队，同时携带“信念”与“暴君之怒”，供你在极端情况下替换作战。” 陆明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但方远洋明白他沉默一下的含义——如果真有他开着雷翼王都打不过的对手，那么换上“信念”也未必有用。 但这种有些丧气的话他没说出口，方远洋自然也不会问。 最后，老人补充道：“堡垒都市还有一部分常规火力，如火箭炮和武直，装甲车等，每次也可以随行，这些旧时代的战争机器除了灵活性差，遭遇战时会被兽群点对点摧毁之外，在攻坚作战和火力扩充上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好。” 对话结束前，方远洋认真看着陆明的眼睛。 他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燃烧着的野心。 方远洋明白，陆明绝不是单纯为了堡垒都市考虑。 更多是为了他自己。 从现在，不，准确地说是三天前开始，这个隐藏在少年身体里的男人，就拥有了一支专属于他的私军。 私军的成员，就是高级机甲的驾驶员们！ 假以时日，这些本就威望就不低，更被普通机师、见习机师、精锐士兵和所有战士视为榜样的高级机师队伍，甚至会在“不死”的加持下，形成新的军事贵族阶级。 而在他们的中央，堡垒都市的新金字塔结构的顶端，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可以力敌巨兽的陆明。 在他之下，可以无限复活的高级机师们会紧紧围绕在他身边，听他号令，如臂使指。 毕竟，没有人能抵挡不会在战斗中死去的诱惑。 即使他方远洋自己的女儿也不行！ 再之下，是普通机师，精锐人类小队，以及普通战士。 …… 老人稳了稳心神，看着无人机传来的画面，再次回忆起那些来自渤海基地的信息，其中透露了钢铁巨人一族在战时的组织结构—— 一个强大的王者，其下是那些有名有姓，以一当百的精锐，再下面是大量普通士兵。 这与末世之前个体力量高度趋同、仅凭军衔、经验甚至出身划分的人类军事组织结构，有着深层次的巨大差异。 而赛博坦人那看似极端粗陋的军事组织方式，却在那些巨人永生不死的特性下，形成以百万年计的超稳态。 一瞬间，无数思绪闪过方远洋的脑海。 如果接下来，陆明一头又一头地干掉巨兽，收复城市，那么他绝对不会止步于统治一座堡垒都市。 当更多的城市与堡垒被他纳入麾下，当更多强大的高级机师成为他的“御林军”…… 他还会满足于现在的身份吗？ 人类近现代最年轻的将军？ 恐怕，不够。 他甚至有可能成为…… 老人的手在袖子中微微握紧。 …… 第133章 内爆 …… a市。 已经完全化为废墟的市中心。 如山的巨兽在大地上滚动、无数条触手发狂地四处抽动，打碎一栋栋建筑，掀起狂风，扬起百米高的烟尘。 而它的体内，雷翼王正在血肉中穿行！ 巨兽身体组织的坚固程度与密度远超地球上的任何生物，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但此刻，在强大的异星引擎的推动下，背负双翼的巨人挥舞利刃，用每一下足以斩断大厦的劈砍，以及“星球镇压者”发出的绿色等离子射流，在巨兽的身体里硬生生开凿出一条血肉通道！ 雷翼王的驾驶舱内，陆明怒目圆睁。 “老子今天就给你开开旱道！” 但陆明的内心异常冷静。 他是有意选择钻进对方身体的。 从看到对方第一眼开始，看着这个长得像一座岛的玩意抓起一栋楼扔出去，陆明就知道，不适合与它拉开距离作战。 借助星际战机坚不可摧的护甲，他携带巨大的动能来了一次刚猛的硬碰硬，以观察山石岛屿的伪装下，这头巨兽有没有坚硬到能够抵挡雷翼王的锋刃。 如果是之前的奇美拉本体，陆明甚至有信心在一次低空飞行后用雷翼王将其直接斩首。 这头巨兽只要没有什么防御特化，那么就必然被他破防。 而随着打进这头浮岛巨兽的体内，他也第一次得以近距离观察巨兽的内部结构。 在一次次劈砍中，在碧绿色的等离子射流的照射下，他发现，这头巨兽的体内简直杂乱无章。 密度极高的肌肉混乱地交叠在一起，胡乱生长，骨骼如同枝桠，纵横交错。 所有的肌肉纹理走向、骨骼的生长方向全都是混乱的。 而随着雷翼王逐渐深入，陆明还在巨兽的体内发现人体组织。 那确实是人类的心脏、肝肾甚至肺部，但异常巨大且畸形，超过数米，且还在工作。 一些肌肉与内脏上还镶嵌着大团大团的……人。 那些人仿佛还活着，它们组成团块，在缺氧的肌肉缝隙与骨骼上扭动、震颤，却没有任何智慧表现。 陆明随手一剑湮灭了就近的一段人体组织，眉头紧锁。 如果说之前的奇美拉还有明显的猫科动物特征，那现在的这个东西算什么？ 除去那岛屿的伪装之外，这东西的体内器官完全是胡乱堆砌，毫无章法。 一大团肌肉、骨骼、内脏，包裹不少人类的尸团与畸形内内脏…… 它的外形也辨别不出具体特征，这个形状……难道是大脑？ 一个下面长满触手的大脑？ 那脑组织呢？难道脑子里都是肌肉？ 陆明慢慢吐出一口气。 找不到线索，也就看不清弱点。 “果然，想杀死你们没有捷径。” 毫无疑问，这是一只十分强大的巨兽，它投掷建筑物的每一击，都接近奇美拉当初被他撕开头颅时的剧痛一击，而且它的触手已经扫平了一整个城区的建筑物。 如果当初登陆a市的不是奇美拉，而是这个，恐怕这座城市早已不复存在。 “但在你体内，我就有机会将你完全烧光！” 陆明的嘴角挂上一丝狞笑。 他的眼珠迅速动了动，飞快点开系统商城。 点击“暴君之怒”，购买！ 他不是没有注意其他武器，他买得起的已经不少，但临战时刻，选择最熟悉的武器才是明智之举。 随着100点塞星点数被瞬间扣除，一道光芒忽然从雷翼王的手臂上闪过。 崭新出厂的巨大融合炮出现在雷翼王的身上，在连接件的咬合声中与它的手臂融为一体。 陆明能从机甲传递来的情绪中感受到一丝困惑： 怎么个柿儿？这哪儿来的？ 但陆明没时间照顾它的情绪，他估算着自己在巨兽体内的“深度”,继续向内劈砍。 “再有大概二百米……” 而他发现，巨兽终于找到了对抗他的办法。 那些巨大的触手无法钻进伤口，但巨兽体内的畸形之物，开始发生变化。 粗大的肌肉纤维开始自行崩裂，一条条肌肉组织的顶端生长出巨口，咬向雷翼王； 那些骨骼开始缓慢改变生长形态，结成网络，试图生长成墙，阻挡在他身前； 那些内脏开始自行蠕动，躲开胜利之锋的劈砍，宛如活物般钻进肌肉与骨骼的缝隙； 而那些人类的团块，全都伸出一条条枯瘦的手臂，抓向雷翼王，那些尸骸的头颅一个个扭向钢铁巨人，张大空洞的双眼与嘴巴，发出无声的嘶吼。 陆明看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 握紧了猩红的利刃。 他看着那些不知是生是死的“人”，胸膛开始剧烈起伏。 感受到他的怒意，雷翼王一剑斩断一簇“人团”，金色的面具下半截打开，长满合金利齿的嘴巴吐出等离子烈焰，焚烧着周围的一切。 “既然你这么着急去死，那我成全你。” 陆明决定，不再等到走到对方身体的物理中心点。 “就这儿了。” 随着他的意志，浑身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雷翼王开始变形。 巨大的双翼向前合拢，手臂归位，全身装甲缝隙几乎完全消失，两门巨大的“星球镇压者”生长到了原本手臂的位置，带着巨大撞角的头盔发生变形，完全遮住颈部以上。 几秒之内，二十米高的雷翼王几乎又大了一圈，且形态从天使般的双翼巨人，变成了稍显臃肿的披甲重装骑士。 陆明深吸一口气。 下一瞬。 转变为毁灭形态的雷翼王抬起双手，两门足以烧融地表一切生物的巨炮瞬间超负荷运转，喷出绿色的洪流！ 所谓毁灭形态，是一种放弃飞行优势，在地面彻底摧毁敌人陆战部队的作战形态。 这种状态下，其装甲不只是用来防御敌人的攻击，还用来抵挡自身武器全功率运转时迸发的等离子体。 同时，被裹在白色装甲下的暴君之怒炮口则正向上方，在陆明的意志下在同一时间开炮！ “嗷嗷嗷嗷——————” 巨兽猛地发出超过二百分贝的痛吼！ 巨大的吼声让方圆数十公里内的玻璃全部破碎。 紧接着，两道粗大的碧绿色光柱从巨兽身上透体而出，那光芒仿佛两道粗大的手电光，开始从内向外切割这座活山峰！ 这还没完，一道稍细一些，但更加凝实的紫色光柱，同时刺破了怪兽的身体，垂直向上，直上云霄。 巨兽体内，雷翼王仿佛向天擎起火把的巨人，又像是举着两个大功率手电的奔跑者，带着三道不同方向的光芒，在被蒸腾的鲜血、融化的肌肉与内脏中，如同一台巨型坦克，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向前奔跑，奔跑，奔跑！ 他要从体内把这头巨兽切成肉块！ …… 第134章 战略级兵器 …… 堡垒都市。 巨大的合金门洞开， 四台巨大的装甲运输车伴随引擎的轰鸣声冲出城市，向a市方向全速行驶。 运输车前方，雷霆小队的机甲变为载具形态开道，后方则有“悍马医生”、“侦察兵”等护航，后方，三辆火箭发射车跟随其后，两架武装直升机伴飞。 1号运输车中，方寒茉正坐在“狂战士”中，与频道中的士兵确认情况。 “方队，机甲全部就位，技术组确认“信念”与“暴君之怒”状况良好，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很好。” 女军官关闭频道，随即接通侦察无人机群的画面，目不转睛地盯着a市的方向。 但她有些心神不宁。 想了想，她还是接通了另一个频道，问道： “晓琳，我很不赞成你这么做。” 频道中传来女教官的轻笑声： “那你咬我啊？” 方寒茉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 她其实明白，方远洋同意艾晓琳参与此次行动，就是默许了她的想法。 毕竟，她曾经是这座堡垒都市最强大的机师。 尽管如今，“强大机师”的定义已经被陆明拉到了一个离谱的水平，但那么骄傲的艾晓琳，怎么可能放过完全恢复健康的机会？ “疯娘们。”女军官狠狠骂了一句，按掉频道，不再说话。 …… a市中心。 整个金融街已经化为废墟，而在这片废墟上，一个庞大的“山峰”正在翻滚。 三道光芒从这山峰内部不断轰出，由内而外，持续切割着它巨大的身躯。 这头巨兽的巨大触手疯狂地向四周甩动，更多的建筑正被它夷平。 但那些一击足以击碎高级机甲的触手，对那正在从体内撕裂它的“虫子”，却毫无办法。 巨兽体内，雷翼王仍在摧枯拉朽地前进！ “二百米、三百米……” 陆明计算着自己前进的距离，以及巨兽的体积。 雷翼王挥舞着双臂，仿佛一个在演唱会上打call的歌迷，但这看似滑稽的动作，却从巨兽身上切开一道道巨大的切口。 陆明飞速将自己的“视觉”拉高，看着巨兽身上数道巨大的伤口，开始倒数： 九百米，一千米……三，二……一！” 伴随着最后的“一”，雷翼王终于从抵达了巨兽身体另一侧的某个点。 而如果有人能从这个点回望，便会发现，雷翼王身后，巨兽的身体已经被三条光束纵横切割成了数段，仿佛一个被纵切许多刀的西瓜，只剩下根部一点相连。 但这“根部”却并不算小，大小相当于两个足球场，且随着陆明的前进，他能感觉到，后方的伤口在努力愈合，只是这头巨兽被等离子射流烧毁的伤口边缘无法快速弥合； 同时，雷翼王行进的前方，所有肌肉、骨骼、内脏甚至人类全都搅在一起，逐渐强化，形成一大团致密、扭曲、紧缩的“盾”式结构。 仿佛一个人紧绷肌肉抵挡来自敌人的拳。 只是这种“紧绷”实在过于恶心——呈现在陆明眼前的，是一大团色彩斑斓、由各种颜色的脏器，胡乱生长的骨骼与纵横如蛛网的肌肉组成的混沌肉团，其中还夹杂大量细小的孔洞，无数人类尸体不断从孔洞里冒出，仿佛莲蓬。 陆明看着这足以让人发疯的一幕，他面容狰狞，额头青筋暴起，夹杂恶心与愤怒的感觉充盈他的心。 “这就送你上路。” 暴君之怒那稍微细小一些的光芒熄灭了，而雷翼王的双臂前台，两门口径超过90cm的“星球镇压者”同时前抬。 在瞬间的蓄力后，全功率开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顿。 而随着光阴再次流动，毁灭的光束吞噬一切。 …… 大约一秒的延迟后，无论是运输车中的方寒茉，与堡垒都市里的方远洋，都看到了侦察无人机群传来的画面—— a市中心，大片建筑已经消失，一只庞大的怪物正在地上滚动，摧毁着一切。 一道道绿色的光芒如刀锋般切开这巨兽的身体，以及光束路径上的一切东西。 紧接着，无人机的显示设备白了一瞬。 下一秒，一轮绿色的烈阳，从怪兽的体内升起！ 那光芒从怪兽体内开始迸现，迅速扩大，变成大地上一轮绿色的光球，随即开始没入沿途的一切，a市的建筑、道路、车辆残骸、树木，甚至正在疯狂逃窜的怪兽……一切都在眨眼间被那迅速扩大的光芒吞噬。 同时，从原爆点的位置，高达百米的烟尘被巨大的力量向外推开，如海浪席卷所有建筑，并迅速向外。 紧接着，冲击波扫过无人机群，画面陷入黑暗。 方寒茉双眼圆睁，她张开嘴巴盯着漆黑屏幕上自己面庞的倒影。 “那……那是……” 堡垒都市指挥中心。 方远洋茫然地看着漆黑的画面，一名有年轻的技术员失声喊道： “难道是核武器？！” …… 第135章 古赛博坦掌管毁灭的神(上) …… 方远洋沉默了一瞬，随即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不可能。 “堡垒都市仅有的一枚核弹头并未启封，陆明也没有配置核武器。 “而且，那种东西对巨兽无效。我们在三年前就确认过了。 “而刚刚的爆炸，似乎是从巨兽体内升起的。” 难道是…… 不知为何，老人忽然感到一丝不安。 一个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 那是陆明解封雷翼王时，与那个外星科学家的神秘对话。 似乎那白色巨人的重要程度，远超其他所有机甲。 又似乎，是它的危险程度，异乎寻常。 …… 随着眼前的所有光焰消失，陆明恢复了视觉。 或者说，他自己的视觉。 刚刚开炮的一瞬，他就把自己的感知拉高，也因此从更高空目睹了那恐怖绝伦的一幕。 陆明此前从未使用过“行星镇压者”的全功率状态。 尽管系统没有任何提示，但根据雷翼王传来的模糊信息，他得知，这两门武器一旦全功率运转，便会出现一段时间的冷却期，以防止武器本身被自身的力量烧融。 但它全功率开炮的威力具体如何，冷却时间多长，却没有任何信息。 陆明甚至无法从系统了解这一点——实际上，除了一开始的“慎重使用”外，系统没有给出这台机甲的任何提示，如果不是出现在了系统的机甲库中，陆明甚至怀疑雷翼王可以隔绝系统。 因此，他并没有在发现这头巨兽时便第一时间全功率使用它们，而是在确认巨兽的防御力，钻入对方体内，制造足够杀伤后，才试着用它们对巨兽一击必杀。 而这让足以让武器暂时失能的一击，成果斐然。 如山的巨兽在巨炮的全力攻击下直接爆开。 陆明清晰地观察到，那一秒内，雷翼王前方那些恶心的身体组织瞬间被粉碎，湮灭，消失在咆哮的光之洪流中，只有少部分距离原爆点最远的肉块被烧焦后飞远。 紧接着，之前被陆明撕裂的组织也如他计划的那样分崩离析，在“行星镇压者”的作用下向四周飞去，砸断远处的建筑，散落在方圆数公里内。 与此同时，这一击去势不减，巨大的等离子团继续前推，从市中心一路前进，向北铲出一道长七十公里的放射状地带，然后消失。 a市的八个城区就此少了一个。 …… 已经化为盆地深坑的市中心，雷翼王退出毁灭形态，缓缓飞起。 巨大的双翼上，行星镇压者已经发红，持剑的巨人也不再是白色，它的身上，一层又一层鲜血将它染成鲜红。 只有双翼从后方看去依旧雪白——在毁灭形态时，双翼是折叠在前方的盾牌，其上的鲜血已被那一击蒸腾抹去。 这象征死亡的猩红天使悬在空中，双足与双翼喷射出等离子流，它从直径一公里的盆地飞出，缓缓向前方的毁灭之路前进。 这就是“行星镇压者”的力量，它的名字不是夸张的形容，只是客观陈述。 陆明相信，如果不是伤害主要消耗在巨兽身上，那么现在，他已经在大地上轰击出一道足以在太空俯瞰到的巨大伤痕。 这一击的力量，已经与他和胜利之锋给太行山脉造成的伤害持平。 但恐怖的是，这样的一击之下，巨兽的受击部位，仍然有一小部分肉块没有被完全融毁，只是结构崩碎飞走。 这只巨兽的强大远超奇美拉。 陆明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前方末日般的情形，与那个完全消失城区，慢慢吐出。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杀了多少怪兽。 以及多少幸存者。 他也不愿放开感官去感知。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闪过他的脑海—— 如果他，或夏小玲，白鹿，在那个城区，那么他们也会像那些人一样，被毫无知觉地瞬间抹除。 不过，这个有碍于决心与意志的念头只在他的脑海升腾了一瞬，便被他强行按下。 他告诉自己，人生没有那种如果。 如果他生活在那个城区，一切都不是现在的轨迹，方寒茉的探索队会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全军覆没，而他此刻依旧会在某个地下室苟且偷生。 人类依旧会被巨兽踩在脚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比起与良心撕扯、玩反思游戏，陆明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 他缓缓皱眉看着自己的视线左上角。 “已击败泰坦级巨兽，获得10点塞星点数” “我tm就知道……” 陆明再次深呼吸一下，然后睁开眼。 一切疲惫与负面情绪全都消失不见，他的目光复变冰冷。 红色的巨人抬手摘下背后的巨剑，挽了个剑花，手臂上的融合炮也开始闪烁危险的光芒。 …… 第136章 夺王(上) …… a市中心五公里外，市内一条河道中。 被冲击波反复扫过的河堤已经垮塌下去，河水因建筑残骸和溃堤异常浑浊，出现断流。 随着平静的水面微微荡漾，一只畸形狭长的手臂缓缓伸出。 这只手臂长约三米，扭曲嶙峋，皮肤满是被浸泡后的褶皱，有着溃烂的痕迹。 紧接着，另一只手伸出，然后是狭长的躯干。 一头丑陋的“人鱼”缓缓爬出，它尽量让自己贴近地面，观察着周围，想要离开水位已经很低的河段，爬过前方百米，前往另一处更深的河道逃生。 然而，它的身体刚刚完全离开水面，猩红色的光芒瞬息而至！ 胜利之锋裹挟巨大的动能从天而降，直直地钉入它的身躯。 “嗷——！”斐济人鱼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可下一秒，它的哀嚎声便被掐灭在那鼓胀畸形的喉咙里。 这头中型巨兽的头颅被一只巨手握住，而后毫不留情地开始拉拽。 而胜利之峰依旧牢牢地钉在地上。 于是，随着金属巨手发力，在皮革被撕开般的刺耳声响，以及血肉被斩断、内脏垂落地面的声音中，这只素来谨慎避战的水生类巨兽，被缓缓一分为二，均匀地剖开。 “啪唧！”陆明面无表情地发力，斐济人鱼仅剩的头颅被瞬间捏碎。 雷翼王提起利剑，甩掉剑锋上暗沉的血液，重新回到空中，飞过空荡荡的街道。 全身被染红的巨人仿佛毁灭的天使，鼓动巨大的双翼悬浮而行。街道两侧是一栋栋被先战斗波及，又并被冲击波扫过的大厦。 这些建筑离原爆点较远，也不在“行星镇压者”的攻击路线上，因此得以幸存，但也只剩下框架。 陆明冰冷的目光先是扫过它们，再拉远，行星战机的超级视觉迅速扫过附近数公里的地面，而后雷翼王缓缓离开低空，在离地面10米左右的位置慢慢飞行。 从系统提示他击败那头巨兽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他依旧没有找到对方的下落。 陆明缓缓挥手，猩红色的胜利之锋挽出一个剑花。 他一面眯着眼睛看向四周，一面皱眉看向系统界面给出的提示—— “胜利之锋（泰坦形态）无法解封，请链接泰坦级机甲后使用。” “我，tm，去，哪儿，给，你，找，泰，坦，级，机，甲？” 陆明咬牙切齿地说。 系统当然没理他。 而陆明的眉头越皱越紧。 从刚刚开始，他就想要解锁这把剑的另一形态——也就是重创奇美拉的巨大形态，他相信雷翼王应该举得动，而那种形态或许可以一次性解决这头同样不肯死去的巨兽。 但系统却告诉他，不，你不想。 这就很气。 而且，他能感觉到，自己开始受到雷翼王那凶狠戾气的影响，从战斗开始到现在，脾气越来越差。 但陆明不介意这一点。 因为他也很急。 刚刚使用超级视觉的一瞥，他看到堡垒都市的援军正在赶来，已经接近a市边缘，但那头巨兽不死，他们就算赶过来，八成也只是送人头。 到时候不仅无法造成有效杀伤，还会徒增战损，损失那些运输车、火箭车等短期内不可再生的军事资产。 以及他的复活卡。 陆明又飞高了一点，深吸一口气。 少年的声音轰然作响，经由雷翼王的放大扫过a市的上空，如滚滚雷声，瞬间扫过a市上空。 “车队停车待命，不要进入a市范围，它还没死。” a市边缘，四辆巨大的装甲运输车立即来了个整整齐齐的急停，巨大的车身在地上犁出几道深深的车辙印。 随行的所有机甲立即变形，举枪对周围警戒。 “天啊……” “雷霆小队”中，蓝色的机甲看着a市中心的位置，驾驶员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传出： “陆将军真的是在和一头巨兽打？还……打赢了？” “是，但既然他说那巨兽还没死，就是没死。” 方寒茉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她冷静地说道： “按他说的做，原地待命警戒，注意逃窜的兽群。 “是。” “明白。” 驾驶员们纷纷作答。 运输车中，方寒茉站在驾驶室技术员们身后，看着眼前的侦测雷达。 无论是运输车的雷达，还是机甲的雷达全都显示，从刚刚开始，大量怪兽和多只巨兽都在发疯一般逃离市中心。 逃离陆明所在的方向。 在第一批侦察无人机被市中心短暂出现的emp风暴摧毁后，运输车再次释放携带的多台无人机。 然后，他们才看到市中心那直径超过一公里的爆炸坑，以及整个消失的城区。 方寒茉呆呆地看着传回的视频画面，随行技术员回头看看她，又看看彼此。 所有人的眼中都是深深的震撼，以及恐惧。 女军官努力平复心情，她相信车队的所有人，以及堡垒都市指挥中心里的人，此刻的想法都和她一样—— 幸好他是我们这一边的。 她忽然觉得，陆明杀死部长们，以及在堡a办中的屠杀……都可以理解了。 甚至是最优解。 尽管这种想法有些不近人情，但她看着仿佛被战术核武器洗地后的城市，忽然意识到，原来陆明选择的，是伤亡最小，也最不伤及无辜的夺权方案。 堡垒都市指挥中心里。 方远洋同样看着眼前的画面，一言不发。 他想了想，说道： “将这部分画面记录下来，分发给市政厅各级单位。” 这段视频必然能直接且显着地提高市政厅所有人的办公效率。 …… 第137章 夺王(下) …… 同一时间。 正在飞向另一个城区的雷翼王忽然悬停在空中。 陆明眯起眼睛，猛然回头！ 四公里外，一处坍塌的建筑。 那些倒下的土石与砖块忽然开始抖动、旋转。 废墟的残骸开始以反重力的状态缓缓上浮。 与此同时，开始有些微的嚎叫声传出。 紧接着，整栋建筑的残骸开始完全浮起。 超过八万吨的混凝土块慢慢上升，上升，然后向着陆明的方向猛然飞去！ 而在同一时间，雷翼王已经迅速转身。 面对违背常理一幕，钢铁的双翼一折，异星引擎迸发出耀眼的光华，红色巨人倒提利刃，毫不犹豫地向着空中的巨石冲去！ 4000米的距离一瞬而过！ 如天幕坠落般的混凝土暴雨在1.2秒内便被雷翼王甩在身后。 随着空中一面七米高的混凝土墙被撞碎，红色的巨人穿过所有烟尘与石块，一剑斩下！ 胜利之锋的全力一斩，甚至让空中一部分混凝土块被烈风吹飞。 但那猩红的锋刃却停在了空中。 “？！” 任由陆明如何用力，利刃却无法再前进哪怕一寸。 驾驶舱中，陆明双手发力，凝神看去。 眼前的一幕让他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东西？ 陆明收回斩击的动作，雷翼王在空中轻轻向后滑步。 随着足底的推进器闪过光芒，巨人退出二百米外，看着眼前那不断悬浮挣扎的身躯。 那是一头身高超过五十米的巨兽。 巨兽有着粗略的人形，但体型过于粗壮，浑身生毛，下肢呈反足，上身健硕，乍一看像是一只巨大的猩猩。 但它的脸部没有五官，而是只有一张粗糙的骨骼面具覆盖。 陆明缓缓眯起眼睛。 虽然没有巨大的鹿角，但这只巨兽外形与他击杀的第一只中型巨兽，温迪戈非常相似。 更醒目的是，这头悬浮的巨兽头顶，有一圈燃烧着的黑色火环，仿佛一顶漂浮的王冠。 那黑色的火焰分外眼熟，正是奇美拉至死都存在的象征。 陆明的脑海中，一个信息忽然闪过，他仿佛抓住了什么线索。 他依稀记得，奇美拉提到过一个词，“王”、 陆明曾有一个猜测，那应当就是指温迪戈，而正是他杀死温迪戈的举动引起了那头泰坦巨兽的注意，让他被选中成为新的“王”。 温迪戈的“位阶”毫无疑问是在奇美拉之下，而奇美拉自称“万兽之母”……或许在巨兽中，至少在a市的兽群，其上是一个母系氏族制？奇美拉才是上位者，她的“王”类似嫔妃？ 那这个火焰代表什么？ “王位”？ 这五十米的巨兽，就是奇美拉留下的“小寡妇”？ 这些胡乱的思绪闪过时，陆明也没闲着。 刚刚那一剑，他感觉仿佛扎在了一堵空气墙上。那不是硬质的墙，更像是看不见的，充满韧性的胶体，越是用力，越是难以寸进。 “那就用火力。” 陆明抬起“暴君之怒”，全功率开炮！ 紫色的光芒瞬间吞没目标。 这只从系统中兑换出来的融合炮威力没有任何缩水，它的全功率一击如同当初击杀奇美拉时一样，迸发出紫色洪流，溃堤般的能量柱瞬间命中空中的巨兽。 巨兽发出刺耳的哀嚎，它巨大的身躯在等离子洪流中迅速消融，皮肤开始灼烧、融化，然后是肌肉。 但陆明的眉头越皱越紧。 暴君之怒的全功率直射或许与“行星镇压者”全功率时的瞬间爆发无法相比，但那绝不是可以站着挨住的攻击。 可那头巨兽完全没有挣扎。 在光的洪流中，那巨兽竟然……站得笔直。 陆明的眼睛猛然睁大——他忽然明白过来。 那巨兽并不是自己从建筑废墟中跳出来攻击他的。 它是被其他什么东西拽出来的！ 此刻，这只巨兽是以被拉伸的状态钉在空中！ 就连那些飞向他的建筑残骸，也不是这头巨兽扔的！ 暴君之怒依旧在射击，而陆明迅速警戒，雷翼王的超级视觉先横扫周围二十公里的一切。 什么也没有。 然而下一刻，陆明却看到，那皮肉都开始燃烧的巨兽头顶，黑色的火环开始破裂。 仿佛有一双巨手在用力折断一截玻璃，那悬在怪兽头顶的火环竟然发出清脆的响声！ 2秒后，火环破裂了。 随着火环的破裂，巨兽瞬间被紫色的光芒洞穿！ 它那50米高的身躯仿佛忽然从能够抵挡住融合炮攻击的铜墙铁壁，变成了纸糊的花架子，直接被打了个对穿，暴君之怒射出的光去势不减，又击穿它身后十几栋建筑。 陆明停止了开火。 但他没有放下融合炮，雷翼王手臂微动，瞄准空中那依旧悬浮的、破碎的王冠。 在他的注视下，那已经破碎的火环开始变化。 绿色的光芒忽然爬上了那些火焰，从火种凭空生长出枝条，转瞬之际，王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绿意盎然的触手。 陆明二话不说，立即开炮！ 紫色的洪流再次高扫，闪过a市的天际。 但这一击却打空了。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0.5秒后，那直径不足一米的触手，已经没入依旧被重力挂在空中的巨兽尸体。 0.7秒后，已经被融合炮杀死的巨兽尸体，开始向内部坍缩，仿佛被捏扁的橡皮泥。 0.9秒后，那团血肉以超高速奔向雷翼王！ 1秒后。 一个与雷翼王大小接近，长满触手的肉团，伸出三条拧在一起的触手，结成一条粗大长鞭，瞬间命中红色巨人的前胸！ a市的上空一道炸雷般的声音响起！ 雷翼王瞬间倒飞出去。 陆明只感觉视线中的一切飞快后退，紧接着陷入黑暗，继续后退！ …… a市边缘，方寒茉猛然前倾身体，脑袋几乎扎进显示器！ 无人机群忠实地记录下了惊悚的一幕。 那是军用摄像头几乎难以捕捉的影像，被挂在空中任由融合炮攻击的巨大怪兽忽然消失，紧接着，一个直径十几米、长满触手的怪物忽然出现在雷翼王刚刚的位置。 而雷翼王竟然被斜着打进地面，它在地上切出一道长度超过一公里，深度未知的沟壑，a市路网上的大量汽车残骸、路灯与红绿灯纷纷坠入。 “立即支援！！！”女军官一嗓子喊到破音。 随着她的嚎叫声响彻频道，所有机甲同时开始向陆明倒下的方向奔跑，并在奔跑过程中变形为载具，以最高速轰起引擎，开始飙车。 沉重的运输车也立即加速，武装直升机则直接飞向雷翼王的落点。 然而。 就在所有机甲刚刚开出不到二十米的时候，一道光芒忽然从沟壑中射出，以人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瞬间命中还悬浮在原地的肉团！ 那光芒耀眼且粗大，在命中目标后依旧沿着原有轨迹向着斜上方飞行，瞬间消失在天际。 在侦测无人机的广角视窗中，a市仿佛一张高楼林立的，横置的长长画卷，而地上升起的光芒仿佛从这张画的左下角向右上角画出的一道笔直的直线，破云而去！ 光芒、肉团都消失了。 方寒茉的嘴都没来得及闭上，她呆呆地看着显示器上的画面，几秒钟说不出话。 一旁的技术员看了一眼小屏幕上的信号，弱弱地说： “‘默示录’已抵达南海上空。 “按照现在的飞行轨迹，即将离开大气层……” “方队……？” 方寒茉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但她最终只是疲惫地闭上眼，有气无力地对频道中说。 “都停车，原地待命。 “让它们先打吧……” …… 第138章 古塞伯坦掌管毁灭的神(中) …… 星际战机形态的雷翼王破云而出。 与其大小相仿的诡异肉团直接被机头顶住，而两个完全不符合空气动力学、向前对折的翅膀，则夹住一条粗大的、由三条触手拧在一起的肢体，让它无法逃走。 在变形形态下，猩红的胜利之锋刃被战机背负在背部，利刃直接钉在肉团身上。 驾驶舱中，陆明神情冷峻。 有了与奇美拉对战的经验，他已经明白，在自己击败这头巨兽的“原始形态”后，对方立即开始了某种变化，亦或适应。 它以陆明无法察觉的方式，“夺舍”了另一头隐藏在建筑废墟下的巨兽，甚至可能吞噬了奇美拉残留的力量。 尽管这个过程在仓促中被陆明打断，但对方依旧完成了“重生”。 这只“章鱼”将自己的体型调整到了与雷翼王接近的大小，以便与他战斗。 在雷翼王遭遇那足以摧垮山峰的一击后，陆明立即决定，更改战斗地点。 雷翼王并未受损，但它反馈的情绪是暴怒而疯狂的，陆明非常确定，a市绝无可能承受他与这头怪物之间的厮杀。 太行山脉内的生态尚需百年恢复，如果他在a市中心与这玩意开战，那就别再想什么往那里“注入人口”了——a市仅剩的基础设施和工业残余将没有任何恢复的价值。 因此，他果断起飞，强行将怪物转移。 雷翼王的星际引擎发出耀眼的光芒，战机化作一道锋锐的光矛，带着敌人一路南飞。 转瞬之间，战机已经飞出对流层，将云海远远抛在身下。 然后是平流层、中间层、电离层…… 几个呼吸间，两个怪物已经抵达近地轨道的下缘！ 这个过程中，雷翼王没有一刻停止射击，机头两台机炮不停开火，打得那被穿在胜利之锋顶端的怪物血肉横飞。 但陆明分明发现，即使被打得肉块剥离，怪物依旧没有任何死亡的的迹象，动作也愈加敏捷—— 飞行过程中，肉团一直在扭动、挤压肌肉，试图从胜利之锋上逃离，只是雷翼王的飞行速度太快，沉重的大气压将其狠狠压在剑锋上，逃遁不得！ 与此同时，它的十几条触手发疯般地砸打着星际战机，每一击的力量都毫不逊色于之前将雷翼王打飞的那一下，如果在地面，每一击都足以斩断楼宇、砸出深壑！ 而在空中，任何人类制造的，依靠推动力的飞行器都绝无可能承受这样的一击，不只是结构会被斩断，瞬间的失速足以葬送一切。 但章鱼怪物的抽打却无法撼动雷翼王飞行轨迹的一分一毫——白色的战机根本不是依靠空气动力学飞行的！ 那专为镇压外星殖民地叛乱而设计的星际引擎喷出粗大的等离子射流，带着怪物越飞越高，几乎脱离大气层！ 但陆明皱了皱眉，意识到这样不行。 随着脱离大气压的桎梏，怪物已经开始能从剑锋上移动一点，慢慢将自己褪出去。 这样下去，它会逃走。 陆明立即将手向下微微按下，驾驶舱将他的意志传递给机甲，雷翼王也微微向下，改变飞行轨迹，带着怪兽重新突入大气层，在100公里的高度持续加速，再加速！ “轰————” 两个串在一起的物体一齐向斜下方坠落，在热障效应的作用下，战机与怪物同时燃起火焰。 此刻，如果有人在印度尼西亚诸岛的任意位置，向正确的方向看去，便会发现一道从天空坠落的光点，在天际划出一道悠远而醒目的火光。 仿佛陨石天降，又像是人类卫星的返回舱。 这道纠缠的流星带着烧蚀的高热与亮光划过赤道，继续向南。 这个过程中，雷翼王身上最后的干涸血迹也在数千度的高温下逐渐消失，如同崭新出厂，锋芒毕露。 而怪物在超高温的燃烧中依旧在哀嚎，它的体表长出数张大小不一的嘴巴，嚎叫着试图逃离，却又被大气压狠狠按住，动弹不得。 陆明眯起眼睛。 还不够。 以这种速度突入大气层，其杀伤足以解体绝大多数流星，但他甚至无从判断是否重创了敌人。 此时，胜利之锋位于雷翼王战机形态的上方，暴君之怒则位于下端。 陆明很想给它来上一炮，但够不着。 而且，陆明不想浪费燃烧的火焰，一旦高度低于40公里，激波加热的威力就会减弱。 或许这样杀不死它，但他要让这个怪物吃满黑障区的火焰伤害。 除非…… “再等几秒。” 雷翼王的层层装甲外，星际战机与那怪物的每一层表皮都燃烧着炽热的等离子体，而在温度适宜的驾驶舱中，陆明平静地开始默数自己的呼吸。 三， 二， 一。 当他数到“一”时，雷翼王刚好突入到距离地面80公里的高度！ 一瞬间，陆明双目圆睁： “雷翼王，变形！” 随着他的号令，星际战机瞬间开始变化！ 巨大的双翼立即折叠、双臂伸出，精准地握住利刃、接驳融合炮。 在2000度高温烈焰的包裹中，白色的巨人在一个呼吸间出现，它持剑钉住哀嚎的燃烧怪物，另一只手臂将融合炮顶在肉团的正面，开火！ 金色的面具下，雷翼王那机械组成的面孔不受控制地嘴角上扬，为杀戮而生的巨人发出一连串残忍的狂笑！ 在等离子体橘红色的光芒与融合炮紫色的流光中，纠缠在一起的野兽们开始向地面坠落。 向着澳洲大陆的方向。 …… 第139章 悉尼堡(上) …… 澳洲东南沿岸，悉尼。 这里曾经是新南威尔士州的首府，也是澳洲大地上面积最大的城市，人口超过500万，被誉为南半球的纽约，位列全球最宜居的城市前列，长期被评为世界一线城市的前几名。 而如今，这里已经化为一片死城。 从坎伯兰峡谷到康士比高原，曾经发达的城市带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建筑废墟与荒凉的街道，发达的路网全部荒废，只剩丛生的杂草与肆意生长的绿林。 但在这座城市中，曾经的地标性建筑悉尼大歌剧院却神奇地保留了下来。 虽然只有一部分。 在当初那场恐怖的袭击中，这座歌剧院的一部分被从天而降的怪物直接砸中，发生垮塌，音乐厅主厅完全损毁，次厅也被抹去，但副厅竟然神奇地几乎完好。 此刻，一个高大的白人男性正站在这曾经是所有澳洲人骄傲的音乐厅遗迹旁，面朝大海。 奥利维尔.罗奇看着波光粼粼的悉尼港，怔怔出神。 他是此次外出探索队的负责人。 他的身后，一个个全副武装的战士正从副厅中走出，和他一样站在悉尼午后明媚的阳光下，看向美丽的自然景观。 曾经的悉尼港本就十分美丽，而在人类几乎从地面灭绝的末世，海水更加清澈壮阔，天空碧蓝，海鸟子空中自由飞翔。 “真美……”一名女探索队员忍不住说道。 罗奇面无表情地看了这名队员一眼，再看向副厅那黑洞洞的出口，嗓音低沉地说道： “报数，检查计时器。we''re not here to fxck spiders.” 这支探索队的所有成员，都来自澳洲第一堡垒城市，悉尼堡。 地点就位于原悉尼市的正下方数公里，人口5万人。 而悉尼大剧院的地下设施，正是这座堡垒城市的出口之一。 队员们依照他的指示开始报数，并检查彼此的计时器是否运转正常。 罗奇则依旧看着悉尼湾的美景，深呼吸一下，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场外星巨兽带来的末世天灾中，澳洲人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 灾难降临之初，从悉尼到墨尔本，澳洲所有城市的上空都打开了一座座太空桥，怪兽蜂拥而下。 起初，人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看到天空中出现一个个闪亮的巨大银色十字，深受亚伯拉罕神系宗教影响的澳洲人中，许多直接在大街跪拜，对着天空哭泣祈祷。 但随后，那些十字开始向四周张开，从十字变成井字，而井字形中央那黑色的空间里，怪物开始如雨落下。 事后，悉尼堡的技术人员们总结，怪物突入大气层直击地面的速度达到了30倍音速，那些怪物撞击地面所导致的爆炸超过100亿焦耳，相当于澳洲的所有城市都在瞬间经历了一轮饱和式轰炸。 只有少数幸运儿得以躲进地堡。以悉尼曾经的500万人口为例，幸存者仅有百分之一。 富商们的家庭与那些健康的“种子”们躲进深深的地下，瑟瑟发抖，而那时，虽然悉尼这座城市幸运地尚未被“分配”到一只巨兽，但那些怪物疯狂地进攻各处有人类的地方，甚至还跟到了悉尼堡的大门外！ 就在门后的人们等待自己的终结时，神兵天降。 一艘灯塔国的核潜艇载着精锐士兵，抵达了悉尼港！ 实际上，因为国际防务协议，悉尼的水系中本就有秘密军事港口，在植物学湾中，更有专门为灯塔国核潜艇通行、补给用的水道与水下港。 而水下港所联通的悉尼地下巨大防核工事，正是悉尼堡改造前的样子。 核潜艇便是借此抵达悉尼堡垒都市。 潜艇中全副武装的精锐士兵帮助堡垒城市中的人抵御住了怪兽进攻。 然后，那些手握武器，训练有素的军人，便顺理成章地鸠占鹊巢，成了悉尼堡的主人。 直到那时，人们才知道，他们已经被灯塔国抛弃，成了一只弃兵。当时的灯塔国尚未升起一座座天空之城，但只有“自由号”庇护的地方，才能容人苟延残喘，这些军人也已经无国可归。 于是，数百年前发生在澳洲大陆上的一幕以荒诞的形式重演，只是这一次，被统治者们甚至有些心怀感激。 至少这一次，大陆之外的外来者没有将本地人赶尽杀绝——来自灯塔国的大兵们少比澳洲人自己的祖先仁慈得多，没有像他们昔日对待原住民那样对待他们。 但阶级的分野依旧存在，那些大兵从不会离开安全的地堡半步，只会让澳洲人出去进行轮流探索，搜刮物资。 他们也毫不犹豫地占据了欧罗巴中央堡垒与渤海基地提供的技术和机甲，不分给澳洲人半点。 第140章 悉尼堡(下) 但在罗奇看来，这已经十分幸运。 因为巨兽降临之后，澳洲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 这里的城市也遭到怪兽和中型巨兽的一轮轮蹂躏，但每一座城市，并没有一头巨兽盘踞统治，根据外界传来的信息，这和其他大陆截然不同。 在这里，整片大陆只有一只巨兽，它统治着所有城市，它经过的地方，万兽皆避。 那是一头长达二十公里，体型类似鲸的巨大怪物，悉尼堡与墨尔本堡的人全都以神话传说中巨兽的名字，敬畏地称其为，“利维坦”。 而利维坦对澳洲的统治，比其他巨兽宽松得多。 它就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鲸，多数时间都在天空中巡游，只在入夜后随机挑选一座澳洲城市，下落到地面栖息。 悉尼堡与墨尔本堡的技术人员推测，它平时的活动范围甚至不会局限于澳洲上空，很有可能囊括地球的所有空域。 而且，它与澳洲各地的怪兽和中型巨兽之间，没有明确的统治关系，甚至是敌对的——虽然这种敌对的本质是单方面的碾压。 罗奇自己就曾亲眼看到，巨大的利维坦从天而降，将一头中型巨兽的领土，一处大厦中的一切包括那头巨兽一口吞掉，而后飞走。 或许得益于这种怪物之间异常的生态，两座城市中的兽群远比其他大陆的城市兽群更加松散，这也就给了悉尼堡与墨尔本堡的人们成组织外出探索的机会。 当然，这不代表外出探索就没有危险，几乎每一次物资搜刮都有人员折损，而且…… 罗奇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计时器。 每一次的探索都有时间限制，一旦超时，堡垒的大门就不会为他们敞开，这是那些潜艇士兵定下的规矩。 这种规矩的本质是为了规训探索队甚至澳洲人的服从性设立的，不可违背。 如果超时，他们就只能在地上生活，要么沦为怪兽们的口粮，要么成为食人者聚落的盘中餐。 “队长，为什么今天从这边出来？” 那名女队员上前一步，问向罗奇。 “因为圣玛丽大教堂附近的出口被封锁了，据说那里出现了新的小规模兽群，我们不得不绕路。 “今天的探索方向依旧在东面，我们最好在入夜前赶……赶回……等等，那是什么？” 罗奇的目光没有从天空中收回。 他看到，似乎有什么闪亮的东西，在天空中发光。 即使在悉尼午后明媚的阳光下，那东西依旧很亮，越来越亮。 不对……那是…… 越来越近！ “流星？”女队员也看到了那光点，疑惑地问。 但她马上不再疑惑。 因为那光点开始迅速放大，在几个呼吸间跨越遥远的距离，向着悉尼的地面飞来！ “……先进入密道，隐蔽观察，立刻，立刻！！！天啊！！！” 罗奇再也无法保持他那时刻努力压低的嗓音。 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巨大的“流星”从天空坠落，如同一枚远方袭来的炮弹，裹挟巨大的动能与强风低空掠过悉尼港，掀起数十米高的巨浪，而后—— 直直地砸在了维多利亚女王大厦的位置！ 那座大厦废墟的下方，地下深处，正是悉尼堡！ “轰隆——！！！” 随着“流星”坠落，曾经悉尼最繁华地段的地面，被掀开了。 那东西携带的力量太过巨大，直接凿入大地，摧毁了地上的一切。 女王大厦、圣玛丽教堂、海德公园、澳洲博物馆、悉尼博物馆…… 悉尼北部地区数公里内的一切，全被巨大的冲击波扫过，连根拔起，然后夷为平地。 如同核武器坠落的冲击同样没有放过远处的歌剧院，只是因为距离稍远，没有将之夷平。 在最后一刻，罗奇和队员们躲进了副厅下方的地道，倾听着坠落点滚雷般的声响与地面上一切被撕裂的声音。 “那……那是什么东西……” 一名面如土色的队员在黑暗中问道，声音颤抖。 罗奇没有回答，只是努力咬紧颤抖的牙关，他也不知道答案，但却不想破坏自己的硬汉形象。 “难道是……巨兽？外来的？”女队员哆嗦着问。 就在罗奇思考是否有这种可能性的时候，一声更加沉闷的巨响，忽然从那流星的落点传来。 这声音更闷，更沉，更深。 仿佛某种坚硬的结构终于不堪重负，断裂，而后下坠。 那隆隆的声音响起片刻后，探索队员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 而在疑惑几秒后，罗奇的目光变了。 他眼中强装的沉稳迅速消失，眼中尽是孩子般的惊恐。 他的嘴唇颤抖，手指、面皮都开始哆嗦。 女队员疑惑地看着他，小心问道： “队长？您……” “塌……塌了……”罗奇声调靠后，仿佛从肺部憋出来的，声音向下压着喉结，发出尖利的童音。 “什么塌了？”一名队员也问道。 但紧接着，他便意识到了是什么塌了。 他的脸色瞬间与罗奇一致。 死一样的寂静在探索队里蔓延，最恐怖的猜想攫住了所有人—— 悉尼堡，塌了。 …… 第141章 藤蔓 近地轨道上。 装甲卫星上的白色巨人看着澳洲大陆的方向。 他正在试图联系雷翼王，传递一条信息—— “你抵达了利维坦的领地，它正在返回的路上。” 然而，那台机甲与所有赛博坦人都不同，没有接入任何人类的频段，只有在一定的距离内，对方才能感知到联络。 经过几次尝试，他只得放弃联络。 钢铁巨人红色的复眼动了动，锁定那飞速向澳洲大陆遨游的巨大魔影。 …… 烟尘中，雷翼王缓缓起身。 超过洲际导弹的一击也给白色的钢铁巨人带来一定损伤，人形机甲的体表，可以看到一些划痕和外部装甲的凹陷。 但陆明能感觉到，它正在迅速愈合。 他瞥了一眼四周，雷翼王的双足喷出明亮的等离子射流，来到空中。 此刻，白色巨人正处于一个巨大的，依旧在不断塌陷的空洞中，随着超级视觉拉高一圈扫视，陆明意识到自己的位置。 澳洲，悉尼。 而这个空洞，八成就是这座城市的堡垒都市。 把堡垒直接建在原址地下？ 陆明面色难看地看着下方的……惨状。 悉尼堡的规模明显比太行山脉中的堡垒都市小上一些，整体上是一个直径不到六公里的空洞，呈现阶梯状向下，粗看起来，形状仿佛两个对扣在一起的礼堂。 各色建筑也阶梯状向下分布，简单的扫视后，陆明看到了一些民居、街道、悬挂霓虹灯的街区等。 而在雷翼王正下方，一个原本整齐有序的建筑群已经化为废墟，从那些塌方的机库中，可以看到部分量产机甲东倒西歪。 紧接着，警报声在被砸开的巨大空洞空间里响起。 陆明深呼吸一下，看向四周。 雷翼王顶着那章鱼怪兽砸下来的势能太大，在砸塌顶部后，造成了直径两公里的直接塌陷区域，这座堡垒城市结构破损，死伤无数。 他可以“扫视”到，未完全受到波及的外围上方也摇摇欲坠，一些有着明显盎撒人种特征的平民在外围的街道奔跑、呼喊。 他们惊恐地望着忽然敞开的悉尼堡天顶，以及那悬浮在空洞中央，手持利刃与巨炮的拍色机甲。 陆明听到无数哭喊声响起： “是怪物、怪物打进来了！！” “是天使，审判的天使，我们都要下地狱——” “妈妈，妈妈！！” …… 陆明面无表情地听着那些哭喊，看着下方的废墟。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无以自处。 这与之前奇美拉跟随他去到堡垒都市的情况并不相同，或者说，更进一步。 他的战斗给这些幸存者带来了最直接的灾祸。 即使并不是他有意为之。 但内心的动摇只存在了一瞬，在陆明的视界中，一句话瞬间夺走了他的所有注意力。 “已击败泰坦级巨兽，获得10点塞星点数。” 陆明缓缓调整呼吸频率，脸上的表情凝重依旧，只是面皮在不住抽动。 “你们，就是不肯乖乖去死，是不是？” 他的声音通过雷翼王，在洞开的悉尼堡内回荡，如审判的丧钟声。 就在他的声音刚刚落下的瞬间。 许多在街道上奔跑的人，忽然不动了。 以雷翼王与怪物的落点为圆心，向外三公里左右，那些人忽然站定，转过头，平静地看向空中的巨人。 一股寒意骤然爬上了陆明的背脊。 尽管雷翼王的超级视觉与“信念”不同，更注重扫视距离与高度，“精度”只是尚可。 但他依旧可以看清，那些人的样子全都出现了异变。 他们的眼睛全都出现一定程度的外凸，几乎要掉出眼眶，眼球上血丝密布。 而且，所有人的喉咙也都鼓胀得仿佛蛤蟆，膨大畸形，血痕涌动。 陆明立即提升高度，试图离地面更远。 电光石火之间，他意识到，这只比奇美拉更加强大的巨兽，在类似“第三阶段”，也具有更强的寄生与感染能力。 不再局限于单个个体，而是可以瞬间扩散到大量人口身上。 在几分钟内！ 就在陆明想要爬升到一定高度，用“行星镇压者”直接将这座堡垒都市完全打垮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身上似乎有一种诡异的拉力。 雷翼王缓缓低头。 一条条细小的，不易觉察的血红色藤蔓，正在白色巨人的前胸交错攀爬。 …… 第142章 v2 那些“藤蔓”非常细小，甚至比人类的神经结构还要小，但它们极其细密，坚韧、交织成密密麻麻的网络，覆在雷翼王的胸前。 那些藤蔓实际上是连接在地上的，扎进地面的废墟中，仿佛一道道细密的蛛网。 而蛛网则连着大量死于垮塌的尸骸，尸骸也与街上的人们呈现同样的异变。 陆明悚然！ 他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些“蛛丝”何时攀附到机甲身上。 更恐怖的是，当他放出自己的感官时，竟然发现那些藤蔓正在努力钻进雷翼王密合着的胸甲，试图往里钻。 想要直接攻击他本人！ 陆明毫不犹豫地发出指令。 雷翼王立即低头，炽热的等离子火焰直接喷吐在自己身上。 这一幕看起来略显滑稽，仿佛是一个人在酒后失态呕吐。 但火焰的效果极佳，几乎瞬间便把那些“呕吐物”清理殆尽。 陆明的额头沁出一滴冷汗。 这些怪物当真邪门至极！ 体型巨大，每一击力量如导弹的巨兽，在被两次摧毁形体后，竟然变成类似菌株，快速生长的玩意！ 就在陆明将要轰起异星引擎，向上飞去，脱离空洞再攻击的时候。 巨大的警兆忽然从天而降！ 论致命程度，这并不能与胜利之锋袭来时相提并论，但威胁感依旧让陆明立即抬头。 天空中，又有一座山峰瞬间倒扣而下！ 此刻，如果有人在悉尼市中足够高的高楼上向维多利亚女王大厦原址的位置看去，便会看到摄人心魄的恐怖一幕： 天空中，一只巨大的“鲸鱼”破开云海，庞大的体型以近乎优雅的身姿在空中转了个弯，而后以比肩超音速战机的速度直直坠下，轰然扣在地上！ 直接扣住了刚刚被雷翼王砸开的巨洞！ 它坠落带来的力量，再次给残破的悉尼北部市区带来了毁灭性灾害，悉尼堡的顶部终于全部垮塌，整座堡垒城市瞬间被土石掩埋。 紧接着，那扎猛子一般把自己扎在地上的巨大魔鲸开始疯狂啃咬大地，试图将其中的一切吞噬！ 而身在其中的陆明，正咬紧牙关，雷翼王举起猩红的剑锋，全力向上劈砍。 他只来得及看到那巨大的鲸鱼忽然出现，不成比例的人类脸孔张大嘴巴，而后，遮蔽天空的巨口瞬间落下，将他扣在空洞中。 那巨口中并非鲸须而是利齿，而它的喉咙深处，一条条粗数米的巨大触手忽然弹出，向雷翼王裹挟而来！ 在身长二十公里的巨鲸面前，二十米的雷翼王仿佛一只小虫，鲸鱼那用于捕食的触手仿佛巨大的肉柱，当头压下。 雷翼王一次次挥舞着猩红的锋刃，斩飞那些不断下垂、抽打的触手。 这些触手的每一击，都如同章鱼巨兽投掷楼宇与巨石的一下！ 与此同时，雷翼王下方，形如藤蔓，又像是神经系统的血肉蛛网，依旧在试图攀上白色巨人的身体。 从下方看去，那仿佛是一座蛛网搭建而成的、中空的金字塔，细小的血蔓形构成坡道，向上攀爬，试图再次接近机甲，感染机甲中的生物。 “金字塔”的下方，是不断聚拢过来的，被感染的人类。藤蔓从他们的眼球、嘴巴中伸出，千万根细小的血丝，组成那如同艺术品的空中楼阁。 那些人类似乎已经失去神智，只是他们的双目分明在流出血泪，手指抽搐，被增生和肿块挤满的嘴巴中，不断呜咽着什么。 只是那些藤蔓并不能触碰到雷翼王——白色巨人的双足与双翼不断喷出炽热的等离子射流，碧蓝色的光华将下方的一切威胁烧灼殆尽。 陆明的眼角微微抽搐。 这种来自两个方向的上下夹击完全封锁住了雷翼王的机动性优势，让他无暇他顾，下方细密的血肉蛛丝无时无刻不再生长，而上方的巨大触手让他无暇变形加速。 连一秒钟的空隙也没有！ 一股暴虐的、针对一切的烦躁感席卷了陆明的思想。 一直以来，陆明都努力在战斗中保持冷静。 尽管那种生命遭到威胁时的暴怒依旧会经常显现，但更多时候，他都尽力操控这种情绪，将其工具化，用在对巨兽的每一击，每一斩中。 操纵情绪而非被其操纵，是他早就掌握的技能。 但今天，短时间内强度极高的战斗、频繁出现的意外，以及目睹大量无辜者因自己而亡后剧烈的情绪波动，都让陆明感到疲惫。 而雷翼王的暴虐，依旧在无时无刻不影响他。 而他远在海外，孤立无援地面对两只单独一头就足以摧毁一个国家的巨兽。 多重因素叠加下，陆明的脑海中，仿佛有一根弦，忽然绷断。 那种每次乘坐雷翼王时候，始终萦绕在他心头，试图毁灭一切的念头，忽然消失了。 仿佛无时无刻不存在于耳边的冥冥低语忽然停止，陆明瞬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宁与畅快。 而他心头的种种顾虑—— 在a市时有意转移战场的想法， 在堡垒都市时刻意低调，让城市从自己的杀戮下调整过去，尽量减少清洗的念头， 看到a市城区毁灭时，看到悉尼堡塌方时闪过他心头的点滴愧意…… 全都消失了。 直到这一刻，他的心神、念头、思想与意志，才首次与这台对星武器实现了完全的统一。 白色的巨人忽然停止了战斗。 它就那么呆立在空中片刻，下方的“藤蔓”立即找到了机会，瞬间爬上了机甲的双足，继续向上。 而上方的一条触手更是直接命中雷翼王的头部，将这台超过二十吨的机甲直接砸进下方的废墟！ 但那如虫子般被拍在地上的身影上，厚重战盔下，金色的面具缓缓打开。 一张疤痕纵横、充满战损痕迹的机械面庞，暴露在空气中。 …… 第143章 古塞博坦掌管毁灭的神(下) 那是一张极其凶悍的面孔，有明显的掠食者特征，明明是机械生命体，却带着狮虎般的气息。 那曾经属于它的创造者——雷翼的面容，仿佛活了过来，嘴角缓缓上扬，露出锋利的獠牙。 那也是陆明现在脸上的表情。 “再也不需要顾虑了。” 巨人缓缓说道。 “上下左右，全都是敌人。” 上方，那百米巨口中的触手依旧在砸向地面，下方红色的藤蔓几乎已经爬满雷翼王的身躯，周围，尽是被感染的人类。 雷翼王一反常态，没有任何战斗动作。 但诡异的是，沉重的巨人却缓缓浮起，仿佛重力对它失去了作用。 “咔擦。” 钢铁错位的声音忽然从白色机甲的身上响起。 那与所有机甲风格都截然不同的白色装甲，忽然有规律地逐层打开，一片片重甲仿佛忽然碎裂。 但那并不是碎裂，而是其设计之初就存在的打开方式。 除了陆明所在的胸部驾驶舱，它的肩胛、腿甲、背甲甚至钢铁之翼上的引擎，全都张开一道道细小的裂缝。 紧接着，光开始从那些缝隙中流动而出，高速聚拢。 那是如同电焊时的强烈光芒，却凝聚在雷翼王的身上，层层聚拢，瞬间将其镀上了光的颜色。 翅膀上的异星引擎也打开成三段，每一段之间都有粗大的光带萦绕。 随着异星引擎发出的轰鸣，巨人在空中站定。 忽然，攀爬在雷翼王身上的藤蔓开始疯狂后退，逃离这副钢铁之躯！ 但它晚了一瞬。 下一秒，雷霆忽然从那光芒四射的身躯上爆发。 那是一种漆黑的闪电，速度却非常缓慢，比大自然的闪电缓慢无数倍，甚至可以让反应最迟钝的人类看清。 那闪电以雷翼王为圆心，以每秒1米的速度缓缓扩散，将白色巨人包裹在某种圆形的场域内。 如果有人从远处看去，便会看到白色机甲忽然被包裹在一个透明的，不断放大的黑球中。 而这黑球中的一切，都开始缓缓浮起。 所有被包裹进来的土石砖瓦、变异的人类，黑色藤蔓等一切，全都忽然变轻了。 然后，某些牢不可破、亘古不变的法则，开始被从它们的身上抽去。 首先是引力。 然后是电磁场。 紧接着，这些物体开始变成更加细小的粒子、灰尘，它们仿佛失去支撑般在空中垮塌，化为灰烬。 而每当一个物体开始破碎，雷翼王身上的光芒便更亮一丝。 而随着吸收进来的光逐渐增多，由黑色雷霆组成的圆球扩散速度，也开始缓缓加速。 驾驶舱中，陆明的嘴角不自觉挂上了一丝笑意。 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发笑，只觉得身心舒畅，仿佛初次登上信念时的感觉，仿佛从一个蜷缩着的牢笼里挣脱而出，在蓝天白云下惬意地舒展身体。 就在刚刚，系统给了他一条提示： “已击杀泰坦级巨兽，获得1000点塞星点数。” ？ 陆明疑惑地低头看了看。 果然，地上的藤蔓消失了大半，而球星力场之外的部分，全都迅速枯死，外面那些感染的人类也在快速死去。 陆明眨眨眼，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但那不重要，至少，又击杀了一头巨兽。 与此同时，还有一行只有他看得到的红色小字开始迅速闪烁： 系统提示： 开始进入二阶段。 转化率：1% 2% 3% 陆明扫了一眼这些文字，神情归于严肃，看向上方。 果然，那头鲸鱼不再用触手攻击他，所有触手迅速收回。 随着巨口合拢，一张巨大的人脸忽然出现在悉尼堡废墟上方的空洞。 那张狰狞扭曲的人脸，竟然露出一丝审慎的神情。 陆明又看了一眼系统的提示，缓缓皱眉。 “这就是它的二阶段？ “外形没有任何变化，但……表情？ “难道它的二阶段是指……恢复完全的理智与智能？！” 陆明开始调整呼吸。 太行山脉中的一战告诉他，与有理智的巨兽战斗，绝非易事。 他握紧胜利之锋，雷翼王悬浮在坑洞下方，抬起头，与上方的巨兽对峙。 但他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全身覆盖流光的巨人抬起手，疑惑地打量着这把剑。 依旧没有任何解封的痕迹。 甚至，陆明分明感觉到，这把剑似乎在……抗拒他？ 陆明低头思索。 他依稀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但那似乎又不重要。 黑色的力场依旧在扩散。 而力场中，除了雷翼王，再无一物。 …… 近地轨道。 装甲卫星上，钢铁巨人盯着澳洲大陆边缘正在发生的事，红色的复眼剧烈闪烁。 “呼叫震荡波。 “雷翼王已进入了二阶段。 “你的头领战士失控了。 “他在执行星球清洗。” …… 第144章 血泪 …… 陆明看着手中猩红的利刃。 不知为何，从刚刚开始，他就隐约感觉到一丝抗拒从这把武器上传出。 他甚至有种感觉，似乎下一秒，这把剑就要展开剑柄下方的喷射口，飞天而去。 同时，那种微微不对劲的感觉更加明显，陆明总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些什么东西。 但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一头巨兽已经被杀死，但还有个更大的在面前虎视眈眈。 雷翼王缓缓浮起，陆明将胜利之锋背好。 尽管尚未找出原因，但陆明无法在战斗中信任一件抗拒他的武器。 于是，融合炮上的纹路开始发出危险的光芒。 同时，冷却完毕的“行星镇压者”暗暗蓄力。 陆明就这样从空洞里缓缓悬浮而上，速度逐渐接近那盘踞在地面上，堵住空洞的巨鲸。 2秒内，计划在他脑海飞速成型——要么先开炮，而后高速拉远距离使用星球镇压者。 要么玩点更狠的，钻进对方的嘴里，再开炮！ 雷翼王像一只嚣张的飞虫，向着悉尼堡空洞上方那巨大的魔影，毫无畏惧地，坚定地怼了上去。 这是一场无声的勇敢者游戏。 但巨大的魔鲸却没有做出陆明预想中的任何攻击动作。 就在陆明马上就要抬手开炮时，这只巨大的魔鲸竟然忌惮地瞥了一眼那依旧在扩大的黑色雷电球体，毫不犹豫地转身，一跃而起！ “轰！” 陆明果断开炮，紫色的流光擦着巨鲸一侧胡乱生长的“鱼鳍”划过！ 但那巨兽竟然毫不留恋，只发出一声悠远而饱含怒意的鲸歌，便迅速拉高，钻入云海中。 “……？” 陆明有些发愣。 就这么跑了？ 还有这么怂的巨兽？ 他在驾驶舱中疑惑地呆愣了片刻，便打算离去。 a市那边还有些事要处理，尽管……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但留在这里毫无意义。 在金属碰撞的声音中，充盈光芒的白色巨人瞬间变成战机，机头转向，对准洞外的晴空。 雷翼王即将飞上苍穹。 “轰！” 一道明亮的流光忽然命中雷翼王的观察窗！ 蓝色的电弧在依旧被光芒遮挡的白色装甲上一闪而逝，没有蹭掉哪怕一点漆。 实际上，那蓝色的直线射入依旧不断扩大的黑色雷霆圆球后，威力便在骤降，只是依靠最后的电磁力前进了一瞬。 但陆明微微皱眉。 然后缓缓转头。 随着他的动作，雷翼王变回人形，手臂上的暴君之怒指向已经完全陷入黑暗的悉尼堡外围，一个角落。 那里的大片废墟下方，有一块隐蔽的黑影闪烁两下。 随着光学迷彩失效，一台机甲出现那里。 它肩扛一只巨大的电磁狙击枪，对准雷翼王。 …… 狭窄逼仄的驾驶舱中，米兰达颤抖着按下扳机后的按键。 随着她的操作，狙击特化型量产机甲的左侧，与手臂连在一起的电磁狙击枪自动向后弹出拉栓。 随后，机甲的另一只手拿起一枚圆头专用弹，利落地塞进枪膛，前推。 米兰达咬紧银牙，眼角抽搐，带着凶狠的恨意看着那正毁灭悉尼堡一切的，包裹在光芒中的怪物。 开火！ 湛蓝色的光芒瞬间出膛，在磁场加速的作用下，弹丸以3500米每秒的速度，瞬间钉入已扩大到300米的黑色圆球。 然而，结果是一样的。 达到12马赫的电磁弹丸如同泥牛入海，只留下一道耀眼的轨迹。 这一次，弹丸甚至没有碰到那怪物。 “不不不不……不！” 米兰达在驾驶舱中发出狂怒的哀嚎，再次上弹，发射，上弹，发射…… 金发的女机师绝望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尽管她已经明白，这足以在数十公里外重创一头中型巨兽的电磁炮，人类军事科技的最高结晶之一，根本无法伤害那东西哪怕一根汗毛。 她依旧哀嚎着，狂怒地开火。 可一阵干呕打断了她。 女机师最后一次使劲推动操纵杆，进行了一次发射。 紧接着，血块与囊肿涌出了她的喉咙，那些秽物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嘴里喷薄而出，糊满了驾驶舱前方的操作面板。 令人作呕的气息立即弥漫四周。 米兰达抬手，先是擦去嘴边的内脏组织，而后抹了一下涌出泪水的眼角。 一只眼球轻盈地被她抹掉，半融化的晶状体流出眼眶。 女机师低下头，仅剩的一只眼睛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黏液，与血红色的“泪水”。 她的感染已经即将结束。 伴随她的生命一起。 第145章 镇魂 …… 她的感染即将结束，她的生命也是。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悉尼堡塌方，在一处入口执行守卫任务的她躲过一劫，那些被感染的人长出血丝，以及那发光的巨人与巨兽的战斗…… 米兰达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悉尼堡毁灭了，怪兽与那小一号的怪物打进来了，所有人都死了。 她的心也死了。就在刚刚，她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喉咙膨大，倒在地上，然后被黑色圆球吞噬，化为灰烬。 而她自己则不断感受着体内的变异与增生，让机甲蜷缩在光学迷彩下，等待机会，给予那怪物最后一击。 那一定是怪物，怪兽，巨兽伪装而成的东西，世界上怎么会有那样战斗的机甲？！ 她仅剩的一只眼角也开始模糊，已经无法支撑她继续狙击下去。 “兰迪，玛丽……等等妈妈。” 米兰达闭上睛，蹲踞的机甲迅速起身。 她抬起手从驾驶舱左侧上方摸索到一根拉杆，而后狠狠拽下。 随着她的动作，机甲的特化型左臂与主体接缝处渗出一阵浓烟，手臂带着狙击枪瞬间脱落，在地上砸出一声巨响。 独臂的机甲右手伸向后背，抽出一把狭长的破甲锥，变为正手持握，开始加速。 驾驶舱内，一个红灯的闪烁愈加急促，米兰达闭着眼睛，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凭着最后的记忆，前推操纵杆，加速！ 身高不足八米的狙击特化型机甲全速冲向雷翼王。 …… 陆明皱眉看着那台机甲，雷翼王缓缓漂浮向对方。 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攻击他？ 有病？ 找死？ 既然找死，他就不介意成全对方。 他抬起融合炮，对准那拎着一把钢锥——那甚至都不是热能武器——就冲过来的敌人，准备一炮带走。 但他随即看到了奇异的一幕。 就在那独臂的量产机甲冲到以雷翼王为圆心，大约350米的范围时，这台机甲漂浮起来。 然后开始分解。 仿佛一个拼装玩具的组装过程被逆转，这台机甲上的作用力似乎全都消失了，它先是冒出一阵灿烂的火花，而后开始散架，胳膊、腿部、驾驶舱全都单独分离。 然后被分解成更细小的部件，最后消失。 仿佛凭空融化。 重达5吨的钢铁巨人就这么一点一点消失在陆明眼前。 而在最后，尚未消逝的的驾驶舱和背后的供能背包部分被分解时，陆明看到，一个畸形肿胀，被感染得不成人形的东西正从驾驶舱中流了出来。 那依稀还有人类轮廓的脸上，肿胀的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它旋即爆开，血肉的浓浆也消散在空中。 然后，它的背包爆炸了。 可那爆炸的火焰却没有成型，而是在一次膨胀后，瞬间回卷，变成球形的火焰，同样消失。 雷翼王身上的光芒又明亮了一分。 …… 近地轨道。 与卫星合为一体的巨人看着下方发生的一切，红色的复眼中，光芒剧烈闪烁。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逃走的巨大魔鲸，看着它直接逃离澳洲，飞向南非大陆上空。 忽然，他的通讯频道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声波，这里是震荡波。 “授权使用‘镇魂曲’。” “收到。” 卫星上的巨人冷峻回复，他与对方的交流素来简练，毫不拖沓。 下一秒，流线型的卫星开始变形。 太空中的声音只能通过震动传播，于是悄无声息间，装甲卫星的前端打开，翅膀形态的太阳能板向后折叠，巨人的上半身则完全没入其中，匹配其体型的驾驶舱在变形中翻转出现，一个巨大的瞄准设备则接入他的头部。 而在卫星前方，一个形状有些古怪的东西露了出来。 那大体上是一把枪，但形态奇异，仿佛由几个不同模块拼凑而来。 这把武器伤痕累累，前端甚至有折断过的痕迹，而“枪管”与后部材质截然不同，这部分明显属于人类造物。 声波将武器对准地上的目标，开始蓄能。 “三、二、一……” 这个过程中，来自渤海基地的争吵声清晰地传进频道，有那名人类科学家的声音，有震荡波的声音，还有其他人类慌乱的呼喊。 “……卢，他在分解物质，这就是雷翼王被设计的初衷……” “……不行，联系他！我们不能……” “……无法沟通。这是唯一可以联系他的方法……” “……你会杀了他的！” “未必，曾经雷翼王可以察觉两千公里外的攻击，而现在的镇魂……不完整……” “……你这是在赌……” “坏了，卢教授晕过去了！” “……” 声音异常杂乱，其中还夹杂着某个极其熟悉的，张狂而愚蠢的笑声。 “蓄能完毕，发射。” 那动静丝毫没有影响声波，随着“镇魂曲”准备好，机械的手指扣下了扳机。 …… 第146章 人类 …… 陆明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无法理解那机甲为什么攻击他，就像无法理解机甲与驾驶员如何凭空消失的。 他抬起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违和感越来越强，已经强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陆明意识到，自己一定忽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这种东西的缺失，与他此刻和雷翼王那前所未有的，如双生一体般的舒畅融合程度呈反比——此刻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雷翼王的意志存在，他自己就是白色的巨人本身！ 但陆明分明感觉到，自己失去的那个东西非常重要，如果没了，他今后想做的一切事情都会步履维艰。 “究竟是什么……？” 他喃喃自语。 渐渐的，在他全力的回想中，在他几乎把cpu干烧了，如同强迫焦虑一般的，死心眼的纠结中，他慢慢看到一样东西。 那是黑色的雷霆。 漆黑的雷霆正从雷翼王的身上冒出，在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 球体里除了雷翼王和其携带的装备之外，再无一物。 陆明缓缓低头。 他看到，雷翼王下方的地面，已经被湮灭出一个异常光滑的曲面，光洁如镜。 这个球面每一秒都在扩大，陆明相信，只要他现在依旧悬浮在这里不动，用不了一会儿，这个堡垒城市存在过的痕迹就会完全消失，只剩下一个不断扩大的圆。 然后，他抬起眼皮，又意识到自己的视界里一直有一个数字在跳动——那是系统的提示，只是被他忽略了： 已进入二阶段。 转化率12% 转化率13% 转化率14% …… 陆明眨眨眼。 这些数字，以及那不断扩大的黑色圆球，甚至雷翼王身上不合常理的白色光芒一直存在，只是直到刚刚，他完全“看不见”。 一个东西出现在视线里，和它被意识所察觉，是两回事。 就像人睁着眼的每时每刻，都能看到自己的鼻子，只是大脑选择将其过滤——因为这个信息不重要。 而刚才，那吓退鲸鱼巨兽，并将那台机甲融化的黑色圆球，以及雷翼王身上的光，甚至陆明眼前系统的提示，便全都被雷翼王标识为：不重要。 而对于与雷翼王完成了极限同步的陆明而言，自然也不重要。 就像这个城市里的所有被战斗波及的死者，以及刚刚那机师强烈的仇恨一样，都不重要。 毁灭一切才重要。 陆明悚然！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那是对于一个兵器而言完全不需要存在的东西，而陆明只要没有它，也自然可以忽略许多许多事，万事随心，通透自在。 那是人类最基本的同理心。 在刚刚与两头不同形态巨兽战斗的瞬间，在极端压力环境下，雷翼王对他的影响终于突破了某个阈值，渗入了他的思维。 这甚至都不算是入侵与恶意，而是最纯粹的同化，分享，是所有机甲驾驶员梦寐以求的境界，也是陆明之前与“信念”同步时的状态。 我们意念合一。 于是陆明成了雷翼，雷翼也成了陆明。 那么在他看来，毁灭万物，抹去一台机甲，波及一个堡垒的所有生命，都不是什么大事了。那本就是雷翼王的职责所在。 而他自己，也自然可以从连续两次伤及无辜的不安中免疫。 而现在，随着恢复清醒，冷汗从陆明的额头渗出。 他终于亲身感受并理解了这台机甲的危险之处在哪。 如果说对其他机师而言，这台机甲的危险是难以共鸣，会被吃掉； 那么对他而言，雷翼王的危险恰恰是太容易共鸣，他身为人类的那一面会被吃掉。 一旦彻底融合，他便会和那些天生杀人狂、病理学意义上的精神变态者一样，极端共情缺失。 这样的他如果回到堡垒都市，那里恐怕连一天都撑不过去。 陆明的第一反应是立即离开雷翼王，先冷静一会。 他思考了一下，现在的自己几乎就是个蜷缩在人类身体里的中型巨兽，暂时离开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就在他想要暂时跳出机甲，梳理思路的时候。 天空中忽然亮起一道红光！ 紧接着，一行熟悉的提示瞬间充斥系统界面： “警告，空天打击即将到来。” “卧槽？！”陆明人都麻了。 又tm来？！ 巨兽都跑了，您怎么又开始硬核支援了？？ 就在陆明的注意力刚刚来得及转到上方的时候。 一道红色的光芒瞬间超越两千公里的距离，自上而下，命中悉尼堡！ …… 第147章 三位副官(上) …… 3分钟前，渤海基地深处。 声波的信息在几秒内传递到此地。 巨大的房间内，穿着白大褂的老男人急切地踱着步，看着巨大的手术台。 震荡波依旧静止不动，而所有工程机械臂全都不再作业，停在一旁，只有两台造型类似“悍马医生”的机甲还在工作。 “卢教授，‘密探’再次向震荡波发来联络信息，等他回复，根据解密，似乎那位头领战士失控了……” 卢剑星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人类能够施加的一切治疗和修复手段都成了徒劳，躺在手术台上的塞博坦人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一旦他真的死去，那么人类与仅剩的那些赛博坦人之间最有效的沟通途径将会不复存在。 而且…… 男人看向手里的平板电脑，其上正在转播澳洲大地上的那一幕。 转播画面并不能完全传递那位声波所能观察到的一切，卢教授只能看到，原本悉尼堡的位置，一头巨兽正在发狂地往里钻。 但他听到了声波的话，也大致猜测出发生了什么。 ——“你的头领战士失控了，他开始执行星球清洗。” 卢剑星抬手抓了抓蓬乱斑白的乱发，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但他尽量不让其他技术员发现他的异常。 尽管，翻译机已经把声波发给震荡波的信息翻译了出来，不少人都听见，并交头接耳，但他们远远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不清楚那台机甲在干什么—— 它在湮灭物质，将其转换为纯能量！ 而如果那位驾驶员不停下，那么这个过程便是不可逆的，会一直持续下去！ 卢剑星颤抖着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压下尖叫的冲动。 但在心中，他已经完全抓狂，崩溃大吼： 我们的目标是消灭巨兽，而不是消灭巨兽和它周围的一切，城市，天空，大地，海洋！ 可他也无法责怪震荡波将那台机甲交给堡垒都市。 毕竟，当初将雷翼王送过去的决定，是他与震荡波共同做出的。 起初那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尝试，看看那个对机师培养最为严苛，也最贴合塞博坦科技树的学院，能否培养出能够驾驭魔鬼的人。 那时，人类的高端战力之匮乏，已经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 自由号那种在尸骸上搭起来的花架子，只能靠其生前余威震慑巨兽。 欧罗巴中央堡垒的一切信息又刻意对渤海基地封锁，但也看不到黄金家族收复欧罗巴的任何尝试。 罗斯王国仅存的力量在东西伯利亚节节败退，甚至无法从欧罗巴得到有效补给。 这种情况下，即使危险如雷翼王，如果能够成为有效战力，哪怕只发挥出它原本十分之一的力量，保护龙之帝国的北境，，也是极好的。 但随着历次共鸣尝试的惨烈收场，卢剑星与震荡波都认为，那台古老的战争兵器要永远沉寂下去。 就像人类逐渐沉沦向下的命运。 毕竟，在那个驾驶员出现之前，没有任何人能想到，真有人能单枪匹马、力敌巨兽。 也因此，当雷翼王真的被那个少年如臂使指般驾驭时，卢剑星的内心是被喜悦填满的。 不只是局限于机甲，那台战争兵器的力量，超越了人类文明数千年厮杀诞生出的一切武器，甚至在塞博坦都排得上号！ 可他万万没想到，现在，那个驾驶员竟然真的发挥出了雷翼王被创造的目的！ 有些瘦削的老男人紧了紧身上的白大褂，怔怔地看向巨大长桌上那两个大小差异巨大的星球。 地球和塞博坦。 实际上，即使尺寸对比如此夸张，这两个星球仪的比例也并不正确。 塞博坦的大小是地球的八百倍，资源的富足成都是地球的一千五百倍，这还不算那些曾源源不断为塞博坦运输物资的地外殖民地。 只有如此丰饶而巨大的星球，才能孕育出塞博坦人那般近乎不朽的巨人。 那么，当这颗星球因为数以百万年计的战乱陷入资源匮乏时，要如何才能为它补充资源与能量，恢复它的硅基生态？ 雷翼王，就是塞博坦人给出的，最疯狂的答案。 可这个答案实在过于危险，过于离经叛道，就连塞博坦人中最激进残忍的派系也无法接受，最暴虐的的君王也予以否决。 宇宙中的所有物质，都是来自于138亿年前的一次纯能量爆发。 而雷翼王可以局部逆转这个过程。 这就是它被设计的初衷—— 毁灭星球，断绝文明，生成能量，再造塞星。 如果驾驶员不主动停下来，雷翼王就会吞噬地球的一切物质，然后，这台塞博坦机甲就会带着那些能量前往它的母星，为其供能，并在星海间重复这一过程。 但这个“功能“从来都没有真正实现过。 上一个开启“质能转换”的人，就是雷翼王的创造者，而他再也没能活着离开他的造物。 赛博坦人甚至暂时停下内战，全力阻止，才将它“关掉”。 …… 就在卢剑星强自镇定，努力想办法的时候，一名一直盯着屏幕的技术员迟疑地看了看他，问道： “教授，根据‘密探’卫星回报的数据，悉尼附近的氧气含量开始下降……？ “大气层也开始变得稀薄……等等，这些数据是不是有问题？我们一直不知道那位塞博坦人是如何得到那些数据的，它不可能只依靠高空观测就得出……” “不用理会那些数据，但要随时汇报给我。” “……是。” 卢剑星面无表情地把手揣进兜里，颤抖的手指摸索着烟盒。 雷翼王开始分解大气层了。 他觉得自己得抽一根压压惊。 就在他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烟，想要点上的时候。 巨大的轰鸣声忽然从外面响起。 卢剑星愣了一下，随即皱眉看向房间外。 这间巨大的房间并没有门，外面的走廊同样宽敞，高宽数十米，宽敞到不像是为人类设计的地步。 而从走廊外，一架战机带着轰鸣与气流的呼啸直接飞了进来！ 房间里的技术员们慌忙伏低身体，门口两个负责守卫的战士则慌忙躲开，本能地打开了武器保险。 那战机瞬间从远处飞进来，在空中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翻转，变成人形，落在地上。 一个身高九米，体型修长的塞博坦人利落起身，他折起背后的双翼，走向手术台。 …… 第148章 三位副官(下) …… 卢剑星眉头皱得更深，出声道： “别碰他，他现在状态很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只要不瞎，都能看得出他不好。” 红白相间的机械巨人口吐人言，语调却带着轻佻和傲慢。 卢剑星深呼吸一下。 如果单以容貌论，眼前这个能变成高速战机的塞博坦人堪称玉树临风，即使以人类的标准看，也是体态修长的“美男子”。 而以战力论，他是货真价实的天空之王，在雷翼王出现之前，地球上没有任何存在能天空中与他为敌。 即使那些巨兽也根本摸不到他的尾迹。 卢剑星甚至怀疑，单论空战的经验与灵活，以雷翼王目前表现出的战斗力，也依旧无法与眼前的机器人相提并论。 但就这么一位主宰天空的强大战士，一旦张嘴，必然人嫌狗厌。 无论是震荡波还是那位沉默寡言的声波，都对他表现出不加掩饰的嫌弃，尽管他们三个相识已久。 卢剑星怀疑，他们认识的时间恐怕比人类文明史还要长。 震荡波曾提起过，他们都是同一个人的副官。 “请你出去，我们在尽力治疗他。” “哦哦哦~‘治疗’~哈哈，小肉人儿~你逗笑我了。” 红白相间的机器人一把推开一台正在发射治疗光线的机甲，探头看着手术台上那覆盖着战争形态外骨骼的紫色身影，嗤笑一声。 他转过头，低头看着蚂蚁一般的卢剑星，目光冰冷： “蠢货。” 他那原本应该对称，甚至堪称英俊的机械面容，被一道巨大的疤痕撕裂，疤痕纵贯其身体，直至腹部，仿佛遭到巨大的一斩。 尽管早已愈合，但那伤痕依旧深黯，将这个本性凶恶的外星人衬托得分外狰狞。 卢剑星咽了一口唾沫。 眼前的可不是什么善茬。 实际上，这三位“副官”都不是善茬，但震荡波与声波的理智与决策能力，让他们在目前的形势下，不会轻易对人类出手。 但面前这个“人”，性格缺陷非常明显，做事几乎横行无忌，一般情况下，无论你想做什么，他不给你坏事，就算谢天谢地了。 好在平时的他除了偶尔回渤海基地补充能量，基本都处于四处瞎逛的状态，并不会对渤海基地的事有太多干涉。 但现在，他要干什么？ “你们这些蠢货，竟然放出了雷翼的造物。震荡波就是个疯子，他本来就是在赌，用你们的星球去赌！ “现在那玩意失控了，你们根本不知道他有多恐怖！当时我就在场，我的追踪者们甚至被他从天上拽下去！” 塞博坦人的语气异常激动，平静了一下，又笑着说道： “肉人儿，听着。想治好他，就要按我的方法来。” “你……什么办法。” 卢剑星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不觉得对方会有什么好办法。 红白两色的巨人满意地昂起头，似乎直接把卢剑星的反问当作了“同意。” “卫兵——”他抬起一只手，对着巨大的走廊招了一下。 门口的两个人类战士愣了一下，彼此看了看。 “不是说你们，是我们的人。” 塞伯坦人发出不屑的嗤笑声，紧接着，一个卫兵走了进来。 不是人类，而是塞伯坦人。 那是身高七米，全身覆盖在紫色装甲下的塞伯坦战士，体表撞角锋锐。 卢剑星并没有见过他的变形形态，只能从一些体表特征判断，似乎是特种车辆。 这些渤海基地内的外星战士从不与人类交流，他们尽职尽责，沉默寡言，有时候卢剑星甚至怀疑这些战士并不具有人格。 但他们肯定拥有智能。 在机甲技术诞生初期，需要这些战士提供重要数据时，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褪下铠甲接受各种测试，甚至伤害测试。 卢剑星还曾看到，一个战士在渤海基地巨大空旷的走廊里驻足，长久凝望拐角处那个作角斗士打扮的巨大塞星人雕像。 全身披甲的士兵沉默着走近红白两色的长官。 “士兵，有一项任务交给你。” 塞伯坦副官依旧带着那副不知从何而来的，洋洋得意的劲儿走近对方。 而那卫兵立即站直身体，仿佛在等待命令。 卢剑星定定地看着这一幕，那个卫兵的动作，让他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人类的百战老兵才有的气质。 这个钢铁种族和人类身上，有某种共通的东西。 他想着。 然而。 下一秒，红白两色的巨人忽然迅速抬手，一把抓住卫兵的脑袋！ 紧接着，他的另一只手弹出一门火炮，飞快抵在这名卫兵的腹部，快速点射！ “噗、噗！” 两发精准的火光闪过，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紫色的塞伯坦卫兵跪倒在地。 他红色的目镜里，光芒闪了闪，熄灭了。 在卢剑星发出的尖锐爆鸣声中，在其他技术员乱作一团的时候，红白两色的巨人不慌不忙地开始动作，一下下拆掉刚刚被他杀死的同胞身上的装甲。 然后，他利落地撕扯下卫兵体内的两个元件，将还沾染着能量液的部位直接扔到卢剑星的面前。 两个接近一米的部件“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把汲能器和变形齿轮连接器给震荡波换上，他就好了，起码能动，能说话。” 这位代号为“红”的副官双手环胸，得意洋洋。 …… 1分钟后。 卢剑星看了一眼忙碌的手术台，回头大吼。 “你疯了？！ “除了你，震荡波，基地里的赛博坦人只剩下七个了，你……” “嘘嘘嘘，小肉人儿。” 红白两色的塞博坦人倚靠在合金墙壁上，把一小块能量块扔进嘴里，咀嚼着随口说道： “别跟我说你没这么想过，这是修复他的最快途径。” “我当然没这么想过！人类绝不会这么做！” “是吗？还是说只是你不知道？” 赛博坦人拍了拍手上的能量块碎屑，笑着说道： “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毕竟，我可不能失去这么优秀的谋臣。” 卢剑星愣了一下，就在他还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时，一个毫无感情的冰冷声音忽然从手术台上响起，是塞博坦语言，而翻译机立刻翻译出了其含义。 “当你的谋臣是不符合逻辑的，红蜘蛛。 “你并没有成为统治者的才能。” 紧接着，在所有人类震惊的目光中，依旧胸腔大开的紫色独眼巨人竟然直接坐了起来，生龙活虎，完全无视自己还在向外漏光的火种。 震荡波看了一眼因自己的回答开始往外飙塞博坦脏话的红蜘蛛，没有理会，而是立即回复声波： “授权使用‘镇魂曲’。” “收到。” …… 第149章 会面(上) …… 澳洲，悉尼。 城市北部的一切都消失了。 悉尼堡与周围的一切原有建筑物都已灰飞烟灭，大地上出现一个直径四十公里的坑洞。 坑洞之外的建筑也遭到波及，外围数公里的建筑仅剩框架，更北面的悉尼港完全溃堤，成为平坡。 但坑洞的坡度却不大，只在中心处有一个深深的孔洞。 孔洞深处，地下三公里的位置，白色的巨人如蜷缩的婴儿，缓缓抬头。 巨人的目镜中闪烁着凶恶的光芒，随着他的动作伸展，被天基武器直接轰击命中的伤势展现出来。 巨人的白色双翼上出现了对称的孔洞，双臂同样被直接砸穿，其上的伤口与翅膀上的一致。 在攻击到来时的最后一刻，雷翼王先是双手抱胸，又用双翼护在身前，保护了驾驶舱。 而那落下的东西先是击破了雷翼王的双翼，又洞穿双臂，命中胸甲后才停下。 胸前的装甲倒是并未被洞穿，伤势尚可，只有些许凹陷和破碎。 巨人的呼吸逐渐沉重。 随着白色机甲如猛虎般的沉重呼吸声，机甲上纯白的流光黯淡了一点，而雷翼王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是所有高级机甲，甚至赛博坦人都不可能做到的奇迹，即使韧性最强的硅基战士，也只能忍住伤势，而非这样愈合。 只有雷翼王，这台融合了碳基技术的怪物，可以在几个呼吸间恢复如初。 而能将其重伤至如此的存在，只有一个。 驾驶舱中的陆明回忆起链接着雷翼王时，幻象中的一幕—— 燃烧的塞博坦大地上，少数勇敢的战士阻挡在雷翼王前方，更多的钢铁巨人在溃逃。 而前方，所有人面前，红白两色的高大巨人肩扛一只似乎由不同部件拼凑而成的奇异武器，怒吼着向雷翼王开火。 那正是幻觉中雷翼王最后的记忆。 陆明眯着眼睛，抬起手，雷翼王的手中攥着一根长长的金属杆。 乍一看，这东西的造型会让人认为是传说中天基武器的钨杆弹。 但钨弹肯定会在命中目标后破碎，可这根赤红色，带有尾翼的圆头长杆，却几乎完好无损。 这绝不是人类造物，也不像是怪兽能制造的东西。 毫无疑问，这是雷翼王被打得最惨的一次，但陆明却很冷静。 在安静而深邃的地下，他一面操纵雷翼王如热身的运动员一般活动身体，收起那根长杆，一面思考问题。 与胜利之锋的超远程打击不同，这次到来的绝不是什么支援，纯粹是对他的攻击。 但奇怪的是，他却没有预感到危险，系统也没有提示他回避。 系统在坑他？ 并不是。从结果上讲，这次攻击虽然重创了雷翼王，却打断了它那种不受控制的，湮灭一切的黑色雷霆力场。 虽然陆明认为，自己在刚刚恢复清醒，取回同理心——也可以说是“人性”后，一样能关掉那个力场，但很明显，攻击他的存在并不知道。 那么现在攻击他的，和前几天帮助他的，是不是同一个？ 陆明想要去会会他。 他正想着。 忽然，雷翼王的身体再次爆发出黑色雷霆！ 白色的巨人目光凶狠地盯着深坑的上空，甚至没有等待陆明下令，他已经锁定了两千公里之外发出攻击的存在。 而陆明也立即“看”到，那是一只白色的卫星，巨大的太阳能板明显经过改造，如同四只巨大的飞翼，卫星上方还有半截巨人的身躯，乍一看仿佛一只银色的巨大马蜂。 而这只“马蜂”尾部，也就是卫星下端，则是一件奇怪的武器。 正是雷翼王记忆那件曾把它打宕机的枪！ 陆明感觉到，白色巨人汹涌的怒潮再次涌入他的脑海，他与雷翼王的同步率再次飙升到顶点，巨人的双翼展开，引擎轰鸣，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情绪再次欢畅，心头的一切思虑似乎都逐渐消失…… 不行。 感受着逐渐暴怒的内心，陆明目光却异常冰冷，驾驶舱中的紧握的双拳松开。 他直接退出了共鸣。 全身燃烧着光的巨人瞬间跌落到坑底。 在黑暗温暖的驾驶舱中，陆明深呼吸了几下。 随着怒意退去，陆明抓住思维中那些清明的线索，梳理着记忆与思想。 他想起了那件自己回到a市后要做的事——他要救活那个火车里的驾驶员。 一方面，这是情报需要。 另一方面，继续复活更多人，有助于增强他对所有高级机师的影响力，推高声望。 更重要的是，既然能做，为什么不呢？ 陆明深呼吸一下，继续回忆。 悉尼堡那些人惊恐的神情与死去时的样子。 a市消失的城区。 堡a办里那些残肢断臂。 黑色列车上那些尖叫的部长。 …… 他在强迫自己回忆起那些直接或间接死于他手的人。 人的心灵是多面体，这些不同面相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而人活着需要学会与所有情绪共存，快乐的，痛苦的，悲伤的，愤怒的。 能感受快乐也能接纳痛苦的才是人。一味逃避或追逐其中的一种，只会把自己扔进深渊。 这种对思维的校正，是陆明很多年前就学会的技巧。这种技巧曾让他在拉斯维加斯毫不犹豫地离开赌桌，也曾让他在期货交易中全身而退。 过了几秒，陆明才再次链接上雷翼王。 …… 第150章 会面(中) …… 陆明再次链接上雷翼王。 这一次，黑色的雷霆没有再次出现，而陆明甚至感受到，雷翼王传来了些许委屈的情绪。 它并不理解陆明为什么在它战意鼎盛时忽然离线了。 陆明想了想，抬手拍了拍驾驶舱柔软的白色内壁，出言安抚道： “你没做错什么。 “只是我，至少暂时还需要人类的身份做许多事。 “只要还身为人类，我就需要保留一点同理心去参与沟通和博弈，去收拢人心，否则我的处境会很被动。 “如果不想统治一个荒芜的世界，那么只有力量，是不行的。 “当然，你没问题。你是一件武器，而武器是没有道德判断的。 “但对我而言，道德观就像手机里的某些功能—— “我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用不用，有没有，要我自己说了算。” 陆明说完这番话，自己都笑了出来。 雷翼王当然不懂同理心是什么。 它只是单纯地想毁灭一切。 这些话是陆明说给自己听的。 但奇异的是，说完这些，他却感觉到，雷翼王的情绪似乎也逐渐平静下来。 紧接着，一行文字忽然出现在系统界面： “已完成隐藏任务：驯兽。奖励200点塞星点数。” 紧接着，一个界面忽然展开在陆明的视界中。 那是雷翼王的属性面板，其上清晰地记录了这台机甲的一切数据，武器状态，以及完整结构。 而此前，雷翼王的信息对他而言几乎是隐形的，系统没有任何提示，这与信念的情况截然不同。 陆明的眉毛逐渐上扬，继续上扬。 然后在内心缓缓打出一个：？ 这也在你的计算之内吗，狗系统？！ 陆明在心中疯狂咆哮。 那你倒是早说啊！早说啊！！！给我挑明了啊！非要让我挨这一下打吗？！ 但陆明自己也知道，当他与雷翼王完全共鸣时，恐怕系统说什么他都看不见。 他深呼吸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天空。 雷翼王感受到他的意志，背好红色的利刃与融合炮，瞬间变形。 在这个过程中，陆明冰冷的声音在深深的洞穴内回荡： “那咱们去问一问，能打出这一击的那个机甲。 “有这种攻击手段，为什么不打巨兽？ “打我算什么本事？！” 下一秒，白色的星际战机如同一道流光，从深深的地底一跃而起，直上云霄！ “轰隆！” 仿佛大地深处炸开一道怒雷，悉尼堡原址的巨大坑洞瞬间被拔起一截，如同大当量炸药在地下起爆。 随着异星引擎的碧蓝色光芒闪烁三次，狰狞的对星兵器在几个呼吸间洞穿大气层，直直地撞向那装甲卫星！ 在即将接近目标时，战机瞬间变成巨人，胜利之锋携着暴戾的红光，一剑斩击在卫星的最下方！ 大气层外，光芒一闪。 目标一声不吭地消失在原地。 陆明挽了个剑花，雷翼王抬起手，做了个手搭凉棚的动作。 装甲卫星仿佛一只被打飞的棒球，直直地飞向拉格朗日点。 但他皱了皱眉，忽然看到一个东西飞了过来。 那卫星上的巨人在被他抽飞的最后一刻，似乎从胸口弹出了一个东西。 那玩意正飞快地向他飞来。 陆明眯起眼睛，抬手就要给那东西一炮。 可他忽然发现那个东西在变形，变成了某个他有些眼熟的玩意。 那似乎是一只鸟，但全身由机械组成，呈黑白黄三色。 它的体型比那些“游隼”要小一些，但翼展极长，仿佛一只金属秃鹫。 它的双翼有点眼熟——宿舍里那台自闭社恐的外星电脑，当初也展开过这么一对翅膀。只不过那台电脑是黑红两色的。 而且，陆明也没从这只鸟身上发现攻击迹象。 雷翼王放下融合炮，抱胸等在原地。 没过一会儿，那鸟儿飞了过来，它双翼向前扇动，没有空气动力的太空中，翅膀根部的两个喷射口一闪，止住身形。 紧接着，频道接入的申请忽然出现，陆明接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陆明，我是震荡波。正通过‘锯齿鸟’与你对话。” “是我授权向你发动的攻击，为了阻止你失控，毁灭一切。 “我很抱歉。” 陆明眨了眨眼，笑着说： “我都以为你跟你跟那个机箱机器人一样自闭了，还打算过几天去渤海基地找你。” 挨了一发天基武器的事，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略过了。 倒不能说他一点也不怪罪这个赛博坦人，只是他也能勉强理解这个动机，而让对方亏欠他一点，以后沟通起来也方便些。虽然陆明还不清楚外星人究竟有没有和人类相近的价值观。 再退一步说，雷翼王也是对方送来的。这位多少算是堡垒都市的盟友，甚至技术支持上的靠山。 最重要的是，他很相信系统——系统没有让他回避，就说明那个攻击他扛得下。 震荡波顿了顿，忽然问道： “你把声波杀了？” 嗯？ “声波是谁？”陆明疑惑地反问。 “声波是渤海基地唯一的卫星，刚刚攻击你的镇魂曲也是他发射的。” “啊……” 陆明一时语塞。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月球表面，迟疑道: “应该……没……吧，他刚掉在月亮上了。” 他在心底暗暗佩服。 雷翼王那一斩，足以切开巨兽。 但那卫星竟然还是完整的！ 虽然机甲现在正在月球上趴着抽抽。 这机师真nb！ …… 第151章 会面(下) …… 没过多久，陆明就意识到，“声波”并不是什么“驾驶卫星机甲的机师的代号”。 而是赛博坦人的名字。 原因就是当雷翼王接近那坠落在月球上的“机甲”时，他震惊地看到，对方正趴在地上吐“血”。 机甲可做不出这么人性化的动作。 月球的重力与地球不同，因此，当那些碧蓝色的能量液从声波的嘴中漏出的时，它们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化为一个个湛蓝色的水球，飘在空中。 雷翼王缓缓落在月球表面，双翼合拢，收起利刃。 陆明有些尴尬。 他发现，即使自己有意收了力，这一击的力量还是太大了。 这也让他再次直观体会到了雷翼王的强大，这玩意在此之前还没与任何机甲对战过，他下手着实有点重了。 而那个被称为“锯齿鸟”的塞博坦生物已经变成了一个与雷翼王体型相符的头戴设备，看起来就像一个带麦的无线单耳耳机，贴在雷翼王的头盔旁。 白色的巨人蹲在地上，向着趴在地上的赛博坦人伸出一只手。 被称为声波的机器人抬起头，红色复眼动了动，没理会陆明，而是自己站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赛博坦人的身体从卫星上脱离，落在地上，陆明这才发现，对方的下半身并不是和卫星连在一起的，他有着完整的四肢，体型健硕。 根据之前那些幻象里的画面，陆明可以清晰辨别出，这个赛博坦人属于”更像战争机器的那一派“。 和信念、狂战士等机甲的风格明显不同。 赛博坦人看向自己驾驶了多年的战争卫星，这台设备的前半截几乎在巨大的力量下完全垮塌，向内坍缩进去。 而陆明也终于明白了这个赛博坦人没有被直接斩断的原因。 卫星最前端的结构已经破碎，其中容纳的那件奇异的武器正暴露在真空中。 那似乎是半把“枪”，但结构怪异，仿佛由两个部分组成，其前端的结构已经完全消失，明显不完整。 刚刚雷翼王的那一斩，正好命中了这把武器。 而这半把枪明显极其坚固，异常坚固，坚固到能够挡下胜利之锋未解封的一斩! 这才保住了声波的命。 陆命尴尬地收回手，雷翼王与声波多目相对，一时无言。 幸好，此刻频道中传来震荡波的声音： “陆明，跟着声波走，来渤海基地。 “我们见一面。” “好。” 陆明点头。 他也觉得现在是对方见面的好时机。 雷翼王立即变形，巨大的白色战机悬停在月面上，安静等待。 他在等待眼前的声波变形，带领他去渤海基地。 渤海基地未必真的在渤海，但具体位置是哪里？ 深海？极地？ 他很期待。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眼前的赛博坦人并没有变形。 声波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抬起破损的巨大人造卫星——在月球重力下，这一点难度都没有。 然后他就扛着卫星慢慢走远了。 陆明：？ 这是怎么个柿儿？ 咋还闹起别扭了？ 他想了想，白色战机安静地平飞，滑行在声波身边。 陆明开口说道： “哥们，不好意思啊。” 赛博坦人扭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陆明继续说道： “我也不是故意的，就砍了一下。” 声波转回头看着前方。 “那什么，咱也是不打不相识对吧？” 声波依然没说话。 陆明心想，这哥们还挺小心眼。 他只得挑明： “震荡波说，咱们去渤海基地，你带路。” 声波的红色复眼闪烁了两次，算是回应。 但他依旧在扛着卫星溜达。 “不是，哥们……” 陆明直嘬牙花子。 这非暴力不合作算几个意思。 他干脆问震荡波： “那什么，这哥们咋在月球上遛起弯来了？” “要不让他先走着，你给我渤海基地坐标，我飞过去？” 陆明忽然发现，自从有了雷翼王，自己似乎“路程”的概念越来越薄弱了。 毕竟到哪都是一脚油的事。 “可以。 “渤海基地的位置在月球背面，儒勒凡尔纳撞击坑与居里撞击坑之间。 “你会看到一艘紫色的星际战舰坠落在那里，很好识别。 “欢迎你的到来。会有战士在入口等你。” 雷翼王的驾驶舱中，陆明的嘴巴缓缓张大。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格局还是小了。 之前他还在想，谁说渤海基地就要在渤海。 现在他才明白，谁说渤海基地就要在地球？！ “……请问为什么要叫渤海基地？这个名字单纯是情报上的障眼法吗？” “因为基地在渤海湾下有一道隐蔽而稳定的太空桥，方便向龙之帝国境内的堡垒城市提供机甲。” “……这恒河里。” 陆明有些无言地看了一眼旁边依旧在扛着卫星赶路的声波。 原来人家就是在带他去渤海基地。 他想了想，没有让雷翼王加速，而是就这么跟着声波，匀速向着目标前进。 他在驾驶舱中缓缓后仰，让自己以一个舒服的姿势，欣赏着月面荒芜却难得一见的景色。 权当大战之后的小憩。 …… 第152章 decepticons …… 月球背面。 人类口中的“渤海基地”。 这是一艘坠落在月面的巨大战舰，它的体型之巨大，在坠落时便制造出了一个新的撞击坑。 渤海基地只是人类对它的称呼，在塞博坦，它有着另一个让巨人们闻风丧胆的名字—— 报应号。 在异星的语言中，这个名字兼具复仇、业报等不同含义。 它的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被统治数百万年的阶级奋起抗争的证明。 此刻，这艘战舰的舰桥房间内。 被称为“红蜘蛛”的赛博坦人正要离开。 他最后从剑桥的一个能量出口抓起一把能量块，塞进装甲下的储存空间，便走向出口。 坐在手术台上的震荡波看向他的背影，独眼闪了闪，问道： “你要逃走？” 红蜘蛛施施然的身影立刻停了下来，他转身看向紫色的巨人，目光凶狠： “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逃走？” “我为什么要逃？我是塞博坦的新头儿，我想去哪就去哪！” 卢剑星和技术员们正在忙自己的事——侦察澳洲大陆情况，根据那头逃走的巨兽轨迹推测其位置，以及与堡垒都市联系，向方远洋转达情报。 穿着白大褂的老男人抬头看了眼这两个气氛不太融洽的钢铁巨人，便低头做事。 翻译机没开，虽然他们在用异星语沟通，但卢剑星看那位红蜘蛛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又是在吵架。 习惯了。 “因为你害怕。 “你害怕雷翼王，虽然雷翼早就死了，虽然现在他的操纵者是人类，但你还是会对他产生恐惧。 “当初陛下派你们去阻击他，你甚至中途溜号，只让你的追踪者们迎敌。” 震荡波语气平缓，话语如刀，刀刀见血，平砍顺劈带暴击。 红白两色的钢铁巨人已经气得开始哆嗦，一连串塞博坦脏话滔滔不绝涌出他的嘴巴。 而紫色的巨人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大体还算有能力的同僚，红色的独眼动了动。 一千万年以前的一场“小手术”让他变成了今天的样子，定格在了这种异常冷静的精神状态里。 即使身上的外骨骼撞角锋锐，带着野兽般的气息，也没能改变他沉静到死寂的气息。 而在……那一天之后，他也再没有更换过这身装甲。 这些狰狞的撞角与外骨骼，陪伴他经历了那场战争的最后一刻。 就像他追随自己的君王到最后一刻。 震荡波转过头，看向舰桥中央，许久没有收回目光。 那片区域没有堆放任何设备。 只有一个高十几米的巨大机械王座。 红白两色的赛博坦人也停止了从铁堡到青丘城通用的“文明用语”，和他一样看着那无人的王座，陷入沉默。 良久，以星啸为名的副官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向出口。 “红蜘蛛，以后由你负责联络地球人与赛博坦人。 “现在开始，你就是报应号的头了。” 刚刚展开双翼的赛博坦人停下脚步，也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他转过身，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着紫色的巨人。 “你终于想通了？”身材修长的赛博坦人脚步骤然轻快起来，仿佛跳着舞步接近了手术台，语气轻快： “很好，很好~震荡波，你必然会成为我最优秀的谋……” “因为我要死了。” 震荡波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而你行动迅速，虽然智力不足，但体力依旧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红蜘蛛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钢铁组成的面容定格在滑稽的表情，他张了张嘴，挥舞着双臂，不可置信地说道： “你……我修好了你！我干掉了一名守卫，用他的……” “治标不治本。” 震荡波的声音依旧平静： “三十年前，我就该与陛下一同死去，机缘巧合下，苟延残喘至今。” 红蜘蛛的动作慢了下来。 “可你现在的状态很好，很好！你看……” “这叫做‘回光返照’，是人类的词汇。以后你也要学习一些。” 震荡波的声音依旧冷漠，他继续说道： “红蜘蛛，不要忘记我们的大业。 “继续培养人类，分享技术，但要小心占据方舟的那些欧罗巴人，他们包藏祸心。 “终有一日，陛下会回来。 “时间会证明我们才是对的。 “塞博坦必将重新复苏。 “狂派，万岁。” 第153章 新欧罗巴 …… 堡垒都市，指挥中心。 “好，老卢，那随时联系。” 穿军装的老人放下电话，长出一口气。 他回头看向一屋子的技术员，以及外面换防回来的军官，而大家都眼巴巴看着他，等着陆明的消息。 方远洋一时无言，他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告诉他们陆明开着那台机甲先是在a市中心手搓了两发核爆，又把入侵的巨兽从帝国境内怼到了澳洲，杀掉一只，赶走一只，顺便夷平了悉尼？ 然后飞到月球背面去了？ 上述内容的任何一个点，都违背了人类对“机甲”、“巨兽”以及“战斗”的所有认知。进入到了神话传说的内容范畴。 方远洋深呼吸一次，简单说明一下情况，便扔下一屋子懵逼的技术员和军官，快速走出指挥中心。 他要去市政厅一趟，和迂腐的海睿明认真聊聊。 他忽然觉得，陆明提出的外迁计划十分之合理，可行性非常高，一定没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呢？被巨兽突袭？对陆明来说不就是杀吗？ 他相信只要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告诉海睿明，对方也会同意这一点。 而在路上，他又给自己的女儿打了个电话。 “寒茉，陆明已经击杀那头巨兽，前往了渤海基地，你们可以暂时退回来。 “另外，把找到的那个机甲残骸也带回来，陆明回来后没准能……叫醒他们。” …… 欧罗巴。 这片大陆曾经是西方文明的中心，即使在末日之前，灯塔国与龙之帝国争霸的年代，欧罗巴的老牌贵族与皂人财阀结成的利益联盟，依旧远程控制着灯塔国的各个枢要。 这些黄金家族隐藏在昂撒资本与皂人资本背后，隐身于世界的暗面，在欧罗巴孱弱衰迈的表象隐藏下，操纵着世界的金钱与权力。 而末日之后，欧罗巴的繁华依旧。 只不过是在地下。 旧巴黎正下方，七公里的位置。 比闻名遐迩巴黎地下埋骨墓穴更深的地方，一座繁华的现代化大都市中，霓虹闪烁。 这座城市所在的地下空间比堡垒都市要宽阔二十倍，各处地下水系全都经过精心梳理，成为城市的景观河与水源。 城市里高楼林立，模拟夜色的天穹下，大厦上的logo格外醒目。 软微、果苹、歌谷、马亚逊、音波、本茨、门西子、客空、丰汇、飞浦利…… 旧时代的工业及互联网企业仿佛依旧在这里正常运转，似乎一切依旧繁荣。 这里是欧罗巴的新中心，“地下巴黎”，而且，这里的地下路网联通着西到西班牙、南抵旧梵蒂，北通德意志的七个堡垒城市。 这就是世界新秩序的伟大成就，被黄金家族与共济会领导的新欧罗巴！ 而在闪烁的霓虹下，路上的行人往来如织，街市繁荣，灯红酒绿。 只是如果细心观察，便会发现街上的人年龄都不大，无人超过六十岁，每个人的手上全都戴着一只手环。 路上的汽车不多，在这个时代，所有堡垒城市的人口都失去了流动的自由，拥有载具本身就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在通往新巴黎中心区的宽敞大路上，一辆奢华的state limousine平稳行驶。 若弗鲁瓦.鲁斯查尔德坐在车中，品着杯中的体液，看着路上的男男女女。 那些人打量着彼此，观察着对面走来每一个人的衣着，揣测着对方的阶级、额度、职位与价值。 他们的手环上，记录着这个人的基本信息、贷款额度与借贷状态。 后两者无比重要，因为新巴黎的每个人都处于借贷状态——每一个有资格进入堡垒城市的平民，都相当于被黄金家族们购买了全部人生。接下来他们人生的每一刻，都会在借贷与还款中度过。 当然，在名义上，他们的生命债务的所有者是新欧罗巴政府——黄金家族的代理人们。 而那些债务也并不是粗暴刚性的。通过精妙到近乎艺术的制度设计，它们被规划到每个人的衣食住行中，通过年息超过42%的堡垒信用卡债务、刚性医保支出、强制股票投入、代际债务传递福利等等工具，精准地完成了对每个人的可持续性金融剥削。 在这里，人人都有在自己的阶层内自由工作，自由消费的机会。 在债务与额度之间醉生梦死，这就是新巴黎！ 看着那些衣着光鲜、匆匆走过的行人，若弗鲁瓦的脸上带上了一抹冷笑。 那目光就像在看自家庄园草坪上的爬行的虫子。 这些虫子，就是寄生在他的家产，新欧共体上的寄生虫。 而现在，他要前往这个崭新伟大欧共体的心脏——深层方舟。 第154章 压迫者(上) 若弗鲁瓦一面看着窗外，一面听着身边美艳的秘书向他汇报最近外界的情况： “大约30分钟前，我们与悉尼堡失去了联系，一会儿您参加的会议应该也会提到这一点； “此外，龙之帝国的堡垒都市依旧没有任何信息返回，厌胜.李也没有任何个人消息汇报；第三城的线报传来的消息是，那里似乎发生了一些事，具体信息还不知晓； “灯塔合众国的浮空城已经确认坠落七座，另有三座失联，三座发来求援信息，空天舰队全部被巨兽歼灭，自由号依旧下落不明。 “绝大多数‘游隼’都已归巢，新一轮洗脑即将完成。 “罗斯王国再次向我们求援，他们说……” 若弗鲁瓦心不在焉地听着。 宾利转过一个路口，在一个红灯旁停下。 忽然，若弗鲁瓦在路边一个咖啡店门外看到两个窈窕的身影。 “等我。”若弗鲁瓦抛下一句话，便直接打开车门下车。 司机会意点头，并在车内点击了一个按钮。 于是前方的红灯会一直停留，直到他再次上车。 若弗鲁瓦下车后整理了一下西装，迎向那两个少女。 “若弗鲁瓦叔叔！”金发的女孩看到迎面走来的英俊男子，惊喜地跳起来摇了摇手，白皙的面庞上浮起一抹红晕。 若弗鲁瓦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向着自己的侄女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舌头却不自觉伸出来，舔了舔嘴边刚刚啜饮的体液。 金发女孩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脸更红了。 但她身边的另一个黑发女孩只是礼貌地向若弗鲁瓦微微鞠躬，没有说话，面带愁容。 若弗鲁瓦走到她们跟前，风趣道：“玛德琳，不给叔叔介绍一下你的朋友？” 玛德琳旋即拉起黑发女孩的手，笑着说： “叔叔，这是李安娜，从龙之帝国来这边留学的。” “叔叔好。” 黑发的女孩礼貌问候，愁容不减。 “这位美丽的姑娘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顶着一张英俊的脸孔，若弗鲁瓦的问话并不会显得油腻，至少绝大多数女人不会觉得。 “几天前开始，安娜就联系不上家人了，不仅如此，她在堡垒都市的所有朋友都联系不上了。” “叔叔，我有点担心他们。我表哥是李厌胜，您应该认识他，他是在我之前来留学的。”李安娜抬起头，目光楚楚可怜。 倒不是她有意对这个英俊但年龄明显大她一倍的男人放电，而是她就习惯这样。日常茶艺精湛。 若弗鲁瓦和煦地点了点头，安慰道： “安娜，请放心，我们虽然没有见过，但我听厌胜说起过你。”他顿了顿，继续用平缓的语气说道： “在确认那边发生什么之前，我建议你就先留在这边。” “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新欧罗巴都是李家，许家，鲇家、周家等友人家族的坚实后盾。” 说完，他又半开玩笑地说：“毕竟，你们的家族产业可有大半都是在这边不是，哈哈哈。” 两个女孩也陪笑起来，三个人寒暄片刻，若弗鲁瓦便告辞上车。 回到车上，英俊的中年男人若有所思地对秘书说道： “再说一遍有关‘游隼’的信息，另外，看一下监视堡垒都都市附近空域的游隼有什么汇报。” …… 劳斯莱斯驶过繁华的市中心，最终停在一处防守严密的庄园内，若弗鲁瓦独自下车，走入庄园中央的主建筑。 建筑内并不是什么奢华的厅堂，而是一个由无数士兵严密把守的房间。 没有任何身份核验，若弗鲁瓦的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而在他进入房间时，他的基因组也已核对完毕，确认是本人。 房间不大，只有三十平，布置成类似私人俱乐部的样子。 若弗鲁瓦脱下西装扔在一旁的沙发上，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年份未知的红酒，小酌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房间经历一次轻微震颤后，开始平稳下行——它是一部电梯。 电梯向下平缓行驶了十五分钟。 喝了两杯后，电梯已经深入到新巴黎地下更深的空间中，若弗鲁瓦起身，走到吧台正对的宽大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的景色。 巨大的空洞中，无数灯火将这里照亮，一只宏伟的宇宙战舰正安静地停放在大地深处。 这艘战舰异常巨大，长达十公里，它的一大部分深深嵌入到山体中，其结构并不算完整，中间有一定断裂，而人类的建筑从中伸出。 这艘外星战舰，就是黄金家族们巨大的战略基地，新欧洲的心脏。 若弗鲁瓦俯瞰着巨大的战舰，电梯逐渐接近，男人目光睥睨。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感觉到，自己是世界的主宰。 这个世界不再局限于欧洲甚至地球——连外星人都在他的脚下！ 随着一声轻微震颤，电梯来到了底层。 第155章 压迫者(下) …… 若弗鲁瓦推开房间门，门外是一间整洁的车库，一个仪容无可挑剔的黑人侍者正向他躬身，而前方则是他的专车。 在这座基地拥有专车，是黄金家族重要成员的身份标志。 那是一辆明黄色的跑车，这种过于张扬的颜色本不符合他的颜色偏好，但眼前这辆例外。 它有着鲜明的异星风格，整个呈流线型，严丝合缝。 也就是说，它原本是没有考虑给人类搭乘的。 但现在，这辆车经过了特化型改造，它从中间被直接剖开，安装上了两个漂亮的开合翼式的车门。 若弗鲁瓦昂头面无表情地走近那辆车，向着一旁衣着整洁的黑人侍者点了点头，弹出一枚银色的硬币。 侍者敏捷地捧住硬币，识趣告退。 这个年轻英俊的黑人快步走开，在转过一面金属墙壁后才取出那硬币，快速看了一眼。 那是一枚闪闪发亮的银币，银币中央有一个奇特的图案，类似两个＞符号相对而叠，中间是大写的“g”字。 他欣喜若狂！ 自己果然赌对了，这样一枚“光照会”银币，足以在各大银行换取十万新欧元的额度！ 不枉他向那位主管献出一夜的服务，又勒死共事三年的同事，夺得这次等在门口的机会。 年轻的黑人快步离去。 …… 若弗鲁瓦坐进车子，车辆自动启动，向着巨大的方舟号内部行驶。 这辆跑车的内部奇异，只有一个宽敞的座位，足以让一个成年男人仰躺伸腿，前方也没有任何驾驶设备，全自动行驶，座椅旁还放着酒柜、恒温柜等物件。 随着一声柔和的“叮咚”声，车内响起轻快的广播： “欢迎您，鲁斯查尔德部长，部长会议即将在舰桥厅进行，本次会议议程包括显像一号发现的新信息汇总、小不列颠岛新殖民计划的完善、远东的最新消息……” 若弗鲁瓦一面心不在焉地听着女播报员的声音，一面从柜子里一支雪茄，细致地剪掉头，而后取出雪松木条点燃，耐心地烤着。 待到雪茄燃起，他浅浅吸了一口，品尝着四溢的香气，而后。将依旧燃烧着的木条狠狠地按在车窗旁的一张脸上。 那是一张机械组成的类人脸孔，面容曲线柔和，仿佛孩童，面孔后方却没有任何类似大脑的部件， 但它的下方有部分线缆连接在车底。 这张脸被一个机械装置强行挂起，如同一张表达痛苦的画卷，悬在在车内座椅旁边，仿佛一件独特的艺术品。 那张脸上已经布满灼烧的痕迹。 断断续续的塞博坦语从这张脸的嘴里响起，带着金属的杂音： “……杀……杀了我……我我我我……” 若弗鲁瓦微笑着抬起一只手，抚摸着那张斑驳的面孔。 他深吸一口雪茄，当然没有过肺，而是直接喷在那张脸上。 他是欧罗巴顶级权贵，老牌贵族，他拥有的一切并非来自拼搏，而是来自母婴传播——他同时有着“是真国”财阀、海外犹资掌管人、欧洲旧皇室的尊贵血统。 整个世界都是他的花园，这不是形容，而是巨兽天灾降临之前的现实。他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事，自有人为他安排好他的声望、位置甚至尊严。 旧时代的人根本无法想象他的生活，年幼时，曾经他因为被一根玫瑰刺伤，他的父亲找到了那个花匠的所有直系后代一一阉割。 就连那个小不列颠可笑的皇位继承人，那个曾在暴怒之下将自己的王妃活活打死的超雄患者，面对他时也要俯首行礼。 可是在这座地下城的建设阶段，当他来到已经被完全控制的方舟中，参观那些还没来得及醒来就被控制的外星人时，这辆车，这个“自动机”（autobots），竟然挣脱了显像一号的控制！ 高大的巨人打伤他的所有保安，抓起他当做人质，试图逼迫现场所有人释放那些被控制的“自动机”。 但这个机械外星人过于优柔寡断，似乎真的害怕伤到人类，动作畏首畏尾，然后就被emp设备放倒。 不得不承认，这些异星人确实不同寻常，足以彻底瘫痪烧毁人造机械的的emp枪，竟然只是让他昏倒。 但这就够了。 那之后，黄金家族们认识到，只是控制这些机械人，是不够的。 要进行最彻底的拆解与改造。 而在这个过程中，新欧罗巴对机甲技术的了解也更加深入。 而对于若弗鲁瓦个人而言，他对那个机器人产生了一丝奇妙的感情。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接近四十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任何人敢于忤逆他，伤害他。 而那时，他被那个动作敏捷的黄色机械人抓在手里时，吓得涕泪横流，尿了对方一手。 正因为如此，在剧烈的惊吓中，他对对方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情，混杂着恐惧、愤怒、震撼，以及一丝崇拜。 在此之前，人类世界的所有享乐他都已经体会过。药品的欢愉可能损伤智力，他不会碰，但其他的，他玩遍了。 他是顶级艺术品收藏家，这里的艺术品不限于画作等艺术成品，也包括活体收藏——骏马、狮虎、巨蜥、画家、作家、运动员、舞者、歌手、男人、女人、孩子等异宠； 而另一方面，小圣詹姆斯岛只是他的启蒙地，“是真国”皮肤银行的奢侈人皮制品只是他晚上的玩具，灯塔国的大统领、夫人乃至儿女，都曾爬上他的卧榻。 不过他们的技巧实在太差，甚至不如他在小圣詹姆斯岛把玩过的那位科学家。 可是有一样享受，他甚少体验，甚至刻意控制自己体验的次数，以免减少新鲜感。 那是超越肉体的欢愉，是精神层面的征服，百试不腻。 他感觉，这种享乐已经抵达了哲学意味，象征着他所代表的人类，对强大的外星文明进行了彻底征服。他的举动代表着人类的英勇与无畏，在恐怖的末世下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若弗鲁瓦那英俊的面庞上，淡淡的微笑忽然带上一丝猥琐。 “路程还很长，亲爱的。” 车辆还在行驶，他从椅子上站起身，面对那张绝望而痛苦的机械面孔。 开始解皮带。 …… 第156章 反抗者(上) …… 月球的暗面遍布夸张的陨石坑，比向着地球的一面地形更为复杂。 翻过居里撞击坑，陆明远远便看到了那艘巨大的战舰。 “天啊……” 雷翼王的驾驶舱内，陆明喃喃自语： “这简直就是一座城市……” 深紫色的巨舰棱角锋锐，如同一柄斜插在月面上的利刃，又好像一座人类无法想象的巨厦。 如果在地球上，它的占地面积相当于人类的一个城区，而它的高度会超过人类的百层建筑，还要再高得多！ 远远望去，舰身上的层层舷窗透出点点灯光，仿佛万家灯火。 陆明怔怔地站在原地，凝望着这壮阔的一幕，他已经见过不少大场面，但这一刻，他真希望自己手边有一部相机，能记录下眼前的一切。 前方，扛着卫星的银色巨人回头看了雷翼王一眼，便继续前进。 陆明稳了稳心神跟上。 他注意到，巨大的战舰上似乎有一个东西忽然飞出，迅速消失在月球另一侧。 最终，二人抵达了战舰下方，在这个距离可以看清，战舰遍布巨大的伤痕，其中还有几道爪痕。 而舰体下方，一道巨大的断裂向着远处延伸，几乎将巨舰拦腰斩断，目测是它坠落在月球时的伤痕。 一个数十米高宽的入口从巨舰的下方打开，雷翼王变为人形，悬浮而起，跟着声波走入其中。 陆明边左顾右盼，仿佛进了大观园。 这里的一切都太大了。 船内走廊宽敞高大，明显是为了适合塞博坦人的身形设计； 转角的悬窗高宽百米，人类站在下面足以触发恐惧症； 就连地上的清洁机器人也都是高宽一米、长两米的自动机械，如一辆小汽车。 而入口旁，一个高约七米，身披紫色装甲的巨人正观察着走进来的两“人”。 那似乎是一台机甲，全身棱角锋锐，背后有折叠起来的双翼，腿部有部分轮胎。 他身上的甲胄有着风霜的痕迹，还有部分陈旧的伤痕。 巨人看向声波，两“人”的目镜与复眼闪烁了一下，声波便向走廊的另一端移动，自顾自离开。 而紫色的巨人抬起头，看着巨大的雷翼王，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向另一个方向。 陆明明白了，这应该不是机甲，而是一个塞博坦人，而其装甲上那些陈旧的伤痕，证明这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 他还注意到，目镜之下，这个塞博坦士兵的“目光”似乎在雷翼王手臂的融合炮处停留了很久。 白色的巨人抬起沉重的步伐，跟上对方。 在这个过程中，陆明注意，这个老兵的前胸装甲中央有一个紫色图案，那个名为声波的塞博坦人同样也有这样的图案。 那是一张棱角锋锐的面具，颜色和这艘战舰一致。 他本想把这个观察放在心底。但在走过大约一公里后，前方的转角，一个巨大的金属雕像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异常高大的机械巨人，身披带着古典气息的铠甲与披风，头戴如同花环的装饰物，显示其尊贵的身份。 而他的手臂上，是一门不能再眼熟的融合炮！ 塞博坦人平静地走过雕像，陆明则驻足。 这个雕像的样子，让他想起了首次连接“暴君之怒”时的幻境，那个浑身散发黑色光芒的伟岸身影。 打扮有所区别，但陆明完全确认，就是同一个“人”。 “暴君……吗。” 驾驶舱中，少年喃喃自语。 他注视着雕像胸口那个一模一样的标志。 是不是所有塞博坦人都有这个？ 留意到他的停步，前方的士兵也停下来，转身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跟上。 陆明没有忙着离开，雷翼王抬起手，指向那个标志，问道： “这是你们的标志？” 他其实没指望对方能回答，毕竟他说的是人类语言。 而且从声波与这位士兵的表现看，似乎塞博坦人都不喜欢说话，震荡波那样的可能是例外。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名士兵似乎懂了他的意思。 无机质的机械声音从他的面甲下传出，有些发闷，是塞博坦的语言： “这是反抗者的标志。” 反抗者……陆明暗暗记下这个信息。 雷翼王从雕像下走过，微微偏头： “那么，他是你们的首领？” 塞博坦人的站姿笔直了一些，他看着那角斗士的雕像，面甲下传出清晰的声音： “他是我们的英雄。” …… 第157章 地球的君王(上) …… 跟随着紫色的塞博坦士兵，陆明走进一个巨大的房间。 房间的大小足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极高，陆明注意到，房间入口与外界有一层薄膜，而他第一次这艘异星巨舰上看到了人类。 许多科研人员打扮的人在各自忙碌，大量具有人类风格的不知名机械设备再次工作。 而陆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王座。 王座是空的，但它附近明显被精心打扫过。 随即，陆明看到了，一个十米左右、身披外骨骼装甲的紫色机器人，正在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男人聊着什么。 他们的旁边是一个巨大的手术台，一个与带领陆明进来时的士兵基本一模一样的士兵躺在上面，胸口大开，毫无生机，几个机械臂在其身上忙碌。 带领陆明进来的塞博坦士兵没有跟进来，而是退到房间外站岗。 雷翼王走向那紫色的独眼机器人，在这个过程中，陆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镇魂曲应该用在更重要的地方！现在好了，重铸一个勉强合格的枪管至少需要半年！” “卢，你的心率还算太高，建议平躺或服用药物。” “我在跟你说镇魂曲的事！！！现在……” “从事实上看，对镇魂曲的使用是符合逻辑的，雷翼王已经清醒，而且镇魂曲并不是完整的镇魂枪，它并不能击杀任何巨兽，只能重创。” “但我可以。” 正在对话的两个“人”一齐扭过头，看向巨大的白色巨人。 “你们好。我的意思是，虽然那个武器不能杀死巨兽，但我可以。 “所以我也赞成用那把武器打醒我，虽然有点疼。” 陆明让自己的声音带着笑意，缓和一下气氛。 刚刚基本是老男人在吵，而紫色的塞博坦人分外冷静。 “你好，来自堡垒都市的陆明，新的雷翼王。” 紫色巨人的独眼闪了闪，随即换上塞博坦的语言： “我是震荡波。” 卢剑星则吐出一口气，下意识捂着心口，抬头看着比震荡波还要高大十米的巨人。 在这个距离下，雷翼王的压迫感已经影响到了房间内的所有人类，许多人开始坐立不安。 可驾驶员那理智而平和的声音又给人十足的安全感，这让卢剑星感觉非常奇妙。 “……方远洋到底是从哪找到你的。” 老男人揉着头上的乱发，努力仰头试图看清雷翼王的脸，喊道： “你可以出来的，这个房间里有氧气，看到门口那个蓝色光幕了吗？我现在也没搞懂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用光封住气体，简直不可思议。” 陆明没有贸然离开雷翼王，但他也没有生硬拒绝，而是岔开话题，看了一眼手术台上的躯壳，问道： “有人受伤了？” “他死了。为了救我。他的死亡为我延续了大概1小时的生命。” 陆明眨了眨眼。 他这才看到，那些机械臂并不是在试图修复那个士兵，而是在拆解零件。 注意到雷翼王的目光，紫色的独眼巨人补充道： “我们的能源尚且充裕，但合规的零件不足，最大化利用尸体是符合逻辑的。” “嗯……”陆明沉吟了一下。 然后走向手术台。 看着那胸腔大开，正在机械臂的操作下不断损失零件的外形尸体，白色的巨人伸出一只手。 他想做个实验。 随着一道蓝光闪过，一张“卡片”出现在了雷翼王的手上。 一瞬间，震荡波的目光从雷翼王手臂上的融合炮，转移到了那张卡片上。 红色的独眼飞速颤动，目光在卡片上的那些图案——有着复杂花纹的立方体、有弧线的梯形框架里的圆球，以及有曲度的枣核状物体之间飞速移动。 “这，不符合逻辑。” “什么？” “之前，我只看过声波传来的图像，距离太远，这些图案，这是……” 陆明疑惑地反问一句，手上动作不停，直接将那张卡片按了下去——系统告诉他，这是可以复活的目标。 但下一秒，他的双眼睁大，大喊一声“卧槽”。 因为这一次，系统足足扣除了他60张复活卡！ 60点嘎巴就没了！ 但就在他的“槽”字尚未结束时，曾在地球上出现的奇迹再次发生。 时间开始回退，大开的胸腔开始合拢，消失的器官再次出现，紫色的外星人尸体仿佛被无形的笔刷重新勾勒，变成了崭新出厂的样子。 在这个过程中，陆明注意到，一部分被机械臂取出来的器官也随着蓝色的光芒消失。 于是一点点极不人道的，类似“吃不完的猪肉”的想法，从他的脑海里刚刚升起又迅速消失。 几秒钟后，塞博坦卫兵从手术台上坐起来，先看了看震荡波，又看了看雷翼王。 他低下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前装甲，而后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瓦——力——？” “士兵，返回岗位。” 震荡波也停顿了几秒，仿佛宕机了一会儿后，用塞博坦语向卫兵说道。 紫色的卫兵执行命令。 而陆明则则看着震荡波，雷翼王的一只手上再次闪烁蓝光： “听说你要死了？” …… 第158章 地球的君王(下) …… “听说你要死了？” 震荡波看着那蓝色的卡片，思考了几秒，抬起一只手指了指雷翼王手臂上的融合炮。 “请。” 白色的巨人抬起融合炮，炮口内开始闪烁危险的光芒。 卢剑星眼珠子都瞪圆了，老男人挥舞着双手，抬头看着两个巨人大喊： “不是，你们等会儿啊！这干嘛，舰桥里……” “碰！” 紫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独眼巨人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金属的身躯撞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 1分钟后。 如同崭新出厂的震荡波检查着自己的身体，毫无起伏的语调里满是赞叹： “不可思议的力量。” 雷翼王里的陆明则直嘬牙花子。 复活这个独眼巨人整整花费了160张复活卡！ 他忍不住抱怨： “复活你们可比复活人类和机甲消耗大多了。” 震荡波停下了检查自己身体的动作，红色的独眼闪了闪，他思考片刻后，回答道： “我不懂你所说的‘消耗’是什么，但我想你大概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独眼巨人继续说道： “无论你付出了什么，狂派都会给你补偿，只要你说出要求。” 与此同时，他的独眼开始剧烈闪烁。 不知为何，陆明甚至从对方完全没有调门的声线中感受到一种不可遏制的狂热： “请你帮助我们，请你复活我们的君王。 “只要你能做到，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阅读了许多你们种族的知识，你想要什么？ “权力？黄金？主权货币？雌性人类？雄性人类？中性人类？动物？只要你想要，都可以。 “我可以让你成为地球的君王，成为这颗星球的统治者——被地外文明承认的那种。 “银河议会那边我会解决，我曾是优秀的外交官。 “只要你能复活他！” 震荡波一面说，一面不自觉走近雷翼王，陆明皱眉，不得不下意识退后一步。 雷翼王双手微微向下按了按： “冷静。” 他还注意到一件事，守在门口的塞博坦士兵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在听到“复活我们的君王”时，他们目镜后的光芒同样剧烈闪烁。 房间里的三个塞博坦人都愣了一下，逐渐平静下来。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们千万年的生命里，都没想象过会看到雷翼王做出如此人性化的动作。 “我看到龙卷风在打领结。” 震荡波忽然说出一句人类语。 陆明困惑皱眉，卢剑星以手加额： “你说这个他哪懂……” 雷翼王则转过头，看向无人的王座。 “他对你一定很重要。” “他对我们很重要。” 震荡波的回答没有一秒的迟疑。 “所有塞博坦人？” “对我们‘狂派’，以及是的，所有塞博坦人。” 陆明若有所思。 贸然复活一个强大的统治者未必明智，而且，在幻象中，他能感觉到，这可不是什么仁慈善良的君王。 不然现在雷翼王手臂上的融合炮，名字应该是“和平之枪”什么的。 但他也没有直接开口否决，太多不清楚的信息，以及渤海基地与堡垒都市千丝万缕的关系，都在提醒他，不要轻易表态。 “你们帮助了我们，是人类的盟友，不是不能考虑，但事关重大，我得想想。” 震荡波独眼闪烁一下，点了点头：“你的回答是符合逻辑的。 “拥有崭新火种的雷翼王，你比远以前更加理智。” “我不……”陆明翻了个白眼：“算了，你这么理解也没错……等等，那我如果驾驶‘信念’呢？” “拥有崭新火种的‘信念’。” “……彳亍口巴。那么，他的尸体在哪？” 震荡波的独眼动了动，声音却小了下去。 “我并没有陛下的尸体。 “他死无全尸。” 雷翼王看着紫色的巨人。 尽管眼前的巨人没有脸孔，没有表情，甚至没有声调，但陆明分明感觉到了一些情绪。 “陛下与巨兽的神明同归于尽。 “在塞博坦完全停顿后，我曾在那里停留很久，想要找到他的尸体，复活他。这并不算困难，之前我曾复活过他两次。 “但我没有找到。” 陆明一时无言。 他看了一眼卢剑星，以雷翼王的高度，地上的人类科学家大小如同蚂蚁，而老男人也通过翻译机听懂了震荡波的话，他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那就先不谈这个。以后你们找到了他的尸体，再来找我。至于是否复活你们的皇帝……我需要了解有关你们的更多信息。 “好，雷翼王。” 独眼巨人向着房间外走去，同时回头示意陆明跟上。 “那么，你可以听一听我们的故事。 “属于反抗者们的故事。” …… 第159章 反抗者(中) …… 宽大的落地舷窗外，月球的暗面，山峦起伏。 由于常年被陨石命中，月球这一面的地形比对着地球的一面更加复杂。 但与人类的直觉不同，月之暗面并不缺阳光。 此刻，陆明看着窗外惨白色的大地，以及在光影交错间显露陡峭山势的巨大撞击坑，漫步在异星战舰的走廊中。 他欣赏着这少有人类能见到的壮阔景色，遥望深空中星点的光芒。 而身边的塞博坦人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讲述着一段比远古更加古老的历史。 …… 塞博坦人的基本纪年单位是星周，但以下的一切，我会换算成你们的单位，年，来讲述，以便你理解。 有关塞博坦上古的文明记载并不清晰，那是对我们而言都堪称远古的年代。 有人说那只是几亿年前的事，也有人说，那时宇宙刚刚诞生不久。 起初没有文明，只有生物聚落，和刚刚成型，还没有文明概念的塞博坦人。 而那些最早的机械生命，服务于一个残暴的种族，五面。 据说，五面们实行了残酷的统治，所有机械生命都是他们的奴隶。 这种统治持续了数百万年，而后，塞博坦人开始在最初的“领袖”们的带领下反抗他们。 在我们的种族里，词语并不用于形容，它们只表达切实存在的概念，而我所说的领袖，都是非凡的存在。 据说他们有十三个人，但岁月过于久远，远到超出所有存储介质的存在年限，即使塞博坦大档案馆中，对他们的记载也彼此矛盾。 总之，他们击败了五面，塞博坦迎来了新的纪元，在一位领袖的统治下，塞博坦人开创了自己的，繁荣昌盛的文明。 以上一切，都被记录在塞博坦的大档案馆中，是我们星球正史的开篇，这些记载被分发到每一个殖民地，用以对外宣传。 “宣传？” 是的，宣传。 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才是信史。 至少，是我亲身经历的历史。 首先，你要想象一个社会。 一个类似赛博朋克发展阶段的，奴隶制社会。 “……你还不如不描述，这怎么想象。” 那是功能主义思想统治下的社会，每个塞伯坦人在睁开双眼，来到人世的一刻，命运就已经彻底注定。你的一切价值都只取决于你身体中那个主宰你命运的零件——变形齿轮。 简而言之，你最适合变形成什么，你就要是什么。你漫长到近乎无尽的生命里只允许从事一种工作，只能有一种职业。 适合变形成挖掘设备的，一生都要与泥土打交道； 适合变成飞行载具的，一生都要在天空中翱翔； 适合成为战争兵器的，一生都开疆拓土，或者死在殖民地的最远方； 而适合变成精密设备的，只能低头，在元件与电流间度过数以万年计的时光。 而功能主义的思潮绝不局限于变形齿轮，被确定为智力低下的，一生都不能从事文化创作和智力劳动，被确定为天赋异禀的，你的变形才能便一文不值。 这和你希望成为什么无关，只与你是什么有关。 尽管在我诞生时，变形齿轮调整技术已经非常成熟，除了军用与民用、飞行与行驶之间的根本差异依旧难以抹除外，绝大多数人的变形形态，都可以经过扫描和适应调整——就像你们人类社会中更换工作一样。 但那是绝不允许的。 因为塞伯坦社会运转的基础，就是功能主义原则。 在我们漫长寿命的基础上，功能主义原则让我们的种族空前强大，每一个塞伯坦人都是塞伯坦文明中的一个零件，每一个人的人生都被完全规划好，以减少不必要的混乱，社会的秩序极度稳定，整个塞伯坦文明的运转效率之快，发展速度之快，你们无法想象。 那时候，银河议会在我们面前步步后退，因为我们拥有最稳定的组织结构与最强大的发展速率，巅峰时期，我们只需要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对你们太阳系这样的星系完成全面塞伯坦化，而这只是我们数以千计太空殖民地中的一个。 但这样的社会，也没有任何希望可言。 无人可以僭越自己的身份，而失业与死刑划着等号，因为你只能从事变形齿轮决定的工作，一旦因为发展需要，因为大规划的改变，你的工作消失了，那么你，也将要被彻底淘汰。可文明的发展必然带来变化，无数细小的变化，于是每一次，代价都由那些塞伯坦人的个体承受，而他们，全都被排除在主流视野，与最高议会的大规划之外，侥幸没有饿死的，便形成了一个个氏族，在塞伯坦主流文化外生存。 “……我需要消化一下。另外最高议会是什么？” 最高议会是塞伯坦的最高权力机关。 我们没有你们关于社会制度的争论，我们只有一种制度。最高议会制。 而我们的统治者，亦即最高议会的议长，被称为“领袖”。 …… 第160章 反抗者(下) 他是货真价实的半神，他的体内有一样东西，是塞伯坦赐予我们种族的神器，这件神器被称为领导模块，它与塞伯坦的深层意识相连。 “深层意识?” 深层意识。与地球不同，我们的星球是活的。 至少曾经是。 而我们都是它的孩子。 总之，拥有领导模块的塞伯坦人，就拥有统治所有塞星人的合理性，也拥有名义上对塞伯坦以外所有殖民地的统治权。 传说，得到领导模块认可的人，一定是品德高尚，充满悲悯与仁慈的人，即使不是，领导模块可以让他变得完美无缺，是最公正，最热爱人民的统治者。 “神授的王者？你们真的可以……做到这种事？制造出完美的统治者？” 不。 用你们人类的话语表达，一派胡言。 如果加一点情绪色彩，放屁。 “……” 实际上，领导模块只是一个认证，它什么都不是，它还可以在任何人之间传递。 在我看来，它只是一个强化装置。 而上一任在事实上统治塞伯坦的领袖，叫做御天敌。 “听起来你对他不太满意。” 他做了不少事，以使得功能主义治理更加顺利。 比如强化功能主义相关法案，削减底层塞伯坦人的能量配给，以及推动新的治安条例。 比如俱五刑。 “什么？” 那是一种刑罚，摘除受刑者的感情模块，移除四肢和头颅，替换上象征着罪人身份的机械独眼头颅，以儆效尤。 如果以人类能理解的方式表述，你可以将之理解为刺面与阉割的结合。 “……您，继续。” 但反抗的火种也在孕育。 我们是机械与钢铁，但我们是生物，拥有感情。 而拥有感情，即使有无尽的寿命，也不会甘心永世为奴。 可最高议会只允许践行功能主义理论，他们认为只有这样，塞伯坦才会一直强大下去。 而且，在功能主义理论下，最高议会的所有成员，都拥有尊崇的地位。 永远。 所以，每个塞伯坦人都必须各安其位，永世不移。 “但……没有变化的世界真的能够长期存在吗？” 存在，因为我们永不死去。 人类，恕我直言，你们根本不理解什么是阶级固化，思维固化。 你们没有经历过数以万年，十万年，百万年计的凝固社会。 我不知道如果那种情况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但最终，对最高议会而言，一个活着的恐怖终于诞生了。 那就是我们的君王。 或许之前的描述，会让你以为塞伯坦是一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实际上并非如此，塞伯坦议会并不只懂得高压，他们懂得权力的法则。 生杀予夺，只有让人感受到生命的美好，给予他们有限的享受，他们才会对掠夺与死亡产生畏惧，进而服从。 所以，塞伯坦也有自己的娱乐，我们有自己的电视节目和夜生活，我们也会饮酒作乐，欣赏真人秀，以及……角斗。 塞伯坦的卡隆大角斗场在银河系之间享有盛誉，其他星球的观光团都愿意出高价前来欣赏这里的表演，在这里，你可以看到最强大的生物如何战斗，如何沐浴在鲜血与死亡中。 塞伯坦的罪人会被投入到那里争取自己的生机，雇佣兵与退伍的战士会去博取荣誉、金钱与地位。他们会与强大的镇暴机器人“钢铁百夫长”作战，与不同星球的怪兽作战，或者与其他人作战。 就是在那里，我见到了他。 那之前，卡隆从没出现过那么强大的战士，他的力量和战斗技巧无与伦比，机械百夫长、违背功能主义原则的重犯、背德却强大的组合者，甚至恐怖的机械昆虫……一切敌人都在他面前俯首，或者死去。 而他的变形形态，十分……低劣。 他只是一台钻探机，是地位最低的矿工。 可他的意志如太阳般燃烧，摧垮了每一个敢于挑战他的人。 他还是一位诗人，一位伟大的演说家。 在角斗场，在街头巷尾，他痛斥功能主义，他告诉我们人有权利不局限于自己的变形形态，他告诉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由思考，自由选择的权力，他告诉我们变形齿轮并不能决定一切。 人类，你能想那样的场景吗？ 在钢铁的大地上，第一次有人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他是第一个反抗者。 于是，他的名字在人群中传颂，塞伯坦人开始亲切地称呼他为“我们的冠军”，“我们的演说家”。 而这就是这个标志的由来。 “这张紫色的面具？” 是的。起初，这个标志是一道暗语，为议会严密监控下的人们指明下一次演说与集会的方向。后来它便成为了我们的旗帜。 在塞伯坦的语言中，她有许多不同的含义。我们的敌人称其为欺诈，骗局的标志，但最初，它代表演说，辩驳，以及反抗。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聚拢在他身边。 他联合需要联合的所有人，无论是居住在铁甲龙卫星上的追踪者氏族，还是被视为乱逆伦理的组合者聚落，甚至有着食腐恶习的龙头部队，和不被视为拥有完整智慧的机械昆虫，等等。 所有受歧视，被压迫，排除在最高议会视线之外的边缘人，全都聚拢到了他的身边，每一个人都在谈论那个来自璇玑湖的大个子。 他的声音粗犷嘶哑，那是工人特有的难听嗓音，但他开口时，最聒噪的塞伯坦人都会闭上嘴巴，侧耳聆听。 他告诉每一个人，每一个得不到能量配给的人，一个比钢铁还要坚固的真理： 从千万年前开始，塞伯坦就把命运交给了每一个塞伯坦人手中。 只是人民并不知道。 因为它被垄断了。 人类，你根本无法相信那时的他多么辉煌，如果我们漫长的、被功能主义囚禁的、无意义的生命是一道绝望的问题， 那么他，则给了每一个塞伯坦人一个漫长岁月中无人敢于触碰的答案。 他说—— 我的饥饿，就是我的权利。 于是，战争开始了。 …… 第161章 暴君与领袖 …… 起初没有大规模交锋。 但讽刺的是，当最高议会的密探与刺客们数次试图刺杀他，并被他拧断脖子后，机会的天平自然而然地倾向了他一方。 那时的我是最高议会的一名议员。 那之后数百万年来，当我执行陛下的一个个命令，摧毁一个个星球后，我也曾思考，如果当初最高议会愿意接受他成为一名议员，为那些处于能量枯竭边缘的人发声，是否一切都会更好。 但没有如果。 而我因为同情反功能主义者的重罪，变成了这副样子。 最高议会拒绝趁承认发生在塞伯坦的不公与压迫，就像他们拒绝看见那逐渐聚拢在这个标志下的人。 但当火山即将喷发时，转过头去是没有用的。 内战爆发于陛下揭竿而起的时候。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我将……它，装载在陛下身上时，他所说的话。 他告诉我们，只要塞伯坦上还有不公存在，他就永远不会取下这只融合炮。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兑现了他的诺言。 那之后，内战愈演愈烈。 我们的内战不止发生在塞伯坦，半个银河都因我们的战争而颤抖，无数文明被断绝，只要有塞伯坦人去过的星球，都难逃战祸的影响。 银河议会甚至将悬臂这一端宣布为禁区，只为了隔绝这场跨越星海的战斗。 “……如果真按照你说的，最高议会那么不得人心，为什么你们的内战会持续千万年？” 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 雷翼王，我告诉过你，在我们的种族，英雄是存在的。 那些更加强大的个体与绝大多数塞伯坦人之间，有着确实的力量与智慧差异，这种差异之大，人类很难真正理解。这种情况本就是功能主义得以长期存续的底层逻辑支持。 总之，御天敌死后，战斗本应快速平定，我们胜局已定。 但那时发生了很多事。一些失控的战斗，大规模屠杀，对大量中层博派的清算……让事情向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然后他出现了。 在他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最高议会对“领袖”那些博爱，公正、勇敢、无畏的评价只是谎言。 但那竟然是真的。 当那件神器被放进他的身体后，他真的成为了塞伯坦人世代流传的那种领袖。 在得到领导模块之前，他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塞伯坦人，我……我们都认识他。他是陛下的朋友，也是我的学生。他只是一个热心的档案管理员。 数百万年前，天火曾经问过我，如果最早得到领导模块的是他，而不是御天敌，是不是一切都会更好。 我不知道答案。 没人知道。 我只知道，他敢于挡在陛下面前。 然后击败陛下，一次又一次。 这像是宇宙对塞伯坦人开的最残酷的玩笑，又像是命运对我们推翻功能主义的惩罚——最坚韧的战士，出现在了最僵持的战局中。 于是内战继续了下去。 他试图保护所有人免于战祸，可陛下需要快速平定所有地方。 于是战局愈演愈烈，持续越来越久。 死亡越来越多，仇恨亦然。 在漫长的战斗中，我们的手段逐渐变得激进，我们的纲领逐渐变得极端。 陛下说，暴政缔造和平。 可那个领袖却说，暴政永无止境。 或许，一切早已注定。在残酷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战士，也注定会成为残酷的领导者。在议会统治时代，俱五刑是极端而残忍的刑罚。可后来，即使这种刑法，也远不及陛下为了赢得战争而进行的种种实验——那些由我和雷翼亲自主持参与的实验。 组合者成为了可以通用的技术，龙头部队的食人行为成了战略目标，而针对关键资源殖民点进行攻击的“六阶杀手”项目更加残忍，数万年的尝试中，只有三个火种挺过了改造，他们全变成了恐怖的屠夫——每一个都是活着的雷翼王。 “……” 人类，你看，我们试图反抗最高议会的统治，反抗被永世物化的命运，但到头来，我们却成为了更加恐怖的怪物。而我甚至没有向你介绍黑狗队。 而那些博派，也早已不是我们起初要反抗的统治者。他们只是没来得及改换门庭到我们这一边的普通人。 御天敌早已被陛下亲手撕碎，一切早就有机会结束。只是当时我们全都没意识到这一点。陛下也拒绝改变策略，因为他的军队，他的制度……他也早已身不由己。 而且，他与那个领袖之间的血仇，已经越结越深。太多对双方都很重要的人，死在了彼此的手中。 于是我们与他们，陛下与他，缠斗了整整一千万年。 更多次的死斗，更多的减员，成建制的屠杀与覆灭，横跨星海的一场场战争，我不记得多少次把陛下支离破碎的躯壳重新拼起，我相信，他们中的“救护者”一样也有类似感想。 人类，我忽然想起一个谚语。 这艘船，名为复仇\/报应号，它原本是一个巨大的泰坦，虽然智能有限，但它选择站在了陛下这边，它的名字曾经是铁甲龙。 但在数百万年的战争中，因为各种损伤，他已经被替换过了无数零件，以至于最终它变成了塞伯坦人中的一个谚语，被称为“铁甲龙问题”，即，如果一个人全身所有零件都被替换过了，那么他还是他自己吗？ 而我们，这些精锐狂派战士，以及陛下，都亲身体会过这个残酷的问题。 “类似的哲思我们这也有，叫做忒修斯之船。” 是的，在文明的进程中，生命总会有相似的思考。如果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会被替换掉，那么，那个我曾经熟悉的角斗士，演说家，以及诗人，是在哪一次替换中彻底消失的？ 但无论如何，即使局面残酷如斯，我的君王也从不动摇。即使他的身躯已经被更改过几十上百次，他的意志，他的火种依旧在熊熊燃烧了一千万年，就像那个领袖。 “信念的原型？” 那只是声波在他的一次死亡后窃取到的数据的修改版，真正的他，还要强大得多。 但我们都坚信，他的力量不及我们的陛下，他的力量来源于体内的领导模块，而陛下依靠的，是他超凡的火种与解放塞伯坦的意志。 可一千万年后，我们两派，都变成了怪物。压迫者早已死去，连带着数百万计的无辜者。最后，这成了一场反抗者与守护者们的战争。 剩下的那些博派，那些一度被我们赶出塞伯坦，在殖民地与其他星球流离失所的人，只是一群对我们怀揣无尽仇恨的难民。他们甚至抵达了地球，他们的船被欧罗巴的人类得到，可惜他们的命运，甚至不及死在陛下手中。 而在塞伯坦最后的日子，让我们最为忧虑的，便是能源。 当塞伯坦千疮百孔，我们恐惧地发现，星海之间已经没有能够供养那么多塞伯坦人的地方。 各大殖民地也对我们的能源搜索队异常警觉，曾经与陛下结盟的星云星，甚至杀死了前去请求能量支援的使者，陛下在震怒中释放了“黑影”，一个恐怖的六阶杀手前去镇压，他与星云勋爵萨克的战斗持续了数个星周……大约是你们的四百年。 最终，星云星在那场战斗中毁灭，于是没人得到能量补给。 可现在，没人缺能量了。 因为没几个塞伯坦人了。 在我们的种族最虚弱的时候，兽群到来了。 我们曾是星海之间最强大的种族，即使我们中最弱小的平民，那些冷组建而成的螺丝钉，也比其他文明中的英雄，甚至半神都要强大。 但现在，所有幸存的塞伯坦人，甚至无法填满这艘船。 …… 漫长的讲述结束了。 陆明久久回不过神，他看着远方苍白的月球大地，而独眼巨人转过身，看着雷翼王的身躯。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 “一个因为错误陷入衰弱的种族，因强敌入侵而最终覆灭。 “而这个死去的文明，要向灭绝我们的敌人，发起最后的复仇。” …… 第162章 无法繁殖的种族 …… 陆明还在消化震荡波简述的，那波澜壮阔的历史。 但对方的最后一句话，让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丝火花，抓住了什么。 “等等，你们……无法繁殖后代？” 就算只剩下几个人，也不至于就断子绝孙吧？ “我们种族的繁殖概念与你们不同，” 震荡波的独眼闪烁了两下，似乎在整理措辞。 “我们的种族有两种新生方式，‘神铸’与‘冷组建’。” 陆明睁大眼睛， 这两个词他很熟。 “所谓神铸，是从塞博坦自然诞生的生命，” 震荡波说道：“你可以理解为类似植物的生长方式，长出火种，这些火种自然注入附近的原生体，或机械设备，就会成为新生儿。” “而冷组件，又名冷铸造，是一名前代领袖为了扩充人口而使用的技术，根据声波找到的资料，是使用领导模块点亮火种，注入既定部件的技术。” “人造人？试管婴儿？”陆明想了想。 “是的。你可以这么理解。冷铸造的塞博坦人，在功能主义时代大多从事低端劳动。” 原来如此。 难怪系统中的冷组建标准，就比神铸低一截。 但震荡波的下一句话让陆明睁大了眼睛。 “我们的君王，就是冷组建的产物。” “……牛x。” 陆明由衷赞叹，“在我们这，这叫王侯将相……” “宁有种乎。” “宁有种乎。” 声波毫无起伏的声音与雷翼王发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独眼巨人顿了顿，继续说道： “但这两种繁殖方式都无以为继。 “塞博坦已经在两次战争中枯竭，再也无法诞生神铸者，而冷组件需要完整的工业链条，同样已被战争损毁。” “真惨。” 陆明叹息了一声，然后问道： “你们就不能像人类一样……你懂得，阴阳调和一下？” 陆明可是从狂战士、斥候小队身上，看出了明显的女性特征。 “尝试过了。” 震荡波转过身，走向巨大的走廊深处，陆明跟上。 “在内战末期，已经没有新的塞博坦人诞生，而人口依旧在前线快速消耗。 “那时，我的老师哲拉萨斯，一位疯狂的天才，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开始探索不依赖冷组建的生育方法。 “他改造出了一种女性塞伯坦人，试图按照星海间不同性别的繁殖方式，探索新的繁育手段——也就是你们这种。” 陆明嘴角抽搐。 改造出来……不是，哥们。 “这项实验你们的皇帝就同意了？这不比雷翼王激进一万倍？！” 震荡波的眼睛动了动，同样表示疑惑： “你似乎很诧异，可根据研究，他的创举与你们人类倒是有些相似。 “巨兽侵袭之前，在发明性别方面，你们的种族似乎也……颇有建树？” 陆明哑口无言。 您说得对。 “但哲拉萨斯的探索失败了，”震荡波继续说道： “被他改造后的造物，变得异常狂暴，他……不，她，狂战士阿尔茜，成为了一个优秀的战士，但这和延续后代完全不搭边。” “所以……你们制造出了唯一的女性，但她生不了孩子。” 陆明感叹。 他真是开了眼。 但出乎他的意料，对方又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女塞伯坦人之前也存在。 “但她们不是一种与“雄性”对位的性别，而是一个单独的氏族。 “类似追踪者，龙头部队，机械昆虫那样，她们大多居住在自己的殖民地，这种概念更接近你们的‘民族’。 “而且，她们和大部分塞伯坦人不存在生理结合的可能，塞博坦人没你们那种……设备。” “……懂了。” “总之，这就是我们的现状。 “我曾以为我们就要这样逐渐消亡，但你的存在，让我看到了希望，人类。” 震荡波停下脚步。 此刻，他站在一扇巨大的金属门前，那大门的尺寸甚至比堡垒之门还要大上一圈，陆明估计，奇美拉站起来都能直接走过去。 “我在你眼里这么重要？” 陆明微微皱眉，他知道雷翼王很强，但应该没强大到成为种族希望的程度。 “更准确地说，是你身体里的东西。” 震荡波转过身，抬头直视着白色的巨人。 陆明的思绪依旧沉浸在塞博坦人波澜壮阔的历史，与奇妙的生理特征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身体里什么东西？ 咋地，要和我谈几个亿的大项目？ 你们不是没设备吗？ 但紧接着，他反应过来。 震荡波所说他体内的东西，是指系统！ …… 第163章 …… 陆明愣了一下，但也没藏着掖着。 从链接上“信念”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自己体内的东西与机甲有某种深层联系。 而这种联系经由提供机甲技术的钢铁巨人，最终与这个外星文明的命运交织在一起。 “你说这个？” 陆明无法拿出系统给对方看，但可以用别的方法展示——他拿出一张复活卡。 小小的蓝色卡片在雷翼王巨大的手掌中静滞，其上神秘的图案则不断交替旋转。 白色的巨人蹲下身。 紫色的塞博坦人红色的独眼一动不动，盯着那些不同形态的神秘物体。 “雷翼王，你知道这几个图案是什么吗？” “当然……不知道。” 陆明坦然道：“我只知道我体内这个东西，让我成为了你所谓的‘头领战士’，而且可以复活机甲和驾驶员。 “但这到底是什么，还有这张叫复活卡的东西是如何产生作用的，我现在都没搞明白。” 紫色的巨人点了点头，平静地抛出重磅炸弹： “我猜测，这张‘卡片’上面的图案，都是塞博坦神器。 “我只能认出领导模块，并由此推测，其他几样物体与它一样强大而稀有，甚至是同一样东西。 “而它们的形态之所以有区别，是因为这些神器属于不同的宇宙。 “就像你展现出的力量，非常接近我在某个宇宙看到的，一件承载塞博坦意志的圣物。 “那件圣物，就曾让那个宇宙的塞博坦生命起死回生。” “……什么，什么叫来自不同宇宙。” 第一次，陆明的声音有些结巴。 “人类，平行宇宙是存在的。” 震荡波的独眼中射出一道光芒，扫过巨大的金属门的某个地方。 随着认证完成，铁门缓缓打开。 紫色的巨人走了进去，同时说道： “在那些巨兽离开后的十年里，塞博坦已经陷入大停顿。 “而濒死的我，则在星球深处的实验室里，试图寻找拯救塞伯坦的办法。 “就在那时，我偶然找到了窥探其他宇宙的方式。 “不仅如此，我甚至得到了其他宇宙切实存在的证据。” 白色的巨人起身，缓缓跟上，与此同时，雷翼王的一只手摸上了胜利之锋的剑柄。 不过陆明观察了片刻，这个房间并无异样。 这里明显是一间巨大的仓库，各类机械设备以及武器悬挂在四周。 而房间中央，一个凸起的地台上，一个非常细小的东西，被罩在巨大的透明护罩里。 玻璃罩外还有几个自动炮塔之类的机械在警戒，昭示着其中物品的非比寻常。 雷翼王松开握着剑柄的手，缓缓走近，站在震荡波身边。 陆明凝视着玻璃罩里的东西。 那似乎是一块细小的金属碎片，非常之小，边缘破碎，大小不过人类的巴掌大。 “这样东西，就是来自其他宇宙的物体。” 震荡波抬起手，透明护罩自动退去。 细小的碎片被紫色巨人小心翼翼捏在手里，仿佛一个人类捏着一片瓜子皮。 “现在，它的能量已经消失，但当它通过观测设备落入我的实验室时，其携带的极其微小的能量，瞬间治好了我最严重的伤势，让我重新站了起来，并将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陆明看了看那碎片，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紫色巨人，明白了他的意思。 震荡波身上的装甲风格与那些卫兵截然不同。 它的装甲有着明显的外骨骼特征，狰狞凶悍，甚至有一种有机质般的质感。 说起来…… 这种破碎感，与声波倒是有几分相像。 “所以你的画风和这艘船上的那些卫兵都不一样，和我见到的大多数机甲也不同……” 陆明缓缓皱眉。 “是的，这枚碎片延续了我的生命，还复活了之前已经死去的声波。 “所以，我们都变成了更接近那个宇宙中自己的样子。” 震荡波顿了一下，问道： “如果你还是很难相信，我可以给你论述一下平行世界理论的知识基础，是否需要？” “不需要，我相信你的话。” 雷翼王的驾驶舱里，陆明深呼吸一下，平复情绪。 他的内心疯狂尖叫： 没有人比我更懂平行宇宙！！！ 老子tm根本就不是本地人啊，谁知道一睁眼就巨兽骑脸，近距离欣赏奇美拉推大楼啊！！ 震荡波无法感知陆明内心的激荡，依旧自顾自分享着他所知道的信息： “在那些宇宙，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但有两件事，似乎是必然。 “第一，塞伯坦的内战注定发生。无论如何，狂派都会出现，我的君王与那位领袖的战斗，似乎是一种宿命。 “第二，塞伯坦与地球这颗偏远星球相互影响的命运，也是必然。无论在哪个宇宙，我们似乎都会与你们相遇，原因未知。 “当我意识到第二点后，便开始试图与你们取得联系。 “可当我定位到你们的坐标，才发现兽群已经逼近太阳系，马上就可跳跃到地球本土，而你们的海洋和部分空域，不久前刚刚达到了适合直接跃迁的标准。 “这很不寻常。 “宇宙中的丰饶之地到处都是，而来自深空的兽群不会无的放矢，在降临塞博坦之前，它们只会攻击那些最有价值的目标。 “可你们的星球不仅偏远，还很匮乏，文明发展水平也堪称原始，理应不具备侵略价值。 “所以我重新修建太空桥，试图抢先向你们传递信息，为你们分享技术。 “无论巨兽的战略目标是什么，阻止它们总不会有错。但我高估了你们的抵抗能力，现在的局势不容乐观。 “幸好，过去的一千万年来，我很擅长打败仗。 “人类，屡败屡战才是符合逻辑的。” 驾驶舱中，陆明缓缓点头。 “那当然。 “挺住是胜利的前提，曙光是可以熬出来的。” 他的目光盯着震荡波手里的碎片，忽然提出一个问题： “这玩意你还有用吗？” 震荡波低头看了一眼手掌中的东西，有点疑惑。 这枚碎片已经没有一点能量特征，研究价值也已被榨干，他不清楚陆明为什么会索要这个。 他正打算给这个人类一些更有用的东西，大量能量块，武器，空中支援等。 但人类的下一句话让他猛然抬起头—— “我身体里那个东西，问我要这个。” 从刚刚开始，陆明的视界里，一行小字就开始疯狂闪耀。 “是否吸收碎片？奖励点塞星点数。” …… 第164章 治好了也流口水(上) …… 碧蓝色的光辉在月面亮起一瞬。 白色的星际战机脱离月面背后的巨大战舰，在几个闪烁间来到近地轨道。 陆明让战机停留大气层外，迎着初升的朝阳，凝望着如一块碧蓝色宝石的地球。 震荡波所说的一切，在他的脑海中反复消化，分析，整理。 驾驶舱中，少年的手里正把玩着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金属残片。 在得知是陆明体内的系统需要这块碎片后，震荡波立即交出了它。 而之后，紫色巨人则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会帮助你解决你们的星球的巨兽危机。 “届时，还可以担任地球的临时外交官，向银河议会确立你对地球统治的合法性。 “而我希望，你可以随我回到塞伯坦。 “虽然我无法确定你身上的究竟是什么，但那一定与塞伯坦有关。 “它是我们的神明，或许其他人认为它已经死去，但我相信它不会。 “也许，唤醒它的方法，就在你身上。” “震荡波，我曾梦到过你们的战争，梦到你们抗击巨兽的场景，我还见过一个巨大的球？似乎是在塞伯坦的地下。所以，我也不认为它就这么死了。” “那不可能……我一直没有找到那座殿堂……西格玛……不，也可能是欧米伽……雷翼王，你必须随我回去一趟。” “没问题，但要等地球的事解决完。” “当然，这里不是一颗多大的星球，此地巨兽有限，你不需要太久就能击败他们。” “你估计要多久？” “大概只要十年。” “……彳亍。我需要你掌握的，有关巨兽，兽群的全部信息。” “已经发送，‘激光鸟’已接收，你可以回去后查阅。” “保持联系。” “已分享密钥给‘锯齿鸟’，它会传递给雷翼王的身体，方便你今后前来。” “什么密钥？” “通行秘钥，你以后可以通过渤海湾下的太空桥来到这里，无需绕路月面。” “ok。” …… 正在思考的陆明忽然想到一件事，现在，雷翼王的头盔侧面依旧贴着一只塞伯坦尺寸的“耳机”。 白色的战机在金属的折叠中变成人形，雷翼王抬起手，轻轻敲了敲头盔侧面。 “刚把你忘了。怎么，想跟我回去陪你的朋友？” 尺寸不小的“蓝牙耳机”瞬间变形为一只黄黑相间的机械飞鸟，它在太空中对着白色的巨人张了张嘴，似乎是在表达不满，但陆明听不见它说了啥。 它的双翼后伸展出两只喷射口，瞬间加速，向着近地轨道飞去。 陆明的目光追随着这只鸟儿，看着它迅速找到了目标—— 声波巨大的装甲卫星正在赤道上空移动，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银色巨人的转过头，复眼闪烁了一下。 机械鸟儿瞬间飞进它的胸甲，而后沉默的银色巨人回过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陆明笑了笑，巨人开始向大气层内坠落。 …… 一小时后。 堡垒都市，城防军驻地。 随着一道道铁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一个高大的少年推开一扇坚固的合金门，走进屋内。 这是一间宽敞的房间，但灯光黯淡，室内有一整面巨大的单面玻璃，玻璃前，两个军官打扮的人正在彼此交谈。 随着陆明走近，房间门口的士兵“啪！”地一下立正敬礼，房间里的两个军人回头，立即跟着迅速敬礼。 “陆将军！” 陆明点了点头，走到单面玻璃前，看着里面的人—— 玻璃另一面，是一间典型的审讯室，室内只有一把椅子，一个穿着机师紧身衣的金发女人，正被捆在椅子上，垂着头。 审讯室内唯一的光源在她正前方，是一只巨大的探照灯，而女人的头一点一点，明显不是很清醒。 一个年轻军官观察着陆明面无表情的脸，有些忐忑地说道： “将军，她好像快不行了，就让她睡一会儿，我这就叫醒……” “不必。” 陆明摇了摇头。 他也不是什么魔鬼。 “先跟我说说情况。” “是。” 另一个稍微年长的军官上前一步，说道： “自从您将她抓回来，我们就对她进行了连续审讯。 “起初一切都很正常，对方在高强度审讯下出现了明显的情绪反馈，惊惶、痛苦、恐惧，并吐露了一部分信息。” 一面说着，军官拿起桌上的一张文件递给陆明。 高大的少年接过这张纸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非常清晰： 姓名：赛琳娜·戈麦斯 职业：歌手、演员 出生地：灯塔合众国德克萨斯州 年龄：34岁 …… 陆明一条一条看下去，面色逐渐冰冷。 他将那张纸扔在桌上，平静道： “这就是你们审出的信息？” 陆明冷笑着看向椅子上的女人： “歌手？还演员？怎么，她是被人硬塞进一台先进机甲里，扔到我眼前的？” 感受到他的不满，年轻些的军官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 而年长些的则沉稳得多，赶忙解释： “并不是，将军。 “但我们发现，她是真心相信自己的话。” …… 第165章 治好了也流口水(下) …… “无论是刑讯专家、测谎仪，还是三种不同的吐真剂，讯问结果都是一致的。 “她真心觉得自己是一个出生在美国乡下，依靠个人努力和出卖身体得到机会的好莱坞三流影星。即使她叙述的这一切，已经与巨兽入侵后的现实出现矛盾。 “我们在审讯之初就检查了她的身体，从内到外，她的身体素质非常优秀，有着明显的训练痕迹，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士兵。 “而且一个人身体的劳损特征，会诚实地体现出她的职业与工作环境，她的某些体征也与长期飞行的高级飞行员身份吻合。 “但只要她还是人，就无法扛过化学品对生物的影响，这和意志力无关。可即使注射吐真剂，根据体征表现确认生效，再进行极限施压后，她也只能给出这套说辞。 “我们试了三天，直到今天中午前她的精神彻底崩溃，也没有改口。” 陆明这才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看向年长的军官，说道：“我记得你，你是那台医疗机甲的驾驶员，叫什么名字？” “将军，我叫蒋百道。” 悍马医生的驾驶员挺直腰杆，全神贯注回答道。 “嗯。”陆明伸出一只手摸着下巴，问道： “那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长官，我觉得目标被洗脑了。” 蒋百道迅速回答： “这不只是猜测，根据帝国获取的资料，灯塔合众国的机构在巨兽入侵前，就有过类似的计划。 “那是一种训练潜伏特工的方式，手段非常激进，通过高强度训练，意识控制以及药物刺激，强化一个人的能力，但削弱他\/她的人格，为其灌输另一套虚假的记忆。 “受训的特工大脑中的某些区域会被强化，他们在执行任务、面对危险以及驾驶载具时，会形成条件反射般的强大操控力与执行力，且完全没有感情。 “但他们的记忆却是另一套，这样他们既可以完成任务，又可以抵抗审讯。这些特殊的特工经常被派往中东以及东南亚地区，执行有特殊目的的任务。” 陆明挑了挑眉毛，看向蒋百道。 “我之前是在特殊部门工作，知道一些相应的消息。” 中年男人笑得人畜无害，但嘴角上扬，十分之傲娇。 陆明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推开审讯室的门便走了进去。 同时问道： “这种洗脑有办法解除吗？” “理论上来说，强烈的精神刺激可以解除这种洗脑，但在实际操作中很难做到，单纯的酷刑和话疗都不够深入对方的意志。所以，等她醒了，我打算设计几次反洗脑……” “那样太慢了，我懒得等。她驾驶的机甲呢？修好了吗？” “还没，机库给来的消息是，那台机甲使用的技术虽然与渤海基地传来的接近，但有些不同，我们没有能够匹配的部件，现在正在试图提取其中的……” “弄过来。” 陆明扔下一句话，走到椅子上的女人跟前，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拎起她的脑袋，观察着。 这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以盎格鲁撒克逊人种的标准看，是个面容甜美的女子，只是此刻脸部有些发肿，微微破坏了一点美感。 陆明伸手扒开她的眼睑，看得到她的瞳孔上翻。 “打成这样？” “不是的将军……她精神崩溃后就这样了。……另外，您是要把机甲弄过来？” 年轻些的军官跟进来，有些迟疑地问。 他想不通为什么要把那台机甲弄进审讯室，即使那是一台小型机甲，翼展也极宽，很难弄进屋子。 陆明瞟了一眼这个比他还要大上好几岁的军官，笑着说： “学学蒋百道。少提问，多执行。” “……是，是！” 陆明听见，蒋百道刚刚就已经走到外间的门外，打电话催促机库那边了。 他看了一眼呆滞的女人，摇头道： “现在这样治不好，治好了也流口水。” …… 二十分钟后，双翼破碎的游隼机甲被几个强壮的维修员吭哧吭哧地推了进来。 接到紧急命令后，机甲立即被装车拉到审讯室所在的大楼，然后一路拆掉宽度不够的门框，终于送到了这里。 陆明倚靠在墙上，一面清点系统商城里的物资，一面看着人们把游隼抬进屋子。 他不是不能把这女人拎到机库，但他没那么做。 看到机甲进来，高大的少年走到椅子上的女人身边，伸出手，“嘎巴”一下扭断了她的脖子。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几个维修员里，两个已经开始哆嗦。 陆明没理会他们，而是拎起女人还在抽搐的尸体，走到游隼前。 他观察着这台仿生特征明显的钢铁巨鸟，找到胸腹部的接缝，然后伸手，探进去，上提。 在巨大的金属摩擦声中，机甲的腹部护甲被强行掰开，驾驶舱的内部露了出来。 陆明将尸体胡乱塞进去，按上舱盖，抬起一只手。 蓝色的卡片被按进游隼机甲的身体。 “将军？！快回避！” 在其他人还在呆呆看着这一幕时，蒋百道率先反应过来。 干练的中年男人大急，他伸手摸向腰间的手枪，同时快速挥动另一只手： “都出去！让楼外的守卫机甲立即警戒！将军，我们马上……” “慌什么。” 陆明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缓缓苏醒的“游隼”。 随着淡蓝色的光芒闪过，巨大的机械鸟儿迅速苏醒，缓缓起身。 虽然被归类为“小型”，但在为人类准备的房间里，当特化型机甲缓缓将翼展能够达到十米的钢铁之翼打开，遮蔽聚光灯的光芒时，它依旧展现出肉骨凡胎无可匹敌的威势。 “游隼”机械特征明显的身躯仿佛一只巨龙，眼眶中的光学设备里，机械瞳孔逐渐缩成一个针，带着不加掩饰的残忍光芒。 在蒋百道尖锐的爆鸣声中，占据屋子1\/2面积的巨鸟近乎优雅地梳理了一下羽毛，女人的声音从它的扩音设备里发出： “where am i? “ and who are……” “闭嘴。” 陆明只说了两个字。 下一瞬，高大的少年从原地消失。 狂风平地起！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只骨肉匀称、紧紧握住的人类拳头，命中了身高两米、双翼巨大的钢铁之躯。 “轰！” 审讯室内，响起炮弹出膛般的巨响！ 单面玻璃瞬间向外爆开，狂风将审讯室的门、外屋的门全部向外拍飞。 游隼机甲直直地飞到了审讯室对面的墙壁，平整地拍在了墙上！ 厚重结实的墙壁瞬间龟裂出数道伤口，紧接着，巨鸟的驾驶舱直接被扯落，女人被掐着脖子拽了出来。 陆明拎着挣扎的女人环顾一下房间，示意东倒西歪的人们起身，然后向着倒在一边的椅子努了努嘴。 蒋百道汗流浃背地爬起来，手脚敏捷地搬起椅子摆正。 陆明将女人抡起一圈，而后轻轻放在椅子上。 他贴心地给瑟琳娜整理一下额头的乱发，站直身体，盯着女人瞳孔地震的双眼，慢条斯理地说： “我问，你答，懂？” “……懂！” …… 第166章 未来之战(上) …… 事实证明，再顽固的洗脑，也有解除的办法。 在经历了陆明的超阶大记忆恢复术之死而复生版后，这位飞行机甲的驾驶员瞬间就懂事了。 她甚至放弃了英语，开始用略显蹩脚的汉语交流。 在她有些结巴，但条理清晰的讲述中，陆明终于搞清楚了她和她的机甲究竟来自哪里。 灯塔合众国。 末日之后，依托强大的泰坦兵器“自由号”对巨兽特有的威慑力，灯塔合众国在天空中建设起了一座座美轮美奂的浮空城，其上的人通过对地面的资源掠夺，过起了近乎醉生梦死的生活。 而这些“游隼”，则是自由号分布在全球的“眼睛”。 然而，这只是故事的一半。 “实际上，我并不来自德克萨斯州……” 瑟琳娜大大的双眼里尽是惊恐，她声音颤抖，走音着说道： “我……我也是在被、被您……被您杀死后，才回想起了。 “我的家乡……在、在欧洲！可是以前我完全忘记了这一点…… “现在，我都想起来了！我的家在顿涅茨克！我的父母是附近煤矿工厂的工人！小时候……我……我！” 女人的身体开始癫痫般颤抖，被封存在大脑深处的记忆喷涌而出，那些她一度遗忘的，痛苦不堪的回忆，几乎将她压垮。 但逐渐的，她的身体平静了下来，陆明耐心地看着她，安静地等待她的精神复原。 依靠超人的感知能力，他阅读着她颤动的肢体、抖动的眼睫毛、呼吸的频率以及更细微的肢体末端细节。 他判断得出，这个女人说的大概都是实话——如果不是，那就是更深层次的记忆干涉，他目前还毫无办法。 几分钟后，长期军事训练与身体调整的正面作用体现了出来，瑟琳娜较快地恢复了讲述能力。 然后，她说明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以及经历。 那是一个出身在优克兰普通家庭女孩的悲惨故事。 她在十岁出头时遭到有计划的拐卖，和其他多名女孩一起被送到欧洲某个秘密地点进行培训——在连续数周的强x与毒打彻底摧垮她们的反抗意志后，她们开始系统性接受情报搜集、暗杀、引诱同性或异性的训练，以及高强度的洗脑。 这使得她们完全忠于一个欧罗巴秘密组织，与创立它的数个伟大的、秘密统治欧罗巴数千年的黄金家族。 至少她们是被这么告知的。 而后送，这些女孩被送到小圣詹姆斯岛，在那里引诱上岛的一个个显贵、政要与企业家，记录下足以要挟他们的音画，以及搜尽更多情报，送给远方的主宰们。 她们的代号是“极乐鸟”，而这样的生活持续了数年。 通过奢华的生活、药物控制以及洗脑灌注——那些让她们相信自己身怀隐秘的无上荣耀，为世界的主宰服务的使命感与价值信念，这些女孩成了最柔软也最强大的武器。 她还记得，她的教官曾经去小圣詹姆斯岛临幸过她，并向她称赞道，每一个极乐鸟，其价值都堪比一支军队。 而那时的瑟琳娜深以为荣。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三年半以前。 那时，世界各地的极乐鸟都被迅速召回到欧洲总部，进行再训练，接受淘汰率极高，更加严苛的战斗培训、机甲样机操作测试，和更深层的洗脑。 这一次，洗脑更加彻底，瑟琳娜说，现在想来，她从没见过那种洗脑设备，那是一台，巨大到尺寸超过人类规格的机械。 她们被冠以新的身份、崭新的自我认知甚至性格特质，然后送到了合众国，成为欧罗巴与灯塔国在新时代紧密联合的一件礼物。 “我……我的名字不叫‘瑟琳娜’。” 女孩抬起头，梨花带雨的面庞上，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恨意。 “我的名字叫伊琳娜.卡普洛娃。 “妈妈告诉过我，我那文化程度有限的父亲，翻了一周的词典，才为我挑选了这个名字。” 陆明扬了扬眉毛。 这一次，经过上述信息的提示，他才从对方的眉骨、下颌线里隐约看出一丝东欧人的特征。 他依然无法完全确定对方给出的信息都是真实的。 甚至，对这个“东欧女性遭遇欧洲佬x剥削”的传统故事，他的兴趣也有限。 只是这个自称伊琳娜的女人所说的话里，有一个信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三年半？” 陆明看着对方的眼睛，重复着这三个字。 “是的大人，三年半之前，我被从小圣詹姆斯岛召回，我现在想起来了。” 女人仰起头，双眼中不再是楚楚可怜的情绪，她吸着鼻子，平静直视着陆明。 高大的少年面容冷峻，转身走出审讯室，只留下一句话。 “核实这些信息，明天汇报给我。 “另外，把这台机甲里的信息都给我搜刮出来，明天下午送到图书馆。” “是！” “是！” 陆明不管蒋百道要用什么方式去做核实，他的脑子里升起一些很不好的猜想。 一个多小时前听到的一句话，回荡在他的脑海—— “……兽群已经逼近太阳系，马上就可跳跃到地球本土，而你们的海洋和部分空域，不久前刚刚达到了适合直接跃迁的标准。” 这些“极乐鸟”被新设备二次洗脑，并分配新身份的时间节点是三年半之前。 而巨兽天灾发生的时间，则是三年前。 他现在就要去找方远洋和海睿明。 有些信息，之前按照优先级没来得及完全了解，又被巨兽打断。 现在，必须立刻搞清楚。 …… 第167章 苏氏书院 …… 就在陆明走出审讯室的同一时刻。 南朝鲜，汉城。 曾经繁荣而拥挤的城市早已陷入破败。 城市中苟延残喘的幸存者们，也必须时刻躲避着本地特有的怪物。 那是一种身躯高大，肩宽超过1.2米的生物，勉强具有人形，双眼细小，面部扁平，头发中分，双腿间垂落一根细针。 这些生物会在街头巷尾晃动，经常成群结队，彼此斗殴，不分昼夜发出呼和和“西百一”的啸叫，嗜酒如命。 它们竟然在夜晚彼此厮打，在黎明生产出大量小小的蓝色的卵，然后将其大口吞食。 连汉江里的水都被它们污染成浅蓝色，让幸存者们无法饮用。 而在城市的北部偏西，曾经有一座古建筑，景福宫。 这座并不算宽敞的宫殿早已被从地图上抹去，宫殿原来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坑。 坑洞中，一个血管交织的白色躯体，在洞穴的阴影中蠕动，宛如一只巨大的蛆。 忽然。 巨大的身躯停止了蠕动，随后，在一连串如同闷雷的嘟囔声中，巨大的物体直立而起。 如果有幸存者从远处看，便会发现，那血管交织的白色躯体，只是它的侧面——这只不完整的巨兽身高四十米左右，但只有一半躯体。 它的身躯的纵剖截面如同蛆虫，但其他的部位，则堪称惊悚：那是个人。 更精确地说，是半个人。 它的面容扭曲混沌，仿佛孩童用白色橡皮泥捏成的脸孔，面孔歪斜，却还生有长髯长发，头顶绿帽，身披橙黄色的长衣。 这巨大而邪异的“人”刚要迈步，却因为身躯不完整直接栽在地上。 它在地上打着滚，发出巨大的吼叫声—— “dan——gun，dan——gun……” 半岛的伪神呼唤着自己的名字，翻滚、爬行，向着西方的古老帝国而去。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以堡垒都市为中心，直径一千二百公里的范围内的诸多城市，而汉城的巨兽，只是离那里最远的一个。 一头头巨兽离开自己的巢穴，以或缓慢、或迅捷的速度，向着堡垒都市的方向移动。 总共七头。 西伯利亚，普托拉纳高原中的河谷中。 “轰！” 随着撼天动地的巨响，如同山峦的绿色巨兽缓缓低头。 它不再仰望天空，而是盯着亚欧大陆的东南端。 数只巨大而邪异的眼睛散发出出落落的恶意，它的目光穿越山河湖海，牢牢锁定南方的太行山脉。 它的身体上，玫瑰花组成的阵列飞速变换，数个意志在飞速交流—— 征服已发动。 浮岳已死，在奇美拉之后。 传承失败。 传承灭失。 不可接受。 毁灭威胁。 迁徙？ 否决，对地心的进攻投入更多力量。 如果兽群再次失败？ 立即迁徙。 …… 离开审讯室后，陆明直奔城防军指挥中心。 几分钟后，陆明推开中央指挥室的门，却扑了个空，技术员门告诉他，方远洋将军已经离开。 半小时后，几经辗转，他终于来到堡垒都市南区的一个酒店楼下。 自从他清洗了这座城市的上层，南区的经济壮况似乎也萧条了几分，此刻时间已经到了下午，酒店里的客人不多。 陆明径直上楼，推开一间包间的门。 包间内的圆桌上食物简单，四菜一汤，但屋子里酒气很重。 两个老男人相对而坐,推杯换盏，气氛并不愉快，更像是在对着喝闷酒。 陆明的出现让方远洋和海睿明都愣住了。 “你……” “您……” “停。” 陆明面无表情地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开门见山： “有重要的事情问你们，很急。你们有一分钟时间醒酒。” 方远洋与海睿明对视一下，脸色迅速凝重起来。 他们不知道陆明要干什么，但本能地觉察事情的严重性。 “你说，我们还没醉到头脑不清。” 方远洋放下酒杯，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又把水瓶推给海睿明，正色道。 “李家和欧罗巴的关系是什么？”陆明语速飞快。 “代理人，欧罗巴在建城时提供了重要的技术，你可以理解为对堡垒都市资源和技术入股。” “那些资源和技术怎么送过来的？ “还有，李厌胜‘留学’是怎么过去的？飞过去？天上除了我和那些游隼，还有谁能飞？走陆路？他们能安全抵达？” “欧罗巴那边有一种技术，能够在地下打开传送门，人类和物资都可以过去。” 海睿明往肚子里灌了几口水后回答道。 陆明的脸色难看起来。 “传送门的位置在哪打开？” “不清楚，似乎不是固定的，具体地点只有李家知道。”方远洋接过话。 看着陆明越来越差的脸色，他补充道： “但是有一个地方，或许能给你一些答案。” “哪儿。” “苏氏书院。” 随着四个字从方远洋的嘴里吐出，海睿明的嘴角挂上一丝冷笑。 “什么书院。 “罕见培训处罢了。” …… 第168章 世界的主人(上) …… 半小时后，陆明站在了书院门前。 他惊讶于自己完全无视了这个地方——这间书院距离图书馆直线距离只有五百米。 但它被掩映在蓊郁的绿树间，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在100米外都只能看到少许建筑轮廓，不仔细看根本无法觉察。 这并不是说它有何神异之处能够躲避陆明超人的感知能力，纯粹是精妙的建筑设计，使得它容易被人忽略。 “这回灯下黑了。” 高大的少年自嘲地笑了笑。 “我前天就给你了一份报告，里头有这个书院的来龙去脉，但被扔在一边，当时你在看世界史。” 方寒茉从陆明的身后走出，站在他身旁，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绿树掩映的低调院落，语气略有不满。 刚刚离开饭店，闻讯赶过来的女军官又被陆明当场抓壮丁，成了司机，送他回了学院。 陆明摊了摊手： “怪我咯？走，带我进去看看。” 女军官冷笑了一下：“是你带我进去，这都算沾你的光，否则我这辈子都进不去。” “不只是寒茉，我都没进去过。” 一个女人柔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陆明的眉毛缓缓上扬，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艾晓琳溜号过来看热闹了。 此刻，十台量产机甲，几队精锐士兵，已经将这座神秘的书院的两个出入口完全封锁——与低调的入口装潢不同，这间书院占地面积颇大。 它隐蔽而尊贵，在学院里足足割去平方米。 远处的封锁线外，不少学生聚在一起向这边张望，窃窃私语。 “怎么……这个书院怎么给封了？” “你还不知道？三天前里都的那些公主少爷们就被抓走了！” “嘘，少说两句，涉及堡a办的事了，我家长说千万不要多嘴……” “可惜了，我都没进去看过，据说里头有网络，有电影院，什么好东西都有……” “……” 陆明听着远处的议论，随口问道： “艾教官，你都没进去过？当了老师后也不能进？” 女教官依旧穿着一身文青气息十足的连衣裙，笑着说： “别说老师，我爷爷都不能进。 “有规定的。跟领事馆一个规矩，这里算欧罗巴的领土。 “你以为都像你，有手撕巨兽的资本，干什么都横冲直撞。” 实际上，陆明本没打算带这么多人大张旗鼓过来查封，他只身进去就够了，这些机甲和士兵是方寒茉带来的。 女军官却告诉陆明，虽然书院里该杀的人都在三天前被揪到堡a办“处理”了，但里面依旧躲着一些下仆——三天前，方远洋进去抓完人，还留下了几对岗哨守门，里面的人一直没能出来，为了防止里头的人狗急跳墙，至少要封住出入口。 更重要的，是方寒茉的一句话，让陆明默许了这种大场面—— “这样可以让大家看看，你确实和李家它们不一样。” 陆明收回思绪，看着眼前的大门，自嘲地笑了笑。 “还不够。 “我还需要这种方式，才向大家证明我不一样啊？ “告诉海睿明，两天之内，我要看到外迁计划书。” 他大步走向那扇门。 …… 欧罗巴，新巴黎地下，方舟号内。 宽阔如足球场的舰桥里，大量技术人员各自忙碌，连接着开始重新释放到全球的游隼。 而舰桥中央，巨大的指挥台，则被改装成一间奢华的会议室。 会议室内，几个男人正坐在宽大的会议桌前，品着美酒，吸着雪茄，等待着最后一位与会成员的到来。 会议桌上，一个稍微秃顶、带着圆框眼镜的男人露出舒爽的表情，长叹一口气，而后开口说道： “你们知道……我还算很怀念在灯联储时的日子。 “那时候一切都很好，不用躲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不用计算一座座狭小城市的些微利益，整个世界的金钱尽在掌握，只需要像呼吸一般，拨动信用货币的潮汐，一切就都在我们的计划中……啊，美好的昨日。” 离他几米外，一个品尝着雪茄的男人瞥了他一眼，讥笑道： “得了吧，拉里rry fink）。我们都知道你最怀念的是执掌贝莱德的日子，但灯联储？ “那阵子你的脾气可并不好，那时杰弗里从小圣詹姆斯岛送到你那里的小男孩们，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你的庄园。” “呵呵，呵呵呵……” 雪茄男的话在巨大的会议桌周围引起了一阵猥琐而残忍的笑声。 他们中的每一个，对身边的人都知根知底。 人类的道德对他们没有任何约束，那是他们用来约束凡人的东西。 而他们自己，拥有人类能想象的一切特权与至高财富。 第169章 世界的主人(下) 笑声逐渐减小，另一个满头白发，有着更明显皂人特征的老男人饮下一口香槟，不满道： “太慢了。” “哦~我亲爱的史蒂芬（stephen schwarzman），耐心，耐心……你难道忘记了若弗鲁瓦大人那无伤大雅的小爱好？现在他恐怕正在为人类的荣光而战呢，哈哈哈……” 笑声再次响彻会议桌旁，只是这一次，被称为史蒂芬的白发的男人没有再附和，而是不满地敲了敲桌子，说道： “绅士们，我有一种预感，这次的这些事件都是连贯的。 “先是‘自由号’的坠落，而后一头巨兽忽然对那座堡垒都市发动袭击，而后，我们远程饲养的人形宠物与代理人便联系不上，现在澳洲又出了问题…… “而在巨兽袭击发生的同一天，我就和我的书院失去了联系，也失去了对那座城市的情报掌控。 “这里面的关联，一时间尚未梳理清楚，我的智囊团还在分析，我们应当重视这些异动。 “毕竟，我们还没得到来自伟大盟友们的消息。” “不要慌，不要慌……” 被称为拉里的男人正在收拾裤子，同时一脚踹向桌子下面，带着和善的笑意说道： “史蒂芬，伟大的黑石之主，黄金之王施瓦茨曼，你要对你养的那些家犬有信心……哈哈，我们都知道，一旦堡垒都市有什么问题，他们立即就会逃往第三城，在李家那个孩子的护送下，不会有事的。 “你要相信，在人形动物里，我们精挑细选的那些家族，它们的智力水平是很高的，哈哈哈……” “是的，各位，一切尽在掌握。”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会议室的入口响起。 若弗鲁瓦神清气爽地走进会议室，做了一个手势。 房间内各个角落的侍者迅速离去，无论是巴拉特裔、菲裔、还是伪人，动作整齐划一，低头碎步，快步离去。 同时，从巨大的会议桌下，一个年龄大约在二十岁左右的高卢女孩迅速爬出，雪白的连衣裙上还带着一个鞋印，捂着嘴巴快速跑开。 若弗鲁瓦隐蔽而猥琐的目光追着女人姣好的身影离开，而后会议室的大门关闭。 英俊的中年男人转过身，笑着看向会议桌旁的所有人。 “诸位，不要忘记我们的身份。 “这张长桌便是世界的棋局，而你我——高贵的鲁斯查尔德，伟大的黑石之主，先锋领航的王者，贝莱德的先知，我们，永远是世界的主人。 “从前是，今后也是！ “不要因为一点点意外因素而惊慌，不要忘记来自星空的盟友许下的承诺——永生。 “总有一天，天上的每一颗星辰，都会是我们口袋里的财富。” 会议桌前的人们面面相觑。 这些身着舒适而名贵的西装，年龄无一小于七十岁的男人，没有一个为这番说辞欢欣鼓舞。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只有他们向别人许下承诺、欺骗诱导的份，他们是食肉者，欺诈者，剥夺者，掌权者。承诺只是他们钓鱼的香饵，贷款只是他们收割的镰刀。 他们的字典里没有“诺言”与“相信”，唯有利益。 “若弗鲁瓦，我需要更实际的信息。”一个苍老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抬起眼皮，有些嫉妒地看了英俊的中年男人一眼，说道： “我们早已献出了这颗星球，但我们盟友的回报却迟迟没有到账。” 话没说完，面容丑陋如魔鬼的老人唇角颤动，讥讽道： “我忘记了，伟大的鲁斯查尔德现任掌门人，已经得到了来自星空的恩赐。” 若弗鲁瓦笑容不变，缓步走到老人身后，伸出有力的手握住老人的肩膀，说道： “我亲爱的约翰（john bogle），不要这么讲。 “难道我没有分享给你们来自星空的恩赐？在座的各位，你们中的几个人早该死于衰老。 “是我，在偶然凝望星空后，无私地向你们分享了有关未来的信息，以及通往永生的钥匙，不是吗？” “但我想要的不是钥匙！而是推开那扇门！” 被唤作约翰的老人勃然作色，甩开若弗鲁瓦的手，以不符合年龄的敏捷站起身，怒吼道： “得到恩赐的是你，若弗鲁瓦，不是我！ “我被困在这副苍老的躯壳里，无论如何‘进食’，也无法像你一样重返青春！ “你向我们许诺的‘升格’，还有等待多久？！” 若弗鲁瓦眯起眼睛。 他快速扫视一圈。 会议桌前的其他人大多做着自己的事，饮酒或抽烟，但他知道，每个人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而眼前的约翰.鲍格尔，也绝对没有看起来这般愤怒和鲁莽。 他们只是需要表态，和更加确实的利益。 但若弗鲁瓦并没有可以给他们的东西。 占据地表的盟友们已经许久没有联络他，而这些贪婪的巨鳄们，则越来越焦躁。 毕竟，他分享的恩赐只是让他们不病不死，却无法不老。 但若弗鲁瓦脸上依旧没有任何不悦，而是笑着说： “各位，你们朝我发火并没有用处，我不想欺骗你们，我也要等待盟友的传信。 “但放心，我不日便会派出人员前往地表，联系盟友，届时便会得到你们想要的信息。 “耐心，耐心各位。现在，让我们开始宴饮。 “而那些需要探讨的事——东方帝国的那座城市要如何处理，澳洲的事是否孤例——都可以席间再议。” 若弗鲁瓦无视了怒发冲冠的鲍格尔，抬起双手，在空中拍了拍，朗声道： “显像一号。” 会议室的一面墙壁应声打开。 数只刀锋医生迅捷地爬入会议室。 这些刀锋医生比自由号上的个头更大，平均超过一米。 每一只机械的身上，都背着一个男孩或女孩。 而这些刀锋医生甚至还系着领结。 随着这些机械体爬上会议桌，桌旁的“人们”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 若弗鲁瓦率先伸出了手——刚刚路上的“运动”，让他感到一丝饥饿。 他抓过一个不超过八岁的女孩。 然后撕下自己的脸皮。 那不是面具，而是真正的脸，只是他撕扯的时候毫不在意。 人皮之下，是一张布满鳞片的绿色面容，他的瞳孔变为黄色，嘴巴大张到超过人类极限。 然后开始撕咬。 来自星空的赏赐没有给予他任何战斗力，但每次进食活物时，他都能有一种掌控生死的快感。 这种快感与对血肉的渴望交织，让他迷醉。 被深度麻醉的孩子在惨叫声中惊醒，她的哭喊刺激了现场的所有禽兽。 曾经以财富之主的身份在人类世界行走的野兽们，纷纷显露真容，近乎争食般伸出手。 飨宴开始了。 …… 第170章 我们与巨兽和平共处吧 …… 堡垒都市。机甲学院内，苏氏书院深处的一个房间。 房间门被椅子抵住，一些食物包装和衣物散落在房间各处，一个蓬头散发的女人正躲在床与墙壁的间隔里，用力摔打着一台熄屏的平板电脑。 “不管用，还是没有信号！而且厌胜应该回来了，怎么还不回来……” 女人惊惶地看了一眼门口，她分明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 从刚刚开始，她就从窗户看到外面的一个个荷枪实弹的士兵。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出大事了。 三天前，那个穿着军装的老人带兵闯进来，搜寻一番，带走了一些和贵人们沾亲带故的人。 而后，他让一个大头兵在书院正中央放下一个圆柱状的设备，随着一阵蓝色的火花闪过，书院里的所有电子设备就全都失灵了。 然后这座尊贵的书院就被那些大头兵封锁，禁止所有人出入。 她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按照多年以前的训练，她此时应该立即传递消息，可是所有设备都不能用了。 她试过引诱门口的士兵，然后逃出去。她明明看到，那些士兵在她清凉的打扮与诱惑下吞咽口水、弯下腰，可他们还是粗鲁地把她推进书院，重重关上门。 她并不擅长战斗，对自己身体的长期形体训练，更多是为了持续留住李厌胜的注意，潜移默化地影响这名优秀的机师，让他与欧罗巴的联盟更加稳固。 但她非常擅长观察，这是“极乐鸟”最基本的能力之一，也因此，她从那些守门士兵的眼里，看到了另一样东西。 恐惧。 似乎他们在面对一头残暴的野兽，这头野兽散发出的威势，让这些士兵不敢越雷池半步。 女人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联系不上远方的主人，李厌胜也不在，此刻的她仅仅是一个笼养的金丝雀，在这远东帝国的堡垒城市孤立无援，面对疑似政变的乱局。 “不要怕，不要怕……” 女人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打量着自己的样子，听着门外那些士兵的脚步声，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 她褪下全身衣物，飞奔进卫生间。 水声响起一阵又停住，女人快步走出，从杂乱的衣物堆里快速翻找，最终抽出一身最凸显身材的一套。 然后她扑向梳妆镜，以军事行动般的速度开始上妆。 “极乐鸟”的本能开始发挥作用，压倒了恐惧，她决定呈现出自己最美的一面。 如果她的房间被破门后，进来的是一群乱兵，那么她的死状只会分外悲惨。 但根据三天前的情况，她判断这至少不会是纯粹的兵祸，起码是有组织的叛乱。 那么她就可以继续发挥自己的长处，引诱新的掌权者，再伺机联络欧罗巴。 她的筹备时间并没有多长——就在她放下眉笔，开始涂唇膏的时候，房门被重重敲响。 有年轻士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里面的人出来！否则要破门了！” …… 陆明走在这间书的院落里，扫视着这片普通人的“禁地”。 除去挨个房间搜人的士兵那急促的脚步声与厉喝声有点破坏气氛外，这地方甚至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书院布局十分典雅，有明显苏式园林特征，引水成池，筑土为山，随形就势，花木繁茂，少年缓步其间，只觉移步换景，满目琳琅。 园中还有大量书画楹联、雕刻匾额、他估计其中的陈设和匾额有不少真迹。 而那些雕梁画栋的建筑内部，则被现代高科技照料得极其舒适，地暖空调、无线网络、vr设备。 直到陆明看到按摩浴缸，才意识到那间占地三百平的屋子，只是一间宿舍。 与其说是书院，这里更像会所和度假村。 当然，既然叫书院，自然有课堂。 课堂也不是全封闭的教室，而是一个个半开放式的露台，课桌椅是舒适的按摩椅与电子屏，露台外或竹林掩映，或绿草如茵。 陆明站在一间“教室”中央，抱着胳膊倚靠按摩椅侧面，盯着前方巨大的显示屏。 屏幕上，一位微微有些胖，憨态可掬的教授正侃侃而谈。 “大家好，我是向杨教授，我想，今天的课程，许多同学依旧因为学业繁重而无法参加……哈哈，开玩笑的。书院学风自由，我想，各位昨晚一定有自己的快乐要去探寻。 “但没有关系，有录播，同学依旧可以在有空时来到教室，或在宿舍观看，我们继续昨天的课程…… “自由是一切的基础，是不能被剥夺的权力，是每个人与生俱来最重大的利益…… “……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警惕数字极权，要知道，我们都享有最美好的自由，甚至自甘堕落的自由…… “现在，因为龙之帝国的军事管制，你们还无法享受尽情这种自由。但在座的各位，都有良好的家境，有着善良的天性，我坚信，未来在你们手中…… “我想，有一天，我们甚至可以与欧罗巴悠久的文明携手，探索与巨兽平等相处的可能……” 陆明面无表情地盯着视频里那位戴着圆框眼镜，言语恳切，普通话不算太标准的教授。 他偏了偏头，听着教室外的院子里传来争辩和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那是些躲藏在书院各处的人，被士兵揪出来的声音。 这些人围绕、依附在权力贵人的后代们身边，他们或许是教授，或许是情妇，甚至是仆人。 但他们又没有重要到被揪到堡a办里去，方远洋就随手将他们关在了这里。 陆明没急着离开教室，任由那些人在外面的院子里被士兵集中起来。 他就这么认真地看完了一整节课程。 “与巨兽和平共处……三年半前……欧罗巴。” 露台已经被穹顶模拟的黄昏染成金色，高大的少年沐浴在“夕阳”中，一半面庞则在阴影里。 面无表情。 …… 第171章 以龙为名的怪物(上) …… 陆明走到院落中，前方跪着一排排在枪口下颤抖的人。 这些人男女老少皆有，大多衣冠楚楚。 有趣的是，他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刚刚的那位教授。 他扫视着这些人，从他们中间穿过，而这些人也在观察这个穿着学院制服的少年。 “这位同学……” 那胖胖的教授满脸堆笑，看着陆明，试图起身，但下一刻就被旁边一个士兵用枪托砸倒。 陆明没有理会任何人，而是穿过他们，走到几十米外——那里立着一个圆筒状的东西。 “emp，应该是方将军怕这些人里有人外传消息。” 艾晓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女教官溜达过来，看着四周的建筑，感叹道： “我只在末世之前见到过这种地方。” 陆明皱眉，他理解方远洋的安排，但被电磁脉冲扫过的电子设备很难提取信息，他本来还打算找出一些信息线索。 “就没有屏蔽手段吗？” “这里有反屏蔽设计。” “啧。顶级规格啊。” 实际上，陆明已经明白了这个书院的秘密。 那甚至都不算什么秘密，只是他在自己世界见过的戏码。 他环顾着奢华的书院，忽然问道：“艾教官，你说，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够出卖自己星球？” 艾晓琳想了一下，回答道： “不需要什么样。 “一个人一旦能够将某些东西放在天平上衡量，那么他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出卖原则，出卖朋友，出卖家庭，出卖国家，和出卖星球之间，只是程度区别。 “而且，能这么做的人，可不只是会卖。 “他们算的大多是收支和利益。” “是啊。” 陆明缓缓点头。 “都是生意。” 强大的利益集团，扶植代理人，远程养殖，利益联盟，还有祸乱的种子。 无论哪里，如出一辙。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真的有人类与巨兽勾结在一起，出卖整个世界。 高大的少年转身走向书院外，只留下几句话。 “搜集这里的信息呈报给我。有的设备或许是军用规格，有法拉第笼设计，总能挖出什么。 “另外，书院的教学理念、人员功能与来源，这些人的真实身份，他们跟谁联系，这里学生去欧罗巴的留学途径等，全汇总给我。 “没有数据和纸面信息，就让他们挨个供述。 “供述不清晰、有隐瞒的，一旦发现一个，全部以十一抽杀律论。 “然后是五一，三一。 “如果都不老实，全杀掉也没关系。” 说最后一句话时，陆明走在一排排跪着的人身边，声音很大——尽管即使低声说，艾晓琳肯定也听得见。 士兵们大声应是，而哭喊声骤然凄厉起来。 但陆明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此地。 因为他“看到”，不到两公里外，一个黑色的东西，从他的那栋宿舍楼的阳台飞了起来。 钢铁组成的飞禽在空中盘旋一圈便找到了他的位置，向他的方向快速飞来。 陆明站定等待。 有“人”找他有事。 翼展巨大的飞鸟迅速飞来，在众目睽睽下落在陆明面前。 无论士兵，还是地上的俘虏，全都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它。 这是一只比游隼小上两圈的机械飞鸟，但落在地上身高也接近一米五，它的异星特征比那巨大的间谍机甲更加明显，更加机械化，大体上是一只狰狞的秃鹫，浑身充满机械尖刺。 它的双翼完全由钢铁组成，又有着鲜明的仿生特征，充满邪异的美感。 秃鹫两只猩红色的眼睛扫视了下地上的一排排人，又抬头看向陆明。 它的身上弹出两个陆明熟悉的方形结构，塞博坦人的语言从其中传出： “雷翼王，巨兽在向你的方向移动。” 陆明深呼吸一下，闭上眼睛。 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听不懂那只怪鸟发出的声音，却能从陆明的表情上看得出，恐怕不是好消息。 “哪个方向？同步给我，我去处理。” “七个方向，七头巨兽。” “……”陆明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的秃鹫。 “你tm在逗我？” 老子这是捅了巨兽窝了？！ “很遗憾，并不是。” 震荡波的声音依旧平静。 “还有一个消息，你需要知道。” “……” 外星人的声音顿了顿，说道： “我侦测到高速飞行目标，正在接近地球，很快就会抵达。” “什么意思。” 陆明皱眉，同时抬起手。 看到他的动作，普通士兵还没有反应，但方寒茉和艾晓琳面色一变。 她们对视了一下，尚未说话，便听到远处有引擎的呼啸声传来。 两秒后，巨大的白色星际战机裹挟狂风而来，瞬间遮蔽了院子上方的所有空间。 “陆明，什么情况？！” 女军官快速跑到陆明身边。 陆明没有回答他，因为他正听着震荡波的回答—— “这意味着，目标不是通过太空桥来到你们的星球，是直接飞来的。” “星际战机？类似雷翼王？” “不，任何星际载具都不会用这么粗暴的方式飞行，很有可能是塞博坦人，但现在月球运行的轨迹在另一侧，我尚未……稍等。” 陆明深呼吸一下，等待消息。 随着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遮蔽穹顶的白色战机在空中瞬间变成人形，沉重地坠落到地面。 巨人变形时钢铁碰撞的声音与落地的气势让地上跪着的人们再次呼喊起来，几个人直接晕倒。 高大的少年回头对方寒茉说： “集结队伍，按照之前的既定战术行动，除高级机甲外的全部指挥权交给方远洋，堡垒之门内的防御都归他管。 “高级机甲和运输车，拉上全部机甲武装，以及那个火车机甲的碎片到外面等我，并在堡垒之门外布置防线。 “巨兽来了，不止一头，不是它们死，就是这座城市消失。” 女军官立即跑向外面，而艾晓琳飞快跑到陆明身边，尚未开口，陆明便迅速说道： “我答应你。带上你的机甲到城外等我。” 女教官面露喜色，跟着方寒茉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黑色秃鹫也传来了消息： “雷翼王，坏消息，信息确认。 “声波经过目视确定，来访者是龙头部队。 “它们已进入大气层。 “你可以理解为，要面对八头巨兽。” 陆明面无表情地盯着机械的巨鸟。 缓缓骂出一个草字。 …… 第172章 以龙为名的怪物(下) …… 陆明面沉似水。 高大的少年不再犹豫，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碎片，捏在手里。 本来他还想研究一下这东西，看看能否发现什么信息，再喂给系统。 毕竟，他自己也来自其他宇宙。 但接下来，要面对多头巨兽，他账上那四千多点数都未必够用。 必须补点硬货。 陆明握紧拳头，碎片瞬间消失。 这个瞬间，他再次经历了幻象。 这次的幻象非常短暂，一闪而逝，可他却震惊在幻象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东西—— 人类！ 画面迅速而模糊，即使以他的视力，也只能辨别其中的少许内容： 两派战斗的机器人，天空中恐怖的异星战机、一辆人立而起的警车、立交桥下巨人之间的战斗，人类的军队被塞博坦人血洗，抱着金属方块奔跑的男孩…… 幻象迅速消失，只留下陆明一脸懵逼。 那是……发生在地球上的战斗？ 塞博坦人和人类交战？ 那……那是“信念”的原型？为什么外形区别如此之大？ 他努力整理着那些信息，做出一个猜测。 这个幻象甚至和这个宇宙的塞博坦无关，它属于碎片所来自的那个世界。 也因此，它携带了一些其他世界的信息。 至于那是不是他的世界，还是其他宇宙，无法分辨。 陆明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看着系统内瞬间暴涨的点数，他心里的底气足了一点。 他登上雷翼王，同时在脑海里迅速清点系统商城里的商品。 那些以前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死贵死贵的装备。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件武器上。 即使只有图示，在系统商城里，它的巨大也直观地展现出来。 那是一门白色的巨炮，炮身巨大，其炮口的结构非常独特，周围有一个环状结构，其上是四个尖锐的利刃对称张开。 目测之下，这件武器的长度甚至超过雷翼王！ 与它相比，暴君之怒只能算“短管武器”。 不知为何，它让陆明想到了声波向他发起攻击的那把“枪”。 这件武器的售价达到了6000点塞星点数，甚至迈过了那十四件被隐藏在黑影中武器的门槛！ 更离谱的是它的注释——每次攻击消耗1000点塞星点数。 陆明盯着这个名为“矩阵之力”的白色巨炮，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黑色的机械鸟振翅飞起，变形成巨大的耳机贴在巨人的战盔一侧。 于是在钢铁折叠与撞击的巨响中，白色的巨人再次变成战机，飞向堡垒之门外。 他要先到天上观察一下。 …… 与地球距离极其遥远的远方，星空的彼端。 半人马座a轨道上。 一颗完全由钢铁组成的星球，在深空中安静漂泊。 这颗星球比地球要大上数百倍，它曾经是整片天区的中心，是无数种族心目中的神明居所，宇宙中数以千计的殖民地源源不断为其供给物资与劳动力，使得它的强盛举世无双。 但此刻，曾经繁华的钢铁大地仅剩荒芜，它巨大的身躯上尽是伤口与破碎，甚至找不出一处完好的建筑，曾经闪烁荧光的美丽河流干涸殆尽，大地上也再无任何硅基生物活动的痕迹。 而在它充满伤痕的大地深处，深入一个个地层，穿过一个个荒古的遗迹，星球的最中央，有一个巨大而漆黑的空间。 空间中一无所有，仅有一点燃烧的余烬。 在经历那场近乎撕裂星球的战争后，这里本应永远陷入沉寂，直至宇宙熄灭。 但，就陆明吸收掉碎片的同一刻。 一道闪电忽然在这片旷远的空间里闪过！ 紧接着，越来多的闪电开始交汇，逼退无尽的黑暗，交织成璀璨的雷霆！ 一段时间后，雷霆渐熄，一道微渺的碧蓝色光芒燃烧起来。 那光芒非常细小，若隐若现，却异常顽强。 而随着这光芒的出现，黑暗中，无数比山峦还要巨大的机械，从数十年的黑暗中苏醒，开始运转。 仿佛熄灭在永恒时间里的熔炉，重新燃起火光。 …… 龙之帝国，渤海湾。 海面平静，海鸟在海上自由翱翔。 但在近海的水下，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缓缓上浮，巨大的阴影接近海面。 下一刻，半只巨大臃肿的身躯缓缓露头。 来自南朝鲜的人形巨兽缓缓上岸，因为没有完整身躯，它的躯壳只能以一个扭曲的形态滚动、甚至蠕动着前进。 令人作呕的巨大肉团仿佛一座移动的肉山，向着堡垒都市的方向爬去。 巨大的身躯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向堡垒都市的方向奔袭，它仿佛一个数十米高的压路机，粗暴地碾过海岸边的一切， 忽然。 半个身体的巨人抬起头，向着天空伸出手，似乎试图阻挡什么。 “————” 巨人发出震撼天地的怒吼！ 下一秒，它的整个手掌都被天空中坠落的物体洞穿！ 紧接着，裹挟巨大动能的钢铁砸在它的身躯上，足以抵挡战术核武器的巨兽身躯，精锐瞬间被砸到塌陷，冲击力将巨兽狠狠按在地上！ 渤海湾的海岸多为碎石滩涂，这一刻，方圆一公里内的碎石被巨大的力量与冲击波直接吹散，在海岸线排出一大片沙土地。 这还没完。 天空中，又有四个钢铁的流星坠落苍穹，携带着巨大的火光与动能，砸在巨兽的身体上！ 整个海岸线仿佛遭到轨道轰炸，瞬间被淹没在爆炸与烟尘中。 巨兽痛苦的嘶吼声响彻天空，紧接着，遮天蔽日的烟云里，有钢铁摩擦般的嘶哑声音响起。 那是异星的语言，带着刻骨的仇恨—— “杀了它，杀了它！” “我要吃了它！” “复仇，复仇！” 数道钢铁铸就的身影从撞击坑中扑出，如同疯魔的野兽，开始撕咬半个臃肿的巨人。 它们的样子根本不是塞博坦人，也不是任何载具，而是如同游隼一般的钢铁野兽。 每一只野兽的身形都高逾机甲，超过十米，有些看起来如同一只怪异的钢铁巨熊，有些仿佛鹰隼，还有伤痕累累的巨龙。 它们完全不顾自身状态，疯狂撕扯着巨兽的身躯。 …… 第173章 分头行动(上) …… 月之暗面，报应号。 紫色的战舰里，大部分设施都在自行运转，少数交由人类熟悉和维护。 更多的设施则陷入沉寂，因为缺乏操纵者。 此刻，这艘船上方的所有塞博坦人都聚在同一个房间。 巨大的军械库内，高大的独眼巨人开始武装自己，他的身后，六个紫色的塞博坦战士沉默着拿起武器，开始装载在自己的装甲上。 震荡波将一只甩着长长能量弹链的巨大火炮装载在自己的一只手臂，另一只手快速筛选着武器，最终停留在一只长度超过六米的巨大金属铁锥上。 他将这只对塞博坦人专用近战武器装在另一只手臂，转过身。 他的身后，博坦卫兵已经完成整备，站成一排，每个人的装甲上都安装了火力强大的武器，等待着他的命令。 独眼巨人沉默挥手，钢铁组成的士兵们列队而出。 就在他也要跟出武器库，但却看到一只扁平的扫地机器人飞快转过门口，一个飘移甩在了他的跟前。 那是被改造成车辆的扫地机，一头乱发的老男人跳了下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震荡波，龙头部队在和一头巨兽交战！” “好消息，继续跟进。” “你能否联系他们，与陆明联手？”卢剑星兴奋地问道。 他震惊地首次目睹了成建制的塞博坦部队的战斗力——五个大小与机甲类似的个体，竟然在压着一只近百米的巨兽打！ 震荡波转头看了他一眼。 “卢剑星，那是龙头部队。” “……？” 卢剑星困惑地挠了挠头。 他没听明白震荡波的意思。 但他旋即注意到震荡波身上巨大的武器，顷刻冷静下来： “你也要去地球？！你走了渤海基地怎么办？” 紫色的巨人低头看着这个共事三年的人类，红色的独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我也是战士。现在战斗力短缺，但我和剩下的狂派战士依旧可以战斗。 “镇魂枪的备用枪头还在铸造，无法发射，如果我死了，需要你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主持大局，完成它的建造。 “此外，其他堡垒城市响应了吗？” 卢剑星沉默了一下，无力地说： “……第三城说会提供有限支援，还有三座堡垒城市将立即勘察情况，更多的……” “这符合逻辑。” 独眼巨人抬起巨大的炮管，上膛，而后向外走去。 “人类畏惧巨兽，难堪大任，本就在意料之中。 “这与我为他们提供技术支持并不矛盾，你们本就是脆弱的生物。 “卢，这艘船已经没剩下什么打击手段，船上的机甲也没有合格的驾驶员操作。 “但依旧有三台机械百夫长，从三年前就部署在近地轨道，我需要你操纵它们，至少挡住一头巨兽。 “使用简单，投放到指定位置即可。” 震荡波转身离开，塞博坦语回荡在空旷的走廊： “呼叫声波，找到红蜘蛛。 “我需要他进行袭扰。” 卢剑星看着紫色的巨人带队走向巨舰出口，张了张嘴，最终沉默了下去。 三年来，他几乎已经摸清这个独眼巨人的性格，那就是没有性格。他的所有行为都是以意志与逻辑推动的，仿佛没有任何感情，也不接受任何劝阻。 但他知道，这个巨人的火种深处，燃烧着一个不息的执念。 拯救那个遥远的，死去的星球。 为此，他可以把一切放上天平，哪怕自己的生命。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沉默着跳上塞博坦尺寸的扫地机器人，返回舰桥厅。 在路上，他拨通频道，向震荡波发问： “你要去阻击哪一只巨兽？” “我不阻击巨兽。” 频道另一端传来巨人的声音： “我要去见龙头部队，说服它们站到人类这边——用狂派的方式。” …… 白色的星际战机瞬间飞出堡垒之门。 雷翼王速度太快，高级机甲与运输车还没来得及在门外集合，于是陆明瞬间抬升机头，在碧蓝色的光芒中直上苍穹。 他要先看看情况。 他的“视距”瞬间拉远，雷翼王顷刻扫视了龙之帝国全境。 陆明瞬间发现三只巨兽。 在帝国北境边缘，一只巨大的“熊”正向着南方缓缓挺进，它身高超过百米，全身溃烂见骨，头生巨角。 帝国南疆，红河在交趾的河道部分中，一只庞大到让河水拥塞断流的巨大生物，在向着帝国境内缓缓游来，似鳄似蛇。 而在最近的渤海湾，一个似半个庞大人形般的巨兽，正在……被暴打。 第174章 分头行动(下) …… 渤海湾的一处滩涂上，五个钢铁的身影正在从不同方向撕扯着人形的巨兽。 而这头攫取了南朝鲜古代神话“檀之君主”概念的巨兽，发出一声声响彻天地的哀嚎。 巨兽的横断面上，无数身高两米、双开门身材、分头的人形怪物如潮水涌出，试图攻击那些钢铁野兽。 然而，这些对南朝鲜本土的幸存者产生巨大威胁的小型怪兽，对来自异星的部队完全没有任何威胁。 它们就像成群结队的虫子，被高速移动的钢铁之躯瞬间劈砍、斩断、砸成碎片。 成片成片的人形怪物瞬间死去，往往是十几只就被一只蓝色的爪子抓住，然后被塞进一张足以咬住卡车车头的巨口——那是一只人立而起的钢铁鲨鱼，体型完全畸形，头部过于巨大，更诡异的是，这只“鲨鱼”生有四肢。 钢铁组成的生物，竟然在吞吃那些有机物组成的怪兽。 怪物污浊的鲜血从那张巨口里不断涌出，它的嘴仿佛一只巨大的绞肉机。 而另一个屠杀效率在其之上的，是一只龙。 说是龙并不确切，它像奇美拉一样，生有双头，只是其中一个长颈上空空如也，本应在那里的龙头消失不见。 但它仅存的一只头却不停吐出明黄色的火焰——与正常的火焰不同，这种火似乎具有传染性和侵蚀性，但凡被这些火焰灼烧，人形怪物便哀嚎着倒地，开始融化。 而这种火焰已经逆流不断涌出巨兽身体的怪物，开始灼烧巨兽本身！ 另有似熊、似虎、似鹰的钢铁野兽，则在专心进攻巨兽的身躯。 在一声震天的哀嚎声中，它们直接扯下了那巨兽的一只手臂！ 高空之上，变成人形的雷翼王静默俯瞰这一切，驾驶舱里的陆明直皱眉头。 “这些塞博坦人……难道是疯的？” 就陆明思考的时候，变成耳机的塞博坦飞鸟，为雷翼王传来了远方的信息。 “雷翼王，这里是震荡波。 “龙头部队在与一头离你最近的巨兽交战，你可以暂且防御其他方向。 “下一头较近的巨兽会在10分钟后抵达你那里，还是澳洲的那只。” 驾驶舱中的陆明缓缓点头： “情况比我预想的好一些，你说一共有七头，除了现在被龙头部队按着打的这个，我只看到两只在接近。” “它们速度不一。根据声波推算，另外五只会陆续40小时内抵达堡垒都市。” 耳机中，独眼巨人的声音顿了顿： “它们并不成军制，也没有协同作战意识，我推测，是因为在此之前，对人类的作战并不需要这些。” 陆明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最好不过。” “另外，你似乎在提醒我小心龙头部队，可他们分明在与巨兽作战。 “我记得你说过，这支部队是你们这边的？” 耳机中，紫色巨人的声音似乎有些杂音，断断续续： “是的，但它们并不听从我的命令。 “它们不接受任何人的命令。 “只有陛下能驯服它们。” 陆明眯起眼睛。 他看到，那半个人形的巨兽，甚至已经被五只塞博坦野兽活活撕碎！即使从高空，也能看到数以千吨计的鲜血已经蔓延整个滩涂，染红渤海湾里的一块海水。 “它们真是勇猛的战士，我刚刚还在想要不要搭把手，现在看来全无必要。 “竟能带着那样的伤痕战斗……那是一只双头龙？它的头在你们与巨兽的战争中损失了？” “不，巨兽入侵时，龙头部队在殖民地执行清洗。” 耳机中，震荡波的声音几乎被杂音淹没，但他说的内容还能听清。 “它的头是之前被雷翼王扯下去的，而后战况紧急，被陛下外派。 “看来过去百年，它们都没得到太多维修和补给。” “……” 陆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我先不露面了。” “正确的决策。” 忽然，陆明抬头。 高空中，七个燃烧着的火球正在向渤海湾的方向飞速坠落！ 耳机中，独眼巨人的声音清晰了起来。 “雷翼王，我们分头行动。 “你去南面，先阻拦最快抵达的巨兽。 下一秒，燃烧的钢铁流星，与高空中的白色巨人错身而过。 那是某种钢铁铸就的空降设施。 一瞬间，陆明看到，外星空降舱里，紫色的独眼巨人全身披甲，擎着巨大的合金利刃，身背重炮。 他浑身燃烧着进入大气层后尚未熄灭的烈焰，仿佛流星，向下飞驰！ “我来说服龙头部队，而后北上。” 第175章 恶神 …… 白色机甲与坠落的空投舱交错而过。 七颗钢铁流星直直坠下，高速命中渤海湾近海！ “轰！轰！！——” 携着巨大的动能，海平面被一次次击中，海浪高高炸起，如遭轰炸。 陆明快速看了一眼那些空投舱坠落的位置，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依旧在观察龙头部队与那头巨兽的战斗。 他并不担心这种没有任何减速的硬核着陆（海？）方式是否过于粗暴，他明白，塞伯坦生物的坚固程度超出人类的理解范围。 他关心的，是那些钢铁巨兽能否真的彻底杀死一只巨兽。 经过两次搏杀，陆明已经对这些巨兽有了一定的理解。 目前看来，每头巨兽都属于三重嵌套结构。 第一重，是它们的巨兽身躯。 那可以轻松推倒楼宇、碾压城市的巨大身躯，在陆明眼里已不是生物结构——在他看来，那就是某种血肉组成的巨型机甲，类似他在塞伯坦的幻境中看到的那种钢铁巨人，区别在材质。 第二重，是巨兽的某种“本体”，体型大小可以变化，在被逼出这个形态后，这些怪物可以调整自己的体型到敌人的尺寸继续战斗，奇美拉和那只浮空章鱼都证明了这一点。 第三重，也是最为诡异，最靠近这些怪物“内侧”，某种寄生结构。 这最深层的结构看似脆弱，却诡谲莫名，它可能是肉团，可能是菌丝，陆明有个很不好的猜想——每一头巨兽的深层结构都各有不同。 只有杀死、湮灭这种结构，才算彻底干掉一头巨兽——至少系统告诉他是这样。 这就是他没有立即离开去截杀那头巨鲸的原因，他想趁着海岸线上这头巨兽被重创时，确认它的死亡，甚至补上一刀。 陆明对天发誓，他只是希望这些巨兽彻底死去，绝不是贪图那2000塞星点数。 雷翼王在高空微微俯身，一只手握住胜利之锋的剑柄，一只手抬起暴君之怒，目光牢牢锁定下方，等待出手时机。 但很快，陆明便意识到，他多虑了。 …… 钢铁流星坠入海中溅起的遮天水幕，如同一场狂暴的降雨。 但异星的野兽们完全没受影响，在最后一声血肉撕裂、如同裂帛的巨响声中，人形巨兽的身躯被完全撕碎！ 半个人形的头部、手臂、腿部甚至腹部完全被扯开，而钢铁铸就的巨鹰、双头虎豹、白色的陆行龙等，五只野兽，各自撕扯下了巨兽的一部分。 奔涌的鲜血已经不再像喷泉一般射出老高，而巨兽尸骸的腹部，无数尚未成型的小型怪兽胚胎，如同恶心的鱼子酱，从腹部巨大的创口流出。 就在四分五裂的巨兽彻底沉寂，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时候。 一道灰色的影子忽然从那成堆的胚胎里窜出，向着天空飞去！ 高空中的陆明双目圆睁。 第二形态！ 他立刻锁定目标，就要开炮。 然而，一秒钟内。 那灰色的影子刚刚起不到十米。 便被两只钢铁组成的利爪死死抓住！ 外形怪异的钢铁巨鸟发出狞厉的啸叫，双爪按住目标，双翼的后端喷出炽热的等离子焰流，与其角力！ 而它的双爪中，抓着一只身高超过十米、浑身灰色的女性躯壳。 那东西粗看上去仿佛女性，但所有性别特征都异常明显，甚至到了畸形的程度，且面部肿胀，粗具人形的面貌仿佛整容失败的产物，苹果肌暴突，嘴唇肥厚，如同猪头。 那东西想要借助机动性逃走，正在钢铁飞鸟的爪子下不断挣扎。 但它没有机会了。 钢铁飞鸟忽然调整方向，带着凄厉的叫声转向，对准数十米外白色的巨龙扑去！ 然后，它抓着变为第二形态的怪物，直接撞进了白色巨龙的身躯里！ 紧接着，来自塞伯坦的兽群齐声发出厉吼，争先恐后地冲向白色的单头龙。 随着钢铁碰撞的轰然声响，每一头野兽的结构都在数秒钟内迅速变化，头颅收入身躯，利爪反转变为关节，翅膀折叠锁住结构，巨大的足部完成组合。 而那抓住巨兽的利爪依旧没有松开——随着结构变化，它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钢铁之手！ 高空中，陆明的眼睛缓缓睁大。 一副超过五十米的巨大身躯，在大地上迅速成型！ 来自不同方向的野兽，在蛮横粗野的撞击与变形中，组成了这个巨人的所有部分，下一秒，没有任何迟滞，钢铁的巨神握紧手里灰色的怪物，摆臂，拧腰！ 巨大的铁拳以超过十马赫的速度，瞬间命中海岸线旁一座山崖！ “轰！！！” 那高逾七十米的山崖，三分之二的山体瞬间向着反方向倒飞出去，无数巨大的石块从海岸线飞向内陆。 曾被称为“九丈崖”峭壁就此消失。 高空中，陆明看得眼皮直跳。 这一击的力量，雷翼王应该能扛得住。 只是会飞很远。 这还没完，由钢铁野兽组成，色彩斑斓的巨人依旧抓着手里的目标，继续向着地面狠狠砸下！ “轰！” “轰！” “轰！” 陆明皱眉，这一截海岸线已经被烟尘遮蔽，连巨兽那四分五裂的身躯，也在巨人一次次超越炮击的锤击下，向着四周移动。 陆明的集中精神，雷翼王的“目光”穿越烟尘。 他看到，一整段海岸线已经被砸得凹陷，变成一个比足球场还要宽大一倍的巨坑，与巨兽鲜血混杂在一起的海水灌了进去。 而钢铁巨人站在齐腰深的坑中，将手里握着的东西缓缓拿起。 那是一个直径不超过2米的灰色肉团，但浑身带刺，如同海胆。 那些锋利的刺不断伸出，如同一柄柄利刃，穿过巨人钢铁之手的缝隙。 但它却无法伤到敌人哪怕一点，只能留下一道道无力的划痕。 白色的战盔下，巨人盯着这团依旧在不断反击的巨兽核心。 它的头盔从下方打开，借助雷翼王能拐弯的视线，身在高空的陆明看到，面具下是一张紫色的机械面孔，容貌狰狞。 然后，巨人一把将这团肉塞进了嘴里！ 面甲再次合拢。 但依稀可以看出，他在咀嚼。 十几秒后，黑色的血液从面甲下渗出，将组合者的颈部与胸甲全都染成黑红色。 “……卧槽。” 驾驶舱里，陆明神情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 他见过狠的，但没见过这么狠的，他想过这头巨兽大概率会被击败，却没想到它最后被活吃了！ 烟尘逐渐散去，巨人站在深坑中一动不动， 夕阳的余晖为他镀上一层光芒，破败的海岸线上，浸泡在血水里的巨大组合体，宛如降临人间的恶神。 忽然。 组合者突兀扭头，盯住平静的海面。 紧接着，一个钢铁的头颅从海水中缓缓出现，猩红色的独眼锁定了他。 盔甲狰狞的紫色身影从海水中缓缓走出，他的手臂上，巨大的异星火炮逐渐炽热，红色的光芒在炮口凝聚。 更多的身影从海水中走出，武器朝下，但随时处于击发状态。 震荡波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回荡在海岸线： “龙头部队，你们再次被征召。 “立即归队。” …… 第176章 人类的领袖级(上) …… 海岸线边。 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海平面。 水中走出的狂派战士们武器上膛，沉默看着巨大的组合者。 以鬼为名的恶神低下头，目光扫过一个个“杂兵”，最终锁定在独眼巨人身上。 震荡波抬起头，异星的语言在海岸线回荡： “龙头部队，你们刚刚杀掉的，是一头孱弱的巨兽。 “它弱小到需要完全攫取占领地的‘概念’，才能勉强‘称王’。 “如果你对战的是‘奇美拉’或‘浮岳’那些强大的巨兽，胜负不详。 “你无法干掉这颗星球上的所有巨兽，何况宇宙中的那些。 “立即归队，我们需要借助这颗星球土着的力量，这是符合逻辑的。 “而且，我在其中找到了一个强大的盟友。” 巨大的组合者似乎宕机了，陷入沉默。 但紧接着，它的身体各处，开始有沙哑的窃窃私语声传出： “第一副官？” “是第一副官。” “他还活着？” “他怎么会活着？！” “他苟且偷生！” “背叛者……” “背叛者！” “干掉背叛者！” 组合者躯干与四肢发出的声音逐渐暴躁、疯狂，最终，那些声音汇聚成野兽的嘶吼！ 巨大的钢铁之躯一步跨过数十米距离，长度超过十米的手臂如同倾倒的楼宇，带着恶风向着震荡波砸去！ 高空中，陆明眉头紧皱，就要让雷翼王下降位置。 那野兽组成的巨人应该就是震荡波提起过的强大组合者。但他发现，野兽组成的巨人，思考能力好像也是野兽级别的。 可下一秒，耳机中传来震荡波的声音： “雷翼王，我需要15分钟左右说服龙头部队，而你该去迎击‘利维坦’了。 “完成整编后，我会带领龙头部队支援你的城市守军，在下一头巨兽抵达前与他们汇合。” 与此同时，就在组合者上前一步的瞬间。 紫色的独眼巨人仿佛未卜先知，向左面跨出一步，微微侧身。 以不到一米的距离，让过了组合者巨大的拳头！ “轰！”巨拳砸在海面，海水与沙石瞬间炸开。 在炸裂的“石子雨”中，独眼的巨人抬起巨大火炮，一炮命中了组合者的手肘关节！ “嗷——！”随着一道橙色的火光在手臂上炸开，组合体本能地按住受击位置，步伐都踉跄了一下。 而震荡波的声音依旧平静，一面踱步一面射击，并向所有战士下令： “散开，攻击关节和结合位。” 塞博坦士兵立即响应，他们在同一时间变成异星跑车或战机，瞬间拉开距离，而后飞速变回人形，从不同方向对着组合体开火。 陆明注意到，这些塞博坦人的变形，远比人类驾驶的机甲要流畅迅速，极其自然。 陆明甚至有一种模糊的猜想。 这些外星人的作战方法，甚至近身战斗中，是否有结合变形的战术，甚至格斗术？ 而震荡波刚刚让过组合者攻击时那精准的，没有半点多余动作的躲避，也深深印在陆明的脑子里。 有一些关于战斗方式的，与雷翼王强大力量相关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飞速划过，只是当下不是整理的时候。 他最后看了一眼下方的战况，不再犹豫，雷翼王转变形态，一闪而逝。 “60x6,再加160，最坏的情况下……啧啧，哥们，震哥，给力点吧，给我省点啊……” 驾驶舱中，陆明念叨着只有自己能懂的话，催动白色的异星战机。 与此同时，雷翼王的“目光”扫过赤道附近。 巨大的魔鲸正在平流层遨游，不紧不慢向着龙之帝国而来。 陆明“呵”了一声，没有立即南下。 异星引擎碧蓝色的光芒闪过，白色的战机回到太行山脉上空。 …… 堡垒都市外。 方寒茉回头，看到队伍身后，沉重的堡垒之门缓缓合拢。 堡垒之门与庇护之门内都已经完成防御阵线，大量无人机正从堡垒之门外的发射孔中飞出，进行空天侦察。 此刻，所有机甲运输车与随军技术员工程师，高级机甲与机师，以及少数量产机甲、精锐士兵，全部在此待命，等待陆明。 女军官无奈地看向队伍另一边。 一台身形稍微纤细，但战甲厚重的紫色机甲正站在那里，即使只看机甲，也能看出其驾驶员的兴奋——璇玑湖之女正在原地起跳，一下一下蹦着，仿佛在做热身运动。 方寒茉叹了口气，粉红色的跑车在钢铁碰撞与合拢的声音中变成人形，走了过去。 她的眼睛盯着紫色机甲手臂上的两个巨大炮管，问道： “晓琳，负荷怎么样？你用了多少‘红剂’？” 紫色机甲驾驶舱内，艾晓琳抹了一把已经染红下巴甚至衣襟的血液，咳了两声，笑着回答： “不多，三针。” …… 第177章 人类的领袖级(下) “三针？！！！！你全用了！！！” 狂战士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 所有待命的机甲齐齐扭过头看了一眼这边，又全部装作无事发生转回头去。 一个玉面罗刹，一个高级机甲副指挥，打起来都管不了，就当没看见。 “别激动嘛，你知道，我现在的状态，打一针是死，打三针也是死，打一针我只能勉强开动‘璇玑湖’，现在嘛……” 高大的紫色女性机甲双臂一甩，两只巨大的火炮仿佛双截棍，在手臂上飞速旋转，甚至挽了个“炮花”，而后，机甲的双手飞速错位，随着金属合拢的巨响，两只巨炮合拢成一体，炮口发出危险的紫色光芒。 “璇玑湖之女”的身上的纹路发出规律的紫光，宛如呼吸灯。 “现在，我完全能承受这件原型武器的负荷，一点感觉都没有。你看，能量纹路非常稳定，我能这样维持半小时以上……” “因为打三针之后，你只能活半小时了！” 方寒茉气得咬紧银牙。 但她深呼吸几下，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一方面，她是管不住艾晓琳的。 另一方面，无论如何，她都要死——死在陆明的手里，和被浓缩共鸣药剂毒死没有区别。 然后以最好的状态重生。 她不再理会还在频道里跟她贫嘴的闺蜜，而是转头看向车队。 一个面容苍老、衣着朴素整洁的男人，正站在运输车边，抬头看天。 方寒茉不知道海睿明为什么要跟出来，她问了方远洋，可老父亲只是叹了口气，嘱咐她一句话—— “一会儿无论海睿明说什么，你一定看住陆明，千万别让他把老海弄死。 “他死了可就真死了。” 狂战士驾驶舱里，女军官以手加额。 她大概猜到这位海部长要干什么。 上午，她那已经完全投到陆明麾下的亲爹，刚刚拿着a市的作战视频去说服海睿明。 俩人喝了一顿闷酒，算是勉强说服他同意外迁试点。 结果天还没黑，巨兽就打过来了，还不止一只。 于是，这个曾经因为北区供暖不足，拎着榔头去砸供暖部长张犬杰办公室门的海睿明海大青天，就站到这里了。 在海睿明的视角里，他甚至可能会要求陆明不要外派全部高级机师，最好是都不要出击——这tm还外迁？别说外迁，全力收缩力量防守吧！ 女军官看着这个从小就叫着海叔叔的男人，这个出身显贵却一心为民，最后里外不落好的中年男人。 眸子中尽是怜悯。 螳臂当车。 她只觉得，海叔叔确实是老了。 他根本不明白，陆明对战怪兽时能做到什么程度，或者说无法相信。 他也不明白现在机师们，包括她自己，对陆明的盲信到了何种地步。 连死亡都可以逆转的男人，难道不能对付复数的巨兽？ 她正想着。 一连串雷鸣忽然在夜空中响起。 “狂战士”抬起头。 而就在这个瞬间，白色的身影已经直坠而下！ 背生双翼的巨人瞬间落在“璇玑湖之女”背后，随着轰然落地的巨响声，在大地炸裂、土石飞溅的瞬间，红色的利刃已然捅穿了紫色机甲的驾驶舱！ 雷翼王从背后抓住“璇玑湖之女”的脑袋，将这台机甲从剑锋上拽下来，丢在地上。 随着机甲倒在地上的沉重声音，方寒茉呆滞的目光追逐着胜利之锋猩红的剑刃——她分明看到鲜血和大量内脏碎片从剑锋滴落。 紧接着，她的情绪尚未反应过来时，白色的巨人已经双翼合拢，蹲下身，将一道蓝色的光芒按在地上紫色机甲驾驶舱。 她还听到陆明的嘀咕声从“默示录”里传出—— “赶时间，赶时间……等等，20张？！ “好家伙，艾教官，你这么强的吗？” 瞠目结舌的方寒茉还没来得及说话，湛蓝色的光芒在地面上闪过。 下一秒，“璇玑湖之女”从地上蹦了起来！ 雷翼王的驾驶舱中，陆明都吓了一跳。 他看到，紫色的机甲以完全不输于人类运动员的状态，一个鲤鱼打挺，极其柔韧地弹了起来，而后—— 竟然原地伸了个懒腰！ 是的，钢铁组成的机甲，竟然像只猫儿般伸了个懒腰，被装甲覆盖的钢铁之躯甚至有了几分小女儿态。 身材纤细的女性机甲灵活地原地活动了一下四肢，又像摆弄甩棍一般把手臂上的巨炮飞速耍了几下，组合在一起背在背后。 紧接着，机甲的面具向着左右分开。 一张女性化的钢铁面容出现在陆明眼前，那面孔是陌生的，但神色他十分熟悉。结合机甲此时的气质仪态，完全就是个放大版的艾晓琳！ “璇玑湖之女”那猩红色的眼珠动了动，看向雷翼王，笑道： “谢啦大个子。” 她还伸手拍了拍雷翼王的手臂，陆明估计，艾晓琳是想拍他肩膀，但两台机甲的身高差太大，只能拍到胳膊。 不远处的运输车旁，几台高级机甲的扩音设备里传出驾驶员们的声音： “艾姐，恭喜！” “艾教官，你这才是回来了！” …… 陆明看向那钢铁的脸孔上自然而然的笑容，终于明白为什么艾晓琳天天缠着他坚持要“治疗”了。 方寒茉说得一点不错。 在他到来之前，她就是这座城市最强大的机师。 拥有这样的力量，怎么会甘心当个普通人？ 雷翼王也点了点头，而后看向装甲运输车旁的男人。 白色的巨人居高临下，语气不悦： “海部长，你在这干什么？” …… 第178章 军心，民心，人心(上) …… “海部长，你在这干什么？” 陆明声音凛冽，毫无感情。 夜色渐深，这支装甲部队自然有充足的照明，机甲的头灯与运输车的大灯都亮着。但雷翼王巨大的阴影依旧将海锐明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面容苍老，面色铁青的中年部长努力抬起头，才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勉强看到那机甲的金色面具。 白色的巨人只要一根手指，就能把他碾成肉泥。 但海睿明依旧大声说道： “陆将军，你不能把所有高级机甲都带走！ “你很清楚高级机甲与普通机甲之间的战斗力差异，现在的堡垒都市虽然每一道门后都有机甲阵列守护，可一旦巨兽真的打过来，他们是拦不住的！ “你甚至没有告诉他们有几只巨兽，两只？三只？ “如果有巨兽突破你们的防线来到这里，会怎么样？”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的脸上带着一丝哀求： “陆明，我知道你很强大，你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 “如果全力作战，你至少有把握干掉一头巨兽，对吗?就像之前的两次那样。 “而且，只要有你在……这些高级驾驶员，他们就永远不会死！ “有这样的力量的你，天下去得！ “但我也看到了三天前的战斗记录，这些机师在与巨兽的作战中起的作用……有限，但在城防战中，他们每个人都比一支普通机甲小队要强。 “请你留下他们……甚至，我希望你也能留下了。 “陆将军，不要出击，集中我们的所有力量。 “我和方将军已经向多座堡垒城市请求支援，其中第三城、第五城、第十二城都承诺立即派出力量支援！ “这次的巨兽来袭，我们能扛过去！一起扛过去！ “我知道，我不该干涉军务，但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站在这等你。现在，你统领这座城市的所有军事力量，可我必须尽我的职责，说出的该说的话。 “这座城市里的人，对你有用！” 说到这里，没有机甲庇护的中年男人已经在雷翼王的威压下声音颤抖，但他依旧嘶哑着声音大喊： “如果你执意要走，就让运输车从我的身上，开过去！” 他还是坚持说完了这些话。 堡垒之门外一时寂静。 只有白色巨人隐约发出的，如同猛兽呼吸般的声音。 大约有20秒的时间，雷翼王一动不动。 在这漫长的20秒里，“狂战士”慢慢向海睿明的方向挪动了几步。 “璇玑湖之女”则微微探出身子，左看看了雷翼王，又看看海睿明，动作轻盈，十分少女。 但驾驶舱中的艾晓琳已经手心冒汗。 她和方寒茉都很怕陆明忽然在沉默着爆发，暴起杀人。 即使她们的距离最近，也都没把握能拦住那一击。 “海大青天，你是什么话都不分场合往外说吗……”女教官的额头渗下一滴冷汗，不住碎碎念。 海睿明的话说得很明白，他挑明了一件所有人，无论是堡垒之门外的机师，还是堡垒之门内的军官，都隐隐猜测到，但不敢深想的事—— 究竟有多少巨兽来袭？ 而陆明，是不是要逃走？ 这个少年是不是要放弃这座他刚刚抵达不超过五天的城市？ 他这样强大的机师，天下去得。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堡垒都市，都会愿意拿出无数资源与人口赠与他，交换他的入驻。 而所有被他选出去迎击的高级机甲和机师，恰恰是他最核心的力量。 如果现在陆明想要一走了之，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抛下这座城市等死，就好。 但这句话，这件事，所有人都可以想，没有人能张嘴说！ 这是诛心之论，是未发生的可能。世间哪有人敢于向上问心意？ 不想混了？ 不想活了？ 可海睿明这个每天都对所有人横眉立目的部长，却偏偏问出来了。 这一刻，甚至不只是陆明，在场的每一个机师，都可以立即斩杀他。 甚至，谁先动手，谁就最能得到陆明的好感和信任！ 而这个念头，是否正在高级机甲的驾驶员们心头闪动，又是一个诛心之论。 “狂战士”中，方寒茉的呼吸已经急促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保住海睿明的命了。 就在这一刻，陆明开口了。 “海部长，你听好。 “来袭的巨兽有七头。 “其中的一头，刚刚在渤海湾被我们的外星盟友解决——大约两个小时前，我刚刚把我们和他们之间的盟约，提升到了牢不可破的级别。 “而现在，我正要去迎击另一头最快到来的巨兽，它大概会在九分钟后抵达，大约三分钟后将要到达东南边境。 “剩下的巨兽会陆续来到这里，我们有大约40小时的时间，但这其中有变数。 “所以我就要尽快，一只一只解决掉它们。 “综上所述，接下来，我有两分钟的时间和耐心，给你这个拖后腿的腐儒，解释我要做的事。 “你，听好。” …… 第179章 军心、民心、人心(中) “你，听好。” 陆明语调平稳，声如雷霆。 而“狂战士”、“璇玑湖之女”，以及所有机甲驾驶舱里的驾驶员，全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能听出陆明声音里澎湃的怒意，但他们也明白，至少现在，海睿明大概是死不了。 白色的异星机甲中，继续传出少年的声音： “海部长，你知道那些死去的部长犯下的最大错误是什么吗？ “是看错了我。 “在我第一次来到堡垒都市的路上，方队曾和我有过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 “在那次谈话里，我明白了那些权力贵人对这些为他们打生打死，为市民出生如此的机师们的态度——像对待狗一样。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赏赐一点肉骨头就打发了，只要看不顺眼或者感到威胁，随时都可以用权力碾压，像碾死虫子一般碾死我们。 “这其实是正常的。因为直到那时候，机师的个体力量都是有限的。 “一个机师加上与他契合度最高的机甲，恐怕也无法干掉一个集团军。在权力贵人们的眼里，他们就只是大号的司机，坦克手，飞行员罢了。 “对么？ “施加给所有凡人的，那些来自权力威压、折辱甚至欺凌，都可以施加给机师们，只要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就好。 “但很可惜，会这么想，是因为他们不认识我。 “所以他们也没机会认识了。 “而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机师。 “现在，我，一个人，跳下机甲，就可以在1分钟内，把这里的所有人杀光； “驾驶机甲，则可以在1分钟之内推平这座城！ “可惜，那些权力贵人永远无法意识到这件事了。 “但你，海部长，你还有机会。” 海睿明面容僵硬。 他知道，陆明的话其实是对的。 那些死去的部长们犯下最严重的错误，既不是贪婪，也不是邪恶。 而是无知。 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没有机会意识到，这个来到堡垒都市的陌生少年，已经完全超越了“机师”的概念，一人成军，他打破了超越人类对机甲认知的天花板。 就像几个小时前，方远洋给他看的那段影像——a市里，这个少年驾驶机甲与巨兽作战的场景，是人类文明史从未出现的一幕。 而如果不是巨兽来袭导致那些部长仓皇外逃，如果他们能够获知并看清这一点，一定不会像他海睿明一般，做出当下的蠢事。 它们会争先恐后围绕在陆明身边，收买、甚至投靠他。 因为这个隐藏在少年身体里的男人，真的有力拔山兮的力量，面对来自天外的怪物战无不胜，能够一次又一次胜利下去。 那么，跟在他身后去赌，未必不能让这座城市的人一次又一次得胜，获得越来越多的利益。 只是这种胜利的容错率太低了。 一旦陆明失败一次，所有人便都万劫不复。 这，才是海睿明最担心的事。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而陆明则继续说道： “与之相反的是，我对你，对你们这些部长的认识，甚至比你对自己的认识深刻得多。 “你们，自从坐上那个位置，深入你们骨髓的，就是秩序与权力的关系。 “你们这些文官，你们的权力源于秩序，而秩序往往是妥协的产物。 “所以，对于依靠秩序获得权力的人来说，只有让这个秩序千秋万代，才能让自己的权力千秋万代。 “这是镶嵌在权力动物逻辑底层的本能，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你海睿明也一样。 “你也被有可能失去权力的恐惧一叶障目了。 “你说出上述这些话的前提，不只是认为我会逃走。 “在更深层的逻辑里，你对这座城市现行秩序的维护，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我在你办公室里说的那番话，你根本没听进去。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堡垒都市的安全，为了人们的安危，不愿执行我的外迁计划。但实际上，是因为我打破了秩序，让你感到惶恐，厌恶，失去控制力，于是才会反对我的做法！ “当然，我相信你是一心为民的优秀技术官僚，我甚至知道，你是这座城市唯一干实事的部长，没有你，这座城市早就垮了。证据就是我杀了那么多部长，而现在，这座城市依旧运转如常。 “但就连你，也被这种维护权力格局本能控制！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只会更加固执地给心底对我的敌意找到更多理由。 “我率众迎敌，你会怀疑我想要逃走；那我闭门不出呢？你是不是又会觉得我贪恋权力，龟缩不前？ “巨兽的威胁，秩序的改变，民心的动荡…… “这些，只是你反对我的借口。 “而你自己，甚至都没有觉察这一点。 “因此，你才会认定我是要逃走，而非带领他们迎战巨兽。 “这样的你，纵然行政能力出众，也是无法带领人类回到天空下的。 “因为，你早就被这个末世压垮了。” 陆明的话语冰冷而清晰，字字如刀，海睿明只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站在大庭广众之下。 但陆明话锋一转： “不过，海部长，我不怪你。 “你其实很识大体，你明白我为什么让白鹿去市政厅，也没有给她使绊子。 “你也知道，我其实很欣赏你，所以给了你异乎寻常的容忍。 “但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不痛快。 “接下来，我希望我们能各司其职。 “你继续做好你该做的事。 “而我们这些机师，会去开疆拓土，创立新的秩序。 “今天，现在，我就要让那些巨兽再也无法靠近堡垒都市。 “我不是要逃走，而是要拒敌于千里之外！” 白色巨人的扩音设备不再传出声音。 下一秒，雷翼王的胸甲自行打开，内部如同宇航服的有机物驾驶舱自动向两边分开。 高大的少年坐在驾驶舱里，一只支着头，仿佛高踞王座的君王，目光睥睨看向海睿明。 “我再回答两个你没有问，但一直如鲠在喉的问题。 “外迁计划是不是用那些普通市民的命满足我的野心？会不会死很多人？ “我现在就回答你。 “是，而且会。 第180章 军心、民心、人心(下) …… “是，而且会！ “海睿明，刚才你说的话，全错了。而其中最错误的一句话，就是那句‘我有把握击杀一头巨兽’。 “事实是，我从来没有把握战胜任何一头巨兽！ “面对那些怪物，每一次冲锋，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送死！ “我能活下来，战胜它们，保护这座城市，是因为每一次战斗，我都在以命相搏！ “所以，是的——外迁计划会死人，甚至死很多人。在防御体系建立完成之前，外迁的人们一定会面临无穷无尽的袭扰。 “但就算这样，也要去做！因为开创新时代，就需要付出代价。 “而我，我们，我们这些披坚执锐的人，会率先支付那些代价！ “一次又一次去支付，用生死去支付！ “而在这之后，如果还有什么危机，能够跨过我们的尸体，伤害到堡垒都市里的人，那么你们是躲在山洞里，还是站在天空下，都没有区别！ “死很多人，也，很，正，常！ “因为那是人类重建文明，所必然经历的牺牲！” 陆明已经离开驾驶舱，跳到地上。 他一步步走到面容僵硬的海睿明面前，抬起手。 可他的手没有重重落下，而是伸出去，给这个满脸疲惫的中年人整理着被夜风吹乱的衣领。 少年声音里的所有怒意全都消失了，他目光诚挚地看着海睿明的眼睛，说道： “海部长，只靠我一个人，是无法夺回这颗星球的。 “纵然我有移山填海的力量，那又如何？ “真像你认为的那样，拥兵自重，做一个统帅机师们的军阀，流窜在一个又一个堡垒城市之间？一旦巨兽来袭，就以保留有生力量为第一要务，直接跑路？ “你以为我姓张？ “真要是那样，几十年后，我还能去哪？ “带着一群残部，独活在已无人类的地球上？” 陆明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如洪钟。 “我执意外迁，不只是因为野心。 “而是因为，我需要人们的帮助！ “我需要你的帮助！ “因为我自己，无法终结这个末世！ “但我们携手，就一定可以——从建设第一个地面定居点开始，从在大地上正面阻击巨兽开始，从夺回第一座城市，并重新搭建外部工业体系开始！ “想象一下，那甚至是有外星科技加持的工业体系！我们不但可以光复地球，还可以第一次离开地球！！像那些塞博坦人一样，真正踏入星海，建立自己的殖民地！ “或许那时候，我们回望现在，才会发现巨兽的来袭，是宇宙给予我们的一次成人礼。 “也因此，我需要每一个人的力量，每一个普通人的力量！ “海部长，你我飞尘增山，雾露助海，才能万众一心，众志成城！” 如雷的声震荡在堡垒都市的大门前，在山中回响。 所有机师、工程师、以及精锐士兵，无不斗志昂扬。 这和陆明驾驶的是雷翼王还是信念无关。 而是在强大的武力背书下，他的这些话，真正打动了所有人。 陆明退后一步，平静道： “海部长，时间到了。巨兽不等人。 “告诉我，你愿意无条件服从和支持我的外迁计划，和我一同期待新的结果，还是要与我作对，永远龟缩在门里？” 比起来怕他跑路那种愚蠢而无意义的担忧，陆明最需要的，是这个答案。 而海睿明愣愣地站在原地，说不出话。 他不是听不出陆明这段话里数次偷换概念和替换主语，用诡计和煽动性的措辞形成对他的不利局面。 但他真的被打动了。 看着少年如火般燃烧的眼眸，这个人到中年，几乎被官场与无尽俗物磨去所有雄心壮志男人，才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他熟悉的、坚持的，是马下治天下的学问，是尽可能让现在的每个人活着。 而陆明要做的，是马上打天下，是让未来的一代又一代人都能更好地活下去！ 铁和血当然不能维护稳定的秩序。 但铁和血可以开创新的纪元。 海睿明深呼吸一次，努力控制面部肌肉，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道： “我支持外迁，计划书很快会呈报给你。” “恭候诸位凯旋归来。” 这一刻，面容苍老的官僚脸上，那长久盘桓的忧惧与苦劳仿佛也一扫而空。 他的腰杆站得笔直，抬手，用力对陆明敬了一个礼。 陆明点了点头。 他不再耽搁时间，对机师们留下一句“执行命令，稍后会有盟友来汇合”后，瞬间消失在原地。 巨大的机甲胸甲合拢。 碧蓝色的等离子光芒闪过，在机师们狂热的目光中，雷翼王微微屈膝，直上苍穹。 白色的巨人带着呼啸与狂风洞穿夜空的云层，在突破音障的巨响声中，来到平流层顶端。 陆明辨别一下方向，巨人变为异星战机，飞向南海。 他要在国境线之外，阻击那头巨大的魔鲸！ …… 第181章 组合 …… 夜空中，碧蓝色的光芒在千里之外闪烁一下。 下一刻，高空中的云层被笔直切开，白色的战机瞬息而至。 巨大的风压让重重海云瞬间被撕碎，散乱地向四周漫卷而去。 雷翼王在空中完成变形，稳定的等离子流从足部喷射而出，稳定身形。 陆明盯着前方的云层，目光逐渐凶狠。 白色的巨人摘下背后的巨剑，手臂上的融合炮开始闪烁光芒。 陆明现在位于南海上空，所在高度在3000米以上。 之所以没有去到更高的高度，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十公里外，一大团覆盖数十公里的云正不正常地快速推进过来。 那只巨大的“利维坦”就隐藏在其中，它在操纵云层前进。 雷翼王的超级视觉全方位扫视、观察着那团不自然的云层。 类似观察扶桑列岛东南部地区，以及西伯利亚时的相同情况出现，他无法看到云层中的情况。 陆明在驾驶舱中眯起眼睛。 它是什么时候覆盖上云层的？ 它在隐藏什么？ 他开始估算。 这个距离，“行星镇压者”是否能够造成最大杀伤？ 不确定，目标无法目视锁定，很容易打空，进入冷却。 那么，直接冲过去使用斩击？ 不明智，虽然在近距离作战中，陆明的感官可以完全覆盖、替代雷翼王被云团蒙蔽的视觉，但和利维坦的体型比，云团的面积过大，云中便是巨兽杀阵，等待他自投罗网。 雷翼王开始在空中慢慢后退。 同时，白色巨人抬起手臂，融合炮的炮口亮起狞恶的光，紫色的射线撕裂苍穹，在夜空中闪烁，连续不断向云层中点射。 同时，通过“激光鸟”变形而成的耳机，陆明开始联络依旧在渤海湾战斗的独眼巨人： “震荡波，我没来得及看你发来的资料，但现在就需要情报支持。 “这头‘利维坦’可以操纵一种云，包裹身体，雷翼王的视觉无法穿透，能否让声波观察？” …… 渤海湾。 “轰！！！” 一处山崖，被瞬间击穿，巨大的山石与土块如遭炮击。 山崖下，一辆伤痕累累的异星跑车一个甩尾，险之又险地躲过坠落的山石！ 身高超过五十米的巨大组合者破山而出，发出野兽般狂怒的战吼，向前猛扑！ 巨人重重落在地上，地动山摇，但异星跑车已经跑远。 而它的身后，密集的火力网依旧覆盖在它的身上。 巨大的组合体踉跄起身，更换目标，他挥舞着钢铁巨手，试图向空中抓握——巨人头顶，三架紫色的异星战机牢牢控制着距离，在巨人恰好够不到，又足够近的位置交替飞行射击。 下一秒，一道深红的火光直直命中他的腿部关节——恰好是其人形结构后腿窝的位置！ “吼——！！！” 在巨人的痛呼声中，它不由得向前方倒去，而其被命中的位置并没有像人类一般下蹲——那经由组合而成的，比正常连接结构强度稍低的金属密合部分，在这精确的远程狙击下竟然直接被打散开来，于是，这条“小腿”直接从主体上脱落！ 那只粗壮的“小腿”落地后立即变为兽形，双头的野兽发出怒吼，立刻转身，试图回到组合体身上。 但来自各个方向的火力压制依旧在继续，被狂怒主宰的主体已经从地上爬起，以野兽般的姿态向远处另一个开火的塞博坦士兵追逐而去！ 那名士兵立即变形，加速逃开。 它的身后，组合体仿佛巨大的压路机，趴在地上怒吼着疯狂爬行，碾过前方的部分房屋、公路以及矮山，追逐不休。 而脱离的个体则在它的身后狂追，试图赶上。 一公里外，一辆撞角狰狞的巨大异星坦克，炮口的红光逐渐熄灭，在钢铁碰撞的声响中，震荡波站起身，红色的独眼中映照出这略显滑稽的追逐战。 “士兵们，战术顺利，继续执行。 “组合率低于60%时，使用高压兽笼。” 紫色的巨人不再关注战场，而是微微抬头，看向遥远的天空。 “雷翼王，不要靠近那种云。 “那是一种防御性等离子体护盾，其效果类似人类的emp武器。 “这些资料之前已传输给你，人类的信息交换比太低了。” 南海上空，看着眼前迅速放大的云团，陆明皱起眉头： “雷翼王对emp云的抗性如何？” “非常好，” 震荡波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 “但，并没有好到，能让你顶着电子脉冲的影响，与利维坦在高空作战。 “emp武器对大部分塞博坦人的效果，类似震撼弹对你们人类的效果，可以眩晕，并不致命。塞博坦的非致命武器正是使用此原理制成。 “‘雷翼灾害’期间，我们试过使用电子脉冲弹进行饱和式轰炸。 “或许由于内部的有机结构，雷翼王对emp的抗性极高。 “但它依然会在连续电子脉冲的影响下动作迟缓，而以你与巨兽之间的战斗强度而言，稍有动作迟滞，就足以致命。” “那么‘利维坦’呢？它在这种等离子云中是否会被强化？” 南海上空中，雷翼王看着眼前如巨大卡车般直直冲来的云团，一退再退。 忽然，另一个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同样是塞博坦的语言，这个声音更加冷硬，但与震荡波比，语调略有起伏。 “无相关情报记录。 “推断‘利维坦’没有这种能力。” 陆明愣了一下，耳机中，震荡波补充道：“声波的情报大概率准确，它曾在近地轨道多次试图捕捉声波，未果。” 南海上方，一千五百公里以上。 位于近地轨道的装甲卫星展开四只巨大的钢铁飞翼，银色的巨人俯瞰着海上那诡异的云团，在频道中继续说道： “雷翼，我能看穿该云层。 “那些电子脉冲云并不来自利维坦。 “而是来自它身上盘着的东西。” 盘着的东西？！ 陆明先是一愣，而后，三个字如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云从龙！ 雷翼王的“目光”瞬间扫过帝国南疆。 不久前还被巨兽拥塞的红河河道中，空无一物！ 下一秒，没有任何犹豫，雷翼王的装甲翻转，手臂合拢，直接变为毁灭形态，随着飞行状态解除，巨人立即像海中坠落，而陆明毫不在意，瞬间开炮！ 巨大的碧绿色光芒，如极光般笼罩了南海上空！ 行星镇压者的全力一击，仿佛一把巨大的剪刀，直接裁开一角天幕，将方圆一百公里的云海全部抹去！ 这个瞬间，仿佛闪电照亮夜空，陆明看到了。 星球镇压者的光束扫过利维坦的同时，巨大的等离子云团也被清空，而魔鲸那近二十公里长的身体上，正缠着一只似龙似鳄的碧绿色怪物！ 怪物身上均匀生长着一排破裂的孔洞，那些孔洞再次向外喷出闪着雷光的云团，又一次笼罩了利维坦。 陆明的脸色异常难看。 这分明是两只巨兽！ 谁说它们没有协同作战意识的？！ …… 第182章 斩龙(上) …… 南海海面。 身长二十米的巨大身躯直直向下坠落，但在即将接近海平面的一刻，随着罡风翻涌，雷翼王变成白色战机，瞬间拔高。 两道猩红的火舌从星际战机的机炮上开火，如同两道耀目的长鞭，在闪烁着雷光的云团上打出一连串光芒。 在这个过程中，白色的战机没有遵循人类战机的直飞方式，而是机头对准目标，机身平稳而快速地侧向移动，保持二十公里的距离，像一只圆规的尖头一般，绕着巨大的云团画弧射击。 异星引擎允许它做到这一点。 驾驶舱中的陆明眉头紧皱： “震荡波，它们的协同作战有什么用？会不会像你的龙头部队那样，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应？” “并不会。” 此刻，身在一座矮山上的震荡波正俯瞰山下。 那里，六个塞博坦士兵用一只闪烁着雷光的巨大合金网，罩住了组合体的上半身。 而震荡波的脚下，正躺着一只钢铁组成的狰狞飞鸟，它的身体上有着数个不断释放电子脉冲的金属设备，控制着它。 更远处，一只双头猛兽在地上抽搐，同样被合金捕网抓成一团。 “这两头巨兽应当只是没把握一对一击败你，所以抱团。 “这种情况我只见过一次。 “那就是在塞博坦最后的战争中，面对我们的泰坦，它们被迫组队攻击，因为单个巨兽面对泰坦级就是在送死。 “这说明，巨兽像重视泰坦一样重视你。” 远在南海上空的雷翼王内，陆明嘴角抽搐： “那我还得感谢它们看得起我？我真是谢谢它们一户口本。” “是的。” 震荡波走近由龙头部队三名成员组成的组合体上半身旁边，看着即使被控制住，依旧在不断挣扎的半个巨人。 “你是了不起的头领战士，在此之前，入侵你们的星球过程中，它们都只是分头作战，就足以达到目的。 “稍等。” 紫色的巨人礼貌地打个招呼，暂时挂断通讯。 他又走了几步，转到组合体头部的位置，猩红的独眼扫视着组合巨人的头颅： “‘吸引注意，多向进攻，切断结合，一击毙命’。 “看来你们忘了，两万星周之前，我们就掌握了对付组合者的方法。 “那是陛下抓捕巨狰狞时就实践过的战术，每一位指挥官都背诵过这些口诀，包括你们。” 装甲狰狞的独眼巨人擎起手臂上巨大的火炮，“铛”的一声顶在了组合者的头上。 “服从，或者死。” 捕网中的组合巨人停止了挣扎，巨大的头颅抬起，那被巨兽核心鲜血染成黑色的面罩向两侧打开。 带着猛兽咆哮般的余音，塞博坦的语言从其中吐出： “……求雨鬼，归队。” 随着这句话说出，组合体的身躯结合部位开始发出金属结构展开的声音，转瞬之间，三头钢铁野兽落在地上。 独眼巨人抬起手，士兵们收起捕网，下一刻，随着钢铁碰撞的声音，伤痕累累的战兽们开始变形。 几个呼吸间，五个身形巨大的塞博坦人出现在大地上。他们彼此看了一下，沉默着来到震荡波的面前，等待命令。 独眼巨人放下火炮，打开频道： “雷翼王，情况如何。” …… 南海上空，仅仅数分钟内，整片天空都被深沉而巨大的云团笼罩！ 那些云团如此之低，从远处看去，几乎压在海平面上，但其实际高度仍然有三千米。 这些云团中迸发出巨大的雷霆，每一道闪电如果落在地上，都可以直接将数米内的一切烧焦。 不仅仅如此，海平面上，一道道粗达百米的巨大龙卷逆流而上，直接天上的重云，甚至有鲨鱼与虎鲸群被一道道海龙卷吸出，抛向天空！ 覆盖上百公里的，如同末日的天候中，一道碧蓝色的光芒正在天空飞速划过！ 雷翼王举起胜利之锋，一剑斩碎一道劈下的雷霆，紫色的融合炮如狭长的利刃，划过斜上方巨大的云团。 云团中，巨大的龙影一闪而逝，在雷光的照耀下，那似龙似蛇的东西盘在如同巨厦的魔鲸身上，闪开光束，迅速地消失在云层中。 而这忽然聚拢的云团。已经结成宽数十公里、高二十公里的云墙，仿佛无限高、无限宽的屏障，向着渺小的白色巨人兜头压下。 陆明只觉眼前云墙高耸，海上狂风呼啸，大雨如注，瀚海翻涌！ 他能“看”到，以此处的空域为圆心，大约五百公里为半径，西至雷州半岛、南至中沙群岛，东至拉瓦格城，整片区域的天空、海洋甚至海岸线，全部笼罩在的大风与暴雨里。 那分明是螺旋雨带，而雷翼王面前的则是云墙区。 驾驶舱中，陆明怒骂： “有种跟我正面干啊！一言不合就刮台风算什么本事！” 装甲厚重的巨人在狂风中怒吼，再次闪开一道闪电，而后瞬间变成白色战机，如一柄刀锋般直直地切进云墙！ 驾驶舱中的陆明面色狰狞，心底却十分冷静。 忽然出现的台风并不自然，他能感觉到，这道云墙也有类似电子脉冲的效果，在逐渐麻痹着雷翼王的身躯。 只不过如震荡波所言，这架对星武器确实有着极高抗性。 而他现在就要冲进台风眼。 通过雷翼王那能升高能拐弯的视线，他分明看到，巨大的气旋系统正中央唯一平静的位置，两头巨兽在天空中遨游，而那似龙似蛇的怪物，正以某种规律的动作在天空中舞动。 它正在制造这诡异的台风。 陆明也想过从更高空进行攻击，但那并不是融合炮与行星镇压者的最佳攻击距离。 更重要的是，巨兽掀起的台风正向着帝国北方飞速移动。 正常的台风绝不会有如此密集、足以伤到雷翼王装甲的超高温闪电，也不会有数百条接天的龙卷风。 如果任由两只巨兽这样一路平推到北面，或许山中的堡垒都市能躲过一劫，但留给他未来去占领的东部沿海城市，大概率也就不剩什么了。 雷翼王在闪烁电火花的脉冲云墙中高速飞行，忽然，陆明的频道中传来塞博坦的语言： “雷翼王，情况如何。” “很好，风景如画，正在近距离欣赏台风。 “巨兽难道会魔法？它们怎么能驾驭天气系统？你有什么头猪吗？” 陆明问道。 …… 第183章 斩龙(中) …… 频道中，来自塞博坦的科学家沉默了一秒。 “抱歉，塞博坦人没有农牧业需求，而且，我并不认为一头偶蹄类能对战局提供帮助。 “但我可以在战斗后要求堡垒都市为你补充足够的蛋白质。” “……你果然没有任何幽默细胞。” 陆明，或者说雷翼王的目光在奔腾翻涌的雷云中飞快扫视。 震荡波接下来的回答解除了他的疑惑。 “人类文化中的魔法，在宇宙中是存在的。我们将其称为‘基于纳米粒子操纵的物质干涉技术’。 “巨兽一族很有可能掌握这种力量，它们大概率吞噬过相应种族。 “所以，是的，巨兽会魔法。 “此外，巨兽的进攻中。都有一个本地化的过程。 “在进攻塞博坦之前，巨兽一族中最大的个体只有四十米，但它们根据我们中的最强者，泰坦巨兽、组合者们，调整了自己的体型； “而在你们的星球，它们攫取了你们文化中的‘概念’，那头释放电子脉冲云的，攫取的很有可能是‘交趾伪龙’，又名‘越南龙’的概念。并由此获取了驾驭云雨的方法。” 震荡波的声音十分迅速，仿佛按下十倍加速键的录音机，听起来有些滑稽，大段信息在3秒钟内被灌入陆明的耳朵。 但拜系统赐予的改造，陆明瞬间听明白了。 雷翼王再次斩中一道从侧面袭来的雷霆，同时立即抬头，仿佛透过重云看向天穹： “我需要声波提供支援，在这种云里我什么也看不见。” 在拥有电子脉冲效果的雷云中作战，对雷翼王而言几乎就是蒙着眼睛战斗。 只有澎湃的雷霆亮起瞬间，陆明才能捕捉到，那身上缠绕怪蛇的巨鲸的身影在远方一闪而逝。 可一旦雷翼王加速冲过去，目标又会瞬间消失。 如此三番五次，白色的星际战机甚至从台风系统的另一端直接冲出，也摸不到那怪物的身影。 下一秒，另一个声音再次响起： “声波已接入，正在向雷翼王传送目标坐标。 “保持接入状态，继续作战。” 下一秒。 陆明的眼睛缓缓睁大，却已经逐渐失去焦距。 他忽然“感觉”到了目标。 这种感觉十分奇特，并非人类的五感，视觉，听觉，嗅觉，味觉或触觉中的任何一个。 而是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张地图。 这张地图由精确的坐标组成，它首先是是三维的，由三个坐标标定，具有长度、宽度和高度。 这正是每个人类都能感知的三维空间。 但在陆明的感知中，他看到了一条“长虫”。 这条长虫在不断生长、延长，在这三维空间中不断行进，同时抛去自己旧的身躯，创造出新的身躯。 “长虫”的三个部分，分别有三行塞博坦文字的标注，而陆明能够看懂那些文字—— 中间那不断移动的点上，标有“事件体”。 “这个点移动过的位置，标有“过去光锥”。 而那个“点”的前方，则是一大片仿佛手电光芒般的区域，那个点在这片区域中飞速移动，让“长虫”生长。 那片区域被笼统标注为：“未来光锥”（缺乏演算数据）。 陆明有些困惑地“看”着这一切，但他立即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这是不完整的闵科夫斯基时空！ 尽管这个时空模拟结构并不完整，但当作雷达使用，足够了！ 他之前对塞博坦人的猜测是对的。 虽然塞博坦人也拥有人形，但这些异星来客对世界的感知与他不同，它们的视觉不局限于人类的五感。至少其中的一部分塞博坦人有这种特质，比如雷翼，比如近地轨道的声波。 雷翼王的金色面具下，猛兽般的面容浮现出一丝狞笑。 声波的声音从遥远的高天传输到他的耳中。 “雷翼王，我无法将我的天眼同步给你，现在你感知到的，是旧时代塞博坦的一项科研成果，‘圣贤计划’。 “现在缺乏必要组件，能提供给你的只是准时空地图，我的演算核心可以保持运算400秒，抓紧时间。” 陆明不再用融合炮乱射，而是收起武器，双手持剑。 他在脑海中锁定了那个不断移动的“点”。 “足够了，先杀一个。 他要先杀死释放‘战争迷雾’的那个，交趾伪龙。 雷电交加的云层中，白色的巨人擎起利刃，遥遥指向那个不断游动的点，开始变形。 一道道杀伤性巨大的闪电反复切割着雷翼王的装甲，它白色的双翼甚至在雷光中被逐渐烧红，宛如在大气层中飞驰。 就像它的名字——以雷霆铸就双翼。 0.5秒后。 澎湃的动力从闪烁碧蓝色光芒的引擎口喷涌而出！ 白色的身影宛如一柄长矛，瞬间穿透数十公里的云层，以二十马赫的速度斩开前方的一切，斩向目标！ …… 云层中，巨大的魔鲸发出欢畅的歌声，自在遨游。 它那混沌的思绪中满是对自己的赞许。 一个小小的计策，一次联合作战，就足以让那个瞬间杀死“浮岳”的生物晕头转向，被不断削弱。 已经攫取了“伪龙”概念的同类非常弱小，但弱小者也有价值，利用得当，亦有奇效。 再过一会儿，它就要试着摘取果实。 吞噬那样的生命，能够增加多少力量？ 碧奥兰蒂一定会嘉奖自己，或许，还会奖励自己一颗单独的星球，一个单独的文明…… 魔鲸那丑陋的面容上，绽放出扭曲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它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一道猩红的光芒从远处放大，瞬间来到它的面前！ 那光芒之后，如同城池般的巨大云墙被一分为二，宛如摩西开海。 下一刻，呼啸的烈风如同一记重拳，直直地砸中它的面门！ 紧接着，它感到自己庞大的身体上一轻，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忽然抽走，瞬息远去。 身长二十公里的巨鲸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叫，数以吨计的鲜血抛洒而下！ 几秒后，魔鲸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它那拟态人类的，巨大而丑陋的脸孔，被从中间直直地切开，而后沿着“额头”一直向下，展开脊柱上方的皮肉，继续向后。 直接切开了它的脊背！ 由于只有面部有极其丰富的神经，因此它并未感到太过疼痛。 但它那隐藏在腹部的大脑中，一阵剧烈的神经抽动带着强烈的情绪涌动而过—— 是恐惧！ 是它从碧奥兰蒂的“总节点”上，感受过的，奇美拉与浮岳临死前最后的情绪！ 巨大的魔鲸以不可思议灵活在空中回身，全然不顾身上恐怖狭长的伤口。 它看到，那个刚刚切开它身体的东西，那个渺小而强大的白色生物，正向着远处飞去，已经在数十公里外。 而它的同类，那弱小的伪龙，仿佛一块被穿在利刃上的肉块，刚刚被从它的身上强行扯下，一起飞向远方。 而随着伪龙被重创并抓走，排山倒海的巨云也迅速散去。 巨大的魔鲸发出一声恐惧的啸叫，瞬间拔高，向着天上飞去。 它的速度异常迅捷，身上那一个个畸形的魔鳍向外打开到极限，扯出一块块血肉，而后—— 那下面竟然是血肉组成的巨大喷气口！ 巨鲸毫不犹豫，绝不回头，向着苍穹之上直接飞去。 几个呼吸的时间，魔鲸已经飞出近地轨道，而后继续向着远方飞去。 …… 近地轨道上，装甲卫星中的塞博坦人正在与同僚交流。 “震荡波，头领战士的大脑完全适应了我传输的模拟图，尽管无法进行预测，只能观测，但足够他标记敌人。” “正常，他是优秀的头领战士。但没有显相一号，你的演算核心还能为他提供多久数据？” “以人类的计量单位而言，我还能支撑380秒……等等，新情况，那头魔鲸刚刚飞走了。 “从我身边经过，但没有理会我。 “目的地不明。” “收到，我会转告卢剑星加强报应号的警戒。” 近地轨道上，与卫星融为一体的巨人偏过头，目送着魔鲸越飞越远。 “此次围攻的地方还剩四只……不，校正中。” 感知到新的变化，声波低下头，看着大气层内。 从这个高度看去，赤道附近，仿佛有一只小小的蚯蚓，一面不断扭曲挣扎，在天空中缓缓横向移动。 那是雷翼王正“串”着身长超过四十公里的巨大怪物，高速飞行！ 而黑色的雷光，开始从星际战机的身体浮现。 …… 第184章 他会保护我们的(上) …… 几个瞬息，白色的战机顶着巨大的蛇怪，向着海的东面移动。 陆明的战术成功了，通过塞博坦人提供的信息支援，他成功分割开了两只巨兽。 现在，他要干掉能够操纵天气系统的这只“伪龙”。 但在雷翼王的驾驶舱中，陆明却皱起眉头。 因为这只怪物快要逃走了。 原因无他，巨蛇的体型实在太大。 这只攫取了交趾本地神话概念的巨兽，拥有传说中越南龙的躯壳，体表有着蛇与鳄鱼的特征。 此刻，这身长四十公里、肢体粗壮程度超过巨厦的怪物，完全不是雷翼王能固定住的！ 它太过庞大，此刻之所以在空中高速飞行，完全是被雷翼王的引擎推动所致。 但这场战斗实在太过仓促，陆明意识到，想要复刻对付那只章鱼怪的战术，让它吃热障区的伤害，甚至推出地球，恐怕并不现实。 电光石火之间，陆明主动放开心念。 与白色的巨人合而为一。 跟随他的意志，镇压星球的人形兵器，开始打开装甲间密合的缝隙。 漆黑的雷霆骤然出现！ 下一秒，如一条公路般的巨大伪龙忽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嚎叫，在空中用力挣扎起来！ 那显得十分细长，实际上比任何巨兽都要巨大的身躯，如同翻涌的山峰，盘蜷而起，陆明只感到有一座座山峦兜头压下，瞬间将雷翼王卷入其中！ 高空中，卫星上的银色巨人注视着这一幕——地球赤道附近，深蓝色的海面上空，仿佛有一只蛇在全力试图绞死、抽打一只蚊子。 可紧接着，那在高空都能看清的巨蛇，仿佛被狠狠烫了一下般，忽然一个蜷身，向着下方滚落！ 而那个小小的“蚊子”——闪烁着碧蓝色光芒，身负漆黑雷光的星际战机，则一个翻身，紧追不舍！ 驾驶舱中，陆明狞笑着看向那向下坠落的巨蛇——那条巨蛇的身躯中央，出现了数个半圆形的巨大坑洞！ 那是刚刚巨蛇不知死活地试图绞杀雷翼王时，被黑色雷霆直接抹去部分躯壳的伤口。 而刚刚的一瞬间，陆明才终于摸清了这只有生以来见过的、最长的巨兽的虚实—— 它根本就是个花架子！ 这东西的重量与力量，完全无法匹配它的体型！、 陆明甚至从它被黑色雷霆切削的圆形伤口里看到，其中只有一道狭长的龙骨，以及细密的、支撑起身躯的无数骨骼，宛如被接在一起的无数只海胆。 没有血液、没有肌肉， 没有神经结构。 如果说那头章鱼怪的巨兽形态，是极限压缩在一起的大量血肉骨骼，那么这个伪龙几乎就是被气儿吹起来的！ 这也是它会被雷翼飞速带离巨鲸身躯的原因，和其他巨兽相比，它太轻了！ 陆明甚至怀疑，这玩意根本就不会飞，就算勉强能飞，也只能像飞艇一般随风浮空。 它或许只是被那头魔鲸捞起来当作挂件装备使用的。 只不过，其巨大的体型，让它被胜利之锋命中的深度，相较其体型非常之浅，而伴随着它的整个受击面被雷霆抹去，也使得它依旧从雷翼王的“串串香”上得以逃脱。 巨大的怪蛇带着惯性斜斜向下坠落。 落向前方的陆地——吕宋岛，马尼拉湾，东岸。 陆明在驾驶舱中握拳，雷翼王几乎在空中拐了个直角，紧追不舍！ …… 近地轨道。 银色巨人的复眼闪了闪： “震荡波，雷翼王与巨兽抵达了新马尼拉堡附近，目测将在附近作战。” a市东面，一辆巨大的紫色异星坦克，正在向a市的方向疾驰。 巨大的坦克撞角狰狞，全身尽是锋锐的钢结构，它碾过前路的一切障碍，撞翻的挡路的收费站残骸、碾过废弃的汽车，同时在夜色中不断开火，轰开远处的障碍物。 它恐怖的气势震慑住了想要上前的一切阻击者，无论是中型巨兽还是小型怪兽，全都悻悻而退。 在这座失去巨兽镇压的城市，这是最简单粗暴的开路方法。 它的身后是一行浩浩荡荡的车队，数辆紫色的跑车紧随其后，最后方则是数头机械猛兽，以及天空中的铁鸟，高速奔袭。 但与其狂暴行驶的姿态不同，它发出的声音在频道中却异常冷静： “收到，我会联系当地驾驶员，提供支援。” “支援？他们的组合机甲过于迟缓，战力低劣。” “无妨，他们的‘消耗品’还很充裕，而现在头领战士最需要的是两样的东西，时间与武装。 “他需要尽快抽身，防御其他巨兽，而雷翼王无法使用胜利之锋的完全形态，这会影响他击杀巨兽的效率。 “所以，新马尼拉堡只要拖延时间，拖住那头越南龙，让雷翼王抽身就好。” 紫色的狰狞坦克结束通话。 他要尽快与堡垒都市外陆明的部队汇合，一起北上。 两手准备。 如果陆明能够尽快在北方汇合，那么他们就能一同干掉那头有可能最快抵达的巨兽。 如果陆明过来得慢，他们也要让战场尽量远离堡垒都市。 塞博坦的精锐与人类的机师，要合作阻挡来自北方的巨兽。 …… 第185章 他会保护我们的(中) …… 旧马尼拉市，中心区。 这里曾经是整个国家最繁华的区域，但也是最混乱的城区。 在巨兽降临之前，这座城市有着截然不同的两面，往往一条街道的两侧，一边是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如织的游人，高档酒店与奢华的奢侈品店铺。另一边则是密密麻麻的破旧板房，无人维护的陈旧设施、治安混乱的街道濒临饿死的贫民。 旧马尼拉，富人与游客的天堂，贫民的地狱。 此刻，道路旁一栋不起眼的矮小建筑里，被封住的窗户旁，帕奎奥屈身蹲在窗后，将自己矮小的身体隐藏在建筑阴影中，偷偷看着夜幕中黑暗的城市，一时间有些出神。 就在他思考，天亮后要不要去罗哈斯滨海大道的另一端碰碰运气再回新马尼拉堡时。 一只手掌忽然重重地拍在他的肩头！ 帕奎奥直接从原地蹦了起来，他死死咬住舌尖，才没让自己叫出声。 尽管这座城市的巨兽已经在一年前被驱逐到其他地方，而这正是他这样的搜索者敢于在城市中留宿，而非天黑前赶回堡垒城市的原因。 但这里并不绝对安全，依然有不少怪兽盘踞此处，只是遭遇概率小了很多。 总之，在这样的环境里，绝对不能叫出来！ 帕奎奥惊怒交加地回过头，却看到少女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和脸上戏谑的表情。 “诗瑀！！！” 帕奎奥一把扯下脸上的黑色面巾，压低声音怒叫道。 但他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结合脸上扭曲的表情，反而显得滑稽。 少女吐了吐舌头，用力拥抱住他，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轻声道： “对不起啦，看你那么紧绷，逗逗你。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和他一样脏兮兮的少女伸出手，瘦弱纤细的手上抓着一只完整的铁盒。 “这是……斯帕姆？！” 帕奎奥脸上尚未褪去的惊怒立即转为惊喜，他盯着这罐在堡垒城市内足以卖出高价的午餐肉罐头，却下意识看看四周，目光在细小的油灯与门窗缝隙扫过。 他甚至下意识将女孩护在身后，良久才问道： “你在哪找到的？” “就在下面，这家有一个小型储藏室，但是被人翻过了，可这个落在一个散落的架子后面，我找到了！厉不厉害！” 少女骄傲地挺起胸，她看着瘦小的男人本能将他护在身后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甜蜜。 “厉害，我的诗瑀最厉害了……” 帕奎奥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轻轻抱住少女。 “你饿不饿？我们除了早餐什么都没吃。 “你把它吃了吧，我也跟你一起尝一点。” “可是……” 少女有些犹豫地看着手里的罐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有些意动。 “可这一罐能换100堡垒币呢，咱们再攒攒，到时候就可以搬出来了……到时候，我们都可以生活在天空下，生活在他的脚下，再也不怕巨兽了！” 少女抬起头，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自己青梅竹马的男友，眼中满是期冀。 帕奎奥看着懂事的女孩，轻轻将他拥入怀中。 他看得出少女在忍受饥饿的折磨，而他又何尝不饿呢？ 从一年前开始，他们就在努力积攒堡垒币，想要在未来有可能的外迁计划中，得到搬出的名额。 一年前，他们的神明终于站了起来，赶走了盘踞在旧马尼拉的巨兽！ 从那之后，有关外迁的小道消息就传遍了堡垒城市，私下里，人们兴奋地说，到时会有外迁的名额。 那时，“巨神”也会离开堡垒城市，有它在的地方，怪兽和巨兽都不会靠近！ 帕奎奥也听到那种说法，而且，他相信，那绝不是小道消息。 因为他和马尼拉人一样，亲眼见过巨神的英姿。 那样的伟力，一定可以彻底驱逐巨兽，夺回家园！ 只是，据说要离开堡垒城市并不容易，市民需要缴纳不菲的费用，才能从马科斯家赎回自由身。 于是，从那天起，他和诗瑀就开始了储蓄。 这并不容易。 但幸好，他，诗瑀，以及堡垒城市中的很多人，在末世之前就有着应对饥饿的充足经验，将配给的食物减半，再减半，总能攒下一点。 什么时候该喝水果腹，什么时候尽量不要移动，什么时候吃一点土块充饥，他们都是老手。 区区饥饿，甚至都不耽误他从一年前开始的外出探索。 有时候，感觉体力不支，他就会带上女友一起出来，有个照应。 巨兽降临之前，他们本就是过惯了苦日子的孩子，甚至在巨兽降临后，他甚至感觉日子好了一些。 只是，他依旧会怀念当年吃过的美食。 “好想吃pagpag……” 少女在他的怀中轻声低诉，有气无力。 …… 第186章 他会保护我们的(下) …… 帕奎奥搂紧了女友瘦弱的身躯。 她也说出了他的心声。 “我想妈妈了……” 是啊，他们的养母，嗓门很大，总是吼他们的吉斯，从来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挨一天饿。 对帕奎奥和诗瑀而言，她做的pagpag，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大餐。 他还记得，三年前的那天，吉斯大叫着推开家门，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她的身上带着淤青与伤痕，那是与其他人争抢酒店餐厅厨余时被打出的伤痕。 但她的手上却拎着满满一大袋剩菜和汤水！ 鼻青脸肿的女人开心地打开袋子，甚至拿出一个完整的鸡腿，对着眼前的孩子们晃了晃！ 那是帕奎奥记忆中母亲最后的样子。 母亲身后，尚未关闭的破木板门外。 午后的阳光下，天空中忽然出现许多“流星”，开始坠落。 …… 帕奎奥回过神，发现怀中的少女已经沉沉睡去，而他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 枯瘦的少年伸出手抹了抹眼角，在黑暗中迅速扫视着被障碍物抵得很好的门，与封住的窗，决定也小憩一会儿。 忽然，他听到了一种声音。 他的五感非常敏锐，因此，他很快捕捉到了那是什么。 那是有东西坠落的声音！ 有人藏在街对面的高楼，然后掉下来了？ 帕奎奥警觉起来。 他微微侧身，在墙上蹭着身体，尽量不打扰怀中的少女，探头到窗户旁的缝隙，向外看。 就在他的眼睛贴到窗户上的时候。 “轰！！！！！！” 如同万道惊雷炸裂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一瞬间，少年惊恐地看到，街对面那曾经金碧辉煌的大厦，忽然开始坍塌！！！ 与电影中的表现不同，真正的大厦坍塌，是一个视觉感知有些缓慢的过程，也因此，帕奎奥隐约看清了坍塌的原因。 有什么巨大的，长长的东西，落在了大厦上！ 紧接着，烟尘与石块迅速坠落，而帕奎奥抱住被惊醒的少女，敏捷地向外奔去！ 他奋力搬开障碍物，拽开门，拉住少女的手，玩命奔跑起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街对面不断发出落雷般的巨响，以及一种巨大而恐怖的嘶吼声。 在遮天蔽日的烟尘与漆黑的夜晚，少年拽着少女在暗巷中狂奔，周围不断有巨大的落石与土块砸落。 “帕奎奥！……帕奎奥……帕……帕奎奥……” 黑暗中，熟悉地形的少年拽着少女一口气跑出数百米。 他只觉肺部快要炸开，女友的呼喊从响亮到微弱，他知道不得不休息一下了。 转过一处巷子，帕奎奥拽着少女躲进一个黑暗的门洞，藏在角落。 这并不是安全的所在，他不知道建筑里隐藏着什么，但只能停下。 黑暗中，他拥住诗瑀，轻声安慰。 “不怕，诗瑀，那个大厦忽然塌了，我们逃出来了，在这忍一会儿，等天亮了，我们就回堡垒城市。” “嗯……” “睡一会儿吧，诗瑀……诗瑀？！” 少年抚摸着女孩头颅的手停住了。 帕奎奥感觉到，自己的手上，有一些温热粘腻的东西，鼻腔里闻到一股血腥味。 “诗瑀！诗瑀！你……” 惊惶的少年连拖带拽，把身体愈加沉重的少女拽到了门洞外。 借助皎洁的月光，他终于看清了。 枯瘦的少女双目迷蒙，已经陷入昏迷，而她的头部鲜血淋漓，一侧颅骨向内凹陷，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中。 帕奎奥呆住了。 他脏兮兮的面庞开始扭曲，面部肌肉颤抖，他伸出哆嗦的手，想要触摸女孩的伤口，却又不敢真的碰到。 “怎么会这样……诗瑀，诗瑀，你醒醒……！” 少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怀中的少女已经逐渐没了声息，而他抱紧她的身体，终于开始忍不住抽泣。 “诗瑀……诗瑀……你醒醒啊……我们，我们就要攒够钱了…… “到时候，我们就能搬出来住在他脚下，有巨神保护我们，我们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现在已经没有富人区和穷人区了，我们都可以住到大房子，我们可以吃真正的食物了，到时候，我们每顿都吃午餐肉，好不好…… “诗瑀，你醒醒啊……我在呢……还有他，他会保护你的……” 黑暗的窄巷里，少年抱紧少女逐渐冰冷的躯壳，低声啜泣。 而数百米外，夜色中，那轰鸣的巨响与恐怖的嘶吼声在迅速接近。 帕奎奥抬起头。 月光下，伴随着万物倾塌的轰鸣，前方的一切建筑都在腾空而起，被巨大力量的扫飞。 在轰炸般的巨响中，一道巨大的“墙”正飞速向他靠近。 他茫然地看着那堵墙，依稀看到，那墙上似乎有一层层鳞片。 那是……蛇？ 可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蛇？ 蛇躯横扫一切，似乎在扭动挣扎，从数百米外瞬息逼近！ 最后一刻，帕奎奥抬起头。 他看到，天空中，一个无比巨大的蛇类的头颅正在空中疯狂甩动，而它的头顶，似乎有一道白色的影子。 少年茫然地抱紧女孩的尸体，喃喃自语： “不要怕，诗瑀，不要怕…… “波鲁吉斯会保护我们的……” 下一秒，他们和周围的所有建筑一起，被那巨墙碾过。 …… 同一时刻。 数十公里外，山腹中。 一座巨大的格纳库内。 一个倚坐在数十米支架上，伤痕累累的组合巨人，忽然动了一下。 他的胸前，一个赤红色的“v”字形标志，开始亮起光芒。 在锈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中，巨人缓缓抬起头。 …… 第187章 欺世盗名 …… 距离旧马尼拉市十七公里外，一处山腹中。 马尼拉堡并不大，是上下分层结构，共有三万人在此居住，目前，巨兽再度来袭的消息尚未在下层平民中扩散。 但在上层，靠近城市出口的位置，巨大的格纳库中，人声喧嚣，技术人员乱作一团。 没人知道，明明被赶跑的巨兽为什么会忽然回来。 而根据部分监控设备显示，那甚至不是曾经的那头巨兽，而是一只更加恐怖的巨蛇！ 由于监控设备匮乏，技术人员只能看到，夜色中，巨大的蛇影正在旧城区肆虐，摧毁一切，却无法获得更多信息。 这加深了技术员们的不安。 但无论如何惶恐，每一个工作人员都会在即将被恐惧淹没时，看向格纳库上那个巨大的身影。 只要一眼，他们就能获得无穷的勇气，继续自己的工作。 那是一台接近六十米的巨大机甲，全身的不同部位由多种载具组成，依稀可以辨别出战车、战机等形态。 它的胸口有着巨大的红色“v”字标志，头部则是一个异常显眼的红色战盔。 它就是吕宋岛的守护神，所有马尼拉人的精神图腾，伟大的超电磁侠，波鲁吉斯v！ 每一个孩子都知道它的名字，而每一个成年人，也都曾经看着它的故事长大。 在巨兽降临之初，人们绝望地躲进新马尼拉堡，在幸存的欣喜中，将数以百万计的同胞抛弃在旧马尼拉，任由他们被巨兽践踏，被怪兽吞噬。 堡垒城市里的日子并不好过，除了基本的安全，百分之九十的人口都需要在艰辛的劳动中度过每一天，青壮会定期被强征入搜索队，去外界搜寻物资，几乎十死无生。 但在人们进入堡垒城市的第二年，奇迹降临了。 没人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统治城市的马科斯大人忽然宣布，他得到了命运的眷顾，为人民带来了希望。 紧接着，小道消息开始流传，有人说看到巨大的物体被空投到堡垒城市外，被拉进上层施工； 也有人说，看到了神迹，马科斯大人施展魔法，凭空创造了奇迹； 还有人说，旧时代的故事成真了——在巨兽降临之前，在吕宋岛的风起云涌的旧时代，那曾经在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象征着反抗与自由的巨人，真的降临了人间！ 纷纷扰扰的流言持续了很久。 直到人们亲眼见到了他。 那一天，无数底层人在睡梦中被一阵阵巨响声吵醒，他们睡眼惺忪地走出自己的棚户，在马尼拉堡昏暗的灯光中，震惊地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屹立在下层到上层的出口。 那身影只是简单移动了一下，便回到了它的格纳库。 但所有人都爆发出如雷的欢呼，欢呼声甚至远远传出山腹，引起了兽群的注意。 那是电磁侠波鲁吉斯v！ 它不仅是虚构故事里的存在，而是真的！ 而不久后，强大的超电磁侠进行了一次突击，赶走了马尼拉城的巨兽！ 尽管那次战斗，让强大的波鲁吉斯v变得伤痕累累，但在人们的眼中，那些作战的痕迹，是最耀眼的勋章。 只是不知为何，波鲁吉斯v并未乘胜追击，马科斯大人也没有趁机收回城市，伟大的巨神返回了堡垒中，而人们的生活如故。 但这次大捷像是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每个人的心中，人们兴奋地谈论着这一切，就连劳作、搜寻与挖矿时，都更起劲了。 他们相信，总有一天，波鲁吉斯v会带领大家，回到天空下！ …… 马尼拉堡，上层平台。 迪费南德.马科斯穿着睡衣，大步走进宽敞的指挥中心。 在此等待的军官与技术员努力忽略这位马尼拉堡统治者那被睡衣轮廓勾勒得分外凸起的肚子，没来得及整理的头发，以及惺忪的睡眼。 “发生什么事了？”总统不满地说道，他甚至还没从傍晚的畅饮的后劲里清醒过来，就被惊慌的大臣强行叫醒，不得不从脂粉堆里爬出来。 “大人，巨兽回来了，正在旧马尼拉摧毁建筑，按照您规定的流程，我们需要您给驾驶员授勋，他们才能出击。” 一个年轻军官躬身靠近，迅速说明事态。 “巨……巨兽？！” 当这个词从军官的嘴里说出来时，马科斯全身的肉都以相同频率飞速抖动了一下。 他的酒瞬间醒了，冷汗直流，总统慌忙四顾，喃喃自语： “黑色列车……要启动黑色列车……” 军官依旧在快速汇报情况： “新一批驾驶员已经集合，正在更换驾驶服……” 马科斯依旧六神无主，完全没把对方的话听进去： “路线是先到佛得岛，然后等待潜艇，到了悉尼堡就安全了……就安全了……” “总统大人！” 年轻的军官一声厉喝，总算唤回了马科斯的神魂。 肥胖的男人吓得一个激灵，但他随即本能地暴怒，掏出手枪顶在年轻军官的脑袋上，厉声呵道： “你想夺权？大胆！” 指挥中心里的所有技术员都吓得不敢动了。 而那年轻军人被枪口顶着太阳穴，一滴冷汗从额头落下。 他年轻的面庞上有一丝藏不住的恐惧，以及隐隐的怒意，但他依旧颤抖着声音说： “大人，波鲁吉斯必须出击。 “这是‘独眼巨人’刚刚传来的……命令。” “什……什么……”马科斯的气势肉眼可见地颓了下去，他放下枪，的嘴巴动了动，目光里尽是恐慌： “可，可是波鲁吉斯是我……不，是新马尼拉的守护神，是人民的守护神！它就不该出击！就该老老实实守在城市的入口这里，保护我……的人民！” “大人，这是独眼巨人刚刚发来的消息，请您听一下。” 年轻的军官退后一步，对一名技术员打了个手势。 技术员按下一个按键，一道冰冷而毫无起伏的声音在指挥室内回荡。 “马尼拉堡的统治者，立即派出你们的组合体。 “上次测试的后果不尽人意，机甲组合体过于孱弱，你们对其外形的改造和怪异的命名方式，对战斗力没有帮助。 “但凭借那些驾驶员顽强的意志与牺牲精神，尚且可堪一战。 “现在，我方一名战士需要支援，需要你们的组合机甲吸引巨兽注意，拖延时间。 “若不出战，这台机甲会被锁死，不会得到任何后续技术支援。 “你有五分钟的时间出击。” 录音播放结束，死一般的寂静在指挥室内蔓延。 几秒后，马科斯原地跳了起来，快步跑向门外： “出击！立即出击！我现在就给他们授勋！！！” 总统的背影已经消失。 而年轻的军官依旧站在原地。 他的嘴唇颤抖，努力控制情绪，看着总统离去的方向，嗫嚅出几个字： “我弟弟……也在这批驾驶员里……” …… 第188章 波鲁吉斯(上) …… 旧马尼拉，市中心。 黑夜中，城市的地面上仿佛掀起威力巨大的龙卷风，无数建筑被连根拔起。 如果有人带着夜视设备从高空看去，便会看到奇异的情形，仿佛一座微缩城市，正被桌面清理大师光顾。 带来雷鸣般的轰响与高达一百分贝以上的恐怖嘶鸣，如天灾般的巨蛇横扫城市。 而它的头部，一道道黑色的雷霆闪烁，有白色的影子牢牢钉在那里，无法甩脱。 但几分钟后，随着皮肉、骨骼被撕裂的声音，一道猩红色的锋芒在夜空中闪过，紧接着是长达数公里的鲜血，如喷泉般洒落！ 于是带着腐败气味的暗红色暴雨瞬间洒落方圆数公里的一小片区域，复又消失。 城市的天空中，背负双翼的白色巨人带着碧蓝色的光芒瞬间升上空中，以不符合空气动力学的飞行方式在夜空划出一道直角，停在天上。 雷翼王抬起手，猩红色的胜利之锋上，串着一张巨大的……皮。 驾驶舱里，陆明眉头紧锁，挥了挥手，于是白色的巨人抬手向下重重甩了一下剑锋，那巨大的皮囊脱落下去，向着千米之下的地面坠落。 陆明看着地上那不断翻腾、仿佛因为疼痛而扭曲的巨蛇，心头烦躁。 他过人的动态视觉分明看到，那巨蛇已经没有了头——至少没有了大半个头。其截面光滑，仿佛被一张巨口直接咬了一口。 陆明抬起眼皮，只有他看得到的界面中，熟悉的文字闪烁： 转化率2% 刚刚，随着这头有着鳄鱼与蛇类特征的伪龙坠落在这座荒废的城市里，陆明二话不说，直接开着雷翼王持剑钉住了它的头颅，而后握紧剑柄，使用雷翼王最强大的能力，开始执行质能转换。 于是，巨人就像一颗牢牢钉在蛇头的钉子，死死咬住敌人，任由它在城市中翻滚、逃窜，也绝不松手。 但结果并不好。 事实证明，用以转换星球物质成为能量的黑色雷霆，并不是纯粹的攻击手段，它更像是一种工业作业过程，那些雷霆无法用类似枪炮的方式发射出去。 在陆明看来，它更接近某种极限防御护盾，只是这个护盾会缓慢扩大，并在在某个阈值停下罢了。 它最佳的生效手段，是紧紧贴住目标，或者等待敌人不知死活地爬上来送死，像那只章鱼巨兽的本体那样。 可这只伪龙没给他秒杀它的机会。 刚刚的数分钟时间里，黑色的圆形雷霆完全切掉了巨蛇头部的上半部分，只留下了下颚。 而在黑色雷霆抹去雷翼王钉住头颅的着力点之前一秒，陆明还用猩红之锋斩去了伪龙颈部的大片血肉与皮肤。 可它还是没死。 高空中，陆明冷冷地俯瞰那依旧在地上盲目挣扎的巨蛇，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视界。 连个击败提示也没有。 雷翼王金色的面具下，橙红色的瞳孔注视着巨蛇身体那数十公里长的脊柱部分，目光飞速移动。 在陆明被雷翼王放大的超级视觉中，通过一些细微的征兆——巨蛇在不断挣扎、高速移动过程中，部分肌肉的细微隆起、有什么东西在它体内高速划过骨骼的声音，以及巨蛇看似毫无规律、实则有迹可循的运动轨迹，他看到了。 那条将自己拟态成似龙似蛇的巨兽身体内，有一样东西。 那个东西，正以极高的速度在巨蛇的身体里穿梭移动，而巨蛇那几乎空荡荡的身体里，只有脊柱可以成为其移动的“赛道”。 那东西是在雷霆吞噬巨蛇头部的瞬间忽然窜出去的，它就像一辆移动速度快到不合常理的小车，在长达四十公里的高速公路上飞速逃窜。 它并不是在单向逃走，而是忽前忽后，巨蛇不断翻滚、移动、瞬间转向的躯壳，成了这辆“小车”最好的掩护。 陆明抬起“暴君之怒”，先是连续点射，然后索性按住开火键，开始拉动。 紫色的光芒在夜空中落下，一道道毁灭的光束斩过旧马尼拉城的街道，宛如天罚。 一条条道路、一座座楼宇，被天降的烈光轻描淡写地划过。 然后剧烈爆炸。 “轰！！！轰隆！！！！” 随着紫色光芒的持续发射与划动，融合射线反应产生的爆炸连成一片，旧马尼拉大片大片的城区陷入火光。 这样不计后果、无视连带损失的密集的扫射，巨蛇避无可避。 于是陆明清晰地看到，融合炮的攻击毫无阻碍地斩过巨蛇的身体，一次又一次。 暴君之怒的光芒甚至在巨蛇的身躯上留下紫色的斩痕，但仅仅瞬间，那被斩断的身躯的两个截面，皮肉上的肉丝与血浆迅速抓在一起，重新合拢。 那一刻，陆明看到，融合炮的光芒在那粗大的脊柱上留下了焦灼的痕迹，却未能斩断它。 陆明眉头紧锁，缓缓挥手。 于是雷翼王开始以1公里为范围进行连续折返飞行，在空中划下一道道连续不断的斜线。 在这个过程中，融合炮的光芒一刻没有停止，它就像是给蛋糕喷上字的喷枪，向着下方的大地连续挥洒毁灭的光柱——而那光柱当然连续不断扫过巨蛇扭曲的身体。 多次攻击后，融合炮的光芒终于命中一次那坚固脊柱的脆弱位置——两截骨骼的接缝。 骨骼接缝瞬间被烧融、断开，却又在2秒内飞速合拢、愈合。 而就在那一个瞬间，雷翼王的视线捕捉到了巨蛇内部的东西。 …… 第189章 波鲁吉斯(下) …… 那似乎是一个球体，又似乎是速度极快的虫，有着黑色的甲壳与多足，它就像一个速度极快的屎壳郎，团成圆形，在巨蛇宽阔的“脊柱赛道”内飞驰。 以巨蛇的体型而言，它的大小似乎微不足道，但如果在地上，它的尺寸超过十米。 它才是这条伪龙的本体！ 白色的巨人松开扳机，陆明看了一眼融合炮已经发红的炮管，直嘬牙花子。 你tm倒是跟老子打啊！ 总这么跑算什么本事？！ 还是tm带着一整条赛道跑？！ 你是逮虾户转世吗？！ 而在心底，陆明意识到了一件不太妙的事。 雷翼王确实强大，但面对避战的巨兽，它的有效杀伤手段不够。 或者说，陆明现在看到的一切武器，无论是塞博坦科技的机甲还是人类的火力，都不具备胜利之锋解放后那种一锤定音般的毁灭力。 暴君之怒是可以达成击杀，但那需要顶住敌人的要害长时间连续攻击。 可现在，敌人不给他这个机会。 于是雷翼王在马尼拉市上空的黑夜中盘旋。 下方，被火光点燃的城市中，看似痛苦的巨蛇依旧在摧毁一切，但陆明明白，那种挣扎只是伪装，那玩意有没有感官神经都另说。 而面对普通机甲和人类成建制的部队，这种单纯的翻滚就能碾碎一切军制，而面对高空的攻击，即使能破甲，也很难命中要害。 下一秒，陆明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分明看到，地面上，有不合常理的黑色流云突兀出现，开始聚拢。 那些携带电子脉冲的黑云漫过燃烧的街道与建筑，巨龙在巨蛇的身上，仿佛黑色的油漆般一层层将其包裹在内，还在迅速加厚。 闪电在黑云中闪烁，几分钟内，马尼拉市几乎完全被不符合气象原理的、闪烁着雷霆的黑云吞噬。 而那巨蛇便隐于云雾中，嚣张地游动。 仿佛在对天上的敌人说，来抓我啊？ 陆明深呼吸一下，开始考虑是否暂时放弃这个目标，回防堡垒都市。 那头魔鲸忽然逃窜，这头怪物被带到吕宋，从战略目标上讲，也算成功击退，争取了时间。 此刻，仍有另三头巨兽会陆续抵达堡垒都市，干掉它们才是要务。 等这波攻势平息，接下来，有的是时间跟这头怪物耗。 忽然，雷翼王在空中悬停不动。 白色的巨人转头看向远方。 那里，有巨大的轰隆声由远及近，高速袭来！ 驾驶舱中，陆明的眼睛逐渐睁大。 他向频道中问道： “震荡波，那是你的支援？” “算是，通过这次战斗，你可以判断他是否对你有帮助。 “你的结论将决定这个组合机甲有无继续存在的价值，以及这座堡垒城市有无存续的必要。” “啊？” 陆明一时间没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不同堡垒城市的机甲技术有所不同，我分发给许多城市稍有区别的技术，任由他们发展，” 频道另一边，震荡波解释道： “马尼拉堡得到的是试作型组合机甲技术，但经过试验，结果不理想。 “它非常弱小，并没有发挥出接近组合者的力量。” 陆明侧耳倾听着独眼巨人的话，目光则牢牢锁定在大地上。 夜幕中，一道巨大的人影正向着市中心狂奔！ 它的步幅巨大，每一步都跨过五十米的距离，而每次踩踏频率都在0.5秒内——数十秒内，它已经从城市的远端快速逼近，带着磅礴的气势与巨大的轰鸣声，一头撞进黑色的云雾中！ 无数大厦被推倒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有粗大修长的影子在云雾中飞速挪动，最终甩出黑雾。 那是一条巨大的蛇尾，而它正被一个身高六十米的巨大组合机甲牢牢抱住！ 擒住蛇尾的，是一个浑身装甲都带着伤痕的组合巨人。 他头戴红色战盔，身上有不同载具组合的特征，胸前有着巨大的“v”字标志。 巨人双臂紧紧夹住巨蛇的身体，拧腰，发力！ 他的扩音设备里发出一阵怒叫，那是五位驾驶员整齐划一的战吼！ 随着它的动作，有嘶鸣声从云雾中传来，巨人踩踏地面的足部已经深深陷入大地，没到小腿，但它依旧屈膝弯腰，向后发力，再发力！ 无数建筑被扫平的声音响起，巨大的力量撕开了大地上的云雾，长达四十公里的巨蛇，就这么被组合巨人从远处拽了过来！ 这还没完，巨人继续使出全部力量，它的身体向侧面倒去，六十米高的身躯如同一座倾倒的山峰，全身的齿轮、轴承、联动与组成它的每一台机体，都向着同一方向出力！ 重量接近2万吨的巨蛇，就这么被他抡了起来！ 它在马尼拉市区划出一道半径四十公里的半圆，而后直直地飞了出去——一路向南，带着划过夜空的渗人嚎叫声，在几个呼吸后，命中了六十公里外的塔阿尔火山！ 随着一声响彻吕宋岛的巨响，巨蛇的身体软了下去，沉入幽暗的塔尔湖。 下方的城市里，巨大的组合体从地上爬起来。 深沉的夜幕中，巨人双手握拳，向着南方仰天怒吼，红色的战盔异常醒目。 陆明听不懂对方的语言，所以，他不知道驾驶机甲的少年们的所说的是—— “波鲁吉斯在此！你这怪物，滚出我们的城市！！！” 陆明沉默了几秒，向频道中问道： “你刚才说，‘它非常弱小’？” 频道中，塞伯坦人也沉默了。 良久，震荡波毫无起伏的声音传出： “与上次试验数据偏差严重，这是不符合逻辑的。 “只有一种解释，这个批次的驾驶员非常优秀。 “但很遗憾，他们都是一次性的。” 下方，巨大的组合者开始向着南方奔袭而去，雷翼王也随之变形，在高空中跟随。 陆明眯起眼睛： “怎么个一次性法，细嗦。” …… 第190章 追捕 …… 在陆明尾随巨大的组合机甲，向着巨兽落点进发的同时。 距离地球十亿公里之外。 土星环。 太阳的光辉无私播撒，甚至照耀着对人类而言过于遥远的距离，给巨大的环带镀上了耀眼的金色。 土星环带内外嵌套，共有七重，实际上，在人类能观测到的“环”之间，还嵌套着大量更加细密的环。 此刻，环带上一条宽四十余公里的空隙，基勒环缝内。 虚空中忽然出现一条条细小的雷霆。 湛蓝色的雷霆在太阳的光芒下也镀上金色，而后雷霆逐渐绵密，连接成条，再继续闪烁。 大约十几秒后，闪烁的雷光连接成一道巨大的十字，在两重环带的缝隙之闪烁着明亮的光。 十字形的雷霆逐渐向外“打开”，变成井字，最终变成一个菱形。 菱形光门内，两架棱角锋锐的太空战机一前一后，高速飞出。 两架战机造型大体相似，只是涂装有别，一红一紫。 它们，或者说“她们”，携带着耀眼的等离子尾焰飞出太空桥，在环带之间巨大的空隙如灵蝶飞舞了几圈，观察环境。 而后，战机的机翼折叠、装甲翻转——两个身材纤细的塞博坦人悬浮在宇宙中。 红色的塞博坦人抬起手，随着臂甲变形，一个有着显示设施的小型仪器出现，开始搜索。 紫色的纤细机械体则观察四周，通过湛蓝色的护目镜扫视着环带。 “它们不在这，太空桥开错了位置。” 频道中，身着红色装甲的塞博坦人说道。 “是的，我想是这些环带干扰了小型太空桥的定位系统——它们的主要组成部分是冰，其辐射指数不一，足以成为太空桥落点的干扰项。” 紫色的机械体在虚空中轻盈地飞舞着，赞叹道： “它们真美……这样的环带，如果在更加繁华的宙域，一定会成为着名景点。” “我同意，但这片天区和这个星系都过于偏僻了。” 红色的女塞博坦人收起追踪仪，抬起头，看向深空中遥远的方向。 “信号很微弱，但依旧可以连上。 “我们的搜捕的区域是对的，他们就在这个星系内，在其恒星从内数第三颗星球上。 “设备在冷却，稍后我们再跳跃一次，可以直达。” 而在距离她大约一公里左右，紫色的塞博坦人则变形成星际战机，开始环绕着她匀速飞行。 “好~诺蒂卡自检完毕~‘兽笼’就位，脉冲炸弹就位，《天铸城周刊》新一期就位，一切都就位……” 红色的塞博坦人无奈地伸展着匀称的四肢： “诺蒂卡，你转得我眼晕。” “我无聊……扫描完毕，这颗星球的环带很美，却很荒凉，什么也没有。 “风刃，龙头部队来这里做什么？” “不清楚。” 红色的塞博坦人凝视着远方的虚空，仿佛试图透过遥远的距离。看到那颗即将抵达的星球。 她的头部装甲在头顶展开成扇形，就像华丽的发饰，与背后的双翼恰好角度相同： “这个星系非常偏远，没有文明存在的纪录。 “因此，也不大可能被兽群光顾——那些畸形的怪物只会对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文明下手。 “那么龙头部队就不会是为了追杀兽群而来。 “只有一种可能，它们在寻求补给。 “这也就意味着，那颗星球可能有一个发展程度有限的聚落或低级文明，而他们会成为龙头部队的食粮。 在那些暴徒掀起腥风血雨之前，必须尽快捕获他们。” 红色的机械体不再说话，她在钢铁的翻转与折叠中，变回战机形态。 两架战机安静地悬停在虚空中，等待小型跃迁设备就绪。 …… 堡垒都市外。 “狂战士”、“悍马医生”、“斥候小队”等，所有高级机甲从不同方向向着同一个位置集合。 刚刚，他们依照陆明离开前的要求，散开警戒，在此等待与援军汇合，之后将共同迎击一头巨兽。 但他们没想到，等来的会是这样的援军。 夜幕中，军用载具行驶的巨大轰鸣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距离运输车队一公里外。 夜色中，一个个高大的身影从荒废的公路上站起，为首的独眼巨人亮起身上巨大的射灯，昭示他的到来。 “那是……渤海基地的那个外星人？” 明黄色的机甲中，少年震惊地看着那比自己驾驶的“侦察兵”高大一倍、全身遍布撞角与铠甲的巨人： “他……活了？而且上面不说这是一位科研人员吗？ “这像搞科研的？！” “注意纪律。” 方寒茉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粉色的机甲率先上前，抬起头： “来自渤海基地的盟友，我是方寒茉，本次行动堡垒都市方的机甲指挥。” 女军官顿了顿，继续说道： “鉴于贵方在技术能力与信息方面的优势，陆将军告诉我，可以移交部分指挥权。” 紫色的独眼巨人低下头，赤色的机械瞳孔微动，目光在狂战士的身上迅速扫视一下。 它的扩音设备发出ai合成的人类语言，声调毫无起伏： “好。 “‘狂战士’的驾驶员，你的潜力巨大，共鸣程度极高，但无法完全发挥‘rc全能突击型’的真正力量。 “建议你在此次战后前往渤海基地，接受改造，届时，你的力量将有大幅提升。” 第191章 似是故人来 …… “……好，我考虑一下，回头也和陆明商量一下。” 方寒茉的回答迟滞了一秒。 她没想到，自己与这位神秘的异星科学家，这位对全人类发起警告的传奇塞博坦人进行的首次对话，会落在这方面。 对自己的情况，方寒茉很清楚。 她是优秀的机师，与“狂战士”的共鸣程度极高，机甲对她的负荷极小，这让她可以长时间高效作战，在战斗中成为稳定的远程输出。 但她却没优秀到可以发挥出狂战士的全部力量，以及那写在了rc系机甲手册中的隐藏能力——“天生战狂”。 之前，在堡垒都市相对安稳，部队没有与兽群有大规模冲突的时候，她的战斗力足够应付所有情况，且还有艾晓琳作为城市的第一战力，顶在一切战斗的最前方。 但现在，随着陆明的到来，太多事情起了变化，每一天都变得未知起来。 巨兽频繁来袭，城防军面临的每一场战斗都可能是背水一战，死战，甚至城防军这个概念都将不复存在，在未来会被“光复军”之类的含义替代。 在这样的情况下，方寒茉也需要考虑提升自身战力的问题。 但女军官忽然愣了一下。 为什么我说要和陆明商量？ ……对，他现在是堡垒都市的军事领袖，这种事必须和他汇报，就是这样。 震荡波并不知道这名机师那电转的念头。 他点了点头，看向夜色中走来的另一个身影。 一个肩甲巨大，双臂装载巨大火炮的窈窕身影，从夜色中款款走来，接近二十吨的钢铁之躯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狂战士身边，微微俯身，探头看向独眼巨人。 “你就是‘震荡波’？久仰。” 独眼巨人扫视着艾晓琳驾驶的紫色机甲。 不知为何，他忽然安静了片刻。 艾晓琳疑惑地偏了偏头，而震荡波回答道： “‘璇玑湖之女’的驾驶员，你好。 “很高兴看到你恢复了过来。 “在受伤之前，你就拥有接近‘他’七成的战斗力，期待你在接下来的表现。” 他？ 艾晓琳有些纳闷，这是说“璇玑湖之女”？这位外星盟友人话说得不太好，分不清人称代词？ 难道自己还没发挥出这台机甲的全部力量？ 就在女教官纳闷的时候，独眼巨人身后，钢铁巨人的队伍最后方，低沉的异星语言响起，如同猛兽低吼，又像金属摩擦的杂音。 “那是……他？” “塔恩？” “他还活着？” “萨拉哲斯的手术……？” “黑狗队……和博派？他们怎么混在一起？ “不对……不是博派……也不是塔恩……但……” 独眼巨人抬起一只手，微微偏头，塞博坦的语言如雷声响起： “安静，待命。” 于是龙头部队安静下来，仿佛雕塑。 一瞬间，独眼巨人展现的气势甚至震慑住了人类的机甲部队，但他随即转过头，平静道： “我们立即北上。” 瞬息之间，塞博坦的部队迅速变为载具，毫不拖泥带水，飞驰而去，掀起滚滚烟尘。 “跟上！” 方寒茉一声令下，一台台机甲也改变形态，巨大的运输车则亮起远光灯。 这支由塞博坦人与人类机甲组成的混合部队的最前方，紫色的异星坦克依旧一马当先。 变形形态下，震荡波回答着频道中的问话—— “细嗦。” “好。马尼拉堡的组合机甲更接近一次以小博大的实验，上次实验的结果，是驾驶员生还率为0。 “简而言之，组合体机甲对驾驶员造成的负荷过高，几乎接近雷翼王，而在你之前，没有任何驾驶员能扛过这种负荷。 “但另一方面，由于使用了组合者的技术，机甲在组合后，对单个部件的接驳需求却很低——也就是说，它对单个驾驶员的素质要求不高，稍加训练，适龄的人类都可以驾驶。 “当然，他们能活着进去，却绝不可能活着出来。 “于是，马尼拉堡的统治者另辟蹊径。 “他以拥有足够的适龄驾驶员为由，向我申领了数吨浓缩共鸣药剂。供那些一次性的驾驶员使用。 “今天之前，他进行了数次启动实验，以及一次在我命令下的外出战斗实验，共消耗了25名驾驶员。 “但受限于那些一次性驾驶员的天赋，这台组合机甲的战斗力非常不稳定。 “今天之前，我几乎放弃了这个项目。 “不过，今天的这批驾驶员，明显素质极高。 “希望他们能在生命结束前发挥更大价值，配合你完成对那头巨兽的击杀。” 震荡波最后补充道： “此外，我已与你的机师们汇合，正在北上，保持联系。” 频道另一头。 白色的星际战机内，陆名好似闭目养神。 良久无言。 …… 第192章 燃烧的火种 …… 吕宋岛。 暗沉的夜色中，伤痕累累的组合巨人在大地上奔驰。 组合体机甲的驾驶舱分布在其肢体的不同部位，此刻，位于头部附近的驾驶舱中，身着红色驾驶服的少年正在微微喘息。 他的驾驶服背部，和整个座椅连接在一起。 与堡垒都市那些机甲使用的“座椅共鸣模块贴合感应技术”不同，这台机甲的座椅部分，向外伸出数个软管。 那些软管嵌入了驾驶服中，与驾驶员的背部相连，由十二根粗大锋利的钢针，一根根钉进驾驶员的脊柱。 每当战斗颠簸发生，数根软管就会瞬间抽回，将驾驶员直接拉到椅子上，以防战斗影响到驾驶舱，折断这些软管，导致软管中的共鸣药剂泼洒出来，切断供应。 而这些座椅的名字也十分贴切——循环椅，座椅中数公斤的共鸣药剂，几乎完全参与了驾驶员的新陈代谢，每次长时间驾驶后，驾驶员体内的共鸣药剂浓度之高，都会让人怀疑他们流的是血还是这些合剂。 此刻，红衣的少年伸出手，摘下驾驶服的头盔，想要呼吸些许新鲜的空气。 但闷热的驾驶舱里只有充满金属铁锈味道的污浊气息，而他感觉自己的肺部隐隐发闷。 少年忍不住闷咳两声，他拂开额头被汗水粘住的乱发，揉了揉湿润的眼角。 驾驶服的白色手套被蹭上了鲜红的痕迹。 少年看了一眼那染上的颜色，没有在意，而是在频道中问道：“大家都还好吗？” “还好。” “咳咳……没问题。” “我，我还行。” “……” 组合巨人身体不同部位的驾驶员们纷纷回应。 穿着红色驾驶服的少年吸了吸鼻子，感觉眼眶有些发酸。 “大家，都是好样的！” 少年心潮澎湃。 他们都是同期训练的见习机师。 新马尼拉堡没有机甲学院，他们只有一台机甲，没有开设学院的必要。 因此，所有驾驶员们都是在马科斯家族的一处私人宅邸接受训练。 他们被分为五人一组，每天都在接受针对同一台机甲的适应、操作以及协调训练。 而其他时候，学员们则在学习马科斯总统为他们定制的文化课内容，了解马科斯家族多年以来对吕宋岛的大恩大德。 学员们的心中充满感激，在这里，他们有充足的食物、舒适的住所，而他们的家人也都得到了一份不菲的补贴，让他们不会饿死。 尽管他们早就被告知自己的命运——驾驶波鲁吉斯，只有死路一条。 但那是波鲁吉斯啊！ 能够登上波鲁吉斯，为保护马尼拉堡而战，是无上的荣誉！ 每一位驾驶员都看过总统提供的那些资料，旧时代，波鲁吉斯便象征着自由的力量，是他们父亲那一代就曾知晓的传奇，是代表人民与抗争的奇迹武器！ 而且，在得知他们被选为驾驶员后，棚户区的每一位邻居，都用感激的目光看向这些孩子，鼓励、支持着他们，向他们献上无数赞美与不息的掌声。 少年还记得，在他被军方带走前，那个在花街工作的美丽大姐姐，甚至在他的耳边轻笑着低语了几句不足为外人道的话，让血气方刚的他面红耳赤。 所有人都很高兴，包括他自己。 只有他的生身父母，泪眼婆娑。 他明白，父母爱他，他们竭尽全力让他活下去，永远会省出自己的饭给长身体的他，他们希望他能继承他们的岗位，得到稳定的配给。 但在少年看来，那不叫活着。 躲在暗无天日的堡垒城市下层，靠着重体力活或九死一生的探索续命，怎么能叫活着？ 年轻的心中，永远有着改天换日的凌云壮志。 他要成为波鲁吉斯的驾驶员，他要带领大家击败怪兽，他要拯救所有人！ 他甚至坚信，自己能从十死无生的驾驶中活下去，永远驾驭这台钢铁巨人！ 想到这里，少年决定给所有人打气，他在频道中大喊： “大家，还记得驾驶资料里的那句话吗？一齐喊出来！人—— “必将战胜，兽！” 四个声音在频道中一同怒吼，有男有女。 “是的，有信念，才能战胜他们！” 少年怒吼道，波鲁吉斯的奔跑速度都更快了一些，巨大的机甲在大地上飞驰，将脚下的路面、部分附近的房屋全部摧毁。 不过红衣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单独频道，对驾驶员中的一人说道： “‘一平’，你还好吗？从刚刚开始你就没有说话，怎么样了？” 频道中沉默了一会儿，一个稍微年长，也更冷静的声音响起： “‘健一’，我很好，专心驾驶。” 红衣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 “‘一平’，对不起，我知道……其实你才应该是‘健一’，你在各项训练里都比我更加优秀，我……我抢了你的位置。” “……” 组合体的另一个驾驶舱内。 一个身着蓝色驾驶服的青年听着频道里少年诚挚的道歉，苦笑了一下。 他暂时闭麦，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气闷，放声咳了好几下。 殷红的鲜血喷溅在控制面板上，蓝衣青年伸手随意擦去，而后深呼吸一下，平复自己的声音。 他打开麦克风。 这一瞬间，心头的悲凉、痛苦与隐约的怒意几乎不受控制。 他想大声对那个幼稚鬼说不要再叫他‘峰一平’了，你也不是什么‘刚健一’。这些来自动画片的代号毫无意义，只是旧时代一个吃了两颗核弹的罪恶民族对力量的向往，催生出的yy产物。 马尼拉堡每一个得到这些代号的人全都死了，死得十分“炸裂”，他们的尸体都是被清洁人员从驾驶舱里铲出去的——就是他们现在坐的驾驶舱； 他想告诉对方，谁穿什么颜色的制服毫无意义，反正大家都是要死，让年纪更小的你扮演主控位的“刚健一”，是因为你最愚蠢愚昧、热血幼稚，也因此能够承受最大的痛苦，最好控制，远比他这个军官家庭出身的少年好控制； 他还想告诉对方，自己出现在这甚至不是因为适合驾驶机甲，而是家中长辈得罪了马科斯家族成员，因此自己才被推出来送死，作为一句警告：不想失去你们家的另一个下一代，就臣服！ 但这些话在他的脑海中如风暴般盘旋了几圈，最后又归于沉寂。 还有什么意义呢？ 都要死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五个短命鬼，此刻最是相依为命。 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大家都要一齐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而红衣少年那双炯炯有神的，少年人特有的，仿佛永远燃烧着希望的眸子，浮现在他的脑海。 那是半年前他被强行架到训练宅邸时，第一次看到对方的记忆。 那个矿工的儿子站在他面前，向着因绝望瘫倒在地，尿了一地的自己伸出手，说： “你好，我是‘刚健一’，以后我们就是伙伴了！” …… 青年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 “健一，不要这么想。 “你比我更适合成为队长。 “带领我们走向胜利吧。” 这句话并不是私聊，而是在公共频道说的。 紧接着，频道中响起了其他人的声音： “是的，健一，我们一起加油吧！” “我们会击败怪物的！然后回去！大家一起回去！” “我们没问题的！我们来保护大家！！！” 而得到峰一平代号的青年，静静地听着频道中的声音。 听着这些拾荒者的孩子，女仆的孩子，矿工的孩子与罪犯的孩子的话。 他的嘴角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 第193章 畏缩(上) …… 天空中，白色的星际战机悠然飞行。 驾驶舱里，陆名撕开一袋扒鸡，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他决定休息片刻，补充体力。 少年咀嚼着嘴里的鸡翅，双目微闭，心神沉入雷翼王。 他的“目光”扫过北方遥远的距离，横越龙之帝国壮阔的山河，直到北境。 他看到通往北方的平原上，一支机甲与塞博坦人组成的部队在夜幕中飞驰。 巨大而起伏的山脉下，车队显得形单影只，但这支队伍极其“张扬”，领头的异星坦克不时开炮点射，命中远处某个潜伏的中型巨兽，或扫平某处隐藏着怪物的房舍。 同时，一辆人类的机甲运输车顶端，狂战士也端着巨大的狙击枪，不断射击。 驾驶舱中，陆明微微点头。 震荡波明显是在在彰显武力，提振士气，他认为方寒茉也在做同样的事。 但几秒后，他就意识到并非如此。 狂战士的狙击落点始终在不远处山脉中，一条下山路上，逐渐向下点射。 这是远程支援。 紧接着，那陡峭山坡上，连绵的山林间，无数树木晃动、飞叶漫天狂舞，一辆颇具科幻感的双炮管坦克，飞驰而出，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而后再次落入林地！ 月光下，它的身后，一只身高接近十五米的中型巨兽紧随其后，咆哮着跃出林间，紧追不舍！ “吼——！！” 巨兽的外形乍一看如同一只巨猿，只是浑身毛发赤红，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它的面部到背后的脊骨，全被外骨骼覆盖，面孔犹如骷髅。 狂战士的远程狙击一枪一枪命中它的身体，打得血肉飞溅。 但即使已经开始失血，这头狂怒的中型巨兽依旧全神贯注追逐着眼前的目标，想要将其撕碎。 恰好，前方的双管坦克似乎慢了一步。 那巨兽挥舞着粗壮的巨臂，向前重重抡下，眼看就要砸到坦克中后部的位置！ 这头巨兽奔跑之间踩得大地震动、土石飞溅，以它这样的力量，一击之下，足以将那坦克打得凌空而起，任其宰割。 但下一秒，即将被命中的坦克开始变形！ 坦克的部分结构张开，向前折起，装甲翻转、炮塔打开…… 这些变形动作并不是在静态中完成的，而是在高速移动的过程中同时进行！ 变形与其前冲的势能结合，飞速变幻！ 中型巨兽那含怒一击，在0.5秒内，恰好被坦克结构的展开闪避掉，紧接着，机甲忽然伸出手，按住巨猿小臂和大臂的连接处，向后一推！ 这还没完，在眼花缭乱的装甲位移与结构伸缩中，“坦克”变成了有些纤细的钢铁之影，“她”在变形过程中依然伏低身体，敏捷地从巨猿猴手臂与躯体的缝隙之间钻了过去！ 而此时，她巨大的肩甲甚至没有完成变形，也因此恰好可以穿过巨猿腋下的空隙。 于是巨猿下落的手臂关节直接被拉倒，它怒吼着向前扑倒在地。 下一秒，拽倒巨猿手臂的女性机甲则在空中一个灵活的翻身，双足向下，直接将巨猿踩进了大地！ 攻守之势异也！ 不再是巨猿追着坦克机甲奔跑，而是“璇玑湖之女”踩着趴在地上的巨兽，如同踩着滑板，在陡峭的下山路上飞速移动！ 下山路上，纤细的机甲举起双臂上的炮管，向后发射！紫色的等离子流发出璀璨的光芒，仿佛火箭助推一般，推动着“璇玑湖之女”踩着脚下的“滑板”，从海拔两公里左右的陡峭山坡一路向下！ 一条血色的道路在她的身后不断延伸。 这个过程中，毛皮与肌肉都开始剥落的中型巨兽不是没有试图挣扎，可紫色的女性机甲双足牢牢踩住巨猿猴脊椎与胸椎中间的位置以及鼙鼓，让它无法挣脱。 60秒后，“璇玑湖之女”与山脚下减缓速度的车队汇合。 此时，机甲的脚下只剩下了半只巨兽——后脑勺和后背这部分。 巨猿的“前脸”和前胸已经消失。 女性机甲轻盈地跃起，变成坦克归队。 而她转变形态之前的最后一瞬，处于半变形状态的坦克在空中向下开火。 一炮打断了巨猿的脖子。 车队继续行驶，一切如常。好像这支车队的所有人，都对艾晓琳那如同舞蹈般的战斗方式与恐怖战力见怪不怪。 陆明深深地看了紫色的坦克一眼。 他看不到其中的艾晓琳，但他能想象，她在战斗时甚至可能在哼着歌。 如果当初跟随探索车队的不是花架子李尔，而是完整状态的艾晓琳，或许温迪戈都会被瞬间秒杀。 第194章 畏缩(下) …… 在收回视线之前，雷翼王的目光向远方“扫视”了一圈。 他看到，百米高的腐烂的巨熊已经接近了狼居胥山，照这个速度，部队将在大约2小时后与对方接战。 他还发现了其他两只巨兽。 第聂伯河旁，一个身高八十米左右，肥硕佝偻的巨大身影，正在河边站立，它的外形很像一个披着破布的老妇，只是那“破布”分明是它溃烂肿胀、拖曳而下的皮肤。 它的身躯赤裸，满是脓疱与伤痕，令人作呕，面部丑陋，鼻子巨大，嘴巴向后裂开直至头上血肉兜帽的阴影里，满口利齿外露，如同微笑。 它的双眼也没有眼皮，瞳孔直勾勾看向前方。 这头外表狰狞如巨大妖婆的巨兽此刻在河边踟蹰不前，面向龙之帝国的方向，没有前进半步。 而在东北方向的海洋，南千岛群岛的一处山脉上，一只蹲踞的“巨鸟”正盯着西面。 巨鸟蹲踞时的身高也接近六十米，翼展超过二百米，细看之下并不是鸟，而是一只巨大的无齿翼龙。它的双翼上燃烧着橘红色的火焰，浑身都在散发高热，气势摄人。 陆明注意到，这只巨型翼龙的身上没有任何腐败或增生痕迹，干净得不像他看到过的任何巨兽。 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这只巨兽显得有些……贼眉鼠眼。 天空中，白色的战机瞬间变成人形。 背负双翼的身影抬起头，金色的面具下，狰狞的面容带着一丝讥讽。 他还能看到已经逃离大气层的魔鲸，但它的身躯已经缩成一个点。义无反顾地逃向星海。 它与那河边的巨大妖婆，海岛上踟蹰的巨大翼龙，都表现出了相同的情绪—— 畏缩！ 恐惧！ 怯战！ 雷翼王低下头，看着下方奔袭不休，逐渐接近塔尔湖畔的组合体，向频道中发问： “震荡波，我感觉这些巨兽好像是怕了。” 野兽般的声音从巨人金色的面具下响起，塞博坦机甲发出的声音与陆明合为一处，犹如雷鸣。 “很有可能。” 帝国北境，变为异星坦克的独眼巨人回答道： “人类觉得它们无可匹敌，只是因为人类太过弱小。 “它们在这颗星球上的攻势，远无法与在塞博坦时相提并论，现在指挥它们的，也只是兽群在这颗星球上的一个枢纽。 “没有它们的神明督战，兽群的战斗意志往往与敌人的强弱成反比。所以对你而言，铲除它们只是时间问题。” 陆明思考了一下，反问道： “你之前说的十年？” “至多十年。” 大地上，轰鸣与嘶吼的声音传来——马尼拉堡的组合体已经接敌。 湖边，大地被踩成碎块，曾经作为旅游景点的小镇正在被夷平，皎洁的月光下，伤痕累累的巨大组合体身体前倾，两只巨手掰住面前的血盆大口——少年们正与湖中伸出的硕大蛇首角力！ 雷翼王伸出手，从背后摘下猩红色的利刃，看着下方的战局，挽了一个剑花。陆明低声说道： “还是有些久了。” 在得知来自欧罗巴的威胁后，他便将那些黄金家族的威胁等级，提升到了巨兽同样的层次。 他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对同类的压迫、阴损与残害，面对人类，要使用的战略更加复杂——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拉一派打一派，扶植傀儡，制造叛徒等手段只是基操，敌人也随时可能如此动作，甚至早就在这么做了。 这种情况下，他更需要对待巨兽的雷霆手段，以此为跳板，震慑、联合、吞并、清洗更多的堡垒城市。 “这个时间，并非不能缩短。” 独眼巨人的话锋一转： “只是，你需要拥有更高效击杀巨兽的方法。 “譬如，解开胜利之锋的真正力量。” “我该怎么做。” 陆明的注意力立即回到频道中。这是重中之重，现在限制雷翼王击杀效率的，正是这个问题。 “你需要操纵真正的泰坦之躯，赛博坦人的泰坦。 “比如昔日战斗力完整的铁甲龙，比如胜利之锋原来的主人，福特。因为塞博坦的泰坦，就是星海之间最强大的机甲，也只有泰坦才能真正使用泰坦的武器。 ”而地球上尚有一个战力保存十分完整的泰坦，它在三年前追杀巨兽至此，陷入静默。 “它是妖蜂族的守护神，萨克勋爵的泰坦之躯。 “萨克巨人。” …… 第195章 城语者(上) …… “萨克巨人……” 驾驶舱中，陆明低语着这个名字。 “这就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和‘黑影’战斗了四百年的勋爵？” “是的。他是塞博坦族一个分支的首领，理论上讲，与陛下是盟友关系。 “有人说他觊觎陛下的王位，这很有可能，他是一个野心与谋略齐备的统治者。 “但所有狂派都知道，只要陛下还在，他就没有机会。 “在塞博坦的大战结束后，我曾截获了一部分妖蜂族残部的信号。 “他们说，尚未在‘黑影之战’中完全恢复的星云星殖民地，也遭受了巨兽的袭击，只有一部分妖蜂族成功撤离。 “而萨克勋爵选择为他的子民断后，并失去音讯。 “我曾一度以为他也和陛下一样战死。直到我用太空桥将受损严重的报应号移动到你们的星系，才在地球上看到了他的泰坦。 “‘萨克巨人’就在扶桑列岛。 “那遮蔽群岛天空的电子脉冲云，就是这台战争机器的固有能力。” 雷翼王的目光再次“扫视”向伪人国度的方向。 这一次，经历过在emp雷云中的战斗，陆明终于明白，那在白色巨人的超级视界里才能看到的“云”一般的迷障是什么。 那是完全笼罩富士山的、闪烁着永恒雷光的云团，那足以毁灭一切机械类造物的emp团块，远比巨兽释放的雷云更加浓密，也完全隔绝了其中那神秘的泰坦巨人。 陆明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 不用震荡波详细描述，他就已经将自己在幻觉中见到过的某个形象，与泰坦巨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那是塞博坦最后的战争，巨兽与巨人在钢铁的大地上展开厮杀，远方的天地间，一个白色的巨神，手持红色的武器不停点射，并随手将一头百米巨兽撕碎。 最终，在漫长的战斗后，他被数只巨兽扑倒，选择了殉爆。 那种撼天动地的力量，给他的印象过于深刻。 “我可以像操纵机甲一样，直接驾驶那泰坦？” 陆明现在就有种冲动，立刻飞到扶桑半岛的雷云中去。 在雷翼王天涯咫尺的移动能力加持下，这种冲动异常强烈，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人类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唾手可得，没人能抵挡这种诱惑。 “不，泰坦不是这样运作的。” 远方的独眼巨人兜头泼下一盆冷水： “它们可不是一般的机甲。 “我创造的机甲技术源于……源于我的一次又一次尝试，而在那尝试失败后，诞生了机甲这一副产品，但塞博坦的泰坦兵器完全是另一个等级的存在。 “在内战开始之前，制造泰坦的技术早已失传，近一千万年，唯一成功创造了泰坦的，就是萨克勋爵。而他制造泰坦之躯花费了5万年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耗费了数个殖民地的资源。 “每一个泰坦巨人，都是我们这个种族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是有智慧的神明。在资源充裕、外接配件完整的情况下，这些泰坦的全展开状态就是一座座小型城市，是完整的塞博坦生态圈。 “一些迷信的塞博坦人相信，泰坦与塞博坦星共享一种技术，它们是迷你的钢铁星球。而它们也确实承担着军事卫星与殖民舰的职责。 “综上所述，想要操纵萨克巨人，你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其他人？谁？” “城语者。” …… 扶桑列岛，东部海域。 兽群肆虐的岛屿东段，只有一处地方寂静无声。 那是辐岛第一核电站曾经的位置，这里海域的辐射含量之高，已经接近了古地球时期的某些地域。 随着一道十字形的光芒展开成门，两架异星战机先后飞出，在空中盘旋，开始搜索。 “风刃，这里的能量读数，简直可以架设长期太空桥……等等，这颗星球上有文明！” 频道中，更加年轻的塞博坦女性发出轻快而惊喜的信号波频。 “是有‘过’，诺蒂卡……’ 年长些的塞博坦人声音却低了下去。 “发现兽群。” “塞博坦在上……这个星球的文明……他们……” 名为诺蒂卡的紫色战机从扩音器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正在扫描附近区域……未发现海洋智慧生命，陆地上有大量文明痕迹……同时具有碳基与硅基生物存在过的痕迹……不，是碳基生物，但他们大量使用硅基工具。” 两架战机以太空桥的开启点为中心，在扶桑列岛的上空高速飞行，搜索，交流。 “风刃，这里发生过灭绝事件……” “……是的，诺蒂卡，我之前的推测有误。 “龙头部队并不是在寻求补给，这次他们也是跟着巨兽的踪迹来到这里的。” “……” 沉默开始在塞博坦人的频道中蔓延。 良久，紫色的星际战机发出微弱的声音： “那我们……要继续追捕吗？” …… 第196章 城语者(下) …… “那我们……要继续追捕吗？” 紫色的星际战机有些迟疑地发问。 \"……“ 红色的塞博坦战机在呼啸声中变形成身高八米、体态纤细的机械体。 等离子流焰从背后的双翼中喷射而出，支撑着她轻盈地悬停在天空中。 风刃扫视着远处的海岸线——畸形的兽群在破败的城市中游荡，一如无数被兽群席卷的星球。 目镜下，她机械的瞳孔动了动，目光中带着一丝茫然。 一时间，她竟然无法回答诺蒂卡的问话。 诺蒂卡刚刚诞生不久，她是稀有的地外神铸体，她的诞生本身，就是天铸城与塞博坦深层联系的证明。 而她甚至年轻到没来得及回到塞博坦，她们的家园就被内战与巨兽战争彻底摧毁。 因此，她对许多事缺乏了解。 在主星的文明归于沉寂后，星海中，塞博坦殖民地的处境，堪称凶险。 过往岁月，即使陷入内战，塞博坦也依旧是所有殖民地背后的庞然大物，星海间的其他种族并不会过分为难这些殖民地，甚至会对那些尽量不参与塞博坦派系战争的地外塞博坦人保持友善，主动示好。 久而久之，远离塞博坦的殖民地开始忽略自己的来处，甚至刻意切断自己与主星的联系，以此远离内战的影响。 大多数殖民地都达成共识，只要远离那残酷血腥的战役，不选边站，他们就可以在星海中星罗棋布地独立存在。 不少殖民地还向周边的文明主动宣称，自己是爱好和平的独立团体，与母星的纷争无关，强调自己并不属于那两个派系中的任何一派。 但随着塞博坦的陷落与永久停顿，一个个海外殖民地忽然发现……其他种族对他们的态度，慢慢有了微妙的变化。 毕竟，塞博坦的殖民地，往往都选择在一个星系矿藏与资源最丰富的位置。 当那个一直在远方庇护着所有人的母星从群星间暗淡下去，远离家乡的巨人们头一次发现，自己的钢铁之躯，似乎也并不能给其他种族太多震慑。 于是，数以千计的殖民地不得不开始试着独立应对星际事务，用外交斡旋、武力或交易，保住自己的家园。 在这个过程中，有些殖民地被其他势力联合绞杀，从星图上抹去；有些殖民地投入银河议会的怀抱，成为议会的傀儡成员；有些仰仗塞博坦人强大的个体素质成为佣兵集团，完成军事化，甚至依附那些二流文明，成为打手；更多的殖民地则茫然无措，仿佛失去大人庇护的孩子，面对环伺的群狼。 其中，完全由女性塞博坦人组成的天铸城，也无法独善其身。 在后塞博坦时代，这个美丽的殖民地艰难地保持着自己的独立地位，在银河议会的步步紧逼下，试图找到自己的出路。 风刃与诺蒂卡是天铸城的特警，领导层，顶尖战力。 但她们也是银河议会的密探。 这本身就是一项保持天铸城现状的政治条件：天铸城的高级战力，都要为银河议会执行任务，以换取殖民地的长期存续。 而她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抓捕塞博坦在逃犯罪团伙，凶残狂暴，罪大恶极的“龙头部队”。 抓捕她们自己的同胞。 而后移交银河议会处置。 这项任务没有任何道德压力，龙头部队是狂派中的狂派，是丧尽天良的屠夫，它们所过之处，只有火焰与毁灭。 自从塞博坦陨落，这些失去了领袖的野兽似乎就全然疯了，不顾一切地追杀着能找到的一切兽群聚落，并在这个过程中，顺路碾过许多星球，肆意补充能量——这种行为正是它们被追捕的原因。 想到这里，红色的机械体不再犹豫，她的声音坚定了些： “诺蒂卡，不要犹豫。 “近数个星周，那些野兽都追杀兽群的同时，波及多个文明，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了。” “可现在……这里只有兽群了啊？” 诺蒂卡的声音带着不解，也有点底气不足。 比起经验丰富的风刃，她的性格更加跳脱，却也更加单纯。 在她看来，龙头部队的行为，并不像银河议会所说的那般罪大恶极。 难道他们……不是在为塞博坦复仇吗？ 风刃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硬： “诺蒂卡，执行任务。你负责搜索南半球。 “至于此处的兽群，可以回报给银河议会，我会呈交申请，请求议会对此地的文明进行支援。” “……是。” 紫色的星际战机声音低了下去。 她不再围绕着风刃盘旋，而是笔直地飞向南方。 “呜……” 独自飞行的星际战机发出带着委屈与不解的蜂鸣。 钢铁组成的女孩非常清楚，永远不会有什么“支援”。 银河议会对待兽群的态度，就像对待内战时的塞博坦人。 敬而远之，尽量无视，并对那些未被波及的文明强调，威胁并不存在。 忽然，情绪低落的钢铁造物陡然加速，她的扩音设备发出一阵惊讶而轻快的塞博坦语言： “风刃！有情况！一座小岛上有战斗，那是……塞博坦组合体！他在对抗一头巨兽…… “等等，还有一个会飞的塞博坦人在帮他！” …… 第197章 援手 …… 一分钟前，塔尔湖边。 “轰！！！” 巨大的钢铁之躯从远方奔来，与湖水中昂起的巨大兽首撞在一处！ 身高六十米的巨人与几乎同样尺寸的巨兽头部硬碰硬，产生的冲击波如同爆弹，剧烈的罡风形成冲击波，席卷四周。 皎洁的月光下，大地开始破碎，沿湖建造旅游建筑仿佛玩具积木般被踢倒、践踏。 伤痕累累的巨大组合体身体前倾，他伸直伤痕累累的手臂，一只手托住巨蛇的上颚，另一只手一下下抡起，对着巨蛇头部的侧面用力挥拳！ 巨人的一只试图脚踩住巨蛇的下颚，可他的力量虽大，体积与支点却不及巨兽——此刻，湖中的巨兽已经显露出全部身形。 组合体奔袭而来的数分钟，巨兽已经从陆明造成的伤害中痊愈。 它的身形也已重新调整——此刻巨蛇的体长不足4公里，但身躯更加粗大，从高空看去不再类似一根细线。 它的身体上甚至出现了大块大块的肌肉轮廓。 巨兽的双瞳闪烁着阴险的光芒，它的目光跟随着眼前巨人的肢体，盯着他挥拳的角度、关节的些微迟滞，与每一拳挥动瞬间的状态。 逐渐调整庞大的身躯。 于是，湖边的角力渐分胜负——月光下，巨兽的身躯越拔越高，逐渐下压，组合巨人则被压得渐渐矮身，微微屈膝。 忽然，远处的湖水爆裂炸开，一道巨大的影子迅捷地扫向组合巨人！ 仿佛一堵巨大的城墙瞬间移动过来，月光下，组合巨人甚至没来得及伸手格挡，便被拍飞！ 组合体接近三万吨重的身躯，以恐怖的速度在月光下留下一道残影，斜斜地飞向塔尔湖旁的一座山峰。 “轰隆隆——！！！” 地震般的巨响中，百米高山被直接砸塌，伤痕累累的组合体深深地嵌入山体，在下坠的碎石中陷入静止。 三千米的高空中，雷翼王站在云层上，俯瞰着这一切。 “……城语者是一种特殊的塞博坦人，他们拥有与泰坦们交流的能力，但萨克勋爵的泰坦与其他泰坦不同，缺少技术参数，城语者能否……” “稍等。” 陆明出声，打断了独眼巨人的话： “看来我们的组合机甲……战斗有些吃力。” 数分钟的观察，他已经大致明白了这个组合机甲的水平。 它拥有堪比巨兽的力量，即使与之前那头把楼房当石块扔的巨兽相比，组合机甲也不落下风。 甚至，这台机甲的力量不逊色于那个“龙头部队”合体者。 但它在战斗中的协调性与敏捷却稍差，这也是所有机甲的通病——真正的机甲无论做任何动作，无论任何肢体，都有一个由慢到快的启动过程，然后才能调整到最佳速度，而这个由慢及快的过程，也可以用来区分机师与机甲的共鸣相性。 譬如陆明自己，或复活后艾晓琳，他们操作机甲如臂使指，如同人类躯体一般，便没有这种些微的迟滞。 而巨兽也没有。 这就导致在近身格斗中，巨大的组合体动作总是稍微慢上一拍，最终被巨兽找到合适角度，一击抽飞。 “那么他们依旧毫无作用，甚至无法有效削弱一头被你重创后的巨兽。” 震荡波的声音毫无起伏，冰冷如常。 “不一定。我动手了，一会儿再说。” 陆明结束了对话。 他观察着下方那改变了形态的巨兽。 此刻巨蛇的外观更接近鳄鱼，甚至有长出四肢的趋势。 只是它的尾巴依旧极长，极粗，超过正常鳄鱼的比例，似乎刚刚的那一击让它意识到，这个“器官”是优秀的兵器，不宜改动。 陆明再次“扫视”上千公里的空间，西北方向的妖婆与东北面的怪鸟依旧按兵不动，巨大的魔鲸已经消失在外层空间。 一对一。 下一秒，白色的星际战机一个俯冲，瞬间来到巨蛇的头顶！ 呼啸的烈风从天而降，以雷翼王为圆心，云层、湖水、地面的残骸全都被向四周吹飞！ 巨兽的头颅上，两只散发着光芒的，类似冷血动物的眸子猛然一凝。 狭长的瞳孔瞬间缩紧，死死盯着眼前被碧奥兰蒂下令集结猎杀的敌人。 紧接着，巨兽的身躯以最快的速度向湖水中退去，高数十米、宽近百米的身躯在湖水中压出巨大的浪花！ 同一时间，金色的面具下，雷翼王火焰色的机械瞳孔快速移动，在暗沉的夜色中捕捉到了袭来的物体——从数公里外的水面之下，长满鳄类鳞甲的尾巴再次挥动，破浪而出，以接近10马赫的速度向白色的机甲砸来！ 第198章 如何辨别阵营 数立方千米的水体被这一击的力量带出湖面，形成逆向的暴雨，那巨大的兽尾速度过快，将在空气中摩擦出火光，仿佛一枚袭来的飞弹！ “正合我意。” 驾驶舱中，陆明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我怕的是你打吗？ 怕的是你跑！ 用动能攻击，与被星际引擎固定的胜利之锋，硬碰硬？ 猩红色的剑锋在夜空中划出醒目的色彩，星际引擎闪烁着碧蓝色的光芒，瞬间切开夜幕，迎向那巨墙般的兽尾！ …… 波鲁吉斯第一驾驶舱中。 少年从昏迷中苏醒，用力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抬起头。 他的头盔已经在刚刚的撞击中破碎，额前的黑色乱发与鲜血黏在一起，糊住了眼皮。 少年想要抬起手摘下破碎的头盔，却发现手臂不听使唤。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右臂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到了座椅后，森白的骨茬从皮肉间伸了出来。 恐惧在他的心头飞速生长，但少年咬了咬牙，开始努力调整紊乱的呼吸频率。 他们都接受过这种训练，循环椅让他们不会感觉到超过某个阈值的疼痛，肾上腺素与共鸣药剂时刻流淌在他们的身体里，因此，只要调整好情绪，一切在可控范围内。 少年环顾四周，发现驾驶舱整个歪了一点，但波鲁吉斯的状态尚且良好，损伤率在8%以下。 他的肉体状态也显示在左侧的一块屏幕上——七处骨折，严重失血，脑震荡，视力减退，肺部受伤，还有两根钢针在冲击中断在了他的脊柱，并摧毁了一截脊骨。 但在共鸣椅与药剂的加持下，此起彼伏的疼痛被迅速压下，他甚至感觉神清气爽。 得名“刚健一”的少年闭上眼睛，安抚着自己的心，压下那种想要喊出来的恐惧感。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这个事实清晰地浮现在他的大脑中，提醒他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 这和巨兽的攻击甚至没有直接关系，而是他们的生命都在被波鲁吉斯飞速抽取，而由于高强度的战斗，他们快速进入了油尽灯枯的阶段。 但现在的形势依旧严峻，巨兽随时可能发动……进攻？ 少年的目光透过监视设备，找准方位，看向塔尔湖。 一瞬间，他的眼睛捕捉到了不可置信、无法想象一幕—— 皎洁的月光下，背负双翼的白色的身影带起一道匹练般的猩红光芒，飞速斩过巨蛇袭来的尾部！ 然后，蛇尾飞了起来！ 月光下，蛇尾的横断面如此清晰，肌肉的纹路、骨骼的断面，以及泼洒而出的，数以吨计的鲜血! 由于本身就携带着巨大的动能，蛇尾高速向着波鲁吉斯的方向飞来，擦着组合体机甲的头与山峰的顶部向远方飞去。 最终，断尾命中了远处的大雅台市区，传来雷霆般的轰鸣。 这还没完，白色的身影闪烁着碧蓝色的光芒，在斩断蛇尾后势头不减，以人造飞行器不可能达到的方式，在湖面上画出一道道尖锐的折线——那身影瞬移般闪烁到巨蛇身躯的不同位置，一次次挥舞红光，瞬间挥出数十斩！ 这一切发生在几个呼吸间，然后，巨蛇被斩断的伤口才开始喷涌更多鲜血，仿佛大坝泄洪，成吨的暗红色血液喷涌而出，灌入塔尔湖。 同时，巨蛇的身躯上也在斩击下瞬间迸现数十道百米长的伤口，血液喷涌而出，在月光下仿佛一道道猩红色的喷泉。 “刚健一”呆呆地看着风浪大作的湖面，湖水如海潮翻腾不休，如星辰般瞬间闪烁的碧蓝色光芒，与湖面上翻腾挣扎的“蛟龙”，将水体搅得天翻地覆！ 在巨大的浪涌声、巨兽的嘶吼声中，红衣的少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他在频道中大呼： “大家！我们有帮手了！有人来帮我们了！会飞的天使！！！” “什么……天使……” “头好疼，健一，你还好吗？” “那……那是什么？！” “……” “快行动起来！在我们……在我们还能动的时候，去帮忙！一起上！干掉那头怪物！ “使用‘天空剑’的时候，到了！” 在少年的呼喊与打气下，组合巨人开始恢复行动，带着不同伤势的驾驶员们全力压榨着自己的体能与意志，波鲁吉斯巨大的身躯开始慢慢拔出破碎的山峰。 …… 同一时间，远方的天空中，一架紫色的星际战机高速接近。 诺蒂卡的速度不及雷翼王，飞行的姿态也并不暴戾，但平稳迅速，她的声音带着兴奋： “风刃，我即将抵达，准备支援！” 赤道以北，红色的塞博坦战机正在高空盘旋，观察着南千岛群岛山脉上那燃烧的翼龙。 听到同伴的声音，她立即转向，战机形态些微变化，机翼折叠，向着诺蒂卡的方向快速突进。 “诺蒂卡，冷静，同步画面，我观察一下目标。” “好！” 清晰的视频信号立即接入了红色星际战机的显像设备。 她看到，年轻的同伴正在夜色中快速飞向一处大湖。 湖边，一个陌生的组合金刚刚刚从山体中挣脱，而湖面上，一头巨蛇正在翻腾挣扎，试图躲避着什么…… 然后风刃看到了那白色的身影。 下一秒，她尖锐的爆鸣声充塞了诺蒂卡的频道—— “诺蒂卡！！快跑！！快！！ “那是雷翼王！！！” “雷……什什什什么？！你说的是《塞伯坦史》雷翼灾害里的……” “跑！！！！！！” “是——！！！！！！” …… 塔尔湖面。 雷翼王挥出最后一斩，白色的巨人瞬间变成战机，闪烁到高空中。 驾驶舱中，陆明疑惑地看向北部的天空——一架陌生的战机飞速而至，又忽然爬升，迅速逃走。 您哪位？ 干嘛来的？ “震荡波，看到那架飞机了吗？有什么头猪吗？” 陆明低头扫了一眼正在向湖水下方沉入的巨兽，在心里估算伤害。 巨兽被断尾后涌出的鲜血，仿佛表明它遭到重创，但陆明清晰地记得，之前斩断巨兽的身躯时，它的身体几乎是中空的。 现在，那些肌肉横断面、骨骼与鲜血哪来的？ 对于能快速压缩体型以适应战斗，并增生出这些器官与鲜血的怪物，这算不算重伤？ 雷翼王的目光冷冷地盯着巨兽身上那些数十道斩痕。 还差得远。 陆明瞥了一眼远方踉跄走来的组合体，并不认为对方能有什么实质性帮助。 接下来的水下战斗，还是要靠自己。 此时，频道中传来独眼巨人的回话： “看得到，激光鸟能把雷翼王看到的画面同步给我。 “我不认识她，也没建造过那个型号，那大概是一名中立者，小概率是博派。” “又是塞伯坦人？你确定？” 陆明皱眉。 他对塞伯坦人还是有一定好奇的，但战局瞬息万变，他可不想现在横生枝节。 “我确定，已派遣‘红’进行追踪。” 远方的独眼巨人补充道： “教你一个辨别塞伯坦派系的方法，战、逃、僵原则： “看到你立即动手或逃走的，大概率是博派，我们的敌人； “看到你犹豫一会再逃走，或僵在原地的，大概率是殖民地居民，以及中立派系； “看到你就像疯了一样扑上来死战的，一定是叛变的狂派。” “……为什么变节者会死战。” 陆明的眼角有些抽搐地问，但他心底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因为变节者最了解我们的作风，不会抱有幻想。” 震荡波毫不犹豫地回答。 “……彳亍，我记住了。” 陆明叹了一口气。 我这是上了什么贼船。 雷翼王目送着紫色的星际战机飞远，便不再理会。 白色的巨人抬起融合炮对着湖水连续点射，缓缓降落。他的背后，“行星镇压者”开始闪烁危险的光芒。 …… 第199章 血猎 …… 欧罗巴地下，方舟内部，深层会议室内。 宽大的会议桌已经被血浆涂满，肉食者漫长的飨宴终于结束。 若弗鲁瓦惬意地抹去脸上进食时沾染的鲜血，他那密布鳞片的面庞缓缓变化，恢复人形。 他抬起下巴，带着近乎轻蔑的神情打量着房间里的“人”们。 无论是昔日的黑石之主，还是先锋领航的王者，亦或是贝莱德的先知，全都沉浸在进食与享乐的快感中，不能自拔。 拉里rry fink）正趴在地上，舔舐着腥臭的内脏，而史蒂芬（stephen schwarzman）则坐在桌边，贪婪地啜饮着手里一截大腿骨的骨髓。 这些昔日的地球统治者，黄金家族的家主们，皆已经是“蒙恩者”。 但都在他之下。 只有他，通过目视群星，得到了伟大兽群的直接恩泽，永葆青春，有着旺盛的欲望与敏捷的思维，而这些人，只是被他诱骗的残次品。 当然，说诱骗并不确切，他确实分享给了他们些微兽群的能力，让他们可以重新获得健康。 但他们依旧会衰老。 而衰老，意味着智力的减退，健康的持续弱化，以及不可逆的意志力衰弱。 这些苍老的，摒弃人类身份的生物，依旧可以再活几十年，但他们最终会变成衰迈到只能在床榻上流口水的皮囊。 那时，全世界的财富，权力，都将只属于他一个人！ 若弗鲁瓦努力收敛起脸上的轻蔑，在那天到来之前，他还需要这些人。他的人生顺风顺水，素来不愿冒险，他更想要的，是顺滑平稳的权力集中与财富聚敛。 “那么，各位，我们是否应当对龙之帝国的堡垒都市进行‘直接接管’？” 身形已经变得如同野兽的家主们慢慢回过神，它们抬起头，瞳孔在灯光下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 其中，面目丑陋的老人起身，拉了拉染血的领口，努力恢复一丝身为人类的仪态，嗓音嘶哑地说： “同意。 “我建议立刻行动，准备跃迁桥，攻其不备。” 披着人皮的野兽们纷纷抬起头，它们的语言能力慢慢恢复，逻辑思维重新运转： “同意，跃迁桥需要准备多久？” “三小时，这期间可以准备部队。” “可以投入那些战术人形。上次，在对地表非法人类聚居区的压制作战中，她们表现良好，与兽群配合默契，在那些结晶龟兽的持续供能下，她们的续航时间达到六个月。” “同意。” “附议。” 若弗鲁瓦点了点头。 在内心深处，他不得不承认，钢铁巨人的科技确实神奇。 显像一号提供的技术拥有足够的延展性，不仅可以制造机甲，还可以完全小型化，创造优秀的类人士兵、拟人部队。 也就是那些可以执行镇压、刺杀、谍报、策反等各类任务的战术人形。 拜她们所赐，“极乐鸟”计划已经永久停摆，未来，游隼中的驾驶员也会被她们替换。 想到这里，若弗鲁瓦抬起头，看向舰桥厅的顶部。 透明的穹顶之上，一台巨大的橘黄色机器悬挂在上方数十米高的位置，它没有人类机械那种输入输出设备，呈完美的圆形。 它的底座匀称地环绕、延伸出粗大的缆线，以及各种管路，伸向这艘巨大异星殖民舰的不同位置，掌控着方舟的一切。 但它的圆形中枢上，被粗暴地插进一道道碧绿色的藤蔓。 那些藤蔓的进入是破坏性的，强行破开外壳，钻进内部，进行改造，接管系统。 这台异星计算机早已被完全寄生，不合常理的一幕时刻发生在舰桥厅所有人的头顶——不时有玫瑰花从显像一号外壳那钢铁的表面盛开，又瞬间凋零，仿佛明灭的星辰。 若弗鲁瓦迷醉地望着那些瞬息隐现的花朵，他知道，那是主人们交流的方式，只是他还没资格看懂。 但不重要，有的是时间。 终有一日，我将成为星海间的王者，成为兽群的一员。 他迷醉地想。 …… 风浪大作的塔尔湖面，被截断尾部的巨蛇挣扎着翻入湖水中。 它的正上方，背负双翼的白色巨人开始坠落。 下坠过程中，白色的机甲开始变形，巨大的双翼向前包裹身躯，合拢为重甲，利爪翻出。 “行星镇压者”的光芒在雷翼王的利爪中越来越亮，越来越大，仿佛两轮碧绿色的烈阳！ 随着白色的机甲彻底坠入水面，整个塔尔湖都开始亮起光芒，湖面开始隆起，出现巨大的弧形，仿佛有无穷的能量自下而上，向着水面挤压、推动、即将破裂！ 而巨兽恐惧的嘶吼声也开始自水下响起，如同扭曲的闷雷。 紧接着，有闪烁着雷光的黑雾开始在湖面聚集，起初如同薄暮，继而越来越厚。 但在“行星镇压者”无可阻挡的光芒下，这能够阻挡雷翼王视觉，让一切人造物损毁的电子脉冲云却显得如此薄弱，仿佛试图遮挡烈阳的浅薄云层。 下一刻，光的洪流从湖面下迸发！ 塔尔湖长逾二十公里，宽十四公里。 而此时，碧绿色的光芒自下而上，胀大成巨大的光球，完全吞噬了整个湖面，还在继续扩大！ 湖边，踉跄走来的组合巨人的驾驶舱里，机师们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一轮绿色的太阳从湖中升起，炽烈的绿色带着吞噬万物的光与热，席卷而来！ “回避！！！” 得名“峰一平”的青年大吼一声，主驾驶席的红衣少年率先回过神，他完好的一只手全力推动操纵杆，驾驶员们齐心协力，巨大的组合体一步步向后倒退，最后索性转身狂奔起来。 万吨级的组合体即使逃命也依旧气势雄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踩过前方的道路与建筑，最后以一个“跨栏”的动作越过一座矮山，在地上滚出数公里的距离，才缓缓停下。 这一刻，驾驶员们甚至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与进入倒计时的生命，惊魂未定的从驾驶室内观察着外界。 组合巨人抬起头，他看到，那轮巨大的烈阳终于在膨胀到矮山的位置时不动了。 光芒逐渐熄灭。 “健一”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看向驾驶舱的监控设备。 根据读数显示，前方依旧处于高热高辐射的状态，只是波鲁吉斯已经可以适应。 同时，每一个驾驶员都听到矮山的另一面传来地震般的隆隆巨响，以及巨兽嘶鸣的声音。 经过数十秒的短暂商议，驾驶员们达成一致。 巨大的组合机甲缓缓起身，抖落身上的树木与石块，握紧双拳，小心翼翼地接近矮山。 红色的战盔露出山峰，巨人探头，看向前方。 驾驶员们的目光凝固了。 塔尔湖已经消失，连同湖中的塔阿尔火山一起。 而被等离子光球冲刷得近乎平滑的湖底，有长约一公里、浑身焦黑、体型巨大健硕的鳄类巨兽，正挣扎着试图钻进泥土。 一个白色身影正死死贴在它的身体上，用一把猩红色的长剑，给它抽筋扒皮！ …… 第200章 斩龙(下) …… 行星镇压者的等离子洪流将整个塔尔湖蒸发殆尽，也打断了这头伪龙emp云的施法。 此刻，巨兽的身躯已经完全接近了鳄类，它意识到蛇类的躯壳面对雷翼王这样的敌人毫无意义，只有更加粗短的身躯、更高的肌肉密度、骨骼硬度，才能抵挡对方的攻击。 “——！” 一种利刃切割血肉特有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这声音有带着摩擦硬物般的削磨声，既顿挫，又柔韧。 月光下，一道道紫色的光芒在干涸的湖底闪烁，从远处望去，仿佛有人在湖底按下一只不断点击发射的激光笔。 但那是血腥而残暴的一幕——白色的机甲紧紧贴在不断翻滚的、巨大鳄鱼般的巨兽身侧，“暴君之怒”极近地按在巨兽的鳞甲上，连续开炮！ 雷翼王一只手按住融合炮的侧面，仿佛在推动一把大光剑的剑柄，随着飞行距离的不断延伸，切割下巨兽大片肌肉。 巨大“鳄鱼”的身侧，已经再添数条长宽百米的伤口，陆明的目地并不是单纯地割伤对方，而是要摧毁其身体组织。 驾驶舱中，陆明盯着这头巨兽被“行星破坏者”灼烧到几乎焦炭状的表皮，以及被“暴君牌”切肉刀切出的巨大伤口，微微皱眉。 在减小体积，放弃越南龙的外形后，这头巨兽展现出了比那头触手巨兽更加强大的防御能力。 虽然这次他没能抓住机会给它来一次内爆，但贴着来一发杀伤力不逊色于“启示录”级核武器的镇压炮，却只是给对方来个去角质，他很难接受。 实际上，巨兽的皮下数十米，都已经完全被灼烧成炭状，这绝不是什么小伤小痛。 但在陆明眼里，不够。 巨兽不是真正的生物，更像是某种血肉机甲，不能以传统生物的常理揣度之，这些皮肉伤既不能让它感染，也不能指望它失血而死。 而且，巨兽缩小体积后，他没法再感觉到其中的“驾驶舱”——也就是那个核心的位置。 这更让雷翼王找不到一击毙敌的机会。 说到底，体积限制了雷翼王能造成的杀伤。 这不止是指机甲的体积，还包括武器规格的限制。哪怕拥有系统的陆明可以用20米的机甲硬撼百米巨兽，哪怕他可以泼水一般使用神话武装，但却依旧会在巨兽过于庞大的身形面前无处下手。 “嗷——！” 一声如雷的嚎叫响起，伤势骇人的巨兽猛然一个翻身，头部不合常理地扭出夸张的角度，做出鳄鱼绝不可能做到的，横向扭颈向后甩头动作，张开近百米的鳄口，向着雷翼王头兜头砸下！ 它扭头、巨口咬合的速度完全不合常理，陆明飞速一瞥，雷翼王的目光与巨兽的目光交汇——它那红色的双瞳里，分明散发着计谋得逞的阴险光芒。 巨兽的口中哪是什么生物的口腔——一排排血肉组成的，骨质的锋利锯齿，仿佛圆锯般在口腔中旋转！ 那些锯齿上散发着金属的光泽，每只“圆锯”半径三米，这张足以吞下一栋楼的兽口中，仿佛又数十台巨大的绞肉机在工作。 陆明心平气和地看着兜头砸下，如同山峰的巨口，笑了一下。 雷翼王体表，黑色的雷霆开始闪现。 下一秒，巨口轰然合拢！ …… 数公里外。 “啊啊啊啊啊——健一，天使被吃掉了！！！” 一个女孩慌乱的声音在波鲁吉斯的每一个驾驶舱里响起。 “峰一平”头疼地出言道： “惠美，冷静，我们还有机会救他，巨兽不会这么快就把那机甲消化掉。” “这……这样吗？” 女孩声音里的慌乱少了一些。 但“峰一平”哪知道巨兽的消化速度如何，作为队伍里最年长的人，他只是帮助“健一”快速抚平队员情绪。 好在这些孩子年纪都不大，因为出身原因受教育程度也不高，归属感又极强，因此很信他的话。 “嗯！我们现在就去救他！”红衣少年在频道中大喝。 巨大的组合体抬手按住矮山的一座峰峦，随着发力，山峰被生生按下一截，而名为波鲁吉斯的巨人带着呼啸的狂风翻过山脉，开始奔跑！ 远方的巨兽已经转过头，看着奔袭而来的钢铁之躯，不闪不避。 它两只狭小的眼瞳中，散发着残忍的光。 与通过“神位”得以切换思维和状态的奇美拉不同，这只巨兽那混沌的识海完全被兽之座的意志笼罩。 这让它没有任何理性思维能力，但又被超强的本能控制。 因此，它才在一系列的战斗中佯装败退，同时改变口部结构，最终一击干掉那威胁最高的白色机甲。 此刻，感受着口中利刃的切削发出的嘎吱声，巨兽轻蔑地看着前方的波鲁吉斯v。 这只个子虽大，力气也不小，但比刚刚的敌人，弱得多。 已经几乎完全转变成一只长一公里魔鳄的巨兽缓缓抬起头，伏低身体，仿佛即将扑出！ 忽然。 巨兽在原地猛地哆嗦了一下！ 这种尺寸的存在，哆嗦一下都足以地动山摇，而它开始以更高的频率甩动头部，幅度越来越大，最后索性张开一直紧紧锁住的大嘴，疯狂惨叫起来！ 狂奔而来的波鲁吉斯中，驾驶员们震惊地看到—— 巨兽满口恐怖的旋转利齿，越是靠近中间的部分越是凌乱，多半折断，而在这头巨兽的嗓子眼，背负双翼的白色巨人站在它的喉咙中央，手中猩红色的长剑牢牢钉在巨兽的喉咙上端，全身闪烁着黑色的雷霆！ 随着雷翼王身上的雷霆逐渐扩大，机甲周围的一切都在湮灭，而这毁灭者身上的装甲则越来越亮。 驾驶舱中，陆明能感觉到，星球镇压者的充能速度加快了，照这样下去，他很快就能在巨兽体内，给它来一发！ 而远处，奔袭而来的组合体也被雷翼王的英姿感染。 “刚健一”看着白色机甲手中猩红色的巨剑，少年抽了一下鼻子，下定决心。 频道中响起他清亮的声音： “大家，使用天空剑吧！” “好！” “是！” “来吧！” “……” 另一个驾驶舱中，青年露出一丝苦笑。 这个时刻还是来了。 尽管他已经无数次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但当死亡降临的这一刻到来，他发现自己还是不想死。 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将恐惧灌入他的大脑。 但其他人并不怕。 少年人总是比成年人更加容易被热血点燃，轻言生死，甚至轻易面对生死。 更何况，“峰一平”知道，循环椅里的精神类药物，对新陈代谢更快的少年们的效果是极好的。 但事已至此，他和他们一样，都没有选择。 青年深呼吸一下，双目圆睁。 世界上本没有光。 只是有人在关键时刻将自己点亮。 有生以来第一次，性格冷静的他破音大吼道： “那就……拔剑吧！” “天——” 随着1号驾驶员的声音响起，伤痕累累的机甲胸口，黯淡的v字形图案“砰\"地一声弹出——那并不是单纯的标志，而是一个内嵌到机甲胸部的冷兵器护手！ “空——” 五个驾驶员齐声怒吼，巨大的机甲飞速接近正被雷翼王控在原地翻滚扑腾的巨兽，双方距离迅速拉近，接近一公里！ “剑——！！！” 当最后一个字被驾驶员们喊出，粗大的护手同时弹出剑柄与剑刃——塞伯坦压缩技术组成的剑锋仿佛飞速生长的钢铁之树，在三秒内完成展开。 六十米高的组合巨人握紧了这把燃烧着机师生命的原型武器，这一刻，接近三万吨的钢铁之躯灵活得不像是机械！ 波鲁吉斯v从侧面接近巨兽的头颅，粗大如盾构机的双腿在湖底踩出一个个爆炸坑，巨人擎起四十米长的利刃，重重斩下！ 巨剑挥舞出的烈光，让天上的明月黯然失色！ …… 第201章 金飞虫 …… 燃烧着炽热光芒的剑刃，带着无匹的力量命中巨兽的脖颈！ 巨兽的哀嚎响彻夜空，燃烧着的天空剑深深嵌进了巨大鳄鱼体内，但并未完全斩断它的躯体。 它实在太大，组合巨人抡起巨剑的倾力一击，也只能切开颈部1\/3位置的血肉。 波鲁吉斯v并未停止攻击，在驾驶员们的暴喝声中，钢铁的结构变形展开，火箭喷口般的装置从组合巨人的双足下出现。 随着等离子体射流喷射而出，波鲁吉斯v的身体缓缓离开地面！ 巨人以剑柄为支点，将全部力量压在双手，开始发力。 使用塞博坦科技铸就的组合体，本就不遵循人类的肌肉结构限制。 而在喷射结构的加持下，当近三万吨的身躯悬在空中，将力量全都压在一条线上时，被压缩得再坚固的血肉，也无法阻挡这切断山岳的一斩！ “嗷————！！！！” 巨兽最后的悲鸣声响彻方圆数十公里，它那长二百米的巨大鳄首被直接切了下来！ “嗷嗷嗷嗷——我们成功了！！！” 机师们的战吼响彻波鲁吉斯v的每一个驾驶舱。 穿着不同颜色机甲驾驶服的青年、少年与少女即使已经喊哑了嗓子，却依旧在发出欢呼。 他们是相信热血与信念的孩子，是从小听着波鲁吉斯v的故事长大，带着无上荣耀登上机甲的战士。 哪怕他们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随着天空剑一斩而下，巨大的组合机甲也落回地面，万吨级的钢铁轰然坠落，踩出一片狼藉。 组合体的驾驶舱中。 红衣的少年感受着心中的激荡与兴奋逐渐褪去，与此同时，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 “刚健一”疑惑地想着，他想要抬起手拍拍脸，清醒一下，却发现使不上力。 不只是手，连眼皮都渐渐沉重。 “大家……” 少年开口，想要呼唤同伴们，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同样微弱。 不只是他，频道中，其他驾驶员的声音也非常，非常小。 “健一，我感觉……” “好疼……忽然好疼……” “妈妈……爸爸……” “……都结束了，大家可以休息了。” 只有“峰一平”的声音还有些气力，但迅速弱了下去。 青年在自己的驾驶舱内努力抬起头，看着驾驶舱内屏幕显示出所有机师的生命体征。 全部极低。 原型武器“天空剑”，这样的武器足以对巨兽造成有效杀伤，其本质是一把来自渤海基地的异星武器，由五把不同的武器组成，本属于另一个更加强大的组合体。 那么，专为人类设计的组合机甲想要驾驭它，就要付出代价。 使用这把剑，就像一种生命力层面的贷款行为，五位驾驶员合力，足以短时间内承受它的负荷。 而战斗过后，要用命偿。 “唰！” 青年感受到，脊柱位置的钢针被迅速抽出，缩回循环椅，紧接着，疼痛开在体内满溢，而鲜血染红了驾驶席。 自己这一批机师已经没有价值了。 波鲁吉斯的设计便是如此，探针一旦抽出，他们甚至无法再驾驶机甲进行一次移动。 理论上，如果能找到五位足以承受负荷的顶尖机师，那么不仅“天空剑”可以多次使用，这台机甲也不必再更换驾驶员。 而如果不能，用人命填进去，就是最好的办法，经济、实惠，机遇难得。不是所有堡垒城市，都能得到一台通过简单填充人命，就能出击阻挡巨兽的机甲。 “可我们已经是最好的一批……没有任何人在战斗途中爆炸…… “如果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不能……” 混乱的思绪在青年的脑海闪过，强烈的不甘在心头升起。 出身和见识让他明白，对马科斯家族而言，使用这种“一次性驾驶员”，甚至是更好的选择。 最终，他逐渐放大的瞳孔里，映出生命体征显示器上的图案——包括他在内，所有机师的心电图全部成了一条直线。 …… 随着黑色的雷霆逐渐扩大，巨兽那被天空剑切下的头颅，逐渐被一个黑色的“球体”淹没。 下一秒，球体消失，雷翼王双翼闪烁着碧蓝色的光，悬浮在空中。 陆明看着巨兽的尸骸旁那半跪在地上，陷入停顿的巨大组合体，叹息一声。 从震荡波的话语中，他已经明白了这些人的结局。 他不认识这些驾驶员，语言都不通，但他们展现出的勇气与信念，不逊色他自己。 只是现在，还不是哀悼或救助他们的时候。 陆明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巨兽巨大的尸骸。 他的视界里，一行小字一闪而过： “已击败泰坦级巨兽，获得10点塞星点数。” 那些力战而亡的机师，甚至到死都不明白，消灭巨兽的身躯并非结束，只是下一次战斗的开始。 巨大鳄形怪兽的头颅先是被切下，又被雷翼王质能转换掉。 那么它的本体，就藏在这掐头去尾后依旧巨大的身躯里。 陆明眯起眼睛，雷翼王的目光扫视着尸骸各处伤口。 紧接着，白色巨人那吸收了足够能量后闪烁着光芒的装甲，开始变形、合拢。 他要给这头巨兽的尸骸“洗个澡”——用行星镇压者！ 就在雷翼王尚未变为“毁灭形态”，架起行星镇压者的时候。 巨兽正对着雷翼王的横截面，血肉之间，一道金色的光芒猛然射出，直奔雷翼王而来！ “我就知道！” 陆明双目圆睁。 变形过程尚未结束，但雷翼王已经抽出背后的胜利之锋，横在身前。 0.5秒内，那光芒已经命中剑身！ “铮！” 一道金线在深沉的夜色中横向划过。 下一刻，湖底接近岸边的位置，猛然爆起一道烟尘！ 而后，闷雷般低沉的轰隆声连续响起，一路远去。 地下，白色巨人横刃在身前，利用胜利之锋宽大剑身做盾，挡下了这一击。 但他依旧被巨大的力量飞速推后，带着轰鸣一路穿过浅表土层，从下方贯穿大地，在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中飞到天空！ 月光下，陆明透过雷翼王的双眼，看着敌人的真身—— 那分明是一柄金色的飞剑！ …… 第202章 双重追击 …… 夜空中，金色的光芒钉住白色的身影，将之撞上高空！ 雷翼王的驾驶舱内，陆明感受着机甲所承受的巨大力量，紧紧盯着那把钉在胜利之锋剑身上，火花四溅的飞剑。 剑长数米，宽三米，但剑的后端并不是剑柄，而是一只蜷缩起来的金色的甲虫。 虫的样子类似蠼螋，但头部没有复眼，面容酷似人类。它的外观整体扁平，全身金甲，尾部线条逐渐收拢，从扁变尖，化为剑形。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虫的背部中央，也就是剑身根部，有一张人脸。 与各种怪兽那明显扭曲增生出的面孔不同，这张脸十分英俊，清癯消瘦，三缕长髯飘荡，头戴玉冠! 但那玉冠已经被嵌入了金色甲虫的甲壳，支离破碎，仿佛囊肿，而脸孔下巴的长髯在烈风中倒卷，仿佛兽毛，毫无风范。 那脸孔更是从中间被直直劈开，面孔表情狰狞痛苦，两颗眼球乱飘。 同时，一道深红的血线，正从脸孔中间的裂缝向下慢慢灌注，离剑尖越来越近—— 不好！ 陆明悚然！ 就在他注意到这个细节的瞬间，久违的危机感再次袭来。 天空中，一道强烈的光华闪过！ 雷翼王全力抬手，挥舞巨剑，赤红色的锋刃用力格挡开金色的飞剑！ 同一时刻，一道猩红色的烈光从金色飞剑的剑锋迸射而出，在离开剑身的一瞬间展开成弧形，力斩而出！ 两道身影在高空中错身而过。 雷翼王在空中缓缓转身。 白色巨人的战盔一侧，从左眼到脸颊，被斩出一道极细却极深的斩痕，雷翼王的左眼直接失明。 它的胸甲同样带着斩痕，只是痕迹更宽，更粗糙——千钧一发之际，陆明使机甲强行矮身，躲过了那瞄准要害的阴险一击。 从它变为巨兽逃亡，到金色的本体主动攻击，再到短短数秒的压制期间递出杀招。 这头巨兽将自己的杀招藏得极深。 驾驶舱中，陆明感受着雷翼王正在愈合的伤势，面无表情，大脑高速运转。 首先，这东西的速度极快，力量极大，但并没有超过雷翼王可以格挡的上限。 其次，它那种红色的剑光足以斩开雷翼王的装甲，这还是头一遭。 此外，刚刚他纯粹是被对方的速度和诡异的外形惊了一下。 陆明看着那金色飞剑尾端扭曲的人脸，心思电转。 他不算是仙侠爱好者，但潇洒剑仙之类的文化模因也算见过不少。 这个面容看起来清癯英俊，仙风道骨的人脸，莫非和这金色的剑刃融为一体？ 难道他是某种御剑的……外星仙人？被巨兽一类的怪物寄生，甚至占据身体？ 陆明的思绪尚未收尾，那金色的飞虫一个回旋，瞬间欺近！ 它的剑刃上，纤细狭长的赤红色剑光再次斩过。 陆明全神贯注，在他极度集中的注意力下，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 只有那赤红色的剑光，在仿佛万物停滞的时刻，依旧在以极高的速度飞来！ 白色的巨人在碧蓝色的光华中瞬间消失，星际引擎在0.1秒内将他向上推出数公里，完全闪开那一斩。 而那猩红色的横斩切断了远处的几栋楼宇后消失。 “桀桀桀……” 金色的飞虫在空中画出一个问号般的形状，那虫类的面庞上竟然浮现出一丝嘲弄的意味。 “……虫子。” 陆明盯着那金色飞虫仿佛在奸笑一般的虫瞳，紧紧咬住后槽牙。 “你是不是忘了，老子的杀手锏？” 一个呼吸的时间，白色巨人身上的装甲层层展开。 随着黑色的雷霆浮现在雷翼王的体表，陆明清晰地看到，那金色飞虫的面庞上，表情凝滞了一下。 “有智慧，奸诈程度不逊色于奇美拉。” 陆明在心中做出评价。 “而且，要跑。” 白色的巨人双翼展开，宛如毁灭的天使，伴随着黑色雷霆的扩大，巨人挥舞着红色的利刃，合身而上。 “嘶————” 金色的飞虫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剑尾快速甩动，向着白色巨人的方向再次斩出两道红光，光芒呈直角，仿佛十字斩。 这一次，雷翼王没有完全躲避，而是刻意转动身躯，闪开第一条剑光后，让第二条剑光斩中一部分黑色的雷霆。 一秒钟内，红色的剑光切进了黑色的雷圈，而后变得稀薄、分散，最终湮灭。 可以转换！ 而且，陆明注意到，这两道剑光，都比之前的一击要短小得多。 “怎么，这就不行了？” 陆明冷笑。 而金色的飞虫在甩出这两斩后，立刻调转身形，剑锋向北，在金光中瞬息远去。 雷翼王在钢铁的碰撞声中变为战机，紧追不舍。 …… 海的另一端，数分钟前。 一红一紫两架星际战机紧贴海面，向着北面飞速行驶。 频道中，两个同样慌乱的塞博坦人近乎争辩地对话，谁都掩饰不住心头的惊惶。 “诺蒂卡，校准数据，我们要立即展开太空桥，离开这里！” “还是回到刚刚的位置，可以直接跃迁到那颗星球的环带，雷翼王不会找到那里的！” “可他随时可能追过来！” “呜……怎么办，怎么会在这遇到这种东西……我在校准了，马上就可……” “哦~看看谁来了，姑娘们，你们是来郊游的吗？” 毫无征兆地，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插进风刃与诺蒂卡的频道。 “什么……” “谁！” 诺蒂卡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风刃便发出一声厉喝。 天空中，重重海云组成的云团忽然一分为二，被从中间劈开。 一架战机瞬间穿越上万公里的距离，带着足以倾覆船只的风压，逼近到她们的百米之内！ 那是一架红色的星际战机，涂装近似风刃，但白色部分更多，也更加巨大，整体呈三角形。 “迎敌！！！” 随着一声暴喝，风刃率先变形，臂炮火力全开。 这架战机出现那一刻起，她就明白，唯有一鼓作气正面迎战，短时间打掉对方的气势，才有可能生还。 除了新生不久的诺蒂卡，所有会飞的塞博坦人，都认识这这个主宰天空的狂派副官。 面对他，不顾一切地迎头痛击，是唯一可行的战术。 …… 第203章 破海 …… 金色的飞虫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太平洋东南方向飞去。 它的身后，雷翼王缀在大约一公里的距离跟着，不远不近，游刃有余。 星际战机的驾驶舱中，陆明冷笑着看向一言不合就逃命的巨兽，开始用机炮点射。 一连串等离子体从雷翼王机头的两门巨大火炮中射出，在夜空中划出灿烂的火光。 下一秒，陆明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当金色的等离子体即将命中那巨兽的本体时，这只金色的飞虫忽然在天空中飘忽了一下。 是的，飘忽，它的动作既不像飞行，也不像闪避，更像是舞蹈。 亦或者说，在空中画出了一个……符箓？ 符箓般的图案画成的瞬间，金色的飞虫从原地消失。 只留下一道如烟似幻的金色痕迹。 紧接着，从金色符箓的位置，一道闷雷般的声音响起，下方的海洋，天空中的云层，全都在雷声中被撕扯出玄奥的图案。 而当巨大的、笼罩方圆数百公里的雷鸣停止，那飞虫已经出现在声响的最远点！ 超过三百公里！ 陆明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不是，哥们？！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 尽管那位塞博坦的科学家告诉过他，人类理解中的‘魔法’在宇宙中确实存在，且有符合塞博坦科技的解释，纳米干涉技术什么的。 但眼看一头巨兽使用出类似道术的力量，还是让陆明两眼发直。 随后，观察着这只金色妖虫飞行的方位，陆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它的逃亡路线，直通位于南千岛群岛的那个同类！ 它不仅懂得示弱后暴起，还知道本体暴露后不能一味蛮干，要寻找援军。 陆明眯了眯眼睛。 他现在甚至怀疑，是这只巨兽主动与那头魔鲸“合体”对付他的。 按照这个速度，几十秒内，它就能与那只浑身燃烧火焰的巨大翼龙汇合。 “雷翼王，看来你被小瞧了。” 驾驶舱里，陆明抬起手摸了摸下巴，慢条斯理地说。 下一秒，白色星际战机的双翼开始折叠，头部机炮收缩，巨大的星际引擎开始发红。 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夜空中的一切，都在拉伸中变成了一道狭窄的圆形通道。 可在雷翼王创造的寂静空间里，陆明却“哦？”了一声。 因为他看到，就在他驱策雷翼王发动这种直线冲刺的时候。 那刚刚拉开距离的金色飞虫，竟也开始在远方连续飞舞，画出一道道符箓，在夜空中连绵成金色的壁画！ 于是，无声的世界里，一场对光速的挑战赛开始了。 而在陆明的视角之外，从印度尼西亚到所罗门群岛，从龙之帝国的东南边境到扶桑以东的太平洋海域，一片片连绵在一处，撼天动地的巨响在海面炸裂，纵贯南北！ 那雷声过于巨大，两个超高速怪物撕裂空气的声音形成实质性的冲击波，席卷万物。 双方的对决并非在高空，所以海洋与周围的一切都被波及，它们撕裂空气，几乎打穿空间的高速飞行，在东太平洋掀起气象学无法解释的突发海啸。 扶桑列岛东海岸所有紧邻原爆点的地区，从静冈县到福岛县的沿海城市，全都被忽然出现的滔天巨浪袭击。 浅滩被抹去，道路被淹没，离海岸线过近的建筑被高达百米的浪头拍中，一只只小型怪兽，甚至十米级的中型巨兽哀嚎着被巨浪裹挟着卷走，仿佛被水管冲刷的虫子。 就连一头头尚未接到号令的百米巨兽，也都从巢穴中探出触须或头颅，无声地凝望着这一幕。 同一时间，群马县，足利市。 这座被天灾席卷的宁静小城虽然遭到巨大的破坏，却没有巨兽入驻，因此怪兽数量也相对有限。 于是，这里竟然留有不少幸存者，在一个个地下室与隐蔽的屋舍苟延残喘。 他们一度认为，能这样在危险的夹缝中长期生存。 然而今天，随着天空中传来呼啸声，三架造型过于先进的“战斗机”从云层中降落，彼此缠斗，忽上忽下，以数千米为幅度进行着人类无法想象的狗斗。 一些幸存者听到声音并看到了这一幕，他们发疯般地跳上房顶，挥舞着手边能找到的一切，认为军方终于组织起了有效抵抗，认为那些战机是扶桑列岛的世袭官僚们派出的援军。 但下一刻，他们就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三架战机中较小的一架被击落，它发出陌生语言的惨叫，从天上一路下坠，落地后扫平了三条街道，顺便带走了几个挥舞着东西，尚未被怪兽找上门扑杀的幸存者； 而另两架战机在数秒后分别变成十米左右的巨大机器人，他们的低空搏斗毁掉了三栋中心建筑，最终带着火光与雷鸣，嵌入了火车站的候车厅。 …… 足立车站中，被爆炸与碎石彻底扭曲的铁轨旁。 红白两色的赛博坦人嫌恶地抬起手，一炮将远处一头没来得及逃走的怪兽烧成灰烬。 他低下头，居高临下俯视着被踩在地上，折断一只翅膀，依旧在挣扎的女赛伯坦人。 随着那人类文明史上覆盖范围前所未有的雷声远去，掌管狂派空军的战士抬起头，冷笑着说： “震荡波那个蠢货。 “这就是给雷翼王赋予智慧的后果。 “当初他只是在塞伯坦的大地上走过，从青丘城到锈海的一切就都化为乌有。 “而现在，他只要变成战机形态高速飞过地表，就能撕碎这些碳基生物那些脆弱的建筑，带起的冲击波足以将半个大陆的城市夷为平地。 “比起消灭巨兽，它从来都更适合用来对付“文明”。 “为什么那时狂派与博派都没有派出任何组合体迎战？为什么陛……为什么他不肯释放六阶杀手？ “因为发疯的雷翼王足以换掉其中的任何人，任何人！ “只有那个愚蠢至极的领袖才会，才会……” 副官停下了洋洋自得的智略分析，忽然不愿意再说下去。 “……才会挺身而出。” 铁轨旁的坑里，装甲破碎、伤口焦糊的女塞伯坦人颤抖着接上了话。 她抬起头，金属组成的面庞上带着任何生物都能看懂的神情——战士面对逃兵的神情。 “而你，你甚至没有面对雷翼王的勇气。” “闭嘴！” “就连远在天铸城的我们都听说过你的故事。 “面对绝对的强者，你从来都只会做出一种选择——‘无论战斗技巧多强，红蜘蛛只打顺风仗’。 “除非背后有更恐怖的东西逼迫你，否则你甚至组织不好一次……” ” 啪！ “滋滋——呜……汩……” 暴怒的副官一脚踩在风刃的发声器官，他足部的变形结构如同钢钳般折叠、合拢，夹住女塞伯坦人的颈部，向下用力，再用力。 风刃的头颅在作用力下不自然地外翻，先是喉部的发声器官爆裂，而后是传输管路，蓝色的能量液滴滴答答溢出。 他几乎踩断了对方的脖子。 “死————！” 暴怒的红蜘蛛弹出火炮 ，“咣”一声抵在对方的脸上，能量在炮口凝聚……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频道响起： “红蜘蛛。 “注意你的行为，这个城语者要活着。 “如果她在见到雷翼王之前死掉，那么我确信，对方会很乐意找你单独谈谈。” “………………恶——————，啊啊啊啊————！” 几秒的沉默后，暴怒的副官一脚将几乎被踩死的女塞伯坦人踹飞，双手火炮连射，快速摧毁数百米内的一切建筑。 而后，在钢铁碰撞折叠的声音中，红色的星际战机飞到空中，用一记导弹将车站剩余的部分掩埋，起身飞走，只在频道中留下一句话。 “我的活干完了！让雷翼王自己来这里挖人！” …… 北方，紫色的独眼机器人在风雪中屹立，车队在他身后百米的位置待命。 他赤红色的独眼映出数百公里外的目标——通过与天空中“密探”的链接，他可以在这个距离全方位估算出那头暂时停止移动，似乎在观测局势的巨熊。 巨人的扩音器里发出一个毫无感情的赛伯坦单词： “懦弱的。” 也不知道是在说那头忽然停止南下的巨熊还是谁。 但他随后关闭了频道，只留下另一端的同僚无能狂怒。 独眼巨人忽然停下观察，将注意力转移到天空中的眼睛。 东北方向，飞虫的妖术符箓与雷翼王的力大砖飞之间的对决，胜负已分。 第204章 折剑(上) …… 南千岛群岛。 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巨大翼龙依旧蹲在山脉上。 它有些烦躁地发出一声啸叫，扇了扇巨大的双翼，掀起的火焰风暴将方圆一公里内本就几乎碳化的大地再次遭殃。 这头翼龙身材健硕，不失修长，配合巨大的身形威风凛凛。 但它的双眼却似乎闪烁着贼光，不断扫视着西南方向，眯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什么。 可它又不敢飞过去观察，似乎怕引火烧身。 忽然。 翼龙前方的空间被直直劈开！ 一瞬间，极度人性化的惊恐与愤怒，出现在了它原本带着阴翳和残忍的兽面上！ 它看到—— 空域仿佛被撕开般，扭曲，膨胀，一只金色的飞剑忽然出现，直直地钉向它那毫无防备的前胸！ 燃烧的巨兽发出震天的嘶鸣，巨大双翼拍动，试图让自己向后飞去，避开这忽如其来的一击。 然而，它的体型导致其神经传递速度，比地球上的绝大多数生物都慢了一些。 所以，当它的视觉注意到那金色的飞剑堪堪逼近时，前胸却已经感受到一丝疼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凶残的巨大翼龙保持着双翼拍击，试图后撤的姿势，胸口血花迸溅，它甚至看到了，那飞剑末尾，金色的飞虫展开了一道道触须，已经准备好了寄生和侵蚀。 这一刻，它的脑海中，闪烁起鸟生的走马灯。 过往的岁月，反应慢上一秒这点缺陷，对它，以及其他巨兽而言，根本无伤大雅。 毕竟，它们是这颗星球孕育的终极生物，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能威胁到它们的只有彼此，以及它们中那个强大到不讲道理的异类。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来自星空的恐怖骤然降临，那些看起来和巨兽相似，本质却完全异常，全然由腐败与吞噬组成的“巨兽”，将沉眠在地表与地心各处的它们杀得丢盔卸甲。 而它发挥自己混迹数百万年的智慧，选择了向新的强者们臣服。 但它总能够隐隐从那些浑身腐败的“友军”目光中，感到一丝垂涎。 这让燃烧翼龙分外不安，它知道，对方一直对自己这强健的肉身，以及积累数百万年的力量很有想法。 只是它完全没想到，它们这么快就对投诚的自己动手了！ 我明明是那几个傻子里智慧最高的…… 翼龙眼角，淌下了一滴滚烫的岩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只钢铁巨手忽然抓住了金色的飞剑！ 翼龙双眼圆睁，盯着眼前的一幕，时间仿佛重新恢复了流动。 金色飞剑袭来的1秒钟后，身高二十米的白色身影出现在了它的后方！ 那身影甚至没有完全变成人形，全身的绝大部分依旧是星际战机的模样。 但雷翼王一侧的翅膀已然翻转，一只覆盖在白色装甲下的手掌牢牢抓住金色飞剑的末端—— 紧紧掐住了这只飞虫的“脖子”！ 下一秒，白色战机完全变成人形。 直到这时，远方的雷鸣和大气压，才跟上两个超越视觉极限的怪物。 “轰隆隆——” 雷鸣声席卷了南千岛群岛的上空，狂风将天上的重云推到远方，紧跟而来的激波效应则将大地的表面层层掀开，群岛的地面直接被削下一层。 电光石火之间，陆明看到，飞虫竟然还没放弃试图寄生那只巨兽的想法。 即使它的虫身在雷翼王的铁手下已经微微变形，头颅有些膨胀，虫目都开始暴突，但它的尾部，即剑锋，依旧努力向着巨兽的伤口里钻，剑锋分出的几条触手甚至还在顽强地向前抓着。 “你tm给老子——死开！” 随着陆明的怒吼，白色巨人的双翼瞬间折叠、翻转，行星镇压者的炮口闪烁寒光，对准了一脸懵逼的巨大翼龙。 “轰——！” 如果有谁说光没有声音，那么他一定没见过行星镇压者开炮时的瞬间 。 光辉与雷鸣声骤然闪过，碧绿色的等离子洪流瞬间抹去了整座山脉，而翼展达二百米的巨兽则惨叫着飞了出去。 陆明皱了皱眉。 被行星镇压者喷一下固然很疼，但他并没有全功率发生。 他总感觉那只巨兽的受击表现过于浮夸。 “怕不是在演我……” 陆明暗暗寻思。 下一秒，雷翼王沉重的身躯轰然落地。 巨人双翼合拢，蹲踞在被火焰与等离子体完全摧毁的大地上，仿佛降世的恶魔。 机甲的手上抓着还在试图挣扎的飞剑，它的力量依旧巨大，却再也无法飞出去。 陆明甚至耐心等待了一会，却发现对方完全无法复刻出那种将雷翼王击飞的力量。 “所以还是符箓的作用……” 驾驶舱中，高大的少年喃喃自语。 “我差点想岔了，谜底就在谜面上。 “你根本不是在寻找援军。 “而是在寻找新的身体去寄生。 “你要的就是这只翼龙那完好的，没有任何魔化或腐败的身躯。” 陆明不再说话，白色的巨人一只手越来越紧地握住金色飞剑的“剑柄”——甲虫的前半段已经完全被握变形，巨兽本体的一只眼球已经爆出，颈部也开始爆浆。 雷翼王另一只手夹住剑柄，不是握拳，而是用四根手指与手心夹住，便于发力的同时不易被割断手指。 而后，开始对折！ 金色的飞剑发出撕裂苍穹的凄惨嘶鸣！ 在这个过程中，雷翼王猛然转过头，用杀人的目光看向远处那刚刚飞回来的翼龙，以示威胁。 而被“行星镇压者”狠狠去了一层角质的翼龙，表现了出明显的畏缩。 它在一公里外的一座山峰降下，张开双翼，伏低身体，垂着头，还不时翻开眼皮偷偷看看这边。 陆明不明就里，于是专心于手头的事。 “嘎吱————！” 随着金属被施加巨力产生的渗人声响，金色的飞剑越来越弯，而雷翼王的肩甲、臂铠甚至依次自动张开，以适应骨架与液压结构的持续发力。 终于，随着弯折角度超过40度—— “碰！” 一声爆炸般的声音在雷翼王的掌中响起！ 金色的飞剑被从中间直接折断，一分为二！ 一些金属的断茬如小型子弹纷飞，部分在雷翼王的装甲上留下一道道细小的划痕。 飞剑的断口如同喷泉般向外飙出腐败的黑色血液，足足飙了1分钟。 …… 第205章 折剑(下) …… 随着最后几滴污血滴滴答答，金色的飞剑变成了灰白色，剑锋也随着失血发出脆脆的嘎吱声，最终崩碎成灰烬。 而那张人类的脸孔，带着解脱的神情崩解、破碎，消散在风中。 陆明看着那面孔消失的虚空，沉默了一下。 雷翼王抬起依旧握着“剑柄”的一只手看了看。 甲虫的前半截也变成了完全的灰色，触须下垂，内脏滴落，死得不能再死—— “才，怪。” 下一秒，雷翼王金色的面具瞬间向两侧分开，猛兽般疤痕综合的面孔带着狞笑张开嘴，冲着自己握住怪兽的手喷吐出烈焰！ 高达四千度的等离子体，瞬间将整只手和手里的怪物加热到高温，刚刚还一动不动的虫躯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挣扎！ 驾驶舱中，陆明看了一眼视界中那“已击败泰坦级巨兽，获得10点塞星点数。”的提示，带着和机甲一般无二的狞笑说道： “你装你x呢？” 远处，趴在山峰上一动不动的巨大翼龙偷眼看向这一幕，它又偏了偏头，感受了一下自己飞翼上大约1200度的高温，把头埋得更低了。 随着火焰持续喷吐，陆明甚至感觉到，机甲的手和部分小臂装甲出现了融毁的迹象。 但他依旧没有停止炙烤。 而且，他能感觉到，雷翼王也对这种行为甘之如饴。 他牢记奇美拉的教训，不到确认巨兽死亡的最后一刻，绝不能停止施加伤害。 终于，数分钟后，半只残虫的挣扎弱了下去。 陆明看着逐渐不再动弹的虫子，雷翼王停止了火焰的喷吐，手掌稍微松动一些。 已经变为焦炭的虫类残躯一动不动。 雷翼王微微点头，声如洪钟。 “大抵是死了罢。” 他甚至将手掌完全摊开。 半截残虫如同焦黑的木棍，触须完全融化，表皮也已碳化。 驾驶舱中，陆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就……” 雷翼王瞬间将仿佛熟透的甲虫塞进了嘴里！ “可以吃了。” 这一刻，看起来死得不能再死的虫躯瞬间扭结起来，它的躯体仿佛忽然拉长，变成健硕的蜈蚣，每一截肢体都在发力，试图掰开雷翼王的手！ 但是，晚了。 焦土大地上，白色的魔神两手抓住数米长的蜈蚣，如狮虎撕咬猎物，如丧尸生吞血肉，一口一口地吃掉了它。 驾驶舱中，陆明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视界，等待提示。 不管你怎么演，不见系统提示，绝不停嘴。 准确地说，雷翼王并没有吞下那些咀嚼后的血肉。 陆明只是让他把从目标身上撕扯下的，每一口腐败的血肉，全都嚼烂，点燃，碳化，再吐掉。 这场“进食”持续了25分钟。 在第20分钟的时候，巨兽击杀的提示已经被系统给到了陆明，但他还是看着那到账的2000塞星点数，吃完了剩余的部分。 这个过程中，频道里传来塞伯坦科学家对此事的评价： “高效，周全，但过于野蛮。” 陆明“呵”了一声： “跟你的龙头部队学的。” “……” 感受着白色巨人嚼碎了巨兽本体最后的部分，陆明低语道： “赶尽杀绝是对敌人最大的敬意，不是吗？” “正确的。” 白色的机甲人性化地拍了一下手上的残渣，回手拔出猩红巨剑。 走向远处不停燃烧着的翼龙。 “你说我如果把它绑回去，塞进一个炉子，给堡垒都市供能，是不是能大大提高生产效率？” 驾驶舱中，陆明估算着行星镇压者的充能情况，随口和震荡波扯淡。 “那样的锻炉人类很难铸造，但我可以提供帮助，大约5个月后完工，值得一试。” 远方的科学家回复得分外认真。 有一瞬间，堡垒都市的新统治者真的心动了。 但没等他跟这头看起来浑身写着“怂”字的巨兽友好交流一下，眼前的翼龙便保持着双翼张开、身体低伏的姿态，低着头飞速靠近。 它的双腿在山脉上踩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脚印，每一步都让大地震颤不止，但它的样子看起来分外滑稽，仿佛一只翅膀受伤的走地鸡。 陆明偏了偏头，雷翼王双手拄剑，一动不动，静观其变。 燃烧的翼龙在距离白色巨人百米外停下，它巨大的头颅努力下垂，再下垂，最后几乎贴在地上，终于低过了雷翼王的身高。 一阵雷鸣般的低音从巨兽的口中发出。 陆明沉默了一下。 啥意思？ 饿了？等我给你喂点吃的？ 大比兜吃不吃？ 忽然，雷翼王的频道中传来塞伯坦科学家的声音： “我能分析出它的语言。 “说‘语言’并不确切，智慧生物之间的沟通介于表述与意会之间，熟练的塞伯坦探险者深谙此道。 “翻译并不算百分百准确，但意思不会差太多。 “它说： “‘我是拉顿，我愿意为你而战。’” 陆明扬了扬眉毛。 他看着巨大翼龙那不断滴溜溜乱转的眼睛，笑道： “贼眉鼠眼。 “外形这么拉风，可怎么看都像是个二五仔。” …… 第206章 恶名昭彰 “像个二五仔。” 也不知燃烧的巨大翼龙是否听懂了陆明的调侃，它的眼珠动了动，偏了偏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在等待陆明的号令。 雷翼王的驾驶舱中，高大的少年也偏过头想了想，说道： “我需要你去对付那头巨熊。至少，给我的人提供火力掩护，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当然，能造成有效杀伤更好。” 从这头巨兽的外形上，陆明联想到了很多东西。 这头自称拉顿的火焰巨兽，长得太像地球本土的翼龙了，与那些带着畸形、腐败和污染般精神影响的巨兽完全不同。 它是否本就属于地球？是某种强大的，不为人类所知的原住民？ 它平时要藏在哪，才能没有任何目击记录？ 它对人类的态度如何？它是否还有同类？ 这些信息都不明朗，所以陆明也不会过于信任对方，更不会指望这个自称臣服的强大生物发挥太大作用。 不给添乱，就算助力。 但如果它敢发挥什么反作用，陆明不介意胜利之锋下多出一个亡魂。 提完了要求，陆明看着这头巨兽，等待对方的表态。 但拉顿毫无反应。 燃烧的巨兽依然耷拉着脑袋，双翼平铺，几乎一动不动。 陆明皱了皱眉： “几个意思？非暴力不合作了开始？” 这时，频道中传来震荡波的声音： “稍等，正在过翻译……好了。” 紧接着，一阵与拉顿发出的声音类似，但更加低沉的轰鸣从雷翼王的头戴式耳机中传出，那是名为激光鸟的塞博坦生物发出的声音。 陆明默然，原来人家就没听懂他说的啥。 下一秒，巨大的翼龙迅速抬起头，冲着雷翼王啸叫一声。 而后，它那燃烧的双翼猛然一扇，炽热的焚风瞬间将岛屿地表的空气拉起数十度。 在滚烫的上升气流中，燃烧炽焰的巨鸟一飞冲天，将半边夜空都染成橘红色，宛如黄昏再临。 气势雄浑的拉顿带着红色的辉光挥舞双翼，破云而去。 “很好，” 驾驶舱中，陆明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现在，我去和……你管那叫什么来着？交流一下。” “叫‘城语者’，坐标已发送，该目标数分钟前被红蜘蛛制服，处于重伤状态。” 塞伯坦的科学家说道。 “好，去见见我们的城语者。” 陆明直嘬牙花子。 从“重伤”两个字，他就明白了对方遭遇了什么。 “你们都是先动手后问话的吗？” “不，我们一般不问话。” 高大的少年苦笑着挥了挥手，白色的巨人吐出嘴里的最后一点肉沫残渣，面甲合拢。 几秒后，异星战机同样消失在天上。 直到现在，他依然没有完全理解‘狂派’和‘雷翼王’这两个名字的含义。 没有切身体会到，何谓恶名昭彰。 …… 月球背面。 报应号，舰桥厅。 曾经用于停放震荡波的机械手术台已经被撤去，许多工程机械在此位置结成阵列，几位技术员或紧盯屏幕，或低声交谈，实时监控着大地上的战局。 一座巨大的控制平台旁，一台标准机甲正小心翼翼地举着一个巨大的“托盘”，卢剑星和两个技术人员站在托盘上，面对眼前那明显不是为人类设计的巨大操作平台，手忙脚乱地忙活。 实际上，过去三年，渤海基地大量设施的人类化改装都已完成，那些机甲生产设施，甚至自动火炮，都可以同时适配狂派士兵和人类科研人员。 但震荡波离开前丢过来的“钢铁百夫长\/机械百夫长”操纵平台，依旧是塞伯坦规格的。 因此，卢剑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完成解锁和熟悉。 此刻，穿着白大褂的老男人满头大汗，挠着头发，嘴里念念叨叨： “这就应该行了……接下来连接那三台空投舱，然后拜托“密探”转接信号，直接开始投送，目标刚刚经过狼居胥山，实时坐标已同步……” 他看着眼前显示设备上三个巨大的钢铁之躯，以及旁边用塞星文标注的数据，眼中满是赞叹。 钢铁百夫长，又名机械百夫长，是塞伯坦旧时代用于维护统治的工具，能够靠力量镇压绝大多数塞伯坦人。 每台百夫长的身高都接近三十米，浑身覆盖大量白色装甲，肩部、腿部各装备两门重型加农炮。 这些无血无泪，没有火种的钢铁屠夫，平均战力要远高于渤海基地出产的大多数机甲。 可在塞伯坦，它们大多数时候只是用来值守重要区域的警用机械人。 那场内战里，这些没有智慧的自动机械能发挥的作用十分有限，只适合大量集结，填线攻坚。它们虽然比绝大多数平民强大，但在两派那些训练有素、有名有姓的战士眼中，几乎浑身都是破绽。 此刻，虽然卢剑星满头大汗看着屏幕，但真要他上手的部分并不多。 这项工作十分简单，定向释放三台百夫长后就没他的事儿了，现在他只是太过紧张，想要点参与感。 地球上的战局变化太快，简直瞬息万变，他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进度。 不久前，堡垒都市还危机四伏，巨兽纷至沓来。 可就在他和团队手忙脚乱调试机械百夫长的当口，战局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逆转。 先是龙头部队干掉了最近的一头巨兽，然后是那位头领战士硬生生吓跑了一头，又干掉了一头。 剩下的巨兽要么踟蹰观望，要么不敢进攻，只剩下唯一一头敢于南下的巨兽，面临被围剿的命运。 更离谱的是，震荡波说，头领战士还暂时降伏了一头巨兽！ 降伏？！ 认真的吗？？？ 巨兽是可以降伏的？ 尽管根据“密探”传来的画面，卢剑星也看到了那头表现得十分顺从的巨兽，并注意到其外观与其他巨兽有些不同，但时间短暂，信息密度太大，他尚未厘清其中关节。 “教授，同步完成，三台百夫长均已唤醒。” 身旁的技术员提醒道。 卢剑星摇了摇头，驱散那些不合时宜的胡乱想法，迅速挥手： “投放！” …… 地球，近地轨道。 大量的太空垃圾与卫星残骸中，一台长宽高超过八十米的巨大金属物体静静悬浮。 该物体粗看上去就是三个顶在一起的菱形物体，细看会发现，其上覆盖着坚固的装甲，三个物体拼接在一起的位置下方藏有大量喷射孔。 数百万年前，这样三个一组的投放单元，曾遍布塞博坦人开垦中的殖民地，每颗星球都会被数以万计的“机械百夫长单元群”环绕。 此时，仿佛陷入死寂的投放单元忽然亮起指示灯，而后，每个菱形结构末端的喷射口，开始以不同频率喷出细小的等离子体，进行校准。 十几秒后，随着校准完毕，投放单元忽然从中间断裂，一部分起到固定粘连作用的钢结构精确爆开，飞走，三个单元各自完成最后一次计算，开始按照预定轨道进入大气层。 一个个投放舱在黑障区剧烈燃烧，舱室中，巨大的钢铁之躯缓缓亮起头灯。 帝国北境。 唯一一头坚定不移向着南方移动的巨兽，那腐败而健硕的巨熊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 天空中，三个巨大的金属舱室，正以接近30倍音速的速度，向着巨熊的位置袭来！ …… 第207章 仙人抚我顶 …… 夜空中，白色的星际战机穿云而过，飞向震荡波传来的坐标。 驾驶舱里，陆明一只手支在头侧，闭目养神。 时间流逝。 但几分钟后，陆明在黑暗的驾驶舱里睁开眼睛，目露寒光。 不对。 那位塞伯坦科学家传来的坐标位于扶桑列岛的足利市。 从南千岛群岛飞过去，以雷翼王的速度，这点距离用时超过一分钟都算消极怠工。 但他至少已经闭目养神两分钟了。 陆明目光冰冷，全身肌肉紧绷，试图连接雷翼王的“视觉”，扫视一遍周围数百公里的一切。 但雷翼王并没有给他回应。 这种情况从未发生，也绝不正常，陆明非常确定，体内那个他已经有所猜测的“系统”，对所有塞伯坦造物都有极强的统治力。 “谁。” 高大的少年缓缓握拳，下一秒就准备用暴力破开驾驶舱。 忽然，他眼前一花，周围的一切场景变换。 他已经不在雷翼王舒适的驾驶舱内，而是身处山间一座凉亭。 陆明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大致猜到，自己陷入了某种幻觉。 但这次的幻觉与以往系统带给他的完全不同，根本是两个画风。 凉亭位于山巅，此山连绵远阔，山势起伏，壮丽无比，山下有河流经过，九曲十八弯。 山外云海涛涛，波澜壮阔，抬头可见高远天穹。 陆明眯了眯眼睛。 天上有三个太阳，大小不一，昭示它们距离脚下的大地距离的不同。三颗太阳亮度都不很强，加在一起，恰好给山峦与云海带来和煦的阳光。 “这位道友。” 身后传来一声儒雅温润的招呼声。 陆明扬了扬眉毛，缓缓转身。 远处，一个身姿修长，大袖盈风，作古人打扮的男子，正背对凉亭，俯瞰山间流云。 男人的腰间，悬挂着一把有些眼熟的金色利剑。 那人转过头，向陆明露出友善的笑容，一只手捏子午诀当胸竖直，微一低头，口颂“无量天尊”，声音低沉不失悦耳： “混元剑宗第八十七代掌门，青元子，感谢道友鼎力相助，助我除去魔障，还得自由身。” 陆明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偏了偏头。 什么青元子？ 我只认识氢原子。 他暗暗吐槽。 陆明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山顶的风，飘飞的树叶，凉亭立柱上斑驳的风雨痕迹，抬腿慢慢走向那男子： “这里，是类似精神世界之类的地方？” 对于对方未经允许擅自进行精神沟通的事，陆明是有些不悦的。 精神世界是一个人灵魂所属的自在疆土，他不愿意别人染指。 系统另说，那是他的当世活爹，挚爱亲朋，没事。 古装打扮的儒雅男子似乎看出他的不悦，笑道： “道友，得罪了。本座邀请道友相会，主要是为了感谢救命之恩。本座愿意传一套门内剑诀，以示感谢。” 说着，男子再次施礼。 但陆明注意到，他的腰杆一直笔直，表情管理很好，儒雅不失傲岸。 对方继续说道： “小友没有修炼痕迹，却是顶级武修资质，堪称不世之才。 ”本座一望，便知小友可徒手穿金裂石，想来定是师承了得，是有族中长老，或门内供奉传功灌顶？” 陆明眯着眼睛，看着对方那探寻的眼神，暗暗翻白眼。 摸底呢哥们。 “不好意思，没修炼过。” 什么长老供奉更是全都没有，就有个统子哥，直接给加点加上来的。 自称“本座”的男子依旧在自说自话： “以道友的资质，如若能得到我这套混元剑诀，定然如虎添翼，无人能敌。 “这套剑诀本身就是一套秘法符箓，攻守兼备，可神行千里，也可万里之外取人首级。 不知小友愿学否？” 高大的少年在男子前方十米处站定，目光在他的眼睛、耳朵、脖子和其他几个关节打了个转，没说话。 见陆明没有反应，青元子继续自顾自说道： “小友，本座还有一不情之请。 “不知可否在小友的元神洞府内开辟一处别院，供我这一缕残魂暂时借住几日？ “待我神魂稳固，自可归去。本座修行七百年，自认也有些心得，可以传……” “等等。” 陆明打断了他。 少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男子的衣着与腰间的佩剑，说道： “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男子依旧面带微笑，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就要讲述，似乎对陆明的打断没有任何不悦。 但以陆明分明看到，当他说出“你”字后，这位仙人的眼皮向下耷拉了一点，嘴角微微抿起。 “那就容我向小友介绍一二。 “一切开始于苍云纪第八年，十六月的第一天。 “时值岁末，一切如常。在北地，强大的修士们树起了界碑，阻止被战乱吸引而来的天外异界强者入侵。 “在南境，坠剑海的边缘，游走在修行界边缘的练气士以性命为赌注，识图捞取一份被遮掩在天门后的机缘； “在西域，行走人间的僧侣与喇嘛相对而立，在静默中争夺人间王朝的通天路； “而在世界的边境，极东之地的万象楼之巅，洞彻万物的天机老人那卷太古遗留下来的巨大竹简上记下一如既往的文字： “今日无事，诸界太平。 “但那并不太平，来自天外的……” “行了。” “天外的异……啊？” 儒雅的男子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的讲述刚刚开始，就被陆明打断。 高大的少年放下抬起的手，摇头叹息： “你太油滑，又太幼稚。 “我还真没见过你这种人。 “没见过你这种……眼神。 “我的世界，是没有仙人的。 “只有平凡庸碌，生老病死的凡人。 “凡人的人生是单向的。少年的意气风发，中年的奔波劳顿，老年的痛苦释然，全都写在那双眼睛里，映出不同年纪时世界对待他们的方式。 “藏不住的。” 陆明双手自然下垂，正对着男子，开始侧向走动： “而我，生老病死，全都走过。 “中年人的眼睛再明亮，也不如十几岁的孩子眼中映出的世界瑰丽； “少年的心性再成熟，也未曾亲知人间险恶，反而时刻被内心的幻梦灼烧。 “他们的眼睛里，都写着自己的人生。 “可你的眼神，我没见过。 “野心，天真，世故，自鸣得意，全在同时翻腾在你的眼睛里。 “你是个活了很久的孩子，一个单纯又世故的掌权者。 “你可能这辈子都没和人平等交流过。更没有在人间历练过，衰老过。 “或许你曾传道授业，曾经无数次居高临下地洗刷许多人的认知。 “但面对我—— “收，起，你，的，这，一，套。 “至于你的什么剑诀，符箓，我不感兴趣。 “我有你无法想象的一切。 “现在，滚出我的精神世界。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出“气”字的同时。 陆明双目圆睁，杀气四溢！ 高大的少年双腿分开做马步，一手收腰，一拳高举，用力向下砸去！ “轰！” 如同奔雷过境，拳锋切开空气的声音轰鸣爆响。 陆明的拳打破音障，重重砸在山上。 一拳锤下，整座凉亭瞬间炸裂！ 山峦摇晃，江河改道。 就连山外的流云也在这全力一拳之下猛然向远方退去。 这是陆明的意志在精神空间的显现。 而那位仙人已经变得面色难看，在扑面的罡风下仪态尽失。 在陆明眼里，这是一种好懂到幼稚的神情——男子极力掩饰自己的愤怒，不肯失态，却又陌生于陆明直白的顶撞，满脸尴尬，被动至极。 “这位小友，倒也不必……” “不必什么？” 陆明收拳，打量着被他一拳削去一层的山顶，笑道： “是不是一旦离开我这，你就没有了依凭，神魂皆灭了？” 看着男子已经变成猪肝色的俊脸，陆明笑得更开心了： “猜对了？哎呀我随口说的。” “……小友莫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 陆明的声音高了八度： “你冲过来把我拉进幻觉东拉西扯一通，想要占据我的身躯，现在说我欺人太甚？” “……” 青元子深呼吸一次，努力平复表情，但面皮依旧在不住抽搐。 “小友，你且三思，你且……容我先住下！” 说时迟，那时快，男子以极快的速度抬起一只手，掐出一道蓝色光芒组成的符箓，就要指点陆明。 陆明毫不畏惧，目光紧盯着对方的手。 如果符箓需要投掷，那么它和枪械就没有区别。 只要看清轨迹，以陆明的速度，可以在闪过它的同时，拧断男人的手，甚至脖子。 至于杀不杀得死？ 杀过才知道！ 第208章 仙人释怀地似了 …… 就在二人即将动手的瞬间。 天空骤然破碎！ 一道道湛蓝色的网格从破裂的天空中降下，在一个呼吸的时间爬满一切景色。 山川，河流，甚至山间的云海，全都迅速变成了粗糙的建模，只剩下一道道线条。 陆明抬起头，发现天上出现一行他十分熟悉的字。 但那不再是他视界中的小字，而是无比巨大的异星文字，每一个字的大小都和堡垒都市的占地面积相仿： “发现入侵精神体，防火墙闭锁，启动清除程序。” 陆明的目光离开那些文字，看向破碎的天幕。 天幕破开后的空洞里，是一片漆黑的空间。 但他似乎看到，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隐藏其中，缓缓靠近。 他努力望去，却只能在那黑暗中看到一些……闪烁的灯光？ 自称青元子的男人也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光景，冷笑一声，浑然不惧。 “雕虫小技。” 男人手掐剑诀，抬手一挥，口中念念有词。 瞬间，以青元子站立的位置为圆心，罡风炸裂！ 风力之强如同爆炸的冲击波，风中甚至隐约出现一道道利剑的形状！ 距离青元子不远的陆明必须双足发力才能站稳，甚至感觉刀斧加身。 以他的力量，这很不寻常。 仙人的身侧浮现十二柄金色的飞剑，剑光如雷闪烁，气势如虹，仿佛大地上升起一轮烈日。 青元子依旧抬着头，斜了陆明一眼，嘴角挂着冷笑： “小友，莫要急着拒绝。 “且看本座的修为，能否入你法眼，再做打算不迟。 “我混元剑道，承自大道之始，天地初开时，一缕鸿蒙气。 “修至金丹后境，自有一扫六合，夺天造化之能。 “你且看，我这一剑！” 混元子自信，一剑之下，这小小武修定要被他折服！ 如果不是身躯被毁，神魂受损，没有把握以现在的状态夺取这具先天神武境界的道骨之躯，他何必如此费力？ 一剑斩了这小子的神魂，直接夺舍便是。 可惜形势比人强，只能徐徐图之。 但他相信，依靠自己渊博的学识与多年驭下的经验，假以时日，定能让这小子为他所用。 只要对方敞开神魂允许他进入，待到他入驻这小子的神府，在这副身体里站稳了脚跟，先抹去他的神智，再夺下他这神奇的符甲，未必不能杀回无极天下，重整山门！ 想到这里，青元子嘴角微微上扬，气势再高几分。 他抬起掐诀的手掌，一道青蓝色的耀眼剑光透体而出，遥指天穹！ 我青元子修道七百年，一生奇遇无数，剑剑斩天劫，步步登高天，天命在我！ 今日虽寄人篱下，来日定能…… 这就是混元剑仙青元子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因为天穹上漆黑的空间里，一样东西轰然坠落。 这一刻，陆明与青元子全都失去了语言能力—— 那是一个巨大的平面。 而这平面的面积，大于天穹！ 当超越理解的事物发生，再冷静的人都会失去思考能力，调动全部脑力去理解当前信息。 就像现在的陆明。 当他看到一个接近三十万平方公里的东西向着大地，向着他砸来的时候，能隐约算数这个面积，已是拜他被系统超级强化后的神经所赐。 少年的嘴巴缓缓张开，无法说出一个字。 这是完全没道理的一幕！ 哪有……哪有用拖鞋打螨虫的道理呢？！ 陆明无语地想。 下一秒，青元子那煌煌大日般的剑势，如一缕星火，被利落掐灭。 同时被碾灭的还有他的身躯。 仙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最后一缕魂魄，以及这一整个幻象中的世界，这一方天地，全都被那巨大的截面碾平、粉碎。 但奇怪的是，陆明毫发无伤。 眼前足以让任何人爆发严重巨物恐惧症的，不可名状的巨大事物，没有给他任何压迫感，甚至让他觉得亲切。 因为这种气息已经和他朝夕相处了三年。 只是随着天地的破碎，他能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醒了。 在离开这精神世界之前的最后一刻，他努力伸长脖子，睁大眼睛，想看清巨大截面的全貌。 得益于他是在以精神而非视觉进行观察，陆明真的看到了一些东西。 他看到，这巨大的平面上，其实有无数街道与建筑。 而那些闪烁的光芒，其实是高层建筑上的航空障碍灯。 也就是说，这个平面，实际上是一片有着无数巨大街道与建筑的……城区。 只是，这城区的大小已经不逊于新西兰，明显不是以人类的尺度建造的。 而这个横截面并不是二维的——其边缘向上，如同倒悬的崖壁般的立面所勾勒出的东西，更加巨大，仿佛一根接天的铁柱。 此柱并非圆形，四棱八角，是方的。 也就是说，城市截面只是这根巨柱的下缘。 而那天穹破碎后的黑暗里，似乎还隐藏着……几个角度不同的截面。 陆明的双眼骤然睁大，几乎瞪裂眼眶。 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个碾死一位仙人神魂，碾碎一个世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这是一根手指。 第209章 围猎(上) …… 黑暗的驾驶舱内，陆明缓缓睁开眼睛。 他先是用听觉宫殿飞速扫过周围的一切，而后连接上雷翼王，进行自检，并进入警戒状态。 一切如常。 足利市的天空上，白色的星际战机早已抵达，静静地悬停在云层上方。 在陆明“小憩”的几分钟内，它一直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命令。 陆明长出一口气，开始思索刚刚发生的一切。 很明显，那个被巨兽本体操纵、寄生的“仙人”并非善类。 他试图占据陆明的躯壳，却被系统那不讲道理的力量强行抹杀。 想到这里，陆明整理了一下思路，向频道中问道： “震荡波，你们的泰坦体型有多大？” 直觉告诉他，幻觉中看到的身影绝不是所谓“泰坦”。 他曾在最初的幻境中见过那些泰坦级赛博坦巨人，那些巨人本身，都没有那根手指大。 同时，雷翼王向着帝国的北境投去目光。 …… 帝国北境。 狼居胥山脉以南，一片雪原中央。 腐烂的巨熊盯着天空中逐渐接近的空投舱，那破碎的、向外流着脓水的喉咙中，发出一声震天的嘶吼！ 巨熊目露凶光，眼眶中猩红色的眼球紧盯着三个钢铁飞弹的运动轨迹。 它的一只巨爪开始增生，在几个呼吸的时间被黑红色烂脓覆盖，而那些脓液又迅速凝固，坚硬如钢铁。 它要拍碎那些向它坠落的弹丸！ 同一时间，南方十公里，一处山脉。 紫色的异星坦克在一座山的山腰安静蹲伏，它的炮口旁接入了一只巨大的探测镜，观察着巨熊的反应。 毫无起伏的声音从坦克中传出到频道内： “雷翼王的胜利为你们的城市争取到巨大生机。 “现在，专心战胜此物即可。 “注意，百夫长即将命中. “狂战士，预备。” 另一座山峰的顶端。 粉白两色的女性机甲架起一只巨大的狙击炮，远远锁定那头巨熊的头部。 狙击炮的炮身巨大，炮管更是由两只五米长的金属部件左右对接组成。 机甲修长的手指在扳机处弹动两下，拉动拉栓，几道电弧在两道发射轨之间弹射片刻。 “电磁炮就位。” 女军官冷静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发现三只眼睛，眼眶各一只，腮部腐烂位置内隐藏着一只。 “理想状态下，完成狙击需要4秒时间，根据目标可能的闪避轨迹，完全击破率为30%。” 在钢铁的碰撞声中，紫色的坦克变为人形，震荡波的独眼闪烁着光芒： “收到，已重新计算……计算完毕，即将开始倒计时，各方面就位。” 天空中，三台承载着钢铁百夫长的空投舱已经肉眼可见，巨大的流星带着火光与雷鸣，气势摄人，直逼目标！ 频道中，震荡波的声音开始倒数。 “三。” 三颗流星破开天际的流云，呈品字形钉向巨熊。 “二。” 腐烂的巨熊微微伏地身体，如巨大攻城锤般的熊爪垂落，即将发力。 “一。” 空投舱与巨熊的距离已不足2000米！ “开火。” 这一刻，十公里外的狂战士扣动了扳机。 “轰——！” 一道粗大的湛蓝色光芒从磁轨中央爆裂而出，带着耀眼的雷光瞬息远去！ 钉状电磁弹的出膛速度达到骇人的20马赫，璀璨的雷霆在1.5秒内瞬间跨越10公里的距离，直直地钉入巨熊的左眼眶！ 叮！ “嗷嗷嗷嗷嗷——！” 巨熊即将向上挥爪的动作整个变形，它的头颅在电磁炮巨大的作用下向后微微仰起，污浊的鲜血仿佛喷泉，从巨大的眼眶轰然炸开！ 直到巨熊痛苦的呼嚎声响起，一道道电弧才跨越十公里的距离，在电磁弹丸飞行的轨迹亮起，杂乱的电流噼啪作响，在天地间闪烁、回荡。 远方的狂战士迅速拉动拉栓，装载着钉状电子弹的转轮在金属碰撞声中“咯嘣”一声完成卡位，第二发就位。 就在这个时刻。 长达三十米的菱形登陆舱已经抹去2000米的距离，携着冷硬的物理法则，带着黑障区的高温与烈焰，直直地切进了巨兽的脖子！ “蓬——！” 仿佛皮革被锋刃狠狠切中的声音，巨兽的脖子瞬间被贯入一道利刃！ 它那密度远超地球普通生物的皮肤、肌肉与骨骼也无法阻挡这样的一击，菱形的登陆舱一多半都嵌入了它的脖子，死死卡在了它颈部肌肉的缝隙里！ 登陆仓裹挟的动能让巨熊晃动起来，紧接着，第二个登陆舱命中了巨熊的腹部！ 百米巨兽仿佛狠狠挨了一拳，再也无法保持站姿，它的脚掌在大地上踩出几道爆炸般的坑洞，退后百米，以一个可笑的姿势，轰隆一声坐在了地上！ “成了！” 狂战士的驾驶舱中，方寒茉兴奋地低声喝道。 不过，第三只登陆舱并没有命中巨兽。 它擦着巨兽的身侧飞过，钉入地面，造成一场不小的爆炸。 但在震荡波与他们商议的，战术执行的几个可能中，这已经是第一阶段的极佳战果。 随着巨熊坐下的瞬间，方寒茉深呼吸一下，瞄准它的另一只眼眶，再次扣动扳机。 “轰——！” 雷光再次迸现，湛蓝色的辉光在天地间画出一条横线，命中巨熊的右眼。 “嗷嗷哦嗷嗷——！” 巨熊的嘶吼声直逼二百分贝，甚至在雪原上形成了冲击波，让漫天风雪局部倒卷。 它附近的山脉甚至开始出现雪崩的迹象。 同时，巨熊不顾两只眼眶里的血窟窿，抬起那只变异的利爪，挡住了头侧腮部的位置。 方寒茉遗憾地轻轻摇头。 电磁炮还有三发，以发射轨的烧融情况，还能保证满射程打出两发，但已经无法夺走它最后的视觉。 “战术目标已达成。” 频道中，塞伯坦科学家的声音响起： “开始二阶段。” …… 第210章 围猎(下) …… “开始二阶段。” 随着震荡波的声音响起，离巨熊三公里的一处山坳中，巨大的装甲运输车轰鸣驶出。 此刻，运输车的装甲形态已经变化，厚重的金属板层层竖起，将运输车变成巨大的、塞伯坦尺寸的移动掩体。 运输车上的掩体后，“雷霆小队”、“侦察兵”、“悍马医生”等多台机甲半蹲架枪，随车行动，迅速靠近。 他们几乎同时瞄准目标，扣动扳机。 在这样的高速奔袭下，这种攻击并非精确打击，更像是某种吸引注意力的火力覆盖手段。 “轰！！！轰！！！” 这些机甲使用的武器，均为带有破片效果的实弹火炮，炮弹几乎眨眼间穿过3000米内的距离，在巨兽的表皮、伤口与周围的大地上炸裂。 同时，来自塞伯坦的狂派士兵同样变为载具，拱卫在巨大的运输车组旁，载具形态下，这些异星战车的车载炮火如一道道火焰组成的长鞭，抽打在巨兽身体的各部位。 “吼——” 在巨兽的怒吼声中，这些爆炸的效果显得极其震撼，方圆千米的大地上尘土飞扬、土石爆溅，声势骇人。 同一时间，巨熊东面一公里处的一片森林中，一台紫色的双炮管坦克在引擎的轰鸣声中飞驰而出，它的履带碾过前方的一切障碍物，向着试图挣扎起身的巨熊飞速奔袭！ 数秒内，“璇玑湖之女”便接近到巨兽百米之内！ 三公里外，震荡波抬起一只手： “机械百夫长，行动。” 巨兽身上的两处伤口猛然炸裂！ 这一次，百米巨熊甚至没能再发出惨叫声——它的颈部直接炸开，成吨的肌肉、脂肪甚至部分骨骼如同开山时崩离的巨石，带着巨大的动能向外喷涌、飞散！ 同时，巨兽腹部的伤口同样被撕裂，大量腐败、扭曲的不明器官从伤口脱落。 远处，正在接近的车队中，机甲里的驾驶员们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塞伯坦的登陆舱根本不是什么“舱室”，它本身就是一枚巨大的破片炸弹，而那些钢铁百夫长登场的方式，就是让菱形登陆舱四散炸裂！ 此时，巨兽的颈部与腹部的伤口中，有钢铁的身躯在鲜血与肉块中隐约移动——那是钢铁百夫长在巨兽体内大肆破坏！ 在逐渐逼近的轰炸、体内的破坏中，巨兽挥舞着上肢，试图起身。 但在它尚未从坐着的状态立起，刚刚把变异的巨爪支在地上的瞬间，璇玑湖之女已经欺近了它的身旁。 高大的紫色机甲灵活得仿佛体操运动员，一个翻身，竟然横着“站”在了巨兽几乎垂直于地面的手臂，开始向上奔跑！ 在这个过程中，机甲手臂上的两门巨大炮管连续射击，弹无虚发，一道道火焰色的等离子体几乎同时命中巨兽的面部、颈部伤口、手肘关节、肩关节等部位，瓦解着巨兽任何可能的反击。 四秒内，“璇玑湖之女”已经奔跑到了巨兽的肩头，随着钢铁的碰撞声，两门巨炮合在一处，变为一只长度超过12米的巨炮，而机甲以“撑杆跳”般的方式炮口朝下，身着重甲的身姿轻盈地跃起，而后开炮！ 火光中，巨兽肩头的血肉几乎瞬间被削去，而借助炮火的反冲力，紫色的女性机甲高高跃起，精准地落在巨兽的头顶。 驾驶舱中，艾晓琳大口喘息，面带不正常的红晕，双眼带着无法自制的笑意，大叫道：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机甲开始在巨兽的头顶快步移动，两步便从头顶跑到它的面部上方。 无视巨兽痛苦的嚎叫与头颅的晃动，“璇玑湖之女”从巨熊的头顶一跃而下，对接在一起的长长炮管在空中划出一道虚影，而后—— 炮管直接戳进了它那被轰成血洞的眼眶！ 紫色的机甲以近乎疯狂的姿态挂在了巨熊的脸上，她的一只脚伸直，踩住巨熊的鼻子，另一只脚呈弓步，蹬在巨兽的眉心，机甲的扩音器中传出艾晓琳的狂笑声！ “璇玑湖之女”一只手牢牢抓住巨兽左眼眼眶边缘，另一只手臂再用力，将炮管捅得更深一些。 然后，开炮！ 瞬间，火光从巨熊的另一只眼睛、嘴巴、双耳，以及面部一切孔洞迸发，仿佛它的头颅内炸开一朵巨大的烟花。 紧接着，一声闷雷般沉闷的声响从巨熊的头部发出，它那坐在地上也有六十米高的巨大身影不再挣扎，头颅迅速垂了下去。 而璇玑湖之女双足发力，敏捷地跃起，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以后空翻的姿势，落在巨熊的数十米外。 女教官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沉稳而冰冷，没有半分之前的疯狂： “继续进攻，它肯定没死。” “轰——！” 艾晓琳话音刚落，湛蓝色的雷光再次从远方袭来，在巨熊低垂的头部打出一片雷光与破碎的铁屑。 频道中传来方寒茉的声音： “收到。” 同时，西面的矮山后，一个潜伏已久的身躯缓缓起身。 身高达到五十米的巨大组合体一跃而起，几步越过矮山，如一头下山的巨虎，扑向坐倒在地、无法起身的巨兽。 …… 扶桑群岛，足利市车站废墟中央。 陆明从远方收回“目光”。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堡垒都市的尖刀力量、狂派残部等配合默契，围猎进展良好，形成绞杀之势。 按照原计划，他们只要能解决巨兽的“外部装甲”，逼迫出它的本体，就算达成最基本的战术目标。 至于巨兽本体出现后的情况，陆明并未明确布置。 毕竟目前看来，每一头巨兽的本体都不明朗，战斗方式未知，只能确定战略不俗。 被龙头部队秒掉的那个属于极个别情况，弱小得离谱，不能据此衡量敌方战力。 但在出征前，陆明对堡垒都市的战士们给出了自己的要求。 以及相对应的，让机师们为之震撼的“激励方案”。 剩下的一切，将根据震荡波的指挥、龙头部队与艾晓琳的尖刀战力，以及其他人的配合进行应变。 陆明甚至能接受他们死绝，也能允许他们战术撤退。 届时他再亲自过去收尾。 就在陆明结束对战局的审视后，频道中传来塞伯坦科学家的声音： “按照人类的计量单位，完整的泰坦级体型在800米至2公里之间，根据其装备、变形形态有别。” “那么一定不是泰坦……”陆明微微点头。 对于幻境中那巨大的“手指”，他有了一个略显疯狂的猜测。 “震荡波，你们的星球……是不是也会‘变形’？” …… 第211章 你食油饼吗? …… “你们的星球……是不是也会‘变形’？” 陆明问道。 频道中，震荡波的回答明显停顿了一下。 “是。 “但这句话的正确顺序是相反的—— “在我们的传说中，塞伯坦本身就曾是宇宙中的一位巨神，他出于某些原因，变形成了我们的星球，才孕育了塞伯坦的万物。 “雷翼王，为什么你会这么问？” 陆明深呼吸一下，说道： “因为我见到了他，刚刚。 “上一头被我杀死的巨兽，携带着某个死者的亡魂，而那个亡魂试图寄生进我的身体。 “但我看到他被一根手指碾死了，一根大小接近一座城市的手指。 “这一切都发生在精神世界，现实时间可能只有数秒钟。” …… 帝国北境那处山脉上。 十公里外，战况异常顺利。 伤势严重的巨熊终于勉强从地上站起来，却在各方围攻下跌跌撞撞。 然后，它就被奔袭而来的龙头部队组合体“求雨鬼”一拳放倒。 但即使震荡波的目光依旧锁定战局，他的思绪也已经不在此地。 良久，独眼巨人才在频道中开口： “我的推测是对的，你……被他选中，虽然原因尚未解明。 “此外，不久前，就在我告诉你巨兽来袭不久后，我留在塞伯坦的设施传来信息。 “那些信息是旧实验室的星球检测系统，类似你们的天气预报设备，但巨兽战争后，塞伯坦便陷入了大停顿，那些设备就再无用武之地。 “但刚刚，它们传递来的信息却是，塞伯坦出现了一些……未知活动迹象。 “地底的某些远古设施传来声音，远方的部分山脉开始重新移动……” “等会儿，山脉移动？？” “是的，在塞伯坦，某些地貌变化非常频繁，以人类的尺度而言，一天之内，一处山峰可能就变成湖，这是我们星球生机的展现，类似你们的天气变化和洋流。 “我希望你也能欣赏那一幕，那种壮阔的景象寰宇驰名。” “……借你吉言。” “总之，那些信息显示，塞伯坦似乎又出现了一丝生机。但我无法确定具体情况。 “如果不是遭受过具五刑，我此刻应该会有名为‘兴奋’的情绪。” 雷翼王的驾驶舱中。 陆明听着频道里传来的话，陷入沉思。 震荡波向他传递信息后发生了什么？ 那时，他果断把那块价格高到离谱的碎片喂给了系统。 那块似乎是来自异世界的神秘物体。 然后，那颗死了三十年的星球就忽然就有动静了？！ “……不急，等我统一地球后，和你去看看就是了。” “同意。” 远方，塞伯坦的科学家开始变形，向着山下加速驶去。 “预计战斗进入第三阶段，我将参战。 “另外，那头翼龙即将抵达。 “它飞得有些慢了，鉴定为消极怠工。 “通话完毕。” 陆明随手关掉频道，将注意力转回手头的事—— 雷翼王的手上，正拎着一个装甲破损、身上冒着电火花的女塞伯坦人。 他看着这个身材略显纤细的女外星人那紫色的装甲，开始寻思着她或许和震荡波，“璇玑湖之女”有什么关联。 但他拎着这个“女人”检查片刻，却看在她的前胸看到了另一个图案。 与震荡波等人身上的标志不同，这个图案是红色的，线条蚀刻成一张线条平整的面孔。 与那个“狂派”标志完全是两个画风。 于是陆明决定暂时不对她施行“救治”。 而且，他已经猜到这个塞伯坦人之前见到他就跑的原因。 陆明在驾驶舱里直嘬牙花子。 “但另一个，还是得救。” 此刻，雷翼王的眼前是一大片废墟。 整个车站中央的候车室完全被炸塌，砸进铁轨里，一只覆盖红色装甲的机械手臂有一半伸在废墟外，还不时动两下。 “这就是所谓能够与泰坦沟通的‘城语者’？” 陆明吐槽道。 白色的巨人对着废墟下的目标抬起一只手。 手臂上，紫色的融合炮口开始闪烁光芒。 “商城里就没有什么单纯能够治疗的东西么……” 少年一面在只有自己看得见的画面里划动、搜索，一面扣下扳机。 “轰！！！” …… 1分钟后。 风刃猛地睁开了眼睛。 说睁开其实并不确切，风刃那金属组成的面庞上并没有眼睑，只是金属组成的眼球再次亮起光芒。 训练有素的天铸城战士、银河议会的密探立即清醒过来，一个鲤鱼打挺敏捷起身，环顾四周。 映入眼前的一幕差点让她再次抽过去。 她的正前方，十米远的建筑废墟上，巨大的白色身影蹲踞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巨人的一只手臂上，是一门所有塞伯坦人闻风丧胆的融合炮，炮身上如呼吸灯般明灭的紫色纹路在夜色中闪着光，给折起双翼的雷翼王增添了一份妖邪的狰狞。 而巨人的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毫无知觉的纤细身影——与二十米高的雷翼王相比，诺蒂卡仿佛一件大号娃娃，被捏着脑袋搭在旁边断裂的承重墙废墟上。 “诺蒂卡！！！” 一瞬间，风刃全身的装甲都紧缩了一些，她的目光扫过雷翼王捏着诺蒂卡头颅两侧的手指，以及敌人背后双翼喷射口的位置。 雷翼王，塞伯坦内战后期，狂派科学家雷翼研发的大规模杀伤性生物兵器。 参数不详，没有理智，不受控制，它在启动后毁灭塞伯坦二十七座大小城市及聚居区，直接或间接造成九万塞伯坦人死亡，最终被最后一位“领袖”击溃，陷入休眠。 史称“雷翼灾害”。 而后，在那场终结塞伯坦的巨兽入侵中，没有任何记录表明这台机甲的存在，人们都以为它早已被狂派的首席科学家震荡波授权销毁。 但它却出现在这！ 就在风刃思考眼下危局的解决途径时，塞伯坦语言从白色巨人的身上传出： “我们聊聊。” 准确地说，那声音出自雷翼王头盔一侧的“耳机”。 ……？！ 风刃的双瞳瞬间瞪大数厘米。 她脸上的震惊神色好似宇宙中的通用语言，连三岁孩子都看得懂—— 它说话了！！！ 雷翼王说话了！！！ 红色的女塞伯坦人在陆明的注视下凝固了几秒，而后慢慢蹲下身体，以一个略显滑稽的姿势开始撅着缓缓后退。 陆明觉得一个人在山里遇见老虎时最好的表现也就这样了。 同时，外星人的领口位置，一片装甲折叠，弹出一根天线。 她开始以极快的频率用塞伯坦的语言喃喃自语。 “……不可思议。 “这里是风刃lg62，我不知道这条信息多久才能传递回去，也不知道谁能收到这则讯息。 “我与我的搭档正在执行一项抓捕任务，在距离天铸城“十五桥路”星系遭遇意外，坐标为…… “这里有狂派活动的痕迹，而且……我们遇到了雷翼王。 “不可思议的是，它现在似乎拥有了某种智能，表现出了交流意愿，但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某种诱捕手段。 “能进行这种程度改造实验的狂派只有三个，哲拉萨斯，雷翼，以及震荡……” “你有病吧？” 陆明有些抓狂地看着这个神经兮兮的外星人。 “它又说话了！” “……” 驾驶舱里的少年深呼吸一下。 下一秒，白色的巨人抬起巨大的融合炮，将炮口直直地抵近在毫无知觉的诺蒂卡的脑袋上。 “我说，聊聊。” 第212章 缠斗 …… 帝国北境。 狼居胥山以南的一大片平原，几乎被鲜血染红。 数以吨计的腐败血液、血肉甚至部分骨骼泼洒在大地上，雪白的雪原变成血肉组合的污泥。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五十米高的钢铁巨人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当一个人形物体达到这个高度，他的动作无论如何都会显得迟滞，即使他的每一拳、每一脚都有着高速行驶车辆的速度。 因此，“求雨鬼”踉跄的动作在其他十米左右的机甲看来，仿佛慢动作，又像一座被推倒的山岳。 “不对……这东西有问题。”艾晓琳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百米之外，“璇玑湖之女”放下双臂，紫色女性机甲手臂上的两只异星火炮已经发红。 不止如此，她身后远处，堡垒都市的机甲们无不处于武器过热、轮换射击的状态。 刚刚的数分钟里，这支机甲部队已经打光了足以堆满半个足球场的弹药。 但眼前这只身体里至少嵌入了十吨弹片的残破巨兽，却依旧没有露出本体。 它现在的状态堪称骇人——头部已经完全消失，颈部露出森然的骨茬，腹部开了一个大洞。 然而此时，巨兽正踉跄站在泥泞的雪原中，将一只似熊似人的畸形大手伸进自己的腹腔，搅动、拉扯。 最终，它从自己的腹部拽出了一件东西，而那东西的身上还连着大量胡乱生长的畸形脏器——那是从太空中坠落，直接钉入它腹部的机械百夫长。 来自塞伯坦的战争机器依旧忠实执行着卢剑星的命令：击杀巨兽，此刻，被拽出怪兽体外的它高举手臂上的重炮，一发一发打在无头巨兽伤痕累累的身躯上。 而巨兽的另一只手里，则拎着一个残破的白色身躯。 那是另一台机械百夫长。 它是被巨兽从脖子里生生掏出来的！ 刚刚，看似一直被动挨打，连脑袋都被组合体抽飞的巨熊，忽然伸手从自己颈部的巨大伤口里掏出这台机械体，而后就像抡板砖一般，抡着它命中了“求雨鬼”的头部！ 此刻，战场上的所有人动作都有些迟滞，连狂暴的龙头部队组合体都不再攻击，而是保持距离，一面自检创伤——它的头部装甲在那一击下直接变形，面部摄像头被打碎一只——一面凝重地观察着敌人： 这只从接战开始便遭到迎头痛击的巨兽，此刻没有头颅，仅余下颚与气管部分与身躯相连，身躯残破，颈部如同被巨口撕碎一般缺了一块，腹部更是破开大洞，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脊柱。 它的两处致命伤都在向外奔涌鲜血，如同水坝溃堤。 但诡异的是，它依旧站得极稳，甚至…… “震荡波，它的体型……是不是变了？” 远处，身处狙击位的狂战士中，方寒茉迟疑发问。 女性机甲纤长的手指一直在扳机上极轻的叩动，从刚刚求雨鬼与巨熊的近身缠斗开始，她就没找到开炮的机会。 电磁炮磁轨已经出现了过热烧融的迹象，她还能开一炮。 但从巨熊再次站起来开始，她就发现了一些不对，此时无头的巨兽，似乎……比刚刚有头的时候还要高大一些？ “是的。” 远处的山地，紫色的塞星坦克向着战场一路狂飙，他的声音通过频道传递给每一个战士： “注意，巨兽发生了形态变化，目前没有发现本体，但根据观测，它的身高接近了120米。 “‘密探’也在进行实时测量，与目标身高变化对应的，是它的三围发生了改变。 “它变瘦了，但骨架变大，它的手爪变大了一圈，脊骨变粗。我推测它对所有骨骼都进行了强化。 “各方面部队，撤后三公里，并根据接下来的情况继续撤退。” “撤退？” 前线的艾晓琳皱眉： “它的体型变化可能意味着强化，但也说明我们的攻击有了成效。要知道，巨兽的变化都是与承受的危害正相关。为什么现在撤退？” 璇玑湖之女中，女教官平静道： “震荡波，我们不怕任何损失。不要忘了，有陆明在。” “我知道。” 塞伯坦的科学家回答： “我并非害怕折损要求撤退。 “我的意思是，为了接下来的战斗，我们要给新加入的战力腾出空间。” “？！” 女教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猛然抬起头。 不只是她，前线所有机甲驾驶员，狂派士兵，甚至组合体，全都不约而同抬头，看向同一个方向。 此刻黎明未至，旭日未升，群星隐去，正是天穹最为黑暗的时刻。 理应如此。 但此刻，巨大而澎湃的红光正从东方升起。 起初，一些机师认为那是旭日，但他们很快意识到，时间不对。 朝阳尚未升起，而且太阳绝不会以这种速度在云层间飞驰—— 那是一大片黄昏时分才能看到的火烧云，红色、橘色、以及更加美丽的粉色仿佛熔铸在一起，化为纠缠的流光，在云中穿行，飞驰，越来越近！ “撤，快！” 随着女教官的声音响起，璇玑湖之女一马当先，迅速变为战车形态，调转方向狂奔起来。 其他机甲与塞伯坦的战士同样意识到了天上那不正常的，仿佛移动的火山喷发物，甚至闪烁着雷霆的东西是什么，所有人开始毫不留恋地转头狂奔。 只有巨大的龙头部队组合体没有第一时间撤离，它开始缓缓后退，同时抬起头，认真看着这一幕—— 随着云中越来越密集的雷鸣声，火焰的颜色开始在重云中闪现，映出其中巨大的影子。 那是一只翼展超过二百米的巨鸟！ 那片燃烧着的云团上一秒还在数公里外，下一秒已经来到了无头巨兽的头顶！ 紧接着，天幕破碎。 云团在一双巨大翅膀挥击下散落，分崩，而其中燃烧的翼龙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自上而下，呼啸着砸在巨兽的身上！ 第213章 挖墙脚 …… “轰隆！！！” 巨鹰捕食般的一击贯穿天地。 万吨重的燃烧巨鸟直坠而下，仿佛在雪原引爆一颗核武器，大地爆裂，残雪与土石倒卷而起，化为巨浪席卷四周。 几个没来得及跑远的狂派战士直接被卷入土石巨浪，就连“求雨鬼”也不得不闪身躲在一道山峦后，才免受波及。 紧接着，两头巨兽扭打在一处，再次在雪原引发地震。 战斗的烈度陡然上升，真正的巨兽之间的搏杀，与组合体发起的搏斗截然不同。 它们的每一次移动、每一次攻击，都像活着的山峰相互角力，无头巨熊面对同体量对手发力时，踩踏地面的每一下都引发爆炸，而燃烧翼龙从口中喷吐出的火焰，甚至开始烧融一些矮山的顶峰。 远处，飞速赶来的异星坦克观察着这一幕： “更新资料库： “拉顿。 “疑似地球土着巨兽。 “喜审时度势，未被兽群同化。 “战力，不俗。” …… 扶桑列岛，足利市。 火车站废墟。 机甲与塞伯坦人凝视着对方，陷入僵持。 最终，红色装甲的女塞伯坦人渐渐恢复了平静，她站直身体，努力抬头，看着比她高大一倍的白色巨人。 她抬起两只手，举过肩头，掌心朝前，做了一个人型生物的通用动作。 同时，她身上的红色装甲开始自动弹开，仿佛人类解开衣服般，将领口、腹部、关节等要害部位暴露出来。 她背后双翼对折，紧接着两门臂炮从她的小臂位置弹出，而后脱落，“咣当”两声落在地上，激起两团尘埃。 “我投降，不要伤害她。” 风刃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冷静，声线平稳，她的塞星语清晰悦耳，带着冷意。 陆明注意到，女塞伯坦人的双眼牢牢盯着融合炮的炮口，生怕他手一抖，给她这个名叫诺蒂卡的同伴开个洞。 陆明有些好奇地看着外星人的投降仪式，等他观察够了，便一把将手里的“俘虏”扔在一边。 “暴君之怒”的呼吸灯不再闪烁，陆明笑着说道： “你早这样，何必这么麻烦。 “城语者，我真的只是想沟通一下。” 说着，陆明思考了几秒，抬手。 他能感觉到雷翼王的迟疑，但这台猛兽还是遵循了他的意志—— 白色机甲的胸甲裂开一道缝隙，向外弹出一点，缓缓打开。 白色有机体驾驶舱暴露在空气中，又自动向两边分开。 高大的少年坐在驾驶舱里，微笑着看向前方的塞伯坦人，说道： “不要误会，我不是你们的‘雷翼灾害’。 “我是一个地球人，你们所谓的‘头领战士’，是我在操纵这台机甲。 “由于注意到雷翼王在你们历史中的……‘特殊地位’，我向你展现自己的本体，以示诚意。” 变为大号蓝牙耳机的激光鸟忠实地将他的话翻译成了塞星语。 “……” 前方的女塞伯坦人仿佛宕机了片刻。 但几秒钟后，她的眼睛开始越睁越大，越来越亮。 陆明看着她那由机械组合而成却有些清秀的面庞，甚至开始担心她把眼珠子会掉出来。 “头领战士？！” 她的声音骤然高了八度，在寂静的黎明时分划出一道尖利的声音。 “对。” 陆明这次保持了耐心，同时抬手挥舞一下。 白色巨人忽然举起融合炮，锁定侧面一栋楼宇的某一层。 “轰！” 紫色的光芒一闪而逝，那栋十层楼的第七层被整层削去，连带其中一头胆大包天慢慢靠近的怪兽。 “我叫陆明，你呢？” 几秒的沉默后，女塞伯坦人忽然发出一连串疾速的异星语言，劈里啪啦如同爆豆： “陆明，我是风刃lg62，塞伯坦028殖民地天铸城的副总长，首席外交官，城语者。 “请问你是否接受雇佣？长期雇佣，条件丰厚，附带按照种族定制的全套生存生活保障，比如你是碳基生物，我们就包吃住包能源，提供给你相当于这个城市这么大的单独住所——我猜你是应该某种族长，酋长之类的角色，你甚至可以携带你子民入驻。而这只是基本条件，其他报酬也很丰厚，每星周，天铸城会为你提供一颗矿产丰富的小行星，另赠一套标准殖民套件，如果你心存顾虑，我们可以按星周续签合同，而任务也很简单，就是保护天铸城的安全，你只要隔一段时间绕着天铸城飞一圈……” “……你等下。” 陆明嘴角抽搐，抬起一只手，用力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壳，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说慢点，我的塞星语没过四六级……” 他一时有些语塞。 本来他是提出要求的一方，可没想到，对方忽然表现出强烈的……雇佣诉求？？ 这什么事儿啊…… 忽然。 雷翼王头盔侧面的“耳机”开始变形，在几秒内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机械秃鹫。 激光鸟扇动巨大的翅膀，直接跳到雷翼王的头上，盯着前方的女塞伯坦人，怒目圆睁，嘴里哔哩吧啦叽里咕噜地一通输出。 女塞伯坦人愣了一下，随即双手叉腰，同样对着黑色的机械鸟高声说话，语速越来越快。 陆明： ……？ 没了激光鸟的翻译，他一时插不上话。 但他感觉这些语言和塞星语有明显区别。 因为系统给出的翻译开始诡异起来，什么“冷组建的、流浪氏族、机械动物、低劣”…… 语法混乱，他很难理解。 不过，陆明估计塞伯坦科学家依旧保持着连线，索性在频道中发问： “震荡波，他们说的还是塞星语吗？” “是，这是一种古老的塞伯坦方言。 “机械昆虫、妖蜂族和其他部分种族都掌握这种语言，内战之前，这是反抗者们交流的密语，看来城语者也能娴熟使用。” “他们在讲什么？” “在不甚礼貌地问候彼此的出身，氏族，编号，组件年代，以及亲友。 “简而言之，他们在骂街。” “……” 第214章 博派 …… 一分钟后，两个塞伯坦生命依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甚至已经有动手的趋势。 考虑到激光鸟的小身板以及这个翻译对他的重要性，陆明只得阻止他们。 雷翼王先是把激光鸟从头上摘下来，又抬手示意叉着腰的女塞星人消停一下。 两个外星人不再互飙家乡话，而是一齐转过头，看向雷翼王胸腔里的碳基生命，等待他的态度。 陆明有些头疼。 他明白激光鸟的怒意从何而来。 在这些狂派战士看来，自称风刃的女“人”完全就是挥舞铲子挖墙脚，想把陆明撬走。 陆明可是和这些凶悍的战士达成了协议，解决地球问题后就去塞伯坦找寻拯救他们星球的方法，甚至视情况复活他们的君王。 要是这个殖民地的女塞星人得逞，陆明真跟他们跑了，那还了得？ 当然，陆明自己也没那个意思。 雷翼王抬起手，“叮叮”敲了两下头上的战盔，同时陆明看向钢铁组成的秃鹫。 激光鸟那长长的脖颈扭回来看了一眼陆明，又转回去，瞪着女塞星人嘶鸣了两声，才不情愿地在金属碰撞声中变成一个巨大的耳机。 白色的巨人抬手将耳机放在头盔一旁，陆明开口讲话，“耳机”则同步翻译： “抱歉，我无法答应你的要求。至少现在不行。” 女塞星人明显还想说些什么，但陆明抬手阻止了她。 他继续说道： “如你所见，我的星球遭受了兽群的系统性入侵，而我正在带领部队反抗。 “根据震荡波的估算，我大约需要十年时间，才能完全收复我的星球。 “这不只是对抗巨兽，我还要面对同类中的敌人。我需要击败，甚至清洗他们，才能给我的城市，我的种族，我的子民，带回昔日的和平稳定，这段时间我无法抽身。 “在那之后，我还答应他一起前往你们的母星，塞伯坦，寻找拯救你们家园的方法，在此期间，他的部队会为我提供帮助。 “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与狂派已经达成的协议，不可更改。” 陆明吐字清晰，平静而冷峻地说完上述内容。 但他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你是城语者，那么我们也有可能达成新的合作，我需要你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而你想要的，我未必不能给你。 “你提到的那个……天铸城安防项目？我们也可以合作，但要在我完成上述目标之后。 “届时，很多情况都将改变，比如我的星球拥有的兵力，宇宙化程度等，到时候地球与你的家乡，未必不能达成长期防务协议，由我或我的部队亲自执行。 “如何？” 女塞星人安静地听完了陆明的陈述。 她不自觉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站姿，双手从叉腰变成了环抱胸前，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思索神色。 几秒后，风刃点了点头，说道： “我明白。 “任何生命都有保护自己家园，追求独立、自主、安全、自由的诉求，而你的处境决定了你的目标。 “就像那位领袖所言：自由是所有感知型智慧生命的权利。 “头领战士，你是合格的统治者。” 陆明在心里暗暗吐槽。 其实我当“统治者”没几天，真的。 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等待下文。 “首先我需要知道……你口中的‘年’，是多久？”女塞星人问道。 陆明愣了一下。 怎么解释？ 365天？或者我们脚下这颗星球绕太阳转一周的时间？ 这么说对方明白吗？ 幸好，雷翼王的外置嘴替给他解了围。 激光鸟变成的耳机第一次主动说出塞星语： “‘年’，是地球人对自己星球一‘星周’的称呼。塞博坦的一星周，约等于83个地球年。” 陆明还听到激光鸟隐约说了几个字，系统界面的翻译显示为： “文盲、这都不懂、天铸城的蠢货”等。 少年以手加额。 女塞星人微微皱眉，她显然也听到了激光鸟的碎碎念，只是她没有理会，而是点了点头： “那样时间不算久，头领战士，我可以等。” 她顿了顿，明显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信任这些残暴的狂派，且对你与他们同流合污感到不解，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同时，我也希望能与你达成一项协议。” 女塞星人上前几步，靠近雷翼王，认真说道： “我不清楚你想要我做什么，但既然你称呼我为城语者，那么我想，你需要做的事恐怕与泰坦有关。 “我会尽力帮助你，我确实拥有相应的知识与能力。 “而事成之后，希望你能参与天铸城的防务，参与形式，可以等到十年后再做商议。 “等你的星球得到解放，并完成与狂派的承诺后，我们再敲定此事。 “在此期间，或许天铸城也可以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如何？” 陆明愣了一下。 他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快速思考。 这个“女人”给出的条件……未免也太优厚了点。 她说的是“事成之后”，言外之意，分明是先办事，再收“钱”。 她甚至主动将这个“支付时间”放到十年后，还表示可以再做商榷，很照顾陆明的利益。 她还提到了提供帮助。 为什么？ 哪有这么谈生意的？ 是因为他的强大，让对方这么这么讲道理，还是这个女人本来就很讲道理？ 亦或是天铸城的安防状态实在堪忧，她找不到任何其他方法？ 陆明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旁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诺蒂卡。 他脑海中划过刚刚发生的一幕——看到同伴面临危险，女塞星人干净利落地解除了武装。 少年微微皱眉。 他的目光顺着女塞星人认真的面庞微微向下，掠过她的领口位置，定格在她胸前中央，那个小小的徽记上。 这就是……博派？ 怎么好像跟震荡波讲的不太一样？ 不过，他也不认为狂派科学家欺骗了他，独眼巨人娓娓道来的故事再次在他的脑海里打了个旋，一句话从那漫长的故事里渐渐浮现—— “压迫者早已死去，连带着数百万计的无辜者…… “最后，这成了一场反抗者与守护者们的战争。” 他抬起头，看着女塞伯坦人那姣好却不失坚毅的钢铁面容。 “原来如此。” 陆明低声叹息。 第215章 破碎的信仰(上) …… 帝国北境。 雪原上不断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那是巨兽们踩碎大地、推倒山峦的声音。 此刻，那腐败巨兽的样子，已经与“巨熊”毫无关系。 在与拉顿的搏杀中，它的形态变化愈加剧烈。 此刻，巨兽的身高已经被拉伸到了接近一百五十米，身上腐败的熊皮尽数褪去。 它的全身都是漆黑色，骨骼凸出，粗大的脊柱与手爪关节分外醒目。 诡异的是，这头外形仿佛巨大畸形骷髅的巨兽，身姿却是破碎的。 它的手臂、肋骨、腿骨等部位，全都有断裂痕迹，但这些断肢仿佛被无形的胶水牢牢粘在背景板一般，在与主体明显断裂的情况下，依旧被“黏”在断面上。 巨兽依旧没有头颅，但从颈部的断面上，有黑红色的腐败血液不停流出，在它的身后划出一道宽阔的瀑布。 这瀑布仿佛永流不尽，像奇美拉身上那燃烧不完的烈焰一般，以违背物理法则的方式持续流淌，汇聚成一道猩红色的披风。 那血腥的“披风”上，甚至有着一点残缺破碎的金色图案，只是人们看不清楚那是什么。 数公里外。 机甲部队已经撤出战局，正在紧张整备装备，装填弹药。 驾驶员们一面自检机甲，一面观察四周。 远处，随着引擎的轰鸣声，粉白两色的异星跑车从远处驶来，它几乎无视了崎岖的野路，在钢铁碰撞的声音中变为女性机甲，走近队伍。 方寒茉快速扫视着所有人员。 这时，异星战士与机甲之间的差距尤为明显。 战斗持续时间并不长，但烈度却极强，于是机甲需要自检，武器部分过热，弹药需要补充，甚至人员需要休息。 装甲运输车全都停在机甲旁，整备小组的工程人员及技术员抱着巨大的线缆连接在“侦察兵”、“悍马医生”上检查情况； 雷霆小队的战士们抓紧时间开始拿出高热食物猛吃，因为他们的身体即将承受下一次药剂注入； 悍马医生的驾驶舱开着，蒋百道正闭着眼睛冥想，缓解驾驶机甲的负荷； 而侦察兵机甲中，穿着黄色驾驶服的少年已经爬出驾驶舱，坐在机甲肩头，呲牙咧嘴地揉着脑袋。 反观那些塞伯坦战士，只是低头整理着手中巨大的武器装备，粗略检查一下身上的装甲，便集合到独眼巨人周围，沉默着等待命令。 女军官甚至看到，一名狂派战士在发现那把巨大的枪炮似乎卡壳后，直接将它对准自己的胳膊，用力凿下去。 在钢铁碰撞的“咣当”声中，武器的某个部件弹出，复位。 这就算完成了武器检查。 方寒茉在心里快速评估着机甲部队与几名外星战士的表现。 答案是根本不用评估，无论是作战能力，抗压能力，续航能力，全都不在一个层次上。 甚至因为战斗时间太短，根本看不出作战经验与直接战斗力之间的区别。 不过，让她略感欣慰的是，“璇玑湖之女”的驾驶舱倒是没有打开。 女教官甚至在频道中哼着歌，窈窕的女性机甲简单看了一下双臂的巨炮，便开始原地做起各种拉伸动作。 粉白两色的机甲走到运输车旁，方寒茉的声音从狂战士中传出，冷声训斥： “肖白客，立即回舱！战斗随时有可能发生，不得擅自离开驾驶席！ “所有人，打起精神，我们还在战场上！” 肖白客激灵一下子，连滚带爬地跳下“侦察兵”的肩头，滋溜一下子钻回驾驶室。 “放放风嘛……一路都保持共鸣不敢松懈，头疼得紧……” 少年挠了挠头，小声碎碎念： “路上的怪兽就没断过，那位新老大还说以后大地上的兽群都要清理掉……天啊……好多……” 他忽然惊起，赶紧检查一下发现频道没开着，才长出一口气。 少年不再抱怨，而是闭上眼睛，静默了几秒，而后低喝一声，瞬间与机甲共鸣。 针刺般的疼痛由上到下，瞬间在他的整个脊柱扫过，少年“嘶”了一声，大口呼吸几下，抹去额头的汗水。 但他不再有任何抱怨，双手迅速在控制面板上飞舞，迅速过了一遍机甲的自检情况和共鸣度，便招呼工程人员解除“侦察兵”的能量链接。 明黄色的机甲将手上的臂炮上膛，便抬头看向远处的战场。 朝阳初升，旭日的光芒从地平线上升起，为星球的这一面带来光明，而巨兽之间的战斗依旧在继续。 晨曦中，巨大的燃烧翼龙在半空中悬停，飞跃，它巨大的身躯高高升起，而后双翼扇动，形成烈焰的风暴。 那风暴将黑色的巨人卷入其中，高温灼烧着它的表皮。 然而，即使皮肤被烧焦、碳化，无头的巨人依旧顶着浑身不断爆裂的伤口迈步上前，它枯瘦的大脚踩断一条小河，一只手收回腰间，而后出拳！ 仿佛炮火自下而上升起，无头巨人的一拳瞬间打出引爆，掀起气浪，而后命中空中巨鸟的前胸！ 拉顿发出一声惨烈的嘶鸣，双翼扇动，瞬间拔高数百米，隐入燃烧的火云。 而那巨人缓缓收回出拳的姿势，一动不动，颈部创口流泻而成的污浊披风仿佛随风摆动，在身后形成耀眼的红。 肖白客在驾驶舱中凝望着那一幕，朝阳的光芒洒在无头巨人伤痕累累的黑色身躯上，它那猩红的披风仿佛猎猎作响。 “这玩意……明明是反派，怎么造型跟个英雄似的……” 少年在频道中吐槽。 第216章 破碎的信仰(下) 大多数人没理会他。在方寒茉的命令下，机师们纷纷完成共鸣，截断与运输车的能量传输，技术人员快速上车，大家整装待发。 只有蒋百道做出回答。 情报人员出身的男人同样观察着远处的一幕，他的目光在人形那极度破碎的躯干，与红色披风上隐约的图案间快速移动，若有所思地说： “忘了学院教的了？ “这些怪物在来到地球时，根本不长这样。 “但奇怪的是，每一头巨兽都从人类的文明中攫取了某种神话形象。 “据说它们刚来到地球时，并这么灵活而强大，但随着形象的改变，它们在一天之内就完成了某种‘蜕变’，得到了那些形象所代表的某种力量，并攻占一座座城市。” “那你说这玩意来自什么神话？斯拉夫神话？里面也没这玩意啊。” 肖白客伶牙俐齿，语速如爆豆。 “我有个猜想，”蒋百道眯起眼睛，看着远方的无头怪物。 “所谓‘神话’，并不局限于古老的传说或宗教里的形象。 “曾经被人类所追随的，畏惧的，有形象的或无形象的，都是这种可以攫取的概念。 “称其为神话或许并不准确。 “也许应该称之为……信仰。 “而那个东西攫取的，是某个存在过，但最终破碎的信仰。 如果这个猜测正确……那么它或许比方将军击败的任何一头巨兽，都要难缠。” 蒋百道死死盯着远方的无头巨人。 随着朝阳升起，晨光逐渐明媚，巨人的模样愈加清晰。 人们看到，它干枯、焦炭般的皮肤，其实并不是黑色。 而是很暗，很暗的，污浊的红。 …… 扶桑列岛，足利市。 “等等，你的意思是……啊？” 红色装甲的女塞伯坦人已取回武器，装甲合拢，窈窕的身姿被包裹在战甲下，看起来威严了不少。 但她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诺蒂卡，又看了看拎着胜利之锋跃跃欲试的雷翼王，声音有些走调。 “你……你的意思是，想治疗诺蒂卡，就要……就要……” “要先弄死她，是的。我再重复一遍。” 陆明也很无奈： “实际上，我把你从废墟下挖出来的时候，你伤得比她重得多，脑袋都快掉了。 “为了复活你，我可付出了不少代价，你的价值都赶上震荡波了。 “我保证，一点也不疼，你看，你根本没什么感觉，不是吗？ “当然，如果你有什么办法直接把她救活，也行。我不干涉的。” 晨光中，巨大的雷翼王摊了摊手，声音温和，很讲道理。 这异常魔幻的一幕让风刃有些失语。 更让她无语的是对方提出的治疗方案：诺蒂卡伤得很重——所以直接弄死她，再复活好了。 且不说这种手段是否残忍，“复活”这件事本身就匪夷所思，对塞伯坦人也一样骇人听闻。 风刃在废墟上来回踱步，手足无措，陆明甚至好像听到了她脑袋里什么有什么设备在高速转动，还有隐约的风扇声。 “……可我身上的治疗设备非常有限，实际上，诺蒂卡才是优秀的量子工程师，太空桥架设员，以及军医。” 风刃有些无力地说。 现在军医自己已经挺了，而她一个战士除了腰间的小急救包，根本没什么治疗手段。 沉默了一分钟后，女塞星人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头领战士。” 她看了一眼地上不省人事的同伴，又看了看拎着剑走过去的雷翼王，赶紧转过头。 尽管经过头领战士的反复解释，她已经明白了这是救治所需，但她还是无法直视那一幕。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风刃不得不提起其他话题： “陆，你希望我连接的泰坦在哪？你知晓它的多少信息？” “离这不远，就在南边。你没看见？ “震荡波说，那台泰坦有特殊的隐藏和干扰手段，可以阻止塞伯坦刃的靠近和窥探。 “它叫‘萨克巨人’。” “……你说谁？！ “……你想要操纵萨克巨人？！” 她睁大双眼，惊愕地转过头。 “噗。” 然后她就看到，雷翼王手中那猩红色的利刃直接将诺蒂卡捅了个对穿。 紫色的女塞星人抽搐了一下，几道电弧从巨大的切口处闪过，她便不动了。 “对啊，怎么了？” 雷翼王抬起头看向风刃。 …… 第217章 因果缠身(上) “……” 风刃呆滞地看着被雷翼王当场杀死的同伴。 这一刻，先前与头领战士一切友好而恳切的沟通所带来的正面印象，全都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但陆明没有给她做出任何反应的机会，白色的巨人抬手，蓝色的光芒一闪而逝，被按进了尸体的体内。 几分钟后。 三个高大的机械体走出废墟般的足利车站。 足利市的街景与所有遭遇巨兽天灾的城市一样，破败、混乱，满是被兽群攻占的痕迹。 但随着雷翼王的出现，方圆一公里内的所有怪兽全都开始迅速离去，而这个范围还在逐渐扩大。 白色的巨人望向南面，他的目光越过上百公里的距离，望着那团特殊的电子迷雾。 在这个距离，陆明能已经可以看到那巨大的八首巨蛇的尸骸，这是他见过的最大的一只巨兽。 虽然萨克巨人的电子脉冲云掩藏了它的样子，但陆明依旧忍不住遐想，足以击杀如此巨大生物的泰坦级塞星人，该是何等宏伟的存在。 而在雷翼王身后几十米，两个女塞伯坦人紧紧贴在一起。 或者说，风刃在努力站直，同时无奈地侧过头。 她身后，诺蒂卡仿佛挂件一般牢牢粘在她身上。 紫色装甲的女塞星人努力把她那与风刃相差不大的体型缩小些，再缩小些，试图藏在风刃身后。 她的两只手扒在风刃肩头，只露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看着前方那双翼巨大的白色背影。 “风……风刃，你确定他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这个性格活泼跳脱，被天铸城的人们称为“小淘气”的外星少女，此刻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活氛劲儿，就像一只胆小的兔子，努力缩到同伴身后。 “诺蒂卡，不要怕。 “雷翼王的体内是一个强大的头领战士，他完全控制住了它。他是这颗星球的统治者，很讲道理。” 风刃努力安慰着显得有些胆小的同伴。 她很清楚，诺蒂卡并不懦弱。 她是一名出色的战士，她们曾一同执行无数危险的任务。这个年轻的孩子经由神铸而生，她诞生的瞬间就已经掌握大量重要的记忆与知识，包括他们诞生之前的塞星文明史，以及历史中的重要节点。 这正是神铸者的优异之处——生而知之。没有任何冷组建塞伯坦人拥有这种开挂般的星球传承。 可在塞星人的历史中，“雷翼灾害”事件又过于着名，如果不是博派与狂派暂时中止内战，一致对他，那么他很有可能先于兽群毁灭塞伯坦。 这就导致该事件之后，宇宙中所有新生的神铸者，从出生那一刻，就知晓了这场大劫，也知晓了雷翼王的恐怖。 这种恐怖被刻在每一个新生神铸体的火种里。 因此，当诺蒂卡这样年轻的塞星人直面这位塞伯坦历史中走出来的怪物时，恐惧才是正常的。 “好……好的。” 将全身紫色装甲裹得紧紧的钢铁少女缩了缩脖子，继续小声问道： “风刃，我刚刚自检了一下，就好像……就好像我刚刚诞生时一样，一切元件和管线全都焕然一新，这……它，不对，他，真的复活了我？！” “是。” 红色装甲的塞星人快速低声说道： “我也一样。 “尽管他复活我们的手段有些……酷烈，但从结果来看，这简直是又一次神铸。 “塞伯坦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但考虑到这是雷翼王…… “或许，掌管破坏的人造神，也有带来生命的手段？ “现在不是探讨这个的时候，以后再说。” 前方，雷翼王的驾驶舱里，陆明耐心地等着身后的外星人窃窃私语，直到她们的讨论告一段落。 白色的巨人回过头，看着风刃问道： “现在我们就要去找那个泰坦。 “但从你刚刚的表现，我感觉你应该有些话要跟我说？ “风刃，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操纵‘萨克巨人’。 “所以我需要知道，这项工作对你而言是否有什么顾虑，或者难度？” 刚刚，陆明就注意到，被称为城语者的女塞星人在提到萨克巨人时异常惊愕。 他直觉这里头是有些问题的。 “是，有难度，也有顾虑。” 风刃坦荡作答。 她抬手扒开诺蒂卡捏住她肩膀的纤细手指，转过头，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后便大步向雷翼王走去。 她希望通过这种行为上的细节，让诺蒂卡相信雷翼王是理智的合作伙伴，逐渐祛除少女心头的恐惧。 红色装甲的女塞星人站到雷翼王身边，和他一同望向南面，说道： “这里的难度，在我这边。而顾虑，则在你那里。” “哦？” 陆明扬了扬眉毛，白色的巨人微微转头，金色面具下，仿佛燃烧般的钢铁瞳孔盯着女塞星人，平静道： “麻烦解释一下。” “好，先说难度。 “震荡波应该已经告诉过你，我们种族那场自我毁灭的内战。 “实际上，我所属的天铸城，在内战中后期险些卷入母星的派系纷争。 她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胸口的标志： “毕竟名义上，天铸城的人都是博派。而所有博派都是那个暴君的目标。 “但狂派们最终没有袭击我们的城市，母星的博派也没有来此征兵。 “天铸城的人们尽量让生活平静地进行下去。我们抚养后代，维系能量块生产，仿佛母星的战火永远不会波及这里。 “但全城的人都知道，这座殖民地之所以能逃过一劫，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我。” 风刃抬起头，但她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半分骄傲，甚至带着一丝哀伤。 “我们这个种族并不共享相同的构造。神铸者，冷组件体，机械野兽，机械昆虫与妖蜂族，巨狰狞一族，女塞星人……我们同出一源，又都有细微差别。银河议会甚至认为，塞伯坦是某种罕见的多种族共同进化类文明，这也不无道理。 “而我们之中最为不同的，也是最巨大而强大的个体，便是泰坦级。 “在塞伯坦的历史上，他们是巨大而缄默的神明。数万星周里，他们只是在自己的轨迹上飞行，不理会世间的一切纷扰，连塞伯坦议会都搞不清他们是醒着还是睡着，也无法与他们对话。 “如果不是内战的爆发，人们甚至以为他们早已死去，只有他们的身体依旧在按照既定程序行动。 “但当内战开始，他们便成了最恐怖的战略级兵器，就连那个暴君为得到力量所进行的一切实验，几乎都无法摸到泰坦级的边缘。” “几乎？” “几乎。因为有一个例外。”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跳过这个话题。” “好。 “而城语者，也就是我这种个体，却可以通过一种类似梦境或幻觉的体验，与泰坦级产生连结，进而深度交流，乃至提出请求。 “这就是我的神铸能力。 “因为样本稀少，我们这一类存在对自身能力的挖掘与使用难以量化，缺乏教程，许多时候需要自己摸索。 “但通常来讲，一个城语者，只能对应一个泰坦级。 “而我，是‘圣白之城’猛大帅的城语者。 “在那些特殊的梦境中，我可以听懂他的话，也可以请求他的帮助。 “哪怕我们之间相隔无数光年，无数太空桥路，也依旧可以沟通。 “这本身就是一种战略级威慑，让狂派和博派都不敢对天铸城轻举妄动。 “可最终，他战死在了最后的巨兽战争中。 “我甚至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风刃说完这句话，转头看向雷翼王金色的面具。 而驾驶舱中，陆明的脸色有点难看。 他已经明白了女塞星人的意思。 “是的，今天之前，我只见过一位活着的泰坦，也只与他一人进行过沟通。” 风刃坦然道： “当然，在泰坦中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一直醒着，且以小型身体全程参与了内战的福特。 “但愿意这样深度参与人间事务的泰坦，唯他一人。” “……我懂了，也就是说，即使身为城语者，你其实也没把握沟通‘萨克巨人’，让他为我所用。” 陆明叹息道： “城语者与那些钢铁之神之间的‘连接’，其实是一对一的。” 第218章 因果缠身(下) “是的。” 风刃点头： “但我依然会全力帮助你。 “毕竟我的那些沟通体验，其他人无法复制。 “那是一些难以言传的思维链路，那种沟通更接近于意识交流，在与猛大帅的沟通过程中，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性格。 “我的这些经验，在面对萨克巨人时，或许也具有一定的适用性。” 风刃又向雷翼王走近两步，抬头说道： “实际上，萨克巨人是塞伯坦史载的最后一个新生泰坦，人们传言，他的城语者就是他的驾驶者，萨克勋爵。 “现在，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 “如果他活着，我可以与他沟通，寻求帮助，我城语者的身份应该足够让他见我。 “而如果他死了……或许，我们就有机可乘。” 女塞星人的目光中有一丝羞愧，但声音依旧坚毅。 陆明了然。 但风刃的表情慢慢有些古怪： “上述就是我所说的难度，而顾虑…… “震荡波有没有告诉你，萨克为什么要制造一个新的泰坦？” “……为什么？” 不知为何，陆明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风刃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委婉的措辞。 此时，另一个更加年轻的女性塞星人声音从雷翼王的身后传来。 “这……这段我知道。我从出生就知道。 “在塞星历史上，这被称为‘星云星的三次毁灭’。” “诺蒂卡，你讲吧。” 身着红色装甲的女塞星人似乎长出一口气。 她绕过白色巨人庞大的身躯，向怯生生挪过来的年轻同伴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感受到风刃的鼓舞，紫色装甲的钢铁女孩鼓起勇气，小声背诵道： “在塞伯坦及主要地外殖民地史上，星云星的故事有极强的悲剧色彩。 “星云星最终毁于巨兽的入侵，这是最近的历史，是它的第三次毁灭。 “而第二次毁灭，被称为黑影能源争夺战。 “萨克勋爵驾驶着刚刚完成建造的‘萨克巨人’，在近地轨道拦截了被暴君派遣过去毁灭星球的“第六阶段执行人”、恐怖的“六阶杀手”之一，黑影。 “他们的战斗摧毁了星云星的一半大地，蒸发了全部海洋，只有藏在一颗卫星上的妖蜂族的得以幸存并重建家园。 “而最早的时候，促使萨克勋爵下定决心，用五万年的时间与十颗星球的资源建造这台泰坦的，其实是星云星的第一次毁灭—— “雷翼王的启动实验。” “……” 驾驶舱中，陆明的嘴角开始颤抖。 诺蒂卡继续讲述： “世人都认为，是萨克与福特之间的恩怨让他的性格变得极端，从妖蜂族的守护者变成好战的军阀。 “但真实情况是，雷翼王的第一次启动实验失控后，这台兵器并没有直接在塞伯坦开始屠戮。 “它首先被设定了一次能源采集任务，那才是雷翼的实验目标。 “就这样，雷翼王降临了星云星…… “然后，它才携带着大量能量，以全盛姿态返回了塞伯坦，开始‘雷翼灾害’。” 陆明的整个脸皮都开始颤抖。 诺蒂卡依旧在老老实实讲述： “雷翼王的行径让萨克勋爵下定决心制造‘萨克巨人’，他明白了只有拥有星云星人自己的泰坦级，才能保卫脆弱的家园。 “只不过，等到萨克巨人建造完毕，雷翼王早已下落不明。 “萨克勋爵曾对天铸城的上一任首领说过，雷翼王的存在，是时刻灼烧他主板的业火，比他自己的火种燃烧得更加炽盛，而黑影之战后，这团火烧得越来越疯狂。 “他甚至想过使用黑洞炸弹把塞伯坦炸毁，彻底终结自己的母星以及母星上那些好战的狂派和博派，永绝后患。 “但最终，身为统治者的责任感还是他放弃了这不理智的念头。” 一小段历史讲完了。 诺蒂卡抬起头，安静地看着巨大的雷翼王。 乖巧.jpg 她感觉自己克服了心头的恐惧，心情很好，而风刃肯定的眼神也让她找回了不少勇气。 只有陆明，人都麻了。 白色的巨人机械地扭过头，看向风刃。 红色装甲的女塞星人摊了摊手，那意思分明是： 你懂了？ 雷翼王僵硬地点了点头。 懂了。 但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风刃，我记得你说，泰坦级大多是处于沉睡的？那是不是……” “不，泰坦的沉睡不代表无知无觉，更不代表没有知识与记忆。 “我非常确定，如果雷翼王就这么出现在萨克巨人的面前，它马上就会醒给你看。” “……………………” 陆明在内心疯狂吐槽： “换甲，换甲，换甲！ “这雷翼王是一分钟都不能再开了！ “还是咱家的信念好，听话好使不找事儿，虽然有时候有点打不过吧……” 雷翼王的驾驶舱向左右分开，陆明咳嗽两声，探出头来说道： “风刃，你的意思我懂了。 “咱们暂时不去富士山那边。 “接下来的战斗结束后，我会更换另一台名为‘信念’的机甲，我们再过去。” “信念？” 两个女塞星人对视了一下。 她们大概明白机甲是什么，但她们不认识名为“信念”的塞星人。 忽然。 雷翼王的战盔上，激光鸟变成的耳机发出一阵“嘎嘎”的笑声。 紧接着，耳机上的一部分变形结构摊开，变为投影探头，光芒射出。 “信念”的外观被投射到了塞星人们的身前。 这一刻，两个女塞星人的眼神都变了。 而风刃的眼睛瞪得老大，她凑近观察了一会儿，仿佛在努力确认什么。 而后她抬起头，走音地反问： “你想开着这个外形的……‘机甲’去见萨克巨人~？” “是……” “不，你不想。” 见到雷翼王以来，风刃的语气从未如此斩钉截铁。 “相信我，那样情况只会更糟。 “萨克勋爵不仅是一个统治者，一位军阀，他也是狂派的一名指挥官。 “而任何一个狂派指挥官在见到“信念”后，都会让你明白什么叫不死不休。” “…………不是。” 陆明深呼吸一下，点开频道，对着远方的震荡波怒吼道： 你们这个种族是不是有那个什么大病？！” …… 帝国北境。 观察着巨兽搏斗的独眼巨人听着频道里的吼叫声，偏了偏头。 “？” 第219章 援军a了上去 …… 包裹在金属外骨骼中的独眼巨人疑惑地眨了下眼，便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战斗。 “全体注意，准备战斗。” 震荡波抬起手，将巨大的异星火炮上膛。 他看得出，名为拉顿的巨兽明显支撑不了多久了。 破碎巨人的抗击打能力堪称离谱，它已经至少被燃烧的翼龙以万吨计的体重与坠落攻击直接命中三次，被千度的烈焰席卷十几分钟。 拉顿的战斗力不可谓不出色，巨人的胸膛、上臂等部位全部出现明显的骨骼破裂，它的身体本应被彻底干碎。 但诡异的是，它依旧保持着人形，仿佛虚空中有胶水般，那些破碎部位悬浮粘贴在断面，破裂明显，却依旧坚固，完全没有折断。 此刻它的身高已经达到了一百九十米！ 它的骨骼依旧粗大，但全身已经只剩下黑色的骨头，完全是一个披着巨大红色披风、无头的骷髅巨人。 天空中，搅动风云，染红苍穹的燃烧翼龙，已经不敢再接近地面。 它明显意识到，敌人的体型已经足以对它产生碾压级的优势。 一旦它再次进入对方的攻击范围，很有可能被抓住双翼，甚至撕碎翅膀！ 燃烧翼龙两只猩红的眸子动了动，双翼合拢。 随着它的动作，天空中燃烧的云团也向它聚拢，转瞬间，翼龙的大半身形便掩藏在了火云中。 但它巨大的头颅依旧在云层外，从远处看去，就好像一只裹在棉花里的鸡，露出个脑袋。 翼龙的头部迅速转动，扫视着方圆数十公里的天地。 它确认，那个可怕的白色的小人并不在附近。 忽然，燃烧的翼龙猛然偏过头，看向南面。 同一时刻，震荡波也抬起头，望向同一个方向。 清晨的天光中，除了被拉顿掀起的火云，天空的其他部分，云层并不多。 因此，车队的所有人类，机师，甚至狂派战士也全都听到、看到—— 伴随着高速飞行器的呼啸声，两个黑色的小小影子自南面而来，向着两只巨兽交战的方向飞来。 “那是……什么？” 侦察兵的驾驶舱内，肖白客眯起眼睛，看向天空。 侦察兵并没有搭载任何狙击特化组件，因此，他只能通过机甲的摄像头，勉强看到，那三千米的高空中飞行着的……似乎是两只乌鸦？？ “大姐头，那是什么？是不是老大上回抓回来那些机器鸟？驾驶员是美女的那个？” 方寒茉同样听到了高空中飞行物的声音，看到了目标。 狂战士直接拔出背后巨大的电磁炮，架起武器，瞄准天空。 智能电子目镜忠实地传回了画面。 那并不是“游隼”。 而是两台形似乌鸦的奇特机甲。 这两台机甲的构造与堡垒都市的所有机甲都不同。 它们外观一致，身长不到四米，通体漆黑，全身线条硬朗。 但与明显按照塞星人的外观仿制的高级机甲不同，这些机甲的人形特征十分稀少。 该机甲双腿过分细长，反足结构，腰部极细，但肩部、头部有有着明显的人形机甲特征。 它的双臂完全就是两门狭长的加农炮，而背后却有着巨大的钢铁双翼，翼展达八米。 两台机甲速度极快，几乎是瞬间就从远方抵近到战场上空，经过车队上方，继续向北。 “那是……机甲？” 女军官皱眉。 “确认目标为友方支援。” 忽然，狂派科学家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传给每一台机甲。 “信号特征为‘渡鸦’型量产机甲，产地为第三城。” “第三城的机甲？” 方寒茉的眉头没有展开。 她对第三城在末世降临后的技术路线有所耳闻，但却从未见过一台第三城的机甲。 毕竟，在陆明出现之前，每一座堡垒城市的活动范围都被压缩得极小，连商路都要用血去开辟。 但她对第三城的印象并不算太好。 关于那座城市，总有着“若即若离”、“墙头草”、“与欧罗巴关系密切”的传言。 “是的。” 塞星科学家平稳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每个机师都侧耳聆听。 “我传给那座城市的技术与堡垒都市的不同。 “起初，我向他们分发了和堡垒都市一样的两类机甲技术，并培养了几名高级机师。 “但那座城市的统治者似乎对此并不满意。 “他们希望将技术主导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不愿接受渤海基地提供技术支持——当然，还有相应的机师选拔筛选权。 “很遗憾，据我所知，后来他们的选拔方式，成为了一种贿赂式的选拔制度。 “但当时，我给了他们想要的新技术路线，一种以机械野兽为模板的机甲技术，我明白他们的想法，也默许了他们的计划。 “你们人类的小心思，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这个我也听说过，”方寒茉的声音依然带着不解： “听说第三城的驾驶员筛选机制与堡垒都市有差异，那些机师也需要选拔，但却没有高级机师与普通机师之分。 “我一直很好奇，那他们如何与机甲共鸣？” “他们不共鸣。” 震荡波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他们那所谓的共鸣，其实是很基本的测试，共鸣强度之低，更像是为后续改造手术进行的身体素质勘察。 “他们列装的绝大多数机甲，都是一种战斗力介于高级机甲和普通机甲之间的过渡型号，形态有别，但实力相仿。 “这些机甲没有任何原型，也没有异星骨架。 “但为了提升战斗力，他们选择了改造驾驶员。 “对，第三城的人义体搭载率非常高，”艾晓琳的声音也在频道中响起：“我打通商路到长江入海口附近时，曾见过他们的支援小队。 “那只小队没有机甲，但全员都有着大量的机械体。” “是的，他们的机械技术偏向小型化。” 塞伯坦的科学家接过话头： “实际上，这个技术路线中，属于驾驶员的这部分改造，是我曾经试图批量复制头领战士的尝试。 “但他们回报的数据全都不尽人意。 “那些改造后的驾驶员不但寿命极短，更无一人拥有头领战士的力量，他们的战斗力与素养，全都介于普通机师与高级机师之间。” 方寒茉“嗯”了一声。 如果以机师的标准衡量，这是一个异常尴尬的位置，不上不下。 毕竟，机师不是靠肉搏和人类的热武器战斗，你自己变成个t-800，也未必能硬接一只怪兽一爪子。 但同样的，第三城的统治者也可以声称，他们找到了量产优秀机师的方法，只是没达到高级机师的水准，但数量更多啊。 看你怎么说罢了。 透过狙击镜，女军官一直看着天空中那两台即将接近两头巨兽的机甲。 她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况且，那座城市与欧罗巴的人类之间不清不楚，而欧罗巴的统治者使用的多是博派的技术。所以，我停止了后续关注，仅在他们要求时提供一些技术指导。 “我得到的最后消息，是那座城市少有的几位高级机师，甚至遭到了排挤和针对。” 听着独眼巨人的话，方寒茉忽然想到那台依旧在机库里的紫色列车机甲残骸。 震荡波最后说道： “我研究过你们的历史，也能理解他们的选择。 “这种情况与那个城市的历史沿革有关。那座城市的人思维活跃，敢想敢干，但也擅长以开放的名义多头下注，本土利益盘根错节。” “是的。” 女军官轻声在频道中回复。 在历史上，那座位于中国南北海岸中心点，长江和钱塘江入海汇合处的城市，有过另一个名字。 就在这一刻，天空中，两台巨鸦般的机甲忽然齐齐下坠，以人造飞行器绝无可能的方式，在空中划出两道闪耀的z字型线条。 它们扬起长长的臂炮，对准了两只巨兽。 第220章 援军陷入思考 …… 闭锁、狭窄的驾驶舱中，1号全神贯注看着显示窗上的信息。 大地上，一个黑色的巨人伫立不动，身后猩红的披风迎风而动。 天上，燃烧的火云中，隐藏着另一只巨兽。 刚刚赶来的路上，他看到了前所未见的一幕——两头巨兽的搏杀撼天动地，将雪原踩踏成杂乱的丘陵，撼动周围的山峰。 这是他从未想象过的情形，巨兽之间竟然会交战？！ 1号本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行动。 他和队友接到的命令很简单，两只渡鸦一路赶往堡垒都市，象征性支援战局，而后返航。 仓促登机前，他只接到很简短的任务简报： 北方的堡垒都市即将被复数巨兽围攻，恐遭沦陷。 渡鸦小队前去略尽支援义务，并最大程度采集信息。 如此而已。 他们甚至不是一支完整的空天小队。 满编的渡鸦共有6个单位，而现在只有他们2个。 于是，渡鸦们带着轻松的心情与心底的一点思虑启航了。 在看到简报的时候，1号就明白，那座堡垒都市完了。 不久前，都没有任何堡垒城市遭遇过巨兽的直接攻击，更别提复数围攻。三年来，人类都像是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尽量无视巨兽们的威胁。 在学院里时，他不止一次听到同学们私下流传的一种说法——巨兽拥有绝对碾压人类的力量，只是他们在占领城市后便懒得搭理人类罢了。 这当然是不利于士气的谣言，也曾多次被教官辟谣。 但这“谣言”早已深入堡垒城市每一个机师与士兵的心里。 大家都知道到，这是真的。 兽群对人类，已经形成了一种事实上的围堵和统治，人类不再是这颗星球的主人。 然而，就在不久前，一则惊人的消息却传到了第三城—— 堡垒都市正面迎击了一头进攻的巨兽，并且杀掉了它！ 消息刚刚传来便引发轰动，又在高层的刻意压制下迅速平息。 但一些莫名的情绪开始在许多士兵与机师们的心中涌动，人们纷纷打探消息。 有人说，堡垒都市使用的技术路线才是正确的，他们的高级机师足以以一敌百，骁勇异常； 有人说，堡垒都市拥有神秘的武器，能够一击灭杀强大的巨兽，他们将以此重新整合帝国，夺回疆土； 有人说，堡垒都市得到了欧罗巴的支援才击败巨兽，因为欧罗巴的黄金家族们已经不再看重第三城，而是选择了堡垒都市作为他们在帝国的新代理者、 毕竟，那里的官僚系统成员很大一部分来自末世之前的帝国中央，那里有更出色的治理者； 还有最荒诞和离谱的说法，有人说，堡垒都市出现了一位强大的机师，他凭一己之力虐杀了那头巨兽…… 总之，消息越传越离谱，众说纷纭。 然而今天，堡垒都市就要完了。 据说,有接近十头巨兽逼近了那里. 渡鸦在起飞时甚至怀疑，自己赶到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片废墟，看到尸山血海。 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兽群的复仇。 这就是反抗者的下场。 然而，当他们赶到堡垒都市上空，却发现……什么也没发生。 堡垒都市所处的山体完好无损，城市的坐标处毫无异常，城市的无人机防御阵列捕捉到了他们的友军讯号，甚至主动联系，确认情况。 1号甚至看到，一台蓝色的女性机甲主动现身，向着降落到1000米的高度查看情况的他们挥了挥手。 但堡垒都市所处的环境并不正常。 太行山脉内仿佛发生了一场战争，大地疮痍，山峦倾塌，一部分地形发生了永久的改变。 然后，他们才从方远洋发来的通讯中，得知了如同胡言乱语般的情况通报—— 来袭的巨兽正逐一被消灭，目前已击杀1头，逃走1头，策反1头，而堡垒都市的地面部队正在北方迎击1头。 而当他忍不住问出上一次巨兽来袭的情况时，那位老将军给出的答案更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还没睡醒。 “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机师……” 在飞往北境的路上，1号一直在喃喃自语。 那个神秘机师以一己之力击杀巨兽的故事，在他的心头飞旋、激荡，仿佛唤醒了他心中沉寂已久的某样东西。 人类，不正应该如此战斗，夺回故土吗？ 此刻，看着暂时分开，不再战斗的两头巨兽，看着大地上正在整备的车队，1号飞速思考着。 目前看来，堡垒都市完全不需要任何支援，但他们为什么会求援？ 这是不是一种示范效应，想让其他城市看到他们对抗巨兽的实力，甚至……想要彰显武力给其他堡垒城市看？ 毕竟，在末世降临后，帝国在事实上失去了统一的组织形式，南北境的堡垒都在各自为战。 那么，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第三城并未发来后续命令，那么自己与队友现在该怎么做？ 在天上继续观察？ 还是已经可以返航？ 第221章 援军飞了出去 亦或是…… 说时迟那时快，1分钟内，两只渡鸦已经逼近了两只巨兽，在距离它们斜上方四公里的位置盘旋。 “队长，我们继续观察？” 频道中传来2号紧张的文化。 “不。” 1号看了一眼下方的车队，深呼吸。 这支车队并没有空中力量对抗两头巨兽。 而自己接到的命令里，至少有“支援”这两个字。 渡鸦型，是拥有极强续航能力和空战优势的特化型飞行机甲。 “我下，你上，进行试探性攻击。” “……是！” 1号的双眼逐渐瞪大，呼吸急促，体征检测屏显示，他开始进入战斗状态。 这一刻，他终于确定胸中激荡的是什么。 那是身为战士的热血！ 他通过共鸣测试，并央求甚至逼迫父母拿出大笔财产贿赂考官，顺利入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成为机师，并不是为了龟缩在第三城的空间里，终日流连酒吧街。 每一次，当那些陪酒女用倾慕的目光看着他们身上的制服时，他的目光却看向酒吧露台外那模拟的夜空。 他并不满足于每周一次的飞行巡逻，更无法接受每次那些“游隼”提供情报时，那种轻蔑的语气。 “我是机师，我也是机师！” 1号低声说着。 渡鸦开始俯冲。 “我，也擅长战斗啊！” 黑色的渡鸦机甲展开巨大的金属双翼，明亮的等离子射流喷薄而出！ 他的机甲以远超人类飞行器的高速瞬间突入到距离黑色巨人1公里的空域，而后展翅悬停。 1号抬起自己的双臂——他的双臂只有肩膀以下的部分，从二头肌位置向下，空无一物。 但手臂的截面是圆形的植入物，下方是复杂的接口与管路，接入到狭窄驾驶舱的两侧。 渡鸦的翅膀就是他的双臂，渡鸦的臂炮就是他的双手！ 随着他的意念，渡鸦在3秒钟内校准了发射姿态，抬起长长的机载加农炮，开火！ 两道明亮的光芒瞬间出膛，钉向黑色巨人的身体！ 同一时间，天空中，与拉顿的火云在同一高度平面上的2号，也开始射击。 “磁轨炮。” 大地上，“璇玑湖之女”中传出慵懒的声音。 “没什么经验，但敢试试对方的深浅，也算好样的……坏了。” 就在艾晓琳的“坏了”说出口前一秒。 电磁弹丸命中了黑色的巨人。 随着刺耳的噼啪声与电弧的光芒炸裂，黑色巨人被命中的部位……冒了一点烟。 然后，巨人的身体微微偏转，对向依旧悬停在1000米外的渡鸦1号。 它动了。 黑色的巨人只是微微弯腰。 而后出拳。 紧接着，空气中响起一声雷鸣般的轰响！ 巨人超过七十米长的枯瘦手臂直接轰出，它那骨骼粗大的拳头前方，一道涟漪凭空出现——那是激波效应造成的空气震荡，紧接着，巨大的力量推动空气，凿向渡鸦！ “这什……” 1号甚至只来得及微微调整翅膀，让推进器的方向挪动一点。 然后，机体便被巨大的力量命中。 贯穿，粉碎。 如同一门无形的空气炮，巨兽的一拳之力是完全收束的，集中在直径3米内，被压缩、击发，远程射出。 这只是它与拉顿的战斗中最平常的一击。 1号甚至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机甲的主体部分便被凿成齑粉。 这台渡鸦甚至没有在空中爆炸，而是直接碎裂，只剩下两只相对完整的巨大翅膀以及两条反足，凌空坠下。 “另一台渡鸦，立即撤离。” 同一时间，塞伯坦的科学家强行接入另一台渡鸦机甲的频道，用人类的语言发出命令。 然而，已经晚了。 天空中的火云里，拉顿疑惑地看着那命中身体的电磁弹丸，又看了一眼天上那飞舞的小虫子。 它甚至拿不准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但当它眨了眨眼，意识到这是所谓的“攻击”后。 火焰翼龙的眼球快速转动两下。 忽然，燃烧的飞行巨兽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凄厉惨叫！ 仿佛它挨的不是一发小功率电磁炮，而是雷翼王的一斩。 拉顿猛地一挥翅膀，一道火龙般的巨大龙卷席卷天空。 渡鸦2号顷刻间便被卷入火云，燃烧着坠向数公里外的林间。 紧接着，拉顿连续发出一声声凄凉、痛苦的啸叫，整只鸟扎进火焰云团。 伴随着其中传出持续的，“痛苦的”嘶鸣声，燃烧的云团飞速远去。 “……它好欠抽啊。” 艾晓琳恨恨地咬了咬银牙。 紫色的女性机甲身体前倾，向着黑色巨兽的方向奔跑，装甲位移，开始变形。 “确实。回头陆明会收拾它的。” 方寒茉也在频道中冷冷地说。 她不是不能接受拉顿的临阵脱逃，但它走之前给那台机甲那一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而震荡波看了一眼远去的火云，便不再理会。 他抬起一只手，向前一挥： “进攻。”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车队的所有远程火力再次发出咆哮，开始覆盖打击。 而漆黑巨人身后数十米，一座山峰猛然炸裂！ 随着巨大的石块与山体爆炸，山峰被凿穿的烟尘中，钢铁猛兽组成的巨人一步跃出。 求雨鬼的一只手肘挡在前方，尚未收回凿开山崖的姿势，而腰间的另一只手保持着收拳的动作，蓄势—— 下一秒，组合体瞬间逼近了黑色巨人的身躯，一拳轰出！ 第222章 分封 …… 求雨鬼的一拳逼近万吨之力！ 这个在塞伯坦便凶名在外的人形巨兽的力量撕裂空气，轰然命中了黑色巨人的…… 腿窝。 化为人形的巨兽，身高已经接近四个求雨鬼摞起来。 于是，组合体最佳打击角度的一记重拳，也就能打到它的膝盖。 但这刚猛的一拳确实起到了作用。 巨兽受击的的腿部不由自主弯曲，它庞大却嶙峋的身躯瞬间失去平衡，单膝跪地，倒在地上。 “吼——！” 巨兽失衡倒下，让破碎的大地再次震颤。 就在求雨鬼试图冲上前去补充伤害时，巨兽忽然对准组合体的身躯，跪倒的后腿猛然后踹！ “轰！！！” 这一击的速度与力量完全突破了它庞大体型的限制，求雨鬼仿佛被命中的皮球，直直飞回了那座刚被他凿穿的山脉，而后直接嵌入山体，又从山峦的另一侧飞了出去！ 伴随着山峰的塌陷，龙头部队的组合体频道断开。 同一时间，来自车队的火力覆盖再次命中了黑色巨人的身躯。 巨人没来得及爬起来，便被成吨的弹药吞没，炸出一大片火焰与碎片。 数公里外，震荡波放下观察镜，开始变形，冲锋。 他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巨兽已进入极限形态。 “开始三阶段。 “进行接近战。” “是。” “收到。” “明白。” 艾晓琳、方寒茉和机师们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只是这次，每个人的声音里都带着郑重。 最年轻的肖白客声音中，甚至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压抑。 第三阶段的战略目标说来简单：剥离巨兽‘外装甲’，暴露其本体。 但每个人都知道其中的凶险。 理论上讲，前两个阶段的战斗后，巨兽的第一形态，应当已经定型。 在原先的计划中，先是狂战士的远程支援，而后是百夫长的跨大气层突袭，而后是三轮覆盖打击结束后，由异星组合巨人与艾晓琳共同执行尖刀战术，执行这一步，破开巨兽的身躯，暴露其本体。 但是战局瞬息万变，一部分战术提前，一部分后移,整体而言，战略目标是实现了大半。 而那头火焰翼龙的加入，更堪称神来之笔，机师们全都以为，在他们给巨兽造成之前的伤害后，那被陆将军驯服的巨兽援军，或许就能剖出巨兽的本体。 但事与愿违，燃烧的翼龙没有击败巨兽的第一形态，反而把它打得……更强了。 对此，渤海基地的资料有清晰记载。 巨兽会不会越打越强？ 会，但会有一个界限。 达到这个界限后，巨兽的力量便不会增长，后面就是续航能力与再生能力的消耗，一旦这副巨大身躯无法再支撑下去，本体便会暴露。 而在来的路上，根据塞伯坦科学家分享的信息，人们得知，巨兽也有强弱之分。 一头巨兽在巨大形态下坚持得越久，形态转换越剧烈，往往就意味着它越强。 如果说被求雨鬼在渤海湾吞吃的那头巨兽堪称巨兽里的地下室地板，那么眼前这个巨大的无头骷髅，起码也是一楼天花板。 一个强敌。 接下来，如果机师们能层层削弱巨兽的防御，甚至将它的巨大身体打垮，那么……之后便是更艰难的战斗。 直接面对巨兽本体。 奇美拉已经证明，那恐怕是一个更加灵活，更加危险的本体。 此刻，车队已经打完了全部三轮火力覆盖的弹药，进行接近战是机师们唯一的选择。 而巨大的装甲运输车不但不能继续作为掩体一同前进，甚至还要不断后撤，尽量远离作战范围——运输车上的精锐士兵与工程师们只是普通人，没有机甲的保护，他们离巨兽越近，情绪与精神崩溃的速度就越快，只会帮倒忙。 此刻，将机甲转换为载具形态，跟随着狂派部队一同冲锋的机师们，心绪并不平静。 这样的巨兽，陆明已经杀了不止一头。 而震荡波告诉他们，在塞伯坦，精英部队与组合者配合，也可以正面击杀巨兽。而那些泰坦级塞星人，更是可以将这些巨兽在第一阶段直接杀死。 但对人类部队而言，这种直面巨兽的战斗如同闯关，步步惊心。 刚刚，拉顿到来之前，艾晓琳、方寒茉与机械百夫长的配合堪称完美，无人伤亡。 现在拉顿已经离去，接下来的战斗，不可避免地会出现死伤。 但机师们的心中，除了一丝本能的恐惧与紧张，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他们记起这次出征之前，陆明入主堡垒都市的第二天，将所有机甲驾驶员叫到机库说的话。 在雷翼王如猛虎蹲踞的巨大身影前，高大的少年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你们是这座城市最强大的战士，拥有最坚定的意志和最崇高的精神。 “而今天，我不会跟你们谈什么理想，信念，风险，牺牲。 “我们谈点别的，谈点更实际的。 “我希望接下来，当我们遇到那些难啃的硬骨头时，你们能想一想这些话。 “所有人，记住。 “有我在，你们就不会死。 “我可以复活你们十次，百次，千次！ “只要我在，你们就算被碾成肉泥，也能再完好无损地站起来！ “所以，在接下来随时可能发生的，针对巨兽的战斗，以及一切敌人的战斗中，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 “死战。 “抛开你们的生物本能，将你们的身体交给你们接受过的训练、拥有的经验，以及指挥官的命令，去死战。 “无论如何，无论面对什么敌人，拿出你们的全部实力，不要有任何顾虑，因为你们是不死的！ “而你们的战斗，我都会看在眼里。 “即使当时我不和你们在一起，也会关注到你们的表现，即使身在千里之外，我也看得见。 “而在战斗结束，当我把你们从地上拉起来后，我会根据你们的表现，进行封赏。 “我看了方远洋给我的战功体系，不错。 “独立居所，更大的空间，丰厚的年币，甚至堡垒币。 “这很好。但在今后的年代，不算什么。 “我，能给你们更多。 “我给你们的承诺是，根据每一次战斗的表现，你们会获得新的职位，新的机甲武装，以及新的……封赏！ 机师们逐渐睁大的眼睛，映出少年冷峻的神情。 “是的。 “我不止要打出去，带领你们回到天空下。 “未来，我还将主宰这颗星球。 “随着我的扩张，我将分封那些骁勇强大的机师。 “我们的文明，将以更加强大的新形态，进入宇宙。 “而你们，你们中那些战功最为卓越的人，有机会首先融入这新的秩序中。” …… 机甲的部队在雪原飞驰，他们或冲锋，或绕过地上那些巨兽战斗中产生的障碍物，距离那已经起身的黑色巨人越来越近。 炽烈的火焰开始在机师们的心头燃烧。 对死亡的赦免、获得分封，以及这颗星球的新秩序……这一刻，在面临死战的时刻，这些超越过往常识的愿景，发挥了最真实的作用。 面对恐惧，欲望是极佳的麻醉物，也是行动的最佳助燃剂。 每一位机师的双眼中，都逐渐燃烧起炽烈的火焰，当死亡不再恐怖，人们开始意识到，再强大的敌人，也只是通往更美好未来的道路。 这道路或许崎岖，但跨越它的回报必将无比丰厚。 所有变形战车都在不断加速，而队伍的最前方，坦克形态的“璇玑湖之女”一马当先！ 冲在了最前方的艾晓琳发出带着兴奋战意的怒吼，紫色的机甲在金属碰撞的声音中飞速变形—— 女性机甲那有些纤细的双臂，却挥舞着巨大的合金战斧，那是信念之前使用过的，超规格的近战重武器。 璇玑湖之女高高跃起，锋锐的合金长柄斧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圆弧，向着黑色巨人一斩而下！ 第223章 你为什么让他进去啊 …… 陆明从帝国北境收回目光。 那战场上的一切都落在他的眼里，而他最后看到的，是璇玑湖之女被直接抽飞出去。 他不太想看接下来的画面。 那些勇敢的战士会一个个被击杀，甚至碾碎。 但他不打算立即赶过去。 就像他甚至没来得及复活吕宋岛上那些机师，只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更重要。 这件事，关乎于他在收复地球的过程中，能否对那些巨兽拥有碾压级的优势，还是像之前那样仿佛疲于奔命，竭尽全力才能干掉一头。 但此刻，他并不在雷翼王的驾驶舱中。 高空之上，平流层中间，白色的星际战机安静飞行，驾驶舱内空无一人。而陆明是通过共鸣，才向帝国北境投去那一瞥的。 他正身处一个略显狭窄的驾驶舱内，周围尽是复杂的机械，背后的座椅也不是皮质，硬邦邦的。 他正身处风刃的体内。 相对的女塞星人变形为了战机形态，并对一部分结构进行改造，让陆明可以蜷缩进来。 诺蒂卡也已变形，伴飞在风刃身旁，她们位于对流层下方，与高空中处于无人驾驶状态的雷翼王拉开极远距离。 三架星际战机正飞向萨克巨人所在的位置，飞行速度适中，即将抵达。 此刻，两个女塞伯坦人正在用塞星语闲聊。 但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某种联动结构，亦或是塞星人的固有设计，两“人”聊天的频道，是“体内公放”的——两个女性的塞星语在狭窄的机舱内回荡，一字不漏地落进了陆明的耳朵。 “风……风刃，我们安全吗？” “很安全，诺蒂卡，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因为头领战士现在并没有在雷翼王体内啊！ “它现在就在我们头顶飞，没人控制，会不会……会不会忽然狂性大发打我们？！” “不会的，诺蒂卡。不要怕。 “陆明说了，他可以远程控制它，他是头领战士，我们都看见了，没事的。” “好……好的。 “还有个问题，风刃。” “嗯？” “你……为什么允许他坐进去啊？他……他是有机体，是肉做的……” “呃……我没想这么多，诺蒂卡，嗯……” 说到这里，声线略微成熟些的女塞星人也表现得有些不自然： “……我，我也没太细想，虽然他是有机体，但他是头领战士，对吧？ “只要是头领战士就没问题，他是强大的战略级装备，只要这么想就好。 “甚至说不定让他进来一会儿，还能强化一下什么的……” 风刃的声音莫名开始没底气，气势弱了下去。 “那如果是其他ren、人……‘人类’，这种动物坐进来呢？” “那绝对不行！” “……” “我，我的意思是……他们是有机体呀……虽然也是智慧生物，是我们要保护的对象，但想想总觉得，好像有点恶心……” “其实我就是想问这个……” 风刃的驾驶舱内，陆明无语地听着两个外星人的悄悄话。 他不但听得懂，系统还在他的视界里给他同步翻译字幕，生怕他不明白她们在说啥。 “……” 他其实非常想提醒这两位有点呆的铁娘子，自己就在这呢，你俩说啥都听得很清楚。 但他知道，对方听不懂地球语，而他的“翻译机”激光鸟，现在还在雷翼王的脑袋上趴着。 其实如果不是情势所迫，他也不想来一出“进入外星人身体”什么的…… 但不得不如此。 这台名为“萨克巨人”的泰坦对他太过重要，他又不能以雷翼王的姿态出现在它面前，而远方的战斗还在继续。 所以目前最有效率的办法，就是让风刃带他过去，把雷翼王留在高空待命。 风刃向他保证，萨克勋爵不会为难她，至少不会一见面就喊打喊杀——同为塞星殖民地，天铸城与星云星有数千年的邦交往来，萨克认识她。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略显尴尬的局面。 但陆明也想到了一些别的事。 已知，机甲是震荡波的实验产物。 而根据目前得到的信息，他已经开始怀疑，那位看起来冷静可靠，极富理性的塞伯坦科学家，在技术层面做出的诸多尝试，如果以塞星人的眼光来看，很有可能异常激进。 简而言之，他恐怕是个科学狂人。 而这甚至是有师承的——他的老师哲拉萨斯，他的同僚雷翼，好像都挺激进的…… 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 非震荡波一派的塞伯坦人，会怎样看待机甲技术？ 这些博派会怎样看待机甲技术？ 结合刚刚二“人”的只言片语，陆明有种不好的感觉。 当她们见到他的部队，看到那些“有机物”机师爬出那些似曾相识的钢铁之躯……怕不是会吓得跳起来。 不过这应该只是小问题，至少大方向上，他和这些博派还是有很大的合作余地。 而且，陆明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 似乎一提到他是“头领战士”，塞星人对他“有机物”的身份接受度一下子就高起来了。 但他还是很想跟这位风刃小姐吐槽一下。 我真的不是什么强化装备，你这样载我一程，是不可能得到什么“属性+1”的…… 就在陆明胡思乱想时，两台战机已经飞出前方云层，进入相对空旷的空域。 前方，便是旧时代富士山的位置。 然而此刻，这座本应是扶桑列岛象征的山峦已经被从大地上抹去——巨大的蛇尸砸在它的正上方，将它直接砸碎。 大地上还有熔岩流过的痕迹，但比起那庞然巨兽，这些昔日堪称自然奇观的存在根本无法吸引陆明的目光。 扶桑列岛清晨，明媚的阳光下，原本是富士山的位置，一具占地面积无比巨大的尸骸代替了那曾经驰名世界的火山口的位置。 那是一条巨大的蛇类尸骸，其长目测之下近千公里，不见其尾，只能看出是在远方没入海中。 而这条巨蛇的中段比正常的蛇类更宽，甚至畸形到扁平，占地巨大，以承载那如同章鱼触须般身处的一条条稍细的颈部，以及其上巨大的头颅。 它的八个头颅大小不一，面貌各异，有是蛇类的样子，只是尚未完全转化成形，样子有些囫囵，蛇牙锋利，但还没长出眼睛；有的头颅则是人类的样子，只不过放大数千倍，容貌扭曲； 更多的头颅还没长完，仿佛这个巨大的生物还没有完全变成扶桑本土神话中的存在，其中的一部分甚至还变错了，那巨大、扭曲的人类头颅更加狰狞。 狭窄的机舱中，陆明莫名有些气闷。 他意识到，如果是现在的他，绝无法击败这样的巨兽，绝无可能。 这是纯粹的体型碾压。 风刃的声音也冷峻起来； “诺蒂卡，记录下来。 “发现已死去的兽群枢纽。 “但既然兽群仍未离去，那么这颗星球应该还有一个。” “是。” 随着星际战机的靠近，陆明看到，尸体的一些部位似乎已经硬化，变成了类似岩石的结构，但越是接近中央为位置，这巨大而畸形的尸骸上，便有越来越多的伤口。 从高口看去，那仿佛简单的斩痕，但陆明知道，每一道伤口的长度都超过一公里。 而所有伤口中间，在这巨蛇身躯中央，一个巨大而扁平的，如同扁平大厦的巨物正扎在它身躯的最中央。 陆明逐渐睁大眼睛。 他看到，那巨大的金属物体似乎是……一面盾？ 那巨盾外形极其狰狞，其上还有两个内折的巨角。 而巨盾上，一条高高的紫色蝎尾按在盾牌上缘，保持着发力的动作，还有如同两栋楼房的巨螯夹住巨盾两侧。 盾牌后，这只紫绿两色，体型无比庞大的装甲巨蝎，仿佛一尊钢铁铸就的磅礴雕塑，静止不动。 风刃的驾驶舱中，陆明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这就是……泰坦？！” 他甚至有些结巴。 尽管经过震荡波的介绍，他对泰坦级塞伯坦刃有了初步认识。 但有概念，和亲眼所见，是两回事。 即使在天空中，这只钢铁巨蝎那巨大而狰狞的外形也给他造成了极大的震慑。 究竟要消耗多少资源，多么漫长的岁月，才能创造这样的巨神？！ “果然是它……” 风刃的声音中带着感慨： “萨克勋爵的至高武力，星云星上一切生命的守护神。 “萨克巨人。 “头领战士，抓紧，我们这就下去。” 随着一句提醒，两架战机开始降落。 …… 第224章 龟虽寿 …… 随着风刃与诺蒂卡的降落，陆明的双脚踩在了八首巨兽的尸骸上。 他蹲下身体，抚摸着脚下的“大地”。 可以看出，这只巨兽的皮肤带有冷血动物鳞甲的特性，但由于它过于巨大，每一片蛇鳞都有百米，一些鳞片的边缘已经出现了钙化、石化的迹象，仿佛嶙峋的怪石。 陆明半蹲在地上，一手拄地。 他的身后，两个塞星人变回人形，缓缓起身。风刃看向陆明，问道： “你这是……” “轰！！！” 话音未落，一声如同爆炸般的巨响从陆明的拳下炸裂！ 两个塞星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 而陆明起身，看着下方地面直径大约1米，深不过一尺的坑洞，缓缓皱眉。 这只巨蛇的防御，远超他见过的任何一只巨兽。 陆明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如同一座巨厦的钢铁巨盾。 他刚刚这“轻轻”的一拳，如果是在地面上，足以打出大当量炸弹的效果，但对这只蛇鳞，如同刮痧。 而这件武器，却可以将这条巨蛇的身躯斩出无数伤口，最终致命。 这巨盾恐怕也和胜利之锋一样，是泰坦们的神器。 他回过头问道： “为什么我们不直接降落在他身上？”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手指了指。 刚刚降落时，他明明看到，这只钢铁巨蝎的身体上有着塞星规格的巨炮、驾驶位，也有类似报应号上的出入口。 只不过那些出入口封闭着。 “不，这是一位泰坦。” 风刃没有听懂陆明的话，却懂得他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认真说道： “未经允许，我们不能直接登入他。不是所有泰坦都像福特那样深度参与俗务，不拘小节。 “我们要绕过‘萨克之盾’，到他的头部，询问他的意志。” 陆明点头。 他不介意尊重塞星人的某种常俗。 忽然，陆明转过头，看向一公里外的一个位置，一片巨大鳞片的侧面。 登上雷翼王之前的最后一次强化，将他的身体素质提升至极限，包括感官能力。 因此，他感知到，那张鳞片后，有一只似蛇似蜥的小型怪兽，正远远观察着他们三个。 而当他的感官顺着那怪兽周围的一些伤口、缝隙向下探入时，陆明的眼睛眯了起来。 “那我们快点。” 他一马当先，快步奔跑起来： “这具尸体下面有东西。” 陆明“看”到，那只小怪兽爬出来的位置，是一道巨大的伤口，而那伤口下方仿佛一道裂谷，别有洞天。 这只八首巨蛇的伤口，断面内的肌肉、骨骼里有无数孔洞、管路，其中隐藏着多种大小不一的怪物，都具有显着的蛇类特征。 而当他的知觉向内部深入时，甚至看到大量密密麻麻的蛇卵，嵌在已经纤维化的巨蛇肌肉构成的内壁上。 这根本是一处巢穴。 而陆明估计，如此规模的巨兽尸骸，恐怕遍布这样的巢。 这只死去的巨兽自己，就变成了孕育新怪物的生态系统。 此地绝不宜久留。 看着奔跑起来的陆明，风刃和诺蒂卡不明所以，但她们对视了一下，也加快速度跟上。 她们飞速沿着巨盾的下缘移动，很快转过盾牌，直面那巨蟹的头部。 …… 欧罗巴，地下某处。 一间巨大而整洁的休息室内，几个女人正在梳妆打扮。 她们细心地画眉，涂上口红，其中甚至有个长发飘飘、身着旗袍的女人，在以十分具有东方古典气质的手法点唇。 这些女人容貌各异，但都极其美艳，衣着暴露，身材更是顶级。 甚至有点过于顶级了。 她们的肢体比例有些过于极端，甚至超过黄金分割率，身姿十分纤细，仿佛……被放大的娃娃。 她们偶尔闲聊几句，气氛轻松，但动作出奇整齐划一，待到化妆完毕，便纷纷起身。 开始调整身体参数。 根据各自的喜好调节胸围、腰围、tun围。 只不过，这种调整依托其体内仿塞星合金的膨胀收缩，因此只能有限变形，各有阈值。 其中一名操着川渝口音的女子甚至脱下自己的衣服，将两只柔荑伸到自己的腋下。 然后用力一扯。 她的两个缓冲垫被直接撕了下来。 女子毫不在意地将它们扔到一旁，拉开旁边的一个抽屉，挑挑拣拣，抽出一个袋子。 那密封袋包装整齐，侧面挂着有详细参数的编号，其中分明是另一对更大的缓冲垫。 女子笑着摸了摸，试了试软度，而后撕开，比划一下，向旁边已经梳妆完毕的女子喊道： “烟姐，来帮我装一下。” “阿竹，你怎么又换这么大的，之前不是说喜欢用小的，方便移动吗？” 穿着旗袍的女子温婉地笑了笑，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过来帮忙。 “嗨，没办法。 “你知道，前阵子，供养我的那个奴仆死了，还引发了不小的事端。 “尽管黄金家族们压下了这事，但还是在堡垒城市里引发不小的舆情。 “所以，妹妹我现在呀，没人供养喽。 “虽然之前他给我的‘养料’还够用一阵子，但这不是得找新的了吗？” “这边……扣上……好了。” 穿旗袍的女子没接话茬，只是收回手，下意识捋了捋满头青丝，无奈道： “可咱们这是去出任务，是去杀人的。 “你弄这么大的缓冲垫，穿防弹衣都不方便。” “杀人怎么了？” 被称为阿竹的女人傲然一笑。 “等咱们攻陷那座城后，未必不能从那些全跪里选一选不是？ “那些人类谁不被我们迷得五迷三道的？说不定我就能找到个更好，更符合我身份的新供养者。” 说到这里，女子语气泛酸，艳羡地说： “毕竟呀，我可不像你。 “黛烟姐姐，真羡慕你。 “那么多人爱你，供养你，你永远不缺能源与供奉者。 “多少人戴着你的誓约戒指，哪怕你早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被称为黛烟的女子只是轻笑，不说什么。 只是她轻拢长发，纤细的柔荑整了整头上的发卡，动作轻缓，极美，仿佛画卷。 她的段位，比这里所有的战术人形都要高。 可以说，她就是战术人形的代表，是新巴黎乃至新欧共体无数人供奉的女神。 尽管很多人知道，她只是雷蒙指挥官的一条狗，但那不重要。 他们不会介意的。 被称为阿竹的女子压下心头的一点不忿，依旧笑了笑，甜甜地说道： “谢谢姐姐啦~” 人形们开始在自己暴露的衣着外套上一层层战术装备，而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哪里别扭。 最终，她抬起手，掐住自己耳朵前的皮肤，用力一撕。 整张美艳的脸皮被撕了下去。 面皮下不是白骨，而是合金铸就的黑色骷髅，和闪着红光的眼球。 潭竹又在自己的储物箱翻找片刻，最终找出一张有着东瀛风格的般若面具。 面具猩红，如浸染人血，呈恶鬼相。 她捧着这张面具端详片刻，才满意地按在自己的面骨上，娇笑着说道: “这才是我的真正的脸嘛。” 不久后，广播在奢华的整备间响起： “跃迁桥即将在20分钟后打开，所有人形立即前往跃迁室集合；重复，跃迁桥即将……” 身姿窈窕，却全身带满战术装备的女子们动作宛若娇俏的少女，嬉笑着走向房间的一面墙。 那面墙壁前，跪满了一排人型生物。 他们体型各异，但大约可以看出，曾经是男性。 只是此刻的他们已经面目全非，他们的后背全都背负着一只巨大的龟壳，壳上不是龟甲，而是一种碧绿色的能量块。 这些人型生物四肢畸形，头部全都被笼罩在黑色的全覆式套头下，脖子上全都戴着挂着狗绳的项圈，项圈上是他们此生挚爱的女神的名字——那些战术人形的代号。 女子们走到这些融合了兽群与塞伯坦技术的结晶龟兽面前，狠狠拽起自己的那只，有些人还踹上一脚，以示奖励。 她们牵着自己的供能畜力，离开了休息间。 准备去杀人。 …… 第225章 逃亡 …… 陆明等人绕过遮蔽阳光的巨盾，眼前依旧是泰坦那旁人巨构。 此时他们身处萨克巨人两只巨大蝎螯的中央，从这个角度看并不能看出蝎形，只能看到螯那如后现代建筑般的巨大金属结构斜着展开，而正前方的蝎首更像某种抽象的金属线条，宛如巨大而森严的暴力机关入口。 蝎子的头部也十分硕大，像是一栋小楼，两个钳形的头冠向前伸出，威赫骇人。 陆明回头看向风刃： “怎么进去？” 风刃示意他退后，沉声道：“稍等。” 她一步步走上前去，在距离蝎子头部二十米的位置站定，闭上眼睛。 诺蒂卡和陆明站在一起，低头轻声解释道： “风刃的城语能力，实际上是一种心灵感应，她的火种更加耀眼，仿佛敞开的大门，可以联通那些强大的心智。” “原来机器人还有超能力啊……” 陆明有些感慨，这些塞星人一再突破了他对“机器人”的认识。 但回头一想，如果把碳基生物、硅基生物只看作承载生命的形式，那么这倒是不难理解。 在物理层面，一切生物皆有内脏，而在精神层面，一切智慧生命都有心灵。 忽然，眼前的巨蝎动了。 那庞大如高楼的身躯微微下沉，而巨大的头颅缓缓低下。 蝎首上，数只对称的巨大摄像头锁定下方，看着三人。 而风刃睁开眼，小心翼翼蒂退后到他们身边，低声说道： “它……它和猛大帅完全不一样。 “我只能触摸到它的心智边缘，而它发现了我，便将我驱逐出来。” 陆明深呼吸一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忽然。 陆明感觉到，有一股森然的注视，从风刃的身上，转移到他的身上。 高大的少年全身紧绷，但努力不做出任何过激举动。 他能感觉到，这股视线没有恶意，他的身体并未向他发送警报。 他感受到的压迫感，完全是因为这个审视目光的主人过于强大。 “它会不会攻击我们？” 陆明一面说话，快速抬手，试图用动作让风刃明白它的意思。 “……它，它属于狂派，” 风刃看着陆明，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迟疑道： “但现在，内战和塞伯坦保卫战都结束了，它应该不会……” “准备逃走。” 陆明不打算再和这两个女人打哑谜，眼前这巨大存在带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他不想冒险。 他闭上眼睛，联系高空中的雷翼王。 哪怕萨克巨人见到雷翼王会发飙，但在机甲里打起来，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萨克巨人的头部忽然从中间打开。 那小楼般的蝎首头冠平移，钢铁折叠，向下，最终变形成仿佛宫殿入口般的结构。 成了。 陆明庆幸地吐出一口气。 他抬头看了看风刃，女塞星人同样面露庆幸，她抬手示意可以进入，随后率先迈步。 巨大的钢铁阶梯明显不是为人类准备的，陆明一跃而起，落在最顶端。 前方是一条巨大的走廊，幽深黑暗。 陆明等两个“女人”走上台阶后，三个人并排走进了走廊。 没有提示，没有欢迎，只有巨大的塞星规格金属走廊，通往巨兽深处。 当他们的脚步踏进走廊那一刻，陆明能听得出，这栋钢铁巨厦中，无数金属开始移动、错位、部件开始运转的声音。 他的身体依旧紧绷，身上也没有任何武器，只是握紧了拳头。 这只钢铁巨兽正在逐渐苏醒。 “你们能开灯吗？” 陆明问道，一面打手势。 他知道这些塞星人都是自带手电筒的，也觉得她们应该在黑暗中也看得到他的手势。 但就在抬手的一刻，陆明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两个女塞星人的脚步声不见了。 她们的脚步声很特殊，并不沉重，比震荡波的足音轻盈得多，但依旧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但现在，他什么都听不到。 紧接着，身后的入口在金属错位中迅速合拢。 黑暗笼罩了一切。 陆明的呼吸急促了些，他缓缓伏地身体，双腿呈弓步，收拳，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攻击。 以他的感官，即使在物理学意义上的纯粹黑暗，他都能有一定感知。 但现在，连刚刚萨克巨人体内的声音也都全部消失，他身体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仿佛被包裹进纯粹的虚无。 两个女塞星人更是感知不到。 忽然，陆明听到一个声音。 “咚！” “咚！” “咚！咚！” 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脚步声，塞星人的脚步声！ 而且绝不是风刃或诺蒂卡，那步伐更沉重，还有些杂乱。 陆明在黑暗中屏息，握拳。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这台钢铁巨神削弱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感官全部消失恐怕力量也跌回了普通人的水准。 但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随着钢铁的步伐逼近他的身后，陆明高高跃起，转身，出拳！ 但他的手被一把拉住。 黑暗中，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是塞星语。 “你怎么还在这？！ “快走！ “议会的部队已经到了，机械百夫长马上就要部署到这个街区。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 去哪儿？ 陆明疑惑的问。 但对方跑步的速度太快，力量也不小，他在仓促间被带动跑了起来，几步后才甩开对方的手。 而这时，他们已经转过了前方的墙壁。 钢铁铸就的街道铺陈在前方，周围建筑破败，一片萧条。 远处，有几个塞星人同样在奔跑，但方向不一，仿佛没头苍蝇。 陆明索性甩开那个拽住他的手，站定。 前方，一个披着紫色外甲的塞星人转过头看着他。 对方仿佛破碎金属构成的面孔有些丑陋，不像是人，倒有些像蝙蝠。 “快走，萨克！ “我们得离开铁堡，不然就没机会了！你难道想试试俱五刑？！” 陆明愣住了。 什么萨克？我是陆明……等待，陆明是谁？ 心思电转之间，他试着呼出系统，但没有反应。 难道这里是幻境？你们塞伯坦人怎么这么喜欢……不对，系统是什么？ 火种的另一个称呼？还是主板上的某个部件？ 奇怪的名字…… 他转向街道边被打砸成废墟的一家门店。 门店的外立屏已经毁坏，但屏幕在路灯下化为镜子，照出他的模样。 身躯不算高大，身着朴素的白色外甲，是最普通的冷组件工人打扮。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钱去做涂装。 他也并没有塞星人的双眼式摄像头，只有红色的目镜笼罩在眉间。 但他背后，从颈部往下，垂落着一件装饰。 那装饰是猩红的琉璃色，尾巴带钩。 仿佛蝎子的尾巴。 “对了，还有这个装饰，赶紧扔掉它！” 紫色装甲的塞星人挥舞着双臂。 “不，蝙蝠魔。 “它就是我的象征，你忘了吗？ “蝎是弱小的动物，但它的危险足以让……” “可只要你还带着他，议会在哪都可以找到你！塞伯坦只有机械昆虫，这里是没有蝎子的！” 忽然，远处的街道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打断了蝙蝠魔歇斯底里的恐惧叫喊。 而他转过头，平静地看着那带着蓝色雷光的爆炸烟雾。 烟尘中，隐约可见白色的巨大机械人组成整齐的阵列，缓缓推进。 “钢铁百夫长来了，走啊！” “不。” 萨克转过头，凝视着挚友的眼睛。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却有着瞬间让人冷静下来的凛冽。 “蝙蝠魔，不是我跟你走，是你跟我来。” “可是……” “按你的路线，我们出不去铁堡。即使出去了，能逃到哪？ “我们的变形结构都不是载具，跑不远的，而且去哪都有路卡。 “跟我走，右转，转入地下，进入维修线路。 “我在下一个节点的位置藏好了补给，圈套在那里等着我们。 “我们去组合者的领地，去那里集合人手。 “我们去星云星。” 第226章 巨人 …… 铁堡地下。 巨大的维修管路阴暗潮湿，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绿色的应急灯射出微弱的光。 管路中十分安静，只有两个塞星人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内回响。 他们已经走了很久。 蝙蝠魔抬头看着通道上方，那里不时有闪着蓝色荧光的液体滴落。 那是铁堡附近最大的移动群山“永动山脉”汇聚而下的一条支流，它流经铁堡，奔腾万里，汇入远方温暖的锈海。 他受不了一路的沉默与压抑，开口问道： “萨克，你说……圈套在前面等我们？” “是的。” 萨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平静而清晰。 “今天发动袭击之前，他就已经携带好了补给进入通道，我们即将汇合。” 他嘶哑的声音吐字很重且短促，每个字仿佛都包裹着火焰。 萨克的背影并不高大，冷组建的身躯只有标准身高，身上的装甲毫无涂装。 但在阴暗的地下通道，他的身影走得异常坚定。 蝙蝠魔心头的不安与压抑仿佛被一扫而空，他下意识跟紧了前方的同伴。 这就是萨克，他仿佛永远胜券在握，永远有目标在前方等着他，他明明是铸造厂的产物，可气势却如同铁坯般冷硬，就连走在街上，他也从不肯给迎面而来的神铸者让路。 以至于熟识他的人，私下里都会以另一个绰号称这个小矮子—— 巨人。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会。我检查了这一路的记号，没被动过。” “什……什么记号？” “地上。每隔一段距离，圈套就会用他的钉锤划出了特定的划痕，而钉锤的尖刺上有特殊的化学成分。 “除了我，其他人只要经过那些记号，划痕就会变色——我的目镜可以显示出来。 “在我们之前，没人来过。” “那就好。” 蝙蝠魔的火种彻底安定了下来。 一段时间后，转过一个前方一个拐角，维修通道一侧狭小避光的角落，巨大的身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缓缓走出。 那是一个有着明显冷组建风格的巨大塞星人，身高比萨克和蝙蝠魔高上一大截，身披工程机械的黄色涂装装甲，背后折叠着一条拖车吊臂。 他的一只手臂装载着巨大的圆形钉锤，整个人严阵以待，仿佛要给两人来上一下。 蝙蝠魔先是一惊，随后长出一口气。他在微弱的灯光下看着对方被覆盖在面甲下的头部，埋怨道： “圈套‘勇士’，没人的时候你也这么凶相毕露吗？” 健硕的塞星人抬起另一只手挠了挠头，憨傻的动作使他瞬间气势全无。 “没人来过？” 萨克走到他高壮的身躯前，伸出手。 “没，和你说的一样。 “萨克，你们没事就好。” 圈套背后的背包自动打开，两套装着能量块的容器和两把热熔枪落了下来。 萨克上前拿起一套武器和辎重递给蝙蝠魔，自己则检查着另一把武器，轻声说道： “刚在路上，我意识到了纰漏。 “如果，我是说如果，追踪者氏族有人来追我们，那些记号就没有效果——这个空间足够他们飞过来而不触发那些化学物质。 “我还是没想周全。 “下次给我一些提醒。” “咔!” 随着武器上膛，萨克完成了检查，他将热熔枪卡在手臂的变形卡槽，率先走向前方。 他的身后，圈套和蝙蝠魔面面相觑。 圈套挠了挠头，面具上的复眼眨了眨，那意思好像是在说—— 他要我们提醒啥？ 蝙蝠魔则摊了摊手—— 我哪知道。 不过他们都习惯了这一点。 这个小团体已经相识了数十个星周。 而他俩从来都不是负责动脑子的人。 蝙蝠魔擅长黑客技术与监视。 圈套擅长挥拳。 但论谋略，胆识与果决，他们，甚至他们厂那一批数百个冷组建工人中，只有一人当之无愧。 圈套也学着蝙蝠魔摊了摊手，他手上沉重的钉锤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冷冽沉重的弧，吓得蝙蝠魔半蹲了一下，而后气愤地怼了圈套一肘子。 两人快步跟上前方的背影。 一如过去的数千年。 …… 这场“远足”持续到两颗月亮在天边升起。 三个塞星人走出维修通道时，天已经变成美丽的蓝紫色。 追踪者们在夜空中划出迷人的弧光，更远处的天穹边缘，巨大的泰坦如神明般巡行。 与壮阔夜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维修通道的出口在铁堡旁最大的垃圾堆内，一处方圆数百公里的丢弃区中。 除了拾荒者、机械昆虫与食人者，没有任何体面的博派会来到这里，更别提条子和百夫长们。 “天尊在上……这里的空气都弥漫着酸蚀的降解分子，我的装甲都要老化了！” 蝙蝠魔瞪着眼前一座座巨大的垃圾山，他的脸上飞快弹出隔离面罩，笼罩住了面部。 圈套则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才把手里的钉锤收回背后。 而萨克凝望了远处美丽的夜空几秒，便低下头，迅速钻进前方的垃圾堆。 又是一阵漫长到令人难以忍受的跋涉，他们最终抵达了一处隐藏在垃圾山后的暗门前。 说是暗门，这座大门比四个圈套摞起来还要巨大，锈迹斑驳，整体呈黑色。 蝙蝠魔抬起手臂，观察着手上的全息地图： “这里……曾经是一处加工厂……？不对，铁堡公共地图有被修改过的痕迹，这么大的通道门，在铁堡地图上完全没有标记？” “这里以前是一处铸造厂。” 萨克在巨大的铁门前站定。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可熟悉他的二人却从其中听出了些别的什么。 萨克只有在情绪波动时，才会以这种语速说话。 “铸造厂？你是说……冷组建厂？” “对。” “但为什么地图上……” “议会关闭了这里。 “三十个星周前，‘大规划’中曾有向永动山脉拓展铁堡新城区的计划。 “但后来，议会发现这个计划的投入产出比太低，而且他们找到了更适合分流人口的殖民地。 “于是，他们废弃了这个计划。 “连同为这个计划而制造出来的五百名冷组建者。” 圈套与蝙蝠魔陷入沉默，良久，圈套开口了。 “和我们一样。” “是的，和我们一样。” 萨克转身看着他们。 他鲜红色的目镜在夜色中仿佛燃烧的赤焰： “和我们厂一样，因为‘大规划’更改，他们成了无用之物，‘过剩产能’，一纸协议，买断火种。” 就在这时。 巨大的黑色门扉缓缓打开。 一头扭曲、复杂、由多个塞星人合体的巨大造物从黑暗中出现，缓缓将头颅伸出门扉。 那恐怖野兽般的巨首低下头，目光狞恶。 萨克背对着这狰狞的巨兽，看着面露恐惧的蝙蝠魔，以及抽出武器，即将扑上来的圈套，平静地说： “他们的选择，比我们更加极端。 “我们成为了地下组织‘妖蜂派’，依靠黑市买卖和非法货运生存。 “而他们，成为了‘组合者’。” 萨克终于转过身，面对着比他大上数倍的畸形头颅。 白色的冷组建者抬起一只手，手上是一只小小的紫色徽章，形如锋锐的面具。 他开口道； “「你的眼波看穿文字与数字」。” 组合体威势骇人的头颅缓缓低下，它先是仔细观察着那枚小小的徽章，而后接上了话： “「看穿金刚变形的伎俩」。” 巨大的金属野兽缓缓后退，让出进门的位置。 它的声音低沉，轰鸣如雷： “妖蜂派，你们来晚了。” “躲避搜捕，略有耽搁。” 萨克平静地回答，随后反问： “挖地虎（constructions）在哪？” “里面，在等你。” 萨克点了点头，抬腿走进门内漆黑的空间。 他的身后，圈套率先跟上，大步迈进门里。 蝙蝠魔看着隐藏在阴影里的钢铁兽头，缩了缩脖子，赶紧跟上。 为了缓解心中的惊悚感，他飞速开口道： “认真的吗萨克？用你的诗作暗语？ “你的诗集都传到组合者这里了？” 萨克的声音从门内传出，带着回声。 “我说过了，那不是我的诗集。 “我是在矿下找到它的。” 斑驳的铁门缓缓合拢。 …… 第227章 跑路(上) …… 门内的景象一片破败。 在此之前，蝙蝠魔只在新闻、留言与窃取的部分技术资料中，窥见过组合者的存在。 他们的行为在即使最激进、最先锋的塞星人眼里，也有些过于“前卫”，以至于没有人愿意轻易踏足他们的领土。 更何况，组合者聚居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禁忌，他们的据点隐藏在广袤的塞星大地上，不为议会所容——和其他所有氏族一样。 这也为他们蒙上了一层禁忌而神秘的面纱。 但蝙蝠魔此刻看到的，只是一群……老弱病残。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通道，灯光暗淡，堪比维修通道，显示出明显的能源紧缺，而在巨大的通道四周，散落着大量衰弱，扭曲，组合在一起的塞星人。 他们的组合几乎是杂乱无章的，大多完全看不出人形时的痕迹，仿佛只是拼接在一起的肢体。 有的生着八只手，支在地上。 有的组合成怪异的躯干，如同巨蛇。 还有些组合体明显并不适合对方，但他们依旧强行合体，扭结成奇怪的肢体，在地上翻腾。 最少的组合者是两个合并在一起，更多的有三个、四个、五个…… 这些已经不能称为“人”的躯干感应到了外来者，他们的摄像设备或感应元件纷纷向三人投来目光，那目光或毫无感情，或饱含贪婪与恶意。 仿佛随时可能扑上来，吸干他们的能量。 这如同塞星上古神话中“神罚恶狱”中受难者的情形，让蝙蝠魔的装甲不由得合拢起来，就连圈套也不由得升起战斗面罩、握紧拳头，应对着随时可能的威胁。 而他们身后，最巨大的组合者迈着沉重的步伐跟随着，一声不吭。 蝙蝠魔甚至没有勇气回望它一眼，他觉得对方只要张开嘴巴，一口就能把他或萨克吞下去。 圈套大概有点难度，得两口。 他不由得再加紧几步，更靠近萨克一些。 他们的矮个子老大仿佛对周围的一切异常毫无感受，就像漫步在街道上一般，平静前行。 一小段令人无法忍受的漫步后，他们抵达了另一扇门前。 “他在等你们。” 身后的畸形野兽发出隆隆的低语声，而后转身，径自离去。 蝙蝠魔悄然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去。 巨大的野兽踏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似乎要继续回去守门。 直到这时蝙蝠魔与圈套才发现，原来那组合野兽只有一半——他的头颅、和前肢由于三个塞星人变形组合而成，下半身却是断裂的。那里似乎曾经有另一个组合者，但此刻只有断肢。 可那野兽依旧连接着死者的残存部分，慢慢远去。 这时，前方的门打开了，萨克率先走了进去。 这是一处相对宽阔的空间，向内呈阶梯状下沉，似乎原本是某种宣讲设施。 但它现在也和这处废弃工厂一样，各处残破。一些组合者歪倒在各处的座椅与墙角，尽量减少运动量。 只有设施中央，那下沉的讲台上，一个由废铁组成的，好似王座的般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着绿色装甲的身影。 “天啊……终于看到个正常人了……” 蝙蝠魔长出一口气，下意识就要往前走。 这里的空间也让他有一种亲切的熟悉感。 每一处冷组建厂，都有过这样一个地方。 但萨克抬手拦住了他，而后指了指那身影背后。 他和圈套同时看到，那“王座”背后的黑暗里，有一个巨大身影蹲踞着。 与一路走来见到的所有组合者不同，这个身躯有着明显的人形结构，只是肢体依旧不完整。 “天啊……人形的组合者？！他们在试图制造……制造一个巨人！一个小号的泰坦？！” 蝙蝠魔目瞪口呆，面罩都不由得打开了，身为技术人员，他下意识想要走近一些，观察那巨人的结构。 这时，王座上的人影说话了。 “我知道你。久仰，你在地下世界很出名。” 萨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而后很自然地退后半步，抬手向着出神的蝙蝠魔，彬彬有礼地介绍道： “是的，蝙蝠魔。 “着名技术员，地下黑客，一级技术高手，人称‘铁堡之眼’……” “不。我是说你。” 王座上的身影站了起来，走出阴影。 他是一个绿色的工程机，在人形状态下依旧有着鲜明的作业机械特征，高大健硕，仿佛是一个涂成绿色版本的圈套。 第228章 跑路(下) “你。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没人知道。 “但地下世界流传着有关一个人的传闻，那个妖蜂派首领的传闻。 “而我就算在这里，在垃圾山的深处，也并不与世隔绝。 “机械昆虫带来远方的消息，喜好刺激的追踪者偶尔也会来垃圾山的集市购买违禁品。 “过去几十个星周，即使议会封锁了一切信息，但总有些不对劲的故事传出。 “中央空港运来的物资遭到袭击； “机械百夫长的生产车间出现严重故障； “落单的议员遭到不明人员的袭击，他的头被一只巨大的钉锤砸成了扁平状； “甚至有人说，戒备森严的神铸所遭到了袭击，有一颗无比珍贵的绿火种被盗了。” 挖地虎一步步上前，登上台阶，走到萨克巨人面前。 与矮小的萨克相比，他实在高大，即使在数级台阶下，也已经比萨克高一头。 挖地虎的目光带着审视与恶意，盯着眼前的小个子，而萨克毫无畏惧地看着他，甚至笑了一下。 绿色涂装的高大塞星人后退了一点，继续说道： “而今天，就在刚刚，一个追踪者忽然发了疯，他变成战机形态直接撞进了正在开会的议会大厅，炸成了一地烟花。 “议员们紧急疏散，百夫长们展开全城搜捕，而身为追踪者领袖的红蜘蛛，立即被军警部队抓走，不知关在了哪儿等待审问。” 挖地虎的头凑过来，几乎贴上了萨克的脸，他什么都没问，但那压迫感却让萨克身后的圈套直接弹出钉锤，合拢臂甲上。 萨克点了点头，坦然道： “是我做的。 “我控制了一个追踪者，以他的伴侣为要挟，逼他携带炸弹去攻击了议会。” “你成功了？！” 萨克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种行动怎么会成功？ “他一个人怎么可能炸死那么多腐朽的议员？ “御天敌一只手就可以捏死他！ “但他的炸弹，那是我亲自制作的辐射弹，会让他们都难受一阵子。 “他们的外装甲会逐渐腐蚀，内部管线会逐渐短路，思维会陷入混乱，火种会逐渐暗淡……哈哈哈……” 萨克的狂笑声中，挖地虎不由得再退后一级台阶。 他现在与萨克一样高了。 眼前这个小个子的笑声中，有着与他外观不符的残忍和疯狂。 “我当然杀不死他们，” 萨克继续说道。 “甚至不会对御天敌有任何影响。 “但那不重要。 “总会有人明白我在做什么。 “即使他们封锁消息，将这定义为一次意外，但那些辐射，那些影响……总会有人意识到，这是一次进攻。 “强大的，威震银河的，举世无敌的塞伯坦最高议会，也会被袭击。” 萨克不再狂笑，他的面容肃正，脸上的红色目镜弹开。 他的双眼直视着挖地虎： “而我，绝不会是唯一的反抗者。 “他们当然会隐藏我的存在，掩盖我们的所有行动，但总会有人得知这次袭击，总会有人在心底种下反抗的种子。 “我不知道那会是谁，或许他现在在哪个工厂的收车间拆零件，或许他在哪个古断层挖石头，但总有一天，他会想起我今天做的事。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或许十个星周后，也或者是一百个星周后，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到时候，功能主义的压迫只会更甚，议会的压迫只会更甚，人们真的会喘不过气来。 “因为失业而在大地上流浪的人会越来越多， “被城市驱逐的无用工人会越来越多， “结成氏族的人会越来越多， “你们这样为了活命而不得不组合在一起以减少能量消耗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那时候，一单位能量块的价格，会比泰坦的近地轨道还要高！ “直到那一天，人民的反抗，就有了最坚实的基础。 “第一个反抗者，会让御天敌暴怒。 “但第二个，第三个……总会有一个比我强大无数倍的人，走到他的面前。 “打倒他！” 说到最后，萨克的声音犹如雷鸣，在巨大的空间中回荡，这里的设计让他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如同凝聚为海啸的浪潮。 连那些衰迈的组合者都抬起头，看向这边。 这里本就是用以演讲的地方。曾经，每一个冷组建厂都有这么一个给工人们表演和欣赏节目，以及交流的公共空间——工人礼堂。 “你真是疯了……” 挖地虎脸上的金属都在哆嗦，他又后退了一步： “你竟然真的干了……直接袭击一位领袖，一位领袖……塞伯坦诞生以来，没有人敢做这种事，你的举动简直是……大逆不道，议会掘地三尺也要把你们挖出来！” “对啊，” 萨克摊开双手，俯瞰着挖地虎。 他的表情轻松且坦然： “所以我们要跑路咯。” “……” 第229章 工人们的诗 …… 晨光照耀在塞伯坦的大地，也洒在垃圾山区域的小径上。 这一夜，组合者工厂的另一个入口，一直处于半敞开的状态。 一夜之间，不断有铁堡各处赶来的冷组建者来到此处，核对身份后进入。 巨大的机械野兽依旧沉默地守在门口，检查着进来的每一个人，在确认他们的徽章与诗句后放行。 门内，蝙蝠魔站在一旁，他的一只手变形成复杂的显像与扫描设备，核对着每个人的身份信息，而进门的冷组建工人则对这位技术高手投来感激的目光。 圈套则站在蝙蝠魔身边，时不时上前，与熟识的工人打招呼或拥抱。 “来这里的路上，钢铁百夫长在到处设卡……” 又一个背着飞行背包的工人走进来，看到蝙蝠魔后才松了一口气，问道： “老大呢？” “搁那商量事呢。” 蝙蝠魔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斜上方： “放心，船已经准备好了，前面左拐集合。” “好，好的……”工人点了点头。 周围那些畸形的组合者让他有些害怕，但他还是按照指示向前走，同时向斜上方看去。 那个位置原本是工厂车间上方的控制台，此刻，萨克白色的外甲在黑暗中折射着光，他朝这个工人轻轻点头。 工人这才安心了些，向萨克用力挥了挥手，跑向集合点。 萨克身边，挖地虎看着这一幕： “我以为，妖蜂派要更加……凶狠一些。” “凶狠，哈哈哈哈……” 萨克笑出了声： “刚刚进门的，就是曾带队突击空港的‘飞轮’，在议会的通缉令里，他的样子比圈套还要大上两圈。 “但事实是，即使他走在街上，迎面对上百夫长，那个储存了所有反抗者信息的机械也不会认出他。 “他的外表，和所有将自己溺毙在冷凝液与热机油里的失业者没有任何区别。 “而且，根据我们两个厂被关闭的时间推断，也许你和我在大规划里的冷组建顺序，甚至都在同一批次。 “你信不信，你的那个变成野兽样子的四合体守门人，他身上的冷组建钢号，跟飞轮相差不会超过两位。” “很有可能。” 挖地虎若有所思，他的声音有些沉重。 “只要是冷组建者，出厂的样子都别无二致。 “我们迫不得已组合在一起，这给了我们狰狞的外貌和不知廉耻的名声。 “但实际上，我们只是想要自保，活命，减少能量消耗。 “不过，议会的污名化中也有我可以利用的成分，我们恶名昭彰，就没有人会轻易招惹我们这些老弱病残。 “而你不一样，萨克。 “你更加激进，你将你的工友变成凶狠的战士与袭击者，让蝙蝠魔修改了他们在信息库里模样，仿佛他们个个是杀人如麻的暴徒。 “而他们最真实的样子——酗酒的失业工人，流浪汉，无业游民，便是最好的伪装。 “你远比我要狡诈，萨克。” “谢谢~” 萨克愉快地回答： “但就像你说的，咱们出厂的样子别无二致。 “是议会，博派，神铸者这三位一体的腐朽制度，把我们变成了这样。” 挖地虎缓缓点头。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萨克，你是如何得到那部诗集的？” “这个嘛？” 萨克从背包中取出一只斑驳的金属圆筒，点击一下侧面。 圆通仿佛卷轴般弹出绿色的全息屏，滚动着有些杂乱的内容。 “数十星周前，我们厂还没有被关闭，而我还在井下作业。 “我在第三古断层附近找到了这个诗集。 “起初，我以为这是某种记载了秘密的古卷，因为它的样式过于陈旧了，但其中的语言迭代了十九次，最近的一次，是一个星周前。 “里面记载的东西杂乱无章，有些来自上古，而有些来自上周。” “其中有诗句，有日记，有公式，有胡言乱语……成体系的诗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挖地虎忽然接上了话。 “一样。” 他竟也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个方形的老旧终端，点击一下。 终端弹出的内容与萨克的那只相似，又不同。 “我也是在井下作业时找到它的。 “你应该已经发现，那诗句只会在冷组建者中流传，而且，似乎许多人都知道。” “对……” 萨克眯起眼睛： “飞轮说，他曾经在酒吧听到旁人吟诵《炸裂志》与《一代人》里的某些句子，他还以为是我的诗传了出去。 “但这是不可能的，我严格控制着自己暴露在外界的一切信息。而且我一再告诉他们，那些诗里只有一首是我做的，但他们都不信。” “嗯……我有一个猜想。” 挖地虎收起终端，慢慢说道： “那诗句并不只在一个终端上。 “它有无数副本，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根据捡到它的人创作的内容更新。 “ 它是，我想想，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但我可以大概表达一下：‘联网’。它是联网的。 “等等，你是说……‘民用联合网络’？” 萨克质疑道： “但议会早在一千个星周前就禁止了那项技术。” “所以这不是完整的‘网络’。” 挖地虎的声音越来越笃定。 “也不是你的蝙蝠魔来去自如的那些军方网络。 “我猜测，它只是某种遗骸，只在极端环境存在，比如矿层、锈海那些尊贵的博派不会去的地方。 “远古时代，那些地层还是地表，而网络还没有被议会禁止，这些终端只是日常用品。 “但现在，这些玩意都是古董，和矿石一样被埋在大地深处出。” 萨克开始在室内踱步，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对，对对。所以这个‘网络’没有基站，没有维护者，它的容量也很有限，除了文字什么都留不下……而且它的内容那么杂乱，有些成诗，有些是压抑的胡言乱语和对议会的咒骂……仿佛写下它们的人……” “不是同一个。” 挖地虎轻声说道： “这些写着诗句的终端只会被冷组建者捡到和续写，因为只有我们才会深入到这么深的地底，这些内容也只会在工人之间传播。 “有些人，比如你，拥有那些不被功能主义认可的才华，写诗的才华，就会为它增添诗句。 “而有些人不会写诗，他们捡到这些终端，只会写些发泄的胡言乱语……” 沉默在调度室内蔓延了片刻。然后萨克笑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谜底。 “这个传说，这个塞伯坦的各处都有的，神秘诗集的传说……只是旧时代网络的某个残端。” 挖地虎点了点头： “是的。也许地层里有某个时好时坏的服务器，承担着这些终端的信息中转功能。 “所以这就只是一个记事本。 “一代又一代工人捡到它后阅读，写作，遗失或丢弃，再由后人不断续写，形成这个杂乱的作品集。” 他摊了摊手： “真相如此无趣，它也没什么用。” 挖地虎拍了拍萨克的肩头，揶揄道： “看来它并不是记载着什么上古神秘技术的遗产，没办法帮助你推翻议会。” “不。” “？” 挖地虎愣了一下，扭头看向萨克。 矮小的冷组建者抚摸着手里的卷轴，抬起头。 红色目镜下，他的目光仿佛燃烧着烈火。 “这是举世无双的诗集。 “是过去一千个星周里，冷组建者们在矿下，在深坑，在机械百夫长的炮口监督下做出的诗。 “是工人们的诗。 “而我知道要把他交给谁了。” 萨克的嘴角不住上扬，发出又一阵遏制不住的笑声。 他身边，高大的挖地虎不由得慢慢挪开一点。 他有点担心这位合作者的精神状态。 萨克忽然不笑了。 他转头直视着挖地虎的眼睛，说道： “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 “那颗珍贵的，足以培养出另一个御天敌的绿火种，被我弄到哪去了？” 第230章 残忍与烈焰(上) …… 原本的工人礼堂中。 妖蜂派聚集在此，不安地低声交谈着。 他们在等待萨克。 已经有组合者告诉他们，不久后，他们就可以从旁边的窄门出去，那里的暗道中藏着一架奇异的载具——一个代号“辛烷”（octane）的塞星人。 他是议会军事实验的幸存者，载具形态有两个，分别是巨大的运输车和空天运输机。 辛烷将载着他们离开充满敌意的母星，前往新世界。 这和老大之前的准备相符。 但此刻，看着礼堂周围那些畸形扭曲的组合者，以及阴影中那巨大的人形，在地下世界威名赫赫的妖蜂派们依旧有些嘀咕。 “飞轮，你看那个……他，不是，她，怎么一直在看这边……” 一个红色涂装的塞星人扯了扯飞轮的胳膊，嘀咕着。 飞轮看向那个方向——一个由两个人的躯干组合而成，如同蛇类般的组合体正看着这边。 它有两个头，一男一女。 注意到飞轮的目光，对方的躯干上弹出一只瘦小畸形的手臂，友好地向他挥舞了一下。 飞轮也笑着抬手回应，但他感觉自己的轴承都在颤抖。 他小声且快速地说道： “憋说话，憋乱看，等老大！” “哦，哦……” 就在工人们越来越紧张的时候。 入口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一面交谈，一面走了进来。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未遮掩，相谈甚欢，礼堂里许多人都听得清楚。 “实际上，你们用于门禁的暗号，那首诗，正是我在矿坑里写出来的。 “但我只是一台——你瞧，挖掘机。” “挖地虎，你的才华令人惊叹，谁说挖掘机不能做出动人的诗篇？” “哈哈……对了，萨克，你的变形形态是什么？” “我？我是一个液压杆。” “一个……那些议会的杂种……他们已经把颗粒度细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那你、你该如何作业？你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他们当然不允许我连接到别人身上，他们管这叫伤风败俗。 “所以我们的组合，全都连着一个——官方部件。” “哈哈哈哈哈哈！虚伪至极！” “是啊。他们一向如此，不是吗？ “往好处想，我一直认为的我变形形态具有某种……美学功用。 “我总觉得，它像一只蝎子。” “楔、蝎？那是什么？” “一种有机生物，在一些星球上存在，弱小，脆弱，但凶狠，无情。” …… 挖地虎与萨克就这么并肩走了进来。 他们的出现，仿佛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让弥漫着不安氛围的工人礼堂瞬间安宁了下来。 组合者们纷纷抬起头，或担任头部功能的部位，安静地看着自己的领袖。 而妖蜂派们见到萨克出现，也都松了一口气。 萨克从入口走入礼堂，他扫视了一圈，却没有走到下方的讲台中央，而是就这么站在最高的一级上，朗声说道： “妖蜂派的战士们。” 他的宣讲风格从来如此，信手拈来，不拘一格。 而他的工友们则都会立即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无论身处矿井下还是陋巷中。 挖地虎立即会意，识趣地跑到一旁。 “刚刚，我与组合者的领袖，挖地虎相谈甚欢。 “我们聊了许多，他说，我有点太激进了。” 萨克的护目镜弹开，向着礼堂中的人们挤了挤眼睛。 场中传出低低的笑声。 “是的，我承认，我带领大家做了许多……‘忤逆之举’。” 萨克伸出两只手，抬起在身边，做引号状。 妖蜂派的工人们发出一阵哄笑。 “去他x的忤逆！ “博派都去死！” “是的！” 萨克的声音越来越高： “我们不但激进，而且从不失手！ “记得吗，我们甚至闯进了神铸所！闯进了那些博派的圣地！” “对！” “妖蜂派万岁！！” 工人们在礼堂内爆发出欢呼，仿佛一场盛大的狂欢，人们的不安一扫而空。 可紧接着，萨克的声音沉郁了下来： “但激进的袭击是有代价的。 “代价便是背井离乡。 “我的战士们，塞伯坦曾经是我们的家乡，可现在不是了。 “只要那些神铸体，那些博派还在掌权，我们就只是奴隶，是工具，是卑微的‘冷组建者’！ “想要有尊严地活着，我们就只得离开。 “我知道，你们心怀疑问——我们还能回来吗？ “答案是永远不能。 “议会的密探一直在追踪我们，这颗星球偌大，却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但不要为离开而伤感。 “我们会生存下去，我们会创造属于自己的居所，一个新家！ “我已经选好了目标，一颗距离恰好在塞伯坦势力范围外的边缘星球，星云星。 “它足够远，价值足够低，最高议会不会关注那里，不值得大规模移民或派遣泰坦征伐。 “对御天敌而言，我们是自我放逐的废铁，是自己消失的麻烦。 “但那里有隐藏的矿产，有进行殖民的基础！ “当然，星云星是有机物的生态圈，那里有自己的种族，它们的文明进程尚未进入工业化。” 萨克看向自己的战士，以及那些围观的组合体。 他的声音平静，笃定，仿佛宣告神谕： “但我们可以杀光他们，然后对那里进行改造。 “记住我的话，将他传播给人们—— “仁慈不是美德，残忍也不是恶习！ “我们要一点一点将星云星建设成适合我们的家园。 “我们要烧光那里氧含量过高的大气层，改造那里的海洋，点燃那里的深层矿藏，让辐射与重金属达到更适合我们繁衍的程度，直到出现神铸者，属于我们工人自己的神铸者！ “未来，我们仍将面临艰苦的命运。 “没有殖民舰的帮助，我们要徒手改造一颗星球。 “但我们做得到！ “我们是从矿井下爬出来的工人，我们自己就是砸碎苦难的铁锤！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妖蜂派。 “我们是，妖蜂族！” 第231章 残忍与烈焰(下) …… 在工人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挖地虎愣愣地看着矮小的萨克，喃喃自语： “灭绝一个种族……你就这么说出来了？ “议会做这种事时也要遮掩的。” 而萨克双手向下按了按，等待他的战士们安静下来后，继续说道： “而我们，也不会是唯一的反抗者。 “我们会成为一面旗帜！” 他看向一旁的挖地虎： “组合者们，请将将我的话传扬出去—— “所有机械昆虫，组合者，流浪者，边缘人。 “所有被“大规划”排斥的个体，都可以追随我们的脚步。 “星云星欢迎每一个反叛议会的人！” 礼堂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几秒后，阴影里，一头野兽形态的塞伯坦生物探出头，发出混沌的语言； “即使……我食尸，甚至吃人？” “食腐还是食人，我都不在意。” 萨克看向他，目光平静： “我认识你，火羽。 “我们曾一同开采移动山峰，而你的厂在我们之前被关停。 “我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 角落中，与组合者混在一起的机械野兽发出一声呜咽。 他很想变回人类形态，想与那矮小的工人同胞拥抱一下。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退回自己的黑暗中。 墙壁旁，有着两个头的组合者支起身躯，嗓音嘶哑地问道： “即使我们……组合？” “即使你们组合。” 萨克的声音近乎温柔： “我们都知道，议会是如何宣传组合者的。 “他们说，你们为了追求禁忌的快感，将彼此的部件与神经接驳在一起，说你们是违背道德的乱lun者。 “但组合只是你们活下去的手段。 “在能量极度匮乏的情况下，你们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减少消耗。 “不愿意去抢夺资源，这就是唯一的办法。” 萨克的目光从这个组合者身上移开，望向礼堂中央那巨大的，不完整的人形。 “我甚至有一个猜想。 “如果有一天，你们能得到足够的能量补给。 “那么组合体的力量，将不可估量！ “但我暂时没有足够的资源验证这一点。” 萨克看向一旁的挖地虎。 “我相信你也意识到了。” 刚刚，萨克的话几乎就是在挖墙脚。 但挖地虎并没有丝毫不悦。 有那么一瞬间，连他也被萨克话语中的激昂所感染，决定未来要去星云星看看。 他笑着回答： “是的。 “那个巨型组合体，就是我正在进行的实验。 “我给他起名‘大力神’。 “它由我们中最强壮的人组成。 “我缺乏足够的能量，因此它还处于待机状态。 但有一天，当能源充足，它将带领我们回到阳光下。 “无论是机械百夫长还是议会的警察部队，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萨克点了点头。 “是啊。 “我们都只是想堂堂正正地活着。” 他上前一步，面对自己的工友与战士，擎起一只手臂，高呼道： “那么，妖蜂派。 “现在，去开创属于我们的世界！” …… 组合者领地，地下深层。 挖地虎站在一座废弃的站台上，看着巨大的塞星载具呼啸而去，消失在远方。 塞伯坦是一颗不断变形，不断生长的星球，一纪又一纪的文明堆叠成它现在的模样，每一个地层都是一代文明的遗迹，由数万星周的岁月铸就。 它过于巨大，连议会也无法掌握它的全貌。 因此，氏族们才得以在议会的掌控外生存，找到一个个法外之地苟且偷生。 而组合者的领地中，恰好有一条前文明留下的运输轨道。 这条轨道跨越遥远的距离，最终将抵达塞伯坦赤道附近的出口。 辛烷将在那里升空，绕过泰坦的监视，带领妖蜂族离开塞伯坦，飞向自由的远方。 挖地虎抬起头，看着地下世界那昏暗的天穹，亦即地面。 地层中生长出的机械灯散发着玫瑰色的光，照耀着地层，他仿佛身处黄昏。 他回忆着与萨克最后的对话—— “卡隆出现了一位年轻而强大的角斗士，甚至徒手格杀了机械百夫长。 “可惜，你看不到那精彩的战斗了。” “是吗？那样的战士要么死在卡隆，要么成为议会的走狗，和我们无关。” “也是。 “萨克，你要把那颗绿火种带走吗？带到星云星去扩充实力？ “绿火种生长成的个体都是万中无一的英雄，是智者与强者，议会不会轻易放弃寻找。” “不。我将它留了下来。 “它被放进了一个工人体内。” “一个……工人？” “对，一个大概五星周前被冷组建的工人。” “为什么？他有什么特殊之处？” “没有。” “……” “哈哈哈，答案就是没有！ “我随机挑选了璇玑湖城的一座铸造厂，蝙蝠魔从冷组建产线上随机找了个人，把绿火种塞了进去，替换掉了原来的量产货。 “而只要他被工厂主机唤醒，点燃火种，那么就永远不会有人发现这一点，他会永远以工人的身份活下去。 “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比起让那颗火种自己选择原生体，长成又一个高贵的博派议员，一个既得利益者，让他成为一个矿工，不是更好吗？ “这就是对塞伯坦现行制度最好的惩罚。” “……” “而且，挖地虎，我想你也明白。 “有些事即使我们不愿承认，它也客观存在。尽管那事实比液氮更加冰冷，更难以接受： “某种意义上，功能主义是对的，或者说有一定的合理性。 “我们是被英雄主义束缚的种族，我们的强大与悲哀同在。 “绝大多数冷组建者的智力、体力、天赋、成长性，都被神铸者们压制。 “而我们种族里不同个体的强弱之别，等级差序，恰恰是塞伯坦如此强大的基础。 “如果不行非常之事，工人们的命运，注定被变形齿轮束缚，直到永远。” “……所以，你要才冒险窃取绿火种。” “是的。 “冷组建者如果想突破现有框架，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创造我们自己的‘领袖’。 “我曾遗憾没能偷出更多优质火种，但现在我明白，一颗就足够了。 “那个被我替换掉火种的新生儿，应该已经开始了暗无天日的劳作。 “我已经安排好了。 “接下来，‘工人诗集’会被送到璇玑湖矿区。 “那里的工人一定会捡到它。 “而‘他’一定会看到。 “对于普通人而言，那只是无用的诗集与杂乱的记录，他们看不出什么。 “但对一万星周才诞生一颗的‘绿火种’而言，那将是启迪思想的引线。 “他会开始思考这一切，思考他苦难的人生，思考工人的命运，进而怀疑功能主义，质疑议会的腐朽。 “而绿火种将带给他无穷的力量，去践行他的思想。 “他的身份又能迅速团结起他的工友，团结起所有冷组建者。 “这颗属于我们的绿火种，必然越烧越旺。 “未来，它将绽放出烈阳般的光辉。 “成为烧融钢铁大地的火。” …… 第232章 生机 …… 星云星。 一颗比塞伯坦的卫星还要小一圈的星球。 它的大气富含氮与氧，海洋面积与陆地面积各占一半，植被是美丽的浅蓝色，海洋是明亮的红，大气是淡淡的紫色。 这颗星球的主宰是一种绿色皮肤、白色毛发的人形碳基生物，处于中世纪发展水平。 星云星人的诸王在山峦与大地间铸造城池，合纵连横，少数知识富集的城市已经从畜力阶段进入机械力量替代阶段。 然后，毁灭降临了。 恶神的巨舰从天而降，释放了无血无泪的钢之巨人。 那些巨人说着雷鸣般的陌生语言，刀枪不入，最坚硬的弩炮也无法伤害他们分毫。 他们推平山峰，践踏平原，他们向每一条河流里投毒，死去的水生动物尸体充塞河道；他们向天空释放毒烟，即使最坚韧的生命也无法呼吸。 诸王不得不停下了争夺大陆的战争，大地上最强大的十九个王国组成联军，接近百万的大军浩浩荡荡，向着钢铁恶神的城堡前进。 那是一座巨大的堡垒，如同利剑矗立在大地上，钢铁巨人们并不全居住在里面，他们打碎山峰，将山峦的骨骼重铸成陌生的材料，变成他们的居所。 联军在宽阔的平原集结，各国的勇士们放下以往的仇恨，同仇敌忾，向着敌人发起冲锋。 战士们的怒吼在天地间回荡，他们的背后便是自己的家乡，前方是无论如何都要战胜的强敌。 勇士们擎起利刃与坚盾，一往无前！ 战斗从中午开始，在中午结束。 联军的尸体整齐地铺满大地，从平原到山谷，阻塞了几条河道。 这些战士的运气很好，还能留下一点尸骸。 其他人或以熔融状态粘连在地表，或以气态自由地飘散在空中。 不过，有三个贪生怕死的国王侥幸活了下来，逃离战场。 一个在逃亡路上了结了自己，一个疯了，不知所踪。 只有一个王回到了他的城邦。 一天后，他让一名忠心的术士在水源里投毒，毒死了所有子民，而他自己从城邦的最高处一跃而下，均匀地铺满了十块地砖。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在兽皮书上记下了几行字句： “我尽了身为王的职责，让我的子民在安详中离世，不必面对末日的到来。 “女神啊，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才招致此等灾祸？ “愿我的兄弟，子民，以及昔日的敌人，都能荣归她不朽的国度。 “我这就来与你们团聚。” …… 夜幕降临，萨克走进这座微缩景观般的城池。 他带着惊叹的目光看着这些小小的房屋，整齐的街道，以及那些精美的绿植。 而满地正处于发酵阶段、腐败阶段和稳定阶段的有机物骸骨全都被他忽略，他的目光飞速扫过全城，一些数据闪过他红色的目镜。 “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矿产，把这里碳化掉，不久后我们在这里打一个水渠，十个星周后，它就可以成为孵化厂，二十个星周后，就能生产第一批原生体。 “好。” 萨克身后，圈套点头应是，上前抬手。 他的手臂变形成热熔炮，向着已经没有活口的城邦泼洒毁灭的熔岩。 萨克转身快速离开，他还有太多事要做。 这里的矿产资源比他预想的还要丰富，伙计们都是好样的，干活飞快。蝙蝠魔笑称，和塞伯坦的地层比起来，这里的山脉酥脆得像机油酒吧的薄饼。 但大气改造难度较大，需要制造足够多的空洞，他要和辛烷沟通一个新的方案，r22、r32、r134a都是不错的选择，能够快速削薄各温层。 现在是开拓之初，哪都离不开他，太多的事需要他拿主意。 萨克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无法遏制的幸福笑容。 终于，自由了。 他要将这里打造成妖蜂族的天堂。 …… 十个星周后。 随着引擎的轰鸣声，辛烷降落在稍显简陋的停机坪上。 运输机形态下，他的腹部打开，几个塞星人踯蹰着走出机舱。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暗沉的金属大地，大气稀薄，温度适宜。 天空中飘着浅浅的硫化物雨丝，一瞬间，他们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塞伯坦，在锈海的岸边度假。 前方，身着朴素白色外甲的塞星人快步向他们走来，张开双臂。 “欢迎来到星云星，同胞们。” 走出机舱的塞星人们有些迟疑，唯有前方红色装甲，有着些许机械兽特征的一个，迎着萨克走去。 曾一同在井下劳作的两人重重地抱在一起，钢铁碰撞出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火羽，我就知道你会来。” 萨克微笑着松开手。 不太习惯变为人形的食腐者激动地看着萨克，看着他身后广袤的金属平原： “萨克，你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萨克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还不够。 “地表已经基本完成改造，但这颗星球的矿藏还是有限。 “这个星周，我们将对系内的两颗星球开展采矿作业，以平衡能量厂的产线。 “下个星周，第一批轨道防御会升空，主要目的是给伪戴森球设备获取数据。” 萨克敏锐地发现，提到“能量厂”这个词的时候，几个人的目光都专注了一点。 星云星的统治者哈哈大笑： “冷组建者们，补充能量的时候到了，圈套经营着星云星最大的机油酒吧，我们这就去！” 在钢铁的碰撞声中，辛烷再次变为地面载具形态，萨克带领他们返回其中。 如小山般的巨大运输车离开停机坪，沿着整洁的钢铁之路驶向远方。 而在地平线上，一座依旧在建设中的巨大城市，如同宏伟的神殿群般矗立在朝阳中，生机勃勃。 …… 机油酒吧。 圈套再次将烧得滚烫的托盘轻轻放在桌上，容器中，滋滋作响的能量块上漾起迷人的分子团。 火羽率先停止了狼吞虎咽，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中的能量块，犹豫了一下，看向萨克。 他刚要说话，萨克却仿佛未卜先知，抬手阻止了他。 “火羽，不要担心。 “你已经安全了。 “你们都安全了。 “我听说了塞伯坦上的事。” 酒吧里，喧闹的声音逐渐降低，刚刚还在猛灌机油的工人，以及餐桌旁大声调笑的冷组件者全都安静下来，看着萨克。 “这场战争注定爆发。 “御天敌以为，他可以像吹熄火苗般掐灭那烈焰。 “那是不可能的。 “他根本不知道那个角斗士的能耐。 “所以，短时间内，战火不会停止。 “但你们在这里是安全的，星云星既不在任何重要航路上，也不属于任何殖民地辖区，这里的战略价值几乎为零，是我们贫穷却安全的避难所。” “敬安全！” “敬和平！” “萨克老大，万岁！！！” 在工人们的笑声中，萨克的目镜弹开。他看着火羽等前来避难的人——几个组合者，两头机械野兽，甚至几只机械昆虫，笑了一下。 “不过，家园的建设还在进行，虽然我们人数不少，但我还是有点缺乏劳动力。 “而你们，我的朋友，是否愿意在能量块供给完全充足的情况下，和我们一起工作？” 火羽看着矮小工友温暖的笑容，看着酒吧里吵闹的冷组建者们，看着酒吧窗外这座蓬勃的新城。 重重点头。 …… 第233章 智者千虑(上) …… 数十个星周后。 萨克站在城市中最高的建筑顶端平台，凝望着美丽的星云星。 他的脚下是绵延不绝的建筑群，钢铁与复合材料组成的高楼大厦遍布星云星大陆的沿海地区，形成巍巍壮观的城市带。 随着塞伯坦内战正式打响，随着一场场战争，一次次屠杀，越来越多的塞星人开始逃离母星。 这些难民中，很多人得知了星云星的存在，前来避难。 这里是冷组建者的天堂，而那些中下层博派，只要愿意放弃自己的标志，洗心革面，依靠自己的劳动换取能量，不再坚持功能主义，不再坚持唯变形齿轮论，那么萨克也能接受他们。 就这样，源源不断的劳动力加入进来，将星云星的建设速度提升到了萨克自己都感到震惊的程度。 而更多的人口也让他们拥有了系内殖民的条件，已经有三颗系内星球成为了星云星的能量牧场，人们再也不会受困于饥饿，不必被功能主义配给制折磨。 萨克的目光从绵延的城市群向上，观察着夜空中的星辰。 他的目光逐渐聚焦在一颗星星上。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有叮叮当当的声音自下而上，从建筑的外墙传来。 萨克没有回头，就知道那是谁。 当他在自己的城堡顶端思考问题时，连圈套和蝙蝠魔都不会来打扰他。 只有一个人会来。 随着那特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只足腕纤细的巨大金属蜘蛛爬上了建筑外墙，轻巧地落入平台。 随着金属错层展开的声音，钢铁蜘蛛变成了一个身材纤细，全身覆盖紫黑两色装甲的女性塞伯坦人。 她轻盈地走到萨克身后，单膝跪地： “老师。” 萨克回过头，看着眼前纤细、优雅，美丽的女塞星人。 她的外形与所有妖蜂族都不同，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装甲和武器的拆装痕迹，外甲线条流畅，浑然天成。 她是黑寡妇，星云星诞生的第一个神铸体。 她出生的那一天，整颗星球的冷组建者们彻夜狂欢，将武器对准天空鸣放礼炮，所有机油酒吧全天候开放，能量不限量供应。 因为，神铸体的诞生，标志着一处殖民地真正成为了塞星人的领地，意味着这里的自然环境已经完全塞星化，意味着母星塞伯坦的核心意识，那传说中的天尊注意到了这处遥远的殖民地，并为这里点燃了第一颗原生火种。 而在法理上，神铸体的出现，也为星云星的独立奠定了不可撼动的基础。 按照塞伯坦的法律，拥有神铸体的殖民地享有一系列主权，至高议会与‘领袖’不可随意干涉其制度，不可进行军事接管与武力干涉，而其他种族也绝不敢轻易袭击这些殖民地，因为它们背后是强大的塞伯坦星。 可以说，身为星云星的第一个神铸体，黑寡妇的诞生具有生物学、环境学、政治学和法学上的多重意义，她是全体妖蜂族的宠儿，这颗星球上的每个塞星人都对她视若己出。 对于这样的力量，萨克当然不会轻易放手——他是为了同胞殚精竭虑的领袖，但他也是握紧权力的野心家。 黑寡妇的诞生令他狂喜，但她潜在的威望与智慧也让他警惕。 那一天，当萨克看到这颗美丽的火种燃烧、定型，激活原生体，看到她仿佛艺术品般的身躯缓缓苏醒，看到她的目光从懵懂逐渐清明时，他就下定决心。 一定要将这个代表星云星正统的神铸体牢牢掌握在手中。 他知道，某种意义上，她比萨克自己更加有资格领导妖蜂族。 一定要万分警惕。 但问题是…… 萨克看着夜空中的星辰。 又看了一会。 最终，他还是不得不收回目光，调整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冷酷且威严，而后转身。 总不能一直让她在地上跪着。 “起来。” “是。” 黑寡妇顺从地站起身，她背后变形完成的蜘蛛腕足以充满数学韵律美的姿态逐一回收，女塞星人动作优雅地站好，抬头看着萨克。 她的目光中是毫无掩饰的、炽烈的爱慕。 问题就是……萨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掌握”得有点过头了。 第234章 智者千虑(下) …… 天尊在上，他最初的想法真的只是害怕这个身负天命的神铸者分裂权柄。 他可不愿失去对星云星的统治权。 他甚至早就策划好了，等黑寡妇完全成长，就送她去天铸城生活，让她加入那些女塞伯坦人。 一方面，这可以拉近星云星与天铸城的关系，因为天铸城欢迎每一个女塞星人的加入； 另一方面，也可以一劳永逸解除她对萨克权力的威胁，还能在天铸城中留下星云星的力量。 但问题是，刚刚诞生的她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即使她和所有神铸体一样，对基本常识和历史记忆生而知之，但她不是冷组建者，不懂世间险恶，她从没见识过议会的恐怖，也不懂反抗、战斗与权谋为何物。 她简直就是一张白纸。 她遇到博派了怎么办？ 她在天铸城受欺负了怎么办？ 当她款款走出孵化池子，用清澈的目光看向萨克的时候，萨克就暗下决心，必须亲自教导她自己知道的一切。 嗯，这是保护自己权柄所必须做的事，就是这样。 所以萨克与她缔结了师徒关系。 这种神圣的传承关系被称为“铁学徒契约”。 这是塞伯坦历史中最古老的契约之一，尽管博派的议会在过去无数星周都试图垄断这种关系的定义权，但在工厂中，在矿井下，冷组建者们依旧会结成自己的师徒。 通过这种关系，长者会传授自己的一切技艺与知识给那些年轻的个体，让他们不至于在危险的作业环境中遭受意外。 而在上古时代，铁学徒契约就是塞星人结成氏族的开始——那最初的氏族，名为“博派”。 不是所有工人都有幸拥有自己的师傅，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教授他人。可妖蜂族都知道，没有人比萨克更有资格教导黑寡妇了。 于是，萨克将自己的一切倾囊相授。 那些知识，权谋，看待世界的角度，组织生产力的方法，甚至如何操纵人心、利用他人，如何用语言煽动弱者支持自己，如何用话术引导强者帮助自己……那些他最亲密的战友，圈套和蝙蝠魔都无从知晓的技艺，全都被他一股脑传授给了她。 现在想来，萨克万分懊恼。 在十几星周的教导中，一些端倪已经出现，可他太专注于传授知识，忽略了那些迹象—— 她总是在学习中走神，目光无意识地跟着萨克动来动去； 她总是喜欢跟在萨克身边，寸步不离，并对萨克让她去天铸城的提议表现出强烈抵触； 她在战斗训练中总是刻意收力，表现得不善打斗，让负责对练的圈套和飞轮也瞻前顾后，不知如何是好； 在选择变形结构时，她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毒蜘蛛这一奇怪的形态，并且异常坚定，不接受任何建议。 每当想到这些，萨克都很想给自己来上一拳—— 神铸体的智力水平高出冷组建者一截，他们在学习知识时的效率是萨克无法想象的，所以那时，她根本不是在走神； 她对去天铸城的抵触并不是因为会离开星云星的权力中心，而是因为那会离开他的身边； 她坚持在战斗中表现得“弱不禁风”，是因为萨克身材矮小，躯体军事化程度低，不擅长战斗，所以她也希望自己越接近萨克越好，甚至变矮点就更好了； 她选择黑寡妇蜘蛛这一变形形态，是因为她从宇宙商人那里购买了错误的生物图鉴，上面那个八条腿的动物被标注成了“蝎子”。 而塞伯坦并没有蝎子，所以神铸体的记忆里没有这个常识，于是完全变错了！ 总之……最后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机关算尽，阴险毒辣的妖蜂族首领，在倾尽毕生所学后，终于把自己的学徒彻底养歪了。 现在，站在星云星最高的建筑上，萨克看着眼前目光灼灼的学徒，一时无言。 良久，他才挤出一句： “这次天铸城外交你做得很好。“ “嗯！” 黑寡妇很骄傲。 “艾丽塔向我提出建议，你可以加入她们，天铸城是最适合女……” “我不！” 女塞星人的面甲“嘎巴”一声合拢，立即变形为巨大的机械蜘蛛，迅速爬到平台旁边的角落，瞪着他不说话。 “……” 萨克张了张嘴，叹息一声。 “孩子，你才出生没多久。 “而我，我甚至老到忘记了自己的年龄。 “我最早的记忆都是数千星周前的事了。 “我从未有过伴侣，我们塞星人也不是必须与一个对象结为伴侣，我们不是那些必须与异性进行生育的种族……” “你可以有！” “…………对，是，也可以，但我从未将精力放在那些事上，你知道从无到有建设这颗星球，让妖蜂族获得独立与自由，耗费了我多少心力……” “这不是建完了吗！” “……” 萨克很清楚，聊不下去了。 自己的学徒一旦胡搅蛮缠起来，他没有任何胜算。 在火种深处，他并不讨厌这个可爱的孩子。 但他太老了。 曾经，他的心里装着整个对命运的愤怒，装着对议会的恐惧和仇恨。 而现在，当生活平静下来，当他的工友们全都得到了安全幸福的生活，当星云星的人口稳步上升，妖蜂族越来越强盛，他才发现，自己的火种已经老到无法与其他任何火种走得太近。 他见识过太多丑恶与残忍之事，更何况其中的很大一部分，是他亲手所为。 现在，他更希望黑寡妇迅速成长起来，接替自己的位置。 这样他就可以早点退休。 那时，他可以和蝙蝠魔、圈套一起，日复一日地在海边躺平，什么都不干，当一坨快乐的废铁。 像当年他们在矿井下畅想的那样。 总之，现在，必须转换话题，否则很快就会被徒弟逼入绝境，当场逼婚。 “塞伯坦的情况如何？” 萨克努力让自己的面容肃整，“啪”的一下合拢目镜。 “又是这样，转移话题……” 巨大的蜘蛛嘟嘟囔囔地嘀咕着，不情不愿地啪嗒啪嗒走过来。 但她还是迅速变为人形，再次单膝跪地，让自己比萨克矮一点，说道： “和您预料的一样，内战愈演愈烈。 “那个角斗士已经称帝。 “而且，前议员震荡波已经倒向了他。” 女塞星人眼中的钦佩愈加明显： “老师，这一切都在您的计划中吗？” …… 第235章 王与王 …… 萨克一时无言。 他转过身，依旧凝望着天空，缓缓说道： “是的，在我的预料中。 “我猜到了这场内战会愈演愈烈。 “但我原本……只希望塞伯坦乱起来。 “先是一场大乱，这次大乱被扑灭后，会是连续不断的小规模暴乱。 “它乱起来，我们就能确保安全。” 一些星图数据开始从星云星数据库同步到萨克的目镜上，他盯着天空中的一个方向，继续说道： “从窃取那颗火种开始，直到源源不断的逃亡者来到这里，都在我的计划内。 “但我还是低估了绿火种的力量。 “或者说，低估了他。 “那个角斗士……他扬名之时，我甚至都还没离开塞伯坦， “在登上辛烷前，挖地虎向我提起过他。但那时我根本没想到，他就是被我替换火种的工人。 “那时他比你现在还要年轻。 “我还以为要再等至少十个星周，他才能成长起来。 “可刚刚诞生不久，他就能在卡隆竞技场战无不胜。 “随着声望的提升，他还懂得了团结更多人。 “他的成长速度太快，议会的高压没有摧毁他，反而磨砺了他的心智与意志，催化了他的崛起。” 萨克转过头，目光快速扫过星云星城市带的各处防空火力，语速加快： “另一件我没想到的事，就是议会竟然真的对震荡波下手。 “我知道他，他是个充满热情的博派，是个天真的好人，至少曾经是。 “他对工人们持同情态度，屡次公开质疑功能主义，我也萌生过和他接触的念头，但没来得及与他取得联系。 “议会的那些蠢货，他们身居高位太久，忘记了排除异己的关键是什么——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具五刑对冷组建者堪称绝杀，可以把我们变成比机械百夫长还要愚蠢的机器，让火种长时间变得奄奄一息，又不会熄灭。 “但对神铸体，它不会完全改造对方，只会剥夺他的一部分认知，逆转另一部分，这对人格的影响不可估量。而震荡波……他掌握了太多知识与技术，从我诞生之前，他就在为议会服务。 “这样的人一旦失去了原则和底线，产生的破坏力不可估量。 “接下来，御天敌要面对的魔鬼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我有预感，一旦联合在一起，他们的手段将比我激进一万倍…… “我得见他。” “什么？” 黑寡妇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 “您难道要去塞伯坦？！ “不，不行！现在太危险了……” “是的，有危险，但或许也没那么危险……” 萨克的目镜弹开，他若有所思地从天上收回目光，说道： “就在刚刚，挖地虎给我传来了别的消息。 “红蜘蛛已经与绿火种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甚至有传言说，密探的首领‘声波’也曾被他找上门。 “狂派势力的扩张速度完全超过了议会的想象，这才是他称帝的底气。 “功能主义的压迫已经持续了太久，塞伯坦根本就是一个火药桶，引线已被点燃，绿火种的烈焰即将燎原。 “如果一切真的按照我的预料发展，那么星云星的处境就很微妙。 “黑寡妇，你是神铸体，你不懂塞伯坦的工人们心中有着多么恐怖的怒火与黑暗，既然绿火种点燃这火焰，那我们就要站在他那一边，至少，不能引火烧身。” 黑寡妇的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 她迅速明白了萨克的意思。 他是对的，妖蜂族必须去与绿火种接触，而且越快越好。 如果上述信息准确，那么内战的规模会急速扩大，不只塞伯坦，所有殖民地都不能幸免。 这种情况下，偏安一隅是不够的。 必须主动接触‘狂派’，让他们明白星云星是站在他们一边的，才能不被这火焰吞噬。 “老师，我陪您去。” 黑寡妇声音坚定： “圈套将军和飞轮也……” 忽然。 灯火璀璨的城市中，几个高层建筑的顶端开始变形。 随着巨大的火炮出现在楼顶，城市迅速陷入黑暗。 下一刻，警报响彻沿海地带。 萨克与黑寡妇的频道中，同时响起蝙蝠魔急促的话语： “老大，有什么东西正在高速接近星云星，七颗探测卫星全部被摧毁，我不知道……” 同时，频道中隐约传来蝙蝠魔部下们的声音—— “追踪者战斗群？” “不，只有一个！” “难道是红蜘蛛？！” “他不擅长在这种突袭里单独行动，而且雷达显示目标的体型更大……” 萨克听着频道中急促的交谈声，再次抬头看向天空。 “黑寡妇，下去，找个掩体保护好自己。 “我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你是我们的珍宝，不容有失。” “老师？！” “我不用去塞伯坦了。” 萨克双手背后，但双拳攥紧。 红色的目镜为他带来高空中的画面—— 一架巨大的铁灰色战机带着烈风与火焰从天而降，瞬间突入星云星的近地轨道，扑向城市！ 城市群中，所有完成变形的高层建筑顶端，一门门狰狞的巨炮瞄准了同一方向。 随着一连串雷鸣般的巨响，塞星规格的防空火力如同燃烧的长鞭，越过遥远的距离，狠狠砸在巨大战机的身上。 防空火力在他的护甲上连续炸开，如同璀璨的烟花。 但毫无作用！ 足以撕裂战舰护盾的火力，甚至没有改变他的轨迹。 铁灰色的巨影直直飞向萨克所在的大厦！ 萨克听着耳机里部下们的慌乱的大叫，看着远方的街道上，圈套变形成的装甲卡车飞驰而来。 他只是平静地关掉频道，抬头看去。 高空降下的磅礴气流逐渐平息，而那撕裂天空、跨越数万里的巨大战机，正安静地悬停在他面前。 随着金属撞击错层的声音，一个灰色的巨人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萨克身后，黑寡妇的身体开始颤抖。 她下意识一步步后退，退得越来越快。 她不想这样，她想陪在老师身边，但她的身躯完全不听使唤，神铸者的本能在她的火种里疯狂啸叫，提醒着她跑，快跑！ 但萨克却一动不动。 他带着微笑，上下打量着这个比他高大三倍的塞星人，仿佛在欣赏一幅既熟悉又陌生的杰作。 眼前的巨人无论是体格与气势都完全超越了绝大多数人，他这一生见过无数猛士，圈套和挖地虎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和这个人相比，他们显得那么……无害。 灰色巨人的装甲是完全的军用规格，全身的插槽也都为搭载武器设计，萨克还注意到，他的一条手臂外侧，有两道型号特殊的滑轨和一只深层接口，似乎在为搭载某种特殊大功率武器做准备。 更恐怖的是，这些改造有鲜明的迭代痕迹。 萨克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意志，才能一次次承受如此彻底的改造。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灰色巨人的战盔上。 那冷硬的线条异常熟悉，所有冷组建者全都认识。 那是塞伯坦制式的矿工帽。 矮小的妖蜂族领袖微笑着说： “我观察你很久了。 “星云星的天空中，并没有那样一颗位置不动的星辰。 “你来得真快。我想，我们有许多可以聊的。” 萨克侧身，抬手做出请的手势，微笑道： “狂派的统治者，我该怎么称呼你？” …… 第236章 终有一失 …… 一切都在燃烧。 目光所及之处，大地上尽是金色的烈焰，那些等离子火焰仿佛拥有灵魂，蜿蜒爬行，将昔日繁华的城市带化为灰烬。 所有防空火力全部被抹去，它们甚至没来得及发起一次有效进攻——当那白色的星际战机以小行星般的速度掠过低空时，一切防御设施都成了脆弱的装饰品。 那些高层建筑、对空防御塔被那架战机贯穿、折断，随后，它掀起的冲击波化为狂暴的飓风，席卷一切，海洋倒卷，化为海啸，地表被层层剥离，飞上天空。 星云星所剩不多的大气被燃烧殆尽，钢铁的大地上出现了一个个直径数十公里的半圆形巨坑。 近地轨道的防御单元被一道道绿色的光芒裁剪而过，变成火球坠落大地。 萨克站在一处建筑物的废墟上，沉默地看着远方。 地平线上，一个背负双翼的巨影还在缓慢前进，它的身上，黑色的护盾时隐时现，而它的身躯越来越亮，仿佛一轮惨白的烈阳。 萨克紧了紧怀里抱着的东西。 那是一截焦黑的躯壳，有几根支棱出的铁管似的结构冒在外面，参差不齐。 萨克小心翼翼地抱着她。 她曾经那么美丽，体型修长优雅，比他这个冷组建者中的残次品要高大太多。 但现在，她蜷缩在萨克的怀中，仿佛那些有机体生命的柔弱胎儿一般，却毫无动静。 可萨克的身躯是完好的。 因为当灾难发生，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保护他。 包括他的弟子。 人生中的第一次，萨克如此仇恨自己躯体的弱小。 他曾经以为，计谋与智慧可以解决几乎所有问题，可以带领自己的同胞开创新的世界，他个人并不需要太强大的武力。 但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偏狭。 依靠智慧创造起来的乐土，会在绝对的力量降临后坍塌殆尽。 引擎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萨克没有回头，他知道那是谁——伴随着钢铁碰撞、躯体变形的声音，圈套跌跌撞撞走到他身后，低声说道： “所有拥有载具形态的市民都参与进来了，幸存者转移完毕，大部分人都集中在了南半球，但我们退无可退了。” 萨克转身，看着这个追随了自己无数星周的战友。 圈套的一条手臂已经消失，面颊破碎。 而蝙蝠魔趴在他的后背上——妖蜂族首席黑客仅剩的半截身躯，被绑在圈套的背包上。 但他的双手倒是完整，所以蝙蝠魔依旧在手臂上的变形终端不停点击，快速说道： “老大，咱们没有可战之兵了，但飞行单位都在全力以赴，预计太阳落山前可以将幸存者里的一半转移到卫星上。” “做得很好。” 萨克点点头。 他的声音很平静，很轻。 但每当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妖蜂族的所有人都不敢多说一个字，就像此刻的圈套与蝙蝠魔。 矮小的冷组建者用力抱着弟子的半截躯壳，凝望着远处白色的巨人，喃喃自语： “这都是我的错。 “我以为和他缔结盟约，受封勋爵后，我们便能高枕无忧。 “但我还是料错了一件事。 “我高估了他对部下的掌控力。 “那个东西……他的制造者可能是震荡波，可能是雷翼，甚至可能是曾经的‘科学暴君’哲拉萨斯。这些人中的每一个，都比他早诞生数百星周，在臣服于他之前就有了自己的势力，氏族，甚至城市。 “他们会出于各种目的，创造出更恐怖的战争机器——这样的战争机器。” “所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部下了？” 蝙蝠魔放下终端，同样看着远处的白色巨人，目光里是刻骨的仇恨。 这时，那巨大的白色身影慢慢悬浮起来，而后变成巨大的战机，如一柄利剑直插苍穹，消失在天际。 只给这颗星球留下满地疮痍。 “不，他依旧是狂派绝对的帝王，他的军队对他唯命是从。 “但他吸纳的力量太多，太驳杂。 “他的部队膨胀速度太快，他需要的能量与后勤力量太多,而他不能停下这一切，否则，不需要博派的抵抗，狂派自己就会分崩离析。 “而且，那个现任的博派领袖很不简单，在每一处战线都的抵挡住了狂派的进攻。 “所以，他需要突破性的力量。 “但无论如何，我们成了这场战争中的牺牲者——和过去数十星周那些被狂派袭击的殖民地一样。” “老大，报应号那边发来信息，” 蝙蝠魔抬起头，咬牙切齿地说出每一个字： “他们说，这是一次意外，他们会派人来支援，并愿意提供一千万单位的能量赔偿。” “他们还敢提赔偿！这些……这些！！” 圈套挥舞着唯一剩下的手臂，一拳锤倒了半堵破损的墙壁。 素来沉默寡言的战士发出狂怒的吼叫。 “可以。” 萨克看着天穹中那巨大战机离去时的尾迹，毫不犹豫地回答： “告诉角斗士，暂时不需要支援了，那东西……正在向塞伯坦飞去。 “但赔偿，少了。 “他的战争机器摧毁了我的半颗星球，我要双倍。 “他会同意的，当然，他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而我们也不用再催促。 “这会为我们换来更多时间。” 萨克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蹲下身，轻轻将黑寡妇冰冷的残骸放在地上。 自始至终，他的语气都很冷静，理智，一如既往。 “但我在想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个怪物没被派到天铸城去？ “女塞星人们的殖民地距离塞星更近，那里的资源更丰饶，她们甚至拥有自己的小行星带。 “可这个怪物却绕过了那里，来到星云星。” 圈套和蝙蝠魔沉默着，没人说话。 “因为，天铸城有一名城语者，” 萨克自问自答： “而城语者意味着泰坦的偏爱。” 他转身，看着自己的部下们。 他的背后，那几乎一望无际的废墟，是他们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家乡。 “那怪物的制造者，不愿它对上一个泰坦，所以找上了我们。 “我们，我们的星球，就像茁壮生长的庄稼，被那怪物收割。” 萨克看着部下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也需要自己的泰坦。 “只有这样，才能在这场没有止境的内战中，保护妖蜂族。” …… 第237章 毁灭的宿命(上) …… 一切都在燃烧。 星云星的大地遍布疮痍。 但这一次，巨大的蝎型战舰如同神明，巡行在大气稀薄的天空。 而荒芜的钢铁大地上，一个全身覆盖红黑两色装甲，背负双翼的巨人抬头看着天上的巨舰，缓缓浮起。 身高接近二十米的塞星人看着天上的巨蝎，嘴角挂上一丝狞笑： “萨克勋爵，你将子民迁入地下，不代表就能免除你为陛下的战争提供支持的义务。 “不要试图反抗。 “群星间的种族流传着你的故事，你用六百个星周的时间制造了新的泰坦，这固然可敬，但于事无补。 “我们的运输队就在近地轨道，只要你交出妖蜂族能量储备的1\/3，我即刻离去。 “否则，视为叛国。” 塞星人话语平静，甚至没有提高音量，但他知道，妖蜂族的领袖听得到。 天空中，泰坦俯瞰着渺小的虫子。 紧接着，仿佛大厦倾塌，山峦苏生，天空中的巨物开始变形。 紫绿两色的巨蝎螯肢翻转、巨尾后移，属于泰坦的人形躯壳逐渐成型。 萨克的声音扫过星云星的地表，超过千万声雷鸣： “‘执行人’，全称第六阶段执行人，又称六阶杀手。 “你们的工作，是为狂派的星球入侵进行收尾，灭绝生命。 “执行人有三个。分别是你，霸王，以及从未留下任何纪录的最强者，‘六面’。 “震荡波仿照雷翼王的技术改造了你们，狂派声称，你们中的每一个，都和那个吞噬创造者的怪物一样强。 “这，就是你胆敢出现在我面前的底气？” 崭新的泰坦矗立在空中，等离子焰火从巨人的足部喷发，使他如履平川。 巨人的背部下方，巨大的蝎尾开始凝聚光芒，光的落点对准了地上渺小的影子。 “你的主子很清楚，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义务关系，这是当初的协议里约定的事项。 “身为星云星的主宰，我接受勋爵的册封，本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甚至，你们给予我的雷翼灾害赔偿，尚未支付一半。 “难道这就是狂派的作风？ “你们就如此对待曾经的恩人，一次又一次为我带来毁灭与盘剥？” 萨克巨人的一条条蝎形腕足在身后张开，如同孔雀的羽翼，巨尾上的光芒还在膨胀，丁达尔效应为泰坦的身躯镀上一层晕轮。 从黑影的角度看去，身披光芒的巨人好似传说中的天元，同时散发着危险与神圣的气息—— “你们，已经和昔日的议会毫无区别，甚至更加残酷。 “黑影——” 萨克巨人的身上，四门巨大的脉冲炮率先开火！ “领死！” 直径数十米的蓝色电浆弹裹挟着脉冲云，瞬间命中黑影的位置，将数公里内的钢铁大地融为钢水。 在升腾而起的等离子雷云中，天上的巨人没有任何停顿，尾部的巨炮再次开炮，划过前方的天空。 光芒扫过天际，一万公里外，大地边缘出现一道整齐的裂谷，融化的地表与地壳汇聚成超过一千两百度的红色的瀑布，渗入地下—— 地下，一座座城市中，妖蜂族成批隐藏在避难所内，变为载具形态以缩小体积，被一层层工事与防御设施包裹保护。 然而，仍有不少避难所被这燃烧的熔岩瀑布浇灌、掩埋，其中的人再也没机会离开。 没有人吵闹，没有人慌乱。 所有人都清楚该做什么——躲避，抗争，生存下去，这是妖蜂族的宿命。 天空中，巨人依旧在肆意挥洒脉冲炮的能量与热熔炮的火力，追猎着只有他看得见的敌人。 下一刻，泰坦猝然转身，巨大的身躯以不符合体型的敏捷抬起手臂，横向挥动！ 在这个过程中，巨螯重新覆盖在手上，如同城墙的塞星装甲终于在看似空挥的过程中，命中了某个迅捷无比的身影—— 黑影的身躯突兀地出现在空间内，紧接着被这堵墙命中！ 在巨大力量的带动下，六阶杀手仿佛一只苍蝇般飞了出去。 “轰——！” 他的身躯跨越遥远的距离，嵌入到一座山峰中。 “你的速度看起来很快，甚至在空间中留下极快的残像。” 天上的巨人发出雷鸣声。 “但那只是假象，是留给强大敌人捕捉的诱饵——你真正拥有的，是短距离瞬移的力量。” 远处，破碎的山腰猛然炸开，星际战机直冲天际，而后变形。 高大的塞星人毫发无伤，但他面色阴沉地看着巨大的泰坦。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知道你的秘密，黑影？” 下一刻，泰坦双足、背部的推进口迸发烈焰，八道巨大的马赫环散发出万丈光芒，从萨克巨人的身后炸裂！ 黑影的双眼猛然瞪大，泰坦瞬间跨越数十公里的距离，以不符合物理法则的速度轰然而至，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笼罩了黑影所有可能的逃窜方向。 “你的瞬移距离只有六百步（约等于三公里），最远也无法逃离我的臂展——加上这面盾！” 黑影再次消失在原地，但这一次，随着萨克手臂的挥舞，一面带着两只撞角的巨大盾牌从背部滑动到了这条手臂上，重重拍下去！ 随着一声惨叫，一道影子在五百九十步外突兀显现，紧接着便被拍进大地！ 萨克巨人灵活地收回盾牌，巨大的蝎尾炮对准地上的撞击坑，倾泻炽热的洪流。 随着热熔炮将大地化为岩浆，萨克的声音响彻天地间—— “我知道，接受改造后的你非常坚固，非常，非常坚固。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决出胜负，黑影上尉。 “或者我该称呼你以前的名字，‘闹翻天’（skywarp）。” …… 第238章 毁灭的宿命(下) …… 一切都在燃烧。 星云星的大地裂开数百公里的裂缝，地壳被一层层掀开，重力被彻底剥夺，天地昏暗。 屡受重创的星球已经无法继续维持结构稳定。 同时，无数扭曲的野兽从天而降，覆盖大地，仿佛洪水。 而释放它们的存在，是一只身躯长达数千公里的巨大肉虫。 那虫子通体雪白，身躯的前端正在扭曲、变化—— 它从虫形变为人形，出现女性特征，头部出现血肉的顶轮，八手结印，六目圆睁，仿佛某种畸形的女神。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尊“女神”的躯壳，其实由无数细小的绿色皮肤、白色毛发的人形组成。 “我的子民……你杀害了我的子民……” “女神”发出恐怖的啸叫，她的巨手向下砸去，撕裂大地，命中了地下的一座座掩体。 而她面前，伤痕累累的巨人带着马赫环的光辉扑向她的头颅，巨厦般的蝎尾已经耗尽弹药。 巨人内部，空旷的舰桥中，从天花板、地板伸出的复杂机械结构，将一个白色装甲的矮小塞星人彻底覆盖。 这些设施接驳着他的神经连接、主板与火种，每一秒都带来烈焰灼烧般的痛苦。 他面前的显示屏上，一个个避难所的图标不停闪烁。 萨克发出骇人的怒吼，目镜下的双眼发出赤红的光芒，巨蝎的螯挥舞着坚固的盾牌，一下下砸在“女神”的头颅。 “你们早就死了，死了！！！ “你只是在汲取那些生物的概念……他们都死在了我的脚下，你也将如此！” 巨蝎与巨神在天空中扭打着。 但泰坦的频道中，断断续续传来许多熟悉的声音。 “勋爵大人，你走吧……你还能走，快走！” “首领，‘萨克巨人’上还有一百个原生体，只要你还在，妖蜂族就还在。” “萨克，所有避难所都联系不上了，地幔已经失去重力保护了……谢谢你。” “老大，别忘了小姑娘的话！活下去！！！” “萨克！！！快离开……” “萨克……” 随着星球的解体，频道一个个断开。 面板上，一座座避难所的图标变为红色，而那些声音逐一消失。 随着星球的解体，巨兽头顶的顶轮开始改变形状。 从圆形，到十字，而后张开，变为太空桥。 此地已无价值。 它的外形再次开始变化，以汲取目的地的强大概念。 但它的前方，钢铁的巨人挥舞着盾牌，狠狠钉在它的身上。 人形化为毒虫，泰坦变为野兽，山岳般的巨螯扼住巨兽的躯壳，而那蝎尾高高扬起，在穿越太空桥的离奇光芒中，在失重的深空里，一下下将盾牌钉进它的身躯。 状若疯魔。 …… 一切都在燃烧。 “老师！！！” 身材纤细的女性神铸体扑向他，将他紧紧抱住。 而她身后，行星镇压者散发出森然的光芒。 …… 一切都在燃烧。 眼前的厂房被巨大的机械推平、熔铸。 那些侥幸逃出的冷组建体转过头，迷茫地看着昔日的工头。 “萨……萨克老大，我们该怎么办？” …… 一切都在燃烧。 那些画面一次次重现，顺序越来越混乱，回忆越来越疼痛。 而这抗争了一千万年的灵魂最深处，这颗至死都在反抗的火种最深处。 最为难忘的景象，便是烈焰。 他漫长的生命中，唯有烈焰如影随形。 一次又一次毁灭他珍视的一切。 他诞生的工厂、他带领的同胞、他创造的世界、他培养的弟子、他想要保护的一切…… 尽付烈火中。 在这无尽的火光里，一个苍老、衰迈、疲惫不堪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是萨克勋爵，妖蜂族的首领，反抗命运的人。 不。 …… 你是萨克，妖蜂族的首领，是带领同胞踏入万劫不复境地的罪人。 不，不对。 …… 你是冷组建者er-10，第1984号冷组建厂的管理者，设计寿命100星周的二级管理员。 不对。 我不是。 …… 你是一颗忤逆命运的火种，你反抗议会，掀起暴乱，这一切都是惩罚与报应。 你前进的方向，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不。 “那是你的记忆，你的人生。 “你的自责，你的痛苦，你的自我怀疑，你的求而不得。 “不是我的。” 黑暗中，少年的双眼缓缓睁开。 “我，是陆明。 “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是最强大的头领战士。 “与你不同。 “我不需要反抗命运。 “因为命运选择站在我这一边。 “而我前进的方向，世间万物，都将退去！” 充斥视野的火焰仿佛海洋，被他的意志斩断、分开，让出一条道路。 引领他回到生者的世界。 …… 陆明睁开眼睛。 他感到脑壳生疼，发胀，仿佛被塞进了漫长的一生，经历了千万年的岁月。 但他忍住了这一切不适，身躯在黑暗中站得笔直，目光如炬： “妖蜂族的领袖。 “你的‘覆盖’失败了。 “我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我从哪里来。 “这一点，无人能更改。 “我同情你的不幸。 “也钦佩你不屈不挠的抗争。 “但如果你再不现身，我就立刻召唤雷翼王下来。 “让你马上弥补一下当年的遗憾。 “出来见我。 “萨克！” 下一秒。 黑暗褪去。 光芒照亮了巨大的舰桥。 …… 第239章 开棺 …… 巨大的落地舷窗自下而上打开，带来光明。 陆明不由得向窗外看去。 从舰桥厅向外看，可以看到蝎形巨舰外层层厚重的甲板，以及远方壮阔的海云。 “真美，不是么？ “这几年，你就是这么对着这些景色思考人生吗？” 陆明没有收回目光，甚至走到落地窗旁，看着外面的风景问道。 因为刚刚，他的感官已经“爬”过了舰桥厅的一切事物，掌握了周围的环境。 这座中央指挥室比渤海基地，也就是报应号要略小，但以人类的角度看，依旧是巨大的房间。 但这座舰桥厅的天花板更低，地板也更加杂乱——无数巨大的管线从天花板与地板下翻出，聚拢在一起，集中在房间中央，仿佛一棵管线组成的树。 陆明就是在问这棵树。 “不，我对你们星球的风景不感兴趣。这种碳基生态不符合我的审美。” 冰冷、衰迈的声音从陆明背后响起。 房间内无数巨大的管线都在“树干”拧在一起，那些塞星规格的粗大接口接入这些管线，将这座巨大战舰的控制器集中在狭小的一点—— 萨克那如同佝偻鬼怪般的扭曲身体。 为了接入这些所有管路，萨克变形成了某种不对称的扭曲形状。 而那变形成奇怪样子的肢体顶部，星云星领袖的头颅突兀地支棱出“树干”外，面无表情。 陆明收回目光，转过头，怜悯地看着他。 “是啊。我听得到，刚刚这些落地窗的装甲向上打开时，吱呀作响。 “它们有阵子没打开了。 “伟大的萨克勋爵，星云星的缔造者。 “你身处这颗星球最强大的战争兵器之中，踩在自己面对过最恐怖的敌人的尸体上。 “却从不肯向窗外看上一眼。 “你将这里变成了一间墓室，而你只是个没死透的亡灵。” “……是的。” 萨克抬起头，看向陆明。 “而你，可以帮助我完成我的愿望。” 萨克的目镜弹开，他专注地望着眼前的碳基生物，说道：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头领战士。 “你觊觎这艘泰坦巨舰的力量。 “杀了我，你就能得到它的控制权。 “动手吧。” 陆明没有动作。 他也没有说话，而是就这么看着扭曲的金属巨树，看着被天花板与地板生长出的管路吊在房间中央的萨克。 高大的少年背光而立，看向萨克的身后，巨树后方—— 深度链接着战舰的萨克身后，有着两排巨大的金属“棺椁”，每一个棺椁的型号都是塞伯坦规格的，长十二米，宽五米。 共一百个。 陆明偏了偏头，无视了萨克的目光，缓缓踱向萨克身后，踱向那些巨大的棺材，同时轻声说道： “萨克，你试图覆盖我的记忆。 “我想，这应该是某种保险措施。 “你现在的样子，一个最孱弱的塞星人都能拧下你的脑袋。 “但是，一旦有塞伯坦人突入了战舰内部，他就会像我一样，被覆盖你的记忆，变成另一个你，是不是？ “只不过，或许因为我的……‘特殊之处’，或许因为我是碳基生物，总之，你的覆盖没有成功。 “而我，因此获得了你的记忆……但并不完整，那太漫长了，只是部分，和那些记忆中异常强烈的情绪。 “所以，从刚刚开始，我就在想一个问题。” 陆明一面说着，一面慢慢踱到萨克身后，走向那两排整齐的金属棺。 就在他与萨克错身而过时，对方立即发出了声音： “那里没有你要的东西，头领战士。” 陆明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是吗？ “那……你慌什么？” “……” 萨克的身体试图转动。 但他无法移动。 准确地说，他无法做任何事。 他几乎是完全被禁锢在管路中央的。 陆明在巨大的棺椁之间踱步，不紧不慢地说： “我在想的是，那段记忆中，当你和我们脚下这个庞然巨物搏杀时， “当你的人民在星云星崩溃中死去时， “当他们要求，甚至请求你离开，携带着一百个原生体逃走时， “你为什么……那么痛苦和绝望？” 陆明停步，在一座棺椁前站定。 “震荡波跟我提起过原生体这东西，而你的记忆里有它的具体信息。 “这是塞星化的生态环境中会出现的物质，与冷组件建躯体不同，它们是为适配火种自然生长出来的。 “而形成固体的原生体中，理论上，都应该有一个火种。 “所以你的子民们才会让你快跑。 “这不仅仅是出于他们对你的爱戴，还有信任。 “他们知道，智慧的萨克勋爵一定会做出最理智的选择，带着一百个新生儿离开，延续妖蜂族的未来。” 陆明一跃而起，站在一只巨大的棺椁上。 他偏过头，冷眼看着萨克那被吊起来的背影，眯着眼睛说道： “如果这真的是一百个原生体，那么你为什么不逃走？ ”萨克，你的痛苦从何而来？” 少年的声音冷峻而残忍。 “那时候，你为什么想要和你的妖蜂族一起死？” “够了！！！” 巨大的塞星语轰然作响。 不只是在舱室内，在战舰外，方圆数百公里的天地间，都回荡着萨克的怒吼。 “够了……不要说了。” 萨克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放你进来，就是为了覆盖你的意识。 “现在，我失败了。愿赌服输。 “这艘战舰是你的了。只要你杀了我。” 陆明没接茬。 他根本没有理会对方的话，而是蹲下身，修长的手指强行伸进脚下棺椁上方的接缝中。 “咯吱——！” 在萨克愤怒的叫喊声中，陆明缓缓揭开了这个棺椁的盖子。 第240章 你还有用 …… 少年的手掌轻易撕开了厚重的塞星合金。 金属被强行弯折，发出刺耳的声响，而映入陆明眼帘的，果然不是正常原声体。 正常的原生体没有颜色，那是有着人形的流动金属，而躯体正必然会闪烁着火种特有的光芒。 但陆明眼前却是一具分外眼熟的躯壳。 全副武装的钢铁之躯覆盖着锃亮的黄色外甲，仿佛崭新出厂。 躯壳旁边，甚至还放着一只醒目的钉头锤，一把热熔枪。 躯体的外形陆明十分熟悉。 在萨克的记忆中，少年无数次看到过这沉默的身影。 圈套。 陆明转过头，看着忽然卡壳的萨克。 “你的人民以为泰坦巨舰上放着一百个新生儿。 “但实际上，这是你为部下们准备的备用躯体。 “你用泰坦的能源精心养护着这些没有火种的躯壳，以便他们重伤时更换。” 陆明看着萨克的背影，有些慨叹。 现在的他，已经通过震荡波的资料与萨克的记忆，知晓了许多塞星的常识，和秘闻。 比如，冷组建者之所以被议会当作奴隶对待，是因为生产他们的成本真的很低。 又比如，塞星的权贵们，那些议员，都有自己专用的备用零件、肢体与躯壳。 其中，无火种躯壳的维护成本极其恐怖，其消耗之高，底层塞星人根本无可想象。 甚至，人类也无法想象——毕竟，人类的统治者无论如何权势彪炳、富可敌国，也无法保存一具克隆躯体随时备用，至少这个时代，科技还达不到。 但塞伯坦可以。 每星周，每一位议员的替换躯壳养护，都要耗损接近百万单位的能量，足以买下一颗小行星的能量。 这还不包括那些无法用能量衡量的精密零件。 这才是塞星人“不朽”的真相——议员们享受着高质量的永生，掌握着永不交出的权力，普通博派也能得到相对富足的能量供应，与还算不错的医疗条件。 而这一切的代价，都由冷组建体承受。 那些生产成本低廉，随时可以成批替换的冷组建体。 但是，给冷组件体准备一比一的，甚至更加优秀的备用躯壳？ 绝没有人会做这种事。 这是一种成本和收益严重不匹配的荒唐做法。 可这却是妖蜂族领袖会做得出的事。 或者说，这才是冷组建者er-10，“萨克老大”会做的事。 在繁荣阶段，星云星的人口超过百万。 但在萨克心中，分量最重的，甚至真正称得上“妖蜂族”的，不足百人。 那是一群愿意跟随他打天下的白痴，一群数百万年前跟随他逃出铸造厂的工友。 一切的开始，妖蜂派的开始，全都始于坍塌的厂门前，工人们向萨克投来的无助目光。 他们相信，萨克老大总会有办法。 而萨克也告诉他们，会好起来的。 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那些疯狂、混乱、毁灭与杀戮，是他用一生去践行的诺言。 但他最终失败了。 陆明叹了口气。 “巨兽来袭得如此迅速，你根本没有机会挖出他们的火种。” 陆明又跳上旁边的棺椁，再次掀开。 这一次，少年看到的是另一样东西。 一个女性神铸体支离破碎的残骸。 陆明沉默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沉默下去的萨克，问道： “你还留着她的尸体做什么？” “不然呢？” 萨克的声音冰冷而低沉。 “扔进熔铸厂，让她成为原生体的原料？ “我做不到。 “所以就放在这，让她陪着我。 “直到永远。” “是啊……” 陆明也跳下铁棺，感慨道： “这也确实是她最喜欢的事。” 他不用再看其他棺材的内容物，他已经很清楚那是什么。 蝙蝠魔、飞轮、鳄龙、人狼…… 妖蜂派最早的旧部们，那些从未使用过的身躯，排列得整整齐齐。 陆明几步走到萨克身边，抬起头，看着如同被绞刑悬挂起来的妖蜂族领袖。 “你知不知道，震荡波有改造机甲的技术？ “你这些躯体，完全就是为我准备的。 “它们会成为一百台优秀的机甲，里面会爬满我这样的肉人，咕叽咕叽~” 陆明抬起双手做爪状，在萨克的面前伸着，手指蠕动，嘴里发出恶心的声音。 “……” 萨克依旧低垂着头，他的眼睛倒是看着陆明，但根本懒得说话。 对这个碳基头领战士，他没什么可说的。 甚至对于这个世界，他也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就等死。 只是他似乎看到，这个小人儿刚刚走过来时，手上有一道蓝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没意思……” 陆明撇了撇嘴。 哀莫大于心死，说的就是这人现在的状态了。 “这可不行啊……” 陆明双手插兜，向着落地窗溜达过去，同时说道： “风刃和诺蒂卡在哪？” “下层甲板。 “我已经打开了通道，她们马上就能过来。 “你杀了我，‘萨克巨人’就是你的。” “……你tm复读机啊？” 陆明呵了一声，在落地窗前站定，冷笑着看向吊在空中的扭曲人形： “震荡波跟我说了，没有城语者，谁也别想启动泰坦。 “对吗？‘城语者’萨克。 “为了驾驭这艘泰坦巨舰，你把自己弄成了这副鬼样子。 “你这算什么？盗版城语者？ “怎么，我一拳掏出你的火种，你解脱了，留我对着这么大个战舰干瞪眼？ “想得美！” 陆明有些不快地向着自己视线的左上角看了一眼。 那里有一行闪烁的小字： “已发现泰坦级机甲，请接入‘城语者’。” 几经思量，他大概明白了“城语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把强大的泰坦比作一辆大运牌泥头车。 那么城语者就是车钥匙。 到头来，他还是得拧动钥匙，才能点着火。 “哎，小孩开大车不容易啊……” 陆明看向窗外，感慨道。 他就这么耐心地站了一分钟。 而萨克也没说话，舰桥厅格外安静。 直到舰桥厅通往战舰深处的走廊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是风刃和诺蒂卡，陆明实在有些不耐烦了。 他回过头，看着萨克身后的一个棺材，沉声道： “既然醒了，就给我爬出来。 “我花费160点把你拉起来，不是让你装睡获取情报的。 “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劝劝你老师。 “他对我还有用。” 随着陆明的声音落下。 一只巨大的金属蜘蛛爬出了那敞开的铁棺。 迟疑的声音从蜘蛛的头部响起： “……老师？是您吗？ “这是哪儿？ “那个发出声音的……肉块，是什么？好可怕……” 萨克猛然抬头！ 陆明观察着妖蜂族首领脸上的表情，满意地转过头，看着远方的云海。 其实他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塞星人的面部完全由金属构成，没有人类的肌肉纹理，每个人长得还都不一样。 但很久之前，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如果你想要做一些有建设性的事，那么生杀予夺这四个字，最好用的，并不是杀和夺。 真正的智慧，也不是永远独当一面、事必躬亲——萨克就是最好的反例，什么都不肯放手，最后就什么都抓不住。 他陆明就算能劈山开海，集万千伟力于一身，可什么都指望他一个人，总会有局限，隐患和危险。 但，“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永远不会错。 …… 第241章 高射炮打蚊子 …… 陆明欣赏着窗外壮阔的云塔，等待了两分钟。 这两分钟里，从通道中跑出来的风刃、诺蒂卡，懵逼的黑寡妇，以及偶尔问上一句的萨克，进行了迅速而简短的交流。 风刃与萨克在数万年前便已相识，她介绍了陆明的身份以及他与狂派的盟约，简要讲述了地球的现状和这位头领战士的诉求，讲得言简意赅，条理分明。 等到四个塞星人全都明白了大致情况，高大的少年转过身。 窗外的天光映照着他的身体，在巨大的舰桥厅中投下狭长的影子。 他看到，风刃和诺蒂卡站在那些巨大管线的旁边。 而空中的萨克身上裹着个人。 变为人形的黑寡妇挂在萨克身上，双手、双腿、背后的八只蜘蛛足全部伸出，紧紧抱住萨克的身体不撒手。 她也不言语，就这么看着落地窗前的头领战士，又看看风刃和诺蒂卡。 陆明有些啼笑皆非，开口道： “萨克勋爵，现在大致明白了？” “我本来就很明白……稍等，孩子，下去，我们在沟通要事。” “我不！” “……” 萨克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的任性弟子，而是抬头看着陆明，没有目镜遮挡的双眼闪烁着红光，声音里带着思索： “从你们接近这里，我就认出了她们的身份。 “当初，送黑寡妇去天铸城进行外事工作与交流时，我就见过风刃。 “但你……我只当你是个普通的头领战士。” 他盯着陆明： “可普通的头领战士，绝不可能把死去的塞星人复活，更不要说操纵雷翼王……难以置信，雷翼王竟然是可以操纵的…… “更重要的是，陆明，你是从哪里找回她的火种的？” “那你得先告诉我，你们死后，火种去哪了？” 陆明笑着反问。 “……我不清楚，没人清楚。” 萨克的声音带着迟疑： “有人说，塞星人的火种都会在死后回归塞伯坦深处，也有人说，那些火种会就此熄灭。 “这是一个谜，没人知道谜底。” “那不结了？” 少年理直气壮地一摊手： “你们都不知道，我能知道吗？” “……” 萨克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陆明继续说道： “我想你对这颗星球的情况应该有了解。时间紧迫，我需要你的帮助。” 萨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我的了解相对有限，之前……” “打住。” 陆明皱眉： “别跟我装。 “你说你三年没打开落地窗，我信。你说你一点也没了解地球的信息，你看我信吗？ “从刚刚开始，我说的就是汉语。 “风刃和我交流都是连猜带蒙，但你却能跟我无障碍交流，你还说你不知道地球的情况？” “……我的意思是，了解，但不关心。” 萨克倒是很有耐心，继续解释道： “有关‘地球’的常识我是知道的。 “坠落到这块礁石上后，我大致扫描了你们的星球，也收录了你们种族的语言。 “那时，你们的文明刚刚被巨兽袭击一轮。 “很抱歉，当时的我没什么心思干涉。 “毕竟，你们只是碳基生物。而我上次与碳基生物的相遇并不美好，对他们而言，我与巨兽无异。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们的文明会诞生出……你。 “如果可以回到那时候，我会帮助你们的。” 陆明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这帮铁铸的外星人似乎对碳基生物都带点歧视。 “后来，我还发现了狂派的踪迹。” 萨克继续说道： 只是我和他们之间的恩怨已经过去很久。 “黑影被我击退后，角斗士便没有再理会星云星，那个领袖让他无暇他顾，而我更无心接触他们双方——这也是所有殖民地的态度。 “直到星云星被巨兽袭击。 “头领战士，我知道你要什么。我刚刚‘看’到了，这块礁石西北方向的大陆上，一只巨兽正在和一支部队作战。 “如果风刃所说没错，你和那些狂派结盟了，那么现在，你的盟友可能要死完了。” 陆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不只是我的盟友，还有我的部队。” “原来如此。” 萨克偏过头，看了一眼挂在自己身上的弟子。 “陆明，我会帮你。” 随着萨克说出这句话。 那些连接在他扭曲身体上的管路，开始发出光芒。 巨大机械运转的声音从舰桥厅的下方、后方，以及巨大战舰的各处响起。 “我要的，可不只是解决那一只巨兽。” 陆明眯起眼睛，走到萨克身前，抬头望着对方的眼睛。 挂在萨克身上的黑寡妇悄然向上爬了一米，试图离陆明远一点，但依旧紧紧抱着萨克。 “当然，如果只是那一头巨兽，你用雷翼王足够解决。” 萨克的声音很平静： “你想要的是长治久安，和当初的我一样。 “只有泰坦，才能对那些巨兽产生碾压级的优势，而你们的星球上，兽群的力量并不强，萨克巨人足够灭绝它们。 “我会帮助你拯救你的星球，先从干掉那只开始。” 随着萨克的这句话出口。 泰坦战舰开始脱离巨兽尸骸，向空中悬浮。 这是人类无法想象的一幕。 远超人类工业水平的的钢铁造物毫无迟滞地垂直起降，它全身可以移动的喷射口向下出力，卷起的气流如同一场飓风。 没有人造巨构启动时那种从缓慢到迅速的过程，五秒钟内，遮蔽天空的巨蝎已经直直地升入平流层！ 整个过程异常丝滑。 陆明感觉到极大的失重感，如果不是他的身体已经被系统改造到极限，肯定会失衡扑倒。 但他注意到，四个塞星人全都没有反应，他们的身躯下意识就习惯了这种速度。 你们的载具都这么硬核的吗……陆明想了想，还是咽下了这句话。 两个种族的躯体强度相差太大了。 忽然，萨克转过头盯着某个方向几秒，而后开口问道： “陆明，你的星球上，为什么会有一批使用塞星技术制造的小人儿？” “你说机甲？” “不是机甲，而是……类似碳基生物外形的，这种。” 萨克抬起一只手，在空中一划。 一幅图像忽然出现在舰桥厅内。 这并非二维画面，而是舰桥的光线直接折射，形成三维的微缩立体影像。 影像中，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忽然打开一道十字形的太空桥。 一群身着战术装备的窈窕的女子，牵着一群人形宠物走了出来。 陆明看着画面中的这些“人”，又辨认了一下地形。 太行山脉，离堡垒都市不远。 高大的少年眯起眼睛，沉默了几秒。 萨克的身上，黑寡妇抱得更紧了。 陆明忽然说道： “萨克，咱们追加一些条款。” “嗯？” “你抹去她们，我复活圈套。” “！” “再往后，你每替我杀死一只巨兽，我就给你复活一个人。 “不过，杀死巨兽的最后一下，必须让我动手，否则我释放不了‘复活术’。 “你可以把这理解为某种规则——‘等价’交换，一命换一命。” 陆明说得一脸正气，面不改色。 “……头领战士，你说话算话？” “我无戏言。” “一言，为定。” 陆明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他感觉到，一句话的时间，这位妖蜂族首领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仿佛从一个迟暮的老人，变成了一个将军。 紧接着，巨蝎战舰的上方，四门比人类航母还要长的巨炮，同时调转方向。 对准了太行山脉。 …… 第242章 闪击 …… 随着萨克的话音落下，舰桥厅中央，出现了一幅钢铁巨蝎的立体影像。 那是小一号的萨克巨人，还有不少塞星文字出现在数米长的三维图像上方，标注出这艘塞星战舰的状态。 陆明扫了一眼，看到了“主炮火力就位”、“反重力炮就位”、“脉冲炮就位”、“超视距雷达工作良好”，“通讯中心离线”，“防空火炮就位”，“修复舱工作中”，“建造舱离线”等字样。 然后，他看到了巨蝎中后部，四门巨大的火炮开始转动。 陆明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你等会儿！ “别把我的堡垒都市也端了！” 萨克愣了一下: “都市？在哪？” 陆明把手伸到图像上，示意一下，随着图像比例的缩放，他指点到了堡垒都市所在的山脉。 萨克看了看那个位置，又看了看入侵者的位置，沉默了一下。 陆明叹了口气。 “要是我没说……” “……幸好你说了。” “……有威力小点的远射武器吗？” “这四门脉冲炮就是威力最小的。” “……” “也可以试试防空火力，但精度……” “抛射呢？” 一个女性塞星人的声音忽然插入两人的对话中。 萨克转过头，看到弟子从自己的身后探出头，看了看陆明，又缩了回去。 “老师，这四门炮，是不是您按照当初的构想设计的‘半致命武器’？” 萨克停顿了一下，声音带着笑意： “是的，我的孩子。 “你的方法是可行的。” 他转过头对陆明说： “这四门炮发射的是电磁光束，如果直接命中地面，即使我以最小功率发射，也会清空那几座小山，波及你的城市。 “但它们本身就以塞星人为目标设计的，针对不同强度的敌人，包含歼灭、击伤、瘫痪等多种使用方式。 “我可以通过抛射，在目标上方制造emp云。 “既然那些……小型人形单位使用了塞星科技，那么这就可以直接瘫痪它们的元件。 “同时，不会伤害到你们的城市。” 陆明点头： “那就干特酿的一炮。 “然后就去北面。 “我还有一整支部队要复活。” 萨克抬手，一挥。 …… 太行山脉。 随着十字型的跃迁桥缓缓消失，一群外形美丽的女子在旷野中四下环顾。 虽然身上穿着整齐的战术装备，但她们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战术素养，就这么站在一起，有说有笑地漫步在荒芜的山野间。 女子门身后，二十余个肢体畸形、头戴头套的男人趴在地上，像狗一样跟在她们身后，亦步亦趋。 他们脖子上的项圈都有绳索，只是现在绳索被他们自己叼在嘴里，体现出极端的自律与优秀的自我管理水平。 这些男人的后背上，巨大的龟壳上，碧绿色的能量体闪着光。 这种改良后的能量体不需要内置在战术人形体内，即可实现远程供能。 前方，仿佛郊游般的女子中，一个身披白衣的金发女子忽然抬头。 随后，她以人类无法看清的动作瞬间卸下背后的一支长枪，毫无迟滞地开火。 没有任何瞄准动作，一秒后，天空中爆出一朵灿烂的火花。 “发现无人机。” 女子轻松地收回长枪，吹了一下没有任何烟的枪口，习惯性做出卖萌的动作。 “干得好，莫辛。” 队伍正中，在修身旗袍外套着战术装备的黑发女子声音轻柔地说了一句，随后抬起素手，点击一下耳机： “雷蒙先生，我们已经就位。” 女子偏着头听了以后，柔声道： “明白。” 她关闭频道，对周围的人说道： “计划不变，莫辛，清理前方所有无人机群。 “潭竹，将结晶龟们驱赶到一处安全地点放养即可，保持供能链接稳定。 “其他人，随我突袭。 “清理那座城市。” 少女们立即执行命令。 她们依旧谈笑风生，仿佛郊游。 但这些女子开始以整齐的步伐加快脚步、小跑，而后矮身。 以人类无法企及的速度在山地间奔袭。 山间的道路崎岖不平，充满石块与障碍，但这些女子却可以轻易纵跃而过，轻轻一跳就超过五米，即使穿着高跟鞋也如履平川。 而被称为潭竹的女子则撇了撇嘴，看着同伴们远去的背影，转身走向那些趴在地上，背着龟壳的男人。 她抬起修长的大腿，一脚将前面的一个男子踹出十几米，同时用温柔的川渝方言说道： “指挥官们，嘬嘬嘬，这边来这边来~” 她转身拐进一处山坳，而那些龟男们只是沉默地爬动，慢慢跟上。 …… 稀疏的林地间，蓝色的小型机甲飞快越过一块巨石，向着远处的山间奔去。 伯劳专注地盯着前方，频道中传出“夜莺”与“寒鸦”的声音： “伯劳，不要擅自行动，‘寒鸦’就在你身后一公里。 “我们还不知道阵列边缘的无人机遭到的是什么攻击，不要冲动。” “伯劳，队长！小伯伯！听话嗷嗷嗷嗷！……” “你们好吵。” 身着蓝色作战服的少女安静地回答着队友们，她的声音顿了一下，说道： “发现目标。” 她看到，几个人形物体正飞速接近。 “……不是人类，也不是怪兽，不确定是什么。 “持有武器，即将接战。” 伯劳的声音变得冰冷。 下一秒，蓝色的女性机甲手臂弹出一只类似弩枪的小型手炮，果断开火。 …… 第243章 小规模作战(上) …… 机甲规格的大口径弹头呼啸之间飞过百米的距离，而后……被瞬间躲过。 着弹点附近，一个少女飞速横移，躲开“伯劳”的点射，而后伏低身体，快速突进，同时连续射击。 打扮如同中学生般的金发少女笑容开朗、短裙飞扬，但她手中的vepr12霰弹枪端举得异常平稳。 在高速奔袭中，枪身仿佛有着防抖动功能的相机般稳定，向着“伯劳”的机甲连续射击。 “砰砰砰！” “伯劳”的机甲刚刚奔出稀疏的林木，立刻身中数枪，“叮叮咚咚”的声音从机甲的外装甲传出，火花四溅。 “太近了。 “我错估了她们的速度。” 伯劳的声线依旧平稳，蓝色的机甲一矮身，以街舞般的动作分开双腿，在地上划出两个环。 机甲足部瞬间变形成轮，带动着小型机甲的重心瞬间倾斜，让“伯劳”以难以捕捉的轨迹侧向移动，而后扑进林地，消失在林间。 少女抬眼看着侧面的显示器——刚刚的接战，外装甲损失了5%。 “敌人使用的不是机甲武器，但也不是普通枪械，应当有一定强化。 “夜莺、寒鸦，后撤。 “不要到空地去，我们在林间接战。” “是！” “好！” 一瞬间，斥候小队的另外两人就明白了伯劳的用意。 三台机甲共享摄像信息，她们看到了敌人的样子。 人形，有异常的速度与力量，武器口径正常。 那么将战场拉进林间，树木可以阻挡敌人的视线，甚至影响射击精度，但却不可能影响机甲手炮的杀伤力——就此创造不对称优势。 当然，这样也容易导致无人机群失去敌人视野，有利有弊。 但小队选择了更具备主动权的战术。 与此同时，五名少女如同狼群，几乎是手脚并用，迅速突入林间。 一时间，噼噼啪啪的枪声、机甲手炮的顿挫轰鸣响在一处。 “碰！” 手炮弹头瞬间轰碎一棵树干，而后带着巨大的动能与稍微偏斜的路径，砸中了一个金发少女。 随着一声爆炸，少女的头颅、脖颈以及锁骨顺消失，零件如同烟火爆开。 她手中的ots14突击步枪落在地上，走火几发，又被后方跑来补位的少女一脚踢飞。 没有任何少女为同伴的死去而哀悼，她们或低伏身体在地面上飞窜，或如猿猴般在树木间飞驰，持续点射。 四个少女以二十米为圆心，围绕着不断移动的“伯劳”保持火力接力状态，即使任何一名人形弹夹打空，火力网也不会停止。 “叮！叮！咚！” 驾驶舱中，伯劳观察着装甲受损程度，快速与队员同步信息—— “对方的攻击是试探性的，她们开始寻找机甲的关节弱点。 “准备接敌，我往你们那边汇合。” “好！” 随着话音落下，在钢铁的折叠碰撞中，蓝色的机甲变成全覆式装甲摩托。 一瞬间，伯劳透过巨大摩托装甲前方的观察窗，与那些少女对上了眼神。 伯劳目光永远沉静，带着某种异乎寻常的安宁。 而那些少女的目光……难以形容1。 没有情感，没有神态，人形们美丽的容颜与完美的妆容，让她们的眼角眉梢永远含情脉脉，似乎某种媚态与情感被固定在了她们的眸子上。 但那不是人类的眼神。 所谓“眼神”，并不局限于眼球，那是由眼球、眼皮、眉头，眼尾，甚至皱纹组合而成的动态表达。 而这些人形的面皮完全缺乏表情，只有机械结构的瞳孔在高速移动中不断震颤，内置摄像头紧盯着目标。 “等身玩偶。” 伯劳轻声说道，她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些“东西”的本质。 蓝色的装甲摩托后方滑出两个小型火箭喷口，机甲瞬间加速，2秒钟内便冲出了人形们的包围圈。 当塞星科技机甲全力加速，地形不再是限制，稀疏的树木也如同无物——机甲摩托直直地撞断了三棵碗口粗的树干，飞驰而去。 四个人形立即改变路径，从空中向下看去，呈现箭形奔袭，同时向着蓝色摩托的方向追赶。 就在这一刻。 随着引擎的轰鸣，另外两辆摩托车与伯劳的机甲相向而行，飞驰而至！ 紫色与红色的两台装甲摩托正前方，便是两个避让不及的人形！ 三辆摩托错身而过。 就在这个瞬间，寒鸦与夜莺的载具同时变为机甲形态。 五吨重的小型机体看似轻盈，却仿佛两堵巨墙，直直砸向前方的目标！ 寒鸦驾驶的紫色机甲在空中调整姿势，以泰拳中的膝撞动作调整身形，机甲膝盖上的装甲如同一柄重斧，瞬间命中少女的上半身—— “轰！” 这只人形的“前脸”整个爆开，从腰椎向上，每一寸皮肤、人造肌肉、机械骨骼全都向后飞散，仿佛阔剑地雷，炸出了单面爆破的效果。 只剩下两条长腿凌空飞起，还有脱手而出的改装型97式。 “唰——！” 另一道不同频率的声音在林间响彻。 夜莺的红色机甲双手交叉在身前，与另一名人形错身而过。 两道五尺长的锋刃从红色机甲的双臂伸出，利刃的边缘闪烁着红光，高速震颤。 随着金属收缩的声响，利刃退回机甲手中。 而那人形重重摔在地上，分成了四个部分——1秒内，她先是被均匀纵切，又被横向分割。 “叮！” “当！当！” 子弹刮擦在装甲上的声音继续响起，夜莺和寒鸦缓缓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不可思议。 还敢来？ 正前方，另外两个少女依旧快速袭来，手中的g36与mp7尽量保持着同一个着弹点。各自袭向夜莺与寒鸦。 …… 第244章 小规模作战(下) “她们这和肉身刚坦克有什么区别？” 夜莺疑惑地问。 但她动作不停，红色机甲的双臂一甩，热能剑再次弹出，随着足部变形，夜莺以滑冰般的优雅动作做了两次机动规避——每一次规避都向斜前方突进五米，瞬间来到尚未调整弹道的少女身前。 “噌——！” 红色的装甲似乎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摆臂动作，少女的头与一只手臂便飞到了远处，尸骸倒地。 “不清楚，这简直就是送死……” 寒鸦的声音也带着不解。 但与成熟的容貌与声线相反，她搏杀的姿态极度暴戾——此刻，紫色机甲的手上抓着目标——一个粉红色头发的少女——用力拧动，左右拉扯。 随着让人牙酸的声音与金属落地的叮当声，寒鸦双手垂下，机甲的一只手里拎着两条裹着丝袜的长腿，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粉色长发散落的脑袋。 斥候小队的三台机甲装备统一，但作战偏重不同——伯劳枪法如神，夜莺擅长短剑，而寒鸦能以机甲打半套通背拳。 “她们是在试探我们的强度。” 远处，蓝色的摩托转了个弯，飞驰而来： “这些人形的东西，只是傀儡。” 随着钢铁错层碰撞，夜莺也变为人形，弹出手炮，直指前方： “不要被她们的外形迷惑，我猜这种外形是为了渗透作战甚至情感操纵设计的。 “它们的本质只是廉价版本的迷你机甲，你看那些零件，高分子化合物，树脂，聚乙烯。” “铁骨，人造血液，塑料。” 夜莺扫描着地上的残骸，冷笑道： “经济、实惠、廉价，但阴险。 “这么美艳的外形，一旦让她们进入一座堡垒城市……她们根本不需要携带武器。她们的拟态就是最好的武器。” “来了。” 随着伯劳的提醒，斥候小队同时拔出武器，面对树林外。 那里，整齐的脚步声飞速袭来，还夹杂着少女们的娇笑。 “呼叫堡垒都市，从无人机阵列里分出一部分，对我标注的区域进行覆盖轰炸，坐标是……” 前方，人形部队已经突入密林，斥候小队严阵以待。 双方距离不足百米。 就在这个瞬间。 忽然。 天空中，自东南方向，两道璀璨的雷霆划破长空，轰鸣而至！ 光是有暗角的。 当更加明亮而集中的光芒划过，浅一点的光源便会黯淡片刻。 这就是一秒内发生的事，那雷光过于粗大而耀眼，当它们分割开天空中的云彩，清晨的天光在一瞬间被衬托得黯然失色。 太行山间的一切，都仿佛被一道利刃划过。 “那是什……” 伯劳愣愣地看着天上。 她抬头慢了一点，却仍然感觉自己失明片刻。 但紧接着，机甲的观测窗忽然闪烁两下，熄灭了。 “？！” 伯劳一惊，下意识试图后撤。 可她的动作没有得到机甲的回应，蓝色的女性机甲保持着应敌的姿态…… 缓缓向着一边倒去。 “轰隆！” 机甲凝固在持枪前指的姿势，以一个滑稽的姿态横在了地上。 “伯劳？寒鸦！怎么……诶诶诶诶倒了倒了……！” 扑通。 红色的机甲中，夜莺大呼小叫着，感受着失衡的感觉，而后栽在了地上。 几秒钟的寂静。 林间的战斗突兀地结束了。 又过了片刻，甚至开始出现阵阵鸟鸣。 “咔擦！” 随着一声金属错层的声音，现场唯一保持站立的紫色机甲腹部弹开。 一双素手从腹部的缝隙伸出，按住机甲边缘用力抬起，随着轴承转动的声音，寒鸦终于跳下了机甲。 容貌和体态都很成熟的长发女人迅速躲在机甲后，蹲下身，握紧手枪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当她看向人形来袭的方向时，愣了一下，缓缓起身。 紧接着，她立即跳起来，迈着一双大长腿跑到倒地不起的红色机甲旁，用力拍着外甲，喊道： “侧面，侧面！机械排障杆！拽！” 她又跑到伯劳的机甲旁，重复着上述内容。 …… 2分钟后。 穿着不同颜色驾驶服的三个女子呈三角形站在林间，审视着前方的地面。 地面上，横七竖八倒着十几个“少女”。 她们面容姣好，身姿窈窕，装备精良。 仿佛旧时代漫展上抓出来的那种玩军宅cos的小姑娘，穿着作战背心，但下面是丝袜高跟鞋，脑袋还要染成各种颜色。 如果不是刚刚展现出的战斗力，她们最应该出现的地点，大概是情趣用品店。 但现在，这些“少女”全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保持着前脸着地的状态。 伯劳上前，抓起一个女子的头。 穿着旗袍的女子双眼睁着，但没有聚焦，脸上凝固着温柔的笑容，但一动不动。 “啪！” 伯劳撒手，女子的头直挺挺砸在地上。 “搞定了。” 伯劳起身轻松道。 “但不是我们搞定的，也不知道怎么搞定的。” 夜莺撇了撇嘴。 “emp。只有大功率emp才有这种效果。” 寒鸦担忧地看着天上： “难道是高空核爆？” 伯劳按了一下耳机，专注地听了几秒，而后说道： “无人机阵列的一半被烧毁了，但堡垒都市没有受影响。” 说完这句话，蓝衣少女又变回了日常状态——45度角看天，表情逐渐变呆，开始哼歌。 “不……我们离都市太近，如果这里受波及，都市不可能不受影响，这不科学……” 夜莺眉头紧锁，原地踱步。 她的认知受到了极大挑战。 能产生emp的方式无外乎那几种，她们遇到的最有可能是高空核爆，那种在平流层引爆的核弹头可以产生康普顿效应，制造大范围电磁脉冲。 但那种覆盖上千平方公里的emp，堡垒都市怎么可能没事？ “挺科学的。” 走神中的伯劳忽然插了一句。 她回头看向两位队员，说道： “人类办不到，不代表外星人办不到啊。” 寒鸦和夜莺同时愣了一下。 对啊。 忽然，小队频道中同时传来指挥中心的信息： “斥候小队，立即回缩防御。 “你们遭遇的是欧罗巴的攻击。 “她们还有一些同伙在两公里外一处山坳，已经另有机甲部队前去捕获。 “陆将军已经击毁这些目标，需要你们将它们带回来。 “将军强调，为防止隐患，将这些单位拆开再打包。 三位驾驶员面面相觑。 “陆将军在哪？” “他击毁的？” “啊？……啊。好呀。” 伯劳一拍手，愉快地说道： “那咱们干活吧！ “你们谁带菜刀了？” “……” “……” 第245章 大规模单挑(上) …… 帝国北境，山区。 风雪渐起，满地狼藉。 这里经历了两场战斗。 第一场战斗，是巨兽与巨兽之间的搏杀。 第二场战斗，则是人类和塞伯坦军人，对巨兽发起的，悍不畏死的冲锋。 而战斗的结果也如预料一般。 机甲的残骸铺满了数公里的雪原，与塞星人的尸块混合在一起。 一个装甲破碎的独眼巨人倚靠在一处断裂的山崖下，他的身体只剩上半截和一只手臂。 他用仅剩的一茬断臂顶在头部前方，断茬上托着一只红色的机械眼球，眼球与他的头颅间仅有两根电线连接。 震荡波努力转动断臂，调整眼球的角度，盯着两公里那接近尾声的战斗。 身高接近两百米的嶙峋巨人在山峰间踉跄而行。 他的身体上，正挂着一个二十余米的组合体。 从远处看，仿佛一个大人背着婴儿漫步。 随着巨人的移动，组合体被甩得左右摇晃，仿佛随时就要被甩出去。 求雨鬼，这个由龙头部队组合而成的巨人此刻已经只剩下三个单位，左臂和右腿均不知所踪。 他正以一个看似滑稽的姿势挂在敌人身上——实际上，他的一只手深深插进无头巨人的颈部断面，从内部抓住什么，死不放手。 而无头巨人也无法轻易将他拽下去——此刻，黑色的巨人披风破碎，一只手臂已经消失，仅有的一只手只剩下两根手指。 因此，他一时无法将组合体从身上扯下来。 “——！” 巨人身上，残缺的组合体发出震天的怒吼，那不是人类的语言，更像野兽的咆哮。 下一秒，组合体仅剩的一条腿自行断开。 伤痕累累的断肢瞬间变为机械巨鸟，它呼啸着飞出数百米，而后转了一个圈，狠狠地撞进组合体的左臂断口。 两秒钟内，随着金属变形与位移，只剩下上半身的组合体抬起失而复得的左手，握拳。 然后，他抡圆了拳头，重重砸在了黑色巨人的前胸！ “轰！！！” 此刻，求雨鬼的右手依旧扎在无头巨人颈部之内，而这一拳的力量结结实实命中了敌人的胸膛。 “嘎巴！” 随着巨大的断裂声，求雨鬼右手握住的部分，也就是黑色巨人那坚固的，仿佛外甲般嶙峋干枯的皮肤，直接破碎、崩裂。 这一拳直接将求雨鬼自己反震了出去。 这一击的带来的杀伤，几乎超过之前所有伤害的总和。 之前的战斗中，自变为黑色干枯巨人的形态，这只巨人的防御力便直线上升。 一台台机甲，一个个狂派战士被拍碎、撕碎之前，也曾击破巨人的防御，但那些伤口就像巨人本身的部分肢体一样，全都被诡异地粘贴在原来的位置，仿佛受击部位的时间被凝固。 但此刻，求雨鬼这一击造成的瞬间破坏太大，不止在于一拳的力量，更在于这一下的反作用力让右手扒住的颈部断口完全被撕扯开，在空中爆裂。 而组合体倒飞出数百米，落在泥泞破碎的地面上。 “嗷——！！！” 或许是因为疼痛，亦或是愤怒，巨人发出震天的嘶吼。 紧接着，它微微矮身，向着求雨鬼倒下的方向狂奔！ 巨人踩在地面上的每一下都仿佛重磅炸弹，激起巨大的爆炸，仅仅三秒后，它已经来到了刚刚起身的组合体身前，重重踏下！ 震荡波感觉到自己的身下开始剧烈震颤，他的眼球从手臂的断茬上被震下去，在他的胸甲前左右晃动，仿佛一只铃铛。 而无头的巨人的践踏仍未停止，震荡波的“余光”看到，那巨大的身影仿佛癫狂般在原地跳跃、踩踏了超过一分钟。 一阵剧烈的爆炸在震荡波的视线之外轰鸣。 他抬起头努力试图看清情况，但他被撕成两半后扔过来的位置，前方有一片树林，即使他摸索到眼球，再次用断肢抬起来，也看不清那里的情况。 不过，随着无头巨人站在原地，喘息片刻，震荡波便不再关注他的脚下。 “求雨鬼已阵亡。” 他知道，只要还活着，龙头部队绝不会停止战斗。 震荡波放下断臂，任由眼球耷拉在胸前，而随着一阵电火花闪耀，那只眼球也不再工作。 “无视觉信号”这几个塞星文在他的视界里闪烁，而塞星科学家则接通了车队的频道： “报告位置。” “我们……我们已经在二十公里外。” 频道那头的人类努力压抑惊惶的声音。 “士兵，镇定。” 震荡波的合成电子音在频道中传出，依旧毫无波动： “不要回头，继续远离战场。” 频道里，人类士兵的声音带着悲恸： “我们……联系不上方队、艾队他们了，所有机师都联系不上了。” “正常，他们会联系你们。 “全速前进，这是命令。” “……是！” “通话结束。” 震荡波挂断频道，微微转头。 他已经失去了全部视觉信号，但他知道自己目视的方向有什么。 那个方向数公里的位置，机甲“璇玑湖之女”躺在一处水洼里，砸断了那截溪流，她的驾驶员被一根漆黑的巨大手指戳碎。 但在最后，她掰断了巨人的三根手指才被甩飞，为求雨鬼的最后一击争取了宝贵的机会。 “很有塔恩活着时的风采。” 在逐渐剧烈的风雪中，紫色的巨人低垂着头，评价道： “此次实战数据采集完毕。 “已证实，人类之间的个体差异并不比塞星人小。 “但他们的潜力与才能，都被隐藏在极度相近的外貌中，难以依靠体型和容貌分辨。 “综合评估，机甲技术的实装效果差异巨大。 “下限是普通机甲驾驶员水平，上限可达‘璇玑湖之女’与‘波鲁吉斯v’的最后一批驾驶员的程度。 “陆明属于极端个例，不做统统统计计计……” 塞星科学家不再说话。 他的视界内，几行字开始飞速刷新： “语言模块即将下线。 “语音记录已归档。 “全模块严重受损，即将进入机械保护模式。 “开始关机倒计时。 “五，四，三……” 就在“二”字即将弹出的时候。 巨大的轰鸣声从听觉模块传递到了震荡波的中枢神经。 撼天动地的巨响从天空中轰鸣而过，遮蔽了一切声响！ 紧接着，另一道雷鸣般的声音从天而降，裹挟着烈风砸进他前方的地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还活着呢？厉害啊。” “我经历过比这严重的多的损伤，雷翼王。” 震荡波抬起头，尽管看不见，但他依旧准确辨别出了对方的位置： “你来得正好。 “声波说萨克巨人动了，你成功了？” “对。” 下一秒，随着一记撕裂外骨骼的重击，覆盖着白色臂甲的巨手洞穿了震荡波的胸膛。 随着满屏弹出的红色窗口，震荡波停止了思考。 仿佛过了一秒钟，又仿佛过了亿万年，塞伯坦的科学家瞬间坐起，红色的独眼快速扫过四周。 双翼折叠的白色巨人正背对着他，望着远方。 震荡波顺着雷翼王的目光看去。 他看到曾以为再也无缘得见的一幕。 泰坦金刚，重新屹立在大地上。 …… 第246章 大规模单挑(下) …… “轰——！！！” 巨物坠落大地的轰鸣响彻天地。 身形如同山岳的钢铁巨人，以不符合物理规律的速度从天而降。 他在高空变形的同时，也劈开天空中厚重的云层，方圆数十公里的风雪为之止息。 这一次，已经被反复蹂躏的大地再也无法承受更多伤害，数十万吨的钢铁巨构毫无减速地砸在地上，将山间的地面踩踏成碎片，十公里内的地面尽数崩裂，沉降数十米。 形成了新的盆地。 同时，核爆般的冲击波瞬间席卷周围的一切。 还有地震。 远处，陆明下意识皱眉，雷翼王的足部与背部喷射出等离子体，白色巨人悬浮起地面一米以上，躲开了震动。 震荡波则无处躲藏地……直面震荡波，但他的身躯剧烈摇晃了几下，站住了。 周遭的一切全部剧烈颤动，远处，一些山峰的峰顶开始出现白色的雾状物，随后似乎变成流体向下滚动，越滚动范围越大——那是雪崩，其中还夹杂着部分山石。 而在震心，群山的环绕中，紫绿两色的钢铁巨人直起身体。 这艘庞大的蝎形泰坦巨舰，其人形状态是一个身高一千五百米、体宽接近一千米的庞然巨物。 仿佛一个放大无数倍、身披重甲的绿巨人。 他的背后是折叠着的蝎尾与蝎足，每一根蝎足都比人类建造的桥梁更巨大。 他的双手各持武器，一只巨大的塔盾，一把橙黄色的巨大加农炮。 两只巨螯经过变形、折叠，变成了厚重的臂甲。 巨人的头部是蝎形下的头部翻转变形而成，与它过度巨大的身躯比起来似乎小了一圈，却衬托得他的身形更加恐怖。 他仅仅是安静地站在群山中，便已让天地间的一切黯然失色。 而萨克巨人的脚下，有什么东西还在剧烈挣扎。 仅仅数秒钟前，黑色的巨人借助体型优势，踩爆了体型相对较小的求雨鬼。 现在，同样的命运也降临在了它的身上。 “这么硬？” 陆明看着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钢铁巨神，仿佛欺负婴儿的成年人一般，踩着接近两百米的黑色巨人。 萨克从天而降的这一下，已经与核武器贴脸爆炸无异。 让他震惊的是，那黑色的无头巨人竟然没有当场解体。 但陆明通过雷翼王“看到”，那巨人已经被踩得浑身断裂，身上坚固的黑色外甲全部破碎。 那黑色的外皮下，流淌着某种金色的物质。 “拉顿将它打出了第二形态。 “它的这个形态很强。 “你的部队很英勇，我的战士们也是，但还不足以暴露它的本体。” 震荡波也在观察着战局，回答道。 话音未落，震天的吼叫声忽然从萨克巨人的足下传出。 头顶比周围的山峦都要高一圈的萨克巨人偏了偏头，看着自己的足下。 似乎敌人的挣扎很值得玩味。 但陆明看到，人形的泰坦背后，那巨大的、略显扁平的蝎尾已经高高扬起，超过头颅百米，蝎尾“毒刺”向下，对准了脚下的巨兽。 就等它挣扎出来，便一发入魂。 黑色人形嶙峋的四肢不断拍打大地，挣扎扭动，随着一阵阵爆炸般的声音与一波波地震，它终于挣出了萨克巨人那庞大的机械足部。 随后，那黑影仿佛皮球般在地上滚动出去一公里，然后起身。 陆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北国的风雪已经被萨克巨人落地的冲击挥散，连天上的云也被吹去，长卷般的天地间，破碎的山峦仿佛组成巨人战斗的舞台。 而“舞台”正中间，气势磅礴的机械巨人正俯瞰着黑色的巨兽。 巨兽翻滚出了很远，一公里。 但这甚至不及萨克巨人的身高。 这就像一个灵活强壮的幼儿，一连串花里胡哨的动作后，起身，却发现自己还笼罩在成年人投下的阴影中。 然后，泰坦金刚的蝎尾对准了它。 在萨克的回忆中，陆明曾见识过这门主炮的威力。 它的射线扫过星云星的大地，融化钢铁、改变地形。 但这一刻，陆明才意识到，记忆和现实是有差距的。 那段记忆以萨克的视角展开，而那时，萨克是在舰桥厅内感知一切的。 但现在，塞伯坦巨舰的主炮首次在地球的大气层内开火，它的真实威力直观地展现在陆明面前。 先是光。 比之前的脉冲炮还要明亮的爆闪充斥天空，将上午的天光映衬得分外暗淡。 尽管陆明对外界的感知是通过雷翼王，但那一瞬间，他还是感觉自己要瞎了。 然后是热。 大地上仿佛升起了一轮太阳，高热从巨蝎尾部的炮口迸发、扩散，在0.1秒内将周围的水分蒸发殆尽。 瞬间的高温将附近的山峰上的积雪全部融化，那下落着的雪崩洪流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热蒸汽，继续向四周扩散。 更远处，所有在之前的战斗中幸存下来的树木，全部瞬间干枯，再无机会挨过这个雪季。 接着是风。 幸好光芒只是爆闪了一瞬，温差改变气压，一阵强风从萨克巨人的位置席卷周围数百里，没有再对地面造成破坏。 而那一闪而逝的、明亮的光线，命中了黑色的人形。 瞬间爆炸。 仿佛第二发核武器在低空爆破，巨大的冲击波再次掀起地面，带来遮天蔽日的烟尘。 而无头的巨人飞了出去。 陆明只捕捉到，那黑色的人形如同一道残像般飞出，三秒后，它仅剩的部分便出现在十公里外！ 在这个过程中，那黑色的巨人一点、一点地解体、崩溃，它身上的黑色盔甲寸寸断裂，所有之前承受了，但却凝固住的伤势，在此刻完全爆发。 而它背上的暗红色披风，则一丝一缕地逐渐消散，最后消失的，是披风上模糊的，交叉在一起的金色图案。 紧接着，连串轰鸣与震动从它飞落的路线传来——十公里内，从它受击的位置，到飞落的地点，两道山脉，七座山峰几乎被同时洞穿。 那些被砸穿断裂的山脉、坍塌的峰峦，便是雷声的根源。 巨大的烟尘中，萨克巨人的身影屹立不动，仿佛阴影中的神明。 陆明呆滞地看着那些坍塌的山峰。 帝国北境，除了这些山脉坍塌的声音，寂然无声。 如此伟力之下，世间万物都在噤声，不敢造次。 忽然，如闷雷般的异星话语从烟尘中响起，响彻天地间： “糟糕……它好像死了…… “明明主炮已经是最低功率……” “……” 陆明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这还不死，那我直接投了好吗？！ “轰隆……轰隆……” 随着地动山摇的声音，萨克巨人走出遮天的烟尘，向着陆明的方向走了几步。 巨人蹲下身，这个动作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遮蔽了雷翼王前方的天空。 萨克的声音从巨人的头部传来： “陆明，那圈套……” 雷翼王二话不说，抬手一指东南方向： “那边，还有一个。 “弄死它，除了圈套，再加上蝙蝠魔。 “这次能留一口气给我就留，留不下也不强求。 “两条命，我先给你垫上。” 雷翼王伸出一只手，“咚咚”拍着胸甲，动作豪气。 “万分感谢。” 萨克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激动。 泰坦金刚立即起身，在大地的轰鸣声中，走向雷翼王手指的方向。 在前进的过程中，巨神将那只加农炮挂到塔盾上，腾出一只手。 萨克巨人的每一步都迈过半公里的距离，当他路过斜前方的一座矮山时，泰坦微微屈膝，做了一个伸手捞取东西的动作。 随着山石的轰鸣，一块巨大的岩石——也就是那座矮山，被萨克巨人单手端了起来。 陆明呆呆地看着萨克巨人辨认了一下方向，随后，塞星的语言“轻声”在天地间响起： “我看到你了。” 萨克巨人抬起一条腿，重重踏在地上。 在大地破碎的声音与强震中，泰坦抡起胳膊，将那座山扔了出去！ 紧接着，巨人的足下喷出烈焰，它像火箭般腾空而起，变为巨蝎，追着那小山的方向急速飞去。 “……” “……” 雷翼王与震荡波站在狼藉的地面上，面面相觑。 良久，陆明挤出一句话： “你们当初怎么想的，才去攻打星云星？” “……我们是狂派。” 震荡波沉默了几秒，挤出一句话： “强不强，先打过再说。” 雷翼王伸出一只手，挑起大拇指： “牛x。 “以这样的策略水平，你们能挺过一千万年，说明狂派是真能打。” “……谢谢。” 陆明稳了稳心神，决定专注于眼下的要务。 “大波，来吧，该干正事了。 “帮我捡尸。” “好。” …… 第247章 商人与王者(上) …… 欧罗巴，地下。 方舟号指挥中心。 巨大的舰桥厅被切割成无数区域。 其中，一个区域的布置仿佛巨大的工作间，无数大大小小的机械在此工作。 仔细看去，那些机械都在进行肢体组装，将一些不同的肢体组装成等身娃娃般的模样。 工作间中央，一个身穿白色工装，满头白发的皂人男子正坐在宽敞的老板椅中，面色阴沉地看着眼前的一排屏幕。 所有屏幕上都只有闪烁的雪花，以及信号丢失的警告。 一个瞬间，这一批人形全部失去连接。 男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猛地起身，一脚踹向椅子边拴着的身影。 他宽大的老板椅边，一左一右，分别拴着两个人。 一个是短发小眼的亚裔男人，戴着一副眼镜，身材瘦弱，面容猥琐，脑门上刻着一个“羽”字。 一个是坦克身材的女人，脖子上戴着个星星符号的项圈。 男子疯狂踢打着这两个人——这并非人形，而是经过他调教的，货真价实的人类。 两个视他为主人的废物。 这正是白发男子的兴趣所在，将人调教成非人，将非人伪装成人。 混淆人伦，驯服他者，是他最大的爱好。 他相信，权力的本质就是将他人异化，并由此操纵别人的命运。 就在这时，工作间的门打开了，酒足饭饱、心情良好的若弗鲁瓦施施然走进了，刚好看到这一幕。 “雷蒙，我可爱的人形技术专家，这是怎么了？” 高大英俊的财阀快走两步，笑着说道： “消消气，我的朋友。 “怎么，我们的战略进行得不顺利吗？” 白发男子立刻收敛了所有嚣张气焰，毕恭毕敬站好，看着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给自己命运的主人，回答道： “大人，第一批人形忽然全部失联。 “并非战斗折损，刚刚，与堡垒都市防御力量的作战还在进行，对方只有三台机甲防御。 “但忽然间，所有人形全都失去控制。” “嗯……” 若弗鲁瓦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游隼已经完成新一轮洗脑，正在进行最后的调校，目前只试升空了一个编队。调校完毕，她们便会全部升空，收回我们对天空的统治权。 “接下来，释放的第一批次中，会有一半是人形，然后每批次逐步增加，直至全部完成替换。” 若弗鲁瓦回过头，看着雷蒙的双眼，微笑着问： “雷蒙，我可以允许地面作战的失败，毕竟，让那些小人儿去对抗机甲，多少会有折损。 “但我无法容忍我所不知道的隐患。 “告诉我，雷蒙。向我重复一遍。 “她们是否适合替换极乐鸟们驾驶游隼？ “以及接下来的作战中，她们能不能攻克那座都市？” 若弗鲁瓦凑近了雷蒙，他依旧面带微笑，盯着雷蒙的双眼。 只是他的眼睛已经不再是人类的瞳孔——变为了蜥蜴般的竖瞳。 “大……大人，” 雷蒙的表情凝固了，他的身体开始肉眼可见地抖动。 “完全适合，大人。 “这些人偶一定比极乐鸟更加精准，更加忠诚，她们的洗脑没有任何摆脱的可能，因为那根本不是洗脑，而是她们的出厂设置。 “而堡垒都市那边……会攻破的，我向您保证。 “用跃迁桥投送人偶是最经济、最划算的战法。 “这些人形造价低廉，她们是真正的低价高质兵器，我们可以多次尝试。 “一个人形的造价甚至无法给一台普通机甲制造武器。 “这次的失败只是意外，跃迁桥冷却后，就可以再次进行投放。” 若弗鲁瓦盯着雷蒙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慢慢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和煦，充满上位者的魅力，他还伸出手，替雷蒙整理了一下充满褶皱的白色工装服，勉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好好干，雷蒙。 “我们皂人的原则，就是永远以最小的付出换取最大的回报。 “以小博大，不放过每一个铜板，这是我们成功的秘诀。 “而付出与回报之间的差值，便是利润！而利润，就是我们的上帝！ “我们是世界上最智慧，最聪明的种族！我们让利益生出利益，让铜板下崽，让黄金增殖；在古埃及，在十六世纪的威尼斯，在二十世纪的德意志，在如今的欧罗巴，我们都依靠智慧与无与伦比的财商，高踞食物链的最顶端！ “我们从远古富有到如今，靠的，就是利益导向的人生信条。 “雷蒙，继续努力，探索比这些人形更加廉价，更加能够以小博大的作战方式。譬如当年我们设计的梅卡瓦，它最大的优点，便是经济！ “经济，就是战斗力！” “是，大人。” 雷蒙低头，毕恭毕敬。 若弗鲁瓦的心情更好了。 像这样，走到一线，走到车间，让他感到很自豪。 与那张会议桌上的其他人不同，他总是喜欢亲力亲为，来到雷蒙这样的一线工人身边，聆听他们的汇报，并用自己的智慧给出这些下等人无法思考出的解决方案。 这给予了他极大的成就感与掌控感。 只有他会做这样的事，其他财阀、家主们，完全与自己的产业中那些劳动力隔离。 想到这里，若弗鲁瓦更加得意。 他整了整衣服，走向工作间外。 忽然，他停下了，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正在制造人形躯体的机器，慢慢说道： “同时，不要忽略宣传。 “把这次人形出战的失利宣言出去，在整个新欧罗巴掀起舆论风潮。 “让那些人形动物……不，让欧罗巴的人民知道，他们的偶像，美丽的战术人形，这些保护人民的少女们的壮举和牺牲。 “强调我们在为正义而战，为真理而战，为自由而战！ “记住，我们才是受害者！我们皂人才是受害者！永远是受害者！ “我们的人形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牺牲，是为了扞卫新欧罗巴的自由、皿煮与多样性！ “掀起舆论！让欧罗巴的人民通过‘前线系统’更多为人形们提供资金支援，从提供资金最多的人里抽取幸运儿，接受结晶龟改造。” 若弗鲁瓦整理着西装，转头看着雷蒙，提醒道： “舆论，雷蒙。要掌控舆论。 “媒体，舆论，法案，才是我们统治的坚实基础。” “大人的智慧无人能及。” 雷蒙的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钦佩与折服。 若弗鲁瓦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工作间。 雷蒙脸上的钦服缓缓褪去，他转身一脚踹在脑门上刻着“羽”字的男人屁股上，恶狠狠地对着周围的机械下令： “抓紧打印！我要在24小时内看到新一批人形就位！” 他要组织下一次进攻。 …… 第248章 商人与王者(下) …… 龙之帝国，北境。 方寒茉睁开眼睛。 这一次她没有迷茫太久，用两秒钟的时间重新掌握身体，便开口说道： “打开舱门，自检待机。” 随着“狂战士”背部打开，身着作战服的女军官跳下机甲，四下张望。 不远处，艾晓琳倚靠在巨大的紫色双炮管坦克边，对她挥了挥手。 而“璇玑湖之女”旁，白色的巨人如同巨大的武士，双翼折叠，蹲踞在地上，令人望而生畏。 方寒茉回过头，看到陆明已经走到十米外，将手放在残破的“悍马医生”零件上，随着蓝色的光芒闪过，时间开始局部倒退。 她凝望着这神迹般的一幕，艾晓琳走到她身边，笑着拍了她一下： “行啊方队，很勇嘛，跳到那个巨人的脖子上往里开枪？ “难怪你会被‘狂战士’选中。” 美艳的女军官叹了口气： “那是我最后的记忆了，后来呢？” “后来你就被拍死了呗~” 艾晓琳摊了摊手，一脸轻松： “然后就是我咯~” “你怎么死的？” “被戳死啦~好像被甩出去了，后面就不记得了~” “……” “……” 两个女人沉默了一下，面面相觑。 “咱能换个话题吗？” “我看也是……” 不远处，陆明听着两个女人的话，看了她们一眼，笑了一下。 他回过头，看到蒋百道爬出机甲驾驶舱。 陆明抬手，将中年男人拉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干得不错。” 蒋百道激动地原地立正，“啪”地敬了个礼。 陆明点点头，继续向旁边走去。 他的身后，是一个个回到人间的机师与机甲。 而他前方，是那些塞星战士的残骸。 几分钟后，陆明拉起最后一个狂派士兵。 装甲厚重的异星老兵看了看陆明，面甲下发出声音： “瓦——力——” 而后向他点了点头。 陆明恍然大悟： “是你啊。” 这几个狂派老兵长得都差不多，他实在是分不清。 他也拍了拍这名战士的装甲，转身走了几步。 震荡波正站在前方等他。 “这就成了。” 陆明笑着说道： “战损为0，一切正常。 独眼巨人低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车队马上就到。” 他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而少年早就听到了重型装甲运输车接近的声音，距离不足一公里。 陆明思考了一下，正要说出接下来的安排，震荡波忽然开口： “头领战士，我知道你复活这些人并非免费的，而复活我的战士更是昂贵。 “你也需要付出某种‘代价’，对吗？” 陆明疑惑抬头。 “报应号上有充足的资源和技术，渤海基地的一切都对你开放，除了没有粮食，什么都有。 “你需要什么物资或补偿，可以告诉我，我会足额支付。” 陆明笑着点点头： “需要的时候我会问你要的。无论是技术还是资源，在接下来的扩张与重建中都很重要。” 他看了一眼萨克离去的方向，补充道： “但补偿什么的，不用再提。 “震荡波，我们是盟友。 “我从萨克的记忆中，看到了他与你们结盟的一些不快……” “我可以解释，当时的情况很复杂……”震荡波立即说道。 “不必，” 陆明抬手阻止了对方继续说下去： “听我说完。 “我要说的是，和我结盟，不用有太多顾虑。 “我认为，盟友，就是基于共同诉求基础，在保障彼此利益不受损失的情况下，为达成目的结成的盟约，组成给的部队。 “是的，复活塞星人的代价确实不小，而且我能否赚回那些‘点数’，也比较看运气。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实务，是目标，是我们的目的能否达成。” 陆明抬头看了一眼震荡波，认真道： “我不是那种财务导向型的统治者，没有那种会计当家、账本为纲的臭毛病。 “那太愚蠢了。 “财是牧民鞭。货币、金融系统，甚至我手里能复活你们的‘点数’，在我眼里都只是工具。 “它们是撬动现实的手段，是人为创造的引擎，它们诞生的目的，就是驱策文明的机器尽可能地卷入一切，占据一切。 “而文明的主体，是人。只有人才是一切的根本，无论地球人还是塞星人，唯有人才能提供真实的劳动，带来扩张与增量。 “震荡波，现在是什么时代？是乱世，是我们的大争之世，是建立新秩序的起点。” 陆明看着重新集结的部队，平静道： “这种时代，什么钱都能省，军饷那是万万不能省的。 “而复活你们的那种‘点数’，在我眼里，只是一种‘军饷’。 “在这样的时代，能够瞬间投入战斗，提刀杀人，开枪见血的部队，才是不可替代的重资产。 “我知道你们曾被能量匮乏折磨，但那是以前。 “现在，有我。 “只要你们没有失心疯到要把我的星球塞星化，那么我就是你们最可靠的盟友。 “这是我们两个种族携手前进的新时代。 “我相信，你们的君王能理解的我的意思。” 陆明说的是真心话。 在这样的时代，什么做法最愚蠢？ 就是抱住手里的一切财富不撒手，斤斤计较着所有得失损益，该硬的时候硬不起来——福王火锅的主要食材朱常洵会赞同他的。 在旧时代，一个政权的下坡路不是武德费拉不堪，而是阶层板结，以及由此导致的，对账面利益考量的斤斤计较。当一个帝国开始大算经济账，一切决策全部围绕财务展开，将纸面的收支看得千钧重，利益考量压倒一切，便是统治基础动摇的开始，也是它覆灭的倒计时。 而在陆明眼里，系统商城的所有东西中，那一个点数一张的复活卡，应该被归类为武器，还是最强大的那种武器。 它代表着无可匹敌的账外收益，代表着他陆明的政治、军事信用扩张能力，其威力足以撼天动地，吞噬群星，万万悭吝不得。 如果没了怎么办？ 那就去杀巨兽，想尽办法地去围猎——你系统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震荡波沉默了许久。 他凝视着眼前的碳基生物，说道： “你走的路，很像我的君王当初的选择。 “以战养战。 “这有危险，但至少现在，以你我两个种族的情况，它确实是符合逻辑的。” 震荡波蹲下身，在陆明身边，一齐凝望着远方。 “你会是一名优秀的王者。” …… 第249章 顺手抓的 …… “王者……” 震荡波的这个词似乎让陆明想到了什么，他忽然问道： “你会飞吗？” “？” “我还得去个地方，希望你跟我去一趟。” 震荡波的独眼聚焦在陆明身上： “我不会飞，但可以使用高续航飞行背包，让声波空投过来。 “或者乘坐高空运输机——从报应号投放到这里。 “它在大气层外飞行，不会被大气层内的兽群……” “那太慢了。” 陆明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向南，越过比堡垒都市更远的方向，看向不久前战斗过的地方。 吕宋岛。 “我用雷翼王载你过去。 “震荡波，你提醒了我。 “我可不只是想成为一片大陆的王者。 “想真正统治这颗星球，就要折服异邦，因为异邦未来也将是我的领土，不是吗？” “你想如何折服？” 紫色的独眼巨人抬起手，巨大的异星火炮开始变形、收缩，退回臂甲内，而他自己也开始变形成坦克形态。 “当然是通过沟通——” 陆明转头，一面走向自己的机师们，一面回答： “语言沟通，以及物理沟通相结合。 “你在路上给我讲讲那个组合机甲所属的堡垒城市的情况。 “然后我再问问那几位驾驶员的看法。” 此刻，机师们已经自觉站成一排，高大的少年对机师们稍加勉励，交待了返程后的任务，便转身走向雷翼王。 几十秒后，机师与狂派战士一齐抬头，目送着白色的星际战机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一辆紫色的异星坦克通过部分变形，牢牢固定在战机的背部。 …… 第聂伯河岸边。 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层笼罩着这片土地。 只是天上的云层中有一个洞，正在风与气压的作用下缓缓合拢。 铅灰色的云层正下方，河畔一处整齐的河滩被完全砸碎，无数巨石散落在河滩附近。 方圆十公里内的地形完全被破坏，河流也在此处出现了严重拥塞。 而距离河岸数公里的一座小镇，仿佛经历了一次核爆，被抹去2\/3的建筑，这个本就在兽群过境后破败的镇子，已经彻底化为废墟。 小镇原本的中央，突兀地多出了一个盆地。 盆地里则有半座山，山高约二百米。 之所以说是半座，因为它的下半截已经在落地时炸裂，摧毁这个小镇同时，飞溅的山石又对周围的一切进行了一轮低空轰炸。 山下，一个畸形的身影正无力地四处抓挠，试图爬出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妖婆，皮肤肿胀溃烂，如同破布，躯壳赤裸，遍布脓包与伤痕。 此刻，它的身躯几乎完全被压在山下，只剩下一只手在山外乱抓。 它的头倒是露出在山体外，只是脖子在这飞来峰坠落的瞬间便被砸断，此刻只是勉强连着躯体。 它的面部丑陋，鼻子巨大，嘴巴向后裂开到根部，满口利齿外露，原本时刻微笑般的恐怖模样，此刻已经嘴歪眼斜——它那没有眼皮的双眼，一只眼球已经被砸飞了出去，另一只也暴突出眼眶，满口利齿大半粉碎。 实际上，如果有人看到它正常情况下的形象，尤其是拥有斯拉夫文化背景的人，那么他的脑海中，会本能地泛起一个悠久的文化模因——芭芭雅嘎，斯拉夫民间传说和童话中着名的女巫，食人的夜魔。 但此刻，生生被砸垮的巨型妖婆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发出一声声悠长而嘶哑的哀嚎。 而在小山的周围，十几只身高两米，仿佛哥布林般黄绿色皮肤的高大人型生物，正努力刨土搬石，似乎想要将巨大的妖婆挖出来。 那些生物如同小号的芭芭雅嘎，同样面目狰狞丑陋、皮肤溃烂。 一阵挖掘过后，巨大的妖婆张开嘴，发出“咯咯”的声音。 随着它的嘴巴努力打开，又一只新的小号芭芭雅嘎钻出了它的嘴巴。 那带着浑身黏液的怪物在地上翻滚、抽搐几下，而后起身，加入了同伴们的挖掘工作。 就在这时。 天空中，那有洞的大片阴云，忽然开始改变颜色。 从东方，有橘红色的光从云层中浮现，而后迅速西来。 下一刻，云层从一点向外呈圆形扩散，仿佛被炸开一般，向着四周飞速溃退！ 巨大的钢铁神明撕开云层，从平流层上方直坠而下，带着轰鸣坠落在第聂伯河中。 尽管已经减速，但萨克巨人过于巨大的体型，接近百万吨的重量，以及足下喷出的等离子烈焰，仍旧让河道直接断流，方圆数公里的河堤完全垮塌。 部分河水在萨克巨人减速火焰的高温中直接被蒸腾，又被他鼓荡起的强风迅速吹散。 随着天上的重云被撕碎，阳光再次照耀大地。 钢铁巨神站直身体，辨认了一下方向。 前方河道转弯，绕过一个山坳的位置，是那座被他当作砖头扔过来的小山坠落的地点。 “找到你了。” 萨克的声音化为雷鸣，响彻大地。 泰坦金刚踏过山川与河流，带着轰隆隆的巨响与间歇的地震，几步走到那小山旁。他抡起巨大的塔盾，带着呼啸的狂风，将它钉在了矮山上！ “嗷——！” 随着钢铁巨构砸在山上，被掩埋的妖婆发出一声极其尖利的惨叫。 而萨克巨人左手按着盾牌，双腿的四门脉冲炮调整角度，瞄准地上的目标，开始轰炸。 一时间，脉冲炮的雷光充盈方圆数公里的大地。 与此同时，泰坦金刚转过头，看向这颗星球的南面，吕宋岛的方向。 他按住盾牌的手松开，向下指了指，那意思分明是： 这个，等你。 九千多公里外的天空中。 雷翼王的驾驶舱里，陆明睁开眼，点了点头，说道： “好。” 但下一秒，陆明微微皱眉，有些无奈地说道： “萨克，你右手拎着的那只，先别杀，我有事情问它。” “这只？” 萨克巨人抬起右手。 他的手里，一只燃烧着火焰的翼龙被掐着脖子攥在手里，双眼直翻，身上的火焰明灭不休。 “行。” 舰桥厅里，萨克有些疑惑地看着全息屏上，对那只“火鸟”的扫描结果： “这只是刚刚在路上看到的，发现有些不一样，随手抓来了。 “那也等你过来处理。” “ok。” 陆明回复一句。 与此同时，雷翼王开始降落。 星际战机的正下方，干涸的塔尔湖中央，巨大的组合体拄剑而立，毫无声息。 …… 第250章 彼可取而代之 …… 时间接近中午，天光正好。 白色的星际战机缓缓落地。 在金属错层碰撞的声音中，背负双翼的巨人与紫色装甲的塞星科学家抬起头，打量着静默的组合体。 “确定没有活人了？” “是的。基于组合体对人类的巨大负荷和由此导致的湿件耗损，这些驾驶员都是一次性的。” “能否调整这一点？” “可以一试，我现在就能尝试。” 独眼的巨人上前两步，打量着静默的组合机甲。他红色的独眼射出光芒，扫过组合体各个部位的驾驶舱。 “设备投送中。” 雷翼王点了点头，双足在火焰喷射中离开地面，飞向处于静默的波鲁吉斯。 …… 几分钟后。 巨大的波鲁吉斯下。 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叫喊声回荡在干涸的塔尔湖底，肃穆死寂的氛围一扫而空。 穿着不同颜色驾驶服的少男少女——从体型和年纪上看，不如说是孩子，在陆明的们面前上蹿下跳。 至少其中的四个是这样。 除了年纪最大、看起来最沉稳的少年，其他人在死而复生后都经历了相同的流程——迷茫惊惶、难以置信、开始兴奋、狂喜乱舞。 陆明则笑着看向这些孩子。 或许是出于怜悯，或许是出于不忍——尤其在他刚刚亲手将对方那背部遍布巨大针孔的尸体复活之后——面对这些勇敢的驾驶员，陆明并没有表现出自己冷酷的一面。 此刻，雷翼王变为战机形态，安静地停在波鲁吉斯v旁，而它前面的空地上，摆满了少男少女们在梦中也从未想象到的美味食物。 整只的烧鸡、成堆的汉堡、大块的牛排、各种碳水炸弹，还有很多他们认不出来的精美菜肴。 这些食物都装在简易容器里，放在地上，连张桌子都没有，进餐环境看起来极不雅观。 但波鲁吉斯的驾驶员们毫不在意，孩子们围在一起，吃着美味的食物，笑着，闹着。 “日吉！你尝尝这个！这个真的太好吃了！” 一个瘦弱的女孩兴高采烈地将一只煎饼递给了一个看起来怯怯的小孩。 “谢谢……哇！真的！” 穿着绿色驾驶服的孩子小口咬着煎饼，双眼几乎闪出星星。 而他身旁坐着的两个比他岁数稍大的少年，一胖一瘦，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美食的世界里，一个举着一只烧鸡狂啃，另一个则把汉堡塞满了嘴。 其中穿着红色驾驶服的少年努力咽下嘴里的汉堡，大声叫道： “我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比pagpag好吃一万倍！！！！” 紧接着，少年从地上弹起来，向着坐在他们对面，笑而不语的陆明一躬到地，大喊道： “太感谢您了！天使大人！！！您不但救了我们，还给我们这么好吃的东西！！！！！” 少年的声音元气十足，音量极大，回荡在空旷的湖底。 其他三个人也停止了咀嚼，嘴里塞满食物，看着食物堆对面的陆明。 他们的目光怯生生，有种底层人特有的无措，但也带着一种狡黠与机敏，观察并等待着陆明的答复。 陆明微笑着看向这个自称“刚健一”的少年，轻声说道： “没什么。 “我们都是机师，不必这么称呼我。 “大家的战斗很英勇，现在是休息时间，你们的任务就是补充营养，继续。” 食物堆旁，变成一只音箱的激光鸟翻译着双方的话，来自塞星的密探伸出鸟头，左看看，右看看，而后又无聊地变了回去。 “是！” 红衣少年开心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炫饭。 陆明收回目光，笑着喝了一口手里的可乐，看向身边。 他的旁边，代号“峰一平”的蓝衣青年自始至终都跪在地上，正对着陆明的方向，保持两米距离，一动不动，毕恭毕敬。 除了一开始象征性吃了一点后，他没有像同伴那样大吃大嚼，而是直接跪在陆明身边，有问必答。 对他的表现，陆明既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倒不是他喜欢别人跪他，而是只有这个青年最清楚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他真正意识到了，自己是死而复生的。 然后他“啪唧”一下就跪下了，再没爬起来。 陆明还看得出，蓝衣青年是这五个人里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与他沟通的交流成本最低——刚刚复活这五个人的时候，陆明连问几句话，除了“峰一平”对答如流，其他人有的瞠目结舌，有的开始往同伴身后躲，红衣少年则抓耳挠腮，说话声音洪亮，但有点颠三倒四。 于是，陆明索性发动了龙之帝国传统文化中的通用人际交往技能——宴饮。 办大事不是请客吃饭，但没人说办大事就不能请客吃饭。 反正酒桌上保底就是个炫字，不说宾主尽欢吧，起码不至于闹出误会，导致兵戎相见。 然后，再专门与思维最清晰，表达能力最好的蓝衣驾驶员交流即可。 最关键的是，其他四个驾驶员连他加禄语（菲律宾主要语言）说得都有些不利索，但这个青年竟然会英语和汉语。 虽然口音有些怪，可表达无碍。 “所以……现在统治吕宋岛的依旧是马科斯家族？” 陆明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可乐，眯着眼睛打量着不远处巨大的组合体。 震荡波正站在波鲁吉斯旁，他的手变成了一种既像手电又像探针的设备，对着组合体的部位照来照去。 陆明的目光扫过这台机甲，脑海中则思索着吕宋岛和新马尼拉堡的现状。 马科斯家族，吕宋岛诸多名门望族之一，财阀，地主，政治世家，从末日之前到现在，一门三总统。放眼吕宋诸多政治家族中，这都是相当有实力的一家。 其中，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第一位马科斯总统堪称吕宋统治者的典范——负面意义上那种。 其贪腐程度之严重，搜刮民脂民膏之彻底，全球驰名。 “不，大人，只能说是统治着新马尼拉堡。” “峰一平”跪爬两步，用右手托起陆明随手放在旁边地上的大瓶装可乐，给陆明手里的纸杯满上，同时说道： “吕宋岛在实质上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新马尼拉堡只能顾得上自身的安全。” “……你这跟谁学的？吕宋也这样？” 陆明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毕恭毕敬，甚至有些诚惶诚恐给他斟可乐的青年。 按理说，他的生理年龄甚至还比自己现在的身体大上一些。 “是的，吕宋也在龙之帝国的文化圈中，和其他东南亚国度一样。 青年放下可乐瓶，认真回答道。 “而且，家父曾宴请过出使吕宋的帝国官员，我也专门学习过帝国的酒桌文化。” “……行吧，倒酒敬酒什么的，总比把瘫痪的残疾人拖到岛上玩要好。” 陆明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简易纸杯和可乐瓶，莫名其妙地从这些玩意里感受到了一丝权势的味道。 他忽然抬头。 天空中，一个巨大的空投舱带着光和热从天而降，在极其粗暴的近地减速后，轰然砸在波鲁吉斯旁不远处。 在驾驶员们慌乱起身之前，陆明抬手做出向下按的动作，安抚道： “没事，那是震荡波给你们修理机甲的设备，不用理会。” 在塞星科学家从空投舱里找出工具和部件，开始在波鲁吉斯上忙活的时候，“峰一平”敬畏地看着震荡波的身影，小声道： “大……大人，您是和独眼巨人大人一起来的？您为他工作吗？” “我和他是盟友，我们共同为两个种族的未来工作。” 陆明笑着回答： “另外别叫我大人。 “我叫陆明，你可以叫我陆明，或陆将军。” “是！陆明将军大人！” “……” 陆明无奈地放下可乐，没有再纠结称谓，而是随口问道： “我打算让你取代马科斯，怎么样？” “？！” 蓝衣少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感到自己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凝固。 …… 第251章 人类真难 …… 十几分钟后。 陆明站在波鲁吉斯v前，仰视着巨大的组合体。 此刻，波鲁吉斯的每一个驾驶舱部位都稍有变化，多出一些部件和装甲。 震荡波立于他的身旁，在“奇奇卡卡”的声音中，他手臂上的工具变回双手的模样。 塞星的科学家说道： “改造完毕。 “现在已经没有了循环椅，替换成了接近堡垒都市技术体系的共鸣椅。 “这批驾驶员的水平极高，可以直接适应。” 陆明点了点头： “代价呢？” 他可不认为震荡波能这么轻易抹除巨型组合机甲的负荷。 “代价就是他们搭乘机甲战斗一段时间，或全力战斗后，便会陷入深度昏迷。 “只是乘坐和移动，可以支撑三十分钟以上，但如果要战斗，根据战斗烈度，时间大约是三到五分钟。 “这种昏迷是一种保护机制——循环椅会释放出电击与精神冲击相结合的一击，做为强制离线措施。 “这样才能保证他们活着。 “此外，如果他们使用那把剑，一样会死——他们不是你，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那件武器。” “……所以怎么都得死，保证不死的方法就是你先把他们强行电昏过去是么。”陆明嘴角有些抽搐地反问。 “是的，就是这样。” 震荡波点了点头。 陆明感觉他甚至有点自豪。 “……没别的办法？” “没有，这是人类这个种族的身体素质决定的。 “我也可以试着对他们的躯体进行改造，但他们中的四个人的身体尚未发育完全，手术则必死。 “而就算成年后，手术的成功率也极低……不过，有你在，就就有了极大的‘容错率’，可以反复手术。到时可以一试。 “最后，我还给这个组合体添加了一个信号发射器。 “如果波鲁吉斯的全体驾驶员再次阵亡，他首先会闭锁驾驶舱，保持尸体完好，然后给你发信号。 “到时你可以来复活他们。” “……行吧。” 陆明叹了口气。 人类真难。 他回过头，看向几个驾驶员。 但实际上，陆明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九千多公里之外，通过雷翼王，观察着萨克拎在手里的拉顿，思考着接下来的事。 至于他对“峰一平”说的话，更多只算一步闲棋，他不会投入太多精力。 实际上，对陆明而言，新马尼拉堡不重要，只要他想，无论是夷平这座堡垒，还是占领它，都不会用太久。 真正难的不是征服，是跨文化的管理和统治。 现阶段，他可没有精力进行这种域外管理，能做到这些的，恰恰是本地人。 陆明的着眼点，更多是在即将到来的全球统一阶段，能多一个“盟友”——但与震荡波这种盟友不同，波鲁吉斯和他的驾驶员们，其实已是陆明的囊中之物，只是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 技术是震荡波的，人是他可以随意复活和赐死的。 只是这些话不便挑明。 没必要。 这时，几个驾驶员凑了过来，叽叽喳喳向陆明表示感谢。 身着红色驾驶服的少年瞪大了眼睛，说道： “天使大人，您和我们一起回新马尼拉吧！ “您帮助我们战胜了巨兽，马科斯大人一定会给您授勋的！他还会给您独立的房子，很多很多物资，很多好吃的！” 陆明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峰一平”已经向他介绍了新马尼拉的情况，隐晦提及了那位马科斯总统的为人与风格。 如果他就这么去了新马尼拉，且不说那位总统会有多少不知天高地厚的手段用在他身上，陆明很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发发脾气。 那时场面恐怕会很难看。 这时，“峰一平”走到了陆明面前，他深呼吸一下，说道： “将军大人，我……我会做到的。 “我可以代替马科斯。” 青年抬起头，看着陆明似笑非笑的表情，鼓起勇气说道： “这一方面是我与他的私怨，是他对我家族的打压。 “另一方面……我不想再把命运托付给这样的统治者。 “他们，更不应该。” 蓝衣少年指着那些摸着肚子，依然沉浸在美食的氤氲中的同伴，那些孩子——此时，红衣少年的注意力已经转移，正大呼小叫地看着震荡波，陆明感觉他下一秒就要上手摸摸了，另一个小女孩在试图拽住他。 而另外一胖一瘦两个男孩正仰着脑袋，看着波鲁吉斯上新添加的装甲结构，发出“哇——”的声音。 蓝衣少年注意到陆明的目光，迅速说道： “大人，他们……没受过什么教育，说话可能也有些粗俗，但他们无意冒犯您。 “马科斯那样的人绝无资格为您授勋，甚至那种……那种出击之前的授勋，只是马科斯借助波鲁吉斯v，给他自己的统治增加正统性的政治手段。 “但这些孩子不懂。他们只知道被马科斯授勋是无上的光荣，他们认为被授勋者才有资格乘坐波鲁吉斯。 “他们的世界观里，马科斯是睿智的统治者，是马尼拉堡的恩人……他们不被允许知道真相，但他们很英勇，真的很英勇，他们愿意为亲人，甚至城里的其他人献出生命，我们战斗之前都知道此行有去无回……” 青年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他快速呼吸了几下，整理措辞，继续说道： “对不起，大人。我的表述有些乱。 “我的意思是，我想复仇，而且，他们也值得更好的生活。” 陆明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这个出身门阀的青年，没有说话。 “峰一平”低头不言，只是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与其他驾驶员不同，从一见到陆明，他就从陆明的身上嗅到了很熟悉的东西。 那些在旧时代吕宋岛上位者身上感受到过的东西——军人的铁血，政客的冷酷，谋士般的深思，这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的人，驾驶着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机甲从天而降，而他仿佛也是代表毁灭的神明。 青年有种直觉，自己和其他驾驶员的命运，甚至新马尼拉堡的命运，都在这个少年一念之间。 面对这样的上位者，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招致恐怖的结果——哪怕你只是选择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或说实话。 陆明忽然笑了： “很好。 “你和他之间的私仇，我不在意。 “按我的要求做即可。 “但我注意到，你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事。 “在和这些孩子同生共死后，你似乎意识到了他们不该这么活着。” 陆明望向静默的波鲁吉斯，继续说道： “这很好。 “接下来，你还可以想一想，那些住在窝棚里的人，那些在矿下劳作的人，那些外出采集资源的人……是马科斯在指引他们，帮助他们活下去，还是他们在养活马科斯。 “如果你早就知道答案，只是因为你自己的出身和社会地位不愿正视，那也没关系。但你要把你的想法分享给这些孩子。 “你敢吗？ “但我也知道，旧时代的马尼拉，他们就是这样活着的。 “你们这里的那道……世界闻名的“美食”，叫什么来着？ “pagpag是吧？ “那不该是人吃的东西。” 陆明看了一眼已经汗如雨下的青年。 “好了，不给你更多压力了。 “你先做该做的事。 “然后想想，你还能做什么。 “过阵子我会来看结果。 “接下来，这颗星球会有一个新时代。 “到时候，我希望你站在我的身边，而不是对面。” 陆明向几个孩子挥了挥手，转身走向雷翼王。 看着陆明的举动，震荡波也毫不犹豫地走开——他从空投舱中拿出一个仿佛巨型背包般的东西，扣在后背上，而那东西迅速变形成有着火箭结构的模样。 “去北方？” “北方。我们去与萨克汇合。 “我有些事要问问那只火鸟。” …… 第252章 消失的第七只 …… 白色的星际战机在雷声中撕裂长空，飞向北半球。 这一次雷翼王独自飞行，而震荡波飞得稍慢些——塞星科学家使用的飞行背包同样是人类无法企及的载具，速度极快，但无法与雷翼王相比。 “震荡波，我‘扫视’了一圈，发现了一些巨兽。 “但它们都窝在自己的城市没动，其他的则都藏了起来。至少堡垒都市为圆心，附近三千公里都是这样。” 陆明坐在雷翼王的驾驶舱中，复盘着这次战斗。 目前看来，巨兽对堡垒都市的这次围剿被顺利击退，比他预想的最好情况还要好。 “是的，我们打退了这次攻势。” 塞星科学家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但我想起一件事……” 陆明眯起眼睛，他的目光再次在龙之帝国北境的大地上划过——此刻，雷翼王刚好飞过长江。 “我记得你说，来袭的共有七头巨兽？ “第七头在哪？” 陆明算得很清楚。 交趾伪龙杀掉了。 魔鲸跑了。 拉顿投诚。 檀君被求雨鬼活吃。 巨熊在被部队打出第二形态后，遭萨克秒杀。 而那个妖婆正被萨克按在地上等他去摘人头。 共六头。 第七头在哪？ “第七头巨兽之前从你西南方向，被人类称为阿拉伯海的海域登陆，向你的帝国境内行进。” 频道中，震荡波回答道。 尽管陆明只是以战机的常速进行飞行，但依旧已经把他甩开数百公里。 “但它在翻过喜马拉雅山后失去了踪迹。 “声波，将你记录的影像传递给雷翼王。” “正在传递。” 紧接着，的陆明感觉到，一段影像被输送给了雷翼王，而他也可以清晰地“看”到了这段影像——如同之前他经历过的幻象般，身临其境。 那是一从高空俯瞰的视角拍摄下来的视觉记录，拍摄者明显是那位密探声波。 影像中，拍摄者迅速锁定了七个向着太行山脉移动的物体，最近的在南朝鲜入海，最远的从澳大利亚的空域北上。 其中，在龙之帝国的西南方向，一个黑点从阿拉伯海中升起，踏上巴拉特境内孟买市的废墟，向着东北方向快速移动。 不久后，拍摄者的注意力集中到吕宋岛——旧马尼拉市的废墟上，一条从高空看去如铁线虫般的影子在大地上翻滚。 陆明意识到，那是波鲁吉斯v现身之前，他与那条交趾伪龙对战时的情形。 就在这时，那个一路北上的“小点”消失在了青藏高原。 陆明睁开眼睛。 消失了？ 随着他的念头一动，雷翼王的“目光”再次扫过青藏高原，沿着影像记录中那个黑点走过的路线，细细梳理。 十秒后，少年的眉头缓缓皱起。 什么都没发现。 陆明疑惑地眯起眼睛。 “没来参团……难道和那头鲸鱼一样，跑了？ “声波捕捉到他升空的行为了吗？” “没有，”震荡波的回答斩钉截铁： “你看到的，就是声波关于那头巨兽的全部影像。 “我怀疑这是某种伪装手段，它有可能蛰伏在那片高原上，没敢来和你打，但也没回到自己的领地。” “蛰伏……” 陆明思考着这两个字。 “一会过去看看。” 他不认为敌人会就此善罢甘休。 一个念头忽然从他的脑海中冒出来—— 有没有可能，是他表现出的战斗力过于异常，敌人改变了作战目标，执行别的任务去了？ 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萨克手里抓着的那只怂鸟——拉顿，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去问问就好了。 陆明不再说什么，星际战机一个加速，带着一连串雷鸣声扑向了第聂伯河畔。 …… 一支浩浩荡荡的武装车队向着堡垒都市前进。 此刻，狂派士兵变形而成的异星跑车依旧跟在车队后方，天上和地上还跟着几只机械野兽，那是龙头部队。 双方将在渤海湾分开，狂派部队将进入海中，通过太空桥返回报应号。 在抵达渤海湾前，并不需要机师驾驶机甲以载具形态警戒，有狂派士兵和龙头部队在，没有任何怪兽敢来触霉头。 机师们得以休息片刻。 此时，一辆运输车的厨房里，机师们正坐在一起，一面吃东西一面吹x，氛围轻松。 “咱们这就打败一头巨兽了？” 肖白客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咬了一口嘴里的面包，嘻嘻哈哈道： “那可是巨兽！！！当年用战术核武器都没搞定。 “爽！” “可惜，没看到它怎么死的。” 靠着墙的艾晓琳喝了一口嘴里的饮料，随口说道。 “是啊，没来得及问，他就跑了。 方寒茉接话，抱怨道。 “自从有了雷翼王，他总这么匆匆忙忙的，话都快说不上了。” 她坐在靠“窗户”（显示器）的位置，以一个舒适放松的姿势倚靠在墙边，双手环胸，闭目养神。 一会儿与狂派部队分别后，她和晓琳要开着机甲警戒，现在要稍事休息，为之后的共鸣养精蓄锐。 …… 第253章 联络 听到她的话，几个机师面面相觑，大家都在不着痕迹地对眼神。 肖白客眼睛最贼，对着蒋百道猛使眼色，那意思分明是—— 听见没，“他”，啧啧。 中年男人坐在肖白客对面，啜着一罐凉茶，似乎在走神。 但他依旧注意到了对面少年的挤眉弄眼，蒋百道嘴角含笑，眼神暧昧，也看了看艾晓琳—— 女教官嘴角的姨母笑已经压不住了。 艾晓琳的眼神在方寒茉靠着墙假寐的窈窕背影上打了个转，暗自好笑。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闺蜜是个在某些方面异常迟钝的人。 所以这位方队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房间里，这辆车里，这支队伍里，甚至整个堡垒都市里，敢这样抱怨陆明的，能这样抱怨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只有白客身后那一桌，风暴小队的三个驾驶员对着桌上的高热食物猛炫，此刻车里安静下来，三个糙汉子抬起头，一脸迷茫地左看看又看看，那眼神则在说： 咋了？咋忽然没人说话了？ 厨房里很快恢复了笑闹的氛围。 只是肖白客注意到，一向善于活跃气氛的老蒋似乎有些走神。 他犹豫了一下，刚想该怎么问问，一旁的方寒茉已经直起身子，认真说道： “老蒋，感觉怎么样？” 身为指挥官，她从返程开始就注意到，悍马医生的机师似乎总是走神，沉默不语。 对于出身情报系统的蒋百道而言，这很不寻常。 每当集体行动，他总是最能融入气氛、活跃气氛的那一个——观察四周、搜集情报、融入人群是蒋百道的本能，他是非常优秀的专业人才。 那时，还在读书的方寒茉就从父亲那里得知，这个蒋叔叔立过大功。 此刻，她有些怀疑，这次酷烈的战死，是不是给蒋百道带来了什么心理阴影。 这次的战斗中，蒋百道和他的机甲都被黑色巨人的一击空气炮迅速击碎，之后便是侦察兵。 只是肖白客还年轻，心也大，对又死一次这件事根本没什么实感。 可老蒋现在的频繁走神，很不寻常。 “我没事，方队。” 中年男人端起凉茶喝了一口，这次动作幅度很大，随着他抬头灌下去，刚好遮掩了脸上的表情。 蒋百道低下头，神情如常。 “我就是……嗐。 “感觉咱现在挺安全的——自从陆将军来了之后。 “真的，这种感觉我很久没有了。 “这一放松下来，有点走神。” 蒋百道的表情又变得很奇怪。 似乎永远成熟圆融的中年男人嘴角发颤，眯着眼睛。 好像有点要哭。 “我……我想起那天了。 “‘降临日’那天。 “那天我搁局里上班呢……唉。 “先是紧急集合，任务就下来了。 “一开始是营救……但路上目标就变了，变成了组织撤离。 “那天……那天...我闺女啊，跟她妈在市里逛街呢……” 蒋百道的声音有些发颤。 一时间，沉默在厨房里蔓延。 “降临日”那一天，每个人都失去了许多。 “咳，对不住啊各位。嗐……我提这干啥……” 蒋百道使劲抹了一把眼睛。 “我就是……就是，刚肖儿说的那句，我就在想啊。 “一头巨兽啊……就那么死了。 “那可是一头巨兽啊。 “三年前，就那么一头，来到a市……就什么都没了。” 中年男人又拿起凉茶，仰脖一口喝完。 他低下头，眼睛发红。 “要是那时候有陆将军在多好啊……” 蒋百道的头越来越低，触碰到金属桌面，而后两手捂住头，不再说话。 机师们不自觉轻轻点头。 只有方寒茉听着蒋百道的话，一时间有些出神。 她在想。 三年前的那一天，陆明还不是幸存者。 但他没有资格进入堡垒。 那时候的他，又遭遇了什么呢？ 他这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成了今天这擎天架海般的人物？ 车厢内再无声音，人们各自想着心事。 这时。 轰鸣的雷声从高空传来，响彻天地间。 机师们抬起头。 他们只能看到天花板。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由南向北，逆着返程车队的方向，穿越大气层的人是谁。 他们即将回家，活着回去。 而那个力敌了一头又一头巨兽的人，还在战斗。 “天下雷行，物与无妄啊……” 蒋百道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看着战友们。 “行了！不歇了，我先去检查一下机甲。 “方队，一会儿我替你。” 中年男人笑着对方寒茉说，转身走出了厨房。 “那我替你！” 肖白客也跳了起来，对着艾晓琳一仰头，骄傲地一抬下巴，像个跟屁虫似的追着蒋百道出去了。 艾晓琳和方寒茉相视一笑。 忽然，厨房门再次被打开，一个技术员探头进来： “方队，我们收到了一些联络。” “联络？谁的？” 方寒茉皱眉，站起身。 “是……第三城，第九城和第十一城。 “他们似乎想向我们确认刚才的战斗。 “我们沿途经过了第九城和第十一城，估计是他们的无人机看到了战斗的过程。” 方寒茉与艾晓琳对视了一下。 艾晓琳的嘴角缓缓上扬： “这可是三年来头一遭……之前，谁敢联系谁啊。” 她的话里有些讽刺意味。 但也难掩兴奋。 …… 第254章 杀鸡儆猴(上) …… 天地间，巨大的泰坦金刚极其醒目，脚踏山河，在地平线勾勒出钢铁的轮廓。 他的一只手按在数百米高的塔盾上，另一只手拎着一只有出气儿没进气儿的巨大火鸟。 忽然，萨克巨人抬起头，看向天际。 白色的星际战机破云而出，在空中变为人形，直坠而下。 在金属碰撞的轰然巨响中，雷翼王直直地落在萨克的手臂上。 泰坦金刚的手臂仿佛巨大的桥梁，白色巨人缓步前行，同时从背后拔出猩红色的利刃。 雷翼王正走向这桥梁的一端——那是萨克按住塔盾的巨手，而塔盾下方，镇压着等待他收割的巨兽。 萨克巨人缓缓转头，目光跟随着落在手臂上的白色机甲。 舰桥厅中，萨克的双眼与泰坦同步，盯着二十米高的白色巨人。 如果以人类的审美看，萨克的面庞绝对算不上英俊——目镜下是深陷在眼窝中的红色瞳孔，没有鼻子，脸部的下半部分由几片金属组合而成，仿佛一个放射状的五角星。 冷组建者的脸大多是生产时随机出来的，萨克这样的脸孔可以做出简单的表情，但绝对不算好看。 此刻，他脸上的所有金属全都收束在一起，绷紧如面具。 如临大敌。 尽管之前,与陆明分别时，他看到过白色的战机从天上俯冲而下，瞬间载上那个身体素质堪比神铸体的头领战士远去，但那和现在这么近距离接触，完全不一样。 刚刚从他身上跳下去不久的黑寡妇瞬间变成金属蜘蛛，“噌”一下又跳上了他的身体，如同爬树一般，沿着萨克身上的金属管路躲到了他的背后。 萨克沉默了几秒，努力遏制住抬手把雷翼王从手臂上扫下去的冲动，调整脸上的表情，轻声说道： “不用怕。他现在站在我们这边了。” “当初，它是没有灵魂的对星武器。 “但现在，我们的盟友控制着他。” 萨克安慰着身后的弟子，而他的目光则追随着雷翼王手中的那把剑。 目镜下，萨克的目光有些复杂。 从看到那把剑开始，他就明白了一些事。 因此，他没有开口问那名头领战士，这把剑从哪里来。 如果那个老对头还活着，绝不会把这柄神兵交给任何人。 “老师，那把剑是……”黑寡妇从萨克的背后探出头，通过舰桥厅的舷窗，同样看到了雷翼王手里的胜利之锋。 “泰坦兵器？” “是的。” 萨克的声音中带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有思索，有缅怀。 “它属于一个曾经在内战中苏醒的泰坦。 “孩子，在你……之后不久，我制造了萨克巨人。 “那段时间，我与角斗士的关系相对微妙，我曾以军阀的身份加入他的部队——在名义上。 “要知道，一个崭新的泰坦，足以在很多战场上逆转战局。 “而那时我认为，帮助他尽快结束内战，有利于星云星的利益。 “但我遇到了这把剑的主人。 “‘巨无霸’福特。 “一个不逊色于‘圣白之城’猛大帅的强大泰坦。 “从某种意义上，他之于我，就像那个领袖之于角斗士。 “我们曾是宿敌。 “我思考过，或许，正因为他多次在不同战场上阻击我，才让角斗士对我的评价降低，导致了黑影执行‘能量征收’，进而导致我与角斗士彻底反目。” 萨克的目光从那把剑上移开，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黑寡妇扒在他身上的手。 “我曾发狂般憎恨福特，那种恨意，甚于超过了对雷翼王和角斗士的仇恨。 “那时我认为，他是阻拦在星云星独立与安全前方最大的拦路虎。 “不过，都结束了。 “现在想来，他无愧于泰坦之名，为这个种族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像角斗士与那领袖一样。 “我不知道他是死在了塞伯坦防御战中，还是死在了来这颗星球的路上。 “如今，我和他的恩怨，与星云星一样. “皆为埃土。” …… 雷翼王已经走到了萨克的手背。 在这个过程中，陆明瞥了一眼萨克拎在另一只手上的拉顿，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和指示。 对这只巨兽的临阵脱逃，他是有些不满的。 尽管从理性上，他从来没指望一头刚刚降伏的野兽为他血战，但这东西的临阵脱逃，让他的部队更快陷入绝境。 所以他打算先冷处理它片刻。 雷翼王站在萨克巨人的手背边缘，向下俯瞰。 陆明的感官完全覆盖下方的矮山，而后继续内探，几秒后便将内部的情况完全摸清。 泰坦金刚的塔盾直接将山石斩开，盾牌的下沿钉进了巨兽腐败的身躯。 但萨克巧妙地控制着力道，没有将其斩断，以防其本体逃窜。 “所以……它们的二阶段或本体，并不能主动逃出来……” 陆明眯起眼睛，抬手。 雷翼王双手握住猩红色的巨剑，剑锋向下，遥指山石下妖婆的身躯中上段。 …… 第255章 杀鸡儆猴(下) …… 白色的机甲从萨克巨人的手背轻轻跃起。 下一秒，雷鸣声起。 伴随着强烈的轰鸣，雷翼王的双翼翻转，喷口向上，迸发出剧烈的光芒！ 碧蓝色的星际引擎爆发出烈阳般的光辉，白色的机甲瞬间消失在空中。 紧接着，大地爆裂。 巨型塔盾下，整座矮山完全炸开！ 那些炸裂的飞石尚未飞远，地面下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雷翼王裹挟着巨大的动能劈开矮山，命中巨兽，而后继续向下！ 异星引擎带来的动能全部凝聚在剑锋，狠狠切进妖婆的身躯。 这一剑的杀伤已经不再是斩击，而是炮弹般的动能伤害。 妖婆溃烂皮肤组成的“披风”向四周爆开，完全撕裂，而她脊骨嶙峋的畸形背部瞬间爆炸，破碎的骨片、腐败的血肉和矮山的石块一起飞散。 这还没完。 白色机甲的双翼后掠，喷口调整，血红的锋刃钉在妖婆的仅存的脊骨——开始前推！ 在炸裂的骨茬、筋膜与腐败的肌肉中，雷翼王的外甲完全被炸裂的污血染成红黑色，但他依旧如无情的屠夫，按剑前推，在巨兽的脊骨上推出一道笔直的斩痕。 粗大的骨骼被从中间均匀剖开，直至头部——而在这个瞬间，雷翼王不再双手持剑，而是腾出一只手。 由于巨兽骨骼的坚固，单手握持的胜利之锋立即被弹到空中，机甲的另一只手则变成了“毁灭形态”下的巨爪。 抓住妖婆的头颅，开始向外拔。 而已经被剖开的脊柱，不再能坚固连接头颅。于是，在震天的惨叫中，妖婆那容貌渗人的脑袋，直接被雷翼王拔了下来！ 与此同时，行星镇压者对准了那依旧在飙血的脖颈，散发出毁灭的光。 泰坦的舰桥厅，萨克看着那碧绿的光华，本能地微微矮身。 随着他的动作，巨大的萨克巨人也微微矮身，将大半身体藏在塔盾下。 光的洪流席卷一切。 …… 几十秒后，雷翼王拎着胜利之锋，飞向萨克巨人的另一只手。 萨克会意。 泰坦抬起手，将被掐着脖子的拉顿送到了雷翼王的面前。 此时，白色机甲的另一只手上，还抓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畸形的婴儿，头颅巨大，头围超过五米，但身躯只有两米左右。 诡异的是，这畸形的婴儿面庞在不断变化，成年高卢人、德意志人，小不列颠人等欧罗巴人种的特征不断在它的脸上浮现。 它在不停啼哭，其中夹杂着断断续续人类语言——英语、德语、法语，甚至意大利语等欧洲语言不断交替。 在那巨大妖婆被行星镇压者烧焦后，它被陆明从巨兽体内，zi宫的位置拖了出来，斩断脐带。 这只“本体”并非没有挣扎，它开始念诵咒语般发出某种声音。 “好戴尔油”、“必须制裁”、“过剩”什么的，夹在在一起。 那些声音如同万僧诵经，迸发出极强的音波，巨大的能量在喷薄的一刻便掀开周围的地表，在大地上剥出半径数公里的扇形伤口。 但它的攻击尚未击穿雷翼王的装甲，便被陆明斩断了下颚和气管。 而拉顿全程欣赏了雷翼王宰杀巨兽的一幕。 此刻，这巨大翼龙浑身的火焰都缩了回去，它依旧被萨克拎着脖子，双眼中尽是哀求神色，对着飞过来的雷翼王不停哀叫。 白色的机甲飞到拉顿双眼的位置，陆明的声音传了出来： “之前的战斗，我很不满意。 “你走早了。” 紧接着，雷翼王抬起手臂上的暴君之怒，顶在了那大头婴儿的脑袋上。 扣下扳机。 紫色的光芒在天地间亮起，斜斜飞出，如同贯穿苍穹的笔划。 …… 几十秒后，陆明看着2000点数到账的提示，心情愉快。 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轻松的仗。 有泰坦就是好。 雷翼王甩掉手里的灰烬，继续靠近拉顿的头部。 激光鸟从机甲的头部弹开，开始翻译陆明的话： “问你两个事。 “第一，你哪儿来的？ “第二，青藏高原上有什么？” …… 第256章 那是我 …… “……青藏高原上有什么？” 雷翼王的头盔侧面，塞星尺寸的耳机自动弹出，在空中变为一只黑色的金属秃鹫，环绕着拉顿的头颅开始飞行。 同时，一阵低沉的轰鸣从就激光鸟处发出，将陆明的问话翻译成巨兽“语言”。 而拉顿则逐渐安静了下来。 它不再剧烈挣扎，身上的火焰也开始慢慢复苏，硕大的双眼不再满是惊恐，而是带着一点思索。 陆明耐心等待。 十几秒后，拉顿发出一阵咕噜声，后又转成高亢的嘶鸣，变换几次。 而激光鸟给出的翻译，让陆明的眼睛慢慢睁大—— “我来自大地之下的世界。 “那片高原上，有回到那个世界的入口。” …… 半小时后。 巨大的泰坦巨舰在距离地面5000米的高度，向着龙之帝国的腹地方向缓缓飞去。 照这个速度，很快就可以返回太行山脉上空。 说是飞，更多地像是在巡行——以泰坦而言，这种移动速度完全是龟速。 因为陆明要的，就是慢慢飞。 舰桥厅内，高大的少年依旧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正午时分的帝国风光。 而在舰桥厅中央，萨克巨人身边，一个以塞星人体型而言也分外高大的明黄色身影拱卫一旁，沉默地看着陆明。 圈套身边，蝙蝠魔和黑寡妇则席地而坐，小声而快速地交流着。 “……你有什么感觉，蝙蝠魔？” “……没任何感觉，就好像睡了一觉忽然醒过来。” “我之前也是，好像上一刻，雷翼王的武器还在发光……然后我就在这醒过来了，看到了老师。” “圈套，你呢？”蝙蝠魔抬头问道。 “……不道。” “……多余问你。” 塞星的黑客小声抱怨道。 他先是看了一眼落地窗前那诡异的碳基生物，而后慢慢，慢慢地偏过头，斜着机械眼球，小心地瞥了一眼侧面—— 背负双翼的白色巨人安静地蹲踞在舰桥厅入口，一动不动。 “不用怕啦。” 黑寡妇伸出纤细的手掌，拍了拍蝙蝠魔的胳膊： “雷翼王是死的，不会动的。 “它现在已经不是失控状态了，只有那个头领战士操纵，它才会动。 “你看，我就不怕。” 女性神铸体挺了挺胸，脸上的表情十分骄傲。 萨克笑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没有揭穿。 “是吗……” 蝙蝠魔不自然地侧了侧身，背对雷翼王，决定不再去看他。 他抬起头，看着吊在空中的萨克。 “老大，你……还好吗？你一直保持这种半变形状态吗？ “自从萨克巨人完工，你就没离开过舰桥……不改变形态休息一下吗？” 萨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老部下，笑着摇了摇头。 “我很好，蝙蝠魔。 “或者说，这么久以来，我从没感觉这么好过。 “妖蜂派们，我重新看到了希望。” 听得到这个称呼，蝙蝠魔和黑寡妇下意识起身站直，圈套也收回目光，转头看着萨克。 “我曾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塞伯坦被兽群的主力袭击，星云星被撕碎……只剩下我，带着你们的尸骸坠落在这颗荒芜的星球。” 萨克的目光从自己的弟子与忠实的部下身上移开，看向落地窗旁的碳基生物。 “但我错了。 “原来，对命运的反抗不是没有意义的。 “终于，我们等来了转折点。” 萨克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他的手上，捧着一把猩红色的利刃。 刚刚，雷翼王走进舰桥厅后，随手便把“胜利之锋”递给了他。 “它在你的手里更能发挥作用。” 交出这柄利刃时，陆明只简单说了这句话。 他的动作非常随意，仿佛这不是举世无双的泰坦兵器，而是一根铁棍子。 萨克看着陆明的背影，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 他想起数万星周之前，与角斗士的第一次相遇。 最初的角斗士，那个孤身前往星云星与他商谈的角斗士，和现在的陆明颇有几分相似。 他们都表现出了极度的自信，无可阻挡的意志与极强的个人魅力。 当然，还有绝对的力量。 …… 陆明站在落地窗旁，并非单纯欣赏景色。 他的身边，黑色的音箱中，传来堡垒都市与车队的汇报。 “……目前联络我们的城市就这些，大多是在确认我们在北境的战斗。 “根据您的交代，我们如实告知了战斗的胜利，但隐去了部分战斗过程。” 陆明“嗯”了一声。 他让部队隐去的，主要是有关“复活”的那部分。 一方面，这属于他的独家“军事机密”，另一方面，即使随着他势力的扩张，这秘密必将公开，但现在解释起来也太麻烦。 索性不说。 “此外，就在现在，北地的各个堡垒城市还在发来信息，询问……天上巨大的‘蝎子’是什么。” 陆明的嘴角不自觉翘起一点。 问就对了。 这就是他低空飞行的目的。 “告诉他们。 “那是我。” “是！” 陆明结束对话，回过头。 他的身后，萨克几个人依旧聚在一起小声聊天，勋爵看到他回过头，点头示意。 陆明也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另一个方向—— 穿着红色外甲的女塞星人缓步走来。 高大的少年抬头看着风刃，笑了笑： “战斗暂时告一段落，我要回到我的城市去，处理一些政务和防务，并准备一次探索任务。 “你呢，有什么打算？” …… 第257章 星际政治小百科(上) …… 风刃走到陆明身边，思考了一下，说道： “实际上，我和诺蒂卡来到这颗星球有自己的任务。 “我们的任务，是抓捕龙头部队，将其移交给银河议会。 “但现在看来，你恐怕不会允许我这样做的。” 同时，女塞星人抬起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头部，补充道： “我已经收录了你的语言，现在可以完全理解你的话。” 陆明皱起眉头。 这……当然不行。 龙头部队现在已经划归震荡波管辖，是狂派的重要战力。 在接下来，陆明收复整颗星球的过程中，这样的力量不可或缺。 不过……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答案，不是吗。” 陆明苦笑着回答道，但他的话锋一转： “但我觉得，你可以给我讲讲，这个‘银河议会’是什么，你的天铸城和它是什么关系，以及……这件事，和你刚刚见到我时，和我提到的‘雇佣’，有什么内在联系。“ 陆明抬头看着女塞星人越来越亮的眼睛，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现在的他，对塞伯坦毁灭后，那些殖民地的处境，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认识，而所谓‘银河议会’，震荡波也对他有所提及。 再联想风刃与他初见时那急切的态度，陆明感觉到，这件事并非没有斡旋的余地。 “好。” 风刃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沮丧，反而带着一丝振奋。 她已经明白了陆明的意思——之前提及的“雇佣”，八成是能成了。 只要能得到雷翼王的庇护，天铸城便有了对银河议会说不的底气。 毕竟在群星之间，雷翼王的恶名，丝毫不逊色于“狂派”。 …… 十分钟后，陆明微微点头，有些感慨地看向落地窗外的壮阔山河。 他已经完全理解了天铸城的处境。 在他生活过的那个世界，曾经有一位知名人士，在一个国家的最高学府的演讲中，大声高呼： “请不要跟我谈大国崛起，也不要跟我谈血浓于水。” 这句话有许多不同的版本迭代，也经历了多次赋魅与祛魅。 但它所有表述的核心，是一种异常狭隘的“岛民叙事”。 仿佛只要我生活的这个小世界资源丰沛、物获充足，我便可以无条件的，自然而然的，理所应当地遗世独立，过自己的小日子。 谁都别来沾边。 全然忘记自己从何而来，为何如是。 而在这个世界的星海中，这恰恰就是许多从塞伯坦独立出去的殖民地的普遍心态。 这个世界，尤其在塞星人能达到的科技与文明层面，群星之间堪称拥挤——星海间有着无数文明，它们大致可以按照碳基与硅基分为两大类，文明程度参差不齐。 尽管因自身特征，这些种族对资源的需求不尽相同，但总的来说，宇宙间存在着一些公认的“膏腴之地”——那些更接近航道，更适合展开稳定的太空桥，拥有更多矿产，更好气候条件，更多碳基或硅基资源的星球。 这些星球或航路，也就当然会被不同文明、不同种族、不同宇宙势力所争抢。 但当塞伯坦人的殖民舰抵达这些重要的“资源点”，群星中的绝大多数种族都会选择退让。 毕竟，他们的背后是统一且强大的塞伯坦，是不朽的泰坦金刚，是专横的塞星议会与无可违逆的“领袖”——塞伯坦军队的力量，足以让宇宙中大大多数种族缄默退避。 于是，众多塞星殖民地被建立，来自钢铁大地的开拓者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身为塞星人的红利，占据了群星间的“水草丰美、物产丰饶之所”，在宇宙中开疆拓土。 且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逐渐与母星拉开了距离——物理上与政治上的。 …… 第258章 星际政治小百科(下) …… 数以千计的殖民地在事实上属于自治状态。 与那些隶属于塞星的工业殖民地和资源开采区不同，这些以人口注入为主要目的的殖民地，几乎不需要向母星提供任何物资，反而得到议会的承认和保护—— 对地外殖民，塞伯坦议会有一套复杂的理论设计与政策支撑，以便在群星间扩张塞星人的势力。 而在数以亿万年计的塞星开拓殖民史中，银河议会出现了。 那是一个足以与塞伯坦相提并论的，跨越星海的强大组织，由成千上万的种族共同构筑成跨星团的超政治实体，由其中少数最强大的种族进行决议。 它的前身，正是许多种族面对不断变多的塞星人殖民地，不得不进行沟通，商讨应对措施的松散组织。 可以说，正是塞星人上亿年间的不断扩张，催生了银河议会这个庞然大物。 但有趣的是，在塞星人的殖民开拓史上，众多殖民地不仅收获了资源与土地，更获得了友谊。 从未有任何种族敢于与塞星人正面对抗，甚至少有摩擦，仿佛其他种族天生对这些钢铁之民充满好感。 久而久之，绝大多数殖民地也就认为，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因此，当塞伯坦陷入那场持续千万年的内战，绝大多数殖民地也选择了独善其身。 甚至，当两派塞星人的战事扩大到群星之间，席卷悬臂时，这些殖民地更多地是以厌恶和恐惧目光，看向曾经的同胞。 仿佛他们忘记了自己从哪里来。 直到塞星覆灭的那一天. 那一天，宇宙中的其他种族，开始用前所未有的方式提醒他们： 你们是不受欢迎的塞伯坦人。 风刃告诉陆明，已经有许多塞星殖民地，与其所在的天区、星团甚至星系内的其他种族发生冲突，某些殖民地甚至被从星图上抹去。 曾经温顺、友善、堪称驯服的外族，似乎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向着他们露出了獠牙。 而在这个过程中，天铸城选择了向银河议会事实上臣服，让出一定量的资源与物产，仅保留相对的独立性。 初听到天铸城跪得这么快，陆明是有些无语的，但风刃向他做出了解释—— 尽管天铸城占据了一颗比地球大上五倍的“小”星球，但她们的人口刚刚突破一万人，其中的优秀战力不超过三百人。 她举了一个例子： 如果让雷翼王对天铸城执行对星战争，只要飞上两个来回，那里就将不复存在。 陆明一时无言。 或许雷翼王的战力在群星间也不容小觑，但银河议会那样的庞然大物，想分出相同的力量灭杀天铸城，绝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这就是我们的处境。” 风刃结束了讲述。 女塞星人半蹲下身，屈膝在陆明身旁，和他一样看着远方的云海，低声说道： “这也是我遇见你时，急于想要雇佣你的原因。 “只要有雷翼王，哪怕只是一个‘我们与雷翼王签订了安全协议’的确凿信息，就足以让银河议会忌惮，甚至收回伸向我们的手。” 她的声音虽轻，却充满热切与希冀。 其态度之诚恳，陆明几乎差一点就直接答应她了。 就差那么一点。 但在脑海中综合了所有信息后，他总觉得，似乎差了一块小小的，又至关重要的拼图。 忽然。 另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 “但，只要银河议会知道‘雷翼王’的存在，知道他还能以全盛姿态驰骋星海，那么这个肉……这位头领战士，便已经成了银河议会重点提防的对象，甚至敌人。 “不是吗？” 风刃沉默了一下。 她缓缓起身，转头看向身后的人，语气复杂地说： “是的，黑寡妇。 “就是这样。” 陆明转身，看到被他复活不久的纤细神铸体站在几米外，看向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人类的头领战士，感谢你救了我们。 “作为回报，有些信息需要现在告诉你，有助于你进行决策。 “老师给我上的第一课，就是任何决定都要在信息充足的情况下做出。 “你要知道的是，在银河议会，许多塞伯坦人都是重要目标，他们被银河议会列为破坏宇宙和平、进行大量种族灭绝的通缉重犯。 “对这些人的通缉从数百万年前就开始了。龙头部队\/求雨鬼就是其中之一。 “但相信我，在他\/他们之前，还排着许多异常响亮的名字。 “和那些名字比起来，求雨鬼只是个可抓可不抓的小角色。” 陆明重重叹了口气，声音中破天荒地带上了一丝疲惫： “而其中就包括雷翼王，而且它的排名还很靠前，对吗？” “你果然很聪明。” “……” “天铸城的下一任领袖没有欺骗你。 “她是博派，她不会骗人。 “但她没有提及的是，你的出现，绝对会比一个小小的殖民地更吸引银河议会的目光。 “风刃对天铸城的安全需求太急迫了，她只看到了你会给她们带来的巨大安全保障，却忽视了这会给你带来的危险。 “你并不是一个安保人员。 “你是个活靶子。” …… 第259章 我们联合 …… 陆明沉默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塞星人。 风刃双眼的蓝光迅速黯淡了下去。 陆明发现，这些塞星人的情绪起伏还是很好观察的。 通过他们眼睛的亮度判断即可。 “所以，你的算盘其实是，让我替天铸城吸引银河议会的注意力，祸水东引？” 陆明观察着风刃的表情，笑着问道。 “不，不是！” 风刃抬起双手快速晃动，同时摇头： “我们不会做那样的事！ “但雷翼王的力量有目共睹，我只是……我……” 她脸上的表情带着无措与茫然，一时语塞。 陆明脸上的表情从“核善”变成了和善，笑着说： “好了，逗你呢。 “你当然不会这么想，我相信你。 “但你也确实考虑不周。 “如果银河议会是个强大而统一的跨星际实体，而且已经盯上了天铸城，那么你雇佣我的举动，不但不会保证你们的安全，反而有可能激怒他们。 “雷翼王会引发他们的恐惧，让他们如临大敌，开始备战，甚至先发制人，到时候，第一个被袭击的就是天铸城。 “当然，不同生命形式或资源需求会诞生出截然不同的脑回路，我只是从人类的角度做出推断。 “不过，我倒是觉得……有得玩。” 陆明看向思索中的黑寡妇，和她身后似笑非笑看着这边的萨克，也回以微笑。 他算是看出了一些东西。 按理说，强大的塞伯坦即使覆灭，群星中的诸多殖民地，也应该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但按照萨克和风刃提供的信息，这些殖民地混得都挺凄惨。 为什么？ 原因再简单不过——不团结。 至少截至目前，还没有谁能令他们臣服和统一，劲往一处使，抵御外辱。 或许，曾经的那个“角斗士”，以及那个新领袖，都有这种能力。 但他们却在彼此间漫长的征战中，消耗掉了这种可能。 就像现在，曾经去天铸城“留学”过一阵子的黑寡妇，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坏了风刃的好事。 连这两个殖民地的统治者，都各有自己的利益考量。 天铸城迫切地需要安防保障。 而妖蜂族……抱歉，现在还没有妖蜂族，满打满算四个人，正急切等待着他帮忙光复种群。 这就形成了双方围绕同一个核心利益，展开争夺的格局——陆明就是这个核心利益。 而这甚至还没算上震荡波一系。 在这种核心利益的争夺面前，根本没有所谓同族之谊的存在空间。 陆明转头看向窗外，沉默了一会儿。 而舰桥厅也在这一会儿里异常安静，落针可闻。 聆听着这悦耳的宁静，陆明的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 他清了清嗓子，愉快地说道： “我有个想法。” 高大的少年转过身。 在整座舰桥厅里，他是个子最小的生物。 但他的身姿被窗外的天光投射在室内，拉出狭长的影子。 而房间里的所有塞星人都在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其实事情很简单，你们的诉求其实都可以解决，甚至已经解决了，只是你们还没意识到。 “震荡波会帮我统一这颗星球，条件是我帮助他恢复塞伯坦。而萨克勋爵，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你也会加入进来，以换取我对你部队的复活。” 萨克点头。 “而我估计，十年内，我的星球就可以解放，你的部队也会全部归来，然后，我们可以一齐前往塞伯坦，寻找拯救它的方法——我的意思是，只要成功，妖蜂族为什么不能重新在塞伯坦繁衍？” 萨克的目镜瞬间弹开，目光炯炯。 “到时候，你们的母星一定急需重新注入人口，甚至确立新的制度，不是吗？ “想象一下吧，一个属于塞伯坦的，新的增量时代。 “对文明而言，一切问题都是资源问题，一切矛盾都是人地矛盾。 “到时候，无论是狂派，博派还是妖蜂族，都可以过自己的日子，搁置争议，共同发展嘛。那么大的星球，还容不下你们这点人？ “……当然，不能再有什么内战了。 “到时，勋爵你，我，和震荡波，需要联手，确保这一点。” 萨克不自觉地慢慢点头。 陆明再看向风刃。 “风刃小姐，而到时候……不，甚至不用等到那时候。 “就现在，萨克勋爵的泰坦，我，雷翼王，以及震荡波和他的狂派部队，与天铸城结成的联盟，难道还不能让银河议会安分一点？ “我甚至没算上十年后开始恢复工业实力的人类，也会是你们的盟友——当然，我知道，或许在你们看来，我们的文明相对弱小，位置也偏僻，但多一份力量总归是好的。 “而当塞伯坦重新复兴，你觉得银河议会还会敢像现在这样轻视你们，垂涎你们，把手伸向一个又一个天铸城吗？ “当然，任何崛起和复兴之路都是坎坷的，我相信，除了巨兽，那些异族，恐怕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塞星人重新开始。 “到时候，你们会更需要团结——真正的团结。我相信，当时代的车轮开始滚动，稍有远见的殖民地都会知道该怎么做。 “不再有离心离德，各自为战，殖民地与新生塞星，会有更加紧密的关系。那时，环伺的群敌，想干什么，都要掂量掂量。 “这就是我的建议——我们联合。 “先帮我收复地球，而后一齐前往塞星，寻找恢复你们母星的办法， “然后，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在这个过程中，风刃，一旦你的殖民地遭遇袭击，雷翼王便会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 “我可以向你保证。” 这一次，寂静没有再持续太久。 塞星人们面面相觑。 而陆明分明能感觉到，虽然他们容貌各异，表情大多也难以辨识，但情绪全都开始高涨——他听到了电流加速，风扇转动，冷凝液奔涌的声音。 还是萨克首先打破了沉默。 白色的冷组建体认真地看向陆明，犹豫了一下，问道： “陆明，你描绘了一个我们不敢想象的，美好的新篇章。 “而我，至少可以以妖蜂族的名义保证，我们不会轻视地球人——能诞生出你的种族，绝不会是泛泛之辈。我想，风刃也会赞成我的观点。” 风刃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慌忙点头。 她还想说什么，却又立即被老练的萨克打断： “但有一件事，我想先问清楚。” “请讲。” “你的阐述中，似乎……对恢复塞星，胸有成竹。 “而这一点，也是你联合我们的核心。 “我想知道，你的把握究竟从何而来？” …… 第260章 史诗级会面 …… “我想知道，你的把握从何而来？ “你知道……在塞星的文化中，塞伯坦所经历的‘大停顿’是什么意思吗？ “那是彻底的死寂与灭绝，星球停止了一切能源活动，山川不再移动，大地不再变形，河流退入地下……曾经繁荣的塞伯坦，变成了坟墓之星。 “这样的情况下，何谈光复？” 陆明依旧保持着胸有成竹的笑容，认真道： “凭这个。” 他伸出手，伴随着蓝色的光芒，不同图案在他的手掌上转动。 “这个东西，在场的诸位，要么见过，要么用过。 “如果他能唤醒死去的塞星人。 “为什么不能唤醒死去的塞星？ “只不过，复活不同塞星生命，需要的这种‘小卡片’的数量有所不同。 “而这种卡片，要用巨兽的生命来换。” 陆明的嘴角继续上扬——当他说出最后一句话后，在场的塞星人看着这张卡片的眼神变了。 从不可思议，到陷入思索。 还有一些话，陆明没有细说。 对于这种复活力量的根源，以及那天吸收那枚碎片时看到的幻象，甚至系统的来历、目的，他都有了一个自己的猜想。 那个猜想越来越清晰，冥冥之中，他非常确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真的有能力唤醒那颗钢铁星球。 或者说，他该做的，就是唤醒它。 …… 堡垒都市，正门外。 一辆辆巨大的装甲运输车，缓缓驶入山腹中的堡垒之门。 “狂战士”、“璇玑湖之女”、“悍马医生”等所有高级机甲则站在堡垒之门外。 他们前十米，紫色外骨骼的独眼巨人站在最前方，仰望天穹。 机甲的频道中，肖白客打了个哈欠，问道： “方队，我们在等啥？陆将军要回来了吗？” “是的。” 狂战士中，方寒茉也有点犯困，经历了长途奔袭，艰苦的战斗，回程时的紧绷，看到堡垒之门的每个人都感到疲惫涌上来。 但她但还是认真说道： “他说，我们最好都与未来的重要盟友先见个面，熟悉一下。 “他还说，我们‘不会想错过这一幕’。” “是的。” 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忽然插入频道： “根据他的计划，‘萨克巨人’会常驻此地，成为你们的都市外迁计划的最大保障。 “但你们即将看到的，依旧是独一无二的景观。 “或许，这一刻将被记载进你们的文明史。” 震荡波忽然抬起手，指向天空： “他们来了。” 午后的太行山中，天光正好。 耀眼的阳光洒遍山川大地，虽然地上依旧疮痍遍布，植被稀疏，但天上的重云翻滚不休，甚是壮观。 而那壮阔的云层后，有庞然大物缓缓逼近。 逼近的速度看似很慢，可地上的人却看到，云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挤压、撕裂，向周围排开，露出其后的巨影——一只巨大的钢铁蝎子。 它的身形狰狞而磅礴，装甲厚重，带着荒古时代留下的战痕，长度超过二百米的蝎螯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蝎尾在天上高高扬起，尾针的巨炮卷起一道道流云。 身长1.5公里的蝎形巨舰如同一座飞行的山峰，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缓缓下落，惊起山间无数飞鸟。 堡垒之门前，所有高级机甲、量产机甲、“守门人”小队的战士，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天上那逐渐逼近、遮蔽太阳与天空的巨影，集体失声。 “不用怕，不要开火，不是敌人。” 震荡波的声音时适时响起。 他的音量极大，在堡垒之门前的山腹形成回音。 这声提醒点醒了许多战士，一些士兵抹着头上的冷汗低头检查武器，才看到自己刚刚无意识拨开的保险。 “……方队，这是啥……” “我的妈妈呀！！！” “这也是……机甲？！” 听着频道中机师们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和鬼叫声，方寒茉破天荒地没有肃整军纪，出声提醒。 因为她也被这一幕震撼得彻彻底底，说不出话。 “我的天啊……” 艾晓琳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有些颤抖： “这也是他……找来的盟友？！” 此时，萨克巨人已经彻底遮蔽了堡垒之门外的整片天穹。 但最终，泰坦巨舰并没有完全降落，只是悬停在门前大约二百米的高度。 因为如果他完全降下，堡垒都市前的林木、缓坡甚至矮山，全部会被压平。 巨蝎的两只螯向两侧分开，蝎首的位置打开一道门，几个身影从中落下。 雷翼王、风刃和诺蒂卡从身体的不同部位喷出等离子体，下降的速度稍慢。 而圈套、蝙蝠魔与黑寡妇则直接跳了下来，砸在地上，激起一团团烟尘。 同一时间，天空中，如雷的话语从萨克巨人中响起： “这就是你的城市吗，头领战士？ “真是令人惊叹的构思……将弱小的子民藏在山体中。 “建造它一定花费了你很多心思。” 泰坦巨舰放大了萨克的音量，方圆数十公里响彻了塞星语的轰鸣。 “……呃。” 陆明咧了咧嘴。 背负双翼的白色巨人回过头，指了指远处的a市，陆明的声音也传遍周围的空间。 “其实我之前住在那。 “那里也是我希望你长期停靠的位置，我需要给那里重新注入人口，重建工业体系。 “在我清空地球的巨兽之前，有萨克巨人在，这里将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城市。” “明白，但那些建筑结构过于脆弱，也没有适合泰坦的船坞。 “我将在上空保持悬浮。” “好。” 对话中，雷翼王也已经降落在地面，陆明看向门前的一排机甲，点了点头。 他注意到，守门的战士们也在看他，他们的目光透着狂热与仰慕，以及难以置信。 他们亲眼见证了这位刚刚入主堡垒都市不久的统治者，带来了人类无法想象的援军。 而且两者还在当着他们的面讨论接下来光复城市的计划。 还有比这更能提振士气、激励人心的吗？ 虽然将军与巨蝎的交流中，他们只能听得懂陆明的话，但那足够了。 “各位，辛苦了。” 陆明向着机师和战士们的方向朗声说道。 然后，他的注意力立即转移到更关键的地方—— 他清晰地感觉到，就在见到震荡波的一瞬间，刚下船的几个塞星人，肢体语言全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风刃和诺蒂卡各自退后两步，彼此接近，呈箭头形靠拢。 圈套、蝙蝠魔相对放松，但同时向前一步，将黑寡妇护在身后。 驾驶舱内，陆明以手加额。 这次会面异常关键，千万，千万不能打起来。 数十米外，浑身遍布撞角与外骨骼的紫色巨人看了看几塞星人的动作，独眼闪烁了一下，率先开口： “我已经让龙头部队和士兵们离开。 “这里只有我。” 同时，他平抬一只手。 随着他的动作，巨大的火炮从后方垂落，迅速覆上他的手臂，但又飞快下滑，带着弹链“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独眼巨人上前两步，张开空着的双手： “来自天铸城与星云星的同胞，你们好。 “我是震荡波。” …… 第261章 客从天外来 …… 堡垒之门外。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无论是天铸城的两个女塞星人，还是妖蜂族的三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白色的巨人马上迈步，走到震荡波与他们之间，距离双方各约二十米。 雷翼王伸出双手，做出向下虚按的动作，陆明的声音传出机甲： “我知道，你们之间有着漫长的过往。 “那些纠葛的历史，可能比地球的文明史还要长。 “但现在，我们要着眼未来—— “一个狂派、妖蜂族、天铸城甚至博派、其他殖民地联合起来，重建塞伯坦的未来，一个不再被功能主义束缚的未来。 “我的盟友们，如果你们乐于看到这个美好的未来成真，那么现在，展示一点诚意。” 陆明的话音落下，在场的塞星人面面相觑。 随后，女塞星人的声音响起。 “既然连雷翼王都在规劝我们冷静沟通，那么我想，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打破静默的是风刃。 她率先上前，站在雷翼王身边，对紫色装甲的独眼巨人说道： “你好，震荡波。 “我们没见过面，但天铸城对你‘久仰大名’。” 陆明直嘬牙花子。 连对塞星历史一知半解的他，都听得出风刃话语里的复杂意味，与那一丝几乎无法控制的讽刺。 但震荡波似乎毫无察觉，而是上前两步说道： “你好，天铸城的风刃。 “我认识你的老师艾丽塔。 “我们曾战斗过数万星周，也曾在最后并肩对敌。 “艾丽塔对我说过，她以你为荣。” 风刃静默了几秒，微微点头，便不再说话。 陆明也点了点头。 总算是个好的开始。 他回过头，看向妖蜂族三人组——圈套与蝙蝠魔面面相觑，原地没动，而他们身后，黑寡妇扒着两人的肩膀跳了一下，露出小半个脑袋，对着震荡波挥了挥手。 这时，天空中的泰坦传出雷鸣般的声音： “震荡波。 “我们又见面了。” 紫色的独眼巨人仰头看向遮蔽天空的钢铁巨蝎： “萨克勋爵，好久不见。” 雷翼王立即抬头，陆明清晰地看到，泰坦巨舰向下逼近了数十米。 他觉察到，萨克的声音带着追忆，以及一丝压抑的情绪： “按照地球的纪年方式，王座厅一别，已是三百万年。 而那之后不久，你派出了黑影。” 震荡波沉默了一下，说道： “那时我别无选择。” 更长的沉默。 就在陆明开始寻思他该说点什么的时候，萨克的声音在天空中响起： “都过去了。” 在塞星语中，这只是一个词。 但其中的意味沧海桑田。 “是的，结束了，” 震荡波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一板一眼： “狂派、博派、内战……全都结束了。 “我们打烂了半个银河，但却没有胜利者。 “只有幸存者。” “那么，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萨克接上了震荡波的话。 雷翼王的驾驶舱内，陆明长出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几个塞星人也都放松了下来。 狂派话事人与妖蜂族领袖间的对话，不需要太多客套的辞令。 这就成了。 天空中的泰坦开始调转方向。 萨克最后留下几句话： “恕我无法离开泰坦，震荡波。 “接下来的沟通，我的弟子全权代表我的意志。 “雷翼王，我这就去你的城市，稍作‘驱赶’。 “那里太久无人居住，生虫过多。” “好。” 陆明答应一声。 随后，白色的巨人伸手向堡垒之门，做出“请”的姿势： “各位，欢迎来我家做客。” 塞星人们迈步向前，落后雷翼王一个身位，安静地走向巨大的铁门。 堡垒之门已然打开，机甲与士兵们在门边列队。 而天空中的泰坦巨舰已然飞远。 同时，泰坦的巨螯挥舞了一下，卷起一道道云霞，萨克的声音在高空响起： “你跟我来。 “清理那座城市后，等待雷翼王的发落。 “当然，你若想逃，可以一试。” 距离堡垒都市大约一百公里外的高空中，一团燃烧着的火云里传出一声略带惊惶的啸叫。 云团迅速向泰坦靠拢。 它们一起飞向a市。 …… 二十分钟后。 堡垒都市深处，城防军驻地的一座机库。 这里已被紧急清空，机甲和整备架全部挪开。 三辆运输车的车厢被卸下，紧紧靠在一起，权做长桌，而加热到高温的能量块被放在金属箱里，整齐地码放在车厢上。 车厢旁，塞星人席地而坐。 雷翼王的胸甲打开，白色的巨人处于停机状态在主宾位置跪坐，气势森然。 但车厢旁的钢铁巨人们再无任何紧张与拘谨，他们一面进食一面小声交谈，而雷翼王的驾驶位上，陆明面带微笑看着这一切。 “谢了，头领战士，我从没想过还能品尝到能量块的味道…… “嘶~你们这产的能量块还挺上头。” “不用客气，蝙蝠魔。 “实际上这些能量的生产技术来自震荡波。 “它被当作货币在堡垒间流通，而且也可以为机甲供能，是吧大波。” “是的。不同星球生产的能量块风味不同是符合逻辑的，但具五刑后我尝不出区别。” “呃，我为什么要……吃饭？我们不是来……啊呣……来谈事情的吗？” “这是一种礼仪，黑寡妇。 “文明程度高的碳基生物会先宴请客人，之后再议事，这是友谊的象征。 “当初在天铸城，你本应该跟我一起出使一个碳基文明的，结果你直接跑回了星云星。” “我想老师了嘛……风刃，你变大了诶。” “当然，我们的身体会随着火种成长。” “风刃……” “怎么了，诺蒂卡？” “你说……我死过一次，以后会不会不长个子了？黑寡妇，你有这种感觉吗？” “……不会吧。” “我没感觉……应该不会的，我相信头领战士的技术。” “感谢你的款待，雷翼王。可你不吃吗？” “呃……” “圈套啊。” “啊？” “你憨啊！ “他是头领战士，碳基的，吃这个？” “可雷翼王也不吃吗？” “……雷翼王吃什么你不知道吗？！” “……” “……” “头领战士？” “嗯？” “它……不饿吧？” “放心，不饿。” “……那就好。” 陆明一面微笑着回答圈套和蝙蝠魔的无厘头问题，一面看着塞星人们或优雅或豪爽地从箱子里往外拿烧红的能量块，轻快咀嚼，忽然有种奇怪的既视感。 好像自己在用外卖招待兄弟单位来开会的同事。 同时，他听到机库外有人在窃窃私语。 “老蒋，这怎么这么多人……老大不是给咱放假了吗？” “嘘……小声点，你不也没走，过来干嘛？” “这不没见过么，纯好奇……你说这算不算第三类接触？” “算，带餐标的那种。” “……” 机库门外，十几个技术员躲在门边，不敢冒头，包括刚刚说话的蒋百道与肖白客。 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最前方一个技术员手上的东西—— 这个年轻人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把corner gun（拐弯枪），没有弹夹，枪口的彩色摄像头悄然拐过机库门，偷偷拍摄着“宴会”。 而技术员们盯着枪身上的屏幕，大气不敢喘，个个两眼放光。 陆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出息。 …… 第262章 死者与将生 …… 宴会上，通过氛围轻松的沟通，陆明还了解到不少有趣的豆知识——有关塞星人的。 原来，这些钢铁巨人在载具形态下可以静默很长时间。 长到人类无法想象。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处于某种类似冥想的状态，但可以随时回应频道中的消息，也能回答外界的沟通。 此外，改变形态后，他们还可以进行漫长的休眠——长达数百年那种，这也是在能量不足时期的一种自我保护策略。 震荡波还给他讲起了一个着名事例。 议会统治时期，曾有一个着名的塞星冒险家，在一处比太阳系还要偏远的星区失踪。 多次搜索无果后，他被议会判定为死亡，人们认为他可能遭遇了突然的宇宙射线爆发，火种焚灭，也可能在载具形态下不小心撞进了黑洞。 直到十几个星周后，一个塞星探险队竟然在某个偏远的星球发现了他。 探险队员们震惊地发现，这位早已被推定死亡的着名探险家，竟然被保养得十分完好——在长达一千年的岁月里，他一直被当地土着当作载具使用，而他本人在被唤醒后却对此毫不知情。 这个离奇的故事被写进了塞伯坦的《地外探险手册》，供后人参考。 而那位名为“天火”的资深探险家，也经常在机油酒吧吹嘘自己这段离奇的经历。 “……但即使过去了一千万年，我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吹嘘的。” 讲述完这一切后，震荡波补充道。 他的故事在餐桌上引来了所有人的笑声，陆明发现，这个独眼巨人或许被移除了情感模块，但他把握局势、进行沟通的能力很强。 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就是异常理性，但情商并不低。 …… 愉快的“午宴”持续到了下午三点。 宴会结束后，高大的少年把蹲在门外叽叽喳喳的技术员们叫进来，给他们安排了个简单的体力活。 “你俩不想休假是吧？那憋休了。 “你们所有人，去把旁边的机库收拾出来。” 陆明跳下雷翼王，笑看着蒋百道与肖白客垂头丧气地走了，身后跟着一群盯着塞星人两眼放光，恋恋不舍的技术员。 让他们收拾机库，并不是单纯给这帮人找点事干，而是给塞星人居住用。 从现在开始，风刃和诺蒂卡会居住在这里，以盟友的身份协助陆明做事，直到陆明统一地球。 在这期间，除非天铸城遭遇紧急情况，否则她们都不会离开。 而一旦有紧急联络，那么雷翼王就会跟她们回去，用比较直接的手段解决所有的问题。 同时，黑寡妇今后也会跟在陆明身边。 她是人类与妖蜂族之间的桥梁，也是萨克之后的下一任妖蜂族统治者，萨克决定，让她跟着头领战士学习人类的知识与常识，为下一个时代做准备。 陆明知道，这是押注，也是一种表态。 圈套和蝙蝠魔则有点无所事事，萨克表示他们可以跟着黑寡妇行动，也可以回到舰上，两人商议一下，选择暂时留在堡垒都市，等a市清理完毕，再过去看看自己能做点什么。 震荡波也没有返回报应号。 他会花一些时间，对堡垒都市的武装力量进行统一的检查与升级，以应对接下来的战斗——对欧罗巴的防守反击战，以及对地心的探索。 …… 一小时后，一公里外的一处维修机库中。 陆明面沉似水。 他的身边站着两个抱着平板电脑的技术员，他面前则停放着一台机甲残骸。 残骸以机甲的标准而言并不大，身长不超过三米，钢铁组成的飞翼残破折断，一只断裂的磁轨炮支楞在空中。 它那已经破碎的驾驶舱门刚被陆明直接撕开，内部是一具摔得稀烂的女尸。 尸体很特殊，它没有双臂，但肩部却有明显的改造痕迹。 高大的少年面色难看地甩掉手头的蓝色光芒，叹了口气。 他无法复活这台机甲和它的驾驶员。 陆明身边，震荡波半蹲在地上，再次扫描了一遍前方的残骸，而后对着陆明摇了摇头： “我跟你说过，第三城没有接受我的高级机甲技术。 “我为他们提供的机甲技术更具泛用性，成本更低，每一台机甲也都没有塞星骨架，塞伯坦技术含量非常低。” “所以，我无法复活他们。” 陆明深呼吸一下，叹息道： “虽然理论上讲，这些‘渡鸦’的战斗力比普通机甲要强。 “但在我这，在我这种能够复活塞星人与高级机甲的‘权能’看来，它和普通机甲没有区别。” 这是那台被拉顿随手摧毁的，渡鸦机甲的残骸。 之前帝国北境的战斗结束后，陆明与震荡波离开，而“侦察兵”与“璇玑湖之女”快速搜寻了这台机甲的坠落地点，找到了它。 出于多种考虑，方寒茉决定将它带了回来。 而陆明也在腾出手后立即赶来，想要复活它和它的驾驶员。 可事实证明，这次不行。 震荡波起身，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 “节哀顺变。 “但，这对你而言也不是坏事。” 陆明沉默了一会儿。 震荡波说的是实话。 接下来，他必然要将第三城纳入自己的麾下。 而根据已知信息，那座城市的统治阶级，大概率跟堡垒都市之前的那些是一个尿性，而且还和欧罗巴不清不楚。 平心而论，陆明万分希望能够和平收复那座堡垒。 但最糟的情况下，他也不介意手上沾染一些鲜血。 而如果能让那座城市的机师们意识到，陆明麾下的机师有着他们没有的，跨越生死的能力。 那么很多事都会好办得多，最不济也可以少死一点人。 等到收复了第三城，他就可以调整技术路线，废除这种不上不下的机甲类型和强行致残的机师改造，重归于高级机师制度。 届时，在他的力量与“权能”之下，第三城的新一代机师也必然会效忠他。 陆明收回思绪，看向机库中的另一处—— 渡鸦残骸旁，二十米外，是另一具高级机甲的残骸。 那机甲的载具形态十分庞大，但几乎被整个拧成麻花状，装甲破碎，暴露出其中一些复杂的部件。 陆明身边，一名技术员注意到他的目光，上前一步，小声而快速地汇报： “大人，这是不久前方队带回来的。 “经过检查发现，在被摧毁前，它是一台装甲列车，其中有一部分人类残骸，经检测有两个人的基因。” 陆明点了点头。 他记得很清楚，这台机甲被那个移动岛屿般的巨兽追击，并最终遭到击坠。 看来方寒茉记得把它找回来。 但是……两个人？ 双驾驶员的机甲？ 陆明抬头，用探寻的目光看向震荡波。 紫色的独眼巨人也看向那巨大的残骸，回答道： “这是我最早提供给第三城的机甲，‘星之列车’。 “它的机师，是第三城调整技术路线前，培养的那几位机师中的两位。 “他们是一对兄妹，天赋不错，我当时正在探索减轻机甲对人类负荷的方法，因此做出了双驾驶员的尝试。” 陆明点了点头： “效果如何？” “尚可，比新马尼拉那边的尝试成功一些，但依旧没让我满意。 “这台机甲的原始数据来自我曾经的同僚，也是我的一个试验品。 “他是我改造的第一个三变战士，其速度、力量、战斗手法皆属上乘。 “理论上，这台机甲应该可以发挥出他1\/3的力量。” “……才三分之一？” “不要小看这三分之一，雷翼王。虽然无法和你相比，但仅凭这三分之一，它也应当可以力压‘璇玑湖之女’。 “然而，事实给我上了一课。 “即使这两兄妹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契合它的驾驶员，他们也几乎无法承受这台机甲的负荷。 “他们完全无法发挥出‘大火车’生前的速度与力量，更别提他的高速变形优势，和基于这一点的塞伯坦格斗术。 “此外，他们驾驶的‘星之列车’也完全无法与“璇玑湖之女”相提并论。受伤之前的艾晓琳根本就是燃烧的碳基火种，当她驾驶机甲战斗时，除了不够残忍，完全是塔恩再世。” 陆明点了点头，一面快步走向‘星之列车’的残骸，一面说道： “一会儿你可以给我详细解释一下‘三变’这个概念，以及塔恩又是谁。” 他的一只手上开始闪烁蓝光。 …… 第263章 跟他说 …… 绍宁睁开了眼睛。 少女呆滞地躺了一会儿，然后猛地坐起来。 “这……我……”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话，目光无意识看向四周。 她最后的记忆，是“星之列车”的驾驶舱被完全砸碎，钢化玻璃渣与破碎的金属结构向她扑来。 然后便是无数残片嵌进颅骨、前胸的剧痛，以及无边的黑暗。 随着目光逐渐聚焦，她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巨大的机库里，有轰隆隆的背景音正在回响。 左前方数米的位置，崭新的“星之列车”安静地停靠在旁边，如同一辆即将入轨的观光火车。 而她右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些人，他们身后，则是一个巨大的身影。 绍宁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被巨大身影吸引。 她见过他。 那个巨人是传说中渤海基地的负责人，来自天外的启示者。 在机甲学院的课程上，任何合格的高级机师都会看到一段录像，其中有这个独眼巨人的介绍。 这个酷似高级机甲的机械人，是一个独立的智能生命体，而他为这个世界上的无数堡垒城市提供了重要的技术支持，是人类文明延续至今的坚实后盾。 刚刚醒来的少女还有些迷糊，她愣了几秒，才意识到从她醒来便不断响起的，低沉又巨大的声音是什么——那个独眼巨人一直在说话。 「 ……三变者，是内战中期研发的一种技术，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那时，在星际突击战中，需要更加全能，更加强大的战士，他们必须有一种以上的载具形态，能够适应多种作战环境。 」 “和普通塞星人比呢？” 「 更强。」 “和组合者比？” 「 逊色。」 “嗯……我懂了。 “所以当时，你们的战争进入了更加复杂的形势……我猜猜，渗透作战？斩首刺杀？” 「是的。 」 「与人类不同，直到内战之前，塞星人在战争战术上，其实并没有太多丰富的策略。我们不需要。 「尽管议会从未停止扩张的脚步，但银河中的其他种族，从未能激发出我们在这方面的需求。」 「但当战争的对象是我们的同类，更多的战术被迫开发出来，与其配套的战士亦然： 「更成熟的组合体技术、三变战士，头领战士，以及更加突破底线的雷翼王、六阶杀手，还有同时负责督战与清洗的‘黑狗队’……」 “等等。” 绍宁迷茫地看着那独眼巨人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她听不懂塞星语言。 她只看见，几个技术人员打扮的人围绕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而那人正用人类的语言与独眼巨人顺畅交流。 忽然，那少年抬手打断对话，回头看向她。 “你醒了？” “啊？啊……” 绍宁慌忙站了起来，随着视角变化，她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易地铺上。 而她旁边，哥哥绍原也平躺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哥——！！！” 一瞬间，少女忘记了回答远处的陌生人，她一下子扑在哥哥身上，哭了出来。 “哥——！我以为，我以为你……” “啊！！！” 沉睡中的青年猛地被压到了腹部，哀嚎着弹了起来。 “疼疼疼疼……啊，绍宁，你砸我干嘛，你该减肥了知道吗……哎呦……” “谁、谁该减肥啊！你多嘴！！！” 少女在一秒钟内破涕为怒，毫不犹豫抬手，一拳打在青年的肩膀。 不远处，陆明微笑着走了过来。 …… 十分钟后。 绍宁、绍原跟随着高大的少年，走在城防军驻地通往指挥中心的路上。 在得知他们有消息要带给方远洋后，陆明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就带他们走出了机库。 出门前，震荡波告诉陆明，他可以试着优化一下“星之列车”的部分结构： 「 雷翼王，你似乎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 我观察到，凡是被你复活的机师，无一例外都与机甲有了更好的契合度。」 「我想据此对这些机甲进行一些改造，进一步契合机师们现在的共鸣程度，以便提升战力。 」 陆明点了点头，告诉技术员们给震荡波提供所需的一切协助后，便离开了机库。 一路上，绍宁都沉浸在兄妹生还，哥哥恢复健康的欣喜中。 少女观察力敏锐，她注意到一件事： 哥哥那因为过度使用共鸣药剂而斑白的头发，此刻竟然全部返青。 她其实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自己和哥哥都还活着，并且成功抵达了堡垒都市，这就够了。 只有她的哥哥绍原，看着前方高大青年的背影，环顾四周，陷入思考。 这座城防军驻地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远处的几个练习场上，可以见到各种机甲在对练，还有正在进行训练的士兵。 而前方的少年只是踱步而过，所有看到他的人和机甲，都会停下手中的事，举手行礼。 无论多少人敬礼，少年都只是点点头。 即便如此，对方也像打了鸡血般肉眼可见地振奋起来，以异常饱满的状态投入到训练中。 这一幕重复几次后，绍原开始认真打量着少年的背影。 从这位机师与独眼巨人讲话时的从容，到行走在军营中时完全不正常的人望，再到他近乎懒洋洋的态度，都让绍原觉察到一丝不一般的气息。 这个少年绝不是普通机师。 他很有可能是高级将领的后人，且军衔不低，战力不俗。 发散一些想，他可能在部队里有自己的势力……或许，他是负责后勤的将领后人？ 比如第三城那位掌握大量物资调配权的后勤部长，他的独子总能够通过巧妙的物资分发和贿赂收买人心，培植势力…… 这个猜想持续到绍原抵达指挥中心。 三人走进如防核工事般坚固的建筑，少年带着他们穿过巨大的指挥室，穿过那些投来敬畏目光的技术人员和军官，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推门就进。 不算大的办公室里，方远洋正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手上的文件，手上点着一支燃烧的香烟。 听到门响，老人抬起头看到陆明，刚要说话，就看到他身后的两个机师。 “找你的。” 陆明伸手向后指点一下，便旁若无人地走到他桌前，摸到烟盒，抽出一支烟，自己拿起火点上。 然后转身到饮水机旁，拿杯接水，动作一气呵成。 绍氏兄妹跟着陆明走进了屋，愣愣地看着他行云流水的一串动作，又看向书桌后的老人。 绍原一眼就认出了老将军，他率先打了一个立正，敬礼道： “方将军，我是第三城高级机师绍原，这是我的妹妹绍宁。 “我们有重要消息要向您汇报！” 绍宁也立即站好，动作标准。 陆明举起杯子喝了口水，冲方远洋一点头，扔下一句“我去老海那看看”，转身就要走。 “你等会儿。” 身着军装的老人站起身，揉了揉眉心，无奈地说道： “你走什么，听听。 “省得一会儿我还得跟你汇报。 “另外老海的外迁计划做好了，他听说你回来立马就赶来驻地。 “但那会儿你在跟塞星人吃饭，他怕耽误你的正事，就把计划书给我送过来了，让我转交给你。 “你正好看看。” “好，还挺快。” 陆明有些高兴，关上门又走了回来。 方远洋转头看向两位机师： “辛苦二位远道而来。 “有什么要汇报的，直接跟他说，我可以旁听。 “这位是陆明陆将军，堡垒都市现任城防军总帅，也是这座城市的负责人。” “……？？？” 绍原的眼睛越睁越大。 他看了看眼前比自己还要小好几岁的高大少年，又看了一眼认真严肃的方远洋。 懵住了。 …… 第264章 第三城发生了什么 …… 方远洋的办公室有一扇落地窗，人造的天光从窗外洒下，暖意融融。 陆明坐在办公室一侧的沙发上，看着眼前站得笔直的青年。 而他在讲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第三城，已经被控制了。 “或许不是完全控制，但也相差不远。 “市政厅的高层中，出现了一些……非人。” 陆明眯起眼睛： “怪物？” “不，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绍原组织一下语言，皱眉说道： “是一些女人。 “非常漂亮的女人，少女。 “没人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来到第三城的。 “起初她们出现在酒吧街，以及烟花柳巷，好像什么奇怪的都市传说。 “后来她们开始出现在重要机构，或从事机要岗位的工作，或……以“义女”、“情人”的身份出现在一些重要官员的身边。 “而且，不只是官员。 “第三城的许多富豪，要人，民间有身份人士的身边，都多了这种奇怪的女人。” 办公室内一时死寂。 陆明看向方远洋，老人眉头紧锁，两人交换着眼神。 绍原继续说道： “家父怀疑，这些人对第三城高层的决策已经开始产生干涉。 “家父也曾在一次会议后，在走廊拐角与其中一个非常漂亮的少女‘偶遇’，撞了个满怀，但他非常警觉，没有中计。 “但那之后，家父就一直有些……紧张。 “他常跟我说，感到有人在跟踪和监视他。” 陆明缓缓闭上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tm就知道。 “那些女人长什么样？ “很漂亮，对吗？像人偶一样。” “是！您怎么……” “你们一会儿跟我过来。 “另外，令尊是？” 一旁的方远洋接过了话茬： “他父亲曾在军中任职，与我是旧识。 “之前商路开辟后，我与他有过书信往来，他在第三城也负责城防事务。” “故旧啊……你们没有直接联系吗？” “从末世之后就没有了。 “基础设施的大面积破坏，堡垒城市间的联络处于断绝边缘，而且时间越长，出于利益考虑，联络就要越谨慎。” 陆明点了点头： “嗯……割据嘛，谨慎没坏处。” 他抬手指了指青年： “你接着说。” “是！ “不久前，第三城城防军接到通知，堡垒都市遇袭，一部分转移的要员也未能顺利抵达。 “于是，家父抓住机会，让我们以支援为名义离开那里的。 “但实际上，我们是逃离第三城的。 “第三城共有六位高级机师。 “可这段时间，除了我和宁宁，其他人都失踪了，我联系不上他们。 “而这次外派任务，名义上是对第三城进行支援，实际上更像是……我们二人的叛逃。 “虽然市政厅给出的命令是堡垒都市遭到巨兽袭击，需要派出军事力量北上援助。 “但出发的只有我们。 “没有普通机甲编队，也没有渡鸦小队。 “……汇报完毕。” 绍原说话的声音愈发沉郁，直至说完。 “所以，在第三城市政厅看来，这种出击刚刚好。 “你们就是来送死的。” 陆明叹息道： “也不完全是送死，你父亲送你们出来之前，恐怕已经认为堡垒都市被奇美拉摧毁了。 “但即使这样，离开也有一线生机……因为留在那，以高级机师的身份，你们也是死。” 陆明的嘴角挂上了冷笑： “看来，第三城已经选好了边站，而所有震荡波培养出来的高级机师，就成了投名状。” 绍原脸上的皮肤开始抽搐。 青年英俊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痛苦，最终，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上身笔直，颤声说道： “陆将军，请您救救家父！他，他还留在那……” 但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挺直的身体也越来越弯，最后趴在地上，掩藏住痛苦的神色和喉咙里的呜咽。 他知道，父亲如果不愿被那些1披着人皮的东西控制，也会死。 但无论眼前的青年因何能够掌权一座堡垒，其实都不可能去第三城救援他的父亲。 这和他的家族与方家的交情没有关系——这不现实。 人类的堡垒在大地上彼此孤立，自顾不暇的时代，谁能救援谁啊？ 陆明没有说话，更没表态，只是随口问道： “起来。 “你家人都还在第三城？” “当初进入堡垒避难匆忙，全家除了我们，只剩家父了。 “他力争我们的这次救援任务。 “送我们上车时，他说：‘此去若能营救，定当竭尽所能。如若不能……天大地大。’” 绍原说着，慢慢起身。 刚刚只是情难自已，他明白，不该用下跪这种手段让对方作难，也没有意义。 他后退两步，看着不知所措的妹妹，目光逐渐坚定。 以后，他就是家中的顶梁柱。他要保护自己的妹妹，活下去。 最好是能够在这座都市发挥价值。 而陆明看着这两兄妹的模样，吸了一口烟。 他能想象那个父亲内心的悲凉凄苦。 第三城已经被渗透，可天地间兽群密布，何处可去？ 唯有这台机甲，是孩子最后的安身之所。 “所以你们来了……但在路上遇到了那东西。” 陆明掐灭香烟。 “是的……另外，那个，那头巨兽……离开了？” 想到那投掷巨石与建筑物的巨兽，绍原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绍宁亦然。 陆明笑了笑： “是的，离开了。 “永远。” 高大的少年起身，向方远洋伸出手。 老人会意，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他。 陆明接过文件，既没有看也没有离开，而是沉吟片刻，问道： “老方，你说，我现在是应该先解决新欧罗巴那边的问题， “还是第三城？ “此外，还有青藏高原下面的事，以及……” 陆明没说完。 他的心底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 除了原本萨克盘踞的富士山旧址，这颗星球上，还剩下一处地点，是雷翼王的目光无法穿透的。 西伯利亚。 那里又有什么？ 再加上手里的外迁计划。 陆明忽然发现，当个一把手，真就是千头万绪，事事操心。 …… 第265章 解脱 …… 天色渐暗。 虚拟苍穹下，陆明带着两兄妹走进了一处戒备森严的建筑。 建筑地下一层的房间内，一整排类似停尸床的铁床上，一排“少女”的“遗骸”码放得整整齐齐。 她们双臂、双腿都被卸下，摆放整齐，头颅倒是依旧连接在躯干上。 只是她们脸上的表情十分悚人，目光呆滞，宛若死不瞑目。 几个技术员正在对着这些人偶的躯干和残肢仔细研究，小声交流。 陆明走进房间后，负责看守的士兵立即行礼。 高大的少年走到一张停尸床前，抬手拎起一个“少女”秀发披散的头颅，连着躯干一起拎起来，放到与视线平齐的位置。 他盯着那妆容精致、清纯动人，但毫无表情的头颅看了一会儿，随口问道： “这些人偶带回来后，有复苏的迹象吗？” “报告大人，没有。 “技术员们检查过了，内部的元件和电路全都烧坏了。” “没有恢复？” “没有。” “嗯……” 陆明思索着，握着“少女”脖子的那只手缓缓发力。 随着颈部的人造皮肤被压缩，人偶颈部聚乙烯材质的颈骨和内部仿生电路被一点点挤压、变形，而后断裂、碾碎。 随着陆明攥拳，人偶的头颅和躯干分别掉落在地上。 他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向门口呆滞的兄妹问道： “你说的那些渗透进第三城市政厅的人偶，是不是这种？” “是的……” 绍原率先走进屋子，看着停尸床上的一个个人偶，着重端详它们的脸孔。 青年面色难看地回过头： “就是这些人偶，陆将军。” “而且，其中的一些我甚至认识…… “比如这个，金色头发的，就是市政厅后勤部长的义女……实际上是他的情人，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应该不是同一个。” 陆明转身走向门口： “但我怀疑她们的外观，甚至人格都一样。 “说穿了，量产的。” 少年回头对看守的士兵说道： “让技术员做一下技术拆解，然后都处理掉。” 他又看向绍氏兄妹： “回去找方远洋，听他安排。 “你们会被编入我的机甲部队，以后归方寒茉管。” “是！” 绍原抬手敬礼，绍宁亦然。 就在陆明将要走出房门的时候，房间内侧，一名正对着剖开的人偶头颅研究的技术员犹豫了一下，快步跑来。 陆明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停步等待，技术员微微鞠躬，小声而快速地汇报了几句。 陆明的面色迅速阴沉下来。 “带路。” …… 一分钟后，另一个房间。 陆明看着眼前一整排跪在墙边的“东西”，一言不发。 绍氏兄妹已经听命去找方远洋，没有跟来，此刻陆明的身边只有两个技术员。 但他们全都不由自主后移两步，离陆明远一点。 他们感觉到，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将军，此刻如同一只沉默的猛兽，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这是什么？” 陆明站在原地没动，但他打量着这一排背着结晶龟壳、面部罩在奇怪面罩下的东西，已经有了猜测。 “大人，这些……改造人，是斥候小队俘获的。 “当时，他们被驱赶到距离战场不远的山坳，应当是由一个人偶看守，防止他们乱跑，但那个人偶也被您的emp攻击烧毁了。而这些……‘人’，甚至不需要驱赶，他们会听从一切命令，很容易就带回来了。 “经过简单研究，我们发现他们曾经是普通男性，但全都和某种外观类似乌龟的怪兽嫁接在了一起。 “他们背上的这些结晶壳子，实际上是生物结构的储能装置，很接近能量块，但储能效率极低，不可能供给机甲使用。 “可给那些人偶用，刚好。这些外壳会远程传输能量，而那些人偶的脊柱部分有接收系统，可以将这些能量存储在脊柱的电池仓里使用。 “初步观察，这应该是某种协同设计，这些龟壳人负责供能，那些人偶负责低烈度战斗，或渗透作战——她们的战斗力比普通士兵要高。 “只要不遇上机甲，这种小规模部队基本可以战胜所有人类小队。” 陆明缓步走到一个结晶龟人前，歪头端详了一会儿。 然后他抬起腿，一只脚踩在一个“人”的头上，缓缓发力。 那成年人体型的龟人直接被踩趴在地。 尽管他们本来就是跪着的。 “他们不会反抗吗？” “不会，大人。 “这些龟人十分温顺，对他们做什么都不会反抗。 “他们的颈部，您看那个位置……对，上面有单词，‘指挥官’，这应该是某种具有迷惑性的代号，并不是真的说他们有什么指挥能力。 “您听，他们的嘴里一直在念叨什么，似乎还不太一样，我们只能听出一点……” “我听见了。 “听得很清楚。 “他们嘴里念叨着什么‘黛烟我老婆’、‘闪电好可爱’、‘我是格里芬的救世主’、‘才没有老头乐’什么的。” 陆明皱眉看着脚下的龟人，问道： “格里芬是什么？” “不清楚，我们在调查了。”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穿着军靴的脚缓缓发力。 在骨头被挤压、血肉析离的声音中，那龟人的头颅被一点一点地压扁，粉碎。 少量粘液和血压从破碎的颅骨中渗出——没有脑组织。 陆明在一旁的地面擦了擦鞋底，又看了一圈。 依旧没有任何龟人反抗。 他们依旧稳稳地跪着，嘴里喃喃自语，仿佛得到了某种远离尘世的安宁与幸福。 高大的少年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 “和那些人偶一样，研究完了就销毁。 “这些已经不是人了。 “让它们解脱。” …… 第266章 甲方对外迁计划书提出了修改意见 …… 陆明不疾不徐地走在驻地的路上，翻阅着手中的文件。 这是海睿明的外迁计划，内容清晰，详略得当，且明显在易读性上下了心思——在海部长的视角里，陆明的文化程度是谜。 外迁计划总共分六步，耗时八个月。 第一步，以堡垒都市为中心，以装甲部队在太行山内拓展领地； 第二步，迁出第一批人员进行耕垦，尝试以百人为单位结成兵团定居； 第三步，确认第一批外迁者可以立足，垦区稳定后，复制这一模式，在陆明的武力保障下开始批量向外猎杀兽群； 第四步，向a市开展收复战，将关键水利、电力设施纳入掌握； 第五步…… 陆明一面快速翻阅文件，一面微微点头。 这份计划周密详细，综合考量了堡垒都市的军力、产能、人口状况与执政能力的拓展方式，甚至能在外迁的同时留出足够的军事与行政冗余，以应对突发状况。 而这套制度的内核，则是具有极强开拓能力的军垦制度，其最终目标，是在后末世时代，打造一套工、农、兵、学、商五位一体的半军事化组织和社会经济体系。 陆明看着这套方案，眼眶有些发热。 海睿明当然不知道，在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少年眼中，这些内容分外眼熟。 在工业发展的初级阶段，这套方案堪称迷你版治世良方。 陆明合上手中的方案，掂量了两下，感觉沉甸甸的。 他在原地踱了几步，挠了挠头。 只有一个小小问题。 大约四小时前……它忽然过时了。 陆明也很无奈。 他可以从这份计划的细节上看出，海睿明一定他从出征那一刻忙到现在。 当他在前线与一头头巨兽厮杀的时候，这位海部长也在挑灯夜战，没黑没白地梳理堡垒都市的资源，尽快给出这份计划。 而且，从计划的结构与流畅程度上，陆明有一个猜想——海睿明或许很早就有外迁的想法。 尽管在陆明来到堡垒都市之前，这只是最无稽的狂想，是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但那一个个夜晚，或许面容苍老的男人也曾望着堡垒都市模拟出的星空，幻想着人类夺回大地后的重建工作该如何展开。 可无论海睿明的构思如何精巧周密，它都不适合现在的情况了。 从萨克巨人跟着陆明回到太行山脉山空开始，这份计划就过时了。 陆明非常确定，a市将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这个时间甚至有可能被压缩到48小时之内，而太行山脉内的安全也不再是问题。 他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构思一个从堡垒都市旧址到a市城区，全部连接在一起的绝对统治区域。 一片从市区到山区的安全地带。 高大的少年合上计划书的硬皮，向路旁边走两步，将它交给不远处一个站岗的士兵，说道： “给老海送过去，就是市政厅的海部长。 “让他重新拟一份，结合现在的新形势——我们这边现在有一艘星际战舰进行安防工作了，外迁计划可以迅速一点，大胆一点。 “不急，一周内给我即可。” 士兵大声应“是”，接过计划书，小跑着离开了。 陆明想了想，打算去出去看看萨克的“清理”情况。 但在这之前…… 高大的少年有些无奈地转过身，看向百米外一座机库的顶端—— 一只巨大的机械蜘蛛正趴在机库顶棚上，安静地看着陆明。 发现少年的目光，巨蛛 抬起一只纤细的腕足晃动两下，机械复眼整齐地眨了眨。 整个下午，这只机械蜘蛛只干了一件事，就是轻盈地跃上驻地内一座座建筑的顶端，远远跟着陆明，默默观察着他。 陆明叹了口气，朗声说： “你直接下来不好吗？ “变成人形跟着我，我还可以顺便给你讲讲这一下午我都在干嘛。” 机库顶上的机械蜘蛛左右晃动头部，用塞星语言回答道： “这样就挺好。 “这是拟态，可以让我更好融入环境。 “而且我知道你忙，你要做很多决策，像老师一样。 “我这样跟着你，就不会妨碍你做事，也不会打扰你的部队，他们不会注意到我的。” ……不，你忽略了自己的尺寸。 陆明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而且，许多人对昆虫是有一定恐惧的。 更别提当昆虫被放大到十米的时候，没有恐惧的也得开始恐惧了。 哪怕你是机械体。 陆明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百米内的所有人，全都在努力克制自己的目光，刻意不去看挂在机库顶端的巨大蜘蛛，假装一切正常。 从站岗的士兵到路过的工作人员，无一例外。 陆明叹了口气，说道： “我还是建议你变成人。 “另外，想不想跟我去找你老师？” “想！” 黑寡妇立即抬起身体，两只前腕足“叮叮”轻点着机库的顶棚，肉眼可见地期待。 “那就来吧。 “我要换换脑子，梳理一下思路，出去走走。” 陆明沉声道： “开门，我出去一趟。” 他的声音低沉，却瞬间传遍半个驻地。 很快，堡垒都市的入口传来金属的轰鸣，与大门洞开的警报声。 两秒钟后，巨大的星际战机呼啸而至，带着轰鸣与气流瞬间飞到陆明上方，少年闪身消失在原地。 星际战机没有飞走，而是轻盈地转了个弯，到机库顶旁悬停住。 陆明的声音带着金属音的质感，从雷翼王中传出： “上来，我们直接飞过去。” 巨大的金属蜘蛛肉眼可见缩了缩。 但陆明耐心等待几秒后，黑寡妇还是勇敢地点了点头，跳上了雷翼王。 “抓稳了。” 巨大的音浪破空而去，城防军驻地平地掀起狂风，树叶漫卷飞舞。 在雷霆般的轰鸣声中，白色的利剑破空而去，消失在堡垒之门外。 …… a市。 整座城市鸡飞狗跳。 自三年前的那一天开始，所有的人类城市，都陷入了整体性的的死寂——人类不再有随意制造噪音的权利。 除了中型巨兽间歇性嚎叫，小型怪兽猎杀和诱捕人类时制造的声响，以及受害者的哀嚎外，不再有其他声音出现。 但今天，这座城市的声音重新丰富起来—— 那是各种中型巨兽死前的哀嚎、小型怪兽慌不择路奔跑的声音，以及可以抵御热武器的腐败血肉被雷电扫过后气化、融化和滴落的声音。 巨大的泰坦金刚遮蔽一个又一个城区的天空，挥洒着毁灭的雷霆。 脉冲炮的光芒划破黄昏的天空，一炮又一炮点射着一头头中型巨兽。 几乎所有生物都在疯狂逃窜，躲避着天空中的钢铁魔神。 …… 第267章 清理 …… 随着雷鸣声穿越八百里太行上空，雷翼王瞬间跨过遥远的距离，来到a市的边缘。 白色的星际战机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即完成从极动到极静的转变，而是缓慢悬停下来。 只有这样，战机上方死死抓着机身的黑寡妇才不会被甩出去。 陆明安静地远望着市中心上空—— 长度超过一千五百米的蝎形战舰，在距离地面仅三百米的高度缓缓飞行。 这个高度带来的压迫感，足以让城市中的任何生物爆发强烈的恐惧。 此刻的萨克巨人，将原本位于背部的脉冲炮变形、位移到蝎形的侧面，四门口径恐怖的巨炮一刻不停地泼洒雷霆。 但细看之下，就会发现，这四门巨炮没有任何一次命中地面—— 巨蝎的腹部，人形状态下的巨大塔盾上，嵌着橘黄色的异星加农炮。 那加农炮并没有发射出任何性质的弹药，而是不断压缩着一种人类从未见过的，黑色的光。 当那光压缩到某种程度后，随着一道闪光扫过天际，方圆数公里内的空气，开始轰鸣。 紧接着，地面上的一切——车辆残骸、破碎的路牌、石块、杂物等等，一切没有被固定住的物体，都开始匀速而坚决地飞上天空。 在这个范围内。重力失效了。 与此同时，路面上、建筑物上，那些飞速奔跑，试图逃走的兽群，无论是否具有飞行能力，无论体重如何，全部不受控制地飞上数百米的高空。 飞到四门巨大脉冲炮的射击范围内。 在兽群充满恐惧的嘶吼声中，暴戾的雷光撕破天空，将大片吊在空中的怪兽化为灰烬。 四门巨炮大多数情况下都在自由射击，向着天际线发射，并在这个过程中抹去那些小型怪兽。 偶尔，当十米级的中型巨兽被吊起后，一两个炮口也会调转过来，瞄准一下再开炮。 没有任何中型巨兽能够扛住这一下。 无论是装甲厚重如同巨大犀牛般的巨兽，还是拟态成石块堆叠的巨蛇，亦或是呈蠕动肉团状的大型嵌合体，无一例外在这一击之下化为灰烬。 而萨克巨人就在不断重复这个过程，慢条斯理。 陆明坐在驾驶舱内，凝望着这高效又冰冷的屠杀，一时间有些出神。 他对a市的环境很熟悉，他还记得一两年前的自己在建筑物之间飞速逃窜、躲避兽群和中型巨兽时的样子。 此刻，这一切显得如此不真实，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怀疑自己在梦中。 某种澎湃的情绪在他的胸中激荡，说不上是欣慰还是狂喜，亦或是那个曾经挣扎求生的少年，在他的心底无声怒吼着胜利。 陆明深呼吸几下，按下心头涌动的心绪。 同时，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在夕阳下响起，从泰坦巨舰中传出，覆盖了a市的上空： “雷翼王，你来了。 “清理正在进行。 “你的城市环境和这颗星球的自然生态结构相似，无法承受泰坦的武器直射。 “所以，我使用反重力枪的余波，将这些小虫子吸起来，以平行于地面的角度扫射。 “除了一部分emp效应外，不会对这些设施造成太大影响。” “真贴心。” 陆明笑着回答，雷翼王一个滑行，穿过数十公里的距离，来到萨克巨人旁边。 白色的星际战机没有进入泰坦，而是悬停在一旁，继续欣赏着赏心悦目的清理工作。 黑寡妇抬起两只腕足对着萨克巨人晃悠两下，便从雷翼王的身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旁边一座二百米高楼上。 就在这时，斜前方数十公里外，一栋厂房的顶棚猛然破开。 一只背生四翼，如同巨大蝙蝠的巨兽以超高速瞬间跃入天空，直上云霄。 它选择的时机妙到巅毫，恰在萨克巨人的四门脉冲炮同时向着不同方向开火的瞬间。 几乎一眨眼的工夫，血红色的巨蝠已经离地超过五百米，还在继续向上，马上就要隐入黄昏的云霞中。 这时。 天边的一朵火烧云，真的开始燃烧。 被火焰包裹的龙翼如接天巨刃，从云中甩出，在空中留下炽热的轨迹，笼罩了一方天幕。 体长十几米的血红色蝙蝠甚至没来得及改变飞行方向，便被龙翼顶端的爪子瞬间握住，惨叫着消失在那朵云里。 随着血肉骨骼被撕裂的声音响起，一小片血雨从云中落下，又在下落的过程中蒸腾消失。 紧接着，一只巨大的翼龙头颅伸出云团，对着雷翼王的方向“嘎”了一声，又缩了回去。 陆明“呵”了一声，问道： “它又是出工不出力？” “‘又’？” 萨克的声音带着疑惑： “之前的事我不清楚，但这次清理还好。 “所有飞得高的，都是它在清理。” 陆明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对拉顿的工作不置可否。 白色的星际战机在钢铁碰撞的声音中变为人形，稍微飞高几百米。 俯瞰着这座城市。 与陆明前世所见的城市分布不同，这个世界的a市，是一座超级大城。 或者说，是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城市群集合。 它的占地面积接近20万平方公里，整体分为三个大区，新区，老城区，滨海区。 根据陆明在图书馆看到的资料，这座巨型城市的人口接近九千万。 此刻，雷翼王的目光扫过这些区域，他发现，接近太行山脉的新区已经基本被清理，老城区也已经开始了清理。 雷翼王微微点头。 他对清理效率很满意。 萨克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这样的清理还是有些粗放。” “没关系，完全清理这个规模的城市，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后续，我会让机甲部队组成猎杀队，弥补这一点。 “照这个速度，差不多……明天？” “明天。 “你们的太阳再次落山之前，这座城市的95%都能清理干净。 “在泰坦的威压下，它们只会选择逃命。 “但注入人口时，你仍然要保持谨慎，以你人民的尺寸而言，这片城市群的建筑密度太大，所有建筑的最下层、地下管网、内河河道，都可能潜藏一些漏网之鱼和兽卵。 “我建议尽快进行细致清理，蝙蝠魔、圈套也擅长这种小规模战斗，可以加入你的猎杀队。 “好。” 陆明在驾驶舱中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所谓的注入人口，并不是要把堡垒都市那点人撒到巨大的城市群里，那太蠢了。 他要做的是，依旧是以堡垒都市为核心根据地和生产基地，同时将城市中的重要基础设施纳入掌握，先向小片城区注入人口，再进行扩张。 但他的胃口很大，很贪心——暂时不能注入人口的地方，他也要纳入掌控： “萨克，你的威压能否覆盖从太行山脉——也就是堡垒都市所在的山脉，到这座城市范围内？” “很容易。 “实际上，方圆数百公里内的兽群都在逃走。根据你划定的范围，我可以设置一个巡航路线，完全覆盖该区域，足以实现你想要的目标——整个区域的绝对安全。” “很好。 “另外，这座城市还有多少活人？” “经扫描，城市带内还有人，目前大多处于居所内隐蔽。 “少数由于兽群的骚动，慌不择路逃了出来。 “我用反重力枪将他们集合在一起，收拢在这。” 随着萨克的话，陆明低下头。 他看到，萨克巨人迅速下降到距离地面二百米的位置，靠近一栋建筑旁，而后摊开巨螯。 如同球场般的钢铁平面上，几十个人惊恐地抱在一起，在高空的强风中瑟瑟发抖。 建筑顶端，黑寡妇犹豫了一下，轻盈地跃上了巨螯。 她用塞星语言小声安抚道： “不要怕，来这边，我带你们跳下来。” 抱在一起的幸存者们转过头，震惊地看着一只巨大的金属蜘蛛逐渐靠近，并发出如雷的“吼叫”。 人群终于再也忍不住惊恐，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 第268章 加班之夜 …… 天色渐晚。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城市的天际线隐去。 老城区边缘，一处荒芜的十字路口，灯火通明。 在四周破败建筑的映衬下，那灯光明亮得有些不真实。 有荷枪实弹的士兵聚拢在此处，而光明来自他们身后——几辆装甲车上架起了大功率射灯。 几十名幸存者正聚集在射灯下，彼此保持着距离。 一个小队的士兵在此维持秩序，另两个小队的士兵在街道尽头警戒，还有一个小队在排查附近建筑。 大功率射灯下，人们衣衫褴褛，目光闪躲，心怀不安，畏惧地看着士兵们手中的枪械。 他们全都在以一种非常生疏的方式领取着装甲车中搬出的物资——排队。 装甲车旁，两名文员模样的人在分发食物、被褥以及简单的清洁用品，同时给领取物资的人登记。 有人在领到物资后会低声说一句谢谢，也有人抱紧食物，快步退后，警惕地注视着其他幸存者，然后飞速逃走。 更多的幸存者，则以一种呆滞的目光看着那些士兵，装甲车，射灯与物资，眼底有隐隐的激动和难以置信。 还有的人眼含泪光，一个女人则泣不成声。 不少人都在领到物资后或快或慢地离开，但也有些人聚拢在射灯下，缩成一团，狼吞虎咽着压缩饼干和方便面。 似乎眷恋这多年未见的灯火，不愿离去。 有人试图和文员以及士兵攀谈，更多的人只是瑟缩在地，试图离光近一些。 但所有幸存者都不时回头，看向两个方向。 一是远处逐渐昏暗下来的天空—— 遮蔽天穹的泰坦战舰依旧在匀速远去，兽群的嘶鸣与哀嚎声在更远处。 越来越远。 二是路旁一栋还剩五层的写字楼顶端。 白色的巨人站在楼顶，沉默地看着这一小股幸存者。 他的身边，黑寡妇已经变为了人形。 在二十米的雷翼王身边，她仿佛一个瘦小的孩子。 “他们的身体状况很不好，重度营养不良，许多人带着伤残与疾病。” 女性神铸体用塞星语轻声说道。 “这是末世里生存者的常态。” “雷翼王，你如此强大，为何会让他们陷入如此境地？ “为什么不扩充一下堡垒的空间，收容他们？” 黑寡妇回头，看向白色的巨人。 她已经不再畏惧这毁灭星辰的兵器，知道其中的头领战士虽然杀伐果断，但通情达理。 她只是不明白，拥有如此强悍的力量，为何只肯保护那座山腹中的人？ 这些人不也是他的子民吗？ 陆明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因为我并非一直如此强大。” 他看得出，黑寡妇既不是讽刺他，也不是责怪他。 而是真的不懂。 这些硅基巨人从出生开始便有着近乎无尽的寿命与强大的体魄，这位神铸体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们或许懂得何为不公，何为压迫，何为饥饿，但对“弱小”的深层含义缺乏理解。 对塞星人而言，地球的岩石与山体堪称酥脆，所以黑寡妇不明白，“扩充堡垒”这四个字背后，需要旧时代人类进行何种程度的秘密基建。 她也不明白，这颗星球上的智慧碳基生物，在巨兽降临那一刻，做出了何等残酷血腥的取舍——连陆明自己，都属于被“舍”掉的绝大多数。 当然，她更不懂人类社会那更加精巧复杂的结构，以及他本人身份的巨大变化。 似乎连萨克都以为，他对地球上一切事物的统治权都是绝对的。 而陆明自己，也有意无意地没有多做解释。 黑寡妇看着忽然沉默下来的雷翼王，又看了看下方那些状况不佳的人类。 她不再问话，继续观察。 老师说得对。 虽然在星云星与天铸城掌握了许多知识，但那些知识与常识仅仅局限于塞星人的范畴内。 在宇宙与文明的尺度上，她要学的还有很多。 女神铸体忽然抬起头。 远处，长龙般的车队从堡垒都市的方向驶来。 那些卡车的车灯在夜幕中如同星河，闪烁成长长的光带。 …… 几分钟后。 第一辆卡车停在路口，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迷彩服梳着马尾的女人率先跳下车，抱着文件夹跑向雷翼王和塞星人所在的建筑。 “站着别动，我下来。” 白色的巨人中传出陆明的声音，轰鸣如雷。 雷翼王胸部装甲打开，在幸存者们惊恐的尖叫声中，高大的少年从建筑顶端一跃而下，黑寡妇紧随其后。 在砸碎了一小片柏油路面后，陆明起身，看了一眼那些惊恐的幸存者，走向白鹿。 “怎么，我不下来，你还打算爬上那个危楼？” 陆明抬手，大拇指点了一下身后只剩下五层的写字楼。 “也是，可能连楼梯都没了……” 白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随即正色道： “将军，接到您的消息后，我们立即组织了物资运输，这是第一批物资，包括……” “不用汇报这么详细。” 陆明笑了一下。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些温柔： “辛苦你们的了，这次我的要求提得很仓促。” 白鹿眉眼含笑： “您也知道啊。” 她的声音很俏皮，即使语气带着点埋怨，也好像在撒娇。 陆明的要求确实很突然，让市政厅措手不及。 大约一小时前，白鹿正抱着那份被他打回重写的计划书往海睿明的办公室走。 海睿明已经两天两夜没睡，困了就在书桌趴着，为了这份计划，他的眼袋已黑如锅底。 现在他还在办公室守着，就是想等陆明的回话。 如果说之前她有点怕这位海部长过劳昏迷，那么现在她则很怕对方得知计划书全部推倒后，当场抽过去。 结果，她刚推开海睿明办公室的门，就看到对方拿着电话“嗯嗯明白”，同时在本子上快速划拉着。 看到白鹿抱着计划书进来，海睿明答应一句便挂断电话，问道： “他让推倒重来是吧？知道了，放那吧。” “……陆将军来电话和您说了？” “没，他那么忙，顾不上直接跟我说这事。” 海睿明抬起头，疲惫的面容上竟然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但我不傻。 “全堡垒都在传，陆将军带回来一艘巨大的天空战舰——还有一半居民在问陆将军是谁。 “我还没亲眼见到那东西，但老方跟我讲，那战舰遮天蔽日，如黑云压城。 “说得跟真事儿似的，他不也是从监视器里看到的。切。” 中年男人抬起手，点了点笔记本，快速说道： “那不是最着急的。 “刚刚指挥中心来电，说那艘战舰清理城市的效率极高，且有一部分幸存者需要救助，陆明让堡垒这边送些物资过去。 “命令紧急，指挥中心直接把守门人的物资送过去了——据说安全区域正在急剧扩大，他们直接派了几辆装甲车就出发了，没来得及调动机甲。 “要我看，太着急了，但全体城防军都相信他的话……我也信。 “白鹿，别想下班了，组织一下，先送十车物资过去，你也得辛苦一趟，跟车过去看看情况。 “你曾是幸存者的首领，判断情况比我准得多。” “是！” 白鹿的眼神都变了。 “清理城市”、“安全区扩大”这几个词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让她感觉到热血上涌，头皮发麻。 太快了。 从她看到陆明驾驶着恐怖的白色机甲冲天而起那一刻，她就有预感，a市或许迟早会被他收复。 但是这也太快了！ 从进入堡垒都市的那一天，白鹿就感觉到一种充实的安全感。 但这一刻，当她确认a市可以被收复时，一种强烈的冲动忽然涌上她的心头。 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希望生活在天空下。 “我去现场看看，立刻电联您。” 白鹿转身向外跑。 “不必，我也跟车去！” …… 看着白鹿的笑容，陆明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个熟悉的笑靥，瞬间将他带回了很久以前。 他第一次进入体育馆聚居区的那天。 那时他穿过杂乱的掩体，看向熙攘热闹的聚居区时，这个女孩也是这样笑着走来，向他伸出手。 如今人面依旧，万象更新。 陆明点了点头，示意白鹿去做事——她要组织物资分配和登记，勘察城区情况，再向他汇报。 高大的少年移开目光，看向第二辆运输车。 头发斑白的海睿明跳下卡车，目光缓缓移过破败的街道与残损的建筑。 中年男人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用力这座城市充满烟尘与血腥味的空气吸进肺里。 良久，他睁开眼，深深看了一眼天穹上的钢铁巨蝎，又看向陆明。 眼底有泪光涌动。 …… 第269章 秦皇汉武陆天王 …… 夜色渐沉。 士兵们将一袋又一袋的物资码放整齐，白鹿则蹲在灯光下，连说带比划地和几个幸存者说着什么。 这个女孩有一种神奇的亲和力，加之曾经“体育馆聚居区领袖”的身份，迅速获取了这些幸存者的信任。 海睿明则在派发点忙活了一会儿，和白鹿交代了几句话，便走向陆明的方向。 在这个过程中，陆明将自己的感官扩散，扫过一个个街区。 他感知到，有稀疏的幸存者，或单独或两三人结伴，正慢慢走向这里。 三年多以来，深夜中的第一缕灯光，正在散发出越来越强的吸引力。 面容苍老的男人走到陆明身边，两人并排站立，看着物资派发点的热闹景象。 海睿明开口道： “离这不远有个电厂，火电为主。 “咱们需要派点人过去，入驻，检查检修，最好能先让这个城区亮起来——如果那个……那个大家伙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厉害，让那些怪物不敢靠近a市的话。” “嗯，你安排。” “需要你的授权，我只有行政权，但需要有战士跟随探查和警戒才行。” “批准。” 陆明抬头看天。 他的目光穿过深沉的夜色，在黑暗中捕捉着什么，似乎对海睿明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 实际上，陆明正连接着雷翼王。 在这位部长说出“电厂”两个字的同时，他的意念已经扫过十五公里外，那栋看起来如同废弃的电厂，检查了一圈。 没有怪兽，没有危险。 那就没什么可关注的，别不小心搞炸了就行。 他相信海睿明的人也不至于手潮到那种程度。 他在想另一件事。 “老海，我想去第三城一趟。” “……” 中年男人脸上眉飞色舞的神色凝固了。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陆明的侧脸，面容仿佛又苍老了几分： “会不会死很多人？” “……老海，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到哪儿哪儿死人吗？” 陆明咧着嘴回过头。 “对。” 海睿回答得斩钉截铁。 “……” 陆明叹了口气，耐心道： “不久前，我和部队全都在外与敌人作战的时候，堡垒都市遭遇了一次试探性进攻。 “虽然敌人被击败，但他们拥有任意投送小股部队到我们堡垒门口的能力。 “这一点，比兽群的威胁更甚，你不觉得吗？” “……谁有这个能力？” 海睿明的表情愈发凝重。 这个资深行政官僚瞬间意识到，这也意味着敌人可以把部队随意投放到其他地方——比如刚刚完成重建的a市，直捣城市腹地。 这是旧时代无法想象的战术，足以瞬间摧垮一切组织结构。 “难道……第三城？！他们疯了！真的要袭击自己的同胞？！” 联系陆明的上一句话，海睿明的手都开始抖。 “那还不至于，敌人来自欧罗巴。” 陆明解释道： “而现在，我得到了确切消息，第三城已经倒向了欧罗巴。 “在我看来，这比在欧亚大陆另一端的敌人更不能容忍，也隐藏着更多未知的危险。 “谁知道他们把龙之帝国的资源和情报出卖到了什么地步？ “第三城至少比欧洲人、皂人更了解我们的弱点，不是吗？ “所以，我打算把第三城作为第一个‘建立联系’的堡垒城市。 “必要情况下，我要他们绝对服从我。” 陆明拍了拍海睿明的肩膀： “另外，你放心，我会尽快解决欧罗巴的威胁。 “在我拜访第三城期间，如果敌人敢投放部队过来，且不说咱们的机甲部队是不是吃素的， “我本人只要还在地球上，一分钟内就可以回到这里，解决敌人。” 海睿明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他想说些什么，但一时又不知道如何表达。 他想告诉陆明，即使你能撼天动地，也永远要想着团结更多的人，对任何统治者而言，治乱之间，都藏着千头万绪。 可转念一想，这些道理陆明其实很懂——不久前还刚刚对他说了一遍。 更重要的是，陆明真的能做到“朝游北海暮苍梧”，对这样的人，说那些道德文章般的劝谏毫无意义。 海睿明忽然感觉站得有点累了，他慢慢蹲下身，看着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感慨道： “你要把一座又一座堡垒全都纳入统治。 “你要当秦皇汉武。” 陆明也蹲下身，笑着回答： “老海，你想多了。 “我是要当人类文明的救世主和领路人，把人类带入星际文明时代。” 海睿明好悬一口气没上来。 这个答案让他感觉天旋地转，他的身体晃了晃，直接坐在了地上。 天可怜见，末世之前，他就只是个勤勤恳恳的帝国中层官僚。 那些从天而降的巨兽与怪物，已经对他的常识造成了严重冲击，而现在，陆明的话又在他千疮百孔的世界观上捅了个大窟窿。 陆明继续说道： “你放心，南区的事是迫不得已。 “接下来，如非必要，我绝不会再把枪口对准帝国的同胞。嗯，如非必要。 “这次，我让萨克慢慢飞回来，就是要让帝国北境的那些与我们隔绝多年的堡垒意识到，新的时代到来了，就是为了以后能少死人。 “更何况，我们现在的首要目标，依旧是驱逐巨兽，恢复人类文明。 “我的总纲领，是先将帝国境内的兽群清理干净，并在这个过程中，将全部堡垒纳入麾下。 “同时，向外推，解决欧罗巴，以及西伯利亚的问题。 “然后，是地心。那里有另一个世界，先不说是否掌握，我们得知道那里有什么。 “最后，是去狂派与博派的母星一趟，试着解决他们的问题。 “他们是盟友，会成为我们前往星空的跳板和扶手。” 海睿明深呼吸了几下，定了定神。 面对已经明显超过自己认知水平的信息，他一面尽量保持思考，一面继续努力“进谏”： “我知道你很厉害，但对普通人而言，休养生息也很重要。” “那当然。” 陆明笑了笑： “但我有个想法。 “在塞星人的帮助下，或许工业和农业的恢复速度，会比我预想得快一些。 “人们也能更快地过上好一些的日子。至少比这三年强。 “然后，会比以前强。” “塞星人”这个词，似乎触发了中年男人心头的某个开关，他立刻坐正身体，认真问道： “你们的这个……盟约，到底有多牢固？” 海睿明对传说中的独眼巨人和他的文明，了解着实有限。 也因此，基于人类文明史上的种种事例，他对那不断提供技术与帮助的盟友，总有一份不便明言的警惕。 陆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说道： “这是由力量，坦诚，与各自利益诉求编织而成的盟约。 “我理解你的担忧，这种担忧本身就是智慧的体现。 “但你放心，即使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只要我还提得动刀，这个盟约就比金刚石还要牢固。” 陆明没有给海睿明详细解释系统和复活卡的存在，这些内容对老海同志来说有些超纲了。 他转过头，看向另一边——海睿明坐在他左边，而他右边十几米处，黑寡妇正蹲在地上，看看忙碌的物资派发点，又看看陆明和海睿明，像个好奇宝宝。 少年向她笑了一下，她则偏了偏头。 陆明转头认真问海睿明： “我和你提这个，是想问问你对第三城的了解如何，有没有什么可以提醒我的。 “另外，上次那些扣下来的商人最后怎么处理的？都送回去了吗？” …… 第270章 游隼之末 …… 堡垒都市的最高行政长官，与地球上最凶恶的机甲军阀，并排坐在荒弃街道旁的马路牙子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旁边蹲着个看什么都新鲜的女塞星人。 就在海睿明向陆明讲述着第三城的情况时，陆明忽然抬手，示意他等会儿再说。 他看向天上——夜色中，两只红色的小点快速接近。 海睿明努力挤了挤眼睛，才勉强看清，那似乎是一对眼睛。 紧接着，一只巨大的黑色机械秃鹫呼啸着飞到二人头顶，快速盘旋一圈，落在陆明的面前。 激光鸟瞬间变为巨大的音箱，萨克的声音从中传出： “陆，天上的那些机甲也是你的盟友吗？” 陆明的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长什么样？ “我瞅瞅，和我刚刚看见的是不是一样。” 黑色的音箱瞬间弹出一个结构，激光勾勒出一只飞禽的全息图像—— 一只“游隼”。 此刻，这台游隼机甲正在长空的尽头徘徊，她的高度远在云层之上。 全息图像上，除了游隼的实时图像，还贴心地用塞星文标注出了其所在高度——海拔八万米。 紧接着，图像的比例尺瞬间调整，画面开始缩放，显示出龙之帝国的版图上空，所有“游隼”的位置与数量。 然后图像进一步拉大，覆盖到了以a市为中心北至南西伯利亚、东至夏威夷，西至欧亚大陆中部地区、南至澳洲的区域。 在这不完整的“地球仪”上，可以看到，近百个代表“游隼”的红点在高空飞行。 从它们的飞行轨迹可以看出，它们全都是不久前从图像区域的西面某处出发，正在向全球扩散。 陆明眯起眼睛： “不是。 “相反，她们是我的敌人，和那些袭击堡垒都市的傀儡来自同一个地方。 “萨克，帮我把她们都打下来。 “这些机甲里……是一些被洗脑的人。 “她们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让她们解脱。” 激光鸟依旧在投影着游隼们的实时轨迹，但萨克的回答却带着疑惑： “没问题，可是……陆，我以为只有碳基智人才是你的同胞。 “那些也算吗？” ？ 陆明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 他旋即明白了萨克的意思，问道： “这些‘游隼’机甲里是什么？” “这些机甲里不是智人，而是那些袭击你堡垒的傀儡。 “刚刚你说完后，我又确认了一遍。萨克巨人的扫描广度和精度不会出差错，那些机甲里就是那些人形自动机（autobots)。” 陆明冷笑一声。 敌人对这些机甲驾驶员的进一步“去人化”，只会让他动起手来更没有心理负担。 “全打下来吧。” “好。” 伴随着萨克的塞星语从激光鸟中传出。 同一秒。 覆盖苍穹的巨大暗影上，雷光迸现的频率陡然加快。 整片天穹上，开始出现连续不停的、湛蓝色的雷光。 路口的所有人，无论是分发物资的士兵，还是不断增加的幸存者，全都停下自己的动作，呆呆地看着远方的天空—— 钢铁巨蝎如同巨大的乌云，占据城市的天际线，而那巨大的的炮口正调转方向，向着漆黑的夜空开炮。 a市的天空，被雷光彻底笼罩。 “轰——！！！” 全功率开火的脉冲炮声如闷雷，其尾音还带着巨大电流萦绕的声响。 在地面看去，粗大的雷光也如同近地飞行的流星，带着摄人心魄的威压闪过天穹，一次次将夜空映成白昼。 陆明低下头，看向激光鸟投射出的影像—— 每一道雷光响起，全息地球仪上，就有一个红点瞬间消失。 几秒后，那些红点仿佛同时接到了命令，开始向着几个方向逃窜，试图远离龙之帝国的国土。 陆明的目光也通过雷翼王跳转到长空中，“扫视”一圈。 大西洋上空、东海上空、南海上空、印尼群岛上空、印度洋上空、阿拉伯海上空、中亚上空…… 一只只游隼在暗夜中或仓皇逃窜、胡乱转向，或全功率飞行，选准一个方向夺命狂飞。 游隼们的每一根钢铁羽毛都在发出炽烈的红光，沿着羽毛生长的方向放射，而这些羽毛此时全部向后收拢，用以将塞星技术创造的等离子体转化成绝对的推力，远离萨克巨人所在的a市。 但无济于事。 泰坦的脉冲炮仿佛无可抵挡的天罚，永不停息，坚定而迅速地将一个个游隼从苍穹上抹去。 其中，有些游隼试图冲破夜幕，她们的机甲仿佛流星，发出赤红色的烈光，以时速公里的极限速度，向着地球的另一面逃逸。 她们想要追上西坠的太阳，离开东半球，回到安全的西大陆。 但下一秒，无匹的雷光在0.1秒内追上了这只爆出一道道马赫环的游隼，将它连同红色的尾迹一齐蒸发。 陆明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他大致明白了为什么那些“极乐鸟”会被人偶取代。 人类的肉体，恐怕很难发挥出这种游隼机甲的全部力量，但那些没有血肉与内脏强度限制的人偶却可以。 平心而论，这种技术优势让他也有一丝丝心动。 陆明想象了一下这种廉价、高效的人形机械在军工领域、基础建设、高危环境作业、航空航天所能发挥的潜力。 他深呼吸了一下。 如果能给每个人类配上几个这种人偶，那才叫解放生产力，人人如龙的新时代。 当然，外观需要调整一下，比如把那层没用的皮扒了，弄成终结者那样，就挺好。 陆明一时间有些走神，幻想着拥有大量人偶，飞速重建人类文明的美好景象。 全然没有意识到他设想的新时代里，终结者满街跑是如何骇人的景象。 不过，海睿明的声音打破了他的遐想： “陆……陆将军，这是什么意思？那又是什么？” 中年男人看着全息影像上一个个消失的红点，又看了看远方天幕上巨大的战舰喷吐雷霆，颤声问道： “你这就开始对欧罗巴宣战了？！” “不，还没。” 陆明笑着回答： “只是清理一些他们派出来的小虫子——末世以来，全球都在被这些鸟儿监控。 “现在，我只是戳瞎他们四处乱看的眼睛罢了。” 高大的少年最后看了一眼激光鸟投射出的影像，点了点头，示意它可以了。 黑色的“音箱”发出嘎嘎的叫声，结束了投影，变回黑色的机械秃鹫，跳上了一旁的路灯杆，而天空中的雷光依旧在射击。 陆明想了想，开口说道： “老海，根据你说的情况，我有个想法。 “第三城的那些权力贵人大概也是没救了。 “但我或许能以更简单的方法完成对那里的接管，而非开着雷翼王闯进去。 “你说那些商人，还有几个滞留在堡垒都市，是吧？” “嗯……”海睿明有点跟不上陆明跳跃极快的思路，但他迅速反应过来，说道： “与其说是滞留，不如说是在进货。 “白鹿上次的检查效率很快，而且，我们的意思，就是让这些商人，把你对巨兽的那次防御战大捷，通过商路传播出去，传给各个堡垒城市，包括第三城。 “所以大部分商人都走了，少部分没走的也是在做生意。 “只有一个，是真的滞留了。 “那个女人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死去部下的那些家小。 “所以赶都赶不走。” …… 第271章 萧三娘(上) …… 堡垒都市，南区。 时值凌晨。 一间冷清的酒吧内。 自从“堡a办”那场大火之后，南区的娱乐设施全都迅速冷清了下来。 这些酒吧、歌舞厅、高级餐厅等休闲场所的常客们，全在一夜之间变得清心寡欲，夜不出户。 此时，这间距离市政厅仅两条街之遥的静吧里，只有两桌客人。 还有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坐在吧台，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酒杯。 女人的年纪在25岁左右，容貌带有西域特征，做舞娘打扮，将蜜色的腰肢与双臂暴露在空气中，身材性感不失矫健。 酒吧里放着轻柔的音乐，一个女侍者在吧台后无精打采地清理着酒具，把本就锃亮的酒杯擦拭得光可鉴人。 两桌客人中，一桌是两个穿着市政厅制服的官吏，一胖一瘦，三四十岁，一面小声说着什么，一面不自觉地迅速啜饮着杯中物。 两人的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焦虑与不安。 “听说海睿明也跟着车队出去了……” “能有什么事儿呢……都没点风声到我那。 “那个叫白鹿的，直接空降下来，我们部门的所有信息和工作都要汇总到她那，你说她算哪根葱。” “小声点……你没看出来？咱们海部长是把她当嫡系，甚至当接班人培养的，啧啧……” “唉，你说咱以后，真就都得跟这姓海的吃糠咽菜？ “周部长、许部长在的时候，咱可是……” “闭嘴吧，别说了……你想追随他们同去吗？！” “……” 距离两个官吏不远处的一桌客人，则是三个穿着机甲学院制服的年轻人。 相比那两个中年人，这些年轻人说话声音更大，几近喧哗，而吧台的侍者也只是看他们一眼，懒得管——本来也没几个客人，大声点也罢。 三人里，两个正在小声说话，一个在发呆。 “我爸说，今后就老老实实工作，给堡垒都市发光发热，不会有事。” 一个寸头的年轻人将一颗花生丢进嘴里，轻声说道： “他说，其实，那些贵人都死了是好事。 “但这种好事，不是每个人，甚至每一代人，都有勇气做的。” “可我爸都快吓死了。” 另一个偏分发型、皮肤微黑的见习机师焦虑地说道： “我家之前是给……你也知道，做事的。忽然之间，那部长，连他全家都没了，我爸吓得请了三天病假…… “他还说，那个姓海的一定不会放过他，他以前在上头的授意下，没少在治安这边给姓海的添堵……唉。咋办呐以后。” “应该没什么事儿，” 寸头的见习机师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 “我爸说，海部长不是那种计较私怨的人。 “而且，前几天，我遇到了白学长，就是高级机师白学长，他说，人类赢定了，南区这点事都不叫事，以后……” “我决定了！” 正在说话的两个学员吓了一跳，扭头看向旁边的同学。 那是一个剃了光头，在脑袋上纹了一个闪电的年轻人，身材粗壮。 他的面容本来称得上凶恶，但今天从坐下开始，他就一直处于呆滞状态。 “你决定什么了？” 偏分的男生担心地观察了一下他依旧呆滞的表情： “二胖，你没事吧？” 其实他知道，自己这个朋友很有事。 在机甲学院里，学生会根据自己的出身阶层结成小团体，大家平时抱抱团，吃吃喝喝，培养感情。 今后无论是做普通机师还是有人成了高级机师，都有个照应。 而他们这三人小团体，家大人都在市政厅工作，部门相近，长辈就有往来，晚辈关系也差不了。 而绰号“二胖”的年轻人，不止混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他和自己的健身搭子，绰号“大胖”的学员关系也很好——外号就这么来的。 那大胖当初可是跟着林登辉混的。 林登辉是谁？李部长的养子！在他们这些僚二代的圈子里第一档的存在。 可一夜之间，他们的圈子就被连根拔起。 那大胖更是惨，早在许多天前，他在校园门口神秘暴毙。 二胖赶到医院时，只看到了他的尸体——死状凄惨，断成两截。 从那之后，二胖就蔫巴了下来，而且一天比一天蔫巴。 梳着偏分头的男生甚至怀疑，这哥们因为挚友的死受了大刺激。 此刻，二胖的眼神依旧呆滞，但呆滞中带着一股邪火。他直眉愣眼地看着偏分头，语速越来越快： “我……我爸昨晚又想寻死。 “他半夜趁我妈睡着，跑到厨房找了根绳子想上吊。 “他挣扎时踹到了桌子，我妈听见，跑出卧室把他救下来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昨天他抱着我说，他必须死，只有死，我们娘俩才能过安生日子，我的机师身份才能保住…… “他说他给张犬杰干过太多亏心事，那个活阎王不会放过他的…… “我妈也快崩溃了，我也要崩溃了…… “所以我决定了，我要——” 秃头的男生抬手指向吧台旁的红衣女人。 “——我要去搭讪！” …… 第272章 萧三娘(下) …… “——我要去搭讪！” “噗——！” 寸头男生嘴里的酒直接喷了出来。 偏分头男生脸上的表情则十分精彩： “你……你说得这么沉痛，就为这个事儿？！你脑子瓦特了？？” “我……我不想留遗憾，”秃头男生的脸色却没有半点玩笑神色，反而越来越坚定： “我从小长得就不好看，到了堡垒里，我努力健身，想着至少可以靠身材吸引异性。 “我知道我爸也是个小官儿，还是管供暖的，只要略施手段，好多姑娘都能搞到手……但不行，我要靠自己的魅力征服她们！ “可我健身三年了……除了大胖谁也没吸引到……” 秃头男生崩溃地用双手按住脑袋，嚎叫道： “我喜欢的是女人啊！！！是香香软软的女人啊！！！是成熟好看的御姐啊！！！ “我不喜欢肌肉男啊！！！” “……可你却把自己练成了肌肉男……” 偏分头努力忍住继续吐槽的欲望，安抚酒友： “你小点声，小点声……你说说你，喊你去花街也不去，天天就在健身房练块儿……” “我不管，我要去！” “诶诶……你会搭讪吗你就……诶……” 一阵鸡飞狗跳，秃头男生强行从偏分头身边挤出去，奔着吧台前的红衣女子直直走去。 随着走近吧台，秃头男生地盯着舞娘打扮的红衣女子，越来越挪不开眼睛。 平心而论，无论是满头栗色微卷的秀发，还是高挺的鼻梁、大大的眼睛，都给这个女人增添了不同于帝国女子的异域风情。 “这位姑娘……” 秃头男生侧身，一只手肘支在吧台上，努力摆了一个自认为很帅的pose，压低嗓音说道： “今晚夜色正好，姑娘独自一人……” 红衣女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甚至懒得做任何表情管理，满脸不耐地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字： “滚。” 秃头男生的表情僵住了。 他只觉得热血上涌，在酒精作用下，他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抽搐。 大胖尸骸的惨状、亲爹瘫倒在厨房地上，屎尿齐流、抱头痛哭的丑态，和那一句句“我不死，你们娘俩都得死”的哀嚎，全都在他的脑子里炸开。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一拳砸在吧台，伸头对着女人的侧脸大吼道： “你tm的知道我是谁吗？！我爸是……” “老娘管你tm的是谁！！！” 一瞬间，红衣女人抬手，直接把玻璃杯拍在了秃头男生的脑袋上！ 现实中，玻璃杯的硬度远超人们的想象。 但红衣女人那看似骨肉匀称的手，却直接把杯子在秃头男生的脑袋上拍碎！ 随着玻璃碴呈放射状飞溅而出，秃头男生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随着他壮硕的身躯“咕咚”一声挺在地上，偏分男和寸头男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二胖！” “臭娘们，你tm……” “我什么？” 红衣女人蔑视地扫了一眼两个乳臭未干的学生。 她略带沙哑的嗓音毫无迟滞地飙出一连串不带重样的脏话，瞬间将他们家中的一切女性与各种畜类编织出了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 夹杂着方言的污言秽语好似滚雷，砸在两个学生的脸上，把他们直接砸蒙了。 他们无法想象，这么漂亮的女人，骂起人来竟然这么脏、这么难听。 女人还觉得不解气，伸出一只修长、长满老茧的手到腰后，“唰”地拔出一把精巧的小号狗腿刀，“咔擦”一声钉在吧台上。 这下两个男生不淡定了。 “臭娘们，你，你别乱来啊，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 “你们是谁？” 女人也红了眼睛，脸带煞气。 “老娘正气儿不顺呢，哪儿来的小鬼，敢撞枪口？！ “说说啊！是市政厅的小官小吏，还是哪家公子？ “你这么牛x？” 她说着，向着两人的方向步步紧逼，同时抬起一只穿着皮靴的脚，直接踩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秃头学员胸口。 紧接着，女人抬手，“刺啦”一声，撕下了自己另一只手臂的皮！ 酒吧里，几乎所有人都被她的动作惊了一下。 随后人们看到，伪装褪去后，她的那只手是机械制成的义体，通体铁灰色，不像“战术人形”那般有着仿生肌肉和骨骼，而是纯粹的机械液压结构，带着粗蛮的气息。 随着她的动作，酒吧角落的阴影里，两个健壮的男子缓缓走到灯光下，一个人掏出短刀，另一人则戴上了指虎。 女人俯身，直接用机械臂将地上的男生拎了起来。 踩着高跟皮靴，身高在一米七左右的妖娆女子，将一个接近一米八的男生举在空中，极具视觉冲击力。 酒吧里安静得落针可闻，两个也算是僚二代的公子哥完全被女人的气势吓住，不敢说话。 “对，你不敢说。就算有后台，你的后台也在夹着尾巴做人。 “因为这座堡垒换主人了。 “你们这些人，平时颐指气使，现在谁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明天！” 红衣女人看着完全被自己气势压住的两个小孩，沉默了一下。 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她抬手，秃头男生接近二百斤的身躯仿佛一大袋垃圾，被她丢到了两个学员旁边的座位上。 “滚。” 不理会两个学生扛着失去意识的同伴仓惶离开，萧三娘坐回吧台，示意酒保再倒一杯酒。 她用机械手端起酒杯，端详着琥珀色的威士忌，喃喃自语： “想当年，老娘为了在这开这间酒吧，给那姓许的、姓张的、姓周的挨个送钱。 “那姓周的竟然还惦记让老娘陪睡。 “要不是有这只铁手让他看不惯，老娘怕不是要被这孙子吃干抹净。 “这狗娘养的世道……” 女人抬手，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我的车队没了……这tm还不如把我扣在这……” 女人面色沉郁，似醉非醉。 这时，酒吧的门再次吱呀作响，有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响起。 萧三娘没有回头，只是粗野地打了个酒嗝，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今儿打烊了！” 随着她的喊声，酒吧里唯一一桌客人，刚刚看了一出好戏的两个中年人对视了一下，老老实实起身准备离去。 这态度嚣张的红衣女人有义体在身，八成是来自第三城的行商，而她的话说得一点没错。 他们这些小吏，如果说往日里是有些特权和油水的太平翁，现在就是惶惶不可终日的小虫子。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回家睡觉吧，明儿还得上班。 就在他们离开座椅，走向门口时。 刚好和那个进门的客人打了个对眼。 那是一个穿着机甲学院制服的高大少年。 两个官僚凝固在原地。 随着少年注意到他们，并投来审视的目光， 两人开始以10赫兹的频率原地抖动。 …… 第273章 谁来都要砍一刀 …… 陆明瞥了一眼两个官僚，没说什么。 高大的少年施施然走向吧台，抬手挥了挥。 两个中年人如蒙大赦，狼狈扑向酒吧大门，逃了出去。 陆明甚至懒得回头多看他们一眼。 他当然知道市政厅的官僚们是如何称呼他的。 但他在乎吗？ 他要怎么做，和别人怎么看他有什么关系？ 他也知道，这些官僚的屁股底下都不干净。 可这事再正常不过——权力只会对它的来源负责，他抵达堡垒都市之前，哪一个官僚不是为那几个部长服务的？ 难道和那些部长亲眷一样，豆沙了？ 不难，而且确实杀得完。 但杀完了，也就没有能用的人了。 合用的公务人员是一种人力资源，想要放弃旧的，全部换新，一需要试错，二需要时间。这些事可以在外迁的过程中和结束后完成。 就像用白鹿代替海睿明主持大局一样，都有个过程。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就是要在这种时候用来安抚自己，止息杀意的。 他们还有用。 陆明收回飘得有些远的思绪，溜达到吧台前，挨着萧三娘坐下。 从走进酒吧到现在，都没人阻拦陆明——这个时代，早就没有了末日前对未成年人的饮酒限制，比如刚刚离开的三个学生。 连安稳活下去都是奢望的时候，没人顾得上这些。 红衣女子面色审慎地转过头，在看清陆明的脸后愣了一下： “……是你？” “你记得我？” 陆明看着女人漂亮的面庞，笑了笑。 他又转头看向酒保——一个身着白衬衣和小马甲，打着领结的可爱少女。 少女身材有些瘦削，梳着双马尾，她青涩的气质和职业化的装束搭配在一起，反而有一种充满反差感的可爱魅力。 “随便来点什么。” “哦……哦！” 少女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和意外，但还是快速在吧台后忙活起来。 她甚至没有问自己老板的意见。 反正她才来这里兼职不久，老板不老板的，不重要。 她决定找兼职，就是因为白天在图书馆的工作太清闲，所以才想多打一份工，多攒一些积蓄。 但无论在哪，做什么，只要听陆明的，她是不会缺工作的。 夏小玲一边想，一面在吧台后娴熟地忙活起来。 萧三娘上下打量了一下陆明，收回目光。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 “我们在集市见过。 “那时，我还以为你是个普通的机甲学院学生，一头肥羊。” 女人直接从高脚凳上起身，完全不顾形象地趴在柜台上，从柜台内捞出一瓶龙舌兰，两个杯子。 陆明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女人趴在柜台上显露的腰臀曲线上打了个转。 嗯，身材不错。 这身衣服或许不仅仅是噱头。 可能真是个舞娘。 萧三娘重新坐下，倒了两杯酒，把一杯推到陆明面前，低声说道： “但我现在知道了，你不只是个普通学生，对吗？” 女人停顿了一下，继续问道： “南区的人都在传，现在这座堡垒管事的，是个无法无天的强大机师。 “一个面目凶恶、嗜杀成性的男人。 “你认不认识？” 陆明乐了。 他接过龙舌兰，拿起杯子晃动着，目光看着杯中的酒液，说道：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认识？” 女人嗤笑了一声，抬起手，用一根修长的手指指点了一下吧台的一角。 陆明跟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吧台上方的侧面，悬挂着一面圆镜——小超市里防小偷的那种。 得。 刚才他高抬贵手，放两个官僚离开的一幕，这女人都看见了。 “现在的南区，每个人都在夹着尾巴做人。 “可从刚刚那两个人的反应看，你不但家里势力不小，还嚣张得很。” 言下之意，你背后的势力，即使不是那个机师的，也是他的盟友。 陆明没说话，也没解释，只是笑着看向吧台里的夏小玲。 女孩正在拿着几个大瓶子小罐子眼花缭乱地调酒，似乎是想要在陆明面前炫耀一下兼职学习的收获——现在已经进入了拿着个铁罐罐端着晃啊晃的环节。 平心而论，还挺赏心悦目的。 同时，陆明听到“咕咚”一声——身边的萧三娘直接一仰脖，灌下去一杯龙舌兰。 一没加盐二没柠檬，纯灌。 陆明也笑着干了一个shot。 一杯烈酒下肚，陆明感到胃里暖洋洋的。 他玩心大起，有板有眼地说： “真不认识。 “我倒是知道有这么一位大人物。 “可那哪是我这种连机甲没摸过的新生能见到的。” 萧三娘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开始一杯又一杯地灌酒。 陆明眨了眨眼，忽然问道： “带我去第三城，让我以你车队成员的身份去，需要出什么价？” 萧三娘灌酒的动作停住了。 她看似朦胧的醉眼瞬间眯了起来，目光清明。 “你问这个干什么？ “在这混不下去了？”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平心而论，萧三娘的声音很好听，与方寒茉和艾晓琳都不同，她清亮的嗓音里，有一种带着泼辣劲儿的从容。 陆明依旧沉默，只是对着夏小玲点了点头——实为少女，但瘦小得像个萝莉的酒保，刚刚把一杯橙红色，插着柠檬和小伞的饮料推到他面前。 少女一脸开心，小脑瓜不自觉扬起一点，一副等夸夸的样子。 陆明怀疑，如果她有尾巴，现在恐怕都已经翘上天了。 陆明接过这杯鸡尾酒，呷了一口。 口感清甜，回味浓烈，很好喝。 陆明甚至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和平的旧时代，亦或是自己的世界。 回到一个惬意闲适的傍晚，回到了某个在静吧中独自啜饮的瞬间。 并不是说这杯酒好喝到惊世骇俗，而是末世之下，幸存者很难找到这种口感丰富的饮品。 系统里恰好还没这个。 就像《追忆似水年华》的开篇描述过的那样，人的情绪和思想，其实很容易被味觉和触觉带动，勾起回忆。 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一瞬间，陆明甚至感觉有些氤氲。 陆明带着温暖的笑意，对少女点了点头。 他实际上是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完全没发现，自己温暖的笑容对夏小玲有多大的杀伤力。 穿着酒保制服的少女，感觉自己被少年的笑容瞬间命中了。 她的脸颊开始发红，并迅速扩散到耳根，以及白皙的脖颈。 夏小玲慌乱地转过身，借着清洗酒具的动作遮掩内心的小鹿乱撞。 两人身边，放下酒杯的萧三娘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少女酒保，疑惑地眨了眨眼。 这处酒吧只是她在几个堡垒里不同产业中的一处，平时都是由手下代为打理。 但自困于堡垒都市这几天，她倒是蛮喜欢这个兼职的酒保姑娘。 这少女做事勤勉，学东西速度快，而且没有任何歪心思，从不理会客人的纠缠。 可现在这是什么了？ 这女孩是喜欢这一型的？ 即使身怀海量，萧三娘喝得也有些多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脑袋也有些发晕，因此没有再深想，也就忽略了两人原本就认识的可能性。 她吐出一口酒气，瞥了一眼身边的少年，声调婉转地说道： “我听说了，南区的不少人在找退路，他们的靠山倒了…… “可你岁数才多大，怎么也掺和到这些事里了？ “还沦落到了要逃亡的地步？ “你是哪家公子？” 面对套话，陆明继续啜饮杯中物，不置可否。 萧三娘也不在意陆明的沉默，而是直接说道： “放弃吧。 “你这样的见习机师，在那里不受欢迎。 “第三城的机甲和这里的不同。 “那儿的机师，都要接受神经接驳手术，才能驾驶‘渡鸦’。” 女人重重地把酒杯敦在吧台上，发出“邦”的一声巨响。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怨恨： “甚至不只是机师。 “任何人，想要和第三城的上官、贵人们结为一体。 “都要进行改造手术。 “这是投名状。 “否则，就是外人和劳力。 “有利可图的事，轮不上你。 “吃力不讨好的事，少不了你。 “小哥，你有这个决心吗？” …… 第274章 木马(上) …… 陆明把玩着饮尽龙舌兰的酒杯，没有说话。 他在想一个问题。 艾晓琳告诉过他，第三城的人义体率非常高。 而“渡鸦”残骸里的驾驶员，也被截断双臂，以适应机甲。 那么……重点真的只是义体么？ 给你截个肢，换个铁家伙，从此就是自己人了？ 陆明冷笑一声。 怎么，难道第三城的贵人们也和幸存者里的匪类一样，好这口人肉？就缺你这一条胳膊腿儿下酒？ 陆明放下酒杯，从口袋里掏出一部军用手机——从物资发放点回到堡垒都市之前，他终于要来了一部随身通讯设备。 说来好笑，从入主堡垒都市到现在，他甚至没来得及拿一个自己的通讯器，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不得喘息，根本顾不上这事。 他拨通了手机里的一个号码： “寒茉，让技术部的人检查一下那具渡鸦驾驶员的尸体。 “看看尸体里有没有什么……微型炸弹之类的东西。” “炸弹？” 电话里，方寒茉的声音带着诧异和不解。 “也不一定是炸弹，可能是注射器，毒囊之类的东西，总之照这个方向去找。 “无论结果是什么，给我发消息。” 陆明放下手机，啜了一口夏小玲调的酒，笑着对女孩说： “好喝。” 小酒保的脸又红了，低着头讷讷不说话。 而萧三娘的眼神已经变了。 陆明的动作没有任何隐藏，通话的内容也一字不落传到她耳中。 红衣女人醉意全无。 陆明完全没有在意她的表情变化，随口问道： “所以重点不是义体，而是手术。 “他们往人们的身体里放了什么？ “比如你，你的体内有什么？ “电极？炸弹？还是毒囊？ “藏在哪？脊柱？心脏？还是说……藏在这只铁手里？” 陆明抬手指点了一下萧三娘那只机械臂，语气轻松。 舞娘打扮的女人直接站了起来，眼神警觉： “你是谁？” 什么叫让技术部检查？ 怎么还有渡鸦驾驶员的……尸体？！ 这个少年绝对不简单！ 忽然。 萧三娘身后，传来两声惊惶的叫嚷： “大姐头，老大！！！看门外！” “门……门外有东西！！！” 萧三娘身后，两个带着家伙什儿的壮硕男人面色铁青，脸上尽是无法掩饰的惊恐。 女人皱眉转头，看向酒吧门口。 她的表情也凝固了，呵斥手下的话卡在喉咙，说不出半个字。 这间静吧的大门是实木加玻璃，样式考究。 但此刻，一张巨大的机械面孔正贴在玻璃上，两只猩红的机械眼扫视着门内的每个人。 那是钢铁零件拼合成的人面，眼睛瞪得老大。 这张脸比一个成年人的上半身还大。 脸的旁边还有两只指尖锋利的机械手，扒在门口。 “铁……铁柱大哥！！门外有东西！！！” 吧台后的夏小玲正面对着酒吧的大门，此刻吓得差点蹦起来。 女孩一下子半蹲在吧台后，只留出半个脑袋和两只眼睛，惊恐地看着酒吧门外的那张大脸。 “铁柱大哥，快进来，进来！” 小酒保伸出一只手，拽住陆明的手，试图把他拉进吧台。 陆明嘴角抽搐地端起鸡尾酒，呷了一口。 他放下酒杯，反手拍了拍夏小玲纤细的小手，轻声说道： “没事，是朋友。 “别看她个子大，年纪换算过来，可能跟你差不多。” “……啊？！” 陆明无奈地转过头。 酒吧门外，黑寡妇像一只大猫般趴在门口，瞪大眼睛看着酒吧里，两只手还扒着酒吧门。 即使以人类的审美来看，黑寡妇的容貌也并不丑陋，瘦削的面容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清秀。 但问题是，人形状态下的黑寡妇和风刃一样，身高接近十米。 这么大的一个女塞星人堵在门口，视觉效果异常惊悚。 陆明打量了一下她的姿势，估摸着对方大概是……撅着趴在地上。 如果在外面的马路上看，也不知道是惊悚还是不雅。 总之，巨大的机娘贴在酒吧门的玻璃上往里看的情形，极具压迫感。 陆明叹了口气，朗声说道： “你进来吧……别硬挤，变形一下，看进得来进不来。” 随着一阵叮了咣啷、地动山摇，巨大的机械蜘蛛竟然灵巧地挤进了酒吧大门。 陆明看着塞星蜘蛛那巨大的尾部挤进酒吧门，暗自庆幸这门足够大。 黑寡妇的腕足“叮叮当当”点在地上，三两下便靠近了陆明。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陆明端着的酒杯里颜色鲜艳的饮品吸引，悦耳的塞星语从蜘蛛的口中传出： “陆，这是什么？” “特调酒，我的朋友给我做的。” “好喝吗？” 蜘蛛一米多的巨大机械头颅凑近陆明的手，复眼几乎贴在酒杯上。 “我可以尝尝吗？” …… 第275章 木马(下) …… “我可以尝尝吗？” 陆明失笑。 看来刚才说多了。 这货的心理年龄恐怕比夏小玲还要小点。 巨大的铁娘子，却像个小孩子。 “给。” 少年伸出手，递过酒杯。 机械蜘蛛并没有把酒杯直接吞下去，她的头部侧面伸出两只拟态蜘蛛的小机械爪，从杯子里蘸了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塞进嘴里。 紧接着，黑寡妇整个“蛛”原地抖动了两下，而后快速后退几步： “呃~~~~~~~~~，好凉……成分也好复杂，感觉管路要生锈了~~~~~~~~” “……” 陆明失拿回杯子喝了一口，问道： “那你平时都喝什么？” “不喝，我的年纪还小。 “在星云星，从冷组建或神铸之日起，年龄不足十星周的人，不能喝冷凝液和机油的。” 陆明眨了眨眼，换算一下……八百岁以下不能饮酒。 他咧着嘴点了点头： “不错，萨克家教甚严。” “嗯！” 黑寡妇骄傲地一仰头，机械蜘蛛做出一个颇为滑稽的抬头动作。 她其实不懂家教什么意思，但她很聪明，感觉得到头领战士一定是在夸老师。 那答应就完事儿了！ 一人一蛛这边闲聊。 萧三娘已经完全不淡定了。 红衣女人回头看了看抱成一团缩在角落，一动不敢动的两个手下。 她慢慢后退，向着酒吧大厅的内侧缓缓挪动。 陆明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 女人激灵一下子，颤声说道： “你……你就是那个夺权的机师！” 陆明拍了拍身边的高脚凳： “知道是我就坐下，好好说话。 “我看见了，那边的侧面，有个暗门，你出去就能拐到大路，说不定还在那停了辆车。 “但你能逃到哪去？ “我在这，你连南区都出不去。” 萧三娘凝固在原地。 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小心地看着那巨大的机械蜘蛛，以及平静的少年。 她又看了看那个勤勉的小酒保——奇怪的是，对方似乎完全不怕他。 她最终还是慢慢走回吧台前，坐下。 陆明也不看他，而是转过头，用探究的目光看着黑寡妇，十目相对。 萧三娘清了清嗓子，带着勉强的笑容说道： “我……我也没真想跑。 “只是本能反应。 “您……好年轻。 “他们都说，您有些……有些……” 她赶紧又补充道： “但看来您并不是那样。” 她实在不敢说出“有些”后面的话——“嗜杀成性”已经是她打探来的信息里，形容这个少年最文雅的词了。 陆明没搭理她，而是探出手摸了摸机械蜘蛛的脑袋。 黑寡妇不解： “你摸我脑袋干嘛？” “好奇，试试手感。” “哦……” “你这个脑袋变成人形时藏在哪？” “肚子里啊，怎么了？” “……没事。” 陆明满足了好奇心，转头看向红衣女人，平静道： “我知道他们怎么说我。 “但我杀人都是有目的的。 “除非你给我证明一下，你确实该杀。” “好……不！不……我没有，我……” 萧三娘的脸变得惨白。 她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在高脚凳上瑟缩成一团，就差跪下了： “我的运输车……我并不知道怎么回事，大人！ “司马是我的老司机了，跟了我三年，伙计们也是可靠的，我对天发誓！ “我不知道那辆车怎么会变成巨兽，我都对白鹿小姐交代了，还写了保证书……她就放了我……” 女人的心里发苦。 她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自己的卡车竟然在堡垒都市门外变成了巨兽，险些打进来屠城，这事儿的责任有多大？！ 可那女人在问清楚所有情况后，竟然就把她放了。 甚至没有任何例行的暗示和勒索。 这本身就不正常。 而自己竟然信了那女人的鬼话，什么“今后不会再有那些烂事”，真就暂时留在了这里，盘盘产业，想想怎么回去和贵人交差。 结果现在，正主直接找上了门。 原来不是不要“孝敬”了。 而是老大直接来伸手了。 想到这里，萧三娘咬了咬牙，索性开口道： “大人，这间酒吧是我的产业。” “嗯？” “今后，就是您的。” “……？” “我可以留在这，给您打理，每月的所有收入都是您的。” “……” “我知道，本来就是您的，但我还有其他的店，我在北境四座堡垒城市都有店面，只要您想要……” “你等等。” 陆明无奈地放下酒杯。 “我的要求很简单，刚才都说完了。 “没有别的。” 少年看着女人漂亮的面孔。 但他看到的并不是容貌，而是神情。 是一个经营者受尽盘剥后，面对权力时那种本能的恐惧与瑟缩。 陆明心头一时间有些发堵。 他曾经很熟悉这种表情。 萧三娘眨巴了一下眼睛，才意识到了什么。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您是希望让我带您进第三城？” 她下意识补充道： “就这些？” 陆明起身，整理着衣服，随口说道： “不然呢？ “把你的店封了，掏空你的积蓄，再把你扒光了扔进卧室？” 红衣女人缩了缩，而后“嘿嘿”赔笑。 她有些庆幸地缓缓呼出一口气，柔声说道： “我懂您的意思了。 “第三城位置特殊，防御严密，不好从外部攻破。 “我是那个特洛伊木马，负责载您和您的部队进去。 “但……人数不能太多，不能超过我商队常规人数上限，否则‘守门人’小队会起疑心。 “我不建议您亲自去，我可以带您的人进去……” 陆明闻言，忽然仰天大笑，好像听到了异常好笑的笑话，笑得声震酒吧大厅。 几秒后，陆明抬头看着数米高的吊顶，低声说： “不好攻破？ “还带人？” 他低下头，叹息道： “我只是想少死些人。 “说穿了，你带我进去。 “我完成斩首。 “就这么简单。 “清理掉那些‘人’后，我的军队再入驻。” 萧三娘呆呆地看着仿佛失心疯的少年。 她卡壳半晌，憋出一句： “斩首……你一个人？ “大人，你的机甲是进不去第三城的堡垒之门的，那里的守门人小队配有扫描设施……” “不需要机甲。” 陆明打断了女人的话。 他伸手摸向吧台，握住那把深深钉进台面的狗腿刀，轻巧拔出，拿在手里。 开始对折，揉搓。 几秒内，在令人牙酸的金属弯折、断裂声中，锋锐的短刀被强行捏成一颗直径大约三厘米的小铁球。 一点金属碎渣从陆明的指缝落下——再好的钢口也不是橡皮泥，承受不住这样的形变。 少年将带着点裂痕的小球轻轻放在桌面，转头看着萧三娘呆滞的面庞，微笑着说： “我一个人就可以。” …… 第276章 碧奥兰蒂(上) …… 同一时间。 北亚，西伯利亚。 这片面积超过一千三百万平方公里的广阔区域，此时异常躁动。 大地上的湖泊、山峦、密林、平原，以及更加广袤的荒土与冰原，无不呈现混乱与翻涌状态—— 湖泊炸裂出巨浪，冰原破碎出巨大的冰川碎片，山峦、密林与平原则掀起巨大的烟尘，甚至狂风。 这一切都是因为，三年来，深入这些地貌的巨大碧绿色根须，此时正在飞速移动、抽身而去。 从东西伯利亚山地，中西伯利亚高原，再到西西伯利亚平原，无数本已与地形地貌融为一体的碧绿色树根，此时如同狂暴的巨蟒，扭曲着、翻涌着向远方狂奔—— 向着它们母体的方向飞速退去。 三年来，碧绿色根须与生态环境融为一体的和谐景象，荡然无存。 在一阵阵恐怖的轰鸣声中，狂暴的巨大树根终于展现出独属于异星造物的坚硬与速度，它们飞速退去的同时，掀开数千公里的大地，摧垮一座座山峰，斩断亘古安宁的冰原，抹去城镇的废墟。 这是一场波及一千两百万平方公里的巨大生态灾害，西伯利亚，这片在塔塔尔语中意为“沉睡之地”（sib ir）的大地，仿佛在疯狂的痛楚中苏醒，哀嚎着翻腾不休。 那些树根抽身离去的瞬间，不仅掀起狂风与尘暴，更以超过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的速度扫过大地。 也为西伯利亚附近仅剩的人类活动区域，带来了恐怖的灾害。 …… 乌拉尔山脉东麓，伊赛特河畔。 一座座巨大的钢铁建筑架设在河道两旁，笔直的铁灰色线条，勾勒出冷硬的军用建筑风格。 这里是曾经的罗斯王国第三大城市，更是乌拉尔山以东，人类抗击兽群的最前线——新叶卡捷琳堡。 这座堡垒都市，是罕见的非全地下式堡垒。 除了地下数十平方公里的多层民用部分以及机甲铸造厂之外，这座堡垒都市的绝大多数城防军，都驻扎在地表！ 末日之后，旧时代的叶卡捷琳城和世界上的其他人类城市一样，遭到了巨兽的入侵。 但自此开始，借助“来自天外的独眼巨人”传授的技术，并与旧时代工业能力相结合，斯拉夫人迅速结成机甲部队，对占据主要城市的兽群，发起了一次次进攻。 在罗斯王国横跨欧亚大陆的广袤国土上，连续不断的反击战一直持续到了第三年初。 直到斯拉夫人彻底意识到人类与兽群之间基于生物学与物理学的巨大差异，才不得不慢慢停止反攻，开始休养生息，等待时机。 在这个过程中，一些进攻彻底失败，一些进攻则有所收获—— 两年前，在旧叶卡捷琳堡，人类以九千三百名精锐士兵、数个坦克及武直编队、二百四十台机甲、多台高级机甲为代价，将入驻城市的巨兽驱赶了出去。 那是一场钢铁残骸与血肉碎片铺满大地的惨烈战斗，甚至称不上是一场胜利—— 那之后，兽群依旧在城市的旧址出没，试图攻占这里，但巨兽没有回来，这就给了人类更多的操作空间。 遗憾的是，在全球遭遇进攻、产业链条断裂的当下，人类也并不能真的夺回此处地表，在天空下繁衍生息。 可这些顽强到近乎疯狂的斯拉夫人，却做出了极端不理智的选择—— 借助异星科技带来的工程能力，他们在地表的城市旧址，构筑起横跨七个旧城区的防线，用以拱卫地下的堡垒都市，并与兽群展开了长达三年的惨烈拉锯战。 罗斯人在各个城区建造起星罗棋布的要塞，整个防线由纵深五至十二公里的保障地带，和纵深七至八公里的主要防御地带组成。 从上伊谢季区到铁路区，从基洛夫区到列宁区，再到十月区、奇卡洛夫区……横跨旧叶卡捷琳城的全部七区，火力覆盖面积接近一百平方公里。 其中，一部分工事利用天然的伊赛特河，与反击战中硬生生炸出来的人工沼泽构筑屏障，并在沿岸地区沿岸地区撒下数百个永备射击工事组成的支撑点。 而在靠近堡垒城市的最重要地段，则借助旧城区钢混结构的建筑废墟，构筑地面和地下部分相结合、适于环形防御的综合工事群。 这些工事之间都有通道连接，用电动车运送人员和辎重。 防御带的几大主要建筑还包含多层地下部分，包括指挥所、人员休息室、食品储藏室、弹药库、救护所、电站、过滤通风室等……其中的每一个，都堪称一座小型堡垒城市。 这些最坚固工事的钢混顶盖和墙壁厚度达3.5米，塔堡的装甲厚度达500毫米。 整个防线共构筑各种用途的永备工事约一千两百个，并在最靠近堡垒城市的核心区域，大量散布装甲或钢筋混凝土的机枪工事和火炮点。 防线内还包括利用建筑残骸构筑的人工断崖、混凝土障碍桩与地雷阵，以及用金属桩或木桩铁丝网、通电铁丝网组成的隔离带——这些隔离带与工事主要建筑之间的区域，便是拉锯战的主战场。 人类并未能在此夺回故土。 但人类选择将故土化为炼狱。 …… 第277章 碧奥兰蒂(中) …… 此刻。 旧列宁区的一处隔离带中央，三条街区的中心，一栋还剩四层的建筑顶端。 罗曼诺夫用沾满泥泞与鲜血的手套用力扒住头盔的边缘，努力将几乎与肩甲粘在一起的头盔揭了起来。 蓄着粗豪胡须的男人在作战服外甲上抹了一把手上的血污，先是大口呼吸了一阵清凉的空气，而后用呆滞的目光扫过下方的街道—— 在连续三年的拉锯战下，整条街道已经没有了任何柏油路的痕迹，变得坑坑洼洼、高低深浅不一。 建筑下方，十几只人形怪兽的残骸堆叠在一起，它们的身上是密密麻麻的弹孔。 它们最终没能爬上来。 更远处，大量怪兽的“零件”散落在地面上，混合着硝烟，发出焦臭的味道。 罗曼诺夫又呆滞了几分钟。 他所在的工事，是这个街区仅剩的建筑，是一座赫鲁晓夫楼的剩余部分，视野也格外宽阔。 而他的射击位外，列宁区的远近各处工事，一个个雷区，尽收眼底。 此时，蓝天白云之下，有什么东西在一个劲地晃他的眼。 他的目光逐渐聚焦，看清那光源是1.5公里外，另一栋高层建筑废墟的顶端。 有人在用长短不一的灯语反复向这边打信号。 罗曼诺夫盯着那遥远的光芒，喃喃念出了莫斯码的问话—— 汇报，幸存，敌情，补充，汇报，幸存，敌情，补充…… 老兵先是伸手，从兜里抓出一块压缩饼干，狠狠咬住，大口吞咽。 然后才在呛到的咳嗽声里抬起自己的远光灯，打出回复—— 应答，幸存一，敌情二十二，补充五若干。 补充“五”，指需要无人机重新为此处布雷——步兵地雷已全部炸光。 诺曼诺夫回过头看向工事内。 希尔尼科夫歪倒在混凝土墙的一侧，脸上带着释然的安宁神色，温柔地望着他。 英俊的青年的头盔已经洞穿，一半脑壳被腐蚀得向内塌陷。 罗曼诺夫清晰看到他头盔里被酸液侵蚀的颅骨，与其中依旧在沸腾，冒出蒸汽的脑组织。 维塔利则走得相对痛快。 他的射击孔被怪兽喷吐的酸液弹直接命中，尸体呈大字型躺在地上，颈部以上完全消失。 诺曼诺夫再次微微偏头，斜眼看着自己金属肩甲上残存的黏液。 刚刚，他距离解脱也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 他再次发呆了几分钟。 没有痛苦，没有哭嚎，没有眼泪，他只是安静地坐着，本能地补充着体力与精力。 一阵鸟鸣声忽然传入他的耳朵。 一只小小的飞鸟落在工事前方一截挑出去的裸露钢筋上，安静地看着他。 这只尾尖带着一点蓝色的鸟儿，仿佛唤醒了他早已离体的灵魂，中年男人呆滞到干涩的眼球终于开始转动，一行清泪忽然流了下来。 男人开始重重喘息，大口呼吸，仿佛刚刚活过来。 几秒后，他在身边的辎重袋里抓握摸索，找到替换枪管，准备安装——机枪的枪管已经无法承受兽群的下一波攻势。 那攻势可能发生在下一分钟，也可能发生在一个月。 忽然，他看到那高层建筑，也就是掌握附近所有工事群的指挥所，再次向他打出灯语。 大意是，人员补充与物资补充将在2小时内抵达。 罗曼诺夫笑了一下。 他在脑海中勾勒着女儿的笑容，抬起手，想要以灯语回复。 下一秒。 蓝天白云下，大地之上。 绿色的“巨鞭”忽然扬起。 而指挥所消失了。 仿佛电视画面遭到了抽帧，罗曼诺夫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那栋列宁区仅剩的十五层以上建筑，如同被利刃切过的木棍，它的上半截飞上了数百米的高空。 时间停滞了一秒。 罗曼诺夫努力消化着眼前的一切，而巨大的轰鸣声，终于在他的耳边响起。 “轰隆隆——！” 仿佛一百声炸裂绵延在一处，他的视网膜终于捕捉到，原来不只是指挥所——从远处到近前，一切建筑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被巨大力量扫过的烟尘，与数千次的爆炸。 半座城区的建筑，在这一秒内被连根拔起。 然后，巨大的碧绿色触须，充塞了他的全部视野。 生命的最后一刻，罗曼诺夫的死死盯着自己的正前方。 盯着那只刚刚飞离那一截钢筋，尚未逃开的小小飞鸟。 罗曼诺夫想要笑一下，因为微笑，是他想在世间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 哪怕只有一只鸟儿可以看到。 但他没能成功。 一秒钟后，这条街和列宁区的其他建筑一样，被那直径五十米的巨大触须扫过。 然后，这条炸裂了远方一座山峰，高速降临的触须继续横扫，拐了个弯，在伊赛特河的南岸掘开一道半公里长的伤口。 飞速远去了。 它并不是在攻击此处。 只是在逃离的路上途经此地。 十秒后，叶卡捷琳堡的上空，响起刺耳而凄然的警报声。 …… 第278章 碧奥兰蒂(下) …… 西伯利亚中央，普托拉纳高原。 高逾万仞、贯通天地的巨树，不复曾经的宁静与神性。 碧绿色的巨大峰峦如同躁动的火山，它那覆盖中亚大地的万千触须，正高速缩回它的体内。 正是这些撤出废墟、山林、冰原与群山的根脉，造成了大范围的地质灾害。 而那些曾经在空中挥舞的碧绿触须也已停滞。 一部分触须缩回它的体内中，只剩下四条巨大的根须，在空中拧成麻花状。 那“麻花”中似乎囚禁着一道纯粹的光，而那光还在不断坍缩。 “峰峦”顶端，足以塞下十座帝国大厦的狭长巨口紧闭着，有如云的炽热蒸汽，正从一排排森然的利齿中渗出。 形如巨鳄的庞大兽头不再向天，而是低垂。 头颅两侧，两只猩红色的眼眸隐藏在野兽般的眉弓之下，带着森冷的杀意，盯着东南方向。 地球上最庞大的巨兽目不转睛，仿佛在与遥远的天际线中的某样东西对峙。 而碧绿色山峦的底部，“山脚”的位置，张开了一个个巨大“山洞”，那山洞内并非岩石，而是腐败的血肉。 无数怪兽、数十头巨兽，正在争先恐后地涌入这些“山洞”。 此刻，整个西伯利亚，甚至半个欧亚大陆的兽群，都在向此处移动。 这只身高万丈，宏伟壮阔、混杂着神圣与凶戾的巨兽之主，这头足以让任何智慧生命感到战栗的巨神，此时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正与持枪的猎手遥遥相望。 碧奥兰蒂很清楚，它俯瞰这颗渺小星球的底气荡然无存。 而“山峰”之下，那曾经围绕着它不断移动的，数以百万计的身影，那些曾经的人类和动物早已倒毙在尘埃，全部死绝。 不久前，它们的生命力在瞬间便被抽走，这些尸骸则被持续赶来的兽群反复践踏、撕扯，随意吞食或碾碎。 碧奥兰蒂巨大的身躯上，千万枝玫瑰组成的花海阵列在激烈变化，不断生长又瞬间凋零。 亿万花朵的明灭，构成绵密的、细碎的、绵延不绝的声音，仿佛一场激烈的讨论。 懦弱的利维坦…… 损失越来越大…… 那怪物唤醒了更加恐怖的东西。 碧奥兰蒂下令，火速迁徙。 为何不开启大征服？ 否决，兵力不足。 这颗星球上的兽群，不足以战胜那两个怪物。 即将跃迁至地心？ 太空桥尚未就绪。 一旦就绪，立即跃迁。 兽群尚未集结完毕，十未至一，百未至一……自从万兽之母死去，兵力已无法补充。 时间不足。 怪物与巨蝎瞬息将至。 放弃…… 放弃…… 碧奥兰蒂已然号令。 只要攻陷地心的‘真界’，这颗星球自会毁灭。 碧奥兰蒂将再次启航，前往群星深处，与诸兽汇合。 …… 渐渐的，亿万玫瑰不再盛放。 花海凝固成复杂的图案，它们无风自动，倒向翡翠巨峰的顶端。 仿佛亿万臣民向着君王俯首，等待命令。 …… 深红色的灯光在机甲驾驶舱中闪烁。 一个魁梧的身影在宽大的驾驶椅上闭目养神。 随着“碰”的撞击声从机甲驾驶舱外响起，米哈伊尔睁开了眼睛。 那是弹射机甲的模块撞击到滑轨顶端的声音——机甲已经来到地表。 耳机中传来指挥室的呼喝声，机甲的接收器则传出地面部队杂乱的应答： “列宁区全被毁了！！！指挥所被炸上了天……” “基洛夫区也被摧毁了一半，但驻军还能联系上……” “兽群，兽群发动进攻了！！！” “机甲，我们需要机甲！！！” 米哈伊尔深呼吸一次。 他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低沉如野熊喉头的喘息： “机甲已就位——‘吵闹04’，出击。” 钢混结构工事的金属门轰然落地，大门直接坠下，化为齐整的金属斜面，以便载具形态的钢铁巨兽行驶到泥泞的地面上。 工事外，紧急集结的士兵们敬畏地转过头，看着工事中驶出的庞然巨兽—— 随着引擎的轰鸣与厚重履带碾过钢板的声音，一辆比普通坦克大上三倍，有着巨大扫雷犁、双管巨炮，架设着超音速火炮的钢铁怪兽缓缓驶出防御工事。 同一时间，与新叶卡捷琳堡相联的各主要地堡出口，一台台远超人类载具规格的战争机器从阴影中驶出，士兵们的频道内接入一个个新的单位： “‘爆炸02’，已就位。” “‘旋风03’，就位。” “‘诈骗04’，出击！乌拉！！！” “‘袭击01’，就位——战车队（baticons），准备迎敌。 “任务目标：自由巡航。 “消灭你们能够看到的一切敌人。 “如发现巨兽级战术目标，立即向该方向靠拢，组合迎击！” …… 第279章 过境 …… “轰！！！” 连续不断的巨大爆炸声，在旧基洛夫区的中心地带爆发。 一条曾经繁华的商业街区，街边鳞次栉比的商场、写字楼内，不断传出承重墙与楼板破碎巨大声响，临街的窗户自西向东，连续爆裂。 毁坏与爆炸连续不断，一栋栋建筑坍塌，化为烟尘。 有巨大的生物在其间搏斗，并飞速移动。 当街道一侧，长达一公里的建筑群被连续毁坏后，终于，道路尽头一栋六层办公建筑的正面，装饰性的门廊、台阶、墙面如同遭到炸弹爆破、全部向外溅射。 混合着砖石与混凝土的烟尘中，高逾五层楼的巨大机甲破壁而出！ 机甲的双臂呈搂抱状，死死扼住一个同样巨大身影的脖子，而速射火炮的光芒在烟尘中连续闪烁。 “叮叮当当”的声音连续响起，如同长钉反复击打在钢铁上。 建筑外的道路上，数头两米以上的人形怪物齐齐转过头，盯着烟尘中扭打在一起的巨大身影。 这些人形怪物面目狰狞丑陋、皮肤溃烂，正是小号的芭芭雅嘎。 它们身后，被鲜血铺就的街区地面，散落着大量人类士兵的残肢。 “嘶嘶——” 距离烟尘最近的一头“妖婆”发出一阵嘶鸣。 它溃烂却依旧高大的身躯低伏下去，裸露在空气中的惨白皮肤下，一块块肌肉隆起，力量凝聚。 即将扑向烟尘中的机甲。 就在这一刻，怪物的身旁十米。 一个倚靠着墙壁的年轻士兵呻吟着举起一只手，大喝一声。 士兵的双腿已经消失，肌肉与断骨被怪兽砸断成泥，截至断面血肉模糊。 他的呼喝吸引了怪兽的注意，妖婆转过头，巨大的嘴巴越张越大，裂到耳根，再长大。 它的喉部也在一阵干呕声中越来越膨胀，仿佛塞进去了一个足球。 它不再作势扑向机甲，而是调整角度，对准士兵的头颅。 此时，它的嘴巴已经张开到足以吞下他脑袋的程度。 年轻士兵低着头，失血与疼痛让他微微喘息，他的眼睛向上瞟，看着怪物狰狞的利齿，与如同黑洞的血盆大口。 但他的动作不停，迅速从防弹衣口袋中摸出一只手雷，在手里转动一下。 按照教官平时的指导，将手雷下端抵近作战服领口，按在锁骨中央的位置，用下巴夹住。 然后将手指套入拉环，一拽。 同一刻，怪兽迅速扑来。 那是非人的速度，1.5秒钟便越过了十米距离！ 妖婆的血盆大口，离他的头颅仅剩一尺。 士兵闭上了眼睛，笑着咳出一口血沫： “苏卡。” “轰！！！” 火光、冲击波、破片，人类与怪物被撕裂的血肉，炸成了一蓬红色的烟尘。 远处，机甲迅速回头。 它抬起被钢铁臂甲覆盖的手臂，肘部弹出承载着钢钉的发射架，对准几头没来得及逃开的妖婆，连续点射。 “叮！叮叮！” 2秒内，钢钎钉穿血肉，所有怪兽的头部全被贯穿，裹挟着巨大力量的钢钉将它们钉在了地面。 下一刻，巨大的机甲化掌为拳，横向抡动，凶狠地命中了主要目标的头部！ “轰！！！” 随着一记重拳，在烟尘中与机甲搏杀的敌人，终于被砸了出去。 高接近十五米的巨大身影踉跄着退后数步，它试图扶住墙壁，暗绿色的手爪抓过路边的建筑，那栋建筑一整层的窗户与外立面瞬间爆裂。 那是一只粗具人形的畸形巨人，身躯佝偻，通体碧绿，全身覆盖着坚硬的鳞片。 这头中型巨兽并没有人脸，从头部到腹部，是一整张竖着裂开的猩红巨口。 “轰、轰……” 践踏地面的声音响起。 军绿色的钢铁巨人从烟尘中走出，他的肩部履带在变形中回到原位，将肩部的速射炮退回到背后。 敌人防御力不俗，超音速火炮、近战射钉效果不佳。 但没关系。 “吵闹04”的双手摸向巨大的肩部结构，随着机甲变形的“咔咔”声，两条履带被直接拽下，在机甲的手中甩出两道十几米的巨圆，而后重重抽打在地面。 雷鸣声中，暴烈的罡风呼啸过整个街区，“履带”的边缘开始闪烁雷霆与高热。 重装巨人开始加速，手中的热能鞭如同巨大的利刃，在空气中划出明亮的十字，斩向敌人的躯干！ …… 同样的一幕正在旧叶卡捷琳堡的各个城区上演。 一台台外形粗犷、带着明显军用风格的高级机甲，在街道上、建筑中、河道中，与一只只中型巨兽扭打、撕扯在一起。 面对旗鼓相当的对手，所有热武器、导弹、爆弹都只是添头，名为“战车队”的机甲战斗群，最擅长的便是肉搏。 不久前，那一道横贯城市废墟的巨大触须扫过后，仿佛接到战斗的号令一般，大量怪兽开始穿过城市。 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攻势，甚至超过昔日那场疯狂的城市保卫战。 机甲立即被投入战场，人类士兵则在集结、溃退，躲进工事，大量原本驻扎在相对安全射击位的小队，忽然遭遇数目庞大的过境兽群，惨遭屠戮。 而在各主要街区，一台台巨大的机甲与中型巨兽扭打在一起，它们的战斗撼天动地，粉碎一栋栋建筑，蹚过一个个雷区，甚至波及许多地堡与防御工事。 这五台机甲的驾驶员，无一不是千里挑一的兵王，他们中有罗斯王国的战斗英雄，有从“z”军团生还的重刑犯，还有来自内务部内卫部队将领。 这些人之所以能够“获选”，最基本也最重要的条件，便是好战。 只有无与伦比的好战者，才会被这五个钢铁巨人选中。 与之相对的，一旦这些机甲被投入实战，其他作战力量最好的选择便是撤退。 以免在战斗中被波及。 …… “撤退，撤退！撤到你们能找到的任何工事或碉堡……如果没有，就找到安全的地方……允许，允许！允许用任何火力自由射击……但是……该死的，但是如果没能抱团，自由射击就是活靶子！苏卡！！” 一座厚重的防御工事中，戴着军帽的老年将领将失去讯号的通讯器重重砸在地上。 他原地踱步几下，又把军帽狠狠摔在桌子上，露出谢顶的脑壳。 工事的这一层，所有通讯员都在对着频道另一端的部队大吼，向他们分发撤退路线，或汇合路线。 嘈杂的喊叫声包围着老人，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声音——工事外连在一起的枪声，炮声，与怪兽的啸叫。 老人快步走向工事东侧的墙壁——那里有狭长的射击位，可以向外观察。 他将眼睛对准射击孔的观察窗，工事外的情形映入眼帘—— 各种奇形怪状的怪物从工事外呼啸而过，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仿佛非洲大地上迁徙的兽群，带着践踏大地的轰鸣与令人恐惧的嘶吼奔过城市的废墟，如同扭曲的洪流。 他所在的旧基洛夫区指挥部是一栋四层钢混建筑，由一栋别墅改建，别墅外的草坪与后院已经变为军营，而草坪外的墙壁推倒重建，借鉴了古代棱堡理念，垒起六米高的混凝土墙，覆盖装甲，兼具拒马设计。 此刻，指挥部仿佛一块潮水中屹立的礁石，迎接着兽群的冲刷。 老人的目光近乎冷漠地观察着下方的情形： 士兵们在墙内向外开枪，以及偶尔有怪兽扑进墙内，被两台低级机甲与士兵们的重火力合力扑杀。 他那因常年酗酒而肿胀的眼泡眯成一条缝，仔细观察着战斗的烈度，以及墙外兽群那前所未见的规模。 将领的眉头越拧越紧。 “不对…… “它们不是来攻击这座城市的。 “否则绝不会是这种作战烈度…… “它们要去哪？” …… 第280章 阻击(上) …… 将领的眼睛越眯越小，几乎眯成一条缝。 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 让士兵全部撤回工事？ 将机甲全部回收到地下，等待兽群过境？ 毫无疑问，避战是最理智的选择。 将领深呼吸一下。 下一秒，肥硕的老头子迅速转身，敏捷地扑向地上的通讯器。 他一把抓起通讯器，先选好频道，而后用力拍打两下，对着话筒大吼道： “指挥部！总指挥部！ “这些怪物并不是来攻击我们的！ “我们应该立刻让所有机甲全部来到地面！ “不止战车队，所有量产机甲，也全都开出来！ “所有战斗小队，一旦完成集结，在保证自身位置优势的情况下，全力开火！ “这是给它们造成杀伤的最好机会！ “绝不能错过！！！” …… 同样的对话在频道中反复发生。 经过敌人数量忽然暴增的慌乱后，每个城区的将领都发现了这一点，而后迅速向指挥部提出相同的建议。 这是对兽群造成杀伤的绝好机会。 叶卡捷琳堡指挥中心。 嘈杂的声音在巨大的房间内响起，通讯员与军官们忙作一团。 指挥室中央，巨大的沙盘前，身着军装的壮年男人盯着屏幕上地面传回的画面，朗声说道： “将士们的判断是正确的。 “我不知道这些畜生要去哪，但它们现在如同过境的野马群。 “而我们才是拿着枪的猎手！ “派出所有机甲，以及装甲部队。 “猎杀它们！！” 随着总指挥的命令。 新叶卡捷琳堡的装甲部队迅速集结。 地下堡垒通往地上的电梯前，装甲部队排成长而整齐的队列，被送入地上的炼狱。 闻讯的市民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赶到出入口，向钢铁的阵列挥舞手中的一切。 青年们发出呐喊，少女们献上飞吻，更多的人则默默注视着机甲与战车，将它们刻进记忆。 然后，惨烈的阻击战开始了。 随着量产机甲逐步进入地面的建筑群，过境的兽群遇到了越来越多的阻击。 仿佛大把的石子被洒入湍急的水流，水势为之一滞。 惨烈的巷战开始了。 在每一条街道，每一处平地，机甲与兽群撞击在一起，每一栋建筑后，都是一处厮杀的战场。 数台量产机甲绞杀一批小型怪兽，亦或是一头中型巨兽冲出破碎的建筑，瞬间撕碎那些量产机甲。 人类与兽群，在一场场血腥的“田忌赛马”中，迅速消耗着彼此的有生力量。 …… 上伊谢季区。 这里有旧叶卡捷琳堡最发达的商业街，也有一栋栋华丽的高层写字楼。 即使在“降临日”之后，即使在三年惨烈的拉锯战之后，这里依旧剩下了一栋三十层以上的写字楼，它残存的外立面依旧会在阳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昭示此地旧日的繁华。 此刻，高楼下，爆炸声轰然响起，溅起十层楼高的烟尘与碎石。 紧接着，一只巨大的武装直升机破开尘雾，与高楼外墙保持着平行，向上飞行！ 但这架直升机的一侧，却伸出了一只巨大的金属手臂——手中牢牢扼住一只人形巨兽的脖颈。 直升机的螺旋桨完全收起，它的后部变形出两只巨大的喷射器，就这么抓着巨兽的头颅，将其牢牢按在建筑的外立面上。 开始拖着它向上飞，再向上！ 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与建筑外立面脱落的巨响混合在一起，巨兽的身躯如同坐着一部外置电梯，自下而上，在高楼上划出一道百米长的血影。 随着巨兽的哀嚎与建筑外墙脱落的声音逐渐升高，巨大的武装直升机终于飞到这栋建筑的顶端。 它滞空几秒后，开始向着建筑顶端坠落。 暗淡的星光下，直升机伤痕累累的外甲翻转，变形，随着钢铁踏中混凝土的巨响，‘旋风03’以蹲姿落在了这栋写字楼顶端，刚好踩在停机坪“h”字的正中间。 高大的机甲抬手，将中型巨兽只剩下一半的尸体抛下了楼。 ‘旋风03’俯瞰着下方的街道，看着量产机甲与兽群之间的战斗，他的一只手臂弹射出热熔枪，开始向兽群点射。 驾驶舱中，身着军装，面色严肃的男人盯紧显示器，目光扫过各个城区，在频道中快速说道： “袭击，吵闹需要支援。 “他的敌人防御力较强。” “已前往。” “诈骗，你北方两公里的位置，一支机甲部队被包围，你立即……” 他的声音忽然停住了。 灰色的机甲缓缓抬头，看着东方的天空。 驾驶舱内，这名内务部出身，视力达到5.3的年轻将领抬手揉了揉眼睛，努力看向天边。 “主啊……那是什么？！” …… 第281章 阻击(下) 他看到了雷霆。 遥远天穹上，一道道雷光穿越大气层，自南向北，轰然而过！ …… 一分钟前。 西伯利亚，碧绿色的通天巨兽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 它那扭结在天空中的触须里，那道被囚禁的光，终于压缩到了极致。 这一刻，“山脚下”，那些张开的血肉孔洞，忽然毫无征兆地全部合拢！ 无数怪兽的惨叫声响起——那些正在进入碧奥兰蒂身躯的怪物，许多被斩为两截，另一部分则毫无准备地撞击在忽然合拢的，碧绿色的“铜墙铁壁”上，滚出老远。 下一秒，空气瞬间被撕裂，大气压作用下，风声响彻山谷之上的天空——被压缩得如同太阳的光点迸溅而出，在空中打开一道巨大的十字！ 宏伟的光之十字长宽均超过五十公里，仿佛象征神明的伟力，在西伯利亚的上空投射出光芒。 就在这个瞬间。 当十字光芒的边缘扫过天空，围绕碧奥兰蒂本体周围的圆形区域，空气骤然扭曲了一瞬。 近地轨道。 巨大的装甲卫星上，银色的巨人目光越过遥远的距离，赤红色的复眼闪烁寒光： “呼叫震荡波。 “兽的枢纽打开了太空桥。” 同一刻。 a市上空，夜幕中巡行的钢铁巨蝎正要进行下一轮“清洗”。 舰桥厅中，城市群的全息扫描图投射在空中，一半是蓝色，另一半是红色。而红色部分里，密密麻麻的小点正在四散奔逃。 正端详全息图的萨克蓦然回头！ 他的目光穿过舰桥厅的落地窗，穿过数千公里的距离，看到了西伯利亚天空下的一丝不协调。 那种异常感只存在了一秒，但足以被萨克巨人捕捉到。 舰桥厅内骤然闪烁起红光。 缠绕着萨克的线缆快速收缩，调整位置，巨大的机械椅从地板下升起，将萨克包裹进去，仿佛某种战斗驾驶舱。 白色的冷组建体沉入驾驶舱，肢体变形，接入其中，红色的目镜下，萨克的双眼闪烁着赤裸的杀意： “帷幕已破碎。 “兽群枢纽，你的模因屏障失效了。 “人类会遗忘那片土地，甚至连头领战士也会下意识忽略你的存在。 “但我看到你了，巨兽。 “而萨克永不遗忘。” 巨大的蝎形巨舰，以不符合庞大体型的速度调转方向，对准星球北部。 钢铁结构转动、碰撞的轰然巨响中，四门脉冲炮对准远方的同一个点，开炮！ 璀璨的光柱瞬间跨越广袤的天穹，命中目标！ …… 如同神迹的十字形在空中继续展开，从“十”字逐渐变为“井”字。 井字越来越大，变为方形。 那是足以容纳碧奥兰蒂通过的巨大入口。 就在这时，南方的天际线，光芒闪烁了一下。 澎湃雷光瞬息而至！ 如同亿万天军唱诵圣歌，西伯利亚的上空立刻被轰鸣声填满。 那是雷霆连续命中通天巨树的声音。 紧接着，新雨与春雷般的气味开始扩散。 那是大气中的气体与微生物，在具有巨大能量的电击下，发生的化学反应。 a市上空。 萨克巨人的舰桥厅内，萨克的头部已经完全笼罩在一只头戴式观察设备中。 他的五感完全与泰坦同步，得以将数千公里外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纤毫毕现。 脉冲炮的全力攻击并未奏效。 哪怕他根本没有停止开火，四道雷光在地球的上空持续拉出璀璨的光芒，但那些雷霆全都被抵挡在碧奥兰蒂体外—— 一道翠绿的护盾在通天巨树的体外升起，足以烧融钢铁的雷霆，被隔绝于巨兽体外。 此刻，如果有人站在中西伯利亚高原的任意位置，都会看到前所未见的恐怖一幕—— 天地之间，雷电缠绕的光流从遥远的天边袭来，命中巨大的翡翠之峰，而后被护盾偏转、折射，化为一道道长达万米的雷霆电浆，扫过西伯利亚广袤的荒原与冻土。 大地开始燃烧，冰原破碎蒸腾，山林燃起大火，河谷坍塌崩落。 但那护盾并非毫无压力。 随着萨克巨人的远射持续时间越来越长，覆盖碧奥兰蒂体表的绿光，开始不断抖动、震荡， 与此同时，整个普托拉纳高原都在震动——碧奥兰蒂那巨大的身躯正在脱离地表，缓缓上浮。 向着头顶已经完全张开的太空桥飞去。 …… 第282章 质量 …… 舰桥厅中。 萨克看着远方的太空桥，与悬浮起来的碧奥兰蒂。 他的目镜闪过一道光芒，巨舰的尾部喷口，开始逐一亮起。 但冷组建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低下头，巨蝎的“视线”扫过身后的城区—— a市巨大的城市群上空，萨克巨人仿佛一道分界线，分开城市的两侧。 一侧，是已经完成“清理”工作的城区。 另一侧，则是兽群在四散奔逃的部分。 尽管两者之间并没有明确分野，但基本上，萨克过境之处，人类几乎不再有危险。 而陆明不久前回到了堡垒中，长夜尚未结束。 此时，发放物资的街区已经灯火通明——随着更多卡车运来物资，更多士兵站岗放哨，整条街道在无光的黑暗中散发暖意。 萨克看着这小小的微缩景观，看着越来越多衣衫褴褛的人类向街区聚拢。 白色的冷组建体缓缓从巨大的驾驶舱中起身。 肢体变形结束，他退出了某种战斗状态。 萨克当然可以一走了之，扑向敌人。 但这些人类就有遭遇兽群袭击的危险。 一旦泰坦离开，即使兽群不会大规模反攻，也必然有少数怪物，甚至中型巨兽，原路返回。 而那些士兵与战车绝不足以全方位抵挡。 萨克很清楚，堡垒中的机甲赶来也需要时间，即使呼叫雷翼王，他也不能像萨克巨人一样，制造出泰坦级别的模因威慑。 “除了陆，其他人类太孱弱了……” 萨克摇了摇头。 他再一次看向中西伯利亚的山谷——决策只在一念之间，远方，绿色的巨树刚刚完全悬浮起来。 萨克抬起一只手。 “你可以逃走。 “但只能走一部分。” 冰冷的塞星语回荡在空旷的舰桥厅。 脉冲炮的远射戛然而止，而钢铁巨蝎的尾部开始翘起。 紧接着，在机械结构沉重的轰鸣声中，蝎尾的角度上扬，校准。 一种诡异的“嗡嗡”声，开始在a市的上空回荡。 蝎尾的顶端，有一点极小的黑色，于暗夜中绽放。 如果夜空是一块幕布，那么在这颗小黑点附近，空间忽然开始向内撕扯，仿佛这块布被钉进了一颗钉子。 那是比深紫的夜色更加纯粹的黑，黑点的周围，空气开始扭曲、失衡的大气开始形成风压。 几秒钟内，这颗本就只有十厘米的黑点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迷你，几乎看不见。 但与之相反，萨克巨人那仿佛接天巨擘的、扁且坚固的钢铁巨尾，却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仿佛那个黑点重逾千山。 甚至泰坦开始微微倾斜，仿佛一台超重的小货车。 “……可以了。 “这片大地不能承受更大号的质量弹。” 萨克自言自语。 这一刻，泰坦完成了抛射角度的调整。 而他的手向下挥去。 …… 一阵钢铁被施加巨大力量的声音，在a市的夜空中响起。 街道上的人们纷纷抬起头。 那种金属疲劳的声音无以言表，仿佛海上的船舱中会响起的、四面传来的莫名低吟，亦或是深海中鲸鱼的歌声。 当他们看到，那驱散兽群的巨神依旧在天空巡行后，便放下心来。 只有极少数视力极佳的人才隐约发现，那巨蝎似乎前倾了一点，正逐渐复位。 仿佛它丢出了什么东西。 …… 近地轨道。 声波的复眼紧盯大地，头颅迅速上抬。 他的目光追逐着一条“线”—— 半秒钟内，一道漆黑的线条从a市的上空升起，在亚洲上空划出一道斜线。 飞向西伯利亚。 那条线的速度，是光的1\/3。 于是，仅仅一个瞬间。 遥远的“黑线”跨越天际，直接钉入了碧奥兰蒂的体内！ 有着鳄鱼般头颅的磅礴巨兽缓缓低头。 看着碧绿色护盾上，一个极小，极小的点，以及那小到几乎不可见的贯穿伤。 忽然，兽群枢纽发出了一声响彻北亚大地的惨叫！ 紧接着，数以百吨计的腐败血液，开始从碧奥兰蒂“颈部”的树干位置涌出——那是它的头颅开始挣扎，试图把头从自己身躯上强行撕扯开来！ 随着碧奥兰蒂仿佛疯狂的举动，一道道撕裂伤在“山峰”的中上部炸裂开来。 这些伤口越来越大，连成一处，而那些血液已经在山谷上方形成暴雨。 这是邪异又恐怖的一幕——比所有巨兽都要巨大的碧奥兰蒂，它的头部与几条触须，开始奋力脱离自己的躯体。 而它那如山的巨大本体，竟然就静滞在了空中一动不动。 然后开始坍缩。 那巨大的，曾占据数十公里的身躯，以及那些最远曾伸展到中亚的庞大触须，开始向内收缩、拧动，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而那身躯甚至没有任何血液流出，因为液体早已先于固体，被吸收进了那小小的黑点。 但这种“收缩”，也帮助碧奥兰蒂的头颅实现了它的目的——那些颈部裂口终于在躯壳的另一侧“汇合”，形成了足以斩首的创伤。 它的头脱落了。 仅仅一个闪烁，巨大的兽头便消失在空中。 而太空桥迅速合拢。 与此同时，碧奥兰蒂的剩余身躯继续被撕碎，呈条状坍缩进那小小的黑点—— 连带那些进入它身躯的，数量庞大的兽群。 只有近地轨道的声波，以及远方的萨克，才得见这神奇的一幕：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倒流的瀑布。 无数小型怪兽与中型巨兽嚎叫着向上飞去，沿着同一个方向，飞进了空中一个细小的点。 几秒后，数十公里的巨大身躯彻底消失。 但那黑点依旧如画布上的一点油墨，静滞在空中。 然后是空气。 狂风开始在山谷上方呼啸，失衡的大气压制造出时速200公里的飓风，向着黑点的中心聚拢。 300公里。 400公里。 500公里…… 1000公里每秒。 接近音速的狂风形成高压波席卷而过，开始抹去大地上的一切痕迹，天空中也不再有云，与此同时，一座座起伏的山峦被连根拔起，飞向黑点。 最后是光。 当一道道冲击波将方圆数百平方公里内的一切存在完全抹去后，光开始围绕着黑点，勾勒出奇异的形状，似圆似横。 终于，当大地也开始被一层层削去，形成直径数十公里的盆地时，黑点消失了。 它消失得毫无征兆，仿佛被橡皮泥从空中擦掉。 而这个范围外，大量正向黑点原本位置飞来的物体——巨石，树木、冰川、水流，以及泥土与飞尘，开始向地面坠落。 与此同时，a市上空的萨克巨人，甚至刚刚完成倾斜角度的复位。 一切发生在5秒钟内。 舰桥厅内，萨克眯着眼睛，遥望着质量弹在西伯利亚挖去的地层，与接近一千平方公里的生态灾难。 “难怪他的治下如此混乱。 “这颗星球太脆弱了……在这里战斗过于束手束脚。 “而且，如此稠密的大气……难怪核弹在人类的文化中如此恐怖，是激波效应……” 萨克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将碧奥兰蒂逃进太空桥中的一幕驱离脑海。 在管线的簇拥下静止了一会儿，他火种中的怒火与杀意终于逐渐平复。 萨克知道，出于理性，他的选择是对的。 兽的枢纽暴露位置完全是一次意外，这不能影响他与陆明之间的约定，让他擅离职守。 但出于感性，他依旧需要慢慢平复对敌人的恨意。 因为毁灭星云星的，正是上一头被他杀掉的“枢纽”。 为了转移注意力，萨克暂时放下“清理”工作，将目光投向已安全的区域，投向大地上那破败却绵延不绝的建筑群。 城市的面积提醒着萨克，即使弱小，这颗星球的种族也创造了灿烂的文明。 曾经的他绝不会对这些血肉生物的城市与生态多看一眼。但现在，为了陆明带来的希望，他愿意收敛起火种深处的冷酷与暴戾。 萨克低下头，通过泰坦的眼睛，仔细观察着物资发放点的情形。 他看到，一个年长的雌性智人，正将一些坚固的压缩食物掰成小块，喂给一只小号的智人。 即使她正处于严重的营养不良中，即使她的胃部完全是空的，但她还是忍着饥饿感，先饲喂那只小的。 这违背生物本能的一幕，点燃了萨克火种深处的一段记忆。 那是他第一次带着神铸体走进机油酒吧时的情形。 那一天，他，圈套，蝙蝠魔，火羽，以及因为身体过于巨大无法进门的辛烷，要么围坐在一起，要么扒着酒吧的顶棚，全都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黑寡妇，看她吞下生命中第一块能量块。 即使经过漫长的岁月，萨克依旧无法理解，那时电路中流淌的欣喜与满足来自何处。 但此刻，他仿佛抓住了什么。 萨克放大画面，仔细观察着那个女人给小孩喂食后脸上笑容，喃喃自语： “看来，像黑寡妇一样。 “我也有许多东西要学。” …… 第283章 盲区 …… 堡垒都市，南区。 萧三娘的酒吧中，陆明怡然自得地独饮，享受着夜生活。 他回到堡垒时已是午夜，此刻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他的左边，萧三娘毕恭毕敬地坐直身体，一面向陆明讲述她在第三城的见闻，一面观察着陆明的酒杯，时刻准备给陆明斟酒。 他的右边，则是一副和谐到有些诡异的景象—— 重新变成人形的黑寡妇盘腿坐在地上，在和吧台里的夏小玲玩扑克牌。 女塞星人收缩起背后的蜘蛛腕足，尽量缩小身躯，可即使如此，那锋锐的机械结构离大堂顶棚还是只有不到半米。 此时，黑寡妇正低头凑在吧台前，双眼盯着手里小小的纸牌，用合成音般的人类语言问道： “好精巧的规则，夏，你又赢啦。” 吧台里，梳着双马尾的小酒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 “你不熟悉规则，所以我赢了……其实人多点玩更有意思，比如斗地主。” “什么叫地主？为什么要斗他？” 来自外星的好奇宝宝双眼瞪得老大： “还有，为什么大小王是小丑的样子？ “人类的历史中曾经有弄臣称王吗？” “呃……” 夏小玲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她也不懂得为什么。 不久前，当她发现这只巨大的金属蜘蛛似乎非常有礼貌后，便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巨大的金属蜘蛛开始呼呼点头，发出合成语言，要求尝尝这个尝尝那个。 在喝掉几种不同口味的鸡尾酒后，它又对吧台旁的一副扑克牌产生了兴趣。 于是就变成了这样。 夏晓玲一面洗牌，一面惊叹地看着黑寡妇巨大却纤细的身躯上，那流线型的外甲： “所以你是机甲吗？ “机甲都和你一样，会变形说话吗？” “我不是。” 黑寡妇摇了摇头： “你们的机甲是按照我的种族造出来的，所以大概有点像。” “哇~~~” 夏小玲发出赞叹的声音——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赞叹什么。 黑寡妇也骄傲地挺了挺胸——她也不知道是在骄傲些什么。 陆明笑着看了看这对大小差异巨大的活宝，呷了一口威士忌，轻声说道： “所以，是炸弹……威力不大，但足以把你们都爆头。” “是……” 萧三娘苦笑了一下。 她的双手在快速剥一只橘子，而后仔细取出橘瓣，放到面前一个精巧的果盘里，里面已经有切好的火龙果、桃片、梨片等瓜果。 她轻轻将果盘推到陆明手边，继续说道： “至少我确定，我脖子里的是炸弹——我拜托一位医生用x光看过。 “但我曾看到过一位第三城的权力贵人训斥秘书时，使用了类似电击的手段……所以您提到的电极也有可能。 “或许，每一个做过手术的人，被植入的东西都不一样。” 陆明点了点头。 他从果盘拿起一片桃片，扔进嘴里，而后弹指对着果盘一点——果盘带着吱呀一声，精准地飞到了吧台另一侧夏小玲和黑寡妇面前。 “谢谢陆大哥！” 夏小玲脆生生地说，而后捻起一瓣橘子，向黑寡妇示意一下，便放进嘴里。 黑寡妇有样学样，小心地夹起对她而言瓜子般的小橘瓣，含住，一面“嚼嚼嚼”，一面碎碎念：“磷、铁、钾、钠、镁……哇~口感层次好丰富。” 陆明调侃道： “以后你跟着我，是不是我就不怕别人给我下毒了？我吃什么之前你先尝尝？” “可以啊~” 女塞星人又捻起一片梨子，放在眼前端详，随口说道： “从矿物到营养结构，我都能尝出来，这是神铸体才能做到的事哦。” “好，你厉害。” 陆明笑着回了一句，而后低声说道： “那么你们的义体里呢？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比如监听设备之类？” 他可不认为这么大个义体就单纯是强化用的。 “这……我不清楚。 “但我们有个传言。 “据说，第三城配备的所有义体都有定位设备，不管行商还是军人，都在权力贵人们的监视下。 “这个设备的生效范围是谜，有人说在第三城堡垒和外围几百公里内生效。 “也有人说，无论离得多远，第三城的贵人们都能得知义体安装者的位置，否则无法约束那些‘渡鸦’。” “嗯……” 陆明皱眉，把玩着酒杯： “就没人想过……比如你这种在不同堡垒都有产业的行商，就没人想过拆下义体？” “拆了就死。” 萧三娘的笑容带着苦意： “我亲眼见过，一个决定叛逃到其他堡垒的伙计，在卸下义体后五官冒出青烟。 “人们说，他的脑子已经被烤熟了。 “还有人曾试图在地下诊所，就是这座城市的诊所，用更缜密的手法同时取出电极或炸弹，以及卸下义体。 “他成功了，但却死于大出血。 “据说他的义肢拆下去那一刻，身体忽然出现了严重衰竭，创口如喷泉般涌出血液，无论如何都无法止血。” “……” 陆明微微点头。 就在他思考第三城这种极端霸道控制手段的利弊时。 放在桌上的电话震动起来。 陆明拿起电话，看到屏幕上显示出一个蝎子的图标。 他拨通放到耳边，笑着问道： “萨克，清理工作如何了？” 十几秒后，陆明的面色迅速阴沉了下去。 他不时“嗯”一声，静静地听着妖蜂族统治者的陈述。 几分钟后，陆明挂断电话。 高大的少年放下酒杯，眯起眼睛。 他浑身散发的危险气息，让萧三娘下意识想要离得远一些。 陆明的手指在吧台上规律地敲打着，喃喃自语： “模因屏障…… “甚至不只是屏蔽侦测、视线与电磁波，它们还能干扰我的……认知？ “对啊。 “我怎么会下意识忽略西伯利亚那巨大的emp云？ “为什么我从没想过去看一眼？ “和那么大一个视野盲区比起来，为什么我会把第三城的事排在前面？！ “甚至地心探索、欧罗巴的敌人，都被我安排到了这件事前……” 回想起了，这桩最大，最不合理的谜团，似乎总是一次又一次滑过他的心灵，消失在脑海的边际。 这当然不正常。 陆明的手指一下下敲击在吧台上，点得越来越快。 他起身，快速向酒吧外走去。 …… 第284章 模因干涉 …… 近地轨道。 巨大的装甲卫星巡行在大气层边缘。 银色巨人遥望着青藏高原，复眼不停闪烁。 将近半小时后，声波的复眼不再闪烁，塞星的语言跨越遥远的距离，传达至太行山脉的堡垒都市。 酒吧外，陆明刚刚跃上空中无声悬停的雷翼王，便听到频段中传来冰冷的播报： “对该高原地区的测绘完毕，深度计算完成。” 测绘？计算什么？ 陆明愣了一下。 同一时间，频道中，另一个声音响起。 “准确度如何？” 城防军驻地，巨大的机库中，震荡波正对着列车外形的巨大机甲进行改装。 他手臂位置变形出的复杂工具，正在同时进行着冲压与焊接。 独眼巨人一面抬手，示意身旁的技术人员与工程机甲接手他的工作，一面在频道中继续问道： “是否发现巨兽踪迹？” “没有发现。” 高空中的声波回答十分肯定： “测绘准确度超过96%，‘入口’的范围已缩小到三千平方公里以内。” “很好，可以执行搜索。 “通话完毕。” “收到。 “投放密探。” 随着声波结束通话，近地轨道上，巨大的装甲卫星打开了发射口。 这一次伸出的不再是镇魂枪的枪头，一只巨大的“弹头”被缓缓推出了炮口。 装甲卫星开始校准角度，对准青藏高原。 “碰！” 随着一声通过震动传导到卫星上的轻响，天基武器般的“弹头”向着藏区的大地飞去。 随着下落，“弹头”后方喷射出明亮的尾焰，加速飞向地面，同时开始校准落点。 从垂落，渐渐调整为平飞。 青藏高原。 美丽的星空下，一道银色的影子带着弧度砸向大地。 当“弹头”距离地面数公里时，它开始向不同方向喷射出明亮的等离子射流，更加精细地调整飞行角度。 此刻如果有人在地面向上看，便会看到空中出现了一颗光芒组成的海胆，在向着不同方向快速喷射光芒。 几个呼吸间，它便抵消了恐怖的重力加速度。 “叮！” 一声脆响在夜空中回荡，直径三米、长五米的巨大“弹头”，以不符合其质量的轻巧姿态，落在纳木错湖旁干燥而坚硬的地表，而后弹起。 随着外甲的翻转与机械部位的折叠，一只外形接近猫科动物的机械体，轻盈地落在了地上。 这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塞星生物，大小如同一辆轿车，身体的涂装黑白相间。 它的全身装甲带有明显的军用风格，身体后端有数枚导弹结构。 金属组成的猛兽在地上打了个滚，迅速起身，先是原地转了一圈，猩红色的双眼扫过附近数公里的环境。 然后，它开始奔跑，逐渐提速。 金属大猫的动作优雅而迅捷，这只合金铸造的猛兽越跑越快，开始以时速接近一千公里的速度，沿着纳木错湖岸行进。 搜寻着什么。 …… “……通话完毕。” 震荡波关掉频道，走出机库。 装甲狰狞的独眼巨人一出现，便吸引了机库外所有人的目光，广场上站岗的士兵与来往人员，全都偷眼望着这位带来机甲技术的神秘外星人。 震荡波刚刚入驻不到一天，这里的人们依旧处于看新鲜的状态，暂时无法对他熟视无睹。 而震荡波的目光望向城区附近，似乎在等人。 几秒后，伴随着空气被排开的轰鸣与呼啸的狂风，白色的巨人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空中。 雷翼王带着轰鸣声落在地上。 而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开始下意识地躲远一点。 白色的机甲走向震荡波，陆明的话语如雷声响彻广场： “声波在说什么？” “他在说，对青藏高原的高空勘察完成了。 “他测绘出了地下空间的入口，已经释放密探进行侦察，不久后就会有确切的入口位置。” 陆明点了点头。 他知道震荡波和声波在搜寻那个巨兽逃走的入口，但没想到进度这么快。 此刻他开门见山，说出自己急匆匆赶过来的主要目的： “模因屏障是什么？ “我该如何避免被它影响？” 震荡波看了看雷翼王，又看了看广场上正在不自觉退开的工作人员，以及从站岗变成巡逻，向远处挪动的卫兵们，抬手示意： “你瞧，这也是模因‘屏障’——它并不是什么‘护盾’，而是一种持续的，影响范围极大的认知干涉。 “我想你能感受到，人类对雷翼王有本能的恐惧。 “对那台‘信念’又有本能的信任。” 陆明点了点头，他确实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震荡波继续说道： “这些其实是同一件事。 “声波告诉了我外面的情况。 “兽的枢纽从萨克的手中逃走了。 “在那之前，它屏蔽了自身的存在，在你们的眼皮底下隐藏起来，甚至连我都不能幸免。 “只有声波，依靠他万年如一日的尽职尽责，以及他对掌握情报近乎病态的执着，部分免疫了这种影响。 “‘模因干涉’，这是我对这种能力的称呼。 “实际上，这是每一个塞伯坦人都具备的能力，是对其他生物在精神层面产生些许影响。 “如你所见，我制造的高级机甲，以及来自远古的雷翼王，也都有这种能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并不是你们说的心灵操纵之类，没有那么强。 “起初，这只是塞伯坦人对其他生物情绪和心理造成的些微干涉——类似你们说的‘气质’，亦或是‘影响力’。 “其影响不尽相同，有些是带来恐惧，有些则是带来亲和力，这和每个塞星人的不同性格有关，且在战斗时表现得更加明显。 “在过去的数千万年中，我都认为这只是绝大多数生命面对我族的本能反应。毕竟，我们体型比大多数智慧生命都更加巨大，威胁感更强——尤其狂派。 “但巨兽入侵塞星后，我推翻了这个想法。 “它们窃取了塞伯坦人的这种力量，并将其武器化，对其他种族形成了某种强行干涉——恐惧，压制，以及屏蔽。 “那时才我意识到，原来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比我知道的要强，它仿佛是某种……‘光环’。 “于是对应的，我在制造的机甲中，也强化了这种影响，用以对抗兽群。” 独眼巨人伸出一只手，指了指白色的机甲： “在这个过程中，雷翼的造物也给了我不少灵感。原来他早在数百万年前便有了一次实践。“ 陆明点了点头，他大概明白了这是什么： “懂了。 “比如‘信念’。 “我驾驶它时，它就能够有效振奋士兵们的士气。” “不止于此。” 震荡波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但说出的内容却如让陆明睁大了眼睛： “只有‘信念’是不同的。 “实际上，每一个堡垒城市，都有一台‘信念’机甲——无论有没有人能驾驶。 “甚至那些‘信念’都是不完整的。 “比如第三城的那台，就只有一副异星骨架，被封装在黑箱里，藏在市政厅地下。” “为什么？”陆明疑惑道。 “因为它的存在本身就可以抵消恐惧、稳定群体情绪，甚至提升人类的凝聚力，让堡垒中的人免于门外兽群的模因干涉，以及由此导致的，封闭空间中的群体恐惧，甚至内乱。 “这一切，都让你们的种族不至于被兽群彻底压制，不至于毫无机会，也给了人类足够的时间，等到转机出现——譬如，你。 “所以，某种意义上，它才是一个个堡垒能够长久存续的基础，是抵挡兽群模因干涉的第零道‘门’。” 震荡波微微抬头，仿佛透过堡垒都市封闭的穹顶，看向天穹。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 “……那明明不是他。” …… 第285章 北亚战场(上) …… 陆明看了看震荡波。 他从这个理应被剥夺感情的机械体身上，感受到某种情绪。 似是惆怅，又似在思索。 他想了想，问道：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明也有些好奇。 那个和“暴君”、“角斗士”缠斗一千万年的“领袖”，必也颇为不凡。 震荡波的独眼闪烁了许久，给出了一连串回答： “他曾是聪慧的学生。 “善于思考的档案员。 “尽忠职守的警卫。 “以及，一个充满责任心的朋友。” “后来呢？” “后来……他成了敌人。 “‘领袖’。 “所有狂派的心头大患。 “阻挠陛下大业的破坏者。 “但他也是我们文明未能实现的，另一种可能。” “……” 陆明哑然。 一连串抽象的描述给他干沉默了。 比起那象征反抗、力量与破坏的“暴君”，似乎这个“领袖”的存在，更加难以理解。 震荡波沉默了一下，极其突兀地转换话题： “你是否需要看一下北亚地区的情况？ “泰坦的力量对地表造成了巨大的灾害。” “我这就过去。” 这正是陆明要做的事。 在得到萨克的回报后，他第一反应是来问问模因屏障的问题，然后就要去现场看看。 背负双翼的巨人转身迈出几步，刚要起飞。 震荡波的声音传来： “你可以直接接入声波的视觉记录。 “除了萨克与兽群枢纽的战斗，还有一些画面你会感兴趣。” “好。” 频道中再次传来声波的声音。 “开始同步。” 下一秒，陆明直观地“看”到了一连串画面，如同他熟悉的幻境。 只不过，这次画面连续性非常强，甚至自带是时间轴。 几秒钟内，在快速播放中，陆明完整地看见了那些巨大触须的收缩，看到那山峰般的庞大巨兽收容兽群，打开太空桥，以及它被萨克发现，远程重创的全过程。 整个“视频”均从高空俯拍，源于声波的视角，画面精度极高。 且类似雷翼王的“视觉”功能，画面还可以任意调整视角和远近。 此外。 除了被摧毁的广袤大地，陆明还看到了另一样东西。 在乌拉尔山脉东麓，伊赛特河畔，一座城市的废墟正在战火中燃烧。 从那无匹巨兽撤回触须，直到萨克的质量弹毁天灭地，人与兽的战斗一直在持续。 紧接着，画面完成“快进”，速度恢复正常。 而那片城市的战斗还在进行，且已经被声波标记。 “这是实时画面了？” 雷翼王的驾驶舱中，陆明眯起了眼睛。 “是的。” 声波回答。 “开门。” 陆明的声音立即笼罩堡垒。 白色的巨人在狂风呼啸中变为战机，消失在驻地上空。 震荡波则站在原地。 他还接入在频道中，与陆明交流着什么。 …… 城防军指挥中心，一处拐角的办公室内。 身着军装的老人正站在窗前抽烟。 随着陆明的声音响彻堡垒，一道白色的影子瞬间飞过老人的视野，消失在堡垒之门的方向。 方远洋吐出一个烟圈，嘀咕道： “这门要不以后就开着吧……不止是他天天进进出出的，物资车现在也一辆接一辆。 “而且无人机阵列显示，太行山脉里已经没有任何怪兽的痕迹了…… “算了，老海肯定要来跟我闹……再等等。”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老人的自言自语。 “进来。” 方远洋转过身，一个年轻军官推门而入，快速敬礼，而后递来一份文件： “将军，这是第一批临时工事方案，以及部队与机甲的换防计划。 “后勤车、工程车以及常规机甲小队天亮后就可以出发，从物资派发点所在的街道开始，制造防御带，划定安全区，并根据那艘外星战舰的巡航轨迹，逐步向外扩展管控范围，以一个个派发点与注册点为核心，拓展实控区。” 老人点了点头，接过方案认真阅览。 收复一座城，一座比陆明前世见过的所有城市都要大的巨大都市圈，绝不简单，也并不是“让萨克定时巡逻”，然后让大家自由发展就可以了。 当少年在前方开疆拓土时，后方，太多人要日以继夜地投入工作，恢复秩序，重建执法机构的暴力威慑，一点一点推进生产生活，保障经济活动…… 这需要方远洋、海睿明、白鹿，以及其他无数人的分工、协同、统筹、行动。 那些陆明顾及不到的细节，要用大量人力与人智去填补。 方远洋合拢文件，点了点头，再次望向窗外。 如少年出征前所言，即使强大如他，也是无法仅凭一个人完成种族复兴的。 因为文明的主体，从来都不是强大的英雄与广袤的土地。 而是人。 是那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 帝国上空，雷翼王刺破苍穹，快速北上。 频道内，陆明与震荡波的对话继续。 “……这就是对抗模因屏障的办法。 “你的共鸣水平无人能及，只要放开你的意识，与雷翼王融合，兽群枢纽的模因干涉便对你无效。 “而其他巨兽的模因干涉，根本无法突破雷翼王的装甲，施加给你。” 震荡波给出了抵挡碧奥兰蒂“遗忘咒”的方案。 “……我想想。” 驾驶舱中，陆明皱眉，一只手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震荡波所说的“放开意识”，他曾有过一次——在悉尼堡。 但那让陆明短暂进入到了如同战狂般毫无顾忌的状态，说不清是他在驾驶机甲，还是雷翼王在控制他。 这当然不行。 从在太行山脉中与奇美拉的搏杀，到萨克的质量弹抹去北亚的诸多自然景观，都让陆明意识到，一旦他无所顾忌地战斗，地球的生态环境恐怕是承受不住——这可都是人类的故土，以后也是要重新住人的。 而且，在需要友军的战斗中，失控的雷翼王恐怕会同时对人类和塞星人造成巨大伤害。 可如果不这么做……即使现在陆明都能感觉到，那前所未见的磅礴巨兽，那个逃进太空桥的碧绿色兽首，这些“印象”，正在慢慢，慢慢地消失在他的脑海，逃离他的记忆与认知。 仿佛一只粘滑的乌贼，一点一点从大脑皮层边缘滑过，溜走。 这时，震荡波又给出补充： “但我建议你在两个月后再进入那种状态，且限定在地表。” “为什么？”陆明还在思考，没回过神。 “因为镇魂枪枪头的铸造需要两个月。” “……” 陆明感觉眉头一跳一跳的，胳膊和心口还隐隐作痛。 “我谢谢你，每次都给我准备叫醒服务。” “不客气。” ”那下次能不能别往驾驶舱打。” “那样很难达到分离共鸣的作用，最好是瞄准驾驶舱。” “……” “而且，根据计算，你从镇魂枪下生还的几率高达95%。” “…………” 几句话的时间，异星战机跨越了数千公里的距离，抵达了西伯利亚。 …… 第286章 高价值目标 …… 几秒钟后，陆明看到了狼藉的北亚大地。 放眼望去，尽是破碎的平原，断流的河道，以及一些散乱在平原上的“巨石”。 那是被巨大的触须折断，又被萨克的质量弹拉扯，飞出了上千公里的山峰。 陆明沉默着俯瞰一切。 尽管萨克已经告诉了他质量弹造成的破坏，并承诺不再在地表使用这种攻击，且陆明也通过声波的视觉记录看到了全过程。 但眼前触目惊心的生态灾难，依旧让他微微皱眉。 实际上，比起那颗质量兵器，那头巨兽撤退时，给北亚大地造成的伤害更加深重。 雷翼王的目光扫过数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那些平原、山脉、湖泊、河流，全都是被巨大利刃切割、横扫般的痕迹。 自西端的乌拉尔山脉，到东方的楚科奇半岛，从西南的哈萨克斯坦北部地带，到外兴安岭地区，满目疮痍。 可见在撤离之前，那庞然大物对地球的伤害之深。 而且，大地上如同沸腾一般，十分热闹。 大量小型怪兽以及中型巨兽，全都躁动起来。 它们毫无目的地在山峦、丘陵、平原与河道中奔跑、穿行，甚至彼此攻击。 少年在驾驶舱中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按捺住用行星破坏者给北亚大地犁一遍地的冲动，低声说道： “地球恐怕无法多次承受这样的战斗。” “同意。” 震荡波的声音从频道中传出： “碳基生物的星球大多脆弱，且资源保有量十分有限。 “反之，越是资源价值巨大的星球，其本身往往越是坚固。” 陆明有点无奈。 他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人类珍视的，湛蓝色的美丽家园，在这些能够肉身横渡星海的外星人眼里……似乎真不算什么。 偏远，贫瘠，脆弱，就是他们对地球的客观评价了。 不过，每当听到这些话，一些念头也会在陆明的心头升起，带着热切与……贪婪： 如果丰饶的地球母亲，在他们眼中都算贫瘠…… 那么宇宙中有多少丰饶之地？ 当然，碳基生物和硅基生物不同，塞星人眼中的“丰饶”，与地球人的定义肯定不同。 但目前看来，两个种族之间的相似点也很多，所以，塞星人提供的信息参考价值巨大——他甚至有点想和风刃讨论讨论，那些未来会当作报酬支付给他的小行星了。 那可是小行星啊！！！ 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地球上稀缺甚至没有，但能源和经济价值巨大的矿物？ 走神几秒，陆明强行拉回思绪。 他在驾驶舱中缓缓敲击着手指，快速复盘着不久前的一连串战斗，在敌人眼中是什么样子。 在过于紧张和突然的连番大战后，他要思考敌人的动机与行为逻辑。 萨克告诉他，兽群对每一颗星球的袭击，都会由至少一个这种庞然大物进行指挥、协同与后勤。 它们被塞星人称为“兽群枢纽”。 与其说这些东西是巨兽，不如说是巨兽们的上级单位，某种类似蜂群意识的载体。 几秒后，陆明意识到了这个一直将自身隐藏于群山中的存在，如此急于撤退，甚至暴露自身的原因—— 自己。 是他这个突然出现在人类中的超级战力，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连续消灭多头巨兽，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而在这个“枢纽”指挥几头巨兽试图围剿他的过程中，他又唤醒了萨克。 两者均展现出了远超地球平均水平的力量。 这还没算上那只现在还蹲在a市上空摸鱼的懒鸟，被策反的巨兽。 兽群在极短时间内损失了大量战斗力。 在巨兽一方看来，局面迅速失控。 由此，或许出于自身安危的考虑，那头枢纽决定撤离。 结果，它过于慌忙的撤退又引起了萨克的注意，当场挨了一发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一步错，步步错，最终造成了严重战力折损。 “嗯……” 陆明缓缓放松身体，用相对舒坦的姿势，让自己在驾驶舱内后仰了片刻。 用震荡波的话说，敌人的撤退是符合逻辑的。 乍一看，如此巨大的身躯与力量，以及调遣全球巨兽的权能，这头枢纽完全可以立即发动全球巨兽，用“兽海战术”淹没人类世界，干掉陆明。 实则不然。 任何军制中，真正的可战之兵，永远都比看起来要少。 陆明并不清楚兽群是否也和人类一样，有严格的战力与后勤比。 但目前看来，兽群能够一次性调动起来，统一行军的力量，是有限的——那些现在依旧在全球占据各大主要城市的巨兽，基本都处于趴窝状态。 “难道它们也会像人类一样……听调不听宣？？” 陆明喃喃自语。 也不知道这些怪物是中央集权制，还是分封制。 目前看来，它们仿佛是有一个“指挥所”的军队，但又有些像各自为战的联军。 此外，个别巨兽还表现出了怯战行为。 当然，对陆明以及人类而言，这是绝对的好事。 兽群的行动越迟缓，越有利于他集中优势力量去逐个击破。 复盘结束，陆明的嘴角不自觉带上了一丝笑意。 世事果然都是如此。 原地看去，似乎总是千难万难，可一旦投身其中，忘我而战，便又是另一番景象。 他用意念操纵雷翼王转向，向东面那座战斗中的城市飞去。 北亚大地的情况掌握得七七八八。 该去驰援人类了…… 等等。 陆明忽然皱眉。 地球……贫瘠……枢纽…… 他努力抓住脑海中的一点灵光。 如果地球真的如塞星人所言那么贫瘠…… 那就有问题了。 对不上。 陆明的脑海中，那个不合理之处愈发清晰。 他回忆着萨克告诉他的话—— “……入侵这颗星球的第一个‘枢纽’，早已被我击杀，就是那块礁石上的那个尸体，毁灭星云星的罪魁祸首。 “但我没想到，入侵地球的‘枢纽’竟然还有一个。” 这不正常。 陆明坐直身体： “震荡波，如果地球真的是一颗偏远贫瘠的星球。 “兽群为什么要连续投入两个‘枢纽’来攻占这里？ “这么大的一个枢纽，没有成本的吗？ “还是说，这些怪物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偏执狂？” “当然不是。” 独眼巨人立即回答： “地球位于银河系的偏远地区，本来就很难被兽群注意到。 “这种小星球，即使位于银河中心，且不巧身处兽群过境的路线，也不该被投入这么多巨兽。 “粗略估计，一个枢纽和大约二十头巨兽，就足以掠夺你们的全部基因与生态资源——当然，那是没有你在的情况下。 “而所谓‘枢纽’，只是我们种族给它们的粗略称呼。 “在兽群自宇宙深处忽然出现，席卷群星的数千年间，宇宙中那些相对弱小的种族，则会称呼这些枢纽为：‘兽诸神’。 “这些枢纽中最强大的一个，被称为‘巨兽的神王’，正是兽群的统治者——它死于陛下手中。 “这些枢纽，是兽群中的不可再生资源，是它们的统治者，死掉任何一个，都是兽群力量的重大折损。 “而现在，这样一颗偏远的碳基演化星球，竟然被连续投入两个枢纽，数以百计的巨兽。 “这不正常。 “你们的星球，恐怕隐藏着某种高价值目标。” 高价值目标…… “比如？” “比如……你。” 陆明悚然！ …… 第287章 北亚战场(中) …… “比如……你。” 驾驶舱中，陆明呆住了。 自登上雷翼王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感受到如此大的情绪冲击。 我？ 一瞬间，那幅恐怖的画面再次闪过陆明的脑海—— 他浑身湿漉漉地站在熙攘的街头，迷茫地看着自己忽然变得幼小的身躯。 忽然，城市上空鸣响起凄厉的警报。 下一秒，仿佛忽然之间，双翼遮天蔽日、巨大的猫科动物，嚎叫着推倒市中心的一栋栋高傲楼大厦。 她那如同绝世美人般的面庞带着癫狂的笑容，长长的舌头贪婪地卷过那些惨叫着坠下大楼的人影…… 陆明用力晃了一下头，深呼吸。 不得不说，三年前穿越后面忽然对巨兽的场景，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但是…… 冲我来的？？ 不是哥们…… 老子穿越过来，巨兽闻着味就找上门来了？ 然后……自己身上的系统，恰好是让他猎杀巨兽的？？ 巨兽跟系统，你俩闭环了是吧？ 那我和这个地球招你们惹你们了？？？ “……” 震荡波继续补充道： “我曾思考过，兽群究竟能从塞星获得什么。 “如果它们是一个充满规划性和统治历史的文明，那么它们几乎不计代价地袭击塞星，目的可能是借此占据塞星自星海中的‘生态位’。 “一举奠定胜局，成为另一个拥有数以千计殖民地的超级文明。 “但它们不是。 “实际上，兽群从不统治。它们只是毁灭和掠夺。 “目前为止，我只知道它们夺取了我们种族的‘威慑力’，但一点点模因能力，值得一整个种群的主力，与这个悬臂最强大的种族打到两败俱伤？ “这说不通。 “而它们用足以占领十个太阳系的兵力攻占地球，也有着同样的逻辑漏洞——这说不通。 “直到不久前，我都无法理解兽群这么做的动机。 “直到你出现。 “而你和塞星有着某种深层联系。” 系统。 陆明在心中补充道。 他已经调整好了情绪，问道： “所以，兽群是想从我这，得到它们在塞伯坦没得到的力量？” 出乎陆明意料，震荡波并没有给出完全肯定的答复： “也许是，但这也只是一种可能。 “我无法从逻辑上明晰，为什么它们会得知你与塞星，甚至那位传说中天尊的深层联系。 “所以这只是一种推断。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你的星球隐藏着某种‘超级资源’，这种资源值得兽群发起远征，前来掠夺。” “超级资源？” 陆明皱眉。 地球上哪有什么超级资源。 核能？ 星空中最不缺的就是核能。 化石能源？石油？ 更不可能了，兽群又不是霉菌，不可能从石油产地滋生出来。 等等，除非…… “地表并没有符合需求的资源，我想不出。” 陆明眯起眼睛： “青藏高原下的那个入口里……会不会有它们要找的东西？” “很有可能。” 震荡波给出肯定的答复。 “我有一个推测，兽群的枢纽并未逃往星空。 “它还在地球，只不过是前往了那个入口之后的地点。” 陆明挑眉： “入口之后的地点？ “你直接说地下不就完了。” 陆明下意识扫了一眼驾驶舱。 去地下，还需要打开太空桥传送？ 就连雷翼王都能直接硬钻进地面之下。 只是他不清楚“地下空间”的具体位置罢了。 但出乎意料的，震荡波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不，陆。 “不要简单理解为‘地下’。 “那是另一个被隔绝的世界。 “基于文明进程，你们人类对“世界”的理解过于单一。 “但没关系，身为一位‘星球统治者’，你以后就会见到更多不同类型的星球。 “在星海中，星球的空间类型千奇百怪——地球的这种‘嵌套式结构’也很常见。 “此刻，‘掠夺’正在搜寻该区域，声波又派遣了‘反吠’以提升搜寻效率，两个密探很快就可以精确定位入口。 “届时你就会明白，那不是简单的‘进入地下’， “而是借助某种能量信道，跳跃到另一个与地球坐标重合的翻转空间。 “那个空间的结构与你所在的相反，上下左右皆为大地，空间中央直通星空。 “根据塞星探险家们的经验，我们一般称呼这种空间为： “巨型地心世界。 “这种空间的资源丰沛程度远超地表，且由于受到地表空间的保护，长期处于前演化状态——没有陨石，没有冰期，没有文明史前那一场场长达数百万年的暴雨。 “因此，这些‘地心世界’，往往可以孕育出原始而强大的生物。” “原始、强大……” 陆明咀嚼着这两个词。 拉顿，巨大的火焰翼龙。 它的样子确实与远古时代的恐龙有些相似，可全身却燃烧着永不停歇的核能火焰。 虽然无法与泰坦金刚或雷翼王相比，但它毋庸置疑符合“原始而强大”的定义。 那么在地心，是不是有更多这样的生物？ 而地表……真的是这些入侵者的主战场吗？ 陆明眯起眼睛。 盘踞在各大城市的巨兽，那仿佛长休般的“惰性状态”，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 少年的眉头逐渐拧紧，望向北亚大地的“目光”逐渐凝重。 地面上并不平静，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里，无数怪兽与中型巨兽在山河间或狂奔，或啸聚，如同一群群乱转的……没头苍蝇。 在现在的陆明眼里，它们也就是虫子。 真正重要的不是它们，而是它们的上级单位，巨兽，以及枢纽。 少年按捺着心头的杀意，将注意力集中在当下更要紧的地方，集中在更远处—— 西方，地平线的尽头。 燃烧的城市越来越近。 那是旧叶卡捷琳娜堡的城市废墟，被布置成巨大防御阵地的战场。 只有陆明能“看到”，就在此刻。 距离战场更远处，乌拉尔山脉的群峰中，一个巨大的身影正向城市进发。 向着与兽群厮杀在一处的战士与机甲们袭来。 “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吃。” 陆明轻声告诉自己。 别的事先放一放。 “先杀你。” 引擎的光芒一闪而逝，雷翼王消失在热成层边缘。 下一刻，白色的影子撕裂苍穹，劈开旧叶卡捷琳市的夜空。 自东向西，它带着惊悸万兽的澎湃轰鸣，撞进了乌拉尔山脉东麓的群山！ …… 第288章 圣愚们(上) …… 三分钟前。 旧叶卡捷琳堡，基洛夫区。 一大片破碎的建筑群边。 巨大的军绿色机甲轰隆一声坐在了地上。 米哈伊尔大口呼吸着驾驶舱内污浊的空气，试图平复心率。 此时的“吵闹04”处于严重战斗损伤状态，巨大的肩甲只剩下一个，背后的炮塔被整个拽了下去。 机甲的手中拽着一截热能鞭——履带变形而来的长鞭只剩下两米左右。 热能鞭剩下的部分，正镶嵌在机甲前方那小山般的尸骨上。 全身覆盖坚硬鳞片的中型巨兽，几乎被撕扯成了一坨堆叠在一起的烂肉。 它的身体遍布热能鞭深深勒进血肉造成的撕裂伤，一部分创面被拉扯成截面，将它的身体组织撕扯下来。 致命伤来自颈部——热能鞭在断裂之前，被机甲深深压进了它的头颅，而后向上提，最终切下了它的脸，和半截头颅。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驾驶舱中的米哈伊尔发出神经质般的大笑。 那是内啡肽疯狂分泌的结果，劫后余生的狂喜涌上心头，米哈伊尔很难控制。 短暂又漫长的战斗摧毁了方圆一公里内的全部建筑，机甲与巨兽疯狂地扭打在一起，以极其丑陋的姿态贬低翻滚，仿佛两个尽力谋杀对方的疯子。 幸好，人类胜出了。 米哈伊尔大口喘气，同时从驾驶服的口袋中掏出一支针剂，犹豫了一下，还是插进脖子。 一场拼死搏杀后，他的身体状态和情绪稳定性会快速滑落，他需要一针共鸣药剂。 哪怕这一针会让他的健康和寿命像薪柴般迅速燃烧，也必须这样。 他还需要迎接下一场战斗，然后是下一场，再下一场。 壮硕的男人下意识看了一眼驾驶舱一角的摄像头。 紧接着，他以略带滑稽和鬼祟的姿势，飞快从驾驶座的侧后方抽出一只金属酒壶，快速拧开壶盖，往嘴里灌了一口。 辛辣的伏特加喉，一股热流涌进他的胃与鼻腔，让他战斗后苍白的脸色迅速恢复红润。 米哈伊尔小心而迅速地藏好酒壶，又心虚地瞥了一眼摄像头。 “……滋滋……滋……吵……吵闹04汇报状态……吵闹……” “我还活着，维塔利，狗x养的……这些畜生，苏卡……” “米哈伊尔，注意……防御……这些怪物状态不对……它们都疯了……滋滋……” 气喘如牛的壮汉皱眉听着频道中断断续续的语音，他那熊掌般巨大的手在驾驶台的操纵杆上用力握了握，以平复心头的不安。 不久前。 就在堡垒释放机甲、士兵们固守据点，全力猎杀过境兽群的时刻。 城市上空，一半天穹忽然被照亮。 城市东方，有巨大的雷霆划过天际，带来万千雷鸣。 紧接着，西北方向爆发出长达百里的雷光。 那些电浆在数百公里外也清晰可见，它们如同一道道狭长的流星，散落在西伯利亚大地上。 其中的一道电浆斜斜地坠向旧叶卡捷琳堡，在地上犁出一道两公里的长长坑道，并抹去了附近的所有怪兽与工事。 紧接着，天空开始出现绚烂的极光。 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电磁干扰，地面部队的联络不复通畅。 也就在这一刻，过境的兽群忽然陷入疯狂。 一部分怪物开始四散奔逃，毫不犹豫的逃离战区。另一部分则发疯地攻击视线内的一切目标，如同狂暴的妖魔。 仿佛它们的“迁徙”不再有意义，再也没办法抵达目标。 原本，过境兽群并未将城中的工事与机甲当作主要敌人。 可现在，形势瞬间严峻。 兽群的过境，让旧叶卡捷琳市区的怪兽数量翻了一倍，如今，即使逃走一部分，剩下的兽群数量依旧远超以往，更别提它们忽然疯狂的状态。 米哈伊尔伸手在机甲控制台上飞速点击，更换着频道。 他的耳畔尽是战况紧急下战士们的哀嚎： “滋滋……该死，这些怪物忽然疯了……伊万，伊万——啊！！！” “十月区指挥部要顶不住……滋滋……了！！滋滋……即将引爆‘亲爱的’，重复，我们将引爆……滋滋……” “奇卡洛夫区的指挥部……滋滋……相对安全……这里的兽群撤走……周围的战士向这里靠拢，靠拢！” 米哈伊尔听着频道中的惨叫与怒吼，捏住操纵杆的手越来越用力。 “亲爱的”，是一枚寄放在十月区地上指挥中心的航弹。 一旦引爆，指挥中心就会被炸上天——连带那些入侵的怪物一起。 伤痕累累的“吵闹04”艰难起身，带着轰然巨响踩踏着破碎的路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十月区。 战车队的其他成员依旧在与数头中型巨兽搏杀，抽不开身。他想要赶去支援，但现在的“吵闹04”因为部件缺损无法变形，他要尽快驾驶机甲奔跑过去…… “轰！！！！！！” 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从十月区的方向传来。 地动山摇。 就连军绿色的巨大机甲在这一阵晃动中脚步凌乱了几秒，才将近百吨的钢铁之躯稳住。 米哈伊尔的目光凝固了。 他看到，十月区的中央爆发出一阵强光与巨大的轰鸣。 紧接着，烟尘遮蔽了整个城区的天空，掩去了夜色。 火焰几乎瞬间吞没了十月区中央的大地，那覆盖数平方公里、高达百米的火焰中，映照出无数怪兽燃烧着的身影。 机甲的频道中，传来指挥部断断续续的声音—— “十月区沦陷……滋滋……全体…………战车队……滋滋……情况有变，保存军力……” 地下的指挥中心。 巨大的沙盘前，身着军装的壮年男人盯着屏幕上地面传回的画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次仓促的阻击战，又被猝然发生的变故打乱了安排。 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兽群忽然仓皇过境？ 那巨大雷光与随之而来的电浆、电磁干扰又是什么？ 为什么兽群忽然陷入混乱和疯狂？ 壮年的将军眉头紧皱，堡垒的命运仿佛被巨大的不确定性包裹。 但情绪只主宰了他的决策一秒钟，男人迅速开口，声音冷静坚硬： “重复，所有装甲部队，全部向附近的机甲靠拢，全力掩护‘战车队’撤退！ “先撤退到堡垒附近，‘圣愚团’即将赶往电梯。 “本次集结‘圣愚’12人，可承受组合共鸣约10分钟—— “全部成员集结后，准备合体！” …… 第289章 圣愚们(下) …… 新叶卡捷琳堡，地下。 这座堡垒的地下部分庞大，建筑风格粗犷，街道宽敞巨大，军用设施与民用混合建造在一起。 此刻，通往地上的巨大电梯平台前方，人们再次聚集在一起。 所有军人都处于外出战斗或待命状态，聚拢此地的都是平民。 与之前相对喧闹的送行不同，这一次，聚拢起来的人们相对安静。 人群中时不时传来女人的抽泣声，和男人们的低声交谈。 “广播说了，需要出动‘圣愚’团。” 一个瘦削的高个男人带着倦容向身旁的同伴说道： “……那些该死的畜生，妖魔，它们想灭绝我们，是不是？圣愚……这是第几次了？” 他的同伴是一个穿着工装，身材矮壮，双手满是老茧的男人。 “第三次。” 工装男低声回答，兴致不高。 瘦高个左右看了看，疑惑道： “……波琳娜呢？她没和你一起来？ “今天你俩不都是休息日吗？” “她哭昏过去了……格奥尔基，我让她在家休息，我来这里。” 工装男的声音更低了： “她的弟弟，你知道的，也是……‘圣愚’。 “他就在今天的队伍里。 “我来送他。” “……” 格奥尔基一时哑然，说不出一句话。 过了几秒，他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勉强说道： “是的，我记得……列维亚。 “那孩子是个好小伙，体格多棒啊，还记得咱们刚迁进来那会儿，他一点都不沮丧。 “他身上有那股劲儿，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工装男抬起头，看着堡垒出口上方的模拟灯光，深呼吸了几下，哑声说： “是啊，他成为机师那天，波琳娜又哭又笑，用攒了很久的配额做了一大桌子菜。 “她说，他是列维亚家族的骄傲，说他继承了爷爷的血，英雄坦克手列维亚的血……我们很久没有那么开心了。 “那天，这孩子第一次喝了酒……他是个好孩子，你知道吗，为了成为机师，列维亚从来不沾酒，一滴都不沾！ “他告诉我，他一定会成功驾驶那五台‘战狂’中的一个，保护我们。 “他还说，他要带我们打回地面，夺回我们的家……” 工装男的声音越来越哽咽。 他的哽咽似乎具有传染性，人群中渐渐充满了抽泣声。 格奥尔基的情绪也随之低落下去，他伸出同样遍布老茧、骨节粗大的手，用力拍了拍同伴的肩膀。 他知道，那孩子最终失败了。 他没能通过那个什么“共鸣”。 否则，就不会成为“圣愚”。 格奥尔基和矮壮同伴既是建筑员，也是农人，现在的职责则是军队的后勤维修员——堡垒城市里的人没有固定职位，只会根据需要，在不同的月份和时节做不同的工。 人类被驱赶进地下的时代，每个劳动力都要尽可能多地创造价值，谁也没办法挑挑拣拣。 而正因为近期在军队的工作，格奥尔基才终于明白了，究竟什么是“圣愚”。 以及，为什么这些“特殊作战人员”永远有去无回。 与量产机甲不同，“高级机甲”并非人人可以驾驶。 对它们的驾驭，更像是一场残酷的赌博，是那些天资卓越的见习机师与命运的对赌。 要么，成功完成那劳什子“共鸣”，开动他们，成为保护叶卡捷琳堡的中坚力量。 要么，成为如同植物人一般的失能者，终生躺在病床上，靠输液与维生设备度过余生。 幸运亦或不幸的是，这余生不会持续太久。 因为他们还可以成为一种给“战车队”的机师们分担“负荷”的，特殊外置作战人员。 或者说，薪柴。 格奥尔基其实并不太明白什么是“负荷”，他也不懂那五位年龄、经历差异巨大的驾驶员，是如何被选出来的。 人们传说，其实不是他们优秀到能够驾驶它们。 而是它们选中了这些人。 大多数时候，五位驾驶员都可以驾驭那些狂暴的而强大的机甲； 但当战局需要这些机甲组合在一起，发挥出五倍，甚至十倍的力量时，就必须有“圣愚”团加入。 格奥尔基曾在军营中听一个喝得烂醉的技术员说过，五个达到共鸣标准的大脑，五个身躯，不足以支撑机甲组合在一起时的恐怖负荷。 但六个就可以。 可这只是启动标准。 五台机甲组合在一起的瞬间，外置的第六个人就会死去。 那之后，组合体每活动一分钟，圣愚团就会减去一人。 但只有组合结束的那一刻，“圣愚”们才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据说“圣愚”们的尸体分外恐怖，五官狰狞，全身的毛细血管都会炸开，出现严重的内出血，而他们的大脑则全都熟了。 除了一个人。 那个圣愚团的核心，那位神秘的“圣女”，那个据说连续与五台机甲共鸣成功的女人，那个曾让新叶卡捷琳堡沸腾的天才。 但就连她，也会死——每一次圣愚团出动，她都会和所有圣愚一同经历死亡，而后在无尽的痛苦中再次醒来。 为下一次赴死做准备。 格奥尔基记得，当他被这些话吓得瘫倒在自己维修的战车旁时，讲述这一切的技术员却哈哈大笑。 对方一面嘲笑着他被吓傻的模样，一面用沾满酒液和呕吐物的手拍着他的肩旁，把秽物都抹到了他的工装上。 谢顶的技术员一面大笑，一面打着酒嗝。 可他的眼睛通红，泪水涌出眼眶。 他盯着格奥尔基的眼睛，厉吼着“圣愚”们都是好孩子，他们用生命保护了所有人，保护了我们这些贪生怕死的大人，你要记住。 最后，那技术员一把推开他，咒骂着“天上掉下来的怪兽”、“吃人的机甲”，“冷血的独眼巨人”以及其他格奥尔基听不懂的话，踉跄着走出车间。 ……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打断了格奥尔基的回忆。 格奥尔基被那些自己想象出的，圣愚们死亡时的惨烈景象吓得打了个冷战，他本能地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何时，矮壮同伴的身侧多了一人。 那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女人，女人抬头看了格奥尔基一眼，勉强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格奥尔基。” “波琳娜。” 格奥尔基看着女人悲伤地把头埋进同伴的怀中，有些不忍地转过头。 女人要在此送别自己唯一的弟弟。 不只是她，周围的许多人，都是来送别成为“圣愚”的亲人。 紧接着，他明白了人群骚动的原因——顺着目光的方向，格奥尔基看到一辆奇特的战车正向电梯驶来。 这是一辆宽约五米，长十米的钢铁战车，远远望去，仿佛一个铁盒子。 或者说，棺材。 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护送着金属战车，如同肃穆的送葬队。 …… 第290章 送葬 …… 人群凝望着车队接近，即将驶向电梯。 女人们开始抽泣，男人则目光哀伤，沉默不语。 但战车却在人群前停了下来。 战车两侧，身着外骨骼的士兵也随之停步，等候着指令。 一个女人有些虚弱的声音从战车中传出： “咳……停留一分钟。” 士兵们迅速从战车两侧让开，战车两侧打开两扇门，如同飞鸟的两翼，向上抬起。 人群有了一小阵骚动，人们探头看向车内。 战车的外部，是充满战损痕迹的铁灰色厚重装甲，而它的内部同样简陋。 它的内部仿佛一辆老旧的公交车，一排排座椅大多空着，其中稀疏坐着十一个人。 他们均为男性，大多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纪，也有两人是青年。 这些人双目无神，头颅低垂，被绑在座椅上，战车内部上方垂下一根根仿佛呼吸机般的设备，覆盖在他们的脸上。 座椅上还有一根根管路，用针头注射进这些人的静脉，并被固定住。 除了类似公交车的座位，整辆车中间，还有一只标准机甲驾驶舱的座椅。 一个枯瘦的女人蜷缩在椅子里，她瘦弱的身形衬托得驾驶席分外巨大。 女人人一袭黑衣，头被黑色的纱巾蒙住，看不清面容，只有些许如枯草般的长长红发垂落出来。 “皮埃尔……皮埃尔！！！” 一个矮小的中年女人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扑向战车。 他的男人也在看着车内发愣——他无法想象，那个骨瘦如柴，目光呆滞的男孩，就是自己的儿子。 因此，他没有及时拉住自己的女人。 守在车边的士兵一步上前，外骨骼让他的动作迅捷如风，几乎瞬间就把那个女人提了起来。 士兵的面容坚毅，但他的脸上也有一丝不忍的神色，他只是想把女人放人群中。 驾驶席上的女人说话了： “放开她。” 士兵立刻松手。 中年女人以与年龄不相符的迅捷快速冲进车门，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儿子。 她的行为似乎鼓励了人群，不止一个人扑向车内。 士兵们不再生硬阻拦人群，但靠近车门的战士依旧在尽量劝阻人们，不要涌上车。 也并非所有人都有勇气冲上这辆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战车，更多的人依旧在车外，拥抱、啜泣着。 有些人挣扎着向着战车方向抬起手，却不敢去看车内的活死人。 最终只几个女人，两个男人上了战车。 波琳娜在充满铁锈味的车内踉跄两步，扑到了弟弟的身上。 “列维亚……小列维亚……” 波琳娜用颤抖的手指抚摸着弟弟的脸，那曾经充满笑容的面庞此刻毫无表情，消瘦而呆滞，两腮内缩，双目无神。 几声呼唤后，女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弟弟此刻并不在这里——这里只有一副被共鸣摧毁，却还依旧有一点使用价值的躯壳。 她抱住弟弟，头埋在他的颈窝，发出压抑的哭声。 同样的一幕在车中反复上演，姐姐、母亲与父亲抱着自己的孩子，哭泣着，低语着。 时间已经超过了一分钟。 但驾驶席上，身着驾驶服，黑纱覆面的女人并没有出言催促。 可下一秒，从驾驶席前方的面板上，响起了男人急切的咆哮声： “塔季扬娜！快到地面去！战车队即将集结，我们需要你！” 频道中传来的声音极大，伴随着指挥中心内忙乱的杂音。 女人依旧没有动作，但车外的士兵迅速靠近车门，半劝半拽地开始将平民清出车内。 带队的队长是一个壮硕的光头男人，他开始以咒骂和呼和声驱散距离战车过近的平民。 他并不冷血，但他知道，关键时刻该如何与斯拉夫人交流。 人们迅速被驱离车内，波琳娜几乎是被架着扔出了车，但他的丈夫一直站在车门外，盯着车内的情况，因此及时上前，一把抱住了妻子。 波琳娜的双眼已经哭红，她最后看了一眼车内，便将头埋在丈夫的怀中。 抽泣与哭喊声一时间高亢，却又迅速低了下去。 但没有人与士兵发生冲突，也没有人争吵或辩解。无论是士兵还是平民，都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最后离开战车的是那个矮小的中年女人，她的孩子就坐在车门旁。 下车之前，女人最后伸出手，轻抚孩子的面庞。 她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摘了下来，挂在了青年的脖子上。 女人的目光也已经和儿子一样呆滞，仿佛她也死了。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激动或坚毅的神情，但她捧住儿子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的孩子，去吧。 “去做你该做的事。 “去帮助我们的战士，干掉那些占领我们家园的敌人。 “去让它们付出代价！” 一瞬间，青年的目光似乎恢复了清明。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对母亲说些什么。 但下一秒，混沌与迷茫再次席卷了他的脑海，他的头低了下去。 中年女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夹杂释怀与悲恸的凄然微笑。 她后退两步，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儿子，退出了装甲车。 然后向后直挺挺倒了下去。 …… 第291章 逃杀 …… 人群接住了她，她的丈夫，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呼唤着她的名字。 而装甲车的车门迅速合拢。 之后，整辆车忽然“立”起来了一点，离开地面一米——一瞬间，这辆车的左前、左后、右前、右后方，车轮之上的位置，同时进行了细密而复杂的变形。 它顷刻间变成了一只银灰色的四足机械蜘蛛，迅速爬向电梯。 士兵们不再理会平民，列队跟上。 随着机械轴承的巨大轰鸣声，坚固却简陋的机械电梯开始向上移动。 变形为四足的战车安静地立在平台中央，士兵们拱卫在四周。 随着电梯的上升，地面上的硝烟味已清晰可闻。 而战车内，面覆黑纱的女人已经离开了驾驶席，安静地走在车内。 她走过一个个沉默的“圣愚”，轻轻蹲下来，整理着他们的衣物，将插在他们身上的针头与管线梳理好，给他们重新戴好由于刚刚的拥抱而脱开或歪斜的面罩。 并从每一个座椅后抽出一条条绑带，将他们在椅子上固定好。 当她给最后一个人整理好仪容，一声沉重的轰鸣从战车外响起，震动同步传导到车内。 电梯抵达地上。 寂静而黑暗的车厢内，女人抬起头。 一瞬间，她的感官已经与这辆“小滚珠”型支援车连接在一起—— 于是她看到，前方，厚重的大门缓缓放下，士兵们迅速警戒，呼喝着跑了出去。 门外，炮火的声音，士兵们的喊叫声，兽群的咆哮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更远处，三辆远超人类规格的战争机器，正集结在一起，向着电梯所在的工事飞速驶来。 它们的后方，数头身高超过十米的中型巨兽，以及无数小型怪兽正跟在身后，穷追不舍。 天空上，两架飞行载具以人类直升机无法企及的“倒飞”方式，向着后方的大地倾泻火力，掩护着其他机甲。 女人没有回到驾驶席，她站在车厢内，一只手抓住旁边椅子的扶手，另一只手抬起，向着前方一挥。 四足战车微微伏身，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 下一秒，机械战车瞬间跃出保护电梯的巨大钢混工事，以活物般的敏捷飞速爬向前方的机甲。 几个呼吸的时间，两者便汇合在一处。 蒙着黑纱的女人仿佛礁石，屹立在颠簸的车内。 随着“小滚珠”接近目标，五台机甲频道内，同时响起女人的怒吼声： “战车队—— “合体！” 随着女人的厉喝，一辆辆飞驰中的战车瞬间变形。 不再是由军用载具变为人形，而是变为不同的部位： 最前方的导弹拖车在急刹中整个立起，随着钢铁的翻折与结构变化，和空中同样在变形的直升机、穿梭机对接在一起； 军绿色的巨大坦克将所有外露结构缩回内部，在翻滚中撞进了导弹车的一侧； 米黄色的装甲车一个甩尾，直接清空了道路上的所有障碍，将路面上的数只怪兽撞上了天，而后被一只钢铁巨手一把抓起，在变形中插进了巨大的插槽内—— 几个呼吸的时间，道路被踩出爆炸般的巨坑，附近建筑被撞塌，路上的所有怪兽，甚至两个地堡，全都被粗野地撞碎、击飞。 五台载具的组合仿佛平地掀起一场狂暴的飓风，它们坚固的异星骨架与装甲裹挟着巨大的动能，蛮横地摧垮了百米内的一切。 而在这个过程中，铁灰色的四足战车灵活地穿梭在它们周围，躲过了所有撞击与爆炸，并在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最后一刻，高高跃起。 直接扣在了“袭击”型机甲变形后的背部。 它的“四足”环绕过巨人手臂与身体的接缝，在前方对接——那本来就不是四足，而是以金属组合成的背带。 搭载着“圣愚”们的战车如同一只金属书包，牢牢地扣在了巨人的身上。 仿佛只是瞬间，一个五十米以上的钢铁巨人出现在街道上，它带着巨大的惯性，直接撞进电梯上方的工事，将巨大的钢混建筑炸成碎片！ “——！！！” 紧接着，一声狂暴的怒吼声从巨大的烟尘中响起，军用载具组成的巨人大步走出烟尘。 钢铁巨人向着天空发出巨大的咆哮声，那是陌生的语言，人类无法理解。 数百米外，追逐着机甲们前来的兽群则开始放慢脚步。 然后发疯般地向后逃去！ 原本负责守卫电梯工事的士兵早有准备，他们已经全部钻进附近载具，向着与钢铁巨人相反的方向飞驰。 载具内，队长与指挥中心快速交流： “机甲组合完毕，重复，‘混天豹’组合完毕！4号电梯已经被掩埋，无法再使用！” “收到，立即撤离，远离组合体所在的范围和可能接近的路线。 “1、2、5、6号电梯都可以使用，附近部队就近撤入，其他部队自行回避！ “组合体出现后，城里的怪兽没空管你们了，你们一定要活下去！ “活过10分钟！” 这一刻开始。 这场战事，变成了一场大逃杀。 …… 第292章 皆敌 …… 旧叶卡捷琳堡六大城区之一，上伊谢季区。 伴随着悠长的嚎叫，一只巨大的白色生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瞬间坠落在一条破败的街道上。 历经多次战火的街道早已残破不堪，街道两旁，充满东欧风格的民居只剩残垣断壁，和战火烧过的痕迹。 可随着白色生物落在街上，它被抛掷而来的巨大动能，使周围仅剩的建筑物与街道一同消失——它携带着巨大的动能直接坠入街道的地面，伴随着爆炸，坠落的力量将街道破损的路面、两旁的建筑全部轰飞。 投掷的力量继续作用在它的身上，让这只生物飞速移动百米，仿佛一只巨大的铲子，“铲”起了街区的一切。 下一秒。 钢铁铸就的巨大身躯从天而降！ 整片街区的地面如同水波般颤抖起来。 冲击波瞬间扫过数平方公里的城区，掀起狂风，粉碎了那些仅剩的玻璃，地面上的残泥倒卷而起，飞上天空，重新化作污秽的落雪。 “战车队”组合而成的机甲如同野兽般蹲踞在地上，它红色的目镜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锁定百米外小山般的土堆，找到了土地下的目标—— 一只体长接近二十米，匍匐在泥土里的白色巨鸟，正挣扎着试图钻进更深层的大地，以隐藏行迹。 “——！！！” 钢铁巨人发出了野兽般的吼叫，它猛地一跃而起，在地动山摇中扑向目标。 街区尽头的土堆猛然炸开，一道白色的影子冲天而起—— 但它的脖子立刻被一只钢铁巨手死死攥住。 钢铁巨人凝视着手中的猎物，这只白色“巨鸟”体型酷似放大百倍的猫头鹰，本有双翼，但此刻只剩一只。 它的头颅并非鸟类，而是如同奇美拉般的美人头颅。 只是此刻，这只容貌美艳的“神鸟”被掐住脖子，面颊涨红，双眼暴突，毫无美感。 一公里外，一处塌陷一半的钟楼顶。 一个匍匐在钟楼角落的狙击手，正缩在巨大的迷彩布里，透过狙击枪的倍镜观察着这一幕。 狙击手咽了咽口水，颤抖着在频道中说道： “9527报告指挥中心，‘混天豹已移动至上伊谢季区十六街区位置，正在袭击‘西琳鸟’。” 西琳鸟，是那头中型巨兽所攫取的，罗斯王国境内的“概念”。 这只妖鸟并非过境巨兽，而是城防军的老对手。过去两年，它在市区内与部队长期展开拉锯战，利用飞行优势与魅惑技能，多次袭击各工事的驻军。 但此刻，面对“混天豹”，它的任何能力都毫无意义。 “收到，9527，隐蔽好自己。 “根据经验，‘混天豹’抵达地区附近十公里内的兽群都会逃走，届时你所属小队立即就近撤离到1号电梯位置。” “是，” 狙击手在迷彩布下缩紧身体，这个算得上百战老兵的青年身体却不住颤抖，这是战场上人类的最真实反应： “我的小队……只剩我一个了，我在狙击点逃过一劫，他们之前被那些巨大的触须带走了……不，天啊———啊！！！” “9527？……9527！回话！！！” 地下指挥中心内，通讯员眉头紧皱，不再呼唤。 他更换了频道。 …… 上伊谢季区。 混天豹放下沾满腐败鲜血的手。 他手臂刚刚伸直的方向，一公里外的钟楼，炸出一大片土石。 钟楼的上半截插着一只刚刚被撕下的白色翅膀。 组合体头部的战斗面罩下，发出雷鸣般的异星语言： 「……恶心的肉虫。」 混天豹甚至没有看向那个方向。 而他的另一只手中，原本美丽的西琳鸟已经变成了一根失去双翼的“鸟棍”，痛苦哀嚎。 组合体的双手抓住这只中型巨兽的身体，迅速做了一个拧毛巾的动作。 如雨的腐败血肉从空中落下。 混天豹拍了拍手，扫视四周。 方圆数十平方公里的一切，全部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成百上千只小型怪兽疯狂地四处逃窜，以他为圆心，清空出一大片区域； 一支人类装甲部队刚刚从五公里外的一处工事载上了几名伤员，而后飞速地逃走； 一只全身披甲的中型巨兽在三公里外的伊赛特河畔踟蹰，似乎在犹豫，是该逃走还是逗留…… 「肮脏的星球……」 「怪异的生物……」 混天豹的面罩下不断发出异星语言，这些声音混沌而低沉，仿佛梦呓。 巨大的组合体看向那支人类部队的方向，迈步向一侧走去。 仅仅几步，他便走到百米外的伊赛特河畔。 钢铁巨人将手伸向脚下—— 在钢铁弯折、混凝土破碎的声音中，拽下了河道上的一座斜拉桥！ …… 第293章 故人 混天豹仿佛拎着一根长棍，将斜拉桥在空中挥舞了两圈。 在罡风呼啸的爆鸣声中，巨人的身体如一座巨大的铁塔，抡圆钢铁桥梁，向着人类车队的方向，用力一劈！ “轰！！！” 仿佛一把巨大的飞刀，斜拉桥瞬间突破音障，穿过五公里的距离，命中那支车队！ 大地碎裂的轰鸣响起，从混天豹到车队的位置，地面上的一切建筑、道路都被一劈为二，炸成两半！ 装甲车队的所有载具，以及人类，全在巨大的爆炸声与烟尘中消失在原地，只剩下被插进地里1\/3的斜拉桥。 桥梁的剩余部分因为惯性而断裂，飞出更远，散落在数公里内，对区域内未能逃离的怪兽与人类造成无差别杀伤。 混天豹没有再看那道被他劈开的路径。 组合体一击之下搅乱了大气压，掀起十层楼高的狂风与烟尘。 三公里外，河畔的中型巨兽终于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转头就跑！ 同一时间，组合体从烟尘中一跃而出！ 「……还有敌人！！！塞伯坦的敌人！！！」 混天豹的怒吼响彻城市上空，巨大的人影伏低身体，在黑暗中狂奔，几乎瞬间便逼近逃亡中的巨兽！ 六秒钟内，伊赛特河东侧的河岸被践踏出三公里长的爆炸坑！ 在河堤破碎的轰鸣声中，混天豹带着磅礴的气势逼近披甲巨兽，一拳抡中了它的身体！ “轰隆！！” 巨兽瞬间被砸进河堤，深深嵌入地下十米，随着惯性向前铲去。 下一秒，它被一对钢铁巨手抓住，拔萝卜一般从地上拔起，被丢在空中—— 奔跑中的混天豹一脚踩住路面，大地如海水般掀起层层浪潮，而他转身，拧腰，出拳！ “砰——！！！” 这头曾经顶着人类的炮火撞毁一座电梯工事，体长超过三十米的巨兽，在空中被打成四块。 巨大的马赫环从组合体的拳锋上爆出，席卷周围的一切。 而披甲兽破碎的残骸四处飞溅，砸穿周围多栋建筑。 …… 新叶卡捷琳堡指挥中心。 指挥室的所有人全都震撼地看着大屏幕。 组合体的出现带来了巨大的模因威慑，让兽群从疯狂中清醒，这也给了人类喘息之机。 尽管那钢铁怪物每次组合都会无差别攻击周围的一切，但堡垒的无人机体积小、数量多，在这个时候就能更好地观察外界。 混天豹瞬杀中型巨兽的画面，就被无人机忠实地传回了指挥中心。 身披军装的壮年男人定定地看着夜幕中咆哮的巨人。 他的目光向下，看向指挥室内一排排电脑前的通讯员们，看着他们反复切换频道，急切交流。 男人的心仿佛在滴血。 通讯员们每一次切换频道，都意味着一个工事或一支部队被卷入组合体对兽群的猎杀。 然后被随手干掉。 男人的拳头在军装大衣的袖子内用力握紧。 那是新叶卡捷琳堡最强大的军事力量。 却完全不受人类的控制。 幸运亦或不幸的是，这种力量不会出现太久。 就在总指挥凝神思索的瞬间。 忽然。 城市上空。 仿佛万道惊雷响起，有白色的光芒撕裂苍穹，又瞬息远去！ 澎湃的轰鸣声响彻天地间，而后撞进了乌拉尔山脉东麓的群山。 指挥中心瞬间乱了起来。 一秒钟内，指挥室里的所有警报器都在狂啸。 技术员与通讯员们的声音嘈杂如看台上的球迷，嗡嗡作响： “……台风警报？！怎么可能？台风能刮到这？？” “不，是地质灾害警报……” “侦测到剧烈气压波动！” “有东西飞过去了！！！” “兽群，兽群有反应了……它们开始向东跑！” “……” 总指挥看着乱作一团的人们，又看了看各种仪器上失常的读数。 他的眼底是无法掩饰的茫然与疲惫。 “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等，混天豹……他不太对……” 一声技术员的惊呼，将总指挥的意识唤了回来。 他抬起头，看向大屏幕—— 伊赛特河畔。 这一刻，巨大的组合体仿佛凝固了。 紧接着，无人机镜头下，它的身体缓缓转向西面，面朝乌拉尔山的方向。 忽然，一声悠长而暴怒的吼叫从它的头部迸发，声震天地！ 那声音过于巨大，连伊赛特河的河水都被震出了翻涌的波涛。 那是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但其中的怒火与恨意，任何智慧生命都能觉察。 组合体的目镜迸发出照亮百米的红光，他向着山峦的方向，仰天长啸—— 「雷——翼——王——！！！」 …… 第294章 对铁扇公主特攻战术 …… 乌拉尔山脉的群山中。 “轰！！！” 一道白色的光芒瞬息而至，带着无匹的力量，撞上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以撞击点为爆心，忽如其来的爆炸瞬间席卷了数座山脉，巨大的冲击波将几十公里内的一切掀飞，树木与土石向外迸射。 而在这个范围外，山中覆雪的树木同样撞击点为圆心瞬间向外倾倒，如同狂风中的野草，树上的残雪在山间炸出一道直径千米的巨圆。 雷翼王的驾驶舱中，陆明扬眉，偏了偏头： “嗯？” 此刻，白色的星际战机如同一柄利刃，直直地捅进一副巨大躯体的心口——但只插进去一点。 一个身高百米以上，通体铁灰色的巨人，正躬身发力，以近乎前冲的姿态，堪堪抵住了雷翼王的突袭。 巨人通体呈铁灰色，头戴巨大的战盔，他的动作姿态极富张力，前腿弓起，后腿绷紧，成堆的土石在他的足后飞速聚拢，在几秒内拱起成小山。 巨人的一双大手正用力握住战机形态的雷翼王，抵消着异星引擎的推力。 驾驶舱中的陆明玩味地看着雷翼王机身前端，已经送进巨人心口的部分，看着腐败的鲜血迸发而出。 此刻，巨人仿佛一个抵挡天外飞剑的勇士，看起来竟有几分悲壮。 如果不是它壮硕、巨大的身躯上那一道道旧伤里渗出腐败的黑色血液，以及它头部那如同囊肿版的丑陋面颊，和头顶完全由肉瘤堆砌成的战盔，陆明几乎就以为这是一个英雄人物了。 “这么大的力气？” 陆明本想直接把这头巨兽捅个对穿。 但目前看来，对方的力量巨大。 那就加速。 少年眯起眼睛，抬起手，一挥。 “轰——！！！” 异星引擎爆发出摄人的光芒。 塞星人的终极兵器本身并不会发出声音，但它拒斥大气的声音爆发出强音，再次响彻乌拉尔山脉。 雷翼王与与灰色巨人几乎立刻消失在原地。 巨人的双足被从大地中拔出，它整个“人”向后飞去，仿佛遭到被射中的猎物。 百米巨人的身躯如同一副弯弓，在澎湃的推力下弓背倒飞，瞬间飞过数公里的距离。 在漫天飞舞的残雪与树木爆裂的碎屑中，伪装成人形的巨兽被轰然钉到了一座山脉上！ “嗷——！” 悠长的惨叫声响彻山谷。 腐败的黑色血液如同决堤般从半空中涌出，泼洒在大地上。 灰色巨人被死死钉在半山腰，脚不沾地，而白色的星际战机只剩下后半截还暴露在空气中—— 战机的前半截已经完全消失在巨兽的腹腔中，而且还在继续往里钻！ …… 距离山脉数公里外，一台无人机缓缓升起，向着战斗发生的位置摇摇晃晃飞去。 这是新叶卡捷琳堡布置在城市外围的蜂群式无人机，也是该蜂群仅剩的一台。 在那呼啸而至的烈风与刚刚群山中的冲击波后，能剩下这样一台已经是奇迹。 无人机的镜头也有破损，因此只能模糊记录下前方的画面： 那头曾经两度袭扰城市的巨兽，此刻正被一个白色的东西钉在山脉上，血如泉涌。 地下指挥室，混乱程度已经超过了菜市场。 分析员，技术员们乱作一团，瞬间发生的巨变让他们手足无措。 旧叶卡捷琳堡往乌拉尔山方向的无人机群本就不多，此时又被山中忽然爆发的冲击波摧毁九成。 因此，对山中的具体情况，人们几乎是抓瞎。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不清楚！好像是一只鸟？！” “那东西在袭击斯维亚托戈尔！天啊，看那些血！！！” “上次混天豹苏醒后，对它造成的伤害不过如此……” “等等，混天豹……他在往山脉方向前进！时速……时速超过四百公里！！！” “他还有多久……到时间？” “还有7分钟！” “等等……它、它飞起来了！！！斯维亚托戈尔飞起来了？！” “怎么可能……斯维亚托戈尔的‘概念’，是象征山脉与力量的勇士， “那怪物既然攫取了这个概念，就应该只是……” “不。” 分析员和技术员们身后，独自站在沙盘旁的总指挥也和所有人一样，盯着屏幕上无人机肮脏破碎镜头传来的画面—— 铁灰色的百米巨人缓缓从山崖上悬浮而起，甚至飞得越来越快。 总指挥看着巨人腹腔部位亮起的碧蓝色光芒，喃喃自语，只是嘈杂的人们没听到他的话： “不， “斯维亚托戈尔并不会飞。 “是那个东西……它在把那怪物顶了起来！” “那究竟是什么？！” …… 山脉之中。 陆明抬起头。 他不再以雷翼王的视角，而是用自己的眼睛透过战机的驾驶舱外壁，看向上方。 从战机形态的雷翼王外向内看，并不能看到类似驾驶舱玻璃的结构，但从内向外，却能看得很清楚—— 大量腐败的血肉与骨骼堆叠在一起，在不断溅射、涌动的黑血中，依稀可见许多人类的骸骨，密密麻麻在肌肉缝隙之间相互挤压、嵌合在一起。 陆明平静地看着这恶心的场景。 此刻，星际战机的2\/3，都插进了巨人的体内。 巨兽的吼叫声越来越大，陆明在它的体内都听得分明。 他还能感觉到，巨兽大手正努力抓住雷翼王的机翼，试图把它从体内拔出来。 遗憾的是，雷翼王的双翼是反掠式的，算上机头，它仿佛一只巨大的三叉戟，以最野蛮的方式洞穿了巨兽，三刃尽没。 陆明收回目光： “与那触手巨兽一样……这头的内部构造也是如此混乱，完全不符合生物学原理。 “难道这是这种……力量型巨兽的共性？就都随便长长的？” 他凝神思考。 尽管力量与防御力明显逊色于那头如同岛屿般的触手巨兽，但陆明可不会因此小瞧对手。 既然巨兽的类型相似，那么处理方法也可以相似。 “我好像变成了某只专钻肚子的猴子。” 陆明自嘲地笑了笑。 他伸出手，并指如剑，在驾驶舱中做了一个向上插的动作。 …… 第295章 故人相见，牵肠挂肚 …… 斯维亚托戈尔张大嘴巴，挤出一声凄凉的嚎叫！！！ 这嚎叫声生动地呈现出一只生物被从内部撕裂时，那种充满惨烈的疼痛感—— 巨兽变化的巨人整个被吊起在空中，而且越飞越高！ 驾驶舱中，陆明看着头顶，看着层层装甲之外，巨人体内腐败的鲜血奔涌如潮，星际战机仿佛一只巨大军刺，在给这个怪物放血。 但这还不够。 他已经摸清了这只巨兽的成色： 不需使用其他武器，单凭雷翼王的躯壳强度，便足以重创它。 以陆明降临这个世界以来历次战斗的强度，这样的普通巨兽，甚至提不起他多少兴趣。 少年的嘴角挂上一丝狞笑： “变形。” 钢铁的碰撞与机械位移的声音无情响起！ 变形的过程中，雷翼王依旧在巨兽体内，它甚至还在继续提升引擎功率，顶着目标向上飞！ 于是，血腥而残忍的一幕出现在了空中—— 变形中的雷翼王仿佛一只不断伸出利刃的食物搅拌机，他躯体上的双翼、利爪与身体各部位就是锋利的桨叶与刀片，在巨兽的腹腔内若隐若现，进进出出。 仅仅两秒内，斯维亚托戈尔腹部的伤口就从“一”字形，变成了破碎的麻袋片！ 成吨的鲜血飙射而出，与此同时，雷翼王已经带着巨人飞升到了距离地面十公里的空中。 驾驶舱中，陆明则一直抬着头，双眼直视着那些腐败扭曲的血肉被雷翼王剜出、扯碎。 他在寻找这头巨兽的核心。 忽然。 频道内传来震荡波清晰而急促的提醒： “陆，混天豹正在接近。 “他必然会对雷翼王发动攻击，做好准备。 “只要撑过六分钟，他的组合就会解体。” “……” 陆明嘴角抽搐着将注意力从巨兽的体内撤回，凝神回望向旧叶卡捷琳堡的方向。 他捕捉到，一个身高与“求雨鬼”相仿的巨大身影，正以不逊色于波鲁吉斯v的速度，从城市的东面赶来，很快就会进入山地。 “他为什么攻击我？” 陆明飞速问道。 “每一个塞星人都会攻击雷翼王，这很正常。” “……你就不能跟他解释一下吗我请问呢？？？ “另外这不是机甲吗？！难道罗斯王国的人跟我有什么仇怨？？” “不。这不只是机甲。” 震荡波平静地解释： “这是‘混天豹’。 “波鲁吉斯v的实验失败后，我选择了新的方法。 “那时，战车队成员相对完整的尸体，就在报应号上。 “这台机甲，是我直接用混天豹遗骸改造而来的。 “一旦合体，五合体的组合意识便会重现，覆盖驾驶员们的意识，接管机体，直到共鸣结束。 “至于解释和沟通，很遗憾，我无法接入他的频道。 “因为他早就死了。 “现在的混天豹并没有真正的火种，重现在这副躯壳上的只是一段思绪，一段十分钟内循环播放的混乱记忆， “他拥有对外界的基本感知，但没有任何沟通意愿。” “……” 陆明心头暗骂。 什么塞伯坦阿兹海默患者。 我真是受够了你们这群还魂尸。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巨大的组合体已经跨越了市区的距离，抛下身后燃烧的城市与逃窜的巨兽，气势汹汹地直奔他而来。 怎么办？ 避战？ 当然可以。 雷翼王一个爬升，直飞出大气层都行。 但，凭什么要他跑？ 陆明心头的倔劲儿上来了。 他明明是来帮忙的。 更何况……陆明看着那组合体在身后留下的，横跨城市的巨大伤痕，看着他穿过一栋栋建筑，撞飞沿途的一切。 有点心动。 他想要利用那组合体的力量。 电光火石之间，陆明拿定主意。 斯维亚托戈尔依旧在空中哀嚎，铁灰色的巨人努力将手伸向腹部巨大的创口，试图抓住雷翼王。 忽然，他开始坠落。 但那并不是简单的坠落，而是有方向地飞行。 斯维亚托戈尔的下背部，开始亮起两道碧蓝色的光芒—— 那是他体内的雷翼王开始调整方向，撞向大地上狂奔而来的混天豹！ 两者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 天空中手舞足蹈的巨人向着大地斜斜坠下，而地面上的组合体奔袭而至，将山间的林木践踏成齑粉。 就在雷翼王降落到距离地面一公里时，驾驶舱中的陆明抬手，握拳！ 斯维亚托戈尔体内，两道耀眼的碧绿色光芒亮起，越来越亮—— 而后，迸发！ 行星镇压者的光芒汇聚成一轮碧绿色的烈阳，吞没了大地上的一切。 奔跑袭来的混天豹瞬间改变姿态，双腿踩入地面。 巨大的惯性带动着他沉重的身躯依旧向前移动，他的双腿在山地间犁出几十米高的土浪。 在那些土石遮蔽视线的一刻，组合体的双眼忽然爆发出赤红的光芒！ 混天豹再次拧腰，挥拳！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山脉中。 许久，呼啸的烈风逐渐平息，山间残雪重新落下，一切似乎恢复平静。 而在刚刚混天豹停步的地方，大地上被清空出数平方公里的区域。 没有树木，没有残雪，连土壤都全部碳化。 这是行星镇压者带来的结果。 混天豹站在这片空旷大地的边缘，双拳逐渐握紧。 他的正前方，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高空中缓缓落下—— 雷翼王站在空地中央，白色巨人的身上挂着不少“零碎”。 那是一些已经被完全烧成焦炭的内脏，肠子，以及胡乱生长的肌肉组织。 刚刚发生的事很简单。 陆明看似与混天豹相向而行，高速飞至，却在接近目标的过程中，释放了行星镇压者。 这两门强大的对星武器，瞬间撕裂了巨兽的身躯。 同时，根据陆明计算的弹道，巨兽被撕碎的上半身，直直地飞向了混天豹。 然后被对方一拳命中。 此刻，浑身上下“牵肠挂肚”的雷翼王，正和混天豹相对而立，两者相隔一公里左右。 而他们的正中间，碳化的大地上，一团腐朽的血肉嵌在地表，正微微蠕动。 雷翼王的战盔下，露出极其人性化的狞笑，那正是陆明现在的表情。 这头巨兽的躯壳被行星镇压者撕碎后，容纳着本体的上半身，又被混天豹重创。 绝佳的机会。 白色的巨人抬起手臂，暴君之怒的炮口亮起光芒。 紫色的洪流瞬间爆发，吞没了地上那正在转变形态的肉块。 雷翼王维持着等离子焰流的光芒，一步步走向巨大的组合体。 同时，驾驶舱中，陆明观察着那巨大塞星还魂尸的面孔，向频道中发问： “那些被覆盖意识的驾驶员情况如何？ “他们是不是也和吕宋岛那边一样，是‘消耗品’？” …… 第296章 还魂尸 …… 暴君之怒的光芒在大地上溅射起一道道等离子流。 山林迅速起火，开始蔓延。 陆明等待着系统的击杀提示，一面留意着混天豹的反应，一面开口发问。 “不完全是。” 震荡波给出否定的回答： “‘混天豹’有五个主要驾驶员，还有一位‘核心’。 “做为主要启动设备，这六个人可以撑过每一次组合。 “但‘混天豹’的背包设备里，那些负责分担合体的人，不行。” “分担合体的人？” “一群可敬的牺牲者，他们会代替驾驶员承担绝大多数痛苦。 “每次出动‘混天豹’，都需要十人以上赴死。” 陆明沉默了。 他想到了对阵奇美拉时，堡垒都市大门外死去的机师们，想到波鲁吉斯的驾驶员们。 穿越至今的每一次战斗，都让他直观感受到，人类为了生存与反抗付出的代价。 震荡波的这些将人类视为消耗品的实验人道吗？ 当然不。 但讨论人道的前提，是人类存续能得以保障。 陆明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但愿我能救活他们。” 关于那些“分担者”，他很想了解更多内情，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因为混天豹的状态很不对。 距离雷翼王一公里外。 巨厦般的塞星组合体矗立在山林间。 巨人的目光牢牢锁定着雷翼王的臂炮，红色的目镜映出等离子洪流的光。 混天豹的身躯竟然开始颤抖，他的头部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战车队”的各机甲驾驶舱内，每一个驾驶员的身体也全都跟着开始颤抖。 巨大的痛苦流过他们的每一条神经，仿佛他们的所有感官都沉重的碾子反复研磨，如同万刑加身。 “不……不对……” “共鸣强度……超标了……” “我需要伏特加！！！” “我不会屈服的，乌拉！！！” “该死……呃……” 驾驶员们在驾驶舱中怒吼着，身体爆出一条条青筋，竭力抵挡着混天豹的压榨。 位于“混天豹”左臂的驾驶舱内，一位光头巨汉开始两眼翻白，身体慢慢从共鸣椅上滑落。 而位于组合体背部的背包战车中，被捆绑在座椅上的人们开始剧烈抽搐，口吐白沫，眼角崩裂。 坐在主驾驶席的女驾驶员双手抓紧共鸣椅的扶手，修长干枯的手指陷进扶手柔软的皮革。 她瘦弱的身体弓着，仿佛通电般哆嗦着，颤声说道： “报告、报告指挥中心……负荷值不对……严重超标！！” 地下指挥中心。 总指挥快步离开沙盘，走到显示共鸣状态的屏幕前，和技术员们挤在一起，紧张地看向屏幕。 五位主要驾驶员之一已经开始失去意识，而“小滚珠”背包里，分担共鸣负担的“圣愚”们，已经开始走向死亡。 “不对……太快了……负担忽然加重，这种共鸣强度下他们承受不了五分钟！” 负责监控体征的技术员仓惶回头，看向总指挥。 而身披军大衣的壮年男人痛苦地闭上眼睛。 只要混天豹开启组合，人类就无法主动解除。 与根据博派原型改造而来的机甲不同，狂派原型改造来的机甲，本就会带给驾驶员更多的负荷。 与之对应的，则是更强大的战斗力。 更别提战车队与混天豹根本就是尸体再造。 可以说，他体内的每一位机师，都接受过专项的痛苦耐受训练，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拥有千锤百炼的钢铁意志，是踏着失败者尸骨登入驾驶舱的强者。 但现在，越来越强的共鸣负担开始绕过他们的感知，直接作用于大脑与躯干，他们的身体开始做出本能反应，试图关闭意识，保护的性命。 而这不但不能让驾驶员们活下来，反而会在杀死驾驶员的同时，让组合体失能。 面对那敌友难辨的白色巨人，这无异于双重送死。 技术员们全都慌了神： “这会让混天豹失去一只手臂……” “但却不会让圣愚们活下来……还会让主要驾驶员受到重创！”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组合体的负荷忽然加大了？” 总指挥尽量压制自己的情绪，快速问道。 “不清楚……组合火种开始剧烈波动……它、它在说话！” 人们震惊地抬起头，看着无人机模糊的镜头。 …… 山间，巨大的组合体仿佛忽然从某种混沌、狂暴的精神状态中复苏。 他不再只是呓语那几个短句，而是发出人类无法理解的、如雷的怒吼—— “陛下……那是陛下的武器！ “陛下在哪！！！ “雷翼的造物，你做了什么！！！” 组合体的钢铁巨手在躯干旁展开，身体微微伏低，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猛兽。 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混天豹身上的陆明，立即松开了扳机。 暴君之怒的炮口恢复沉寂，只留下钢铁上隐约的红光。 隔着地上那已经八分熟的巨兽本体尸骸，白色的巨人与组合体遥遥相望。 “他恢复理智了？” 陆明问道。 “不可能，他没有火种，一段残留的记忆没有理智可言。” 随着震荡波话音落下。 一公里外的巨人仿佛忽然卡了壳，即将扑过来的动作瞬间停滞。 紧接着，混天豹站直身体，环顾四周。 当那暴君之怒紫色的光芒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似乎他的思维也忽然被中断，失去了连续性，不再追问。 另一段思绪生效了。 这一刻，他仿佛从乌拉尔山脉的群山与林木中，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塞星语再次于山间轰鸣，组合体的声音中，竟然带上了不可遏制的欣喜与骄傲： “塞伯坦，我们回来了！！！ “报应号，听得到吗？声波，我们发现了雷翼王！ “战车队已抵达利刃城（kalis），我们准时截击到了目标！ “陛下，我们赶回来了！” 组合体昂首阔步，走向雷翼王。 在这个过程中，他开始向周围燃烧着的山林挥手，似乎在驱赶许多陆明看不见的人。 “让那些弱小的博派靠边站，震荡波说，今天的主要目标只有雷翼王，算他们好运。 “红蜘蛛，让你的追踪者配合我！ “其他所有人都闪开，混天豹要撕碎他！！！” “……” 雷翼王的驾驶舱中，陆明沉默地看着组合体雄赳赳气昂昂地靠近。 陆明看着依旧在自言自语的塞星巨人，向频道中问道： “他在说什么？” 震荡波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是一段记忆。 “那是数百万年前，发生在‘雷翼灾害’期间的一次战斗。 “利刃城（kalis）是你……是雷翼王在塞伯坦摧毁的第三个城市群。 “它在一个小时内被夷平，两派匆忙集结的兵力溃不成军，组合体和执行人未能及时抵达。 “而那是战车队的故乡。 “那时，他正在五万光年外，参与一次对银河议会成员星球的‘清洗’。 “当他接到陛下的调令时，利刃城已经化为灰烬。 “他并没能及时赶回塞伯坦。 “现在，他正在幻想中进行那场数百万年前的防御战。 “一场他未能及时赶上的战斗。” 几句话的时间，混天豹已经变为冲刺状态。 巨大的组合体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踏破山间的土石与植被，仿佛飞翔在大地上的流星，扑向雷翼王。 巨人的怒吼在山间回荡—— “战车队，进攻！！！” …… 第297章 跟他爆了!乌拉!!! …… 下一秒。 组合体瞬间来到雷翼王面前！ 两者相距不足二十米。 混天豹的身后出现一条笔直的通路，被碳化的大地如同海浪，向两侧掀翻。 他那如同火车车厢般的巨臂横向抡起，带起剧烈的罡风，砸向雷翼王！ 白色的巨人则如同掉帧般一个闪烁，侧过身体。 但陆明并不是在躲闪—— 在异星引擎的推动下，雷翼王也瞬间调整角度，抡圆手臂， 对准来袭的巨手，砸去！ 两个怪物的拳锋同时炸出巨大的马赫环。 “轰！！！” 这是力量与力量之间最纯粹的较量，是钢铁与钢铁的全力碰撞。 一秒内。 巨大的冲击波自双方对拳的部位迸发，在天地间纵向切割出一道斩痕。 大地在他们的脚下爆炸、坍塌，而后断裂。 一道长长的地裂在山间出现，迅速蔓延，越来越远，形成深深的裂痕。 第二秒。 冲击波继续蔓延，方圆数十公里内的一切土崩瓦解。 树木与土石全部飞上天，如同遭到巨大镰刀收割般向远方倒飞。 空气炸裂成的激波横扫万物，山间的野兽、冬眠的蛇熊、稀疏的怪兽与天上的飞鸟……一百平方公里内，生灵瞬间暴毙，死物四分五裂！ 包括那台摇摇晃晃的无人机。 从乌拉尔山脉中的一点，到旧叶卡捷琳市区边缘。 瞬间化为死域。 第三秒。 自对拳位置的上方，天空中的云彩飞速后退，在几个呼吸间退出数百公里。 风云变色。 紧接着，深沉的轰隆声开始在群峰的顶端回响。 那是雪崩逐渐形成的声音。 …… 旧叶卡捷琳市区。 士兵们离开防御点，装甲部队原地停车，钢混工事中的士兵与将领们慢慢凑近观察窗。 人们齐齐看向城市西面，那不断发出巨响的群山。 天亮了。 从激烈的战斗，到指挥中心传来远离混天豹的回避命令，再到兽群的忽然逃窜，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又似乎太漫长。 甚至没人注意到太阳是何时升起的。 但在晨曦中，士兵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远方的群山之上，不时爆发出的巨大激波，看到天上被粉碎的流云。 还有一座座开始垮塌的山峰。 一声又一声巨响从乌拉尔山脉传来，如同闷雷，每一声巨响都伴随着城市中地面的震颤。 一名脸上还带着血污的年轻士兵缓缓揉了揉脸，迷茫地看向远方的群山。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刚刚，所有怪物都逃走了。 无论是楼宇般大小的中型巨兽还是小型怪物，全都不管不顾地向东面逃去。 即使在这个过程中，士兵与工事都在对它们疯狂开火，它们也不再理会人类。 兽群中那些移动速度不够快的小型怪物，即使被重火力打得肢体折断、奄奄一息，它们在死前的最后时刻，也完全不理会开枪的人类。 而是用尽力气，向东面爬去。 仿佛西面的山脉中有比死亡更恐怖的东西。 “那就是‘混天豹’……” 年轻士兵微微颤抖着说。 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对组合机甲力量的敬畏混杂在一起，他感到自己几乎要哭出来。 “不止。” 他的队长，一个个子不高但壮硕的男人摘下钢盔，吸了吸鼻子： “‘混天豹’确实强大。 “但我更想知道，现在，他在和什么东西作战？” 年轻士兵愣住了。 队长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以及，机师们还能撑多久？ “那东西……会不会打过来？” …… 由五架无人机组成的“蜂群”，自旧叶卡捷琳市的方向直入山林。 新调来的无人机飞速散开，从不同方向包抄，对山中的战况持续拍摄。 地下指挥中心。 技术员们的小型监控屏幕上，显示出近乎荒诞的画面： 地面，全部怪兽都在撤离城市。 甚至，某些监控中，走出工事的士兵们茫然地看着前方街道上奔跑而过的兽群，仿佛两者毫无关系。 三年来的第一次，这座城市重新回到人类手中。 但现在，无人再关注地面的情况。 指挥中心的每一个人，从总指挥到通讯员、技术员与军官，全都屏息凝神看着中央大屏幕。 人们或坐或站，看着乌拉尔山脉中传来的画面—— 在镜头的剧烈晃动中，大地上的烟尘不断升腾，又被其中奔跑或飞行的物体迅速排开。 一个巨大的身影被直直地砸进一座山峰，整个陷进去。 紧接着，土石垮塌的同时，山峰的另一侧猛然炸开，组合体气势雄浑地奔袭而出，三两步跨过河流与丘陵，一跃而起，向着空中悬停的白色身影挥拳！ 两道绿色的光芒骤然爆闪，大屏幕画面瞬间闪白。 无人机群的热量检测器在鸣叫声中爆到了峰值。 随着画面恢复，人们首先看到，山林间的火焰再次蔓延——刚刚，在一大一小两个巨人的高速移动中，山火本已被巨大的气压与氧气的不均匀涌动熄灭。 然后，人们看到山间出现了一个新的盆地，壁面光滑。 如同巨碗般的盆地底部，地面又一次炸开，混天豹从地下一跃而起，向着空中的目标抓去。 而背负双翼的巨人双翼一拧，化作一道白光，自上而下—— 砸落！ 屏幕上的画面再次消失。 小屏幕显示，大气压异常，该蜂群全部损毁。 指挥室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人们呆呆地看着黑下去的屏幕。 每个人都感受到细微的颤动。 一下，一下。 那是从乌拉尔山的方向传来的，一声声低沉轰鸣。 “总……总指挥？” 一名技术员声音颤抖地转过身，茫然地看着披着军装的壮年男人。 男人深呼吸着，努力平复情绪，维持理智，回想着刚刚看到的画面。 混天豹与那个白色身影之间的战斗……刷新了他对机甲的认识。 独眼巨人曾经说过，只要完成组合，混天豹不必搭载任何武器。 在多次目睹混天豹撕碎那些巨兽后，总指挥曾一度以为自己已经理解了独眼巨人的意思。 但现在，看着被摧垮的山峰与炸裂的大地，总指挥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意—— 混天豹的强大，足以覆盖旧叶卡捷琳市的一切战况。 兽群远没有发挥出这台组合体的全部力量。 但现在，他终于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还有多久。” 男人问道。 他在问混天豹的活动时间。 “……三、三分钟。” 总指挥深呼吸一下，缓缓说道： “向‘渤海基地’发送信息： “新叶卡捷琳堡遭到了多次袭击。 “我们挺过了前两次，但出现了一名异常强大的敌人。 “混天豹恐怕无法保护我们。 “如果堡垒沦陷，我们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告诉独眼巨人，我们始终相信他。 “人，必将战胜兽。” 悲壮的气氛，开始在指挥中心蔓延。 每个人都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混天豹的持续时间，不足以战胜那异乎寻常的白色怪物。 接下来，新叶卡捷琳堡将面对最糟糕的结局。 “战士们！！！” 总指挥高亢的声音忽然响起，宛若雷鸣，响彻指挥中心。 所有人一个激灵，下意识转过头，看向振臂高呼的总指挥： “我们，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全体士兵，集结所有军事力量，去！地！面！！！ “我们是战士，即使战死，我们也要死在大地上，死在阳光下！ “通知地面部队，全部离开工事，重新集结，向西推进！ “所有人，去军械库，包括文职人员，领枪！” 男人一把将身上的军大衣甩在地上。 在指挥中心中忽然爆发的“乌拉”声中，总指挥率先冲向门外。 其他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出。 最后一个离开指挥中心的，是个满脸雀斑的红发姑娘。 她颤抖着在电脑上打下总指挥留给独眼巨人的话，而后抹了一把眼泪，跑出门外。 几秒钟后。 大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画面上没有人影，只有一个棱角锋锐的紫色图标。 毫无起伏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指挥中心： “新叶卡捷琳堡，回话。 “请阐述‘未知敌人’的特征。 “正与混天豹作战的并非敌人，而是援军。 “请回话。 “……” 那声音带上了一丝困惑： “有人吗？” …… 第298章 永远的和平(上) …… 黎明前的黑暗终于散去，阳光普照大地。 但清晨的群山中，并没有往日的平静。 雷鸣般的巨响在山中响起，连绵不绝。 “轰隆隆隆——” 这一次，雷鸣般的声音与之前不同，轰然巨响后，依旧有滚滚不停、如同落雷的密集连响。 群峰之间，白色的巨人悬停在空中。 他前方，一座千米高峰的中央出现一个巨大的山洞，雪崩正滚滚而下。 山洞中隐约可见山峦另一端，那里的大地上出现了一道数公里长的“伤口”，这道新的窄峡不止长，且深，伤痕边缘的土石不断向下滚落。 陆明深呼吸一下，嘴角带上一丝笑意。 他能感觉到，雷翼王向他传递了某种欢欣的情绪—— 很久没有如此畅快的战斗了。 陆明自己也感觉酣畅淋漓。 名为“混天豹”的组合体，战斗力超过了他的预期。 雷翼王抬起手，检查着自己的双手。 他那厚重的白色臂甲上，带着承重后的细密破碎纹路，和一些更大的裂痕。 机甲的身体上，各处白色装甲也带有这种“伤痕”。 数分钟的战斗里，两个塞星造物都没有使用任何热武器。 他们在以最纯粹的躯体力量搏杀。 两者的力量都能将对方击飞，又都能承受敌人的重击。 因此，这场战斗打得尤其酷烈且凶蛮，钢铁之躯仿佛两枚活着的陨石，一次次撞击在一起，横扫群山。 而雷翼王体型更小，且能飞，因此占了些便宜。 少年在驾驶舱中深呼吸几次。 随着他呼吸的动作，白色巨人也在以相同的频率“呼吸”，生物装甲上的伤痕开始缓缓愈合。 陆明在有意进行肉搏战。 这种机会并不多。 面对巨兽，他需要时刻全力使出杀招； 而除了巨兽，地球上没什么东西能给他当作训练对象。 但在这场战斗中，他可以更好锤炼和适应雷翼王的近战能力，开发适合这台机甲的战斗模式，以应对以后更复杂的作战环境—— 一方面，将来的地心作战，环境情况可能会与地表有所不同； 另一方面，从更长远的角度看，雷翼王未来的作战场景，未必都是要彻底杀死对手。 比如，将来到天铸城，有没有可能遭遇一些其他种族的敌人？ 并非一定要杀死，而是要震慑和生擒的敌人？ 这些思量，促使陆明抓住机会，拿混天豹“练手”。 而不是抄起行星镇压者和暴君之怒一直开轰。 震荡波的声音在频道中适时响起： “还有一分钟，他即将解体。 “你的测试感觉如何？” “你怎么知道我在测试他的力量？” 陆明笑了笑： “他强大得令人惊叹。 “尽管今天之前，我从未直接与组合体交战。 “但我确定，混天豹的战斗力，远超波鲁吉斯v，稳压求雨鬼。” “我很好奇。 “这样的组合体来上几个，雷翼灾害怎么会发生？” 震荡波的回答非常简单： “你开启物质转化模式，然后贴着地面飞行一千公里，即可知晓。” “……不了。地球我还有用。” 陆明咧了咧嘴。 震荡波继续解释道： “除了雷翼王的强大之外，雷翼灾害的发生有其客观情况。 “那时，我们和博派的战争，恰好在塞星形成了某种平衡。 “哪一方都不愿率先投入战略兵器到本土升级态势。 “那会对主要城市造成太多破坏，那些城市是我们争夺的要地，而不是摧毁的目标； “而且，组合体是重要的战略力量，陛下常说，不要为了局部胜利，贸然扔出手中的王牌，因小失大——要知道，博派也有他们的组合体。 “因此，组合体大多时候都在其他星球执行优势火力任务。 “博派也做出了相同的决策，这像是战争中的某种默契。 “最重要的是，狂派与博派加在一起，组合体的数量也并不多，且战力有差异。 “当雷翼王抵达塞星时，我们双方凑不出十个会飞，且速度快到可以拦截雷翼王的混天豹。” “……” 陆明听着频道中平静的陈述，有些感慨。 他越来越清楚地理解到，为什么塞星人会将雷翼王的失控称为一场“灾害”，为什么两派会暂时联手。 即使一场将种族全部成员卷入，横跨千万年的战争，也有其内在逻辑、利益诉求与得失计较。 而不仅仅是毁灭一切的仇恨与癫狂。 忽然。 一声沉闷的怒吼声从远方的地下响起。 紧接着，连续不断的闷响由远及近，伴随着大地连续不断的震动，迅速逼向那被打穿的山峰。 “轰！！！” 巨大的身影破土而出，在山峦的另一面登峰而上，开始加速。 雷翼王悬停在山的这一面，但陆明的“目光”清晰地扫过前方的一切，360度无死角地看到混天豹极速奔跑，即将登上山顶的身影。 陆明皱眉： “他还剩多久？” “30秒。” …… 第299章 永远的和平(下) 永远的和平（下） …… 话音刚落。 几个呼吸的时间，巨大的组合体已经奔跑到了山顶。 混天豹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一跃而起，从海拔超过千米的山顶冲向天空，携着背后的狂风与残雪，挥拳而至！ “轰——！！！” 又一声雷鸣响彻山林。 巨大的组合体再次跌落到大地，砸出一个百米巨坑。 空中的雷翼王收回手，陆明看了一眼手部装甲上的细微裂痕，微微皱眉。 如果没有异星引擎，恐怕真的会被砸飞出去很远。 而大地上，重新起身的组合体仰天长啸。 混天豹身上的装甲也已遍布巨大的裂痕。 而且，他只剩下一条手臂能动。 但即使如此，组合巨人依旧没有停止战斗，他俯身奔跑，开始掀起地面。 那些之前战斗中被崩落的巨石，以及地上的山石被他单手擎起，而后扔向天空。 雷翼王在空中做着“z”字形的高速移动，躲避这些速度超过8马赫的飞石。 驾驶舱中，陆明则默数着时间。 “…… “三。 “二。 “一。” 随着“一”字数完。 大地上，组合体的动作明显一滞。 陆明点了点头，准备降落到地面，与驾驶员们见个面。 然而。 下一秒，混天豹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的四肢，那些不同机甲变形成的部件似乎想要脱离主体，但却又被强行制止。 看起来就像一个遭到电击的人形，又像是一副即将散架的骷髅，被强行拼凑在一起。 含混的语言从混天豹的头部发出： “不…… “继续……继续！！ “战斗，战斗！！！打败雷翼的造物！！！ “保护利刃城！！！ “继续战斗！！！” 那不是单一的声音，更像是五个不同的声音叠在一起，同时用塞星语发出怒吼。 组合体开始以极其僵硬的动作移动身躯，想要从地上跃起，扑向雷翼王。 但他此刻做出任何动作都极其困难，仿佛每一秒都在与某种相反的力量对抗。 这让混天豹的举动变得怪异可笑，如同一个扭曲的木偶，被傀儡师强行提着线，做出迟滞而歪斜的表演。 “……” 陆明看着大地上那不停向着天空伸手，努力起跳，却一次次失败，落在地上的组合体。 说不出话。 震荡波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混天豹失控了。 “他在压榨驾驶员，强行维持共鸣。” 陆明眉头紧皱。 他看不见那些驾驶舱里的情形，但能想象那些人正在遭受的煎熬。 “有办法强行切断他们的组合吗？” “不能。 “虽然现在是很好的格杀机会，但强行分离，他们会立即暴毙。 “但这样下去，也是慢性死亡。” 震荡波沉默了几秒，忽然说道： “陆，降下去。” 独眼巨人又补充道： “他现在无法对你造成有效伤害。 “我有一个办法。” 陆明点了点头。 雷翼王瞬间失速，白色的巨人收拢双翼，直直地坠向大地。 在接近地面的瞬间，异星引擎喷射出明亮的等离子射流，吹飞地面上的飞雪与尘埃。 生物机甲从容地站在地面上，看着前方近在咫尺的巨大身影。 朝阳在群山间拉出一道道的影子，而混天豹的巨大身影，完全笼罩了二十多米的雷翼王。 这是极具压迫感的一幕，却没有丝毫实际威胁—— 此时，组合体的样子堪称扭曲，他的一条手臂向前扭结，另一条则背在身后，动作滑稽得像是在抓背； 他的双腿也扭成了可笑的内八字，向前挪动的姿势仿佛有内急。 混天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但他躯壳深处的意志，依旧在与“解除组合”的指令对抗，让自己的身躯拼在一起。 这让他的动作如同舞台上的丑角。 可即使如此，巨大的组合体还是跌跌撞撞扑向雷翼王。 在这个过程中，他终于成功抬起一只手，握拳！ 砸向白色机甲。 驾驶舱中，陆明叹了一口气。 背负双翼的巨人迈步上前，主动“接住”组合体巨大的拳头。 “叮。”巨手砸在雷翼王的肩膀，发出一声轻响。 陆明抬起手，雷翼王也抬起手臂，以类似出拳的动作，扶住了混天豹的身躯——组合体已经无法站立。 混天豹的面罩下发出混沌的战吼，却带着仿佛漏电般的声音： “继续战斗、继续……滋滋……战战战战……” 忽然。 雷翼王头盔一侧，巨大的“耳机”跳了下来，瞬间变形成钢铁秃鹫。 一句嘶哑难听的塞星语从它的口中传出： “狂派，撤退。 “我们。 “胜利。” 巨大的组合体忽然不动了。 陆明皱眉，看了一眼停在雷翼王肩膀上的激光鸟。 这不是震荡波的声音。 而且，这个声音有着明显的剪辑拼贴痕迹，根本不是一句话。 但混天豹却不再挣扎。 他的双腿随之失去力量，沉重地落在地上。 但即使半跪在地，他也依旧巨大得像一座钢铁的山峰。 五个声音同时从他的面罩下发出，仿佛低沉的合唱： “是。 “陛下……滋滋。 “……陛下？ “我……我们……胜利了吗？” 激光鸟再次开口。 这一次发出的，是震荡波标志性的声音： “我是震荡波，陛下在工作。 “战车队，我们胜利了。” “滋滋……胜……胜胜胜利？” “是的。 “混天豹，你在作战中受伤过重，影响了记忆。 “陛下杀掉了‘领袖’，他还得到了领导模块的认可。 “博派已经投降，如今狂派统治了塞伯坦。 “再也没有战争了。 “像陛下承诺的那样，我们获得了永远的和平。” “和……滋……和和和平……” 重叠在一起的声音从混天豹的面罩下发出，仿佛垂死时的悠长叹息。 “是的，和平。” 震荡波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 “冷组建者得到了与神铸体一样的权力。 “再也没有人缺乏能量，再也没有人陷入饥饿。 “再也没有歧视，再也没有冲突， “赛博坦人团结一致，守望相顾。 “如今，我们的帝国无比强大，横跨星海—— “你看，我们甚至驯服了雷翼王。” 陆明眨了眨眼。 白色的巨人上前一步，让垂着头的混天豹能看清他的全貌。 小山般的组合体已经无法移动，但他的头颅勉强抬起，看着白色的机甲与他肩头的黑鸟。 “胜、胜利。 “胜利……滋滋。 “战车队……离离离离线……” “狂派，万岁。” 在刺耳的杂音中，混天豹的头低了下去。 一瞬间，随着一声声金属结构弹出的铿锵声，组合体的四肢从躯干上迅速脱落，崩解成不同的部件，散落在地面。 这些半变形机甲在大地上砸出一片片烟尘，不再动弹。 陆明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 “再也没有战争？ “我以为你们会是一个……怎么说呢，永远扩张下去的帝国。” “不。” 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陆明耳畔。 发出声音的不是震荡波。 而是雷翼王肩头的激光鸟。 几乎从未说话的塞星生物转头看向白色机甲的头部，发出了合成的人类语言： “反抗从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他说过，暴政缔造和平。 “他曾向我们承诺。 “当帝国建立，我们会得到永远的和平。” …… 堡垒都市，城防军驻地，机库区。 震荡波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忙得热火朝天机库，站在广场上。 他的独眼一动不动盯着堡垒都市的山体，仿佛透过岩壁，看到了遥远的北方。 “记录： “组合体档案005。 “混天豹。 “状态：损毁。 “损毁原因：在巨兽战争中，于利刃城遗址截击枢纽级巨兽，力战而亡。 “今日离线。 “推断：经由头领战士复活，可大幅提高共鸣契合，实现人类机师对其残骸改造体的优化控制。 “用于稳定共鸣的记忆数据片段，不再必要。 “最优方案，予以删除。 “重新编队为机甲。” 独眼巨人转身回到机库中。 “狂派，万岁。” …… 第300章 第一个 …… 雷翼王的驾驶舱中，少年唏嘘地看着散落一地的组合体部件。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老兵的谢幕。 忽然，陆明若有所觉，转头看向远方。 十几公里外，几架武装直升机已经深入山林地带，笔直袭来，气势汹汹。 但最终，这些直升机只能在距离较远的位置徘徊，没有靠近。 陆明知道，不是那些直升机不想过来，而是雷翼王与混天豹之间的战斗搅动了附近的大气压。 周围气压情况完全异常，直升机的升力系统受限于此，过于接近有坠机的危险。 但地面部队没有这方面的忧虑。 山区边缘，城市方向，一台台量产机甲、坦克与装甲车混编的装甲部队影影绰绰，开始深入密林。 这些机甲与战车的装甲上，甚至还带着与兽群作战后的痕迹。 还有许多他不太熟悉的火箭发射车在森林与市区的分界线位置停下，搭载的火箭部开始旋转，锁定雷翼王。 甚至有大量特种作战人员在山林间穿梭，他们中的一部分穿戴了外骨骼，更多人没有，就这么端着步枪摸了过来。 “……” 陆明皱了皱眉。 这干嘛？ 他不知道该说他们勇敢，还是无知。 能和混天豹打得有来有回的目标，是这种作战能打赢的吗？ 但这又是此地堡垒仅剩的作战方式了。 他甚至“看到”，那些在山林间穿行的士兵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这些人可以清晰看到远方被摧垮的山峦，以及近处被大片碳化的大地，还有依旧零星燃烧着的树木。 但他们依旧咬着牙前进。 远处，更多的士兵和装甲单位从城市的各处汇聚，开始向东聚拢。 陆明咧了咧嘴： “不是哥们……这是都找我拼命来了？” 白色的巨人俯身，观察着地上混天豹的各个“部件”。 他寻思怎么能和驾驶员们沟通一下，解释两句，避免不必要的战斗和死伤。 “这座堡垒给我发了一段‘遗言’。” 频道中，震荡波淡定地说着： “他们来跟你同归于尽了。” 陆明还能听到，频道中传来震荡波那边的大量杂音，有电焊的声音，以及技术员的大呼小叫。 他翻了个白眼，总觉得震荡波在看热闹： “你倒是跟他们说一声。” “指挥中心没有回应，他们倾巢出动……稍等。 “‘对，驾驶舱部分整个拆下来……全拆开，我先去3号机库，和蝙蝠魔讨论一些技术细节……’ “好了。 “我没办法在这个距离联系他们的作战部频道，但声波可以——声波。” “收到。” 第三个声音立刻在频道中响起。 同一时间。 新叶卡捷琳堡作战部队的所有频道。 每一辆装甲车，每一辆坦克，每一台机甲的使用频段，每一个士兵的步话机或耳机，同时响起一段合成的人类语音： “新叶卡捷琳堡的部队，原路返回。 “只需派遣后勤部，回收混天豹部件即可。 “那不是敌人，是前来支援的机甲。 “刚刚的战斗，只是混天豹与他的一点‘私人恩怨’。” 正在深入乌拉尔山的部队立刻慢了下来。 即使没有命令，许多装甲单位与士兵也停了下来——同一句话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时，带来的震撼是无以言表的。 士兵们面面相觑，机甲部队也踌躇了几分。 城市边缘，一辆装甲指挥车内。 正在检查步枪的总指挥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 指挥车中的其他将领与士兵同样面露震惊与疑惑。 每个人都听到了。 “谁？……渤海基地？ “‘独眼巨人’？是你吗？” 合成语言再次在总指挥一人的频道中响起： “找到他了。” 紧接着，就换成了更加缺乏起伏的声音： “奥勃洛摩夫，我告诉过你，我叫震荡波。” “天啊……” 总指挥呆滞了几秒钟，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长出一口气，揽着怀里的步枪感慨道： “你、你们说那是……援军？！我还以为那是……我以为我们都要死了……” “你们应该在指挥中心留个人的。” 震荡波的声音依旧冰冷： “照声波说的做。 “此外，打开一座电梯等待，陆或许会愿意见你们。” 总指挥张了张嘴。 他很想跟这个为人类带来技术与生机的外星人多聊两句，对方平时和堡垒几乎没什么交流。 但现在明显不是时候。 “是。” 总指挥立即开始发布命令。 …… 白色的巨人屹立在破碎的山脉下。 陆明看着远处的装甲部队开始回撤，点了点头。 一方面，这样可以避免毫无必要的伤亡。 另一方面……那头巨兽可还没死透呢。 他可没忘了奇美拉的残骸，寄生在那个堡垒都市驾驶员身上的恐怖情形。 即使这些巨兽只剩下一片，只要没死，对人类而言就是高维生物般的恐怖存在。 陆明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些毫无反应的部件——在混天豹解体后，这些部件甚至没有变回机甲。 “人别是都死了吧……也没事，那一会就拉起来。” 他在驾驶舱中嘀咕着，转身要走。 陆明已经锁定了那巨兽残骸的位置——二十公里外，还在原地，八分熟。 雷翼王微微屈膝，正要跃过去。 他忽然听到另一个声音。 声音有点闷，叮叮咚咚。 来自混天豹躯干位置的下方。 白色的巨人立即转身，走到混天豹躯干旁，将巨大的钢铁之躯翻过来。 刚刚的战斗中，陆明就注意到，混天豹背上，有一个类似背包的银灰色结构。 此刻，敲击声就是从里面发出的。 他观察了一下，小心地将混天豹的躯干放平，雷翼王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那白色部件的侧面，轻轻向上拉。 随着金属连动杆被强行掀起的吱呀声，“背包”的侧面打开了。 里面的结构有点像车厢，几个人排排坐在里面，毫无生气。 一个瘦削的身影扶着车厢门的边缘探出头，而后小心地走了出来，站在混天豹的躯干边缘。 那是一个头戴黑纱的女人，手里拎着一只大号扳手。 女人刚见天日，便注意到外面巨大的白色机甲。 她扔下扳手，平静地注视着雷翼王战盔下的金色面具，毫无胆怯。 不知为什么，陆明甚至感觉她好像有点缅怀。 他又看了看车里那些尸体，叹息道： “这就是那些……‘消耗品’？” “是的。 震荡波补充道： “但她不是。” “她是驾驶员之一？” 陆明打量着女人仿佛参加葬礼的装束，随口问道。 “不。 “是唯一。” 震荡波给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她是混天豹组合后的唯一驾驶员。 “没有她，无论集合多少机师去共鸣，组合都无法完成。 “其他人，包括原本的五台机甲驾驶员，在组合后，全都只是她的‘扩展设备’。 “是替她分担负荷的消耗品。” 陆明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几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枯瘦女人。 “人不可貌相。” “是的。” 塞星科学家继续用平静的声音爆出猛料： “在你之前，她是最有可能驾驭雷翼王的人。 “毕竟，她是我在地球上发现的第一个头领战士。” …… 第301章 塔季扬娜 …… “……卧槽。” 陆明说。 他忽然意识到，虽然震荡波说过头领战士非常稀有，但也说了他并不是唯一的头领战士。 他之前以为，震荡波说的是，宇宙中还有其他头领战士。 没想到地球上就有一个。 震荡波继续说道： “在我用人类的共鸣水平标定的驾驶体系里，她位于‘领袖级’、‘指挥官级’之上， “我将她定位第八级——目前看来，这个体系依旧稳定，即使你的出现，也没有打破它。 “因为你的情况，在机师的范畴内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 “你超出这个体系外，超出了所有人类之外。” 陆明恍然。 原来这个女人就是方寒茉提到过的，那个神秘的第八级驾驶员。 “所以，第八级，就是能独自驾驭组合体？” “对。 “只有她能做到。” 陆明点头： “那确实了得。” 他现在已经非常清楚，人类驾驶机甲时的负荷多么恐怖。 且不说波鲁吉斯v的驾驶员每一波都是在拿命去c。 在被他复活之前，堡垒都市雷霆小队的成员为了肩负起共鸣负荷，常年摄入高强度共鸣药剂，甚至出现严重智力损伤； 斥候小队的主c，那个找他要鸡腿的少女，因为要在每次组合时担任躯干，导致脏器早衰，满头白发。 而艾晓琳那样优秀的机师，使用一次暴君之怒就差点被烧成废人。 因为，所谓机师，本质上就是在以血肉之躯，冒充塞星人那能够燃烧数百万年以上的火种。 可这个女人，却能驱动五个机甲组合在一起的巨人。 在震荡波与陆明对话时，女人依旧抬头看着雷翼王。 她偏了偏头，忽然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黑纱。 陆明下意识看了一眼女人的面庞。 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女人没有头发，头皮高度腐败，眼眶深陷，貌若骷髅，整张脸仿佛都被强酸腐蚀过。 更恐怖的是，那些痕迹甚至没有完全愈合，而是依旧带着鲜红的血丝，挂着血肉——她的苹果肌、腮帮都带着一根根下垂的肉条，仿佛一根根细密的鱿鱼丝。 看着那张脸，陆明联想到了前世探险旅行，独自在旷野跋涉时，见到的那些风化的动物尸体。 那些尸体就是这样垂下一条一条的干枯皮肉，仿佛地狱里的干尸。 可女人那如鬼怪般的面庞上，深陷的眼窝里，却是两只碧蓝如洗，又灿若星河的眼睛。 陆明甚至恍惚了一下，这辈子他见过的美女不少，方寒茉、艾晓琳，甚至白鹿，都算是特色不同的美人，但她们都没有这样异常明亮的双眸。 而那双眼睛竟带着一点笑意，看着雷翼王。 陆明下意识问道： “她的脸……？” 震荡波沉默了两秒，回答道： “不只是脸，她的身体也是如此。 “我使用了报应号上能找到的所有碳基生物修复技术，新叶卡捷琳堡也一直在进行长期治疗。 “这才使得她保住了四肢，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行动。” “发生了什么？” 陆明皱眉。 他听出来了，这女人是受了重伤。 “她遭到了兽群的直接袭击？” “不。” 震荡波解释道： “我说了，在你之前，她是这颗星球上最有可能驾驶雷翼王的人。 “所以，我们尝试了一下。” “…………” 陆明的表情凝固了。 塞星科学家继续陈述： “那是两年前，当时，雷翼王还没有被运到堡垒都市。 “而她已经在新叶卡捷琳堡展现出了强大的天赋。 “当时的她，根本不需要‘小滚珠’型外置设备，不需要准备‘消耗品’分担负荷。 “她不仅是混天豹躯干部位机甲‘袭击’的驾驶员，还能支撑起组合后的混天豹，并在一定程度上干涉混天豹的残余记忆，实现部分操纵。 “在她的率领下，新叶卡捷琳堡发起大反攻。那是一场凶猛而惨烈的胜利，地表上的那些工事，就是在她对兽群打出大优势的情况下得以建造的。 “而后，她得知了雷翼王的存在，想要尝试。 “我没有阻拦她。 “那时的她就像你……当然，没你这么夸张。 “所以我认为，可以一试。 “但结果并不理想。 “她只在驾驶舱里呆了5秒。 “如果再长一些……” 震荡波不再往下说。 “如果再长一些，她现在就在我周围了。” 陆明声音干涩地接上了话。 再多几秒，女人恐怕就会被雷翼王吃干抹净，完全成为驾驶舱的一部分。 他抬起手，抚摸着有机驾驶舱的内壁——光滑而温暖，质感如同有些粗糙的蛋壳。 雷翼王驾驶舱的格局，也是和别处不同的。不像其他机甲，这里没有控制面板，只是在陆明进入后，会形构出贴合他身体的舒适座椅，再变出弧度光滑、极具未来感的驾驶台——完全是拟态，什么按钮都没有。 陆明操纵它也全凭意念，辅以手势。 整个驾驶舱里十分干净，没有半点茹毛饮血的痕迹。 他完全想象不出，这样的驾驶舱是如何吞噬掉它的创造者，以及险些消化掉这个女人的。 “你真不是东西。” 陆明喃喃自语。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震荡波，还是说雷翼王。 异星战机向他传递来了一丝不解的情绪，仿佛在说： 啥？ 似乎对它而言，吃掉那些人天经地义。 而频道中，震荡波则一板一眼地回答： “我是塞伯坦人，不是东西。” “……” 忽然，女人开口了： “不怪震荡波先生。 “是我做出了能力之外的尝试，才变成现在这样。 “我以前可是很漂亮的。” 陆明暗暗点头。 还挺识大体……等会儿？！ “你能听见我们说话？！” 他吃惊地看着气定神闲的女人。 自己和震荡波可是在频道中沟通的，没有外放！ “可以哦。” 女人面带笑意。 尽管那笑容在这样一张脸上显得分外恐怖。 “在修复她躯体的严重损伤时，我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优化。” 震荡波解释道： “在群星中，对生物的优化很常见，而她恰好可以适配这种能力。 “这种能力有助于她驾驶混天豹，安抚他残留的意识。” “这种能力只能对机器有效——也就是塞星人，以及，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听到机甲频道中的话。”女人笑着补充道。 仿佛在告诉陆明：安心，我听不到你的思维啦。 陆明微微点头。 他正要向女人询问另外几个驾驶员的情况。 女人忽然眨了眨眼，问道： “你身上也有吗？” 陆明皱眉： “什么？” “这个啊。” 女人抬起一只手，做托盘状。 一道耀眼的蓝光，从她的手上亮起。 陆明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卧槽？！” 而频道中，同时传来震荡波毫无起伏的声音： “卧槽。” …… 第302章 死而不僵 …… 陆明用力挤了挤眼睛，盯着那耀眼的蓝光，同时在频道中问道： “你‘卧槽’什么？” “因为我也没见过。” 震荡波回答道。 他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但语速明显加快： “她之前从未展现过类似的能力。” “因为我以前做不到。” 女人笑着回答。 她那闪烁着蓝色光芒的手在朝阳的照耀下仿佛抓着一抹蓝色的苍穹。 她补充道： “数日前的一天上午，忽然之间，我的‘能力’被加强了。 “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好像大地上出现了一轮太阳，给我带来了一丝光和热。 “好像这个世界上多出了什么东西，增强了我的力量。 “从那时候，我就能更远地听到各种频道的对话，也就是无线电波——说‘听到’也不确切，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进入我的大脑，就像塞伯坦人那样。 “这也让我能更好地安抚混天豹——震荡波先生，你没发现吗？这次，他甚至能说出完整的话了。” “是的，我发现了。”震荡波回答： “而这种蓝光……你是否也能？” “能什么？” 女人有些疑惑。 这时，陆明才注意到，女人的手上，并没有出现复活卡。 “这蓝光有什么用处？”震荡波继续发问。 “它能够让我读取触碰到的机械造物的‘记忆’。” 女人整理了一下措辞，解释道： “这里的‘记忆’只是通俗说法，很多机械，比如普通的坦克，量产机甲，是没有记忆的。但我这样触碰它们的时候，能够读取到那机械近期经历了什么。” “嗯……” 陆明缓缓点头。 刚刚看到那蓝光时，他的心灵受到了极大震撼，还以为又出现了一个拥有复活卡，甚至自带系统的女人。 但听她的描述，陆明忽然觉得……她感受到的“太阳”，莫非是自己？ 几天前的上午？ 那不就是他被温迪戈吞掉之前的瞬间，激活系统机甲功能的时候？ 少年在驾驶舱中敲击着座椅扶手，陷入思考。 难道自己的“系统”，还能强化其他的头领战士？ 强化他们的能力？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一方面，这能增加人类一方的力量。 另一方面，未来，在宇宙中，如果遇到其他种族的头领战士，一旦用好，这也是一副很好使的外交牌。 而混天豹“背包”上的女人则伸出手，想要触碰蹲在面前的雷翼王。 陆明下意识让机甲向前挪动一点，让女人不至于掉下去，就能摸到白色巨人光洁的胸甲——刚刚与混天豹战斗的痕迹已然愈合。 闪烁着蓝光的手触摸到了装甲上。 “你能看到什么？” 陆明问道。 “……天啊……天啊！！！” 女人的眼睛瞪得溜圆，配上那张脸，不得不说是有些恐怖的。 “你……你……难怪我无法驾驶它，这简直是……这就是雷翼王？！那些巨兽……都被你干掉了！ “震荡波先生，这就是真正的头领战士？！” 震荡波的声音通过激光鸟牌耳机传了出来： “并不。 “一千万年来，我曾见过许多头领战士，他们在内战中分别服务于两派。 “但即使其中最强大的那几个，也无法和陆相提并论。” “……” 但紧接着，女人的身躯有些摇晃，她贴在雷翼王胸甲上的手仿佛触摸到滚烫的东西，迅速撤回。 陆明皱了皱眉：“你还好？” “我……没事，太多，太古老的记忆……”女人扶着“小滚珠”背包战车的门框，稳住身形，有些心有余悸地说： “震荡波先生对我说过雷翼王的恐怖，我以为我懂了，但只有读取那些记忆，‘看到’那情形……我才明白为何它被称为‘灾害’……” 忽然，陆明心头一动，雷翼王迅速扭头—— 二十公里外，那巨人本体残骸原本的位置，空了！ 更远处，山间破碎的大地上，一团影子正以恐怖的极速，扑向新叶卡捷琳堡的方向—— 扑向那支驶向混天豹位置的后勤回收队！ 巨大的声音骤然从白色巨人的面甲下迸发： “躲好！” “xopowo(好）！” 女人迅速应答。 刚刚她一直在以流利的汉语和陆明沟通，但此刻看到雷翼王的动作，她下意识说出罗斯语，并飞速后退，躲回“小滚珠”内。 白色巨人的双足瞬间喷射出明亮的等离子射流，一跃而起！ 这一刻，混天豹所在的位置、巨兽本体那飞速移动的残像，与正在靠近的后勤队，刚好形成一个边长接近两公里的三角形。 但在雷翼王升空的两秒耗时中，那团模糊的影子已经开始极速冲向目标车队，且越来越快—— 随着它的提速，影子甚至在大地上掀起狂风，摧折树木，在山间凿出一道笔直的线条！ …… 第303章 红色的大象 …… 三辆重装机甲运输车、三辆装甲吉普组成的车队，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 这种配置与堡垒都市的车队相仿，甚至机甲运输车的风格也与堡垒都市的十分相似，装甲厚重，车轮巨大，极具压迫感。 但这些战车的历战痕迹更多，明显与兽群多次交锋。 雷翼王与混天豹可以任意改变地形，但人类的车辆依旧会受限于路况，行驶速度有限。尽管根据信号位置，他们已经距离混天豹很近了。 身披军大衣的壮年男人站在最前方一辆运输车的观察位上，探出半个身子，举着望远镜，努力观察着前方情况。 地形起伏，密林遮挡，尽管只有两公里，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总指挥努力按下心头的焦急，脑海中思考着最糟糕情况下的备选方案。 五位主要驾驶员，但凡有谁因为这次过度共鸣受伤或瘫痪，后果不堪设想。 只要其中一人需要重新选拔，新叶卡捷琳堡的终极战力混天豹便要暂时下线——那次发生在渤海基地的事故后，塔季扬娜上尉已经无法独自驱动混天豹，而只有“圣愚团”，没有足够的单个机甲驾驶员，也不行。 明天，兽群会不会像过境时一般，忽然返回？ 而现在地面上的工事损失惨重，短期内绝对无法全部重建。 一旦…… 忽然，一种沉闷而遥远的“嗡嗡”声，传入了总指挥的耳中，打断了他的深度思考。 他惊疑地抬起头。 车队成员惊恐的叫喊、前方吉普车上，机枪手慌乱调转机枪的动作在同一时间涌入了总指挥的大脑，而在注意力迅速击中的瞬间，他看到—— 崎岖山路的一侧，远方的密林仿佛遭到火车撞击，那些树木纷纷破碎、带着枝干破裂的巨响飞上天空！ 那树木崩裂的迹象，在几个呼吸的时间迅速逼近！ 总指挥抄起望远镜怼在自己的脸上，林木之间，有什么摧枯拉朽的东西正在…… “轰！！！” 一声巨响，在距离后勤车队不足一公里外响起。 仿佛大当量炸弹忽然爆炸，又像是陨石从天而降，随着巨响而来的，是横扫一切的冲击波！ 强烈的空气震荡扫过卷起狂风，烟尘化作视障推过车，又扫向远处。 幸好，这不是针对车队的直接攻击。 冲击波并没有影响三辆沉重的机甲运输车，但却让三辆吉普车行驶不稳，险些侧翻。 慌乱只持续了十秒钟。身经百战的后勤队迅速从迷茫与恐惧中恢复，身着外骨骼的工程兵们抄起武器跳下运输车，三辆吉普迅速绕到运输车侧面形成射击屏障。 士兵们枪口指向同一个方向，冲击波袭来的方向。 他们震惊地发现，几秒前还算茂密的林地，已几乎全部摧折。 透过东倒西歪的稀疏树干，人们看到，一个背负双翼的巨大白影，蹲踞在冲击的中心。 它的脚下正踩着什么东西。 那粗看上去仿佛是一棵树，但却不像乌拉尔山中常见的云杉、冷杉之类，它的主干过于粗大，枝桠也太多、太散乱。 那东西看起来好似树木的质感，但它不但在动，而且看起来好像一个哀嚎着的人…… 总指挥愣了一下，仿佛被烫到般，猛然甩掉手里的望远镜！ “都不要看！！！” 男人对着运输车下列队的士兵们大吼： “除了佩戴模因防御目镜的人之外，所有人回到车里隐蔽！ “转移注意，听我号令：不要去想象一只红色的大象！” “不要想象红色大象！！” 士兵们争相传递着总指挥的口令。 配有目镜的作战人员开始接替吉普车机枪位士兵的位置，其他人则钻进车里。 但一名年轻的士兵跳下射手位后，却站在原地。 他脸色苍白地看着各就各位的同僚们，目光呆滞。 冷汗顺着头盔向下流淌，他的脸色充满恐惧，喃喃自语： “红……红色大象……可我想象不出来。” 车内同小队稍微年长的队友打开车门，呼喝着示意他上车： “阿廖沙！上来！立刻！” 但阿廖沙站在原地，背对车门，毫无反应，他的嗓音逐渐怪异，断断续续说道： “树……树人……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树人……” 喊了两声后，年长的士兵意识到了不对。 他迅速拍打身边的同伴，几人下车，抬起枪，打开保险。 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队友。 直到这时，年轻的士兵才踉跄转身。 居高临下的总指挥看到，有什么东西，开始从他的头盔下向外突出，生长。 那些东西逐渐伸出，支棱起来，生生顶开了头盔。 年轻士兵面前的队友们咬紧牙关。 他们看得比总指挥更清楚。 阿廖沙的两只眼球，已经流淌到了嘴角。 有着树木纹理的棕色树枝，从他的眼眶、耳朵、鼻孔、嘴巴中穿出，越长越快。 他试图说话，但嗓子被向外窜出的枝干堵住，发不出声音。 “开火！” 总指挥怒吼道。 噼噼啪啪的枪声瞬间响彻林间。 同一时间，他们身后数百米外。 驾驶舱中，陆明从车队方向收回目光，眼帘低垂，挥手。 下一秒，“暴君之怒”被重重顶在了地上那不断挣扎的，树人一般的怪物身上，扣下扳机。 大地上燃起紫色的光。 …… 第304章 自由活动 …… “暴君之怒”的等离子流迅速将方圆数百米的大地碳化，流光在地面奔涌，地面继续融化、逐渐塌陷。 陆明一面注意不让这移动速度奇快的怪物逃脱，一面抬头看向车队。 白色的巨人抬起一只手挥了挥，示意车队离开。 他还伸出一根手指指了一下混天豹的方向。 近千米外，总指挥看着那白色巨人的动作，大吼道： “上车，上车！加速前进！” 大多数士兵立即无视了地上依旧在抽搐的被感染者，迅速回到各自车内。 只有那年长些的士兵，快速跑向他所在吉普车的后备箱。 而这辆车的负责开车的战士也没有立即上车，而是掏出一支打火机。 随着其他车辆起步的声音，年长的士兵抱着一桶汽油绕过吉普，快步跑向地上年轻士兵依旧在挣扎的“尸骸”，浇了上去。 开车的士兵打着火机，投掷。 没人知道被那些巨兽感染的人究竟是死是活，但他们全都变成了僵尸般的怪物，有些具有攻击性，另一些则只是痛苦地挣扎着，难以安息。 唯有烈焰，是对被感染者最好的仁慈。 烈火在感染者的惨叫声中熊熊燃烧，两人没有时间哀悼年轻的战友，迅速登上吉普，跟上车队。 …… 看着险些被巨兽本体剿灭的车队远去，陆明低下头，专心盯着暴君之怒迸发的烈光。 怪物在一点点融化，仿佛当初的奇美拉一般，很耐烧。 但它的外形却没有生物和血肉的特征，仿佛是一大团树根扭曲成的人形。 “速度这么快……却拟态成木头？” 陆明喃喃自语。 “根据新叶卡捷琳堡的资料库中储存的，可能被巨兽选中的神话概念分析可知，这大概率是斯拉夫神话中的森林之妖列许。” 震荡波的声音响起。 “没听说过。”陆明摇头：“这是很强的怪物吗？” “并不。列许是一种在传说中会猎杀林中旅人的树妖，擅长伪装，象征黑暗，迷失与无法走出的密林。 “似乎并非所有巨兽都能捕捉到强大或知名的概念。 “它们对‘神话’、‘传说’概念的攫取似乎具有唯一性。” “那被我杀死的，比如温迪戈、奇美拉、还有那头交趾伪龙……等等，求雨鬼杀死的是什么？ “这些概念，会不会再被其他巨兽复用？” “求雨鬼杀死的敌人符合南朝鲜藩属国的本土神话‘檀君’，一个虚构的君王。 “至于概念是否会被兽群复用，尚且缺乏数据，毕竟，在你出现前，并没有多少巨兽被杀死。 震荡波也没有给出准确回答： “我甚至没有充足的信息证明，攫取概念真的能够强化它们，还是说，它们抵达一个星球后这么做只是伪装。” “嗯……” 陆明不再言语，而是开始默数： “三。 “二。 “一。” 随着“一”字出口，‘列许’的最后一丝痕迹，也消失在了紫色的等离子射流之下。 随着点数到账的提示响起，少年轻轻吐出一口气。 击杀这头巨兽的过程简直轻松。 陆明非常确定，现在的自己，在一对一的作战中完全可以碾压任何巨兽。 但他也已经不再满足于这种程度的胜利，开始从更高层次，从全局的角度看待问题—— 如何最大限度削弱“兽群”的能力， 如何能击杀那个逃走的“枢纽”， 如何在对各大城市造成最小伤害的前提下，干掉那一头头蛰伏的巨兽。 雷翼王抬起手，臂膀上巨大的融合炮完成复位。 陆明向远处看了一眼——后勤部队已经与混天豹汇合，正在紧张地撬开一个个驾驶舱。 他想了想，既没有过去，也没有去新叶卡捷琳堡。 白色巨人的“目光”扫过依旧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的城市，又“望向”更远处。 旧叶卡捷琳市的位于乌拉尔山脉东麓，伊赛特河畔，面积491平方公里。这座处于欧亚分界线上的城市是典型的“摊大饼”式的城市规划。 由于其巨大的城市面积，即使兽群大量东去，依旧有上百只小型怪兽，数头中型巨兽没有离开城市。 而更远方，兽群离去的速度也并不快，尚未完全前往此刻群魔乱舞，没有枢纽镇压的西伯利亚。 陆明想了想，先是打开频道，与堡垒都市做了一个快速确认—— 萨克已经快要完成了对a市城市群全部面积的清理，即将进行下一次； 对幸存者的救济已经大规模开始，海睿明已经开始划定居住区，让记录下名字的幸存者们居住在固定的小区内； 进入小区的幸存者将会接受基本检查和再社会化教育，而后开始按照规划进行城市基础设施重建工作，换取食物和收入…… 总之，没有意外，一切正常，他现在依旧可以“自由活动”。 陆明关闭频道，白色的巨人活动了一下四肢，冲天而起。 …… 正午。 温暖的阳光洒在破败的街道上。 旧叶卡捷琳堡一条街道旁，一座由商厦改造而成，通往地下的电梯工事外。 两队换防的士兵，精神抖擞地站在通往地下的电梯旁，集中精神，严阵以待。 四台量产机甲、四辆装甲吉普组成的装甲编队停在电梯附近，偶尔在数百米的街区内转一圈进行巡视。 而巨大的电梯间门保持着打开状态。 这在平时几乎不可能的——六个巨型电梯是通往新叶卡捷琳堡的隘口，平日里每次打开之前都要清街，在运输过人员、装甲部队和物资后，必须立即关闭，严加防守。 可现在，不止这台电梯，全市还能使用的四台电梯全部打开。 根据“蜂群”无人机的快速检查，以及地面上其他工事的交叉汇报，整座旧叶卡捷琳城已经没有任何怪兽存在。 今早，大战结束，部队尚未完成换防，回收混天豹的后勤部队尚未归来时。 一台巨大的白色机甲从天而降，在一小时内剿灭了这座城市内残存的所有敌对生物。 而后，这台战斗起来比混天豹更加狂暴的神秘机甲向东飞去，根据城市东面的蜂群显示，它在追杀那些逃走的兽群。 此刻，巨型电梯门前，头戴黑纱的女人孤零零站在中央，遥望着东面。 似乎在执拗地等候着什么人。 电梯两侧，一名站岗的士兵偷眼望向那位瘦削的女人。 他很好奇，究竟是谁能让地位比总指挥还要高的圣女，在这等上三个小时。 他身旁的战友一肘怼在他的肋上，瞪了他一眼，轻声呵斥： “专心站岗！” 士兵正要嘲笑战友一句——他知道，这位战友和许许多多士兵一样，对那位从来没摘下过面纱的机甲圣女，都有一份隐秘的憧憬。 忽然，身后，电梯传来机械传动的巨响。 士兵们慌忙站好，不到一分钟后，身披军大衣的壮年男人走出电梯，来到塔季扬娜身边。 “你需要休息。士兵们和装甲部队全都完成了换防，只有你一直没回去。” “我不累，”女人转头看了一眼总指挥，声音带着笑意： “你忘了？我的身体素质还在。 “他说过，所有头领战士都有一个种族巅峰的体能与力量。” “不是强壮不强壮的问题……” 面容严肃的总指挥有些无奈，伸出一只手挠了挠头皮： “他们几个全都还昏迷着，你没事吗？” “没事。” 塔季扬娜收回目光，喃喃自语： “你知道的。 “有那些孩子替我……我没事。” 两人全都沉默了。 几秒后，塔季扬娜率先开口： “你知道吗？ “刚才震荡波联系了我。 “他说，那位头领战士让他转告我。 “他能解决我的问题。 “或许，我们不再需要‘圣愚团’了！” 总指挥震惊地转过头，而塔季扬娜同样在看他。 黑色面纱下，女人美丽的双眸中闪烁着期待，宛若星辰。 …… 第305章 最终方案(上) “轰隆隆——” 就在总指挥奥勃洛摩夫与塔季扬娜说话的当口。 闷雷般的轰鸣声在遥远的天际响起。 紧接着，天际出现一个小小的黑点。 那黑点仿佛一根针般扎中天上的云彩，扯动它变形、掀起一角，而后被气压轰散。 下一秒，一个巨大的白影瞬间落地，强烈的风压席卷整条街道，掀起的冲击波将所有人吹得东倒西歪。 雷翼王的身躯上满是干涸的鲜血，双手上还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软组织。 塔季扬娜努力稳住身形，按着头上的黑纱，抬头看向机甲。 高空飞行拂去了雷翼王身上的血腥气，但它看起来依旧如同来自地狱的魔神，无论总指挥还是士兵们全都骇得说不出话。 幸好，充满恐惧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白色巨人的胸甲打开，黑发的少年从十几米高的位置一跃而下。 高大而年轻的驾驶员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巨人在平地而起的罡风与钢铁碰撞声中变成了一台外形暴戾的战斗机。 陆明上前几步，友好地率先抬手： “你好，我是陆明，来自龙之帝国a市的堡垒。” 头戴黑纱的女人上前两步，双手握住他的手，用流利的汉语笑着说： “您好，强大的头领战士。 “我是塔季扬娜上尉。 “欢迎来到新叶卡捷琳堡。” …… 巨大的机械电梯缓缓向下。 陆明环顾四周。 与其说是电梯，不如说这是一个巨大的，由数个铰链驱动的金属平台。 雷翼王正安静地停在陆明身后不远处，随着平台一同向下。 这是陆明第一次踏进其他堡垒，他现在属于是刘姥姥进怡红院，看什么都新鲜。 电梯继续向下，由于对着堡垒的一侧没有任何遮挡，他现在可以视野清晰地俯瞰整座地下城。 城市的面积与堡垒都市相仿，街道整洁，楼宇方正，具有典型东欧特征。 让陆明有些惊讶的是，这座刚刚经历兽群袭击的城市竟然充满了生活气息，路边可以看到摆摊卖列巴的小贩，甚至有各色店铺开张。 路人脸上的神情算不上轻松，但也没有多凝重。 该说不愧是战斗民族吗？ 陆明转头对塔季扬娜说： “城市的气氛真不错，这里的人民很勇敢。” 在他仔细观察城市时，站在他身边的塔季扬娜与奥勃洛摩夫也在观察他。 身材短粗却喜欢披一件大衣的短发男人，从刚刚就一直忍不住打量陆明。 奥勃洛摩夫震惊于这位强大机师的年轻，同时思考着以这台机甲的力量，他所属堡垒的部队该如何围绕他进行战术配合，以及这位机师在所属堡垒的地位。 塔季扬娜则静静看着陆明沉着的神色，观察他修长的体型，与布满老茧的双手。 听到陆明的话，头戴黑纱的“圣女”笑着回答： “并不是我们有多勇敢。 “而是我们的战斗从未停止。 “我知道世界上有很多堡垒的位置处于深山，湖底等兽群极少入侵的区域。 “但我们退无可退。新叶卡捷琳堡本就是旧城市下的巨型防核掩体，市民们本就无处可躲。” 她的声音里带着豁达，以及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 陆明点了点头，人各有命，城市也是。 罗斯王国的许多城市都建有巨大的防核工事，这是那场漫长冷战的产物。 但出于最大限度庇护市民的考虑，这些巨型工事的位置也全都距城市极近。 因此，即使改造成堡垒，这些地下城也不可能避开兽群的活动范围，这甚至与人们是否外出搜寻物资无关——兽群完全可能不小心就溜达到它的入口。 因此，战斗是这些堡垒的宿命。 说话间，电梯终于停到了地底。 奥勃洛摩夫抢前一步，先是向陆明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而后抬手做出“请”的示意。 这位总指挥暗自后悔，为什么自己没好好学汉语，此刻连个欢迎都说不出来。 电梯外，两排仪仗队分列两侧，士兵们穿着整洁的礼服，向穹顶鸣枪。 陆明咧了咧嘴，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这座堡垒的穹顶——这帮毛子也是真糙，在大型封闭空间里也敢这么开枪。 在枪声中，陆明看到，仪仗队后，还聚拢着大量市民。 他们的手里抱着各种食物、酒水、物资等礼物，用期盼的目光看向那个陌生而高大的少年。 陆明环顾着人们期待的眼神，一时间有些尴尬，他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景。 好在这时，陆明的通讯器忽然开始震动。 少年拿出军用手机，震荡波的声音从中传出： “陆，除了你想要帮塔季扬娜解决的问题，这里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去试试。” “嗯，说。” “这座堡垒中，有一列‘黑色列车’。 “它通往我三年前在这颗星球上设计的‘最终方案’。 “我希望你能去对它进行处理。” …… 第306章 刺杀 …… “黑色列车？” 陆明皱了皱眉。 光是这个词本身就让他有些不悦。 “是的。” 震荡波补充道： “所谓‘黑色列车’，是我给每个堡垒添加的一种求生机制。 “它的灵感，来自塞星中，关于萨克勋爵如何率领妖蜂族逃离塞星的传说。 “在地球，我设计它的初衷，是在一座堡垒被巨兽突破后，保留这座城市最重要的人员与物资离开： “那些重要技术人员，军事成员，基因健康、适合繁育的男女，重要技术资料，粮食种子，语言和算法等。 “当然，据我所知，大多数人类的统治者对此有不同理解。 “他们似乎认为，自己才是堡垒中最需要保全的人物。 “不过，至少你在你的堡垒里首先‘纠正’了这一点。 “而且，你的行事风格颇有狂派风范，干净利落。 “我很欣赏。” 陆明挠了挠头。 他身边的塔季扬娜也在听着两人的对话——陆明是公放的。 女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独眼巨人继续说道： “但在这座城市，该机制的设计有所不同。” 这时，少年已经在总指挥、塔季扬娜以及卫兵们的簇拥下走到了那些迎接的人群面前。 他看着这些斯拉夫人因长期不见阳光有些苍白的脸，看着他们的脸上露出期盼的神情，便下意识从被怼到身前的一个个箩筐里随手拿了些土特产——一瓶颜色比啤酒深一些的液体，一根巨大的红肠和一条列巴。 但他的注意力还在手机上。 “怎么个不同法……” 陆明拧开瓶子，格瓦斯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他下意识就灌了一大口。 “……嗝。” “由于这座堡垒的地理位置，它的黑色列车可以直达极地堡垒。” 震荡波解释道。 “北极？那个堡垒里有什么？” 陆明一面反问，一面向着递给他格瓦斯的一名老妇人微笑了一下，竖了个大拇指。 他的平易近人瞬间激励了这些围过来迎接他的居民，人们开始大笑，打手势，将手里的东西更多往陆明的身上塞。 少年笑着婉拒了那些奇奇怪怪的鱼子酱，熏肉之类的东西，他的罗斯语掌握实在有限，只能用汉语大声说着谢谢，把手里的特产递给塔季扬娜，再回过头连连拱手。 与此同时，他对手机说了一句： “稍等。” 忽然。 就在陆明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 在新叶卡捷琳堡这些热情的居民往陆明身边凑，试图送给他更多珍贵物资的时候。 在陆明身后的总指挥、卫兵们全都笑着看向这一幕，所有人都很放松的时候。 少年的眉毛扬了扬。 一声极其细微的，“噗”的一声响起。 陆明的身影纹丝不动，只是他空出来的一只手忽然“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他忽然面色严肃地“嘘”了一声，双手下压。 少年的气质在一秒内从平易近人的大男孩，变成了生人勿近的上位者。 那些居民下意识呆在原地。 他们只是普通人，无法理解这个据说来自南方帝国的强大援军，为何忽然变得气势森然。 陆明做着这个动作，等待了两秒，忽然笑了一下。 他翻开一只手。 修长有力的掌中，一只弹头安静地躺在掌心。 弹头尖端的微红正缓缓褪去。 少年看向人群最后方一个方向，大声问道： “怎么，不再补一枪试试？ “第二枪找不到好的射击角度了？” 空气忽然安静。 “y6nnцa（刺客）！！！” 一声厉喝声陆明的身边响起。 一袭黑衣的“圣女”一个箭步蹿入人群。 她敏捷的动作与干枯瘦削的身形形成鲜明对比，力量更是大到不可思议。 塔季扬娜仿佛一头雌虎般挥舞手臂，拨开人群，男人和女人如同被保龄球命中的球瓶，东倒西歪，而黑衣圣女的上半身已经与地面持平，双腿迅速蹬地，三两步已经来到人群的最后—— 一个容貌姣好的女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气势如虎狼般冲过来的圣女。 她手里盖着一块布的提篮露出了一个洞，枪火的硝烟还在其中升腾。 瞬间，黑衣圣女一个飞踹，把女人的篮子踢飞，而后扑在了她的身上，按住她的四肢。 人群寂静了一秒钟，沸腾了。 …… 几分钟后，士兵们使尽力气，才阻止这些斯拉夫人把那个看上去并不强壮的刺客打死。 陆明看了看那个被按在地上的刺客，就失去了兴趣。 他只要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身份。 而当总指挥奥勃洛摩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整个人瞬间被冷汗浸润。 来自南境帝国，强大而友善的援军，在进入这座他帮忙防守下来的堡垒后的一分钟内，就遇到了暗杀？！ 啊？？？ 壮年男人先是跑过去，确认这个孤狼刺客已经被制服，又小跑着回到陆明身边。一连串斯拉夫语从他的嘴里倾泻而出，男人近乎低三下四地抬起双手做拱手状。 可陆明却表现得异常冷静，少年笑着拍了拍总指挥的肩膀，说道： “这个，叫极乐鸟。 “欧罗巴那边派来的杀我的。 “厉害吧？” “……？” 军大衣内已经全是冷汗的男人一脸懵。 他听不懂汉语，但看神情，这位机师不但没生气，反而好像……比他知道的还多？ 陆明当然不生气。 就极乐鸟那把装了消音器的暗杀枪，那颗亚音速子弹连他皮都破不了。 他挥手把远处的圣女叫来，让她当翻译，解释道： “这个杀手应该是极乐鸟。这种潜伏者很好辨认，你看脸，漂亮身材好的，基本就是了。 “她们是欧罗巴那边的特工，看来这次‘唤醒’是要杀我——可惜情报不足，手太潮了。你们就照这个方向审即可。 “哦，还有。 “这种有呼吸，鼻眼里有人气儿的还好，还属于人类范畴； “如果你们遇到那种没有呼吸，异常漂亮的，要小心。 “那种东西普通人不好杀，你们得上机甲。 “总之，看来你们这里被那边渗透得有点厉害——嗯……倒也符合历史惯性。 “注意你们这里重要人员，高级官员身边的女人吧，尤其特别漂亮的。 “建议肃个反。” 陆明说到最后还眨了一下眼，感觉自己很幽默。 但塔季扬娜和奥勃洛摩夫可半点没有轻松的感觉。 总指挥听着黑衣女人快速的翻译，缓缓点头。 “……” 第307章 最终方案(下) “……” 陆明眨了眨眼，心想他们不会真的来个内部大清查吧…… 他也是真没拿这个刺杀当个事。 实际上，当他迈入这座堡垒的一瞬间，方圆一公里内的一切就都在他的脑海中成型——包括那个动作很不专业，整个人都显得恍惚，悄悄靠近的枪手。 按照他之前捕获的那只“极乐鸟”，伊琳娜.卡普洛娃所言，极乐鸟们并不擅长战斗和暗杀，她们的长处在于情报获取与情感操纵。 比起这个事件，这次刺杀能够出现的情报因素，才更应该让这座堡垒重视—— 从他决定进入堡垒，告知塔季扬娜，再到进来，不过半天时间。 半天时间，这个潜伏的“极乐鸟”就被启动，找准时机来杀他。 最坏的情况下，这座堡垒对欧罗巴而言，恐怕早已单向透明。 陆明知道，这个世界的罗斯王国，在它的前身解体之后，也经历了自己的“二手时间”，并完成了从排欧到亲欧的迅速转变。 但前世，身为一个商人的他从没有亲身感受过这种东欧世界在情报层面的溃败。 “长见识了……” 少年摇了摇头，从地上捡起刚才塔季扬娜冲向刺客时扔在地上的红肠、列巴和装着格瓦斯的瓶子。 末世了都，糟蹋粮食可不行。 他拿起红肠掰开，送进嘴里——好吃，很香。 少年蹲在地上，看着远处忙着维持秩序，押送刺客的总指挥和卫兵，把红肠的另一截递给身边的圣女： “给。” “……谢谢，抱歉，你刚来，就经历了这种事。” 塔季扬娜犹豫了一下，接过了红肠，也学着陆明的样子蹲在地上开始啃。 “小事，但你们的堡垒看来确实跟筛子差不多了。” 少年笑了一下，平静地说道： “但好在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 “很快就没有‘欧罗巴’了。” 陆明拿起一直没有挂断的军用手机，礼貌地说道： “刚有点事，大波儿咱继续。 “刚刚说到哪儿来着……对，极地。极地的堡垒里究竟有什么？ “还有，你说的最终方案是？” 电话那一头，来自塞星的科学家立刻接上话，没有丝毫延迟： “所谓最终方案，是我根据地球情况，用以应对全球沦陷情况的策略。 “所有堡垒的统治者都很清楚，截至目前，人类没有灭绝既不是因为持续反抗，也不是因为我提供的技术。 “而是因为巨兽除了占据地盘，没有全力对付人类。 “反之，如果出现了某种我不知道的因素，导致兽群一夕之间决定对人类倾巢而出，那么人类不可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当然，那是你登上机甲，以及你唤醒萨克之前——现在，你们至少可以庇护一座城市群。 “总之，我在两年前设计了这个用以应对人类灭绝的‘最终方案’。 “一旦极端情况出现，塔季扬娜就是这个计划的执行人。” 蹲在陆明身边的黑衣圣女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迅速点了点头，接过了话茬： “是的，这是震荡波先生给我的最终任务——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届时，我会搭乘那辆列车前往极地， “去启动‘暴君’试作型。” 陆明的眉头一挑。 这两个字迅速牵动了他的神经。 他知道，在塞星人的语境里，“暴君”这个词，只会指向一个人。 “所以，你把你的君王也做成了机甲？像混天豹那样？ “还是像‘信念’一样，用数据制造了一个机甲出来？” 说实话，陆明有些憧憬。 他曾经历的那些幻境中，或多或少，都牵扯到了那位在塞伯坦掀起内战的“角斗士”、“演说家”、“暴君”，那个所有狂派的领袖。 如果真有一台那样的机甲，其战斗力或许不会逊色于雷翼王多少。 但震荡波给出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都不是。 “在我分发给不同堡垒的资料中，暴君是一台强大的机甲，与信念相仿。 “但实际上，那只是纸面数据。 “它是一副无法启动的躯壳。 “‘暴君’02，是我按照陛下的数据仿制的作品。 “二十年前，在已经陷入黑暗的塞星上，我在自己的实验室中建成了它。 “当时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你们的星球，也因此，它根本就不是一台机甲，也没有驾驶舱。 “它本就是我为陛下准备的替换身躯。 “但最终，我复活他的尝试全部失败了——没有火种，一切都是空谈。 “但来到地球后，在传授人类技术，训练机师的过程中，我意识到那副躯壳还拥有复用的价值，并就此给它添加了一套共鸣接收设备。 “这个创意，实际上源于一个巧合——二十年前，我组建这副躯体时，其中确实有一件设备，来源于陛下的身体。那是某次陛下与那名领袖的战斗中重伤后，我从他的体内替换下来的损坏发声机构。 “也因此，这台机甲的唯一功能，就是可以发送一条带有陛下特征码的信息。 “而结合那套共鸣设备，一位足够强大的机师——也就是达到头领战士门槛的机师，比如塔季扬娜，比如你，就可以启动那副躯壳一次。 “然后，驱使它说出一句话。 “这句话可以号令接十光年内的所有狂派，包括我，红蜘蛛、声波，以及残存的卫兵们。 “虽然由于拥有火种，我们可以在一段时间后抵抗这句话的影响。 “但机甲不会。 “这句话会让地球上百分之六十的机甲失去控制，进入无人驾驶的狂暴模式，无差别地攻击周围的一切——在人类大溃败阶段，这可以对兽群造成最大的杀伤……” “……你等下，” 陆明打断了震荡波的话。 他咽下嘴里的红肠，咧着嘴思索着这种极具狂派特色的做法，问道： “也就是说，你给所有机甲都留了一个后门……包括堡垒都市的那些机甲，还有雷翼王？” “不。 “堡垒都市的那些机甲不会——它们的数据源于博派。而‘暴君’02能够驱动的，只有拥有狂派识别码的机甲。 “雷翼王更不可能，它不听陛下的话。” “……行，你继续。” “第二，这句话会被广播到极远的范围。 “群星中一定会有隶属于银河议会的文明、舰队甚至接收设备收到这条广播。 “他们会以为陛下还活着。 “银河议会的猎手会追逐着信号来到地球。 “届时，无论这颗星球的地上和地下有什么，都会被抹去——包括这里的全部兽群。” 陆明听得脑瓜子嗡嗡的。 这个最终方案的本质，是让塔季扬娜启动那副躯壳，发出一条环星系通告，鱼死网破。 他很想问震荡波是不是也看过《三体》。 而独眼巨人的声音再次从手机中传来： “陆，我希望你能前往北极——不是播放那句话，而是试着复活那副躯体。 “我想知道，你能否让陛下重回人间。” …… 第308章 希望方法论 …… 让“角斗士”复活…… 陆明没说话。 他咬了一口红肠，蹲在地上想了几秒钟，问道： “大波儿啊。” “嗯？” “你说，如果我现在把‘信念’开过来，对着它使用复活术……能把它复活成那位领袖吗？” “……” 震荡波沉默了。 “我想，大概率是不行的。” 陆明思索着说道： “那么那台‘暴君’，或许也是同一个道理。 “但我可以以去试试，我答应你。” “谢谢，陆。” 震荡波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谢。 陆明暗自叹息。 他心里非常清楚，让“暴君”复活，对震荡波有多重要。 而这，甚至是他能够和这些强大狂派成为盟友的隐形基础。 这点他和震荡波一直心照不宣。 要知道，在他之前，人类和塞星人之间的关系绝不是对等的。 这从每一座堡垒城市的高层——比如堡垒都市的军方，或新叶卡捷琳堡的总指挥——对待震荡波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而人类与狂派这一系塞星人的关系，能够从隐约的“赐予者”与“蒙恩者”之间迅速转变为盟友，也并不是从陆明登上雷翼王开始的。 是从他掏出复活卡把震荡波“治好”开始的。 甚至实际上，截至目前，人类和狂派，以及所有塞星人之间的关系，也并不平等。 只是陆明和他们平等了，连带着堡垒都市的地位也得到了提升。 那之后，虽然在明面上，陆明与震荡波之间的盟约，是帮助他光复塞星，让死去的钢铁大地重获生机，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个有些飘渺的长远目标，是类似于“共同愿景”的美好期盼。 震荡波甚至无法完全确定陆明能够做到——陆明自己也不清楚。 震荡波，声波，以及所有狂派真正期望的，是他能复活那位“暴君”。 可问题是，一个死无全尸，也没有火种的塞星人，怎么复活？ 这是一个绝望而没有答案的问题。 这一点，震荡波自己也很清楚。 即使陆明是他见过最强大的头领战士，即使他可以让熄灭的火种重燃，但那也需要尸体。 可“暴君02”这副躯壳里，属于原本那位“角斗士”的，只有一个类似声带的玩儿。 这能复活才有鬼。 陆明想了想，又补充道： “放心，我会尽力而为。” 他想了想，忽然笑了，说道： “你说过，你被‘具五刑’剥夺了感情。 “可我怎么觉得，你依旧心怀希望？” 这一次，震荡波没有再沉默： “因为希望并不属于感情。 “它是一种基于对外界情况的观察，由个体持之以恒的行动所推动的，远期目标管理法。 “希望，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论。 “它是符合逻辑的。 “而我们也用一千万年的时间践行了这一点——无论战况多么不利，狂派永不放弃，我们总会回来。 “陛下曾告诉我，只要不放弃，就必然能找到发起下一场进攻的立足点，而只要战斗下去，就永远都有胜利的可能。 “你看，即使我们的世界毁灭了，狂派依旧在战斗。 “屡败屡战，方得延续。” 少年点了点头，起身伸了个懒腰： “永不言弃嘛,我懂。 “那么现在……” 陆明转头，看向跟着他起身的塔季扬娜。 “我们就来看一看，能不能像我所希望的那样，解决她的问题。” …… 新叶卡捷琳堡的城防军驻地与堡垒都市有些差异。 这里位于整个堡垒的正中央，通过平直的地下道路直通各个通往地表的巨型电梯。 陆明在塔季扬娜和奥勃洛摩夫的陪同下走进大门，发现正对大门的是一栋明显带有行政机构特征的大楼，一些穿着军装，但看体型明显属于文职人员的人们在进进出出。 “你们的城防军驻地和行政机构是在一起的？” 陆明好奇道： “关系这么好？” “不，这座堡垒只有军政府,” 塔季扬娜摇了摇头，回答道： “从‘降临日’到第二天的48小时内，我们的行政人员们大多数直接逃去了欧罗巴。 “你知道，末世之前，罗斯王国的官僚已经烂透了——要么腐败透顶，要么被寡头收买。 “所以末世之后，绝大多数权力贵人都跟着他们的主子跑了——不止新叶卡捷琳，罗斯王国的四座堡垒皆是如此。 “而各个堡垒剩下的那些底层出身，没有靠山的事务官，直接被军队收编，参与到接下来的行政工作中。 “倒也省了我们很多事。” 陆明点了点头： “羡慕.jpg。” 头戴黑纱的圣女有些好奇地看了陆明一眼，犹豫了一下，问道： “在您的城市……军方被掣肘得很厉害吗？” “是啊，”陆明坦然答道： “乌烟瘴气的。 “但后来就好多了。” 塔季扬娜眨了眨眼： “能转变就好，看来您那里的官僚还是识大体的，意识到末世中不该继续内斗。” “没，主要是政变了。” “……” 黑衣圣女的大脑宕机了一秒，开始高速运转，试图让这个天儿能继续聊下去。 幸好，较高的情商让她尽量在不冷场的情况下接上了话： “那现在情况如何？有您在，政变被控制住了吧？“ “现在挺好的，” 陆明如实回答： “因为我上台了。” “…………” 黑纱之下，塔季扬娜的嘴角疯狂抽搐。 这句话的信息量，终于堵死了她的所有话头。 一旁的总指挥奥勃洛摩夫没有参与到两人的对话中——他的汉语水平只有“你好”这一个词汇量，反正也听不懂，干脆就专心带路。 身披大衣的壮年男人走到行政楼前，伸手做“请”的手势。 但陆明却摇了摇头，笑着说： “寒暄和无谓的接风都免了。 “我直接和她去机库，试着用我的方法‘治疗’驾驶员们。 “您忙您的吧，我想，您应该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塔季扬娜迅速翻译了陆明的话，而奥勃洛摩夫也重重点头： “您说得对，我这就去审讯那刺客，并进行内部严查。 “或许，这座堡垒真的需要一次肃反。 “我们的人民不该再为西方世界继续牺牲利益。” 总指挥抬手行了个军礼，陆明回礼。 双方在行政楼前分开，少年跟着瘦削的黑衣女人走向另一侧机库的方向。 “陆，你治疗方法如果可行，请你也为‘混天豹’的其他驾驶员救治。” “好。” “陆，震荡波先生对我描述了你的‘治疗方法’。如果……如果我没能活过来，我也不怪你。我已经和总指挥说过了。” “相信我。” “陆，你真好。” “……？” …… 第309章 我先来 …… 青藏高原。 纳木错湖。 湛青色的湖水仿佛一面美丽的镜子，映出旷远的天空与皑皑雪山。 在这如同神迹的美丽湖水边，却是血腥的一幕。 一只黄黑两色的巨大金属生物，正在撕扯一团血肉。 那是一只长约三米多触手。 但诡异的是，这只惨白的触手上生出无数长长黑刺，触手中央还有一排眼睛。 此刻，这只触手依旧在不停挣扎，只是挣扎的力度逐渐减小——巨大的机械猎豹已经将它撕扯成了三块，然后一下一下踩爆了所有眼睛。 “噗！” 当最后一只眼睛也破裂成一泡脓水时，触手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几秒后，平静的湖水微微荡漾起涟漪，一只与岸上的机械生物一模一样，但涂装为黑白两色的金属美洲豹缓缓爬出水面，优雅地抖去身上的水珠。 看到机器狗出现，反吠也对地上的残肢失去兴趣。 两只金属巨兽仰起头，看向天空，发出整齐的啸叫。 高天之上，近地轨道。 装甲卫星上方，银色的巨人复眼闪烁光芒： “收到。 “已确认入口位置，位于湖水下方。 “发现一只巨兽肢体，疑似‘定位锚’，已摧毁。 “呼叫震荡波。” 无形的讯号在天上与地面飞速交换，太行山中，堡垒之内的独眼巨人暂时停止了与技术人员们的交流，点了点头。 震荡波迅速接通了另一个频道： “陆，通往巨型地心世界的坐标已确认，位于纳木错湖下方。 “你随时可以前去勘察。 “如果你想直接进入地心，我会派遣求雨鬼跟随。” …… 新叶卡捷琳堡，城防军驻地，机库。 一个面积堪比足球场的停机坪内，混天豹的全部成员都被整齐地停放在这里。 这些机甲依旧保持着组合体肢体的状态，没有复位。 陆明跟随塔季扬娜走入停机坪，看到这五台机甲的每一台前方，都摆着一张病床。 病床上躺着五个毛子。 停机坪一旁，一支携带各种设备的医疗团队正在待命，医生和护士们向陆明投来夹杂着敬仰与好奇的目光。 陆明咧了咧嘴： “你们每次合体战斗后，驾驶员们都是这个状态？” “这算好的了。” 面纱下，塔季扬娜苦笑一声： “甚至很多时候，我都要祈祷他们不要送命。 “‘袭击’和‘吵闹’的驾驶员全都更换过了。他们的上一任牺牲了。” 陆明叹了口气。 他走到一张病床前，低头看去。 这是一个身材壮硕，毛发浓密的斯拉夫壮汉，此刻他的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挂着吊瓶，床边是一个生命检测设备。 “这位是维塔利，出身内务部，神枪手。” 陆明点了点头，绕过这张病床，继续向前走，同时低声问道： “他们都知道‘治疗’的方法吗？” “醒着的驾驶员都知道了……我先尝试，只要我没问题，他们也……” “知道！” 一声怒吼般的应答声猛然从前方响起。 陆明扬了扬眉毛，看向正前方的病床—— 军绿色的机甲下，病床上的男人正挣扎起身。 他的身材和之前昏迷的那位一样壮硕，面庞坚毅，只是红红的酒糟鼻让他严肃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 “这位是米哈伊尔，着名战斗英雄，优秀的坦克手与指挥官。” 刚刚艰难起身的男人“啪！”地对着陆明敬了一个礼。 这个动作过于猛烈，让他刚刚坐直的身体差点又歪倒下去。 陆明微笑着看向这个军人气质爆表的战斗英雄，刚要说话，米哈伊尔却忽然用发音不准，但吐字清晰的汉语吼出一句话： “您好！请您先从我开始！” 陆明愣了一下，心说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米哈伊尔继续大吼： “除我之外，还有两位驾驶员可以与‘吵闹’04达成最低限度共鸣！ “请从我开始！” 少年看向这个男人努力绷紧身体敬礼的样子，忽然明悟。 他说的是，让陆明先杀他。 陆明沉默了两秒钟。 他看着米哈伊尔面部有些抽搐的肌肉，看着他坚毅到有些凝固，却不敢看向自己或塔季扬娜的目光，轻轻吐出一口气。 先死掉，再被从机甲中复活，这种治疗方法在正常人的世界观里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所以这个男人想要当第一个。 这样如果失败了，也就死他一个。 机甲依旧有两个可以勉强共鸣的备用者。 陆明有些钦佩地点了点头，刚要说话—— 他就感觉到身边的黑衣圣女怒气值要爆表了。 “i（%&#*￥——！！！” 一连串叽里呱啦的斯拉夫语从塔季扬娜的面纱下狂飙而出，她说话的声音太大，嘴巴里吹出的气流甚至让黑色面纱扬起了不少。 陆明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耳朵，他看不到塔季扬娜在面纱下愤怒的面容，但看得见病床上大汉迅速涨红的脸。 以及……米哈伊尔嘴角流下的鲜血。 鲜血？！ 陆明一个箭步窜上去，伸手夹住壮汉的嘴巴，撬开往里看—— 全是血。 以及后槽牙后一个空位。 “！！！” 塔季扬娜也是一个箭步窜过来，在飞速检查了米哈伊尔的嘴巴后，抡圆了“啪！啪！啪！”给了他三个巴掌。 黑衣圣女继续骂街，远处的医疗团队脚步凌乱地冲了过来。 而嘴里已经开始喷血的壮汉带着歉意的笑容看了一眼塔季扬娜，脑袋一歪。 没气儿了。 …… 两分钟后，陆明“吨吨吨”灌了几口格瓦斯，看着医疗团队对着病床上的尸体忙活。 塔季扬娜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陆明把装着格瓦斯的瓶子递给她，黑衣圣女也不嫌弃，接过去仰头往下灌。 “你的气势仿佛在喝伏特加。” 陆明笑着说。 黑衣圣女放下空了的瓶子，沉默片刻，说道： “抱歉……米哈伊尔不是信不过你。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牺牲精神过剩。 “我明明跟他们说了，我先来。 “可他……医疗团队也忘记了取下他们嘴里的氰化物…… “我真想揍他一顿。” …… 第310章 红毛女兵王(上) …… “我真想揍他一顿。” 陆明笑了笑。 他看了一眼瘦削的黑衣圣女，起身走向病床。 “他是个好战士，好战友。 “我很佩服这样的人。 “至于说你想揍他，完全没问题。 “等两分钟。” 陆明走上前，挤开医疗团队，抬手掐住米哈伊尔尸体的脖子，直接将他拎了起来。 在医生和护士们的大呼小叫声中，陆明一跃而起，跳到了“吵闹”04的装甲上。 他观察了一会儿，找到驾驶舱的位置，伸出手。 在让人牙酸的金属位移声中，少年硬是用手掰开驾驶舱门，将男人的尸体塞了进去。 少年站在机甲上，地上的人们只看到他挺拔的背影。 紧接着，一道蓝光从他的手上亮起。 …… 两分钟后。 米哈伊尔两眼圆睁，几乎贴在“吵闹”04的装甲上，一寸一寸地看着熟悉的钢铁。 此刻，吵闹已经复位为了坦克形态，装甲光洁如新，仿佛崭新出厂。 米哈伊尔身后不远处，站着石化状态的医疗团队成员，医生和护士们动作整齐划一地揉着眼睛。 一旁的陆明在啃列巴，他身边的黑衣圣女激动得浑身颤抖，并不停碎碎念： “陆，陆你竟然真的能……这是神迹，神迹！！！ “你看米哈伊尔的动作，他的脊柱一直有伤，不可能这样侧弯，可现在你看，你看……” 此刻，米哈伊尔已经完成了对自己机甲的“贴面礼”，他转过身，兴奋地跑向陆明和塔季扬娜，嘴里还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但还没等他跑到两人跟前，黑衣圣女已经迅速完成了情绪调整，怒吼一声： “米哈伊尔！” 壮汉一个激灵，原地立正，行了个军礼：“是！” “五百个俯卧撑！” “是！” 陆明差点被呛到。 他看着可怜的米哈伊尔开始原地呼呼俯卧撑，估摸着这就是用体罚代替殴打罢。 少年咽下嘴里的食物，随口问道： “那下一个你来？ “你看到了，一下子的事儿。当然，既然你们有氰化物，我就不动手了。 “我只管复活这部分。” 塔季扬娜点了点头，刚要答应，忽然停住了。 黑纱下，女人带着一丝笑意说道： “不，我改变主意了，我最后一个来。” “嗯？” 陆明纳闷，怎么证明了‘治疗’的安全性后，她反而要最后一个来了？ 不管了。 “行，那我继续。” 少年拍了拍手，掸去手上的面包屑，走向远处的另一台机甲前的病床。 “治疗”很快结束。 陆明看着最后一个毛子从装甲直升机的驾驶舱里蹦出来，转头看向黑衣圣女。 “怎么样，来不来？” 塔季扬娜看着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混天豹车组驾驶员，看着他们远比平时离开机甲更好的精神面貌，一时间竟有些百感交集。 “陆，震荡波先生告诉过我，你的‘权能’不仅能复活死去的机师，还能提升他们与机甲的共鸣程度，提升人类的驾驶资质。 “但你的能力也需要支付某种‘代价’。 “从今天开始，新叶卡捷琳堡就是你永远的盟友。 “我和总指挥可以保证，只要你需要，我们随时可以支援你的一切行动，并对你的城市给予任何形式的全力帮助。 “而你个人有任何需要，只要告诉我，我都会满足你。” 说完，黑衣圣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快步走近了停靠在一旁的小滚珠，合上了驾驶舱。 陆明看着黑衣圣女隐去的身影，看着她黑纱下隐约可见如腐烂骷髅般的面容，困惑地眨了眨眼： 姐姐，我找你能有什么需要？ 当然是图你和你的机师的战斗力了啊。 不然呢，还能馋你的身子？？ 还“都会满足你”…… 少年摇了摇头，走近“小滚珠”。 “说话怪怪的。” 陆明抬起手，蓝色的图形在他的掌心旋转，而银色装甲车中传来细微的咳血声。 少年回头看向一旁的医疗团队，一名头发花白的医生看着手中的生命体征监视器，颤声道： “圣女大人已经……” 陆明点点头，他听不懂这个斯拉夫老头说的是什么，但看神情也知道，塔季扬娜已经吞氰归西。 他又看了看五个忍不住凑过来的毛子驾驶员，看着他们脸色夹杂着担忧与兴奋的神情，耸了耸肩。 回手将复活卡按到了“小滚珠”的装甲上。 …… 第311章 红毛女兵王(下) …… “嗯，我知道了。 “你把极地堡垒的坐标发给我，我先飞过去——对，不坐黑色列车，太慢了——研究一下那台‘暴君’，然后就去青藏高原那边。” 伴随着蓝光的闪烁，陆明的手离开“小滚珠”的装甲。 震荡波发来消息，“机器狗”与“反吠”已经确定了巨型地心世界入口的位置。 他打算今天就过去看看。 雷翼王的速度可以瞬息万里，一日之内，他可以完成以上两件事。 而深夜，他会回到堡垒都市，让所有有生力量进入防御状态。 然后，他要再离开去做第三件事。 刚刚那开玩笑般的刺杀给他提了个醒。 他决定了。 某些人就不要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虽然说在理论上，欧罗巴的地下城本就看不见真正的太阳。 陆明正在走神，“小滚珠”的舱门打开了。 他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一个皮肤如雪，红发似火的女人跳下装甲车，俏生生站在陆明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少年眨了眨眼，放下军用手机，自下而上，又自上而下打量了两遍眼前这个前凸后翘，身材爆炸，身高也和他相仿的女人。 然后他小声说着：“让下，让下。” 从女人身边挤过去，把头伸进车厢大喊： “塔季扬娜！塔季扬娜？ “咦？人呢？？” 身着黑衣，但已经抛掉了黑纱的女人嗔怪地拍了陆明一下。 “往哪儿找呢？” “不是……”陆明回过头，震惊地看着那双熟悉而明亮的湛蓝眼眸，抬手在两人的脑袋上比划着： “咋你这复活还带长个儿的？” 他明明记得，塔季扬娜是个瘦削，且比他矮小的姑娘，身高才到他肩膀。 可眼前的女人身高接近一米八。 曾经貌若骷髅、挂着一条条风化烂肉的恐怖面庞消失无踪，陆明的眼前是一张有明显斯拉夫特征的美艳面庞。 “我本来就是这个身高。” 塔季扬娜有些无奈说，她将一缕红发拢到耳后，解释道： “当时，雷翼王吃掉了我身上百分之七十的肌肉与百分之三十的骨骼。 “震荡波先生及时撬开没有合拢装甲的驾驶舱，把我救了出来，但报应号上的有机修复技术只能在现有材料下修复我。 “修复后的我，身体状态类似七八十岁的老人——你注意过吗，老人的身材都会缩水，就是因为肌肉和骨骼钙质的流失。 “我也一样。” 塔季扬娜原地转了个圈，将高挑健美的身材毫不吝啬地展现在陆明面前： “这才是我原来的样子。” “喔……” 陆明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美艳的红发御姐，点了点头。 “姑娘你长得这么攒劲呢？” 算上重生之前，年龄已经累计到九十来岁的陆明同学，说话主打一个念头通达顺心意，想说什么说什么。 这个女人的容貌完全不输方寒茉、艾晓琳那种级别的美女。 她的身材和面庞充满侵略性的美。 “是哦~” 黑衣圣女雪白的面庞有些泛红，她的上身忽然靠近陆明，贴在他的耳边小声且快速地说： “所以我说……有任何需要，只要告诉我，我都会满足你。” 说完这话，塔季扬娜又有些害羞，快速远离陆明。 这位“圣女”转过头，面庞上的红晕被云霞般的红发遮蔽。 一袭黑衣完全遮蔽不住她凹凸的体型，女人随手一点远处站在一起的机师们，勾勾手指： “训练开始！” 十米外，五个壮硕的毛子面面相觑，表情迅速从复活以及身体康复后的兴奋中垮了下来。 陆明注意到，一旁的医疗团队则快速交换着眼神，开始从身边的医疗箱里往外掏医用品。 …… 60秒后。 少年震惊地看着趴了一地的机师。 面色红润，心满意足的塔季扬娜正缓缓收拳。 “不是……姐们，你们平时的训练都这样？裸拳往要害上招呼？？” “是啊。” 女人转头，疑惑道： “你呢？ “龙之帝国的机师们平时不这么对练吗？” “异议……” 地上趴着的米哈伊尔努力抬起头，肿成猪头的脸上带着悲愤： “上尉这明显是心情很好，精力过剩……她是头领战士，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她…… 一旁的维塔利努力翻过身，捂着肚子看着穹顶，两眼无神： “她平时如果不开心了，也这么揍我们……总指挥都管不了她……” 陆明依旧听不懂这俩毛子在说啥，但看样子也大致明白他们在抱怨什么。 他咧着嘴看着塔季扬娜蹦蹦跳跳凑过来，无奈道： “……看到你在机师中这么有威信，我就放心了。” “谢谢！” 红发女人开心地回答着。 她那双仿佛泛着星光的湛蓝眼眸一直挂在陆明身上，饶是陆明两世为人，被这么直勾勾盯着也有些不好意思。 “陆，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堡垒里有一家很棒的餐厅，他家的煎饼和红烩牛肉味道很好。” “不了。” 陆明笑着摇了摇头。 少年抬手向天，“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穹顶下，巨大的异星战机正安静悬浮。 进入堡垒以后，雷翼王仿佛一只巨大的气球，在空中无声飘着，跟随陆明的脚步。 随着陆明的动作，机甲迅速下降到他头顶，打开驾驶舱。 “我还有太多事情要做。 “比如现在，得去极地堡垒一趟。 “咱们随时联系。” “我陪你去！” …… 第312章 押注 …… 一分钟后。 白色的异星战机直入苍穹，在空中炸开一道马赫环，消失在罗斯王国北方。 那位喜欢身披大衣的总指挥，甚至没来得及亲自送一送陆明。 当他闻讯跑出办公楼，赶往电梯，来到地面，只看见天空中被撕开的云层，以及空中远去的雷鸣声。 奥勃洛摩夫遥望天空，心中千头万绪。 他尚未来得及由刺杀事件摸索出更多情报漏洞，就这十几分钟的工夫，那位来自龙之帝国的神秘驾驶员，已经治好了所有重伤和昏迷的机师，并干脆利落地离开。 顺便拐走了这座堡垒最强的机师，塔季扬娜。 奥勃洛摩夫当然不觉得自家优秀的驾驶员会这么被彻底拐走，完全叛逃。 他相信塔季扬娜对罗斯人民的忠诚，那是经过一次次血与火的考验，甚至经历了剥皮蚀骨的痛苦后，依旧坚定的信仰。 此刻，以堡垒总指挥的身份为出发点，他正在思考更深层的事。 他非常确定，这个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从来没有变化——它永远在由暴力所驱动、守护、制衡与维系。 这和有没有巨兽降临，人类是否处于末世无关。 文明的发展与存续，归根结底，只是在暴力基石上垒起的一块块砖头，建起的一座座堡垒。 而今天之前，他从没见过陆明与雷翼王，这对掌握如此强大暴力的存在。 他当然听说过雷翼王，听说过它在钢铁巨人一族中骇人的毁灭史。 也因此，他从未想象过，这个曾经几乎废掉新叶卡捷琳堡最重要战斗力的恐怖怪物，真的能被一个人类驱策。 那么很多事，以奥勃洛摩夫所在的层次，一望即知。 比如，这位机师的气度与言行都证明，他百分百已经拿捏了自己所在的堡垒，无论他的军衔是什么，哪怕是大头兵，都不重要； 比如，那些有着巨大技术优势的钢铁巨人，和他个人的关系明显非常密切，甚至会为了他主动联系人类； 又比如，他这次近乎无私的帮助，没有索取任何报酬。 总指挥从天空上收回目光，不自觉叹了口气，转身走向电梯。 他有些心忧。 一个人无所图，恰恰证明了他所图甚大。 既然这座堡垒给不了他需要的东西，甚至对他根本不重要，那么他真的就是来刷好感的——并随手彰显了强大的力量。 试问，这样的人想要的是什么？ 权力？ 女人？ 物资？ 人口？ 工业设施？ 城市？ 堡垒？ 还是……囊括以上一切的，“国家”？ ……甚至，超越国家概念的存在？ 身为罗斯王国的军事领袖之一，奥勃洛摩夫很清楚，一个能够轻松击杀巨兽，打垮混天豹，瞬息万里的存在，在旧时代是怎样的存在—— 超人。 那是人类能想象出的暴力极限，是能够无视人类生产力水平与军事概念的超级力量。 但这里是现实世界，不是有着超级英雄那种廉价义警的漫画故事。 现实世界的规律是，一个人拥有怎么的力量，就会占据怎样的生态位，直到他的地位与其手中的伤害权相配。 这是规律，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包括这个人自己。 既然这样的机甲和他的驾驶员组合在一起，已经能以一己之力碾压全球。 那么，要什么样的生态位才配得上他？ 电梯缓缓向下，循环的光影打在奥勃洛摩夫肃然的面庞上。 当电梯停止，总指挥迅速走向行政楼。 他要联系罗斯王国的其他三座堡垒。 他已经明白，塔季扬娜跟着那位东方人离开，绝不只是因为她对他有好感这么简单。 那姑娘的脑子可比自己快得多。 奥勃洛摩夫大步前进，转过街角，刚好看到五个壮硕的毛子聚在街边一个酒馆里，兴高采烈地笑闹。 总指挥目光凌厉，注视着这几个十分钟前还躺在病床上要死要活的机师，直打量得他们从座位上弹起来，面色忐忑地向他敬礼。 奥勃洛摩夫看着他们红润的面色、状态极佳的躯体，点了点头，快步走开。 刚刚的刺杀画面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明显更擅长渗透工作的女间谍惨白的面容、震惊的神色，以及少年手中旋转的弹头。 “这和电影里的超人有什么区别…… “欧罗巴那帮皂人财阀、旧贵族，真是一群彻头彻尾的蠢货……” 壮年男人喃喃自语。 奥勃洛摩夫是军人世家出身。 与那些在红色旗帜倒下后啃食巨人尸骨而崛起的寡头们不同，奥勃洛摩夫如今的地位源于他的能力与职责。 可以说，奥勃洛摩夫家族史，就是罗斯民族战争史的一部分。 他的爷爷曾在卫国战争中冲向德国人的坦克群； 他的父亲则在红色巨人入侵西亚共和国时，在山地间与阿富汗省的游击队周旋； 而他自己年轻时，曾在黑海畔的城市废墟里，与车臣武装搏命。 他比绝大多数人，都要理解“民族命运”四个字的含义。 在每一次时代的转折点，多灾多难的斯拉夫民族，都主动或被迫充当过炮灰与搏命者。 每一次，都会死太多人。 但这一次…… 他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向着行政楼的方向小跑起来。 “当新时代来临……能否站在胜利者一边，才是决定斯拉夫人命运的关键！” …… 第313章 自新世界 …… “轰隆隆——！” 欧亚大陆北方。 天上的重云在一道道闷雷般的轰响声中一分为二，宛如天路。 随着雷翼王的几次加速，白色的异星战机眨眼间来到北极的上空。 驾驶舱中，陆明闭目养神，精神却快速扫过下方的皑皑冰原。 北极地区的总面积超过两千万平方公里，其中八百万平方米左右是陆地。 亚欧大陆北部、北美大陆北部、格陵兰岛、斯瓦尔巴群岛、北极群岛、新地岛、新西伯利亚群岛……大地的边缘在此交汇。 除此之外，北极的其他面积由浩瀚的冰洋组成，巨大的冰块与更加宏伟的冰山在海面巡行、碰撞，发出巨响。 这是一片美丽到令人窒息的白色荒漠。 但在海角与冰洋之间，极地这处地球上最后的净土，也同样被怪兽所侵染。 就在雷翼王的正下三万米，新西伯利亚边缘的岛礁上，几头长数米，通体碧绿，如同蜈蚣般的怪兽，正在追逐、撕扯一只北极熊。 这头可怜的生物在几秒内便被那些速度敏捷、违背自然规律的怪物追上，撕成数块分食。 下一秒，毁灭从天而降。 紫色的等离子射流从高空瞬间坠落，将几只怪兽以及整座岛礁化作烈焰之域，并在几秒内烧成滚烫的岩浆。 高天之上，雷翼王松开扳机，陆明皱眉俯瞰下方。 或许因为人类在这里没有大规模聚居，此地没有巨兽，但依旧有零星兽群。 而且，这里的北极生物种群规模尚可，并未被怪物被捕杀殆尽——还算是个好消息。 陆明暂时抑制住自己想要清理此地的冲动，将注意力集中到当下的任务上： “震荡波，极地堡垒的位置在哪？” “前方，正下方。” 远在太行山脉中的塞星科学家发来了一串精确坐标，并补充道： “极地堡垒在深海之下。 “抵达坐标后，你会看到一艘飞船。 “艾萨龙号（axalon），那就是极地堡垒。 “那是一艘小型化的殖民舰。我已将通行码发送到给了雷翼王，你可以直接进入。” 陆明点了点头。 白色巨人背后的引擎瞬间熄灭，巨人收拢双翼，坠入下方那遍布巨大冰川的深渊。 …… 雷翼王悬浮在深海之下。 极地的洋流从他的身边流过，周围数公里内已经没有任何水生动物。 一切生灵都被他的威压所摄，尽可能远离。 雷翼王的面前，是一艘钥匙形状的飞船。 陆明有些疑惑地看着它。 “震荡波……” “我在。” “这是塞伯坦的飞船？” 让陆明疑惑的，并不是飞船奇特的外形，而是它的尺寸。 以塞星造物而言，它太小了。 这艘飞船只有一百多米长，以塞星人的尺寸而言，它小得有些不正常。 “这是你们种族的‘渔船’？” 震荡波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并不是。 “但它的确有些特殊。 “陆，雷翼王可以用识别码打开入口，但它恐怕无法进去。 “对这艘船而言，它太大了。” “好，我进去。” 陆明没再多说，随着机甲将识别码发送给这艘船，艾萨龙号降下了一道舷梯。 陆明在驾驶舱中深呼吸一下，白色的巨人胸甲张开，少年从驾驶舱中探出身体。 虽然已经被系统将体魄强化到了远超人类的水平，陆明依旧能感受到冰洋深水区的极寒。 但这种深寒已经无法对他造成伤害，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冷而不寒。 深海的压强也几乎对他无效，陆明只觉得有一点点均匀的力施加在皮肤上。 他的脑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我是不是已经可以无装备太空行走了？ 毕竟，深海环境与深空有一定的相似性。 下一秒，陆明将有些无厘头的念头驱散，双足在雷翼王合拢的胸甲上一点。 他的身躯如同一枚鱼雷，瞬间洞穿海水，来到艾萨龙号的舷梯。 翻身上船。 …… “碰！碰！碰——” 起初，是黑暗。 紧接着，随着机械启动的声音，一道道轰响声由远及近。 随着这些响声，一道道灯光从走廊尽头启动，最终照射到陆明的脚下。 少年眉头紧皱，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进入艾萨龙号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长长的合金走廊。 走廊的样子与报应号与萨克巨人中的走廊十分相似，但问题是，它太小了。 一个塞星人进入这道走廊，恐怕只能趴着。 而人类的身躯，则恰好适合。 陆明拿起军用手机看了一下。 深海之下已经没有了信号，但手机屏幕上有着雷翼王入水之前，震荡波发来的信息： “进入艾萨龙号后直行，直到舰桥。 “‘暴君02’就在那里。 “抵达后，启动通讯器，我随时在线。” 陆明点了点头，收起手机，在走廊中漫步。 这条走廊两侧有各种不同的房间。 随着陆明的走近，一部分房间的感应门自动开启，另一部分要么紧闭，亮起红灯，要么门的两侧爆出故障火花。 少年的目光扫过那些开启的大门—— 门内仿佛一个个普通的水手房。 陆明甚至看到了类似书桌和椅子的结构。 而其中的床铺与人类的不同，倒有点像萨克巨人舰桥厅中，那些放着妖蜂派尸体的“棺椁”。 但经过和萨克的交流，他现在已经知道，那并不是棺材，那是塞星人用来盛放“婴儿期”塞星人的襁褓。 它被称为“原生体舱”，又名平衡舱。 这些平衡舱也是塞星人平时休息的地方，功能类似单人床。 从这一点看，这艘船的确属于塞星人。 但问题依旧是，这些原生体舱太小了。 它们每一个的大小都不超过三米。 陆明没有进入那些房间，他的感知足以扫过那些区域，掌握其中的环境。 那就是一个个船员的卧室，桌子与地上散落着些陆明不认识的机械与零件，不知为何，他甚至从中感受到了一些生活气息。 很快，陆明来到了走廊尽头，一扇巨大的铁门感应到了他的存在，门灯从红色转为绿色，而后洞开。 陆明下意识绷紧身体。 但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顺利。 门后是一片宽广而漆黑的空间，随着陆明的一只脚踏入，舰桥厅的灯亮了。 陆明环顾着这个全舰最大的室内空间，双眼缓缓睁大。 这座舰桥厅的格局与报应号和萨克巨人都不同。 它的结构有些类似礼堂，共分三层阶梯，每一层有多个驾驶席与类似操纵台的结构。“礼堂”最下方似乎是一个观察位。 三层驾驶席正前方，则是一个巨大的观察窗，窗外是极地冰洋那浩瀚的深渊。 此刻。 每一个驾驶席上，都瘫坐着一个毫无声息的身影。 这些身影有着明显的塞星人特征，可以看出独属于这个种族的变形结构。 但他们的身体太小了。 而且，陆明还注意到，这些小号塞伯坦人的外装甲，看起来并不像是载具。 更像是某种带有机械特征的生物。 陆明甚至从其中一两个身上看出了老鼠、豹子之类的特征。 不过，也不能说是“所有”。 陆明注意到，其中一个有着女性特征的塞星人，乍一看似乎有点像黑寡妇。 她们都有类似蜘蛛的节肢背在背后。 少年缓缓走下“阶梯”。 在阶梯的最下层驾驶席上，他终于看到一具和普通塞星人比较像的尸体。 那是一个黄蓝两色的巨人，身高接近五米，体型并不匀称，但极其壮硕。 陆明打量了这个身影一会儿，才转过头，看向这艘船的船头。 那个整座舰桥厅最巨大的身影。 一只红色的巨龙。 …… 第314章 他的身上有他的味道 …… 艾萨龙号的舰桥灯光并不算明亮，有些射灯还在闪烁。 而观察窗外是幽暗的深海。 在这种氛围与背景的映衬下，被巨大钢结构设备悬挂在舰桥最前端的巨龙，显得身形巨大，极具压迫感。 陆明上前两步，赞叹地看着巨大的红龙，喃喃自语： “这和我想象的可不太一样……” 他曾在幻境中多次见到那暴君的身影，尽管看不清晰，但大致体型、身高和形态是知道的。 他本以为应该看到一个铁灰色的巨人。 陆明观察着巨大的金属猛兽，吹着口哨围着它转了几圈。 这头巨龙高约八米，整体呈金红两色，翅膀是明亮的金，仿佛暗金色的蝠翼，它的一对前爪相对较小，但依旧锋锐有利，后足则力量感十足。 它的头颅狰狞巨大，龙角峥嵘，双眼圆睁，满口利齿。 其全身由不知名的合金铸就，其皮肤质感既非皮革，也非血肉，更像是某种具有韧性的金属，和陆明见过的塞伯坦人又有所不同。 但这些质地独特的外甲上，有明显的拼接和修补痕迹。 仿佛这头巨龙曾经碎成数块，而后又被重新捏合到一起。 陆明注意到，它的胸甲中央，有一个突兀的金色半圆球舱，似乎是专门为了容纳什么东西而存在。 少年围着这只毫无生机的巨龙转了足足五圈，才意犹未尽地转身离开。 开始在那些操纵席上寻找通讯器。 过了好一会儿，陆明才找到了通讯设备开启，这还是得益于这些塞星人与人类相近的身材，它们使用的设备也更好辨识。 一道投影从黄蓝两色的机械巨人尸体前的控制台射出，在空中勾勒出虚拟屏幕。 震荡波的面容出现在了屏幕上。 陆明也不知道震荡波能不能看到他，但他还是上前两步，点了点头，说道： “我到了。 “大波，没想到你在美学上还挺有天赋。 “巨龙？认真的？” 他的话中有些调侃意味。 他是真没想到，震荡波这么一板一眼的外星学者，还有闲心给他的陛下捏新皮肤。 但震荡波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并不是我决定的。” 独眼巨人脸上的独眼，随着他毫无起伏的声线一闪一闪的： “这一点，涉及到这具躯壳的来历。” 陆明品味了一下震荡波这句话后的停顿，“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应当又是一个新的故事。 塞星科学家继续说道： “塞星最后的战争异常惨烈。 “陛下与巨兽神明的战斗造成了巨大的灾害，在地表撕开巨大的创口。 “不仅如此。 “他们的战斗，让时空结构产生了断裂。 “虽然只有一瞬，但我确实检测到了比开启太空桥时混乱一万倍的读数。 “而陛下最后的战场，在大战结束后，便是我观察的重点区域。 “我希望能够在那里找到陛下的残骸或踪迹，结果却阴错阳差地捕捉到了那枚碎片——对，就是你取走的那一枚。 “就在那片空域的正下方，更深层的废墟里，我发现了这艘体积严重缩水的殖民舰，以及这只红龙的大量断肢和零件。 “当时，这条红龙胸部以上还被绑在船上，我是指船的外部，外壳上。 “他和船上的所有人，都死了。 “它们的死因，是过量的电磁辐射，仿佛他们遭到了十万倍的emp攻击。 “这种死状非常罕见，只有千万年前，早期不成熟的太空桥实验中，有过类似的死亡记录。 “那些失败的长距离跃迁会让人员失踪，少数能够寻回的尸体，就是这种死状。 “此后，通过对这艘船的调查和资料解密，我得到了一个难以置信，却符合逻辑的答案： “他们来自未来。 “或者说，另一个世界线中的未来。 “船上的资料和记录异常矛盾，这艘船的始发地，似乎是远古时期的地球，但这些塞星人的生产标识，却证明他们全都来自数十个星周后的塞伯坦。 “他们，是我们的后代。 “他们来自一个没有巨兽入侵，塞星内战以狂派失败告终的未来。” “……” 陆明目瞪口呆地看着震荡波一闪一闪的大眼睛，轻声说道： “卧槽？” 震荡波继续说道： “根据船上的资料显示，我们的内战最终让塞伯坦进入大停顿，陷入了近乎永恒的能源危机。 “而当内战结束，曾经比一整个星系都要富饶的塞伯坦，已经养活不了剩下的塞星人。 “最终，新的最高议会开始了对全体塞星人的小型化与改造。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体型会与人类接近……” 听着震荡波的叙述，陆明莫名想起了大刘的一部小说。 《微纪元》。 那个故事里，里面也有人类缩小自身体型以适应外部变化的情节。 想到这里，陆明思索了一下，插了个嘴： “我猜，这艘船上应该也有一些类似史料的记载。 “他们的那个未来如何？ “经历了一次翻天覆地的‘搏命’，你们的未来是否有所改观？” “并没有。” 震荡波的声音冷酷如冰： “上千万年的内战带来的技术断层、科学退步与人口危机让塞星不再强大，它与群星之间的殖民地也彻底失去了联系； “新的议会依旧由博派的后人管理，他们对待狂派后裔手段相对温和——但也仅仅是相对。 “内忧外患之下，明争暗斗仍在继续——这艘船的成员，与那红色的巨龙，便分别属于于两派的后人。 “飞船日志记载，他们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战斗。 “如果那些日志没有错误……那么他们之间的斗争，从遥远的未来持续到远古。 “即使迎着时间的长河逆流而上，即使洞穿世界的屏障，反抗者与守护者的后人们，依旧在致力于消灭彼此。 “最终，博派的后人胜利了，他们将这个崇拜陛下的狂派绑在了飞船的外壳上，飞往塞伯坦——那个属于他们的，未来的塞伯坦。 “然后，这艘船便坠毁在了我发现他们的时间点。 “我推测，是陛下与巨兽之神那场过于恐怖的战斗撕裂了时空结构，导致这艘本就在时间线中跳跃的殖民舰，被扯出了它所属的那个现实。 “它最终回到了塞伯坦，却不是它本应属于的那个。 “搞懂这一切后，我收拢了那个红色巨龙摔得近乎粉碎的尸骨，发现他的躯体规格竟与陛下有着不可思议的相似度。 “甚至，某些读数显示，这副身体曾经容纳过陛下的火种。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完全无法解释……但数据不会骗人，他的身体里，有陛下深度进入过的证明。 “所以，他也应当是复活陛下的最佳容器。 “于是，我将陛下最后的部分装进了这副躯壳，尝试，失败，然后等待。 “直到今天，我等到了你。” 陆明眨了眨眼，咂摸了一下震荡波的这些话，又把这些信息消化了几分钟，感慨道： “你们塞星人玩得真tm花……” 震荡波：“？” 陆明满意地摸了摸肚皮，感觉吃瓜吃饱了。 他起身走向那被挂起来的巨龙，蓝色的光芒开始在手中汇聚： “好，我试试。” …… 第315章 吃啥补啥 …… 陆明走近红色的巨龙，举起手，将“复活卡”按进了这副极具压迫感的尸骸。 少年眯起眼睛，等待着系统投射到视网膜上的提示。 然而，既没有他预想中的“错误的使用对象”，也没有出现“是否使用复活卡复活该单位？是\/否”的字样。 出现在陆明眼前的，是一句新的提示： “读取中…… “读取中…… “读取完毕。 “请选择复活目标。” 下一秒，两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陆明的视界中。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在只有自己看得到的画面中，陆明观察到了左右两个身影： 左面的，是个仿佛身着古代盔甲一般的红色巨人。 巨人背负金色的双翼，只有一只手臂，另一只手则是修长脖颈连接的狰狞龙头——正是这红龙的人形。 而右边的身影，则是一个铁灰色的巨人。 他的全身覆盖着厚重的作战装甲，一只手臂上，是那只陆明万分熟悉的融合炮。 他只是站在那，就仿佛散发着漆黑的光芒。 陆明稳了稳心神，喃喃自语： “别说，还挺智能。” 陆明很清楚，这两幅“人像”，是系统通过最简明易懂的方式告诉他，可以复活，但只能二选一。 他只想了一秒钟，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铁灰色的巨人。 且不说他答应了震荡波，而大波给人类帮了这么多忙。 复活一个来自其他宇宙，敌友不明的塞星后人，远不如复活这个“暴君”有用。 至于“暴君”对人类的态度如何？ 他活过来会不会对人类不利？ 陆明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甚至思考的结果其实并不乐观——钢铁的暴君八成不会喜欢人类，极有可能对人类不利。 这个人的性情与行事风格，绝非善类。 但，这不代表他就没有理智，不能沟通，也不代表陆明面对现在的局势，有践行其他选择的可能。 狂派或许会在这位暴君回归后成为不稳定的盟友。 但他们依旧是盟友。 而且，当下的人类已经与震荡波提供的技术密不可分。 人类总要向前走，向前看，在这个过程中，这些异星人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人类也要适应新的星际政治关系。 况且，他有雷翼王，还有并不隶属于暴君的盟友萨克，而现在的狂派也并不强盛。 最坏的可能，他，萨克，暴君，依旧可以达成力量的平衡。 那就有得谈。 “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陆明低声说道。 他在脑海中点击了那个灰色的身影。 …… 星海彼端。 遥远的半人马座a轨道上。 完全由钢铁组成，比地球大上数百倍的星球，此刻已经有了些许变化。 若仅仅在宇宙空间观察，那么它依旧处于恒久的黑暗中，伤痕累累，毫无生机。 但如果有人徘徊于遍历战火的钢铁大地，便会隐约嗅到一点不同： 早已陷入冰冷死寂的锈海底部，似乎隐约泛起了一点点光芒——虽然这和塞星“活着”时，海床上基于塞伯坦能量循环的巨大光芒无法相提并论； 铁堡遗迹附近，塞伯坦规模最大的移动群山“永动山脉”之下，时常会传来一声声闷雷般的响动，似乎群山底部那天然生长而成的，直径数百公里的巨大液压柱，开始一点一点施加力量； 曾在内战中成段坍塌，近万公里长的音速峡谷里，重新刮起了一阵阵带着金属气味的狂风，这些风的力量太小，无法像旧时代那样，带领最狂野的博派以载具形态飞驰竞技，但那仍然是风，是止息了数十年的，来自大地深处的风…… 而在这颗星球的最深处，深入一个个地层，穿过一个个荒古的遗迹，星球的最中央，那已经不再漆黑的空间里。 就在陆明点击了“复活”的那一刻。 空间中央，依旧不算巨大，但也不再微渺的火焰，似乎凝滞了一下。 下一刻，火光微微摇曳，一道闪电从火焰的中央飞射而出。 碧绿色的闪电顷刻飞越遥远的距离，击打在了空间边缘的钢铁之墙上。 紧接着，那面数万公里的巨墙开始变形，缓缓转变成某种外部巨大，但内核狭小的方形结构。 而在这个结构中央那不足一米的空间里，碧绿色的电光钻入其中，逐渐转化为一朵翡翠色的小小光团。 这道光团极小，不足1厘米，但整个方形结构都开始以其为中心加压、加热、注入能量，向它倾注足以烧融钢铁大地的能量。 而随着这巨大能量的注入，星球表面，永动山脉下方的声音逐渐消失，锈海深处的光芒慢慢熄灭，音速峡谷内的狂风越来越小…… 就连刚刚明亮起来的地底空间，也再次陷入黑暗，而空间中央那燃烧的火焰，似乎也变小了一点，好似元气大伤。 那颗小小的，碧绿色的光团，几乎吞噬了整颗星球艰难聚拢起来的全部能量。 但那刚刚变形而成的，巨大的方形“锻炉”，依旧在坚定地，持续不断地传出一声声巨响。 仿佛一个艰难苏醒的古老神明，正在倾尽全力打造一把钥匙。 这样的火种，即使在祂的全盛时期，也需要长久的岁月才能孕育。 但现在，祂拿出了维系自身存在之外的所有力量，灌注其中。 祂很清楚，象征毁灭的钥匙，也能开启希望之门。 …… 地球，北冰洋深处，艾萨龙号舰桥。 陆明怀着一丝紧张和忐忑，盯着自己的视界。 系统刚刚扣除了他整整2000点数，相当于他的上一头巨兽白杀了。 对这个复活的消耗量，陆明毫不意外。 相反，把一个历战千万年，左右古老种族命运的大帝拉起来，不耗费这么多点数才说不过去。 陆明甚至有一个模糊的感觉：这些点数只是象征。 复活这位“暴君”，其真正所需的“代价”，远超他的想象。 但问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红色的巨龙没有一丝活过来的迹象。 陆明疑惑地看着眼前巨大的金属尸骸。 不是，哥们…… 怎么地，您这是卡bug了？ 他的视界里，只有一行不停闪烁的塞星文： 复活中…… 复活中…… 复活中…… 陆明挠了挠头皮，在红色巨龙前方原地转了几圈，眉头紧皱。 这啥情况？ 他该怎么跟震荡波说？ 少年张了张嘴，一面酝酿措辞，一面将注意力集中到那行小字上。 下一秒，随着他的意识“点击”到字符上，文字忽然展开，出现了一行更小的提示： “预计耗时：一百星周……” “噗——” 陆明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我tm。 100个星周？！ 你怎么不跟我说上下五千年呢？？？ 陆明站在原地，深呼吸几下，稳住心神，再看过去。 他发现，这个恐怖的数字后，还有其他内容： “……预计耗时：一百星周（吸收特殊物质可加快此进程）。” 啥玩意？ 特殊物质，要多特殊？ 等等。 吸收…… 陆明的双眼逐渐睁大。 这个系统一直都是在给予他帮助，几乎从来没有从他这里索要什么。 只有一次，它展现出明确的倾向性，诱导陆明“上交”给了它一样东西。 就是那枚奇异的碎片。 …… 第316章 你愿意加入吗? …… 陆明最后看了一眼“复活中”的字样，便转移注意力，退出了界面。 他缓缓踱步到通讯器前，震荡波立即问道： “陆，结果如何？ “你……你的‘权能’，可以复活他吗？” 陆明眨了眨眼，说道： “我很难说这是一个好的结果。” 他又看了一眼那红龙的尸体——一道湛蓝色的光芒在那躯体上浮现，流转了一圈又消失。 陆明直嘬牙花子。 以往的复活都是一阵蓝光覆盖，人就起来了。 现在这一会儿一道光的，得这么闪八千多年…… 震荡波平静地问道： “所以，失败了？ “果然，一个零件是不够的。 “但没关系，报应号，以及我在塞伯坦的实验室里，还有一些陛下在数百万年间替换下来的残骸，我会寻找一下，等你有空时候我们继……” “没失败，成了，” 陆明也不卖关子，立刻解释： “但我的‘权能’给了我一个提示，需要一百个星周才能复活你的君王。 “也就是八千多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久，你知道吗？” 陆明说完，把控制面板上那射出投影的设备直接转了个方向，对准了身上规律性闪烁蓝光的红龙，问道： “看得见吗？” 投影上的独眼巨人仿佛是凝固了。 陆明皱了皱眉，抬手了两下，问道： “哈喽？ “卡了这是？ “深海里的信号这么差吗？” “……不，没有。” 投影上，独眼巨人终于动了动。 那闪烁光芒的独眼快速缩放了两下。 他的语气依旧没有变化，但说话的声音放慢了。 这让他的合成塞星语听起来有些滑稽： “非常好，陆。 “非常好。 “区区一百星周，这比我最乐观的预期还要好。 “而且，我认为耗时如此之久是有原因的。 “陛下的火种……非常特殊。 “那是可以与领袖抗衡的翡翠之火。 “我无法想象，如此强大的火种，能像你以往复活我们那样，瞬间点燃、茁壮、定型——需要万年孕育一颗绿火种，才是符合逻辑的。 “陆，我可以等待，狂派可以等待。曾经，塞星的受压迫者等待了数百万年，才等来了陛下，现在，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在此期间，我们可以继续手头的工作。 “陆，你是我们永远的朋友，你是狂派永远的盟友，未来，你还会是所有塞伯坦人的盟友。 “因为你再一次为塞伯坦带来了希望。那些狂派之外的殖民地，那些残存的博派，也会在未来理解这一点。 “陆，我想要知道，你愿意加入狂派吗？ “不是像那些曾经的头领战士佣兵那样加入，而是成为狂派的一员。 “你可以成为陛下的第四位副官——我有这个权力定夺，陛下不在时，重要决议由三位副官决定。 “第三位副官你暂未谋面，他也不重要。而我和声波意见基本一致——” “我同意。” 声波的声音忽然插进对话，仿佛他每时每刻都在监听着能够触及的所有频道。 “——你看。而如果不愿，你也可以成为萨克一样的勋爵。 “成为勋爵，便与狂派结成了正式军事同盟，我会派遣战士帮助你打下更多星球，甚至星系——当你的种族踏入星海，仅仅拥有一颗地球是不够的。 “你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将数以亿计的新生人口全都放在同一颗星球上，那既不安全，也不健康。 “我知道天铸城许诺给你了一点资源。相信我，和狂派能给你的相比，那根本……” “你等会，等会儿……” 陆明抬手，止住了震荡波越来越快的语速。 他能听得出，大波同学是很高兴的。 即使他的声音永远如同一条直线毫无语气，但他的语速和神态依旧证明，复活了那位暴君，对他，乃至整个狂派都有着巨大的振奋作用。 但让他加入狂派，或当个勋爵什么的，暂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一个人加入任何势力，都是权力与责任对等的，他不相信自己加入狂派就只有好处，不必尽义务——就算大波现在是这么想的，但未来的事谁都不好说。 况且，他的君王复活之日，一切必然又会被重新考量——那时候他还活着与否都未必，虽然系统把他的身体强化到了非人的地步，寿命也必然不同，但八千多年……他心里没谱。 陆明整理了一下措辞： “先等会儿，我问你个事儿。” “请讲。” “你的君王要复活这事儿，萨克和天铸城会怎么看？” “……” 震荡波沉思了几秒，说道： “萨克勋爵应当会理性看待此事，不予干涉。 “天铸城……因为有你在，以及你许诺给她们的保护，其态度可以归类为未知。 “而而除了狂派，妖蜂族，天铸城之外，宇宙间的其他派系与文明，对陛下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憎恨？” “恐惧。” “……” 陆明“嗯”了一声。 也算意料之中。 他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他复活后会不会对人类不利？” 震荡波又思考了几秒，说道： “不会。 “陛下或许会厌恶人类的……生理结构，或许会思考如何奴役你们。 “但有你——能够驯服雷翼王，且拥有复活权能的强大头领战士在，同时你还是这个种族的君王，那么一切都不同了。 “即使陛下一时失察，我也会对陛下陈词，拒绝他对人类不利的命令——有你在，奴役人类的难度不亚于刺杀那位‘领袖’。因此，与这个生命代谢速度极快，学习能力强的种族结盟才是符合逻辑的。 “相信我，陛下或许暴戾，但陛下也很理性。” 陆明点了点头。 跟他预想的差不多。不是一个完美的结果，但是可以接受的走向。 还是那句话，人类总要向未来前进。 陆明转身，看着阶梯式操纵台上的一具具尸体，换了个话题： “这些人，可以复活吗？” “我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你可以尝试一下。 “根据我的推测，如果他们是博派的后裔，那么成功进行理性交流的概率非常大。” 陆明眨了眨眼： “如果是狂派后裔呢？” “那就先打，打到对方不敢动手或动心思，但别打死。 “然后就可以开始沟通。” “……” 陆明默默翻了个白眼。 什么知子莫若父。 第317章 再启河山(上) …… 陆明思考了几秒，便走向那些与人类大小相仿的尸体。 他打算复活一下这些塞星人后裔。 这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 一方面，他很想了解一下这些人所来自的“那个宇宙”的信息。 那会不会是他本来的宇宙？ 还是无数世界中的一个？ 另一方面，陆明忽然意识到，他还没有跟任何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博派”打过交道。 理论上讲，风刃和诺蒂卡算是广义上的博派成员，但天铸城却不属于博派势力。 未来，随着走出星海，人类也必然会遭遇这个塞星派系。 届时，他可不希望地球人仅仅以“狂派的坚定盟友”、“雷翼王子民”的身份现身于宇宙。 虽然这几乎已经是既定事实，但仅仅如此，也太被动了。 很明显，塞伯坦人在宇宙中已经算得上“人缘欠佳”。 但其中的狂派，似乎更是重量级。 而眼前这些尸体，正属于博派的后裔，在势力概念上，是博派的延申。 这个派系究竟是什么样的？ 压迫者？守护者？剥削者？还是塞星平民的统称，亦或是内战爆发后，在狂派的压力下被迫结盟的民兵？ 震荡波的讲史已经给了他很多信息，但凡事都是眼见为实，亲知永远胜于摹状。 此刻正是了解他们的好机会。 不过，陆明也没打算一口气把他们都复活。 倒不完全是心疼点数，主要是没必要，而且那样也不利于掌握接下来的主动权。 陆明打量着三排驾驶席上的一具具遗骸，对震荡波问道： “大波，这些人里，谁是首领？” 震荡波瞬间指明了目标： “最前排，个子最大的那个。” 少年点了点头，他捏着手中的蓝光，笑着走向第一排： “你们这个种族的首领是不是个子都特别大？ “我在幻象中看到过你们两派的头儿，全都分外高大。” “不，萨克勋爵就是反例。” 震荡波的回答一板一眼： “体型与地位无关，只与职责有关。那位‘领袖’与陛下都需要身先士卒作战，因此，也都保持了身为战士的装甲和改造特征。 “而星云星在大多数时间并无战事，萨克便无需为自己添加更多军用组件——当然，后来由于雷翼王的造访，他做出了另一个极端的选择。” 陆明点了点头，将手上的蓝光按在了那黄蓝两色的巨人身上。 …… 天气晴朗。 与极地深海之下的无尽黑暗不同，a市的午后晴空万里。 城市依旧荒凉，建筑依旧残破，街道也依旧遍布车辆残骸。 甚至路口、墙角，依旧可见人类的白骨。 但已经没有怪兽了。 无论是那盘踞在市中心的恐怖巨兽，还是城市各处的恐怖生物，全都不在了。 这个消息在幸存者之间飞速传播，隐藏在各个地下室、高楼密室、火车站、水闸、人防工事等大小聚落的人们，开始慢慢从穴居状态下探出头，小心翼翼地观察外界。 另外一些消息也开始在聚居点之间传播，只是这个消息有些过于离谱，太不真实—— 传说中的堡垒派出了士兵，他们开始发放物资，甚至招收劳动力； 就是他们的机甲赶走了巨兽； 城市安全了。 绝大多数人并不相信这些消息，哪怕那些“信使”信誓旦旦，然后大大咧咧地离开隐蔽的藏身处，丝毫不担心有怪物会出现，但更多的人还是选择缩回自己的洞穴。 不过，有少数人开始循着门外的阳光，探出头去，甚至出门探查…… 依旧是那个十字路口。 道路的一侧已经搭起了一整排军用帐篷。 大量幸存者正在排队领取物资，进行登记，领取临时身份证。 道路另一端，两辆巨大的机甲运输车如同要塞般横在路口，荷枪实弹、身着外骨骼的小队负责警戒，同时震慑幸存者，维持秩序。 运输车后，是从堡垒都市派来的卡车长龙。 一间帐篷中。 白鹿记录下眼前面色紧张的幸存者的名字，将登记表递给身边的文员，抬手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走出帐篷。 午后的太阳最是毒辣，时值夏末，正是阳光灼人的时刻。 但……这是多么让人梦寐以求的暴晒啊。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么堂而皇之站在大街上晒太阳，是什么时候了。 白鹿从一旁的物资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灌了两口。 放下瓶子，她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梳着马尾的女孩看过去。 一共十个帐篷，帐篷前整齐地排着九条队伍，白鹿位于第九个帐篷旁。 她面前，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正谦卑而小声说着自己的个人信息，让文员录入到电脑。 女人身边，是一个紧紧挨着她的小女孩。 女孩有明显营养不良的痕迹，瘦弱得一阵风都能吹倒，大大的眼睛直勾勾望着白鹿手里清澈的饮用水。 白鹿快步上前，将水递给女孩，回头轻声对女人说： “不算在你的配额。” 女人忙不迭道谢，白鹿却微微低下头。 堡垒都市分给每个人的配额并不算多，只够他们一天的食物，一些衣物和清洁用品罢了。 经过近期的市政厅工作，白鹿其实很清楚，与其说这是在发放物资，不如说是在进行控制。 今天开始，包括他们在内，越来越多的人，会每日前来领取物资，并在这个过程中形成对堡垒的认同、依赖以及倾慕，同时接受工作分配。 不用很久，堡垒就会对幸存者们建立起地位优势，重新确立秩序，然后对城市进行重建。 白鹿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她很清楚，这是最优解。 只是，身为一个当初同样被抛弃在堡垒之外的人。 当她看到这些幸存者褴褛的衣衫、习惯性惊恐而警惕的眼神时，总会有一点难受。 如果没有陆明，她本来也在他们之中。 是方寒茉改变了她的命运，在不久前将她捡回了堡垒，然后，那个当初她带回聚居区的少年，又把她的命运改变得更为彻底。 白鹿一时间有些出神。 自从到了堡垒，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对方寒茉致谢，两人各有各的工作，全都很忙，她见陆明的次数都比见到那位方队多。 “哔哔叽叽哔哔~~” 一阵奇怪的语言在白鹿的身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梳着马尾的女孩回过神，转头看向身边—— 白鹿身旁，是第十个帐篷。 帐篷旁边，一个身材纤细却高大，背后满是锋利腕足的女机器人，正从一辆覆盖厚重装甲，车厢堆满物资的明黄色皮卡上，往下卸货。 说是卸货，对巨大的女塞星人而言，更像是过家家。 黑寡妇一只手就能抓住一吨的物资拎起来，轻轻放在地上。 十几秒内，神铸体轻手轻脚地卸掉所有物资，然后，黄色的皮卡在钢铁错层碰撞的声音里变成了高大的巨人。 圈套如同一尊静默的神像，扫视了一下四周，便站在黑寡妇身后一动不动。 黑寡妇冲他比了个鬼脸，转过头，蹲在物资旁，一脸期待地看着马路上的人群。 然而，尽管分成十个的物资派发点，九个都排队站满了人。 但黑寡妇守着的第十个，前面一个人都没有。 其他队伍的幸存者们一直在用惊恐的目光看着那个蹲在地上的巨大机器人。 白鹿眼前的队伍，甚至人们下意识的避让开黑寡妇负责的帐篷，这导致队伍越来越歪，越来越歪。 她还听到了人们的窃窃私语： “那个……是机甲？！怎么还有脸？？” “她、她刚才看我了！” “她怎么那么多小爪……” 白鹿咧了咧嘴，转头看向蹲在帐篷前的黑寡妇。 钢铁组成的女外星人眼巴巴蹲在那，冲着幸存者们招了招手。 “妈妈呀！！！” “走，咱快走，不领了……” 白鹿目送着队伍里几个人飞速跑掉了。 她张了张嘴，还是没大喊让他们回来，以免适得其反。 她转头嘱咐后面的士兵注意维持队伍秩序，便向黑寡妇小跑过去。 …… 第318章 再启河山(下) …… 黑寡妇转过头，好奇地看着跑过来的小人儿。 她用悦耳的合成声问道： “你找我吗，白部长？” 白鹿笑了一下。 她按下心头的忐忑，平复一下呼吸，大脑飞快转动，想要用尽量委婉的措辞，让这个有点呆萌，但过于巨大的外星人先去别处玩耍。 这时，黑寡妇背后的圈套抬头，向着远方的天空点了点头。 巨大的泰坦巨舰已经飞到了a市的南部边缘，在天空中只留下飞机大小的影子。 覆盖厚重装甲的明黄色巨人迈步向前，走到白鹿面前。 梳着马尾的女孩看着遮蔽阳光的巨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即使知道这些巨人对陆明几乎唯命是从，但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圈套蹲下身，他抬起一只手臂，一道全息影像从手臂上投射而出，在空中形成一个白色塞星人的胸像： 合成的人类语言从萨克的影像中传出： “头领战士的属下，这座城市已经完全基本清理。 “在接下来的巡行中，我会标出可能残留小型怪物的地点，传递给圈套和你们的机甲部队。 “圈套现在就开始地面及地下搜索，如果发现还有潜伏或落单的怪物，会直接解决。” 白鹿点了点头，发自内心地说道： “感谢您的援助，勋爵大人。 “堡垒也会抽出人手进行梳理，同时负责收尾。” 萨克的影像点了点头： “请照顾好黑寡妇，她还小。” “明白。” 萨克的影像隐去，圈套站起身，踏上街道。 黑寡妇全程蹲在一旁，此时冲他一握拳： “加油！” 沉默的黄色巨人点了点头。 忽然，从堡垒通往路口的道路上，有摩托车队引擎的声音轰然而至。 白鹿转过头，四辆形态与涂装各异的装甲摩托迅速驶来。 领头的摩托车粉白两色，它没有减速，而是在圈套身前一个漂亮的甩尾，停了下来。 穿着紧身作战服的女骑士没有摘下头盔，只有略带沙哑的声音从中传出： “我跟你去。 “我和斥候小队适合这种任务。” 圈套依旧没有说话，再次点头。 黑寡妇睁大眼睛看着摩托车上酷酷的方寒茉，小声说： “哇~” 随着钢铁错层变形的声音，明黄色的皮卡车与四辆装甲摩托飞速远去。 白鹿转身，看向方寒茉率领斥候小队来的方向—— 一辆辆工程车正在减速停车，后方还有数辆重型卡车。 卡车上是大量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属结构。 白鹿知道，那是足够在数十公里内进行布控的特制围挡，每一面长宽高都是十米，采用特殊的异星压缩技术制造，极其坚固。 从现在起，城防军将以这些围挡为界，划定安全区，并以月为单位逐步向外推进，直至将那艘战舰巡行的全部范围，亦即a市的所有领土，纳入安全区。 这些围挡并不只是象征意义上的“边界”，在安全区扩展的过程中，它们组成的安全墙也会在预留入口的情况下，24小时通电。 那位外星“勋爵”已经清理了庞大城市群中几乎九成九的怪物，但人间的怪物不止有兽群。 每隔一段距离，城防军还会在围挡内设置重火力岗哨，并规划可随着围挡边界移动、扩大警戒范围的防空火力。 白鹿再次看向公路——那些卡车后，是一辆缓缓驶来的重型机甲运输车。 这辆运输车上运载的并非高级机甲，而是数台整齐列队的小型量产机甲。 但这些机甲造型却十分奇特。 它们的背部，全都背负着巨大的箱形背包。 一旦这些背包打开，其中那些闪烁冷光的火箭弹便会暴露在天空下。 它们就是防空火力。 得益于那位独眼巨人提供的机甲技术，这些机甲拥有作战高度区间在百米至四十公里，作战距离逼近九十公里的防空火力。 白鹿对军事并非一窍不通，海睿明给她布置了大量的“课业”，要求她在日常工作之余，尽快掌握更多知识，其中也包括大量武备知识。 那一台台面对高级机甲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防空型量产机甲，每一台都比旧时代的“mim-104防空导弹”更强大、更便捷、更迅速。 只是之前，龟缩在堡垒中的城防军甚至无法拿出这些防空力量作战，因为那只会引来更庞大的兽群，与更危险的巨兽。 白鹿正在思考，忽然听到身边“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女孩转过头。 她看到，那个刚刚得到大半瓶水的小女孩，正带着好奇的目光走出第九个帐篷，向黑寡妇走来。 那位母亲刚刚领到物资，转头一看，差点晕过去。 但在她喊出自己孩子的名字之前，小女孩已经来到了黑寡妇身前，抬起头，大眼睛忽闪忽闪，与来自另一个星球的“小女孩”对视。 黑寡妇也蹲得更矮了，双眼一样忽闪忽闪的。 女孩抬起一只手，指着黑寡妇的脸庞，怯怯地、奶声奶气地说： “你好大哇。” 黑寡妇的金属面颊上，两只被水晶玻璃保护的显像设备缩小了一圈，双眼笑成了弯月。 她伸出一只手，小心地探出手指，钢铁铸就的指尖与女孩柔软的小手轻轻碰了一下： “你好小哇~” …… 第319章 擎天之圣(上) …… 黑暗。 无尽的黑暗，漫长的寂静。 什么也没有，再也没有身体中元件运行时的细微蜂鸣，没有战斗中钢铁碰撞的声响，从火种被点燃那一刻，充斥生命中的一切声音与影像全都不见了。 在这无知无觉的安宁中，忽然，一点蓝光出现在黑暗中。 紧接着，无数画面与声响从那些蓝光中喷薄而出，充斥了他的视野，包围了他的感官。 那些画面如此熟悉，又久远得有些陌生： 从内战的疮痍中逐渐重建的塞伯坦，耗时十个星周的“大改造”，随之而来的冲突和镇压、巨无霸(maximals）与原始兽（predacon）的明争暗斗…… 盗走金盘的反社会分子，忽然中止的星际探索与殖民地拜访任务，跨越时空的艰难追捕，原始行星上连续不断的战斗…… 牺牲，坚守，奋战以及胜利…… 以及最终的返航。 声音，还有那些声音—— “队长，我们撑不住了！” “擎天圣（optimal optimus）我们要坠毁了！” “电流……电流过载，太空桥出现异常！！我们会被失控的电子脉冲烧死的！！” “这是塞伯坦……但那些是什么东西！！还有地面上……那些是塞星人？他们全都没有接受小型化改造？！” “队长，看天上！那个人，那难道是……” “规避，规避！队长，他的炮火扫过来了！！！船体受损，船体受损！！！” 最后的画面，是一副无法想象的恐怖情形： 当艾萨龙号冲出太空桥，回到塞伯坦的近地轨道。 船员们看到的既不是熟悉的家乡，也不是繁荣的空港。 而是一片宏大而恐怖、血肉与电路板齐飞的战场。 塞星与他们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永动山脉的位置完全不对，云雾山城、神思城、璇玑湖等早已消失在历史中的城市，此时在大地上如此醒目。 天空中，大地上，甚至锈海之上，所有的地方都变成了战场。 恐怖而狰狞的血肉造物与钢铁巨人们撞击在一起，用火焰与锋芒彼此屠戮。 而在近地轨道，天空与大地之间，一个比泰坦金刚还要巨大无数倍的恐怖存在，正会挥舞触须，捕捉着天上高速疾驰的影子。 那影子骤然急停，紫色的等离子流从他的手臂上射出，斩向巨兽，仿佛裁剪天空的利刃。 光芒击穿目标后去势不减，继续扫过天际，划过燃烧着的翱翔天城（altihex），将这座在近地轨道上巡行数万星周的行省一斩为二。 最后，烈光的恐怖余波，袭向艾萨龙号。 幸运亦或不幸的是，他和所有船员，都不会感受到坠机的爆炸了。 因为来自太空桥失控的电子脉冲已经席卷全舰，与之相比，那将他们转变成金属变体的电流激涌，仿佛只是无害的刺挠。 在一阵强烈的电光中，舰桥上的所有人都痛苦地倒在了座椅上…… “不——！！！” 擎天圣怒吼着，从那充斥感官的光影中醒来。 他的身体下意识弹起，这副曾被领袖火种改造过的躯壳远比同类们要巨大，也导致他下意识的动作直接掀飞座椅，撞倒控制台。 在乒乒砰砰的响声中，擎天圣脚步凌乱地移动着，最终扶住了另一个座椅，终于稳住身形。 身披黄蓝两色装甲的巨人花了两秒钟站定，迅速开始系统自检。 他下意识低下头，目光刚好落在座椅上的一副躯壳。 他的显像设备，对上了犀牛勇士那毫无生机的双眼。 四目相对，身高接近四米的巨人一下子僵住了。 他看着老友那曾经充满睿智与沧桑的红色双眼，看着其中再也没有任何移动迹象的摄像机。 “不……不……” 漫长的旅途，艰难的战斗……他们曾那么接近胜利与归乡。 最后，却死在了无法理解的战场上。 强烈的痛苦与不甘涌上了擎天圣的心头，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身处长期深空航行导致的噩梦里。 巨人飞速后撤一步，胸口的装甲“嘎巴”一声弹开，两门加农炮瞬间出膛，擎天圣双手握拳，飞速扫视四周—— 然后，他看到了艾萨龙号船头的东西。 那与他缠斗了整整一个星周的敌人，那个同样进化为超级变体，形如巨龙的强敌，此时仿佛即将被肢解的废品般，被悬挂在巨大的机械吊臂上。 一道道湛蓝色的光，在他的体表缓慢转动。 “什么……这……” 擎天圣迅速扫视周围的环境。 他确定自己依旧艾萨龙号上，而自己周围的驾驶席上，是他的船员与战友们。 老鼠、黄豹、闪电、毒蜘蛛…… 成功逃离那颗原始星球的每个人都在。 连同那个曾被他亲手绑在船头的宿敌。 事实是如此冰冷而残酷——除了自己，所有人都死了。 擎天圣的目光再次扫过船头……这一次，在无敌龙（megatron）被悬挂的尸体旁，他看到一个倚靠在尸骸上的东西。 那大体上是一个人，体型与他的船员们相仿。 但他看起来一整个都不对，他的身体上穿着的不是装甲，而是原始的织物，他的身体结构是……肉！ 完全的血肉？！ …… 第320章 擎天之圣(下) …… 一个……碳基生物？ 擎天圣愣了一下。 碳基生物是怎么上船的？ 下一秒。 在电子脑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上，来自那位领袖的战斗元件被瞬间唤醒！ 那些崭新进化出来的模块正冲他的火种呐喊： 危险！！！ 不要被外表迷惑，这是异常危险的敌人！ 他胸口的加农炮中央，瞄准模块“咔擦”一下弹出，红色的激光射到目标的身体上。 擎天圣的目光也随之凌厉起来。 就在他想要开口，试着与对方沟通的时候…… 目标消失了？！ 下一秒，狂风呼啸！ 血肉的造物忽然出现在擎天圣的身前，装甲厚重的巨人只觉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捏住，以一根加农炮管为支点，他那接近四吨重的身体竟然被整个被抡了起来！ “碰！” 随着一声巨响，在天旋地转中，他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多年战斗的经验让擎天圣立即作出反应，他飞快向后滚去，在机械结构变形、装甲合拢的声音中，巨人变成了一个肢体粗壮的钢铁野兽，这是更加擅长近身战斗的形态。 擎天圣的视界中，几行红色的塞星文字飞速滚动：武器模块受损。 而他震惊地看到，前方那个碳基生物的手臂上，握着一只加农炮断裂的炮管！ “这……这不可能……！” 巨大的机械猩猩口吐塞星的语言。 碳基生物怎么可能撕扯开钢铁？！ “够了。” 一个声音没有起伏的单词忽然从舰桥的扩音器中传出，轰然作响，笼罩了整个舰桥。 擎天圣下意识抬起头。 他这才看到，自己刚刚苏醒的位置上方，视野盲区的位置，有着驾驶台射出的全息投影。 影像中，一个身着紫色装甲的独眼巨人，正冷冷地看着他。 “编号lg02\/mp32\/ss106擎天圣队长，巨无霸对外探索小队总负责人。 “立即冷静下来。 “不要袭击这位复活你的头领战士。 “否则我必须强迫你进入休眠状态。” “你……你！” 一瞬间，擎天圣感觉自己全身的电线都要过载了。 他认识那张脸。 这张遭受古老刑罚的面孔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让他完全忽略了对方的话。 即使外装甲的样式与史书的记载有区别，但所有塞伯坦人都熟知这个人的身份。 如果说那个被称为“破坏大帝”的暴君是毁灭的象征，那么这个紫色装甲的独眼巨人，就是科学与技术的主宰。 严格来讲，巨无霸与原始兽实行的小型化手术，也只是这个人留下的无数技术遗产中，微不足道的一种。 “震荡波……是你！你果然还活着！ “内战结束后，议会与委员会派出无数密探寻找你的踪迹……” “是的。” 震荡波的声音依旧冰冷： “有人说我死了，也有人说我在酝酿新的阴谋，还有人说，我正暗中复活被处决的陛下——对吗？从艾萨龙号的记录上看，在你的宇宙中，我行踪成谜。” “什么……我的宇宙？” 擎天圣怔了一下。 不过，身为战士的本能依旧提醒着他不要放松警惕，巨大的金属猩猩抬起双拳架在身前，手臂上的装甲板“嘎巴”一声，展开成两个盾牌——即使加农炮被破坏，他依旧可以战斗。 “噗嗤。” 舰桥上忽然响起笑声。 擎天柱低下头，看到那个把玩着巨大炮管的碳基生物的脸上，露出了智慧生物特有的笑容。 陆明抬起头，对空中的影像问道： “这哥们还挺逗。 “我头回见到猩猩玩拳击——还是金属猩猩。 “说好的能够‘理智交流’呢？” 陆明扔下手里的炮管，双手的手指勾起，呈引号状。 震荡波沉默了一下。 而机械猩猩的脸上则露出不加掩饰的惊愕： “……语言？！ “你会说话？！ “等等……你是，我认识你的骨骼结构与基因组，你和那颗星球的一种动物如此接近……” 如同瀑布的分析数据流过擎天圣的目镜，下一秒，在钢铁错层的声音中，机械猩猩竟然再次变形，成了一架长度超过四米的金属战机。 陆明愣愣地看着这架造型科幻，但比例着实不大对的机械战机，看着它机头那个迷你到有些可爱的驾驶舱，喃喃自语： “怎么体型都缩水成这样了还有驾驶舱……这里头是用来装啥的？小猫吗？” 而战机中传出急促的话语： “震荡波，你改造了这些可怜的生物……你对他们的星球做了什么！” 擎天圣的声音带上了无法遏制的怒意。 机械战机不顾舰桥的狭小，一个甩尾飞到了陆明面前，战机前方变形得十分潦草的结构展开，巨大的金属手掌伸出，做邀请状： “直立猿，快上来，我们一起离开这！ “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要相信震荡波，他很危险……他是我们种族第二危险的人！” “……” 陆明听着对方那急切的塞星语，又抬头看了看全息影像里的震荡波。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大波儿……你这人缘也是没谁了。” 他看了一眼战机向他伸出的手，没有理会，而是转身走向另一具尸体。 “反正你也听不懂我说什么。 “就算我能听懂你的话，咱俩也没法交流。 “不过你这人吧……还行。 “这样。” 少年的手上闪烁起蓝光，一巴掌拍在那个比他矮小得多，獐头鼠目的塞星人脸上。 “啪！” 两秒后，矮小的塞星人原地蹦了起来。 “啊？！” 黄蓝两色的星际战机“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陆明拍了拍刚刚醒来的塞星人肩膀，抬头对震荡波的影像说道： “你解释一下，我在船上转转，一会儿再过来。” “好。” …… 第321章 第二枚碎片(上) …… a市。 城市群西南方向，有一座占地面积巨大的发电站。 在和平时代，这座复合式发电站为四座城市连接起来的城市群供给充足电量，其火电，太阳能发电、实验性核电设施，为城市群的发展提供了廉价的电能。 而现在，海睿明的目标，就是先启动这座大型电站的一小部分设施设备，为a市目前粗略划定的安全区供电。 巨大的电站设施外，几辆装甲车与工程车停在此处。 启动供电设施并不是简单的任务。在和平年代，这种大型功能设备都是数十年不会停机，长期保持运转，启动它们也并非易事，而是需要大量基础设施与行政单位配合。 幸好，堡垒都市拥有自己的工业基础，甚至有了异星科技的加持，因此可以实现海睿明的目标。 此刻，几位工程师正指挥小型四足机器人，将一些启动设备抬进刚刚强行开启的电厂大门。 门内外，约一个排的士兵正在警戒。 但人们的精神全都稍有松弛—— 整座厂房极其安静，没有怪兽出现，也没有瘆人的嘶吼声。 门口的士兵和工程师们打着招呼： “用我们跟着吗？” “不用，应该已经清理好了。” 一位年龄较小的工程技术人员笑着回答。 他还不到三十岁，头发茂密。 这位技术员看着厂区内的情形： 放眼望去，仅这进门后可以看到的空间，方圆百米的空地上，便有七八具尸体。 那是小型怪兽的尸骸，其中大半都被雷霆般的炮火烤熟，剩下的也都在高空坠落后摔得血肉模糊。 更远处，五层楼高的巨大厂房顶部，有半截中型巨兽的尸骸砸在上面，砸塌了一半顶棚。 它那焦炭般的触手垂落下来，仿佛畸形的爬山虎。 工程师们知道，随着深入厂区，他们看到的怪兽尸骸只会更多。 萨克过境时，盘踞在此处的怪兽和城市中其他地方一样，被反重力武器拽上天空，而后被脉冲炮一炮带走。 人们感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久前，这还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场景。在堡垒都市更多人对未来的设想中，他们最好的人生愿景，也只是一辈子都被困在那山腹中。 年轻工程师看着那位问话的小队长脸上的犹豫，笑着补充道： “刚才我们工程部的车过来之前，不是已经有一队战士，先去一号设备和地下室检查了吗？ “估计我们还能走个对脸。” 问话的小队长其实很想说，跟随保护他们是有必要的。 因为城市里危险的不只是怪物。 这座发电站的厂区占地面积堪比一个城中村，内部设施复杂，不止会隐藏怪兽。 目前看来，兽群已经被那艘神秘战舰清理干净。 但是人呢？幸存者呢？ 谁保证幸存者就不会袭击工程小队？ 就在他的念头刚刚转到这的时候。 “哒哒哒~哒哒~” 一阵隐约的，有节奏的，轻微的声音，从百米外的一号设施中传来。 年轻的工程师愣了一下。 他正在寻思这是不是设备开机的声音，纳闷于没有他带来的启动设备和密钥，发电机组如何试运行。 小队长的眼神已经变了: “退回去！” 小队长大吼着跑近工程师们，粗暴地拽住一个年长技术员的胳膊就往外拖。 进入作战状态的战士可不会好声好气地跟任何人说话，时间就是一切。 年轻工程师看着自己的师傅被小队长连拖带拽地往大门外拉，也反应了过来。 “是枪声！” “出来！技术人员都出来！别管设备了！”小队长一面大吼一面回头，伸直手臂，打出几个手势。 大门外，两辆装甲越野车的司机瞬间轰响引擎，一小队战士迅速上车，越野车驶入一号设施。 所有工程人员撤出门外，跑向工程车。 另有两辆装甲车迅速调整位置，护住这些珍贵的技术人员和他们的座驾，并做好随时撤离准备。 年轻的工程师最后一个上车。 就在钻进车里之前，他忽然听到一种特殊的引擎声，从道路的远方响起。 他抬头看向声源—— 两百米外，巨大的明黄色装甲卡车一个甩尾漂移过弯，带着粗暴狂野的气息驶向发电厂。 而它的身后，又有几辆摩托车迅速而灵活地越过路口。 其中的三辆摩托甚至如活物般灵动，直接飞上路边的建筑，在建筑的外立面横向飞驰，以极高的速度越过装甲皮卡。 扑向发电厂！ …… “突突突！” 枪声在狭窄的走廊里回荡成巨响，与在设施外听到的完全不同，开枪者的耳朵几乎被震聋。 但他不敢松开扳机——前方黑暗的廊道中，一团如同花朵般张开的扭曲血肉，仿佛肉组成的列车，填满走廊，向他冲来！ “跑！” 张钝冲着身后的年轻士兵怒吼，他率先松开扳机，拽起那名蹲着射击的小战士的衣领，奋力向后狂奔。 …… 第322章 第二枚碎片(中) …… 枪声停止，走廊里唯有人类狂奔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与惶恐的问询： “那是……呼哧……什么东西！！” “……别问，跑！！！” 张钝以及前后两个士兵，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向前方——那里是这条地下长廊的出入口，一道螺旋向上的楼梯。 与人类狂奔时发出惊惶的声响不同，身后的追踪者几乎不发出任何叫声。 只有粘腻的、血肉填满走廊蠕动爬行的声音，还有如同丝线高速划破空气的声音。 此刻，张钝等人正位于一座发电设施的负一层。 他们的任务是下来检查几条线路完整性，检查电闸是否断路，以便后续工程师的设备对接。 这座设施的地上部分已经完成检查，由于是类似厂房的设施，地上只有两层，第二层还是架空结构。 检查中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地面上有些血迹，但没有尸体。鉴于设施门有所破坏，他们本以为那些血迹属于人类受害者，且已经被怪物拖走。 但危险出现在地下。 当张钝带人来到地下，武器的战术射灯便映出了更多血迹。 那些血迹出血量并不大，却细长笔直，仿佛用红色的丝线精心画下。 但他们没有闻到血腥味。 只有一种隐隐约约，仿佛发酵的气味从地下走廊的深处传来。 然后，那东西便出现了。 “上去！” 三个男人俱是壮年，十秒内便跑回楼梯位置。第一个战士飞速窜了上去，张钝则侧身让过，让身后那个因为惊惶已经面色惨白的年轻战士越过他，先爬上楼梯。 张钝抬起战术手电，指向廊道。 那东西已经逼近到五米内！ 那是一大团仿佛在水中浸泡多日的，腐败尸体般的惨白肉块，仿佛一大团囊肿，又像是完全胀大的肠子。 它的截面充塞了整条走廊，截面中间则是鲜艳的红色——其中是无数血红色的丝线，在空中狂舞，填满着前方两米的空间，从中间向外粘连在墙壁上，且迅速射出又收回。 那些丝线几乎已经弹射到了张钝的鼻尖！ “啊！！！” 最原始的恐惧感瞬间充盈了张钝的大脑。 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这个从来没有中断体能训练的中年战士瞬间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跃出走廊，冲进楼梯间！ 通往上方的旋转楼梯中央是一个狭窄的方形，而张钝已经将步枪背好，然后双手扒住一侧的楼梯扶手，用力起身，以正手引体向上的动作，将自己的身体拔起来！ 然后他抬腿踩住边缘，双腿连续蹬踹楼梯外沿，就这么手脚并用，以跑酷般的动作瞬间窜上去两米，翻进了楼梯。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秒钟内。 然而，同样的惊惶中，并非所有人都能在“战逃僵”法则的作用下，进行好每一个动作。 在张钝冲上负一层到一层之间的平台时，那个明明已经被方钝让过去，爬上楼梯的年轻战士，却在粗重的喘息中，一脚踏空。 他在慌张与混乱中没有踩到上一级台阶，然后正面撞在了楼梯上。 “咕咚！” 脚步不停的张钝愣了一下，当他下意识回头，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层楼梯间的边缘。 他已经超过了跑在最后的小战士。 而那个小战士，正趴楼梯间另一侧的台阶上，还没爬起来。 “！！！” 一瞬间，惊惶与羞愧填满了张钝的脑海。 刚刚，他被完全的本能驱使，甚至没有走楼梯，不顾一切地爬上了地面，而那个被他让过的孩子，又被他超了过去。 “快上——” 他还没有说出那个“来”字。 楼梯间通往地下室那扇门中，巨大的阴影喷涌而出！ 这一秒，不到二十岁的年轻战士抬起头，看向站在两个拐角之上的张钝，眼神中满是震惊与绝望。 “救——咕隆，嘎吱嘎吱……” 他仿佛蛛网上的小虫，忽地被拽入了那扇门。 黑暗中立即响起了咀嚼骨肉的瘆人声响。 “啊啊啊！” 张钝目眦尽裂，举枪向下冲去。 “队长！！” 他身后那名第一个跑上来的战士想要拽住他，但张钝已经跑下楼梯拐角，举起的枪口，战术灯惨败的光芒照向那扇门—— 整扇门都被那雪白、肿胀、恶心的血肉填满，而其中的红色截面则变得极小，向内收缩。 这让它看起来仿佛一朵恶心的菊花。 这截粗大的“肠子”，赫然在咀嚼刚刚捕捉到的血食，吃得啧啧有声。 “哒哒哒哒——” 张钝大吼一声，开枪连续射击。他完全不顾精准度，那孩子断然无法活命，也就谈不上误伤与否。 他只想用子弹倾泄心中的愤怒与愧疚。 然而，他的射击不但没有伤害到这“肉肠”，反而提醒它，依旧有食物在前方。 那雪白的肉块猛然一滞，而后张开—— 肠子中间血红的部分，万千红色的丝线中，人类的白骨、血肉和战术服的碎片仿佛在水中一般起起伏伏。 下一秒，那些红色的丝线猛然射出，攀附住楼梯间的墙壁、阶梯与扶手，迅速向张钝爬过来！ “啊啊啊啊——！” 中年队长发出怒吼声！他没有后退半步，眼睁睁看着这巨大的血肉填满楼梯间，看着那些红色的丝线向他伸来，而他一只手举枪扣住扳机，射出弹夹里的最后几发子弹，另一只手摸向作战服口袋里的手雷—— “轰！！！”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张钝背后，墙壁猛然炸开！ 爆射飞溅的混凝土块中，一只覆盖着明黄色装甲的金属巨臂，洞穿了张钝头颅右侧的墙，一拳打进了那肉肠之中！ 巨大的力量直接把中年队长掀飞，他仿佛一只虫子，被拍在了侧面的墙壁上。 在震动与剧痛中，张钝的眼睛只捕捉到一个画面：黄色的机械手臂几乎完全伸进了肉肠里，而后，将那东西直接从破洞拽了出去！ 在坠落的混凝土碎块与烟尘中，张钝蹲下身体，仿佛一只蜷缩的虾米，护住头颈。 墙外传来怪物凄惨的嘶吼声。 张钝大声咳嗽着起身，跑向破洞，探出身体，看向外面。 设施外开阔的空地上，身披厚重装甲的黄色巨人双手张开，撕住那长度超过十米的巨大肠子，左右一扯！ …… 第323章 第二枚碎片(下) …… 变为人形的圈套极其高大，装甲比普通塞星人要厚重得多。 而在他的比例下，其的双手扯住的，仿佛是一条类似巨蛇的东西。 但那东西远比滑腻的冷血动物更加恶心——它的前段是一小块“身躯”： 一颗破碎的头颅和一截颈椎构成了身躯的主体，还有一小部分锁骨，以及糊在上面的血肉。 这东西的头颅介于人类和羊类之间，双眼是山羊瞳孔般的方形。 它剩下的这点身躯上找不到一点好肉，全部皮肤和肌肉都是被脉冲炮扫过的痕迹。 甚至，它的头部根本就是打开的——头颅只剩下正面，后脑敞着大洞，其中的脑浆都已经蒸腾。 但诡异的是，从它的腹腔开始，它的大肠、小肠扭结在一起，增生，膨大，变成了长逾数十米，直径接近三米的恶心东西。 这条巨大而惨白的肉肠已经比它原来的本体，那个原本的中型巨兽剩下的残躯还要巨大，变成了寄生在本体上的新生物。 也因此，它才会用原来的粪口当作口器，捕食生人。 此刻，这巨大的“肠怪”展现出了极强的力量——它仿佛一只凶狠的森蚺，用力缠住明黄色巨人的腰部、手臂、甚至头部，逐渐盘紧，继续绞杀…… 圈套扯住这怪物的手停滞了一下。 低沉如雷鸣的声音，从这位经常以年为单位保持沉默的战士面罩下传出： 「你想勒死我？」 下一秒，圈套覆盖着装甲的手臂在空中猛地一旋，将肠子那已经绷直到极限的躯体再次缠绕在小臂一圈，而后双臂一张—— “刺啦！！” 嘶鸣声从怪物的口器中传出，那千百条血红的丝线四处乱飞，却毫无作用。 圈套继续重复上述动作，在数秒内，将这怪物撕扯成九块，扔在一处。 「但我不需要呼吸。」 圈套拂去左臂装甲上沾染的粘腻粘液与血液，手臂迅速变成口径超过五十公分的恐怖炮口，对准了地上的残骸。 超过一千度的熔岩从炮口挥洒而出，将怪物的尸骸连同那块地面烧融成黑色的不明物质。 方寒茉与斥候小队也已赶到，装甲摩托群迅速变为人形，在厂区内警戒。 粉白两色的机甲走到圈套身边，向他脚下看去—— 当明黄色的巨人撕扯开怪物时，一小块人类的尸体和少量几乎被溶解的作战背心碎片，从怪物的断裂处落在地上。 而圈套也已经完成最后的点射，臂炮变形回了手掌。 他抬腿走向前方，让过了地上的人类尸块。 圈套在墙壁上凿出的破洞上，方钝向着方寒茉敬了个礼，大声报告： “报告！损失一人，请求暂停接管设施，由外骨骼组进行详细勘察！” “狂战士”中，方寒茉透过目镜，看着方钝抽搐的嘴角与红着的眼睛。 带有机械音质的沙哑女声从小型机甲中响起： “准许。 “全部撤离到设施外，与工程车汇合，就近寻找掩体，制造工事。 “尸体处理后就地安葬。” “是！” 张钝的身影从破口消失，方寒茉开始在频道中联系抵达a市的部队。 她在调集配备外骨骼的精锐部队，以及十台量产机甲。 那艘名为“萨克巨人”的战舰，其清理工作几乎是完美的，那是人类无法想象的高效。 但凡事都有疏漏。 a市巨大的城市群，千万栋以上的建筑，总会藏匿各种生命力顽强的小型怪物。 以及与这只“肠子”类似，从萨克的手中假死，剩一口气又二次变异的存在。 接下来，清剿这些东西，就是他们他们的工作。 “夜莺，跟我进去。” 方寒茉招了招手，夜莺立即跟上。 两台小型机甲与刚刚撤出建筑的士兵们相向而行，走入设施。 “寒鸦，那我们去下一栋。” 代号“伯劳”的少女轻声说道，这两台小型机甲则走向第二供电设施。 圈套看了看人类的分工。 他转头望向巨大的厂区，思考了一下。 在钢铁变形错层的声音中，黄色的皮卡独自驶向厂区深处。 他的体型无法进入人类建筑内。 但他可以先行扫描标注可疑目标，并探查那些他能抵达的地点。 这时，无论是圈套、方寒茉还是张钝都不知道，很多年后，此刻发生的一切，都会出现在两个种族的军事训练课程上。 这就是有据可查的，普通人类部队与塞星人的首次协同作战。 …… 随着电子门自动开启，陆明走进舰桥厅。 他独自在灯光不太好的艾萨龙号上转悠了十来分钟，给震荡波足够的时间，向那只机械猩猩与他刚刚复活的塞伯坦鼠鼠人解释事情原委。 不过，他在这艘船下层，那逼仄的货舱深处，找到了一个东西。 一个让他惊诧万分，甚至有些熟悉的东西。 陆明踏进舰桥，看到那个机械猩猩已经变成了人形，正坐在驾驶席上，安静听着震荡波的话。 他的身边，矮小的塞星人则靠在椅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听到电子门响，两个塞星人同时回过了头。 “哦~我的英雄回来了~尽管他是肉做的，也依旧是英雄。” 矮小的塞星人率先开口，说着有些肉麻的话。 陆明笑着瞟了一眼这个一眼嘴欠的塞星人，就看向那个更能主事的人—— 擎天圣已经站起来，大步走向陆明。 他将一只巨手抬起，按住自己的胸口，微微俯身，诚恳地说： “感谢你，人类的头领战士。 “感谢你复活了我和我的同伴，很抱歉刚刚袭击了你。” 陆明点了点头。 “我接受你的歉意。” 他没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题—— 少年抬起手，扬起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金色的碎片，质地为铜，镀金。 根据其边缘的弧度推断，其完整状态下，大概是一张唱片大小。 “我有一个问题。 “请问，这是什么？” 陆明晃了晃这枚碎片。 少年的视野里，一行熟悉的小字正急切闪烁： “是否吸收碎片？奖励点塞星点数。” 陆明低头瞟了一眼碎片，喃喃自语： “看把你急的…… “这是怎么了，饿了？” …… 第324章 无知是福 …… 擎天圣看着陆明手中的碎片，有些疑惑。 他不知道这枚原本用来给无敌龙定罪的证物，对这位碳基头领战士有何用。 “这是一枚金盘碎片。 “它属于前宇宙时代的文明向太空中发射的……呃，‘纪念物’。” 擎天圣整理了一下措辞，似乎在思考应该如何让陆明理解： “许多文明在进入宇宙时代前，对星空都有十分美好的想象，以及向往。 “为了凝聚自己的种族，明确文明的前进方向，他们会在这个阶段，向宇宙里发射一些物品。 “一方面，这些物品有巨大的政治和文化意义，另一方面，那些年轻天真的文明，会寄希望于这些东西，可以沟通更高级的文明。 “塞伯坦的探险家与殖民地，曾经多次捡到过此类物品。 根据《塞伯坦宇宙文明沟通条例》第五百零六次修正案，我们大多不会对这些物品做什么，而是会将其原样扔回宇宙。 “嗯……大多如此。” “哈哈，大个子，你说得太温柔了。” 擎天圣身后，那个个子矮小、贼眉鼠眼的塞星人补充道： “头领战士，实际上，其中的少数物体可能需要去毒害化，甚至销毁——我们很难辨别发射那些东西的种族是否全都心怀善意。” 身披红色背甲，银色涂装的塞星人走过来，手舞足蹈： “有次，我和犀牛在一次货运途中，捡到过一个有着明显人工干涉痕迹的陨石，并在上面找到了几颗奇怪的蛋。 “当那几颗蛋侦测到相对安全的室内环境后，就从中间慢慢打开~” 老鼠勇士伸出手，手指呈爪状在空中扭动： “里头窜出来一种恶心的虫子，长着很多小细爪，就往我们脸上扑~” 擎天圣也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也看了那次的航行日志。 “犀牛认为，那是一种十分危险的生物武器，它被精心设计过，能够以最小的体型和最低的消耗，捕获并锁住碳基生物。 “更恐怖的是，那些小型兵器只是活着的一次性注射器，它们不但可以对碳基生物造成巨大杀伤，还能掠夺对方的基因信息，在对方体内孵化新的个体。 “然后重复上述过程，扩大数量，对目标种族造成生态灾害级的杀伤。” 老鼠勇士摊了摊手： “幸好，捡到它们的是我们——我们是铁做的，它们的寄生失败了，犀牛把它们全都烧成了碳。 “但船上那些有腐蚀性的粘液我清理了好久~” 陆明面色凝重，缓缓点头，仔细记下这个塞星人说的话。 人类即将在他的带领下踏入星空。 但很明显，宇宙中危险的存在远不止巨兽一种。 能够对碳基生物特攻的寄生型武器，像漂流瓶一样在宇宙乱飘，谁捡到谁翻白眼？ 这tm也太险恶了…… 陆明对这个还没自己咯吱窝高的塞星人笑了笑。 这人嘴巴很碎，但却提供了重要信息。 “说回来，” 擎天圣收回话题： “你手里的这枚碎片，就是这样的一枚纪念物的一部分。 “在我的宇宙，它正是来自你所属的种族，地球人。 “那是一枚镀金的铜制唱片，其上记录着地球的上百张图像，以及这颗星球上的声音——包括风声、雨声、雷鸣与浪潮，不同动物的声音，人类使用的多种语言，还有音乐。 “以及最重要的，人类这个种族的基本信息，和地球的坐标。” “刚刚，震荡波跟我讲述了具体情况……所以我并不知道，你们这个宇宙里，地球人是否发送了金盘。 “但在我们的宇宙，人类发送了它。” 听到这里，陆明的脸上已经毫无表情，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知道得比这位塞星人还要多，因为这件事在陆明原本的宇宙中，就发生过。 这块碎片所属的金盘，一共有两张—— 1977年，人类将旅行者一号和二号发射到深空，两架堪称简陋原始的深空飞行器，各携带一张直径30厘米的铜质镀金唱片。 唱片内包含一百一十五张图片、五十五种语言的问候语，和一张九十分钟的音乐混音带。 那个时代，人类文明中走在最前沿的国度，就这样带着近乎傲慢的骄傲与近乎愚昧的单纯，尽可能详尽地向外星生命展示地球和人类。 甚至，为了确保这些唱片能够被外星文明解读，金盘上还仔细雕刻了太阳相对于周围若干颗脉冲星的位置，地球在太阳系中的位置，以及人类的模样。 在原本的世界，每每回想起这个新闻，陆明都会下意识皱眉。 想到这里，陆明转头，向空中的影像问道： “震荡波，我岁数还小，知识不丰富。你帮我查查，这个世界的人类，干了吗？” “干了。1978年，你们的种族发射了探索者1号和探索者2号飞行器，各携带一张金盘。 “推测这是你们种族的某种锚点事件——类似我们的内战。” “好好好……” 陆明只觉眼前发黑。 他原本的世界，直到他死，也没出现任何不同寻常的情况。 那些年走南闯北，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商人陆明，企业家陆明，世界顶级地产商陆明，一辈子遇见过最怪异的事，也只是一桩奇怪的固定生意—— 某个财力异常雄厚的公益组织，在与陆明进行过一次愉快的合作后，便经年累月地给他提供内容非常相似的大订单。 那似乎是一个致力于收容保护珍惜物种的基金会，他们几乎每年都会出重金，要求陆明在全球各地，建造多处规格奇高、异常坚固的建筑，还要签署完全的保密协议。 而这件事的怪异之处在于，那些基建生意的建设地点往往过于偏僻，而事后，陆明对这些地点的记忆又异常模糊，怎么也想不起来，去年的活儿是在哪干的。 现在回想，他甚至记不住那个组织的全名。 但下一年，他又总是愉快地签下新合同，让名下负责这块业务的公司欣然开工。 其他就真没了，一切都很正常，完全正常。 可问题是，这个世界就不一样了啊！ 这里有恐怖的外星巨兽，有钢筋铁骨的外星人，还有听起来就不好对付的银河议会。 就连地球自己，都有拉顿这种恐怖的怪兽。 和这里比起来，原来的世界简直就是天堂。 结果这个世界的人类，也把自己母星的坐标死命往外扔？？ 陆明深呼吸一下，两下，三下…… 他还能怎么办呢。 统治人类，是他在现有情况下，主动或被动的唯一选择。 而这个世界人类扔出去的两张金盘，万一又招来了什么玩意……他也得扛着。 “算了……巨兽和塞星人都来了，再来点什么随便吧……” 陆明有点破罐破摔。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抬手晃了晃那金色的碎片，问道： “那这个东西，你们还有用吗？” 影像中，震荡波的独眼瞬间缩成了一个小红点，目光迅速凝聚在金色的碎片上。 “陆，难道……” “对。 “祂想吸收这个。 “很想。” …… 第325章 力挽狂澜之人 …… “我……” 听着陆明直截了当的问话，擎天圣一时语塞。 实际上，这块碎片所属的金盘，正是无敌龙当初劫持飞船、逃离塞星时所抢的东西。 也正是金盘上镌刻的，那位“暴君”的某种遗言，导致了擎天圣小队与无敌龙小队在远古地球那数十年的战斗。 当时，无敌龙偶然得知博物馆中的某件“纪念物”上，有自己的偶像，昔日的狂派统治者留下的讯息。 他据此解读出金盘上的秘密，得知“暴君”与“领袖”的一战，其关键在于地球。 依据金盘的指示，无敌龙和他的党羽试图穿越时间与空间的桎梏，逆转历史，在远古时代终结那场最终奠定博派胜局的未来之战。 可以说，这块碎片，是给无敌龙定罪的关键，有它在，无敌龙所属的派系，原始兽委员会（狂派后裔），便会哑口无言，进而为巨无霸（博派的后裔）让渡更多利益。 但现在…… “它对我们已经没有用了。” 擎天圣的表情逐渐坚毅，点了点头： “如果你需要它，头领战士，它就是你的了。” 陆明有些诧异地点了点头。 他还以为得沟通一下，或以复活其他船员为交换。 身披黄蓝两色装甲的巨人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 “头领战士，感谢你提供的帮助。 “你复活了我，以及老鼠勇士。 “如果不是你的到来，我们将永远长眠于冰洋之下。 “这枚碎片，就当作我的谢礼。” 说到这里，擎天圣还回头看了一眼影像里的震荡波，没有说话。 但陆明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不是陆明的到来，震荡波根本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甚至，以那位塞星科学家和这些博派后裔之间隐隐敌对的关系，大波一高兴，把他们的尸体改造成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现在，我甚至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回到自己的世界，它对我们自然也就没用了。” 擎天圣的脸上，带着地球人也能一眼看懂的些许伤感： “我没想到，历经那么多地球年的战斗，终于能返回塞伯坦，却又在最后莫名其妙回到了这里，哪怕是另一个宇宙，也依旧是地球。” 旁边，矮小的塞星人重重叹了口气： “简直就像某种诅咒，好像我们无法逃离一样。” “不要气馁，老鼠勇士。” 高大的巨人对自己的属下说道： “我们会找到办法的。 “在那之前，先做我们能做的。” 陆明的双眼在两人之间扫视了一下，在心里快速给眼前的两个塞星人做了一下评估。 个子大的这个，明显是整个团队的领袖，在认清现实的情况下依旧在向积极的方向走，努力顾全大局。 哪怕从他的角度看，已经没有什么大局可以顾了—— 团队的人死剩下俩，自己的世界回不去，一觉醒来，历史上凶神恶煞的大波就在眼前，而更恐怖的那位，也已经在读条了。 但这个大个子依旧在努力维持某种几乎快要不存在的“愿景”，从他说话时的神态，以及流露出的气质看，他不似在作伪。 是的，陆明从这个机器人的动作、表情中，甚至觉察到了一种极具凝聚力，值得信赖的气质。 他还注意到，对方从他第二次进门后，跟他沟通就在使用合成的人类语言。 陆明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说道： “那我就收下了。” 他抬起手，没有回避舰桥厅的任何人，心念一动。 蓝色的光芒从他的手上迸发，瞬间覆盖了整块碎片，而后消失。 “其实也不是我需要它。 “是这个世界的塞伯坦需要它。” “？！” 擎天圣和老鼠勇士眼睛瞪得老大，震惊地看着陆明已经空了的手。 “老大……这是，那叫什么，魔术？ “我记得新铁堡的几个机油酒吧都有这种表演……” “不，老鼠，不是魔术，” 擎天圣盯着陆明放下的手，小声说道： “碎片消失了。” …… 星海彼端，遥远的半人马座a轨道上。 完全由钢铁组成，比地球大上数百倍的星球，最深处的巨大空间里。 就在陆明吸收掉金盘的一瞬间。 没有任何延迟，空间中央那飘摇的火苗中，忽然闪烁起璀璨的雷霆。 伴随着雷光，那由于铸造翡翠之火变得微渺而飘摇的火种瞬间凝实了起来，并再次壮大数倍。 漆黑的空间再次明亮，紧接着，机械运转的声音，也又一次在钢铁大地的深处响起。 永动山脉之下开始加压、锈海的深处再次泛起微光，音速峡谷的微风开始吹拂…… 而星球中心的空间里，那壮大起来、甚至开始闪烁雷电的火焰，如果按照人类的标准看，已经是直径数十米的巨大火球。 火球散发着坚定而柔和的光，一道闪电从火球上涌现，轻轻击打在远处巨大的方形熔炉上，拂过它的表面。 仿佛一个耐心的铁匠，在检查自己锻造中的作品。 这枚火球在巨大的空间里撒欢般地转悠了几圈后，慢了下来，安静地巡游，好似一个踱步思考的智慧生命。 几分钟后，它像是拿定了主意，飞向空间的一角——与熔炉相对的另一个方向。 空洞空间的墙壁再次开始变化，另一座巨大的金属熔炉出现。 巨大的能量再次注入新铸的熔炉，但这一次，火球并没有变得微渺，只是小了两圈。 它徘徊在新生成的机械熔炉旁，欢快飞舞。 而这座熔炉深处。 一点纯净如天空的光芒亮了起来。 这蓝色的小点儿明明是冷色调的，却仿佛在播撒暖意。 与那枚充满暴戾气息的绿色火苗不同，这个湛蓝色的光点就像一只仁慈的眼眸，散发着柔和的光。 …… 第326章 敞开天窗说亮话(上) …… 随着碎片被吸收，陆明立即收到了塞星点数到账的提示。 他沉思了几秒，旋即看向舰桥厅最前方悬挂的红色巨龙。 在他的视界中，那个“复活中”的提示依旧在闪烁，但“点击”开，其中的内容有所变化： 复活进度加快到了五十星周。 “嗯……四千多年……” 少年微微点头。 合理，但依旧离谱。 不过说实话，他也并不是很希望那位“暴君”迅速复活——届时，如何处理和他，甚至和整个狂派的关系都会是问题。 忽然，陆明注意到，自己的系统界面，商城的位置，多出了一个小小的感叹号。 ？ 啥意思？ 他带着一点忐忑，用意念点击开商城界面。 他的视界中忽然弹出一个巨大的，卡通风格的礼物盒，用彩带缠上蝴蝶结的那种。 “……嚯。” 少年下意识后仰一下身体。 擎天圣、老鼠勇士面面相觑。 “老大，他这咋了……” “不清楚……老鼠，你去检查一下医疗仓。 “如果陆需要，我要保证医疗设备随时可用。” “……老大，他是肉做的，咱的医疗仓管用吗？” “……不清楚，先确保它能用。” “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矮小的塞星人嘟囔着走开了。 而陆明对身边两人的嘀咕浑然不觉。 他感到非常兴奋： 这2b系统终于算是开窍了！ 知道给他惊喜了。 礼包里是什么？ 陆明迫不及待地“点开”了礼包。 随着一个看起来十分廉价，但非常醒目的烟花特效在他的视界里炸开，礼包里开出来一个……问号。 是的，一个3d建模十分粗糙的，巨大的黄色问号，在他的眼前转啊转。 “……啊？” 陆明眨了眨眼。 问号依旧在眼前旋转。 他皱了皱眉，才发现问号下面，有一行很小的塞星文，意思是： “在下一场战斗中，根据战况所需发放随机奖励。” “……” 少年的嘴角止不住抽搐。 我说哥们……你这发和不发有啥区别？？ 陆明深呼吸一下，平复心头那种遭遇恶作剧般的无奈。 但他有种直觉。 这东西，绝对会有用。 截至目前，得益于雷翼王的存在，他遭遇的战斗大多都称得上手拿把掐，战无不胜。 但如果，接下来，在对欧罗巴的清剿作战中，出现某种意料之外的情况呢？ 不知不觉，少年对系统已经有了非常深的信任。 他坚信，系统不会无的放矢。 陆明还有种感觉—— 他越来越觉得，系统只是一层窗户纸。 这玩意虽然看起来高冷，但实际上从未亏待过他。 而自从他连上机甲，击杀巨兽开始，系统的引导性愈加明显，而它对那些碎片的出价，也是慷慨得不像话。 如果只局限于“点数”、“商城”、“强化”来看待这个问题，就窄了。 点数的本质是货币。 前世，陆明就非常清楚，货币的本质就是纸片，单单这些纸片毫无意义。 它甚至都不是所谓“一般等价物”——货币自身的价值也会随着康波周期波动，经济过热的时候，钱贱，经济紧缩的时候，钱则更“贵”。 而从发行角度上讲，财是牧民鞭。 所以，重要的不是货币，不是“点数”，它们都只是手段。 重要的，是系统发行、释放它的目的是什么。 之前闲下来的时候，陆明还思考过，这些点数是只能购买商城里的东西，还是能在某些地方流通。 但现在陆明非常确定，这些点数的本质就是激励，激励他击杀巨兽，寻找碎片的手段。 它们只是“系统前台”对陆明的调教，是通过构筑交换仪式驱策他行动的诱饵——逆转生死、凭空造物所需要的能量和力量，哪是什么“点数”就能衡量的？ 回到那个问题——如果系统只是一张窗户纸，那么这层纸的后面，是什么？ 陆明想起那根在凶险幻境中出现，比天穹还要巨大的机械手指。 系统背后，或许就是那根手指的主人。 而他，在本质上，就是这个通天大能的某种……代理人。 陆明看了一眼全神贯注盯着他的震荡波。 结合大波那魂牵梦萦的愿景，这位大能的身份都已经呼之欲出了。 想到这里，陆明旋即开口，对大波问了一个极具跳跃性的问题： “大波，问你个事。” “说。” “领导模块是什么样子的？” “……” 震荡波偏了偏头。 他没想到陆明吸收那块碎片后，忽然问了这么个问题。 “领导模块没有‘样子’。 “或者说，它可以是任何样子。 “根据我在过去战斗中的见闻，它是一个直径五十至八十厘米的弧形框体，框体中央有一个橙色的球形结构，其中有极其强大的能量。 “塞伯坦人相信，那个球形结构连接着塞伯坦的能量之海，是无穷无尽的能量源。 “但根据我的研究，塞星人所能够看到的，领导模块的模样，只是一个支撑结构。 “我曾经亲眼见过领导模块——陛下曾夺取过这件神器，将它从那位领袖的装甲中挖了出来。 “尽管后来它又被博派夺走，但陛下把他交给我研究过一段时间。 “研究显示，除去外在的框架结构，领导模块的本质，并不只是单纯的能量源泉这么简单。 “它是一套远超我们理解的‘系统‘。 “一种拥有无穷能量的造物系统。 “从某种意义上讲，塞星人就是它最主要的产物。” “……嗷。” 陆明说。 他感觉喉头有些发干。 他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那你觉得，它现在在哪？” “理论上，它应该在那位领袖的身体里——而他和陛下一样，皆已战死。” 震荡波的声音很平静： “但我推测，它就在你的身上，对吗？” “对。” 陆明笑着说。 “啊~~~~~~~~~~~？！” 擎天圣说。 …… 第327章 敞开天窗说亮话(中) …… 擎天圣是出生在塞伯坦内战中的一代。 从狂派与博派跨越星海的恐怖战争，到内战终结后持续十个星周的大和解，以及引起社会再次动荡的小型化改造…… 他自认，这一生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见得多了。 但现在，听着震荡波与这位人类头领战士的对话，擎天圣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裂开了。 “怎么可能……领导模块在陆的身上？！” 擎天圣那对绿色的眼眸瞪得老大，瞳孔中的摄像机几乎掉出来。 陆是人类啊！ 人类怎么可能被领导模块选中？！ 等等，难道…… 擎天圣蹲下来，努力观察着陆明，小心地问： “陆，难道这其实是你的……伪装形态？ “你平时不喜欢暴露自己的真实形态吗？” 陆明：“……” 震荡波：“……擎天圣，陆是百分之一百的人类，并不是变形成人类的塞星人。” 陆明也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转念一想…… 理论上讲，他确实是血肉组成的人类。 可也只是理论上。 经过系统的多次强化，现在的他，在速度、力量、身体强度上。已经和塞星人没有区别——甚至还得是这个世界的塞星人里善战的那批精锐。 像擎天圣这种经过小型化的，则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怎么说，也还算是人类。 问题就是，现在他一个地球人，竟然得到了领导模块——在所有强化之前，在刚刚穿越过来不久。 “震荡波，” 陆明问道： “你们的历史上，有没有其他种族得到领导模块的先例？” “绝对没有，” 震荡波回答得斩钉截铁： “尽管塞星的文明史过于漫长，甚至比我们记录历史的载体还要古老，但绝对没有这个先例。 “因为理论上，能得到领导模块认可的人，就拥有了统治塞伯坦的天然权力。 “而这……至少在你之前，只会是塞星人。” “嗯……” 陆明思考了几秒，在舰桥厅内缓缓踱步。 他放慢语速，边想边说： “大波。” “嗯？” “对我的‘权能’，你应该也早有判断，而我，现在也大致有了猜测，所以咱也别打哑谜了。 “我之所以把话挑明，就是为了提升沟通效率。 “我们来总结一下：我身上的这种能力，和你的母星密不可分……” “我同意，必然如此。” “但它未必就是你知道的那个领导模块。” “嗯？” “嗯。 “我能感觉到，即使是你，反对博派议会统治的先锋军，狂派的第一副官，其实也处于塞伯坦的种族叙事中—— “你把这个叫‘领导模块’的东西的‘功能’，与它的‘意义’搞混了。” “……容我思考，你继续。” “我的意思是，我身上的，肯定不会是那个你跟我提过的，象征神授权柄的东西——就像你们知道的，我是地球人。 “让我去统治你们，这事对人类而言好像听起来很爽，但这不具备任何技术与文明上的先进性，它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我的推测是，我身上的，是一个‘主要功能类似领导模块’的，东西。 “它的本质不是领导模块，而是一件复制品——你瞅瞅，我的身体里塞得下长宽高类似领导模块的东西吗？” “……那会对你的内脏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当然。 “不过，这个东西——巧了，我也称呼它为‘系统’——也确实有着与领导模块相似的本质：它连通那个能够凭空造物，逆转生死的能量源头——你们的母星，塞伯坦。 “证据就是，我用于复活你们的资源，一种叫做‘点数’的东西，也可以在系统里兑换许多塞星造物。 “所以我认为，这个系统，其实是你的母星，引导我做事的界面。” “懂了。” 震荡波缓缓说道： “塞伯坦通过你体内的领……系统，用它的方式激励和指引你做事，包括但不限于击杀巨兽，保护你的星球，复活塞星造物，以及，以及……” “……以及复兴塞伯坦。 “是的，大波，就是这个，不要怀疑，大胆说出来。 “我确定这就是它的终极目的——通过我，实现自救。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我也能从巨兽的占领下解放我的种族，并带领他们进入星际时代。” 影像中，震荡波连连点头，他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激动人心，激动人心…… “陆，与你结盟，是我来到太阳系后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陆明笑了笑。 说好的失去情绪呢？ 他继续沿着思路讲道： “那么现在，根据系统的两次提示，我们意识到，塞伯坦很需要这些奇怪的碎片——对了，刚刚吸收了那块金盘碎片后，你老大的复活速度又加快了，现在还剩五十星周。” “!” “是~~~的~~~。 “而你说过，孕育你老大的火种并不容易，那么我推测，塞伯坦刚刚从这枚碎片中汲取了巨大的能量，才得以加快这个进程。 “塞伯坦需要这种碎片，这些碎片，是祂复苏的关键。” 陆明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而擎天圣和震荡波的目光牢牢跟随着少年踱步的身影，各自思索。 震荡波迅速跟上了陆明的思维： “陆，你上交给‘祂’这两枚碎片，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价值。 “它们有什么共同点？” “目前所知，它们都来自其他宇宙。” 陆明思索道： “但这不够严谨。 “再往深处想： “上一枚碎片，是你观察不稳定时空结构时，从你的宇宙检测设备掉进来的。” “对。” “而这个东西，来自他们的宇宙……” 陆明看了一眼旁边同样在思索的金属巨人，擎天圣立即补充道： “不止如此，这枚碎片所属的金盘，曾指引无敌龙穿越时空。” 陆明点了点头： “所以，这些碎片全都带有某种与时间、空间相关的力量……” 时空二字，才是关键。 时间或空间。 不同宇宙。 以及最重要的…… 穿越。 陆明眨了眨眼。 他自己，不就是从其他宇宙穿越过来的吗？ 难道正因为他是穿越者，才会被系统选中？ …… 第328章 敞开天窗说亮话(下) …… 不过，对于自己是穿越者这一点，陆明暂时还不想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他继续说道： “目前能够推断出的信息是： “你们的母星，将类似领导模块的系统，给予了我， “我是它的使徒，他赋予我种种能力，帮助我保卫家园，提升实力。 “而我要做的，是在他的引导下击杀巨兽，并帮助他收集这种具有跨越时空\/穿越宇宙特征的物体。” 陆明忽然想起震荡波之前的话： “大波，你说过，你在塞伯坦的实验室，已经侦测到了星球重新活动的迹象？” “是的。” 震荡波立即回答: “那应当就是你吸收上一块碎片的功效。” “之前我就猜测你是被祂选中的，但那时我没有足够的信息进行推断。 “现在，结论已经非常明显，而我也明白了现在该做什么。” 震荡波一字一句地说下去—— “我这就着手准备跨世界入侵。” “噗——！” 陆明差点当场吐血。 站在一旁的擎天圣神情立即严肃起来： “震荡波……你果然没有从内战中吸取任何教训！ “现在的塞伯坦人，还能承受一次那样规模的战争吗！” …… 几分钟后，检查完医疗仓的老鼠勇士一踏进舰桥厅，便看到擎天圣一脸戒备地盯着空中的影像。 而陆明正在劝震荡波： “……且不说那只是推测。 “就算我说的都是真的，就算你又开发出能够跨越不同世界之间的‘太空桥’， “你怎么知道入侵后要找什么？抢什么？ “你怎么确定你带回来的东西真的就是塞伯坦需要的？ “哦，你按照推断，抢走了其他世界的领导模块之类的东西，你猜那个世界的人会不会跟你拼命？ “一旦人家反推过来，你确定塞星人现在的这点剩余战斗力，以及凝聚力，能打得过？ “况且，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如果它真的是要那些东西，为什么不会通过系统告诉我？比如发布任务之类。 “只要他找我要，我肯定得想法子去搞。但事实就是，它从来没有主动要过，而这些碎片几乎都是莫名其妙，自己来到我手中的。 “我觉得，一个力量与格局远超你我的存在，很有可能有着超越性的视角，或许它已经在更高的高度，规划好了自己的复活路径，只是那幅图景，你我暂时还看不清。 “所以我觉得，既然它没跟我说，要发动入侵世界的战争以获取奖励，那么事情就没这么简单。 “至少别乱来，那样反而容易坏了祂的谋划。” 陆明叹了口气： “我说完了。 “总之，我的建议就是，别冲动，先干我们自己的事，稳步推进，按照既定计划复兴你的文明。 “反正塞伯坦有什么需要，会自己告诉我——这两次索要碎片，它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少年笑着摊了摊手。 空中的投影里，影像中的震荡波点了点头： “抱歉，陆。 “你说得对。我有些操之过急。 “我发现，我确实有些……旧习难改。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长久以来，有赖于狂派的军事力量，我们做事的风格向来都比较……直接和迅速。我必须承认，这是一种路径依赖。 “但现在不同，狂派确实不能再支撑起一次那种难以收场的战争。 “我们确实应该稳步推进，静观其变。” 独眼巨人冷静地说完，又看向一旁抱臂站立的擎天圣，说道： “博派的后人。 “我知道你对我抱有偏见，而我也确实不算是和平主义者。 “但我做过的一切，所做的一切，以及将来会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塞伯坦。 “我想，你那个世界的我，应当也是如此。 “我甚至可以告诉你，在你的世界里‘我’去哪了。” “去哪了？” 擎天圣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到这个问题上。 “我消失了。就这么简单。” “你在拿我开玩笑……” “不，不是。” 震荡波打断了他： “一旦内战结束，狂派与博派不复存在，两派的后人通过委员会与议会双重制度，达成了和平条件下的利益沟通，那么导致内战发生的最深层利益分配问题，也就解决了。 “或者说，有了解决的可能——就像当初，如果御天敌肯吸收陛下与刚刚出现的狂派加入议会，甚至内战都有可能避免。 “而且，你的世界里，人们通过小型化而非彼此灭绝解决了资源问题，即使经历内战，塞伯坦剩下的资源，依旧足够小型化后的塞星人生息上亿年。 “那么，就没什么是我要做的了。 “我想，这也是你那个世界里，陛下甘愿被审判和死去的原因。 “这场战争进行到最后，狂派与博派都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该是携手共进的时候了——他也很清楚这一点。 “否则你们根本别想关住他，更别提处死他。 “而我的消失，就是最好的结果。 “除非两派的后人再次开启战端，又或者银河议会趁虚而入对塞星发动战争，否则我永远不会出现。 “就让震荡波这个名字，跟随陛下的狂派一起沉入历史。 “这才是你的未来中，我最正确的做法。 “而那个‘我’必然会这么做。” “嘿嘿~老大，看他把战败逃亡说得多好听~” 矮小的老鼠勇士出言讽刺： “那要是再次发生了内战，亦或是银河议会打过来了呢？” “如果那种情况出现，我就会带着‘解决方案’回来。” …… 第329章 王对王(上) …… “如果那种情况出现，我就会带着‘解决方案’回来。” 震荡波立即回答： “我还有数个针对博派的清除策略没来得及使用，以及九种针对银河议会主要种族的病毒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我相信，你们世界的那个我，也必然会准备好这些。” “……” “看啊，看啊，这家伙把种族灭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你简直就是一个……” 老鼠勇士气得原地蹦起来，骂声不绝，越说越气。 但震荡波没有再说话，也没反驳，只是静静看着陆明与擎天圣。 擎天圣则面露沉思。 陆明摊了摊手。 大波同学的一切反应和决策，都在陆明的预料之中。 他会在一念之间策划一场跨越世界的战争，也会在搞清楚具体情况后立即改变策略。 他曾在那场内战中犯下无数罪孽，并最终目睹了自己种族和星球的覆灭。 而他也在不惜一切代价弥补那些大罪——哪怕需要制造更多杀戮和毁灭。 因为他的一切行为，都以塞伯坦的复兴为目的。 这是一个念头通达，问心无愧的极恶之徒。他坏得坦坦荡荡，堂堂正正。 “挺好。” 陆明乐呵呵地说： “知恶而为之，才能成事。 “总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虚伪之徒，或作恶了还浑然不知的蠢物好。 “那就酱。 “大波，我去一趟欧罗巴，解决一下那边的问题，然后再去青藏高原，做一下探查。” “好，做你想做的。 “另外，我想把艾萨龙号开到a市。 “现在，那里是这颗星球最安全的地方，而无敌龙的尸体是复活陛下的希望——它需亚需要你的庇护。” “没问题，你看着办。” “好。” 离开前，陆明转头，看着身边黄蓝两色的巨人： “你们呢，有什么打算？” 擎天圣沉吟了两秒，对陆明说道： “我们……会寻找回到我们宇宙的方法。 “在此之前，我希望能够参与到塞伯坦的重建中。 “虽然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但塞伯坦是每一个塞星人共同的家园。 “同时，我也可以帮助你的种族——震荡波告诉我，这颗星球也遭到了那些袭击塞伯坦的生物入侵。” 擎天圣又转向空中的影像，看向向震荡波。 他碧绿色的双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警告之色： “我姑且相信你的话，震荡波。 “我警告你，不要耍花招。不要试图伤害这颗星球的生物，不要试图轻易发动对其他种族的战争……那些毁灭塞伯坦的巨兽除外。 “如果你做了，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 陆明眨了眨眼。 他真心觉得，这位铁猴儿哥有些不自量力。 实际上，直到现在，这位异世界塞星人的小命，依旧被捏在震荡波的手里——连这艘船都被震荡波控制了，改造成了所谓“极地堡垒”。 更别提你们几个的命。 但从这个塞星人的身上，陆明也感受到一种与暴力无关的力量。 那是一种去做正确的事，并愿为之与强者为敌的执拗。 而面对擎天圣近乎赤裸的威胁，震荡波却只是沉默了一下，说道： “你很像他，博派的后人。 “他曾代表我们种族的另一种可能。 “如今，在这个宇宙，内战已经结束，狂派与博派之间再无厮杀的必要——只要你们不率先开战。 “我不会对你们不利。 “也希望你不要辜负那颗曾在你体内驻留的火种。” 陆明左看看，右看看，一拍手： “得嘞！那我走了。” 少年表情轻松，拍了拍擎天圣的手臂装甲，步伐轻快地踏出舰桥厅—— “我还有一整个欧罗巴的人要杀。” 电子门迅速合拢。 艾萨龙号的舰桥厅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几秒后，老鼠勇士迟疑地开口说道： “老大……是这个独眼龙传给我们的语言模块有问题，还是……还是这位头领战士说，要去杀很多人？” “放心。” 震荡波说道： “陆不是狂派，他并不算嗜血。 “只是需要果断的时候，他从不手软。” “……” 两个塞星人面面相觑，不再说什么。 他们对这颗星球在这个年代的情况，了解得还太少。 这时，整座舰身微微晃动了一下，开始上升。 他们知道，这是震荡波在远程操纵这艘船缓慢上浮。 同时，艾萨龙号前方，无尽瀚海构成的深渊中，一点碧蓝色的光芒亮起，而后消失在视窗的上方。 很快，随着海波褪去，舰桥厅的视窗豁然开朗——绝美的北极风光出现在观察窗外。 海洋湛蓝，阳光明媚，壮阔的冰川在海洋上巡行。 “嗯……虽然没逃出去，但这颗星球还是挺美的。” 老鼠勇士眺望着窗外的景色，感慨道。 擎天圣则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胸部装甲上，那个小小的驾驶舱。 在与无敌龙的远古之战中，他的身体曾经被迫容纳过那位伟大领袖的火种。 虽然只是一小会儿，但那位领袖过于强大的火种，完全改变了擎天圣的身体结构，让他的力量更接近没有小型化之前的塞星人。 那颗火种，甚至在他的身体上给自己造了一个小小的驾驶舱。 擎天圣抬起头，对震荡波的影像说道： “震荡波议员，你刚刚提到了那位领袖。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根据历史记载，你们曾是朋友……” 震荡波则立即打断了他： “自动驾驶模式已关闭。 “擎天圣，将艾萨龙号开到a市，降落到我给你提供的坐标。 “然后等待陆的指示。 “只要你们能够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我想，陆会愿意复活这艘船上的其他人的。 “震荡波离线。” “……好吧。” 看着忽然消失的画面，擎天圣意识到自己提了一个对方不愿回答的问题。 他看向老鼠勇士，对方则回以摊手的动作。 擎天圣走向驾驶台。 接下来，他将第一次与这颗星球的土着文明有所接触。 …… 第330章 旧巴黎(上) …… 波澜壮阔的北极冰洋上，海平面忽然炸开巨大的浪花。 伴随着异星引擎碧蓝色的光辉，雷翼王飞出海面，直上云霄。 白色的星际战机背部，是一只银色的“背包”——小滚珠型支援机甲战车经过变形，扣合在这个位置。 而机甲中的驾驶席上，塔季扬娜的脸上带着尚未消退的震撼神色。 说得滑稽些，她的能力，有点类似人们俗话说的“听墙根”——专门听塞星人的频道那种。 之前，受限于身体素质，塔季扬娜无法像陆明那样，在深海之下离开机甲，肉身进入艾萨龙号。 但她就在雷翼王的背后，距离那艘被改造成“极地堡垒”的飞船不远，能够依靠她的能力捕捉到飞船内的频道。 准确地说，她捕捉到的是震荡波的频段，也因此全程收听了舰桥厅内的对话。 对她而言，那完全是超越她认知，不，是超越人类认知的信息。 穿越时空？ 跨越维度的战争？ 陆是塞星人母星的代理人？ 陆的体内有塞星人王者的力量？？ 他不止能复活机师，修复机甲，还能复活这些钢铁巨人？复活震荡波先生的君王？ 塔季扬娜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重视这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龙国人。 但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理解陆明的力量，没有理解陆在塞星人心中的分量。 此外，比起上述一切，更让她感受到巨大冲击的，是陆明说的最后一句话…… “塔季扬娜，你都听见了吧。” 忽然，少年平静的声音在“小滚珠”的频道中响起。 正在走神的塔季扬娜吓得抖了一下， “啊？ “啊……对，我都听见了。 “陆，你真的很强大。” 雷翼王的驾驶舱中，陆明用意念指挥雷翼王飞向欧罗巴的方向。 他沉思了两秒，认真说道： “塔季扬娜，我问你些事。” “嗯？” “我读过历史，从那场世界大战之前，到末日之后，罗斯王国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上，一直很想融入欧罗巴的‘文明秩序’中，对吗？” “……是的，‘亲西方’。在罗斯王国，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思想。” 小滚珠驾驶舱中，塔季扬娜的声音低了下去： “尽管任何理智的罗斯人都知道，罗斯王国，甚至所有斯拉夫人，都不可能被欧罗巴接纳。 “但人们还是幻想着成为‘文明的欧洲人’。 “陆，有一句欧罗巴谚语，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过：‘撕开一个俄罗斯人的脸皮……’” “‘你就会发现一张鞑靼人的脸。’” 陆明淡然地接续了下半句。 “我听过。这句话很好地表明了欧罗巴对斯拉夫人的态度——像看待蛮族一样恐惧和歧视你们。 “你们本来就是欧罗巴的边民，无论是血脉上还是文化上，都是。 “其实你们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成为所谓欧洲文明世界的一员，但这种归附于欧洲文化的冲动，又永远不会消失。 “这种冲动又带给了你们的国家、民族甚至个人，以无尽的利益损失与精神伤害。” 陆明看了一眼观察窗外的风景，继续说道： “在我看来，你们民族经年累月的苦难，正是源自这本就虚妄的追求。 “但现在，你们不必追求了。 “今日之后，再无欧罗巴。” 说完这句话，陆明停顿了一下，给塔季扬娜一个缓冲的时间。 他能听见，频道中，女人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陆明顿了三秒，继续说道： “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他们袭击了我治下的堡垒，渗透了我即将夺取的堡垒，还有可能策划更多袭击。 “简而言之，他们挡了我的路。 “所以，你是愿意继续跟着我，见证这一切，还是想回去？” 频道中传来塔季扬娜颤抖的吸气声。 良久，女人尽量平静地说： “我跟着你。 “我和你一起去。 “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动手。 “另外，我不知道龙之帝国的情况如何，但我估计，你肯定是要在地面重建城市，而你也有最够的能力保护它。 “陆，我们有资源。叶卡捷琳堡，以及其他三座堡垒都有充足的资源储备——优质的钢铁与矿石储备，大量粮食与物产，感谢罗斯王国巨大的资源储量，我们保留了足够堡垒存续百年以上的物资。 “我们还有许多工程机械，有基因库和种子库。 “以及珍贵的工程师，和健康的育龄女人。 “我这就联系震荡波先生，在叶卡捷琳堡开启太空桥，将这些物资传给你的城市。 “你们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我只希望，在你光复地球之前，也能抽时间看顾一下罗斯王国境内的堡垒——就像你今天做的这样。” 陆明笑了一下。 这个女人还是很聪明的。 聪明且理智。 她知道，与自己展现出的碾压级力量和超越人类文明的潜力相比，斯拉夫人对欧罗巴人那种非理性的亲近与奴性，毫无意义。 而且，既然押注了，就要跟到底。 毕竟，左右摇摆的盟友，远比决死相向的敌人更令人厌恶。 “陆。” “嗯？” “你……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连震荡波先生以及那些钢铁巨人，都是你的盟友。 “在……解决欧罗巴的问题后，你想要做什么？” “我说过了，你刚刚也应该听见了。” 陆明一字一句地说： “我要改天换地，重铸乾坤。 “首先，我要清除地球上和地球内部空间的巨兽。 “然后，我会带领人类步入星海，让我们不至于再像这样，被入侵者的一支偏师几乎灭族。 “最后，我将长期和塞星人合作，直到人类在星海中开枝散叶，直到你们不再需要我的庇护，就能在宇宙中纵横。 “然后，我大概会占领一颗星球，过自己的日子，每天吹吹风，看看海。 “这就是我的所有规划，没有半点虚言。 “我会逐一实现它们。 “而你，塔季扬娜，你做得很好。 “你在一个绝佳的时机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自此以后，百年复百年，斯拉夫人都会感谢你今天做出决定。” 随着陆明说完最后一个字的瞬间。 雷翼王从疾驰变为了悬停。 而白色星际战机正下方，十公里。 茁壮的埃菲尔铁塔，正在城市的废墟中矗立。 它迎着阳光，发出欢快的尖叫。 …… 第331章 旧巴黎(中) …… 陆明冷冷地看着下方。 透过雷翼王的“视界”，他的感知仔细犁过下方超过一百平方公里的土地—— 旧巴黎城，位于巴黎盆地中央，横跨塞纳河两岸，面积超过一百平方公里。 这里曾是是西法兰共和国的首都，是该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商业中心，曾是世界五个国际大都市之一，拥有一千四百年以上的历史。 该城市群在旧时代拥有超过一千一百万人口，它不仅是一国首都，更是欧罗巴重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但现在，整座城市的地上部分，活人不超过两百人。 而且，那些人其实也不算是活着—— 这一百八十余人，被均匀地挂在埃菲尔铁塔上。 仿佛圣诞树上挂着的小装饰品。 这些人的身体全部都有残缺，每个人都有不同部位都被溶解，那些皮肉与骨骼仿佛变成了熔融状态，流淌在埃菲尔塔上—— 曾经的钢铁之塔，已经变成了一座高度将近四百米的血肉之塔。 无数脂肪、肌肉乃至骨骼，从铁塔下方的地面开始，向上生长，它们覆盖原有的钢铁结构，以之为骨，然后继续向上。 硬生生将这座昔日三百余米高的地标建筑，又拔高了近百米。 塔上的血肉层层叠叠，依稀可以辨别出纹理走向，有点像一大团盘根错节、胡乱穿插的树根。 但这树根完全没有植物的干枯之相，而是异常繁盛、粗壮、巨大，仿佛长期服用类固醇的健身选手那种畸形而膨大的肌肉，还嫌不足，再注入西斯龙溜溜缝。 此外，整座塔上上下下，长着数百张大小不一的嘴，这些嘴巴正发出各种笑声和叫声。 甚是欢畅。 那些人类，则是这座血肉之塔上的点缀，他们大多被融进了那些混沌的血肉中，在生死之间发出痛苦的哀嚎。 这些人的手臂、胳膊、大腿甚至半截身体都被栽树般栽在里面，暴露在外的身躯上也有大小不一的孔洞和伤口，但他们全都没能失血死去。 他们实际上已经和这座塔融为一体。 陆明还注意到，这些人服装各异，却没有一个人衣衫褴褛或破旧。 这很不寻常。 末世之后，人们哪儿来的新衣服？ 就算能在一些商场或库房里找到，摸爬滚打求生之间，怎么可能不破旧？ 而且，这百来人的胳膊上——那些还有胳膊的——全都有同一样东西：一只手环。 身在高空，陆明一时间无法看清那些手环是什么材质，只是能辨别出，每一个手环上，都在散发红光。 除了埃菲尔铁塔，旧巴黎城区的占地范围内，天地之间，所有残存的破败建筑，全都挂着这种血肉。 仿佛房地产公司的沙盘，因为长期无人处理，挂满蛛网——但比那恶心一千倍。 陆明眯起眼睛，思考了一会儿。 不久前，堡垒都市的城防军给他的个人终端传输来了一大段信息。 那是苏式书院里的“教师”们被带到审讯室后，竹筒倒豆子般倒出来的，有关他们的主子，欧罗巴黄金家族的全部信息。 以及他们知道的欧罗巴现状。 这些信息经过交叉比对后，被汇总为一份，传输到陆明这里。 通过这些信息，陆明了解到，所谓黄金家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都是些陆明曾经耳熟能详的名字。 “看来，即使换一个世界，有些人依旧在做同样的事。” 陆明喃喃自语。 曾经身为商人的他，对许多事情的了解，远比普通人深入。 在他的世界，在灯塔国与龙之帝国争霸的年代，许多人都以为，世界进入了两强争霸的格局。 但只有介入过更深层利益格局的人才会明白，并没有什么两强。 自始至终，新大陆一直在旧大陆的深度操纵下。 所谓深层政府，其本部从来都不在新大陆。 甚至，灯塔合众国的内战与统一，都只是欧罗巴旧大陆格局被划定，利益板结，陷入包括世界大战在内的无休止内卷后，旧大陆的统治者们找到的新路。 而在这个过程中，原本代替旧大陆贵族们掌管金融领域的皂人们，完成了移花接木，偷梁换柱。 后世，全世界无数巨企背后，都可以看到它们的身影。这些自称黄金家族的皂人隐身于世界的暗面，在欧罗巴孱弱衰迈的表象隐藏下，操纵着世界的金钱与权力。 末日之后，它们终于得以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陆明知道，就在他下方大地的更深处，以“地下巴黎”为中心，联通着西到西班牙、南抵旧梵蒂，北通德意志的七个堡垒城市组成的新欧罗巴繁荣昌盛。 那里的经济体系完好，旧时代的企业依旧在这里正常运转，而人们仿佛一粒粒糖果，被裹上糖衣，再敲骨吸髓。 此外，除了那些“教授”嘴里撬出来的内容外，这段信息里还有震荡波补充的内容： 欧罗巴的统治者与巨兽完成了结盟——或者说，完成了臣服和归化。 借助巨兽的技术，它们俘获了博派的一艘飞船，以及其中的全部成员，并得到了他们的技术。 陆明掏出军用手机，再次浏览了一遍这些信息。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皂人唯利是图，铜板是它们的上帝，世人皆知。 但…… “得到了博派的活体样本……然而，拿得出手的只有那些游隼？ “不对，游隼理论上还属于灯塔合众国…… “所以只有那些人偶部队？ “窃取了完整的塞星人科技，就对付出这么点技术成果？？ “为什么？ “总不会是因为成本吧？ “怪哉……” 忽然。 就在陆明寻思着，要不要直接给下面来上一炮，轰开地表，顺便烧融这只呼吸的“铁塔” 时。 血肉铁塔前方的草地上，距离它极近的位置。 一座荒废的地铁站内，竟然走出来几个人。 …… 第332章 旧巴黎(下) …… 人？ 驾驶舱中，闭目沉思的陆明睁开了眼睛。 雷翼王的目光不会出错。 那确实是人。 领头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防化服的人，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批没穿防化服的人。 陆明的目光四下扫视。 实际上，整个巴黎都已经被这种怪异肿胀的血肉感染，与这种血肉同种属的怪物也满城皆是。 地铁站外，已经有几只畸形的怪兽游动过来。 它们好像蛇类，却没有表皮，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满口獠牙的开裂大嘴——左右打开，而非上下。 这些长度超过两米的怪蛇游动间毫无顾忌地泼洒血肉，那些血肉在地上竟然生长出肉芽。 就在它们围住人群，即将发起攻击的时候。 穿白色防化服的人举起手里的东西——一个罐子。 那些游动的怪物立即停住，而后悻悻游走。 陆明看到，这个人放下手里的罐子，向身后打了个手势。 紧接着，那些没穿防护服的人全部走出地铁。 这些人身后还跟着几个身着军绿色防护服，持有武器的人。 陆明眯起眼睛。 未着防护服者，原来是被武装押送出来的。 陆明忽然问道： “塔季扬娜，能听到他们的频道吗？” “这个距离太远了，陆……” “没事，我降下去。” …… 罗杰瓦疑惑地抬起头。 他似乎听到了飞机的声音。 但这不可能，末世之后，没有任何人类飞行器能安然飞行在天空中。 阳光下，天上好像确实有一个小点，但它正违背常理地静止不动…… “队长？” 罗杰瓦身后传来士兵们的催促声。 防护服的视野并不好，天上那个黑点似乎只是防护服外侧的污渍，而这些催促声让罗杰瓦有些烦躁。 他不耐烦地转过身—— 十几个“肉猪”正瑟缩在一起，惊恐地望向四周。 而肉猪后方，持枪押运的几个士兵刚刚离开地铁站内的隐藏电梯。 随着电梯门合拢，那些年纪不大的士兵也在忐忑地看着他，眼睛不时也四下乱瞟—— 那些无皮巨蛇般的怪物并没有走远，它们就在周围数十米外游动，时不时向着人群张开血口，吞吐口中猩红的肉芽。 罗杰瓦有些轻蔑地瞥了那些小子一眼。 他打开防护服间的频道： “不要慌，小伙子们，没事。 “有这个，他们就不会攻击我们。” 他抬起手中的透明罐子。 罐子里是一截绿色的藤蔓。 藤蔓上，不时有一朵玫瑰绽放又凋零，在10秒内往复生灭。 “这个，是这些怪物们的首领，留给伟大黄金家族的信物。 “我们和这些野兽是盟友！” 罗杰瓦的语气中带着无法掩饰的骄傲： “而这些怪物，则会帮助我们处理掉这些……违约者。” “不，不……” 噗通！ 罗杰瓦的身后传来肉体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他的嘴角挂起一抹无法遏制的笑意，饶有兴趣的转过身。 一个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已经瘫倒在地。 他的西裤裆部湿了一片，黄色的液体顺着裤腿流了出来。 罗杰瓦鄙视地看了一眼这个男人——这支队伍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小的刚刚十五岁，刚过新欧罗巴法定借贷年龄。 可这个壮年男人却是最先被吓倒了那一个。 “不什么呢？” 罗杰瓦上前一步，饶有兴致地蹲下身。 他打开防护服上的扩音设备——这是精密的全领域防护服，带有装甲式全密闭设计，如果没有扩音设备，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他说话。 “你看，格莱特先生。 “你在一年前向公司贷款了一千新欧元。 “这已经是你的第九项债务，尽管我们知道你已经在以贷养贷，但公司还是慷慨地贷给了你——只是利息稍高一些罢了。 “但千不该万不该，你竟然逾期了，而且拒不接听我们的电话，不肯接受我们的替代方案。 “你已经逾期了三个月，而你既不肯抵押后代的三十年劳动所得和健康器官，又不肯再续签借贷合同。 “这让公司很难办。” 罗杰瓦伸出手，用力拍了拍格莱特那惨白的脸庞： “现代文明，格莱特先生，就是债与贷的文明。 “大家如果都像你一样，不肯负债，或欠债之后不肯再借，社会是要崩溃的呀。” “不，我……我不能在让我的妻子和女儿还，她们也还不起，你们的债务设计根本就……” “碰！” 一瞬间，格莱特的脑袋被罗杰瓦狠狠掼在地上。 “你看，这就是难办之处。 “总会有你这种人出现。 “总会有那么一些人，不肯相信后人的智慧，妄想把责任与义务都终结在你这一代，妄想自己吃苦，却给后人创造好的未来。 “格莱特先生，不可能的。 “大环境如此，不要做梦了。 “该上路了。” 罗杰瓦站起身，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笑着说： “幸好，你的死是有价值的——你们被吞噬的画面，会被实况直播给地下城里的人，警醒他们，不要重蹈覆辙。 “就像每次驱逐一样。 “最后，告诉你一件事。 “你的‘驱逐直播收益债务抵扣合同’上，已经有了你妻子和女儿的共同签字。 “公司可是很人道的——而当她们得知，你的死亡直播产生的经济效益与分成，可以把你传递给他们的债务减免1\/3。她们立即同意了。” …… 第333章 王对王(中) …… “……她们立即同意了。”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格莱特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目光从难以置信逐渐变得呆滞，最后了无生气。 罗杰瓦眺望着不远处壮阔的埃菲尔肉塔，朗声说道： “你看，有两件事，直到最后你都不明白。 “第一，无论你是否愿意，你的债务都会转移到她们身上。 “第二，无论你是否去死，你依旧在为公司产生价值。 “你的意愿，你们这些废物的意愿，一点都不重要。” 罗杰瓦从那壮阔的巨塔收回目光，转过头。 他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看着格莱特的脸上那因绝望而变得呆滞的神情。 他感到一种强烈的，充满力量的快感在身体里炸开，极度舒爽。 每次都是如此。 每一次，只有执行放逐任务时，罗杰瓦才会觉得自己无比尊贵，像个大人物那样。 而不是在地下一天20个小时都在做贷款业务，不是在催贷，就是在催收，倚靠十二倍咖啡因强效功能饮料维持工作状态——每一杯还得自费购买。 同时，还要随时被那位据说和黄金家族有关系的老板任意呵斥，与玩弄。 罗杰瓦轻轻吐出一口气，做了个手势。 身后的士兵们抬起枪，推搡着人们走向那血肉高塔。 而在这个过程中，这些债务违约者们的哭叫声陡然凄厉起来——他们每个人，无论男女老幼，身上的一样东西，都开始产生变化。 那枚手环。 那枚记录着所有人重要信息——包括社会信用代码、个人档案、工作履历、婚姻记录、债务信息在内的一切社会身份数据——的手环，它的显示屏陡然变成了猩红色。 紧接着，它开始嵌进每个人的肉里，死死咬住。 而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这些银色的手环下方，人们手腕上的血肉竟然开始脱离手臂生长出一根根肉芽，仿佛迎风自动的丝线。 而所有丝线都指向那巨大的血肉之塔，在空中飘荡，极具韵律美。仿佛望乡的游子抬起手臂，在指认老屋。 这个过程中，这些手环还会进行细微变形，为那些肉芽的生长让开位置。 而在这些肉芽、肉丝的带动下，人们在剧痛中开始不受控制地踉跄起跑。 哭喊着跑向埃菲尔铁塔。 罗杰瓦不再笑了。他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不自觉用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除了黄金家族的成员，新欧罗巴的每个人，进入堡垒后，全都戴上了这样一枚手环。 不强迫，不愿意戴的，可以走。 而每一次，当轮班到罗杰瓦执行地面任务，当他看到这一幕时，一个问题总会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脑海—— 为什么每一次，肉芽都是在手环下长出来的？ …… 天上。 塔季扬娜转述完了她从频道中听到的最后一个字。 陆明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跨越遥远的距离俯瞰大地，盯着那些发出猩红光芒的手环，盯着那些手上已经变成触须的肉芽，拖拽着人们奔向肉塔。 苏氏书院的人奸教师们说得很清楚，新欧罗巴的每一位公民，无论男女老幼，都有这么一枚手环。 甚至几岁的孩子都不能幸免——这些手环科技含量极高，可以随着人的身体长大而变形，适应手腕变化。 “原来如此。” 陆明缓缓吐出四个字。 “这就是新欧罗巴地下堡垒群。 “这就是所谓‘文明世界最后的庇护所’。” 少年目光冰冷地抬起手： “已经连个干净的活人都没有了。” 在钢铁碰撞的声音中，白色的星际战机完成变形。 这一刻。 大地之上，旧巴黎城中，巨大的埃菲尔肉塔，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啼！ 巨大的铁塔不再欢叫，那些盘根错节的血肉瞬间展开，化为数百米长的触须，在大地上舞动。 当最后一根血肉展开，“埃菲尔铁塔”，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朵血肉交织的糜烂花朵。 这巨大花朵的“花瓣”，是十几条肉虫般的触须，而它根部，如血肉圆盘的花蕊中央，则是一只直径十米的猩红色的眼眸。 那眼睛死死盯着天空中的雷翼王。 抬起一根“花瓣”。 那血肉的长条猛然绷直，如同一支对准天空的标枪。 触须上出现一道道流淌血液的细线，紧接着，触须沿着这些线条“打开”——它向外裂开成四瓣，其中，一根软鞭般的，长长的脊骨，正在挺得笔直，同时层层向内压缩。 2秒钟内，那脊骨压缩成一根长五十米的锋锐骨刺，然后—— “蓬！！！” 伴随着发射点迸射出的大量骨肉，以及消防泵爆炸般喷涌出的海量鲜血，骨刺瞬间脱离触手，直入云霄。 射向雷翼王！ 这截骨刺是被血肉巨花纯粹的力量挤压、加速、爆射而出，其速度瞬间突破十马赫！ 它发射的瞬间，便在大地上炸开巨大的冲击波。 “轰隆隆——” 以血肉巨花为中心，方圆数公里内的地面、建筑被瞬间扫平。 大量怪物、各种残留的建筑，以及包括直通地下电梯的地铁站，全部被抹去。 包括那一队尚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押送小队，与违约者们。 天空中，白色巨人冷冷地盯着地面，金色的面具下，机甲的双瞳燃烧如火。 在骨刺射出的瞬间，雷翼王在空中向后滑行三米，而后抬手—— 一把攥住了那飞射而来的骨刺！ “刺啦——” 两股巨大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在异星引擎的作用下，雷翼王的握力几乎是不可撼动的，骨刺被牢牢抓在机甲的手中。 大量骨茬向上方飞溅，伴随着摩擦而出，四射的火星，在巨人白色的装甲板上划出一道道极浅的痕迹，又瞬间愈合。 陆明在驾驶中抬起手，而雷翼王也伸直手臂，端详着这根被他的抓握直接削小了一圈的骨刺。 地面上，巨大而邪异的血肉之花发出一声啸叫，开始钻进地面！ 同时，那些血肉触须一条条向内卷起，在几秒内形成厚达数十米的护盾。 下一秒，雷翼王将骨刺调准方向，拧腰，挥臂！ “蓬——轰！！！” 空气被撕裂的爆鸣声刚刚响起，大地上便炸起一道惊雷！ …… 第334章 王对王(下) …… “轰！！！” 旧巴黎的市中心仿佛被一枚核弹命中，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冲击波再次横扫周围的街区。 “呵。” 天空中，驾驶舱里的陆明笑了一声。 由于骨刺命中目标产生的爆炸，地面上依旧烟尘遮蔽。 但借助雷翼王的双眼，陆明分明看见。 这一击被挡下了。 烟尘中，那已经躲进土地，但尚未来得及钻进更深处的血肉花朵，向着天空伸出了十几条血肉触须，层叠在一起。 这些触须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在巨兽眼瞳的正上方交汇在一起，层叠成厚达百米的肉墙。 它们的交汇处，正是骨刺的落点。 一根根长长的肉条仿佛被穿在竹签上的鱿鱼须，全部被雷翼王这一击贯穿。 但最终，它们汇聚在一起，终于挡住了这根去而复返的骨刺。 而那骨刺的尖端，距离泥土中巨兽瞪大的血红色巨瞳，仅有数米。 天空中。 附着在雷翼王背部的小滚珠型支援机甲内。 塔季扬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超乎想象的战斗。 尽管她已经看到过雷翼王与混天豹之间那惊天动地的大战，但她从没见过，一头泰坦级巨兽被这样轻易压制。 这样的战斗，其负荷怎么可能是人类能承受的？！ 就在这些念头飞速席卷她脑海的瞬间。 背负双翼的巨人抬起手中的融合炮，扣动了扳机。 开火！！！ 然而。 紫色的烈光不是向下，而是向上—— 刺破苍穹！ …… 高天之上。 大气层边缘。 欧洲大地上升起的紫色烈光瞬息袭来。 而一个巨大的，超过三十米的身影抬起了手臂。 黑色的塔盾在袭击到来的一秒前立起，堪堪挡住了炽热的等离子轰击。 暴君之怒的余波化作一道道数公里长的紫色射流，在大气层上打出璀璨的涟漪，沿着天穹坠落。 擎盾的巨人抬起头。 蓝色的战盔下，是一张惨白的，金属组成的面庞。 这个双目赤红，嘴唇肥厚的钢铁巨人露出一丝狞笑： “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啊…… “雷，翼，王？ “久仰。” …… 一分钟前。 距离地球十亿公里之外。 土星环。 阳光无私地播撒在巨大的陨石带上。 此时，环带上一条环缝内，忽然出现一条条细小的雷霆。 随着雷霆变成十字，又打开呈环，一个机械体出现在了环带中。 在周围巨大的、无尽的陨石海洋中，这副躯壳仿佛渺小的飞虫。 但如果按照人类的单位换算，这是一个身高接近四十米的庞然大物。 这个机械体浑身披挂着厚重到离谱的装甲，全身的涂装由白色、青绿色和蓝色构成。 他的下半身仿佛是某种巨型陆行载具变形而来，双腿暴露着履带结构，但他的上半身却有着类似导弹舱与飞翼的结构，双肩的顶端还有火箭般的线条。 他的一只手臂上，挂载着一面巨大的塔盾——但如果有人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实际上是一架巨大的黑色航天飞机。 他的另一只手上，则抓着一只头颅。 那头颅的尺寸不小，与他相仿，其上是一张凝固着惊恐表情的机械面庞，与被挖去摄像头的空洞眼眶。 体型雄壮的巨大机械体遥望着地球的方向，又扫视四周，便意识到这些充满辐射能量的环带，影响到了太空桥的目的地识别。 他不满地抬起手，丢掉那头颅。 “碍事的环带。 “但适合把你葬在这，黑影。” 随着机械巨人抬手，一只紫色的长枪从他的手臂装甲下翻折而出，组合在一起。 巨人随手一挥——汹涌的等离子射流从枪口迸发，瞬间扫过前方的扇形区域。 方圆数千公里内，小到微尘，大到直径数十公里的水冰结晶，包括那颗头颅，全都瞬间消失在炽热的光流中。 毫无意义的发泄并没能给巨人带来快乐，战盔下，钢铁组成的冷峻面容毫无表情。 他伸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十字。 太空桥璀璨的光芒再次开启，巨人一步迈了进去。 下一秒。 撕裂空间的巨人一步跨出太空桥。 他直接出现在了近地轨道。 没有再依赖太空桥设备读取目的地的辐射指数，手臂上搭载着塔盾的巨人，仅仅依靠自己瞬间迸发的巨大能量，便把太空桥强行开在了地球的大气层边缘。 携带巨大能量的空间门在他的身后关闭，而巨人闭上眼睛，感受着这颗星球上的能量轨迹，疑惑地自言自语： “龙头部队的气味……？ “这些无主之军，难道也是来找‘他’的？ “怎么，这些野兽活得不耐烦了？ “不……能量痕迹复杂，这里有什么东西，类似塞星人的东西……还有那些巨兽。” 巨人屹立在大气圈边缘，冷眼扫视着下方的海洋与大地。 就在他出现的一瞬间，以他立足的空间为圆心，其下大气层不同分层中游弋的中型飞行巨兽与怪兽，全部向周围疯狂逃窜！ 而巨人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火种中永不熄灭的、沸腾的恶意与杀意，播撒向这颗原始的星球。 下一秒。 仿佛在回应他那睥睨天下的恶意，一道他曾万分熟悉的等离子光芒从大地上升起，向他袭来！ …… 就在雷翼王的攻击抵达的瞬间，二十万公里之外，大气圈的另一端。 一座空间站的残骸后。 巨大的装甲卫星吸附在空间站背对阳光的一侧，数根巨大的机械触手从装甲卫星中伸出，牢牢扣住空间站残骸，这使得它看起来仿佛一只庞大的机械蜘蛛。 装甲卫星的顶端，声波的大半身躯和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只有摄人的红光在黑暗中亮起。 “呼叫震荡波。 “发现一级警戒目标： “六阶杀手。 “代号：‘霸王’。” …… 第335章 遭遇战 …… 欧罗巴上空。 雷翼王松开扣动扳机的手。 驾驶舱中，陆明的眉头缓缓皱起。 他能感觉到，雷翼王的意志正在机甲的躯壳上凝聚，燃烧，如同灼人的烈焰。 这台机甲，对天上那个“东西”生出十足的怒意。 实际上，并不是陆明发现的那个站在大气圈外的敌人。 是雷翼王率先发现了他。 那一刻，少年感觉到，一种澎湃的、与初次驾驶雷翼王时相仿的强烈情绪，从驾驶舱传到了他的心中。 雷翼王异常嫌恶、痛恨天上的那个东西。 这也是雷翼王第一次主动将自己的感知传递给陆明。 而借此，陆明也异常清晰地觉察到，天上那个东西所散发的澎湃杀意。 与雷翼王战斗时的欢欣，以及酣战时的毁灭欲不同。 那个挡住了暴君之怒长距离点射的巨人，似乎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恶意，满怀主观的憎恨与虐杀欲望。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个念头从陆明的心中升起的瞬间。 天空中，一道光芒遥遥闪烁—— 旧巴黎上空的云层瞬间爆裂，向四周数十公里炸成一缕缕云絮！ 那庞大的身影在几个呼吸之间突入大气，排开云层，带着镇压万物的轰鸣与热障区的烈焰，砸向雷翼王！ 这一秒。 陆明感觉，自己的意志几乎无法驾驭白色的巨人。 雷翼王完全自己动了起来，他背后的双翼瞬息翻转，双手在0.1秒内覆盖上厚重的装甲与利爪，在异星引擎的轰鸣声中，咆哮着迎向坠落的敌人！ “轰！！！” 两个巨大的身影，在旧巴黎的上空撞击在一起。 冲击波席卷城区的一切。 …… 龙之帝国，太行山脉中。 堡垒都市的大门敞开着，又一队军车即将开往a市。 此刻，全堡垒的人都已得知陆明收复a市的消息，兴奋与狂喜的情绪在民众中蔓延。 这种昂扬的劲头又感染了城防军，此时，这支负责运输又一批防空机甲的车队中，每一个士兵都情绪高涨。 而且，这次的护送列表中，还有一项重要物资—— 车队旁，紫色的独眼机器人站在一辆运输车旁，再次检查两个被牢牢捆住的柱状物。 “你都检查三回了，放心吧，绑好了~” 震荡波身边，双炮管坦克开始变形，在眼花缭乱的钢铁折叠中，变成了窈窕而高大的机械女子。 璇玑湖之女溜达到震荡波身边，探头探脑看着这个独眼巨人细心地紧了紧绑绳。 “太空桥组件建造耗时极长，不容有失。 “如果不是我要在你们的机库区架设另一组太空桥，进行对接测试，我会亲自跟车。 “塔恩……不，艾教官，一定要按照顺序架设……” “‘相隔二十米打栓，深度四米，地形不限，检查宽距，清空百米，两组线缆，高压接入，检测辐射指数，开机，然后call你，你在堡垒开这边的门’，我都背下来辣！” 璇玑湖之女的驾驶舱中，艾晓琳仿佛背绕口令一般背了一遍，无奈道： “您是来到地球后才这么啰嗦的，还是来之前就这样？” “‘不厌其烦是一种美德’。” 震荡波最后检查好了运输车，直起腰。 他没有看向璇玑湖之女，而是眺望着远方，说道： “这是一位故人的口头禅。 “每当他需要从博派俘虏口中获取重要信息时，就会对部下说这句话。” 独眼巨人看了一眼身边紫色机甲那熟悉的外形： “而他的耐心总能获得回报。” “好啦，知道了知道了~” 紫色机甲瞬间变成坦克，开到车队前方： “小子们，出发！ “震荡波，一会儿联系！” “好。” 紫色的独眼巨人目送着车队驶离，转身走向堡垒大门。 他还要调试此地的太空桥定向弹射技术。 这是一种能够在系内为部队快速补充所需物资的太空桥实战应用。 太空桥的打开、关闭需要巨大的能量支持，和开门时间。 但这种技术，也可以迅速部署非生命单位到指定空间坐标。 震荡波希望尽快完成这一技术的调整和应用，以便雷翼王在任何地点随时替换新装备，更好地适应接下来的不同任务。 忽然，塞星科学家的脚步停住了。 守门人小队带着敬畏与好奇地目光，看向这位来自异星的盟友。 紫色巨人转身抬头，望向天空。 “收到，继续监视。 “立即联系陆，告诉他小心霸王。” “我想，他已经知道了。” “……他们交手了？” “是的……刚刚进行接近战。 “他们坠落在了旧巴黎。 “仍在缠斗。” 震荡波瞬间结束对话。 随着钢铁碰撞的声音响起，堡垒都市的守门人小队震惊地看到，这个似乎永远步履从容的盟友，迅速变成巨大的异星坦克，以超过四百公里每小时的起步速度，冲进堡垒之门！ 坦克形态的震荡波，是一台浑身遍布撞角与尖刺的异星坦克。 为了节约时间，巨大的坦克后部，三个喷射口瞬间亮起，震荡波以滑行般的姿态瞬间飞跃一整个集市，而后重重落在地面，再次加速。 它在几秒内驶上堡垒中枢大道，与另一条车道中向a市输送物资的车队相向而行，飞速冲向城防军驻地。 “队……队长……？” 一名守门人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看向同样目瞪口呆的队长。 “暂停所有车辆的外出放行。 “我这就联系上面，问一下情况。” 队长眉头紧皱。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从没见过这位来自外星的贵客如此慌张。 所有士兵都知道，现在是收复a市的关键节点。 越是这种时候，万事都要小心。 与此同时，飞速接近城防军驻地的震荡波，接通了雷翼王的频道： “陆，正与你交手的是霸王。 “三个‘第六阶段执行人’之一。 “巨兽之战中，他在近地轨道与一部分兽群作战后失踪，红蜘蛛告诉我，他逃走了。 “据我所知，塞伯坦大停顿后，他一直试图在宇宙中收拢狂派残部，建立自己的势力。 “但由于他的手段过于酷烈，无人愿追随。“ 频道中，陆明的声音依旧平稳： “就是你说过的‘六阶杀手’？雷翼王的那些仿制品？ “他来这里干什么？” “动机不明。 “霸王的思维方式异于常人，这既是改造手术的副作用，也是我给他设计的人格参数。 “昔日的他甚至时常不服命令，每当这种情况发生，都是陛下亲自出手‘校正’。” 频道另一端，陆明“嗯”了一声： “知道了。 “在打了。” “……” …… 第336章 缠斗(上) …… 旧巴黎。 “降临日”之后，这座城市已经遭受了巨大的破坏。 巴黎二十个城区中的五个，被完全摧毁。 末世之初，这个国家并没有像它在国际上的声誉一般直接放弃抵抗，在经历了血腥而绝望的巴黎保卫战后，部队向泰坦巨兽行进中的城区发射了大当量航弹，以及一枚小型战术核武器。 于是，巴黎第三区和第四区被完全从地图上抹去，周围的第二区、第十区和第十一区同样被夷平百分之九十。 然而，这些抵抗最终也没能阻挡兽群侵占城市的脚步。 如今，旧巴黎剩下的十五个城区，从兽群盘踞的卢浮宫、巴黎皇宫、杜乐丽花园，到伏尔泰大道穿过的居民区与教堂街，那些饱受摧残的、仅剩的建筑物，都在无声诉说着昔日人类保卫故土的悲壮。 可现在，连这些残留的，未被兽群完全毁灭的建筑与街道，也都迎来毁灭的命运—— 两道碧绿色的光芒从大地上升起，仿佛两轮翡翠色的烈阳。 那光芒汇聚在一起，成为直径数公里的光球，在膨胀中向着前方推进过去—— “轰——！！！” 光球直直滚过数十平方公里的城区，在大地上碾出恐怖的放射状伤口。 塞纳河南麓，万神殿区、卢森堡区、波旁区……一个个城区被卷入“行星镇压者”迸发的烈光。 先贤寺、法兰西学院、卢森堡公园、拿破仑墓…… 这些在巨兽侵袭下依旧保存了大部分结构的，历史悠久的地标性建筑，大量街道，树木，乃至残存的河堤，全部在光的洪流中寸寸消蚀，仿佛朝阳下的残雪。 天空中，雷翼王变化成利爪的双臂前端，行星镇压者的炮口，已经被等离子体的温度烧成了炽热的红。 随着蒸汽升腾，装甲合拢，巨人的双爪恢复成双手。 陆明目光冰冷，看向下方的大地。 而巴黎市中心，已经被“行星镇压者”犁出了一块崭新的，滚烫而广阔的平原。 在这燃烧着烈焰的平原中央，身高接近四十米的机械巨人，缓缓挪开挡在身前的黑色塔盾。 蓝色的战盔下，机械组成的惨白面孔，露出一个令人厌恶的微笑： “这就完了？ “这就是‘雷翼灾害’？ “当初，他就为了这点事，要召集我们返回塞博坦？ “小题大做。” 下一秒， 澎湃的紫色洪流吞没了他的身体！ 驾驶舱中，陆明眉头紧皱，手掌虚握，雷翼王则紧紧扣住暴君之怒的扳机，挥洒着毁灭的怒焰。 刚刚，两“人”先是在巴黎上空来了一次空中格斗。 双方在数十秒内向对方挥舞出上百拳，紧接着，陆明毫不犹豫立即开大，用行星镇压者往霸王的脸上招呼。 因为，不到一分钟的交锋，少年便觉察到，敌人的速度、力量、防御力甚至恢复能力，几乎不逊色于雷翼王！ 陆明低头瞟了一眼——雷翼王装甲上那些清晰的拳印，以及体表大量蛛网状的裂痕，已经愈合大半。 但敌人也是。 陆明看得很清楚，在暴君之怒的持续轰击下，霸王的身体上，一个个拳印却逐渐恢复平整，一道道裂痕缩小成无。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和雷翼王一样，拥有“呼吸回血”技能的塞星人。 而更麻烦的，是霸王的那面盾牌。 它看起来完全就是一架棱角分明的异星航天飞机，机头的位置甚至还有橙色的观察窗。 可这东西已经挡下了相当于两发大当量核武器的伤害，那完全不是载具应有的强度。 陆明甚至看到，当“行星镇压者”的光滚过大地的瞬间，一秒之内，那面盾牌便展开了两道碧绿色的光芒，仿佛合拢的果壳，护住了霸王。 此刻，看着那举着盾牌，顶着暴君之怒烈光步步前进的敌人，陆明有些烦躁。 这面盾肯定无法和萨克巨人那诛杀巨兽枢纽的巨盾相比。 但在非泰坦尺度的战争中，它的防御力，加上霸王自身的恢复力，已经几近无解。 频道中，震荡波正以极快的语速与陆明交流。 这已经是他们战时沟通的默契，震荡波会以快进般的速度释放信息，他知道陆明能听清楚。 而陆明也尽量简短回复： “大波，雷翼王和霸王什么关系？” “没有直接关系。 “最初的第六阶段执行人，已经是塞星人个体战力中的佼佼者，他们与雷翼王共享一种自修复技术。 “在雷翼灾害后，我又对他们三人进行了多次优化。 “譬如霸王和黑影，我为他们搭载了坍缩炉能量源以及小型化太空桥，以便他在下一次同级别灾害中，能以最快速度回防。 “而为了让他们的躯壳能承受这种改造，我还为他们添加了其他东西。” “什么东西？” “‘雷翼灾害’期间，雷翼王散落在塞星地表的一部分有机碎片。” “……” “这些碎片对黑影的效果十分有限，但却极大地强化了霸王的承受力与防御力——他的那面盾牌，本质上正是他身体上最坚硬的一部分，是他的一个‘战争器官’。 “但这种成功的改造，也让霸王的识别信号越来越接近雷翼王，性格也愈加狂躁。” ……难怪雷翼王会如此愤怒。 陆明点了点头。 如果他遇到一个长得和自己很像，但又不太一样的复制品，大概第一反应也是灭了对方。 实际上，甚至不是陆明发现了霸王。 而是雷翼王发现了他。 白色的巨人对这个目标生出了强烈的恶意，那是一种简单而纯粹的嫌恶，仿佛一个强大的生命遇到拙劣的模仿者后，迸发出的本能愤怒。 “陆，声波正在捕捉你们的战场信息，进行定位。” 震荡波继续说道： “与这种级别的对手战斗，你需要支援，而人类的作战方式尚无法为这种战斗提供有效支持。 “但塞星人的可以。” …… 第337章 缠斗(下) …… “但塞星人可以。” 震荡波快速说道： “我之前在调试定向弹射技术。 “这是一种专门支援精锐战士的后勤战术，可以直接为你传送所需的任何武装。 “目前，这座刚搭建的太空桥可以连续弹射两次，每次不超过五十吨物质，然后需要冷却五小时。 “我马上抵达堡垒都市机库区，调试太空桥，堡垒的所有机甲和武装都可以弹射，我会给你传输全装备目录。 “此外，不止我，萨克也可以支援你。” 震荡波话音未落，频道中，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 “我在。 “而且，我看到你们了。” a市上空。 气势磅礴的塞星泰坦瞬间从巡行中静止。 巨大的蝎形战舰调转方向，舰首向西。 舰桥厅中，随着机械变形的声音，萨克再次沉入巨大的作战椅。 他的目光越过欧亚大陆，锁定了八千公里之外的目标。 随着钢铁碰撞的轰鸣声在a市上空响彻，那些开始尝试在街道活动的幸存者们，全都惊恐地抬起头。 他们看到，那屠杀兽群的，神明般的巨蝎，伸出四门巨大的炮管，指向同一个方向。 频道中，妖蜂族领袖的声音很平稳，胜券在握： “陆，霸王不是等闲之辈。 “我现在就可以进行炮击支援。 “或许你能觉察他和真正雷翼王之间的区别，但对宇宙中的其他人而言，三个六阶杀手，在某种意义上，就是雷翼王的复制体，危险程度是一样的。 “我建议直接使用质量弹，战舰可以立即投射一颗威力与西伯利亚那枚相仿的。 “等你的意见。” …… 巴黎上空。 雷翼王终于松开了扳机。 暴君之怒持续的射击，全部被那面盾牌挡下。 轰击在盾面上的烈光，被偏折成一道道等离子射流，胡乱地散射在四周，有些在“行星镇压者”犁出的平原上砸出灿烂的火花，有些则抛射得更远，在远处的建筑残骸中引发二次爆炸，燃起大火。 两个巨人简短而迅速的交锋，已把这座城市仅剩的部分拖入了二次毁灭。 “不打了？” 黑色的巨盾在霸王的手臂上变形，向上退回肩膀，仿佛一只比例失调的巨大肩甲。 霸王抬起另一只手，狞笑着吐出带着钢铁回响声的塞星语： “那该我了。” 他的手臂瞬间变形、翻转，一支紫色的机械步枪瞬间完成组合，开火！ “轰——！” 空中，雷翼王一秒内变为战机形态，在炸裂的轰鸣与马赫环中消失在原地。 同一瞬间，汹涌的等离子流吞没了他刚刚所在的位置。 霸王巨大的身躯缓缓离开地面。 但他没有飞到空中，只悬浮在离地两米处。 形状与人类ar步枪接近的紫色大枪在他的手中挥舞，如同棍棒，这个塞星巨人完全没有在瞄准，而是仅凭感觉向着雷翼王飞行的方向泼水般挥洒等离子流。 而陆明并没有驾驶雷翼王飞远—— 以霸王的所在处为圆心，十公里为半径，雷翼王在天空中快速盘旋，撕裂巴黎上空的流云。 同时，霸王的射击落点几乎紧随雷翼王的身躯——即使雷翼王的速度已经超过二十马赫！ “轰隆隆！！！” 极高的速度下，雷翼王恐怖的盘旋数秒内便摧毁了巴黎上空的气压平衡，在天地之间掀起浩荡的龙卷！ 而这龙卷的中央，等离子洪流仿佛接天的光剑，在天地间切割出一道道痕迹，剪碎远方的云海与大地上的一切，包括残存的摩天大楼，和远处的一座座山峦。 巴黎盆地的大气压完全失衡，乱流汹涌，天地色变。 忽然。 宛若白色雷光迸射，巨大的身影瞬间从风暴中闪现，在一个呼吸之间逼近霸王的身前！ “碰！！！” 钢铁碰撞的巨响覆盖了一切声音——雷翼王浑身裹挟着高速飞行摩擦出的烈焰，与霸王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仿佛陨石命中大地，两个钢铁巨人瞬间没入地底——让缠斗在一起的钢铁之躯携带着澎湃的动量与质量，他们仿佛巨型盾构机，瞬间凿穿地面，与地面成15度角，在地下高速移动。 “轰隆隆隆……” 几秒之内，那被行星镇压者烧出的平原，出现一道长长的沟壑，而沟壑还在继续延伸，伸长，冲出平原，继续延长，直至撞穿了塞纳河的河堤！ 末世之后，塞纳河在战争中经历了溃堤，在无人居住的城区形成洪泛，并最终生长出新的河道，只是，大部分旧日河堤还在发挥作用。 但此时，随着两个塞星人撞入水中，巨大的爆炸席卷河岸，一公里长的河堤瞬间炸裂！ 河水掀出高达百米的浪花，上千立方米的水体瞬间蒸腾、飞散。 在轰鸣声中，塞纳河的一整段河道立即干涸。 千米之外的河水仿佛也静止了一瞬，而后迅速注入空置的河道。 水流慢慢汇合，水位开始上升。 而在那一截河道中央，带来毁灭的怪物远隔百米，相对而立。 任由河水逐渐没过他们的足部。 雷翼王的装甲上，一道道破损的痕迹缓缓恢复。 那是高速飞行后的撞击，以及两个机械体在地面下冲击、飞行时，彼此攻击留下的痕迹。 而他对面他的霸王状况更惨——他肩头的两个火箭型结构，已经被雷翼王生生掰断一根，一只手臂扭成奇怪的角度，紫色的长枪不翼而飞。 霸王的战盔甚至被砸弯了一点，本就破碎的面部结构消失了三分之一，露出下方终结者般的机械骨骼与牙床。 绿色的能量液从他的口中流出。 但霸王却在笑。 他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成为无法遏制的狂笑。 如雷的塞星语夹杂着笑声，在巴黎的上空轰鸣：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战斗！！！ “在卡隆与他一战后，再也没有过如此的酣畅！！” 雷翼王的驾驶舱中。 陆明根本没理会对面巨人失心疯般的胡话。 他的眉头紧皱。 他在巴黎掀起飓风的原因很简单。 一方面，躲避对方的远程攻击——他能感觉到，那把步枪的威力几乎不逊色于暴君之怒太多，硬抗并不明智。 另一方面，他想把对方吸引到空中。 …… 第338章 巴黎深渊(上) …… 陆明希望霸王与他在空中作战的原因非常简单。 因为地球是有弧度的。 而萨克的位置在龙之帝国的a市，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刚刚复兴的人类城市。 尽管与泰坦巨舰融为一体的萨克，有着比雷翼王更加夸张的“视觉”，能够一眼看尽这颗星球的天地。 但萨克巨人的武器，那四门脉冲炮的发射依旧要遵循物理定律。 它们无法打出能够跨越地球弧度的光线。 “哗啦啦……” 宛若溪流潺潺，塞纳河的河水已经在两个相对而立的巨人脚下汇流，水位越来越高，超过了两米。 霸王向着天空做了个伸展的动作——随着他的动作，身躯上那些恐怖的伤痕慢慢愈合。 包括肩部被掰断的锋锐结构，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钢铁从钢铁中生长出来，重组、完全成型。 雷翼王的驾驶舱中，陆明若有所思。 这就是雷翼王的有机成分带来的效果？ 如此强大的愈合能力…… “震荡波，如果我从雷翼王身上掰下一些碎片，移植到机甲，或你们塞星人身上，你们是不是就都拥有了这种愈合能力？” 陆明一面问，一面操纵白色的巨人缓缓起身。 雷翼王越飞越高，悬浮到空中数十米，睥睨着依旧站在河水中的霸王。 “陆，那只会造成无谓的伤亡。 “这种实验我数十万年前就试过了——移植受体全都死得非常难看，且尸体极难清理，只能用高温一点一点焚烧干净。 “霸王只是特例。” “可……” 陆明的“惜”字甚至还没有说出来。 霸王愈合如新的正面装甲，腰腹部的位置猛然弹开—— “轰——！！！” 一瞬间，雷翼王再次进入高速飞行状态，闪避到十公里之外的天空。 巨大的风压在天地间轰鸣，塞纳河岸边一片狼藉。 而霸王的腹部装甲已经向两侧打开，体内弹出两组口径巨大的异星火炮，一侧为两门长管加农炮，一侧为六连装模式排炮。 火炮的炮口正徐徐冒出青烟。 天空中。 悬浮的雷翼王在云层间抬起手。 机甲一只手手臂上，有明显的灼烧痕迹，厚重的装甲板被烧融一部分，手掌也是，但功能未受影响。 驾驶舱中，陆明点了点头，他抬起手握拳，活动两下。 刚刚，他瞬间觉察了霸王的偷袭，直接起飞。 但他没有完全躲开对方的攻击——这次，他没有让雷翼王变形成高速形态飞走。 相反，在霸王的光束袭来瞬间，雷翼王甚至伸出手，捞了一下那束等离子流，因此致伤。 “主武器威力巨大，盾牌可以抵挡大功率等离子射流，拥有力场，副武器对应雷翼王的机炮，威力有限可以硬抗，肉搏能力则与雷翼王相当……” 陆明快速完成了对霸王战力的评估。 那么接下来…… 塞纳河中。 霸王仰头，看着天空中的小点，发出轰鸣如雷的塞星语： “你似乎执着于让我飞到空中，雷翼王。 “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在空中与你交战。 “我不清楚原因。 “你知道吗，六阶杀手的直觉是很准的。 “震荡波在制造我们的时候，给我们设计了两套思维系统，一套源于火种与电子脑，一套源于你——‘天灾雷翼王’的‘野兽本能’型战斗模组。 “现在，那套模组正在我的脑海中尖叫，告诉我不要离开地面，有危险潜伏在天际。 “那是危险程度不逊于你的敌人。 “你有很强的远程支援，是不是？ “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这颗星球，让我猜猜，天基武……” 雷翼王的驾驶舱中。 陆明对频道中说道： “萨克，升起来，开炮。” “好。” 塞纳河中，洋洋得意的霸王忽然抖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瞬间凝重。 如此强烈的杀意感应，仿佛…… 下一秒。 湛蓝色的雷霆横跨天地，瞬间命中巴黎！ “轰！！！” 粗达数十米的电浆在0.1秒内坠落在霸王的位置，吞没了他的身躯。 空气中瞬间遍布雷暴时特有的硫磺味。 这还没完，从天边轰至的雷光没有在命中后停止，反而越来越大，持续输出！ 剧烈的爆炸从脉冲炮的落点炸开，塞纳河底被削去一层层河床，堤岸以米为单位快速融化，而四溅的电浆扫过周围的建筑，一公里内，五公里内，十公里内……波及面越来越大，带着火焰的冲击波扫过整座城市。 天空中，陆明面无表情看着下方。 巴黎城那些仅剩的部分，在肆虐的雷霆与电浆引发的大火中燃烧着。 少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雷霆的落点。 蠢货，脑子是实心的？ 你以为萨克巨人是死的？ 我让他守在a市，他也确实没离开a市。 但他还不能垂飞吗？ 雷翼王看向远方的天际线—— a市上空，远在平流层与中间层之上，热成层中段。 空气稀薄、视距良好，a市巨大的城市带，在这个高度看去仅是一小片指甲盖那么大。 紫绿两色的钢铁巨蝎面向着巴黎方向，背部的四门火炮突出，向星球的另一端倾泻着雷霆。 同时，钢铁巨蝎的尾部开始划出一道壮阔的弧度，蝎尾顶端，一点极细极小的黑点开始孕育。 …… 第339章 巴黎深渊(中) …… 陆明低下头，看向地面。 在不断发生燃烧、爆炸，甚至地面被一片片剥离的巴黎城区中央，已经消失的塞纳河中段，那仿佛被洪流冲刷，被湛蓝色填满的中心区域，已是人类无法目视的景象。 但陆明看得很清楚——霸王依旧屹立。 接近四十米的巨人擎起巨大的塔盾，顶向天穹，仰头怒吼！ “萨克！！！ “是你！！！” 驾驶舱中，陆明向频道中快速说道： “萨克，使用质量弹。 “扔完就降回a市，守好大本营，剩下的我处理。” “好。 “陆，现在，向上飞，至少五十公里。” 萨克的“里”字尚未说完，雷翼王浑身的装甲与结构已经开始变化，在一息之间完成变形，直上天际。 开玩笑……那可是黑洞武器，陆明可不想用它测试一下雷翼王的逃脱能力。 哪怕是强大的星球镇压兵器，也没必要强行挑战宇宙规律。 而在这个过程中，萨克巨人的远程炮击没有一刻停止。 巴黎市中心。 高大的机械巨人擎起巨盾，怒吼着试图起飞。 他想要尽快离开这里，飞出大气圈，再寻找萨克的本体，进行袭击。 但那横跨近万公里的远程炮击没有一刻停止，脉冲炮发射的电浆一刻不停冲刷着霸王的坚盾，巨大的力量与高温让他没有一丝喘息，也就无法关闭护盾力场，进行组合变形。 然而，霸王脑海中的警兆越来越强烈，他感觉到，自己的电路板与芯片都在颤抖—— 有什么更恐怖的东西要来了！ “呃啊——！！！萨克！！ “你休想干掉我！！！” 然后，光消失了。 暴烈而汹涌的湛蓝色雷光瞬间不见。 而霸王依旧保持着向上抵挡的姿态，他的弯曲的膝头，弓着的腰部，全都保持着向上发力的动作。 于是，由于相对力量的消失，巨人在瞬间跃入空中，跳到距离地面数百米的位置。 也就在这一刻，霸王的芯头的警兆啸叫到了最顶点。 “什——” 面容狰狞而苍白的巨人蓦然回头，看向东面的天穹—— 一道黑色的细线由远及近，瞬间飞到他的头顶！ …… 旧巴黎正下方，七公里处。 新巴黎的街市永远繁华，仿佛歌舞升平的旧时代从未终结。 位于主干道旁的商业街一侧，一间灯火辉煌的酒店大门打开，衣着华丽的年轻黑人，迈着慵懒的步伐踱出酒店。 门口的侍者帮助他打开大门，躬身行礼。 年轻黑人用轻蔑的目光看了一眼弯腰的侍者，昂首挺胸走出了酒店。 但随着踏上街道，他的脸色迅速阴沉下去。 若弗鲁瓦大人赏赐的银币，被他兑换成了十万新欧元的额度。 得到这笔钱后，他直接请长假，离开了方舟中央堡垒——黄金家族们的所有侍者都有这个自由，可以随时轮班。 反正想要伺候大人们的人比比皆是。 而所有轮班的侍者，也都会管好自己的嘴巴，不会对任何人多说半句自己伺候大人们时的见闻。 这倒不是因为黄金家族要求他们守口如瓶。 事实恰恰相反。 黄金家族的所作所为从来都不是秘密，人尽皆知。 新巴黎是自由的，而黄金家族享有最高等级，不受约束与监督的绝对自由。 不满的人，可以走。 而基于个人利益，侍者向新巴黎的其他人乱嚼舌根也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只会招致灾祸——大人物行事无忌，并不代表就愿意被小人物逞口舌快。 “该死的……只有他们的钱才花不完。“ 想到这里，年轻黑人有些不快地骂了一句。 当然。他绝不敢把这个形容词后面的主语骂出来，连想一想都不行。 现在的问题是，他的钱花完了。 十万新欧元额度，被他在过去三天内挥霍殆尽。 这和他的想象完全不同，在他的想象里，这笔钱应该足够他挥霍很久，很久，久到他永远沉浸在金钱换来的舒爽与温柔乡里…… 年轻黑人抬起头，眷恋地看向酒店，回味着其中某个房间里，温柔的美人，与让人攀上极乐的药物。 他还很贪恋在酒吧街挥金如土的时刻，贪恋在赌场豪掷千金的时刻……这些都是他期盼许久，心心念念的人生巅峰。 可猝然之间，享乐时光结束了。 手环提醒他，明天就是本周的债务结算日。 他需要继续进行新的借贷，就像新欧罗巴的所有人这样。 而进行新借贷时，显相一号会核实每个人的现金流、健康及器官状况，个人储蓄与资产等。 显然，他必须返回工作岗位了。 回到中央堡垒，接受那个总用色迷迷目光看向他的谢顶主管的“在岗培训”，回到那毫无希望的，下等人的人生。 年轻黑人叹了口气。 他并没有别的出路。 除了黄金家族成员，以及那些能够直接为他们提供顶尖价值的人外，新欧罗巴的所有人都是如此。 就在他准备前往中央堡垒入口的时候。 一种低沉而持续的轰鸣声，忽然从头顶传来。 年轻黑人疑惑地抬起头，和街上的所有人一起，仰望声音的来源。 他们看到了无法想象，也绝不愿看到的一幕—— 新巴黎高大的穹顶，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纹。 石块与细密的尘埃越来越多地渗漏下来，在巨大的地下空间形成土石的落雨。 紧接着，一道裂缝在穹顶上拱了出来，穹顶那灯光排列整洁平滑，以百米为单位排列的顶板开始脱落，暴露出其后天然岩层的裂缝。 一瞬间，裂缝便张开到了百米范围！ 没有任何缓冲，因为岩石并不具备任何弹性。 穹顶仿佛起爆一般直接炸裂，巨大的岩块开始在城市中形成灾难。 街道上，人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啊啊啊啊！穹顶塌陷了！” “快跑！跑……可往哪跑？！” “离开这里，只是这一块的穹顶塌陷，其他地方应该……” “嘻嘻~” 一声清晰的，仿佛众口一词般整齐又带着叠音的笑声，从穹顶巨大的空洞中传出。 这笑声如此清晰，有着与轻柔语气不相符的音量，新巴黎街道上的所有人都听得见。 源自本能的恐惧，在人们的心头升起。 路人中勇气最大的几个率先抬头，颤抖着看向那空洞。 一只只巨大的血肉触须从空洞中伸出，扒住土石。 那些触须上，每隔一段距离就“生长”着一个或半个人，这些人的手上还带着手环，只是他们的手环都闪烁着红光。 那嬉笑声，便是从这些“人”的口中传出的，整齐划一。 而穹顶空洞的更深处，一只猩红的眼眸，迷恋地注视着街道上的人。 眸子里满是对血肉的贪婪。 街道上的每个人，都呆呆地看着那些巨大的触须。 良久，一声破音的尖叫刺破了街巷间的死寂—— “是埃菲尔铁塔！！！ “埃菲尔铁塔打进来了啊啊啊啊！！！” …… 第340章 不战而逃 …… 新欧罗巴的所有人，都认识“埃菲尔铁塔”。 每个月1-2次的债务处刑，是新欧罗巴最热门的节目，被大家戏称为新时代的角斗演出，古罗马荣光的复归。 当然，直播并没有什么战斗可言，人们只是带着猎奇，惊恐与满足，以看真人恐怖片的方式，看着那些债务违约者被喂给那座塔。 并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努力工作，不能停止借新还旧，绝对不能债务违约。 哪怕根据黄金家族的设计，他们的债务只会累进到一个高不可攀的数字——但那时候，他们应该已经老了。 那时候的事，那时候再说。 至少现在，自己还活着。 所有人都这么安慰自己，将地表的恐怖怪物视为已经隔绝的危险。 直到这一刻。 没人知道，为什么恐怖的新“埃菲尔铁塔”、“食人之塔”忽然钻进了地下！ 黄金家族不是承诺过，那些怪物永远不会打进来吗？！ 但巨兽不会给人们答案。 仅仅数十秒内，新巴黎便成为了活生生的炼狱。 穹顶的破洞中，已经不是巨塔形状的巨花垂下一条条可以肆意伸长的“花瓣”，这些血肉的触手肆无忌惮捕食着人类。 街道上，四散奔逃的人们，根本跑不过触手捕捞的速度。 “啊啊啊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快走，走……亲爱的，等等我，等等……” “滚开，滚开你这怪物……” 健壮的年轻人精神崩溃，哭泣着向神明祷告，然后被触手直接划过捞走； 刚刚还在相拥的情侣疯狂逃窜，男人松开女子，任由对方被抓上天空，自顾自拐进一旁的建筑避难； 一些勇敢的路人拿起手边能找到的一切武器想要抵抗—— 面包店的店员抓起已经放硬的法棍，对着向他扑来的触手挥舞； 路口的治安员举起枪，疯狂射击着天上的触手； 刚刚走出超市的父亲将女儿护在身后，挥舞着手里的购物袋想要挡住伸过来的触手…… 但，当触手伸到这些人面前，十米范围内的时候。 他们手臂上的手环，忽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声。 紧接着，手环上的显示屏，变为刺眼的红。 “咔嚓”一声，坚固的手环向内嵌入手臂的肉里，仿佛死死咬住猎物的捕兽夹。 “啊啊啊——！” 勇敢的面包店员一下子跪在地上，痛苦地捂住手臂； 举枪射击的治安员手枪脱手，踉跄着想要摘下手环； 勇敢的父亲手中的购物袋直接脱手飞出，他不由得按住疼痛的手腕，看着手环下流出鲜血。 猩红的手环显示屏上，开始滚动一行行小字： “‘诱饵协议’启动。 “优先事项：舍己为人。 “新欧罗巴全体公民，都有保护黄金家族成员的责任，不可推卸。 “这是地球全体人形动物之义务。 “‘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 “新欧罗巴的公民，感谢你的付出。” “不、不……” 父亲的脸上露出惊怒交加的表情。 下一刻，更加剧烈的疼痛从他的手腕处传来，仿佛千刀万剐。 他震惊地看到，手环下方的皮肉，竟像沸腾的水面般泛起泡沫、然后破裂。 一道道细微的，血肉组成的丝线涌出。 这些丝线细长如绳，在空中灵动地挥舞着，指向那触手。 “啊——！！爸爸，爸爸！！！” 男人猛然回头！ 眼前是令他肝胆欲裂的一幕。 只有十岁的女儿发出痛苦的尖叫，而女孩那纤细雪白的手腕，泛着红光的手环下，细密的血肉丝线已经比孩子的身高还要长。 那些丝线欢快舞动着，牵着疼痛的女孩踉跄奔跑，迎向空中垂下的触手。 “不，莉娜，不！！！” 他努力站起身，奔跑起来，想要扑向女儿。 但父亲却发现，自己的跑动方向有些不对。 他确实跑起来了，但却是和女儿平行着。 一齐扑向那迎面而来的巨大触手。 在手腕处丝线的牵引下，他的双手甚至不受控制地举起，仿佛要拥抱那恶心的血肉。 而那粗大的血肉触手上，蓦地张开两只巨口，迎接他和他的女儿——那不是怪物的口器，而是被放大数十倍的，人类的嘴巴。 它在笑。 …… 若弗鲁瓦呷了一口杯中的美酒，平静地看着监视器上混乱的画面—— 街道上，一条条血红的丝线从每一个人那变成红色的手环下伸出，牵引着他们扑向天穹上巨大的血肉之花垂落的无数条触手。 这血腥的画面让若弗鲁瓦有一点不适，他向后仰了一下，让自己缩进自动汽车舒适的真皮座椅中。 他伸出手，抚摸着身边悬挂着的金属面庞，低声说道： “怎么会这样……难道兽神们背弃了盟约？ “而且，不久前，显相一号上的那些藤蔓枯萎了……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杀、杀了我……” “不管怎么样，埃菲尔巨兽失控了，竟然钻下来挖穿穹顶，捕食我的家畜……这和祂的承诺可不一样。 “无论如何，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若弗鲁瓦伸手，按了一下车载电脑的通讯器，冷声说道： “做好起飞准备，我马上到。 “方舟号要在10分钟内起飞。” “是！” 若弗鲁瓦面无表情地放下酒杯，叹了口气。 自己还是太仁慈了。 他足足给黄金家族的其他皂人同胞，留了十分钟的登机时间。 现在，赶紧离开才是最优选择。 一颗星球而已，暂时放弃不算什么。 尽管现显像一号主脑上的藤蔓枯萎了，但之前在藤蔓的压制下，技术员们的解锁与控制依旧生效。 这台异星电脑目前依旧听从他的指令。 而只要显像一号在手，方舟号，这艘强大的恒星际殖民舰，就是他的囊中物。 他可以在当下这种局面失控的时刻保持自身优势，暂时离开，选择一个地方安静蛰伏，静待巨兽的首领联系他。 到时候，说不定他还可以狮子大开口，向盟友提出损失赔偿方案，比如……让他成为一只巨兽怎么样？ 那样才是真正的不老不死，成为伟大种族的一员。 想到这里，若弗鲁瓦的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笑意，转头看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 明黄色的跑车正驶向巨大的方舟号。 在得知巨兽袭来的第一时间，他便从床上跳起来，一脚踹开服侍自己的男人，只穿着睡衣扑到楼下，驱车来到中央堡垒，下到最深层，上车走人。 “我是最快的。” 若弗鲁瓦满意地自言自语。 但这还没完。 他现在无法保证，方舟号能顺利起飞——方舟号上的战斗模块全都处于锁死状态，无法战斗，而埃菲尔巨兽还在上方的城市层肆虐。 他需要一个战力引开巨兽，才能让方舟号顺利破开大地起飞。 幸好，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这一点。 “养了你这么多年，也是你该出一份力的时候了……” 若弗鲁瓦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方舟号，低声说道： “我提供的那些能量块可不能白费啊…… “‘执行人’先生。” …… 第341章 无人可挡 …… 新欧罗巴。 霓虹闪烁、楼宇整齐的地下天堂，已经充斥着爆炸与人们奔逃时的惨叫。 血肉组成的巨大花朵完全挤入了地下，重重坠落在堡垒中，欢欣地捕食着人类。 同时，它那恶心的身躯上，开始不断鼓起脓包，而后破裂，掉落大量小型怪兽。 这些怪兽形状各异，有些仿佛扒了皮的四足动物，有些仿佛不完整的人形，有些则和地面上的那些怪物一样，是没有皮肤的巨蟒。 这些怪物啸叫着散开，追逐、猎杀着逃跑或躲避在建筑物中的人。 这场吞噬血肉的灾害急速扩大，距离血肉巨花十公里范围内的人，甚至无法有效逃离和躲避——手环下的丝线会牵引他们，主动扑向怪物，献上自己。 距离稍远，处于这座地下堡垒边缘的人们，那些相对不算富裕的居民，反而暂时留下一命。 尽管他们的手环也已经变成了红色。 人们在惊惶中试图逃走，并向治安官们求助。 但执法机构的崩溃速度丝毫不逊色于平民——他们无法从上峰处得到任何有效指示，且他们也都佩戴着手环，和平民一样无法摘下。 无论是市政厅还是军队，全都乱成一锅粥。 真正执掌这座堡垒军事力量的人，那些血统尊贵的皂人们，仿佛一瞬间全部消失。 没有救援，没有守卫战，黄金家族没有任何行动和表示。 整座地下城的崩溃发生得突然而迅速，在穹顶破开的一刻，新巴黎的公民便成为了彻底的鱼肉。 一些人驱车前往新巴黎其他与堡垒联通的通道，却发现那些堡垒全都在迅速关闭通往这里的关卡。 这一刻，新时代地下欧共体的幻觉瞬间垮塌，一些车辆试图冲卡，立即遭到通道另一侧毫不留情的射击。 而这些隧道中，那一道道落下的全封闭闸门，也意味着生命的出路，在这些人面前彻底关闭。 地下城中央。 血肉的花朵仿佛一大坨肉山，占据了接近三个足球场大小的土地。 此刻的它比在地面上“拧”成埃菲尔铁塔时还要巨大，也不再执着于装扮成塔的形状。 它的无数“花瓣”在空中挥舞，探远，抓过数公里外逃窜的人类或车辆。 从远处看去，仿佛一朵硕大的、恶心的、肉色的，花瓣不断蠕动的曼珠沙华。 这场吞噬活人的饕餮盛宴是如此顺利，以至于血肉花朵的身体上，竟然传出了陶醉的歌声—— 那是无数融合在触手上的人类，以及触手上长出的一个个大嘴齐声高唱的歌，歌声中满是欢欣与满足： “……fort ye, my people~ “fort ye, fort ye, my people~ “saith your god; speak ye fortably to jerusalem,and cry unto her~ “that her warfare is acplished, that her iniquity ispardoned~ “the voice of him that cried in the wilderness: “prepare ye theway of the lord……” 千万张嘴共同颂唱，歌声悠扬而温柔。在人们的惨叫声映衬下，这歌竟有一种安宁而动人的美感。 忽然。 毫无预兆，剧烈的光芒在这座肉山的正上方亮起！ 那光如此耀眼，仿佛太阳瞬间迸发。 紧接着，光化作十字，展开—— 巨大的钢铁之躯破开光之门扉，轰然而至！ 霸王带着累累伤痕，重重砸到了血肉之花的躯体上。 正中花朵中央那颗猩红色的眼球！ 瞬间踩爆！ “轰！！！” 霸王的一坠带着巨大的势能。 仿佛在跳进太空桥之前，他已经将自己加速到了极限，以躲避某种东西。 因此，他的身躯裹挟着无匹的动量与力量，这一坠不仅砸在了巨兽身上，砸爆了它的眼睛，也给地下城带来了巨大的震动! “嗷嗷嗷——！” 恢弘的颂唱声瞬间停止，转为凄厉的嚎叫。 已经被砸得塌陷下去，血肉横飞的血肉巨花中，不断挥舞的触手中央，霸王从蹲踞中缓缓起身。 他浑身的装甲，密布着十分奇怪的伤口。 这些伤口全都向着一个方向被撕裂、掰断，几乎被切割得丝丝缕缕的钢铁上，断茬十分整齐，好似被砸花的车玻璃。 仿佛这钢铁巨人的身躯挨了千刀万剐。 霸王抬起腿，一脚踩在巨大的血肉花朵上！ 在血肉巨花的哀嚎声中，霸王随手扯碎那些袭来的触手，狞笑着看向一个方向。 那是新欧罗巴通往地下中央堡垒的通道电梯。 霸王重重踏步，踩着血肉的山峰一步步走向那方向。 “轰！轰！” 巨人每一步都在脚下踏出巨大的爆炸。 刚刚还在屠戮新巴黎的巨兽，被浑身伤痕的巨人随意踩碎！ 仅仅几步，巨兽已经完全炸裂，肉块漫天飞舞，在方圆十公里的范围内，留下一块块巨大的血肉，以及奔涌如潮水的鲜血。 “咔擦！” 浑身浴血的巨人终于踩到坚实的地面，此时，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一少半，剩下的裂缝也在逐渐合拢。 霸王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他的“战争器官”，那黑色异星航天飞机已经愈合了一半，破碎的装甲在缓慢生长。 他抬起另一只手。 他的手中，是一只美丽的，晶莹剔透如琉璃的花苞。 花苞内，似乎有万千美丽的景色变换，在霸王的视线中，他看到的，是自己在卡隆大竞技场的中央，将一个高大的铁灰色身影彻底打倒，踩在脚下。 迎接万千塞星人的欢呼。 一阵阵私语从水晶般的花苞中传出，那是无数声重叠在一起的塞星语： “吃了我，快吃了我…… “吃了我，你就能实现夙愿，你就拥有了击败他的力量…… “你不是一直渴望战胜他吗？千万年来，这不正是你永远的追求吗？ “吃了我，吃了我！你的力量将超越雷翼的造物，星海之中任你遨游……” “呵。” 霸王的嘴角不断上翘，金属的面庞上，露出近乎邪魅的笑容。 他猛地攥紧握住水晶花苞的拳。 “咯啦啦。” 水晶花苞蓦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声音的频率如此之高，半个地下城的玻璃全部粉碎，离得足够近又没有死去的人全都哀嚎着倒地，捂住耳朵。 “咔……咔擦！” 随着霸王的铁拳握紧，花苞骤然炸碎成漫天琉璃。 巨大的机械体不再微笑，面无表情地走向远处。 “我是霸王。 “无人可以蛊惑我。” 他没有变形——这副身体的状况暂时不允许变形，但这几步路的时间，足够他痊愈。 从而以最佳状态面对那个人，面对那个他来到这颗星球的原本目标。 霸王一步步走向巨大的电梯，随意踩碎脚下的全部物体，无论那是有机体还是机械体。 异星的语言在巨人的口中轰鸣： “雷翼王，我确实无法在这种情况下战胜你。 “但你以为，这里的六阶杀手只有我吗？” 他的头顶，那已经被血肉之花钻破的空洞，在他坠落后越来越剧烈的震动中逐渐扩大，破碎，开始坍塌。 …… 第342章 巴黎深渊(下) …… 大气圈边缘。 雷翼王安静地站在空中。 阳光为他白色的装甲镀上一层金光，如果有人得见这一幕，甚至会将这台凶戾的机甲，误认为高悬在地球边缘的天使。 陆明的目光盯着正下方的欧罗巴大地，盯着旧巴黎原本的位置。 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不止巴黎，那座旧城所在的位置，曾经占据该国国土近四分之一的巴黎盆地，也已不剩什么。 这一次，萨克巨人的质量弹甚至不是高空爆破——它在接近地面1000米的位置开始了反应。 于是，大地上的一切都在轰鸣与呼啸声中向着巴黎市中心飞去。 先是城市中的建筑、道路以及其他一切设施，建筑，道路…… 再是是城市外围的一切。 然后更远。 从天空望去，发生在巴黎盆地的一切，很像把一朵花绽放的过程，加速倒放。 质量弹引发的气压失衡甚至形成飓风，连天空中的云也被快速搅动，形成了奇怪的箭头状。 从空中看去，仿佛腔肠类动物的恐怖口器，又像环绕的巨大白色箭簇，指向巴黎旧址。 一切都在向内收缩、卷曲，蜷起。 最后汇入那个小黑点里。 直到大地上的一切消失殆尽。 连地皮都被硬生生刮下去一层。 干净，环保，高效。 此刻，陆明凝望着下方那光洁的土地，以及被气压乱流卷入巴黎平原的周边杂物，一时间有些出神。 他并不知道旧巴黎区域，甚至巴黎平原还有多少幸存者苟活，根据他目前得到的信息，地面上的幸存者数量，应该远少于龙之帝国。 但无论剩多少，这下子肯定是全没了。 这时，近地轨道，一艘银色的“飞船”喷射着等离子体迅速飞了过来，接近雷翼王。 白色巨人偏了偏头——那不是真正的飞船，而是经过变形，折叠成流线型的装甲卫星。 阳光下，卫星的前装甲板向外对折打开，银白色的机械巨人探出上半身。 声波的复眼闪烁着红光： “他没死。” “我猜也是，但不敢确定，且捕捉不到他的信号。” “这很正常，第六阶段执行人本身就是全能的战士，擅长隐蔽。” 震荡波的声音也在频道中响起： “而雷翼王并不是侦察专精的战士。” “他是怎么逃过那样的杀伤的？ “质量弹的威力连我都不敢保证能逃出去。” “正在检索数据……”声波的副眼上，红光快速闪烁了几秒： “数据如下： “霸王搭载的太空桥系统可以快速展开，凭借其自身巨大的能量瞬间跃迁，其效率远超普通太空桥。 “缺点则是负载极小，几乎只能搭载他自己。 “我想，这就是他能逃避质量弹攻击的原理。” “原来如此。” 驾驶舱中，陆明眨了眨眼，大脑高速运转。 “他的太空桥冷却时间多久？” 陆明在思索与这样的敌人战斗，应该如何避免对方逃走，或瞬身到他的身后。 “未知。 “但他并不具备黑影那种可以密集使用的瞬间移动能力，所以与你作战时，他不会轻易跳跃。” “好。” 听着频道中声波的塞星语，陆明点了点头。 此时，他已经看到了质量弹消失后，巴黎原本位置的惨状—— 一道巨大的裂痕在大地上出现，且还在不断扩大。 塞纳河已经断流，河道原本的位置出现一道地狭，且还在不断变宽。 巨大的裂缝两边，土石不断向内崩落，大地上的伤口越来越大。 形成一道长度逼近二十公里，宽近两公里的深渊。 借助雷翼王的视觉，陆明清晰地看到裂缝下的情形，甚至看到了新欧罗巴堡垒的建筑残骸。 “我猜，现在，他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陆明活动了一下四肢。 雷翼王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机甲的双翼折起，行星镇压者收缩回背后，臂炮迅速上膛。 “巴黎地下。” 就在陆明说出这四个字的同时，震荡波快速说道： “陆，我已确认霸王来这颗星球的目的。 “他是来找另一个第六阶段执行人的。 “那个人就在地球，他一直隐居在方舟号的深处。” 陆眯起眼睛。 他知道那是谁。 当然，他只是从不久前传给他的资料里，得知了一个名字—— 六面。 第一个第六阶段执行人，没有短板的六阶杀手。 大波的资料中提及，该执行人个体出现在方舟中的原因不明，连震荡波获知这个消息，都来自声波一次偶然的信息截获。 实际上，在堡垒都市时，陆明已经知道了欧罗巴有一个“执行人”个体存在。 但当时，他只当那是一台数值逆天的原型机甲。 就像极地堡垒的“暴君”，在人类的记录中，那也是一台机甲。 但事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是以人类的级别，无权知晓太多事实。 震荡波没有告诉人类那些真相，因为没有意义。 在他到来之前，人类的力量触及不了那些穿越时空的存在以及歼星灭族的力量，那时候的人类苟活都费劲。 “那个‘执行人’。” “是的。” “所以霸王找他干什么? “联系旧时战友，共谋大事？” “不，他是来杀死六面的。 “这样一来，他就是最强的六阶杀手了。” “最强……” 陆明皱眉： “内战都结束了，塞伯坦都死了，他还要追求什么最强？” “因为这就是我昔日顺应他的火种深处的欲望，为他量身打造的人格参数： “嫉妒与超越。 “将他对陛下恒久的挑战欲，化为不断战斗的原动力。 “这才是他能挺过改造手术，并放手屠杀博派的深层动机。” …… 第343章 跨星球支援 …… 陆明点了点头： “除了下面，他还有没有地方可逃？” “可能性极小，” 声波立即回答： “天空在我的监视下。 “而地心的坐标极难计算，没有坐标，他就无法架设太空桥跳跃过去。 “他极大概率都不知道地心世界的存在。” “陆，如果你在地下与霸王战斗，泰坦无法在a市上空支援。” 萨克的声音插入到对话中。 “无妨，” 陆明的声音沉稳而自信： “替我看好家。” “好。” 但在自己的视界中，陆明早已点开系统的商城页面，呼呼往下拖动进度条，迅速检索各种可以瞬发的超级武器。 开玩笑，没有明确优势的战斗，一律按劣势处理，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塔季扬娜，你下来吧，声波应该有办法送你回去。 “接下来的战斗，我未必能顾得上你。” “啊……好。 “陆，你一定小心。 “以后，龙之帝国，罗斯王国，甚至所有人类，都要指望你。” 塔季扬娜的声音带着颤抖，从频道中传出。 过去这十几分钟，她所见识、经历的一切，已经超越了她世界观的极限。 以及身体承受力的极限。 雷翼王与霸王几次短暂交手，让身在“小滚珠”支援车里的塔季扬娜魂飞魄散——她的脑浆子都快被摇匀了。 理论上，每一位高级机师都有着不逊色于航天员的身体素质与意志力。 但当她把自己牢牢绑在“小滚珠”的驾驶席，而小滚珠被扣在雷翼王背部，从静止瞬间加速到十马赫，再不断折返、盘旋，而她东倒西歪地感受着雷翼王与霸王撞击在一起的巨大力量时。 塔季扬娜才真真切切地理解，为什么陆明能够像杀鸡宰羊般屠杀巨兽。 以及为什么其他人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差得太远了。 红发女兵王非常确定，即使自己能“驯服”雷翼王，也绝不可能发挥出这种力量。 人类的物种上限摆在这了。 可这位年轻的龙国驾驶员，却完全不受这种限制。 随着轻微的火花闪烁，“小滚珠”支援车变形而成的背包松开抓钩，从雷翼王的背部脱落。 大气圈边缘依旧受重力影响，就在“小滚珠”以较慢的速度向下坠去的时候，覆盖着银色装甲的手臂一把捞住了它。 声波的复眼闪烁了一下，装甲卫星中弹出一只飞行背包——和震荡波之前用的那只一模一样，明显属于制式装备。 声波熟练地将背包扣在支援车上，利爪般的手掌迅速点击两次，而背包自动变形出了双翼，伸出喷射口。 赤红的等离子流喷射而出，声波观察了一下位置，将搭载了背包的“小滚珠”遥遥对准东欧平原和西伯利亚平原之间，松手。 在雷翼王与声波的体型对比下，“小滚珠”仿佛一只航模飞机，“嗖”地一下就飞出去了。 陆明目送塔季扬娜的机甲小车瞬间远去，看着它突入大气层，带着摩擦生成的火光坠向乌拉尔山东麓。 频道中还残留着女人的叫喊： “陆……加油……滋滋……一定要……赢啊……滋滋……” 陆明闭上眼睛，以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向后靠了靠，有机物模拟出的机师座椅自动变形，向后调整，以适应他的坐姿。 “大波，你说的那个‘弹射支援’怎么样了？” “正在准备，很快可用。” 堡垒都市，城防军驻地。 大量技术员正赶往2号机库前的空地。 路边，一名军官一面跑向空地，一面对步话机中喊话： “把所有高级机甲，还有各等级的武装都送过来！ “对，所有能开动的高级机甲，武装，只要还在堡垒都市的……别问机库前广场能不能放下，全推过来！ “包括守门人小队的三台狙击炮，也送过来！ “陆将军急用！” 五分钟前。 驻地士兵们惊恐地看着巨大的异星坦克撞破开启得较慢的驻地正门，横冲直撞，狂飙突进，连滚带爬地变为人形，跑进2号机库。 身后一片鸡飞狗跳。 十几秒后，2号机库里的技术员们同样狂奔而出，开始联系驻地所有人，将一切武装送过来。 震荡波则把一个个太空桥组件抱出机库，在广场上开始组装。 身在驻地的蝙蝠魔、风刃、诺蒂卡也迅速行动起来。 机库岗哨位，一名年轻士兵目光茫然地看着三个塞星人带着“轰隆”的巨响，小跑着冲进1号机库。 机库内传出合成的人类语言： “不，人类，不用运输车，太慢了……诺蒂卡，风刃，一，二，三，起……” 几秒钟后，随着“轰隆隆”的脚步声，三个塞星人抬着车型的“信念”冲出机库，跑向广场上的震荡波。 “这是……搬家呢？” 年轻士兵呆呆地看着几个外星人跑远。 技术员们跑向一台台工程机甲，搬运着高级机甲专用武器。 塞星人则直接抱起那些和他们体型相近，甚至长相颇似故人的高级机甲，搬到震荡波身边放下。 蒋百道，肖白客、雷霆小队的机师接到命令后立即返回驻地，随时待命。 而独眼巨人快速组合着手中的部件—— 一个巨大的金属圆形拱门正迅速成型。 …… 第344章 静默之王 …… 很快，2号机库前广场上，一台台机甲整齐排列，大量机甲武器码放在十几米高的武器架上，武器架则被风刃和人类的工程机甲缓缓推到震荡波身旁。 人类和塞星人聚在一起。 士兵和技术员，蝙蝠魔、风刃和诺蒂卡，全都围在震荡波身旁几十米外，屏息凝神。 看着狂派第一副官的双手如同蝴蝶穿花般，飞速组装着零件。 人们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雷翼王在欧罗巴遇到一名旗鼓相当的对手。 那个名叫霸王的敌人，其速度、力量乃至飞行能力，均不逊色于雷翼王。 战斗烈度极高。 陆将军可能需要支援，而这位独眼巨人正在架设支援设备。 “奇奇酷卡~” 金属错层组合的声音传来，人们回过头，发现那个窈窕的紫色女塞人变形成了战斗机，悬浮在空中。 “诺蒂卡？” 风刃疑惑地看着同伴。 “我、我紧张……一紧张我就……” 红色装甲的机娘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紧张到变形。 “诺蒂卡，调整情绪参数，调大冷却设备功率。 “如果陆需要，我们也要跳跃过去支援。” “好，我不会怯战的！” 风刃点了点头，看向震荡波—— 随着一阵低沉的机械轰鸣，城防军驻地的所有灯光都闪烁了一瞬。 通过数条粗大的管线，大量能源涌入震荡波身前，那直径十米钢铁巨环。 巨环中央，一点光芒开始亮起，蓄势待发。 独眼巨人起身，环顾四周。 他抬起手，指点了一下“信念”。 卡车形态的机甲旁，蝙蝠魔立即会意。 他俯下身，仿佛推小车一般，将改造后装甲厚重、搭载大量武器的“信念”，推到太空桥前方十米处。 震荡波点了点头，打开频道： “陆，太空桥已就绪。” …… 大气层边缘。 驾驶舱中的陆明睁开眼睛。 “我下去了。” 白色的机甲双翼合拢，异星引擎瞬间关闭。 直直地向下坠去。 几秒钟后，热障区的烈焰已经裹满了雷翼王的身躯，毁灭的天使如同流星降世，坠向旧巴黎的深渊。 震荡波的声音再一次在频道中响起： “陆，还有一件事。 “你如果在地下找到一个嘴很欠的塞星人，不要杀他，带出来。 “他是第三副官。 “当然，如果他的嘴实在太欠，杀一次也没有关系。 “他的火种非常特殊，我也很好奇他能否迎来一次死亡。” “……第三副官？ “他怎么跑下面去了？” “不久前击坠风刃后，他就不知所踪。 “虽然他从来不是令行禁止的战士，但我们对巨兽的两次截击他都没有参与——他本应出现支援你。” 声波也接入频道： “震荡波推测他已经被俘。 “而在霸王到来前，这颗星球上，除了你，能俘虏他的只有六面。 “只不过这事不太重要，之前没来得及提。” “行，如果找到他，我会带出来。” 浑身炽焰的白色机甲撕裂云层，直坠而下。 落入大地的裂隙。 …… 欧罗巴地下深层，中央堡垒——方舟号。 此刻，与上方地下城都市层的通路已经全部关闭，电梯被封停。 那些恰巧留在此地的工作人员，已经全部跑上方舟，巨大的异星殖民舰足以装下这里的所有技术员、军事小队与服务人员。 舰桥厅，会议室内。 黄金家族的主宰们再次集结于此。 只不过这一次，昔日的财阀、寡头、深层政府的领袖们穿得有些滑稽—— 黑石之主施瓦茨曼（stephen schwarzman）穿着松垮的睡袍，脸上还带着可疑的唇印； 约翰（john bogle）的身上倒是穿着一件西装，但没有任何内衬，下面只有一条四角裤； 拉里rry fink）则穿着一身奇怪的睡裙——明显的女式睡衣，走路还有点一瘸一拐。 鲁斯查尔德干脆不着寸缕，只裹着一件浴袍。 诸如此类，一个个脑满肠肥的老男人们坐在会议桌旁，面面相觑。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安。 “若弗鲁瓦在哪？”。 拉里面沉似水地问。 他将心底的惊惶与不安，全都藏在不满与怒火的表象之下。 在座的每个人都是如此。他们是皂人中的皂人，商海沉浮多年后、每个人都毫无底线，对合作伙伴也毫无信任。 他们只相信利益的制衡与共同的需求。 而现在发生的一切，恰恰是利益平衡被打破、共同诉求被破坏的时刻——新巴黎顷刻间被巨兽攻破，他们仓皇逃入方舟号，但他们的产业与势力都在新欧罗巴各地。 在本质上，方舟号的实际控制者只有若弗鲁瓦，也只有他与兽群达成的盟约最为牢固，得到的“恩赐”最丰厚。 可现在，偏偏他所承诺的，来自兽群的“庇护”失效了。 而他又不知所踪。 施瓦茨曼呷了一口杯中的美酒，同样面色阴沉： “他在这。 “他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 “刚刚，那个下人，雷蒙，把我迎进来时候说，他去了‘最下层’。” 随着这个词被吐出，会议室里的每个人都沉默了一下。 拉里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难道他还要保护城里那些……那些动物？ “当然，那是财产，是我们的财产，可动用‘那个人’去……” “得了吧拉里，” 约翰博格烦躁地起身，在会议室中踱步： “怎么可能。 “保护那些动物已经没有意义了，一旦巨兽入侵到地下，‘诱饵协议’会立即生效。 “我们的那些活体财产，已经永久灭失。 “若弗鲁瓦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这一点。 “他是去让那个人护送方舟号离开的。” 黄金家族的主宰们再次陷入沉默。 他们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一旦方舟号启动，他们就成了任人鱼肉，毫无价值的人。 他们和若弗鲁瓦的关系不再有任何对等的可能。 失去了财产与利用价值，他们的每一口呼吸都是若弗鲁瓦的恩赐。 “该死的……” 拉里恨恨地对着会议桌砸了一拳。 自始至终，若弗鲁瓦始终牢牢把持着与兽群之神联络的渠道，不让他们任何人插手。 他们只得忍而不发，告诉自己来日方长，一方面动用自己的财富与力量为若弗鲁瓦提供帮助，一方面缓慢渗透，择机而动。 可巨兽的入侵，打乱了一切安排。 老人们再次用满怀算计、精明诡诈的目光望向彼此。 最终颓然坐下。 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 方舟号，最下层。 一扇高近百米，宽数十米的巨门缓缓打开。 穿着防辐射服的若弗鲁瓦一步步走进门内，走入黑暗的空间。 这是一个大小接近足球场的巨大房间。 房间内也并非全然黑暗，这里的地面以及房屋四角，凌乱堆放着大量散发淡蓝辐射光芒的能量块。 而借助这点光芒，若弗鲁瓦隐约看到，似乎有一栋建筑矗立在房间的尽头。 他走得很慢，很慢，同时小心地看着手腕上的设备—— 辐射指数已经超标，如果没有防护服，他的身体几秒内就会开始癌变。 男人清了清嗓子，带着一点无法控制的颤音说道： “我是若弗鲁瓦。 “方舟号的主人，黄金家族的首领，古老的皂人‘放贷人’，地球的精英。 “您……还记得我吗？ “我们已经有三年没见面了……当初，是我接纳了您，为您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能量。 “现在，我需要您的帮助。” 黑暗中。 两点猩红色的光芒，在那“建筑”的顶端亮起。 这红光如此深沉又如此明亮，瞬间点亮了房间。 若弗鲁瓦心头的恐惧几乎被全部点燃，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看向前方—— 那并不是什么“建筑”。 而是一只高几十米的，王座般的座椅。 一个背负双翼，带有载具特征的巨大身影，正端坐其上，静静地看着他。 …… 第345章 故人来 …… 王座上的身影微微低头，看着脚下渺小的灵长目。 与霸王和雷翼王不同，这个巨人的双翼是竖起向上，再折叠于背后的。 这使得他的身形看起来更高，更修长。 巨人保持着慵懒的坐姿，散发猩红光芒的双目锁定地面上若弗鲁瓦。 异星的语言轰鸣如雷，在房间中响起： 「人类，首先，方舟号并不属于你。」 「它是我的战利品。是我击沉了它，而后把它丢在了这。」 「即使现在，你也只是借助你所臣服的，这支兽群分支的力量，暂时得到了这艘船的部分使用权。」 「你更没有‘接纳’我，是我选择在这里消磨些时间。」 「银河议会的猎手都被我杀完了，博派和狂派也全都溃不成军，不值一战。我在宇宙中和在这颗原始星球上一样，无所事事。」 「而你，需要用持续而充足的能量提供，换取我不随手毁掉上面那座脆弱的地下城。」 「如此而已。」 若弗鲁瓦手臂上的设备，翻译出了对方的语言。 紧接着，金属轴承转动的细微响声，从前方传来—— 巨人在黑暗中缓缓起身。 仅仅这一个动作，他的那竖着双翼的身躯已经几乎顶到了房间顶部。 在钢铁践踏钢铁的巨响声中，巨人一步步走向若弗鲁瓦。 “不……不……大人，请原谅我的狂妄，不……” 仅仅几句话，几秒钟，若弗鲁瓦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男人只感觉一堵巨大的黑墙从前方扑来，带着无匹的压迫感与荒古的气息。 那个古老的故事不受控制地侵入了他的脑海—— 你在平原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迎面撞到了一堵墙。 这墙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向左无限远，向右无限远。 祂是什么？ 若弗鲁瓦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 他能感觉到，自己尿在了辐射服里。 来自巨人的模因干涉，如洪水般淹没了他。 这一刻，自诩黄金家族之首，欧罗巴之主的男人，脑中闪过了生命中的一切美好事物。 “我……我……” 他不想死。 他无比后悔，自己带着十二万分的信心来到方舟号这一层，还把随从的安保部队留在门外，独自进来。 仅仅因为他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面对这个巨人时的惶恐。 现在想来，这太蠢了——他在绝对安全、友好的环境里呆得太久了，几乎是从出生就是如此。 他生命中仅有两次稍微危险些的经历，一次是借助古老仪式，与兽群使者沟通时的献祭。 还有一次，就是三年前面对这个巨人的时刻。 而他竟然忘记了这有多危险！ 随着一阵巨大的罡风扫过面颊，紧闭双眼的若弗鲁瓦感觉自己从脚底板到头皮都凉了。 兽之神赐予的力量，手中的无尽权势与财富，全都变得无比渺小而虚浮，仿佛一缕轻烟。 完了，一切都完了…… 但紧接着，轰隆隆的脚步声经过他远去，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男人颤抖着睁开眼睛。 他依旧跪在黑暗的房间中央，面前是无人的巨大座椅——那巨人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迈步跨过了他，走向出口。 劫后余生的狂喜从心头升起，若弗鲁瓦刚想起身—— “轰！！！” 剧烈的爆炸从房间大门的方向升起，冲击波将他掀翻在地，又推出去数米。 “啊啊啊——” “开枪，开枪……” 安保部队成员的惨叫声、开火声与血肉被钢铁碾碎的声音响起，复又沉寂下去。 紧接着是更巨大的爆炸声传来。 而后是又一声。 爆炸的声音逐渐远去。 好一阵子，蜷缩在地上的若弗鲁瓦才恢复清醒，踉跄起身。 巨大的房间内已经不再昏暗——房间大门的位置完全破开，合金伸缩门不翼而飞，走廊的灯光照射进来。 若弗鲁瓦挤了挤眼睛，伸手擦拭着防护服的面罩玻璃，再去细看，才发现合金门还在——只剩下一小部分。 而门外，方舟号内按照塞星人体型设计的走廊对面，墙壁同样破开一个大洞。 然后是另一个。 从大门的方向，异星合金铸就的坚固大门与墙壁一层层破裂，直到最远处，是被从内部撕开的方舟号外装甲板。 若弗鲁瓦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间，他的腿在刚刚倒地时受到了伤害。 门外的情况堪称惨烈。 他带来的二十余个安保队员，一部分躺在地上，一部分糊在墙上。 “大人……您……他……” 领队看到若弗鲁瓦出现，哆嗦着起身，走到他身边。 “他……攻击了你们？” 若弗鲁瓦声音颤抖着问。 “他……他没有主动攻击，但他踩死了约翰和克劳，我们开了枪，他、他又跺了一脚……然后破开墙壁离开了……” “轰——！！！” 忽然。 更加剧烈的爆炸与轰鸣声，从方舟号的破洞外传来。 巨大的殖民舰内，警报声瞬间响彻每一条走廊，安保队长的频道中传来了杂乱的声音。 若弗鲁瓦望着那巨大的破洞，眼神呆滞。 “我……我做了什么……”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旋即下定决心。 他一把推开安保队长，拖着一条伤腿挪向走廊的另一端。 他要尽快返回舰桥厅，确保飞船还能正常起飞。 或者，确保逃生舱还能发射。 …… 方舟号外。 全身覆盖着白色、绿色与紫色三色装甲的巨人，落在了地上。 他的脚下，还在对方舟做最后检修的维修车，以及少量被派出来的倒霉蛋，惊呼着四散逃开。 他没有理会这些碳基动物，而是看向方舟号前方。 看向从这个地层通往更上一层的巨大电梯。 下一秒，剧烈的爆炸从电梯的位置迸现，土石爆溅！ 伴随着强烈的地震与土方坍塌，一个与他同样高大的身影穿过坚固的岩层，砸垮电梯井，落了下来。 肩挂塔盾的巨人起身，走出尚未散去的烟尘。 他惨白的金属脸庞上带着邪恶的微笑，看向走出方舟号的故人： “六面。 “你果然在这。” 被称为六面的塞星人看向霸王，猩红色的机械双瞳冰冷如钢： “霸王。 “这么久过去了，你还是这么粘人。 我只是找颗星球小憩片刻，你就要来打扰。” …… 第346章 v2(上) …… 比新欧罗巴更深的地层，方舟号坠落的所在。 两个身高接近的金属巨人遥遥对峙。 霸王看着自塞伯坦陨落后便再未谋面的昔日同僚，努力按下自己心头的战意与杀意。 计划有变，现在不是与之厮杀的时候。 “六面，我不是来与你作战的。 “我……” “你当然不是。” 身材修长，但装甲同样厚重的巨人看着霸王，打断了他的话。 与霸王不同，这个被称为“六面”的塞星人的脸上覆盖着金属面罩，没有露出机械构成的面部，只留下猩红色的双眼暴露在外。 他抬起手，伸向背后——两只向上竖起的铁翼自动分开，弹出一只剑柄。 六面握住背后的利刃，缓缓拔出，踱向霸王： “或者说，你本是打算来杀我的。 “你一定花了很久寻找我的踪迹，至于原因…… “因为他死了，而除了他和那个领袖，唯一能满足你扭曲竞争欲的存在，只有我。 “唯一一个曾击败你的六阶杀手。 “但……情况有变。” 六面的手中，那柄银色的利刃开始发出一阵蜂鸣，刀刃陡然变得模糊。 六面猩红的双瞳锁定了霸王的肩头—— 黑色航天机样式的塔盾，依旧没有完成修复与“生长”，此刻，盾的形状已经完整，但机头部分却是灰色的，仿佛没上色的模型。 而黑色的“涂装”正慢慢爬上未着色的部分，进行着修复。 “你的伤势很重，虽然已经恢复大半，但我看得出原委。 “我很了解你的愈合速度有多快，那是来自雷翼灾害的力量。 “这个伤势说明，能够击败你的存在也来到了这颗星球，就跟在你后面，对吗？ “一个可以无视你‘毁伤光环’力量的存在。 “那是什么？ “一头特殊的巨兽？ “还是银河议会研制出的最新生物兵器？ ”而你，需要我和你联手，才能击败他。” 塞星的语言在地层中轰鸣，几句话的时间，六面已经来到了霸王面前。 两人相隔数米。 霸王的双眼眯起，机械面庞上的表情愈加狰狞。 第六阶段执行人从不协同作战，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一人成军的歼星者。 但同为六阶杀手，他们对彼此也十分熟悉。 如果说勉强达到六阶杀手门槛的黑影，是霸王长久轻视的对象，那么眼前的六面，就是他长期厌恶的存在。 霸王尤其憎恨这对猩红色显像设备流露出的眼神。 那是一种极端的冷漠，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早已厌倦。 更让霸王恼火的，则是六面经常无意间表现出的，根据细节推断出大量信息的能力。 昔日，在狂派的作战会议上，每当六面在那个人赞许的目光中起身，侃侃而谈，他都要努力按捺心中的暴戾，不让自己冲过去将他的脸连同那张面罩一起撕碎。 此刻，昔日的暴君已然消失，而以霸王为名的巨人，也再不需要收敛自己的狂怒—— 他抡起巨大的塔盾，不由分说砸向六面! “轰——！！！” 0.1秒内，巨大的罡风与爆炸席卷了整个地层。 巨大的方舟号仿佛风浪中的小艇，随着崩裂的大地、席卷的土石晃动不休。 而在爆炸点的中央，两个钢铁铸就的身影正挥舞着兵器，抵在一起—— 瞬息之间，六面毫不犹豫抬起长剑，用剑与手臂上的装甲挡下了这撼天动地的一击。 两个巨人全都张开背后的推进设备与飞翼，仿佛两颗对撞的流星，在大地深处掀起剧烈的气流与火光。 面罩下，六面的双瞳凶光毕露： “我以为你能聪明一点，收敛起那源于失败改造的畸形杀意。 “看来我错了，你依旧是那个愚不可及的霸王。” 霸王带着凶恶的笑容按住塔盾，向下压去—— “六面，别装得跟个懦弱的博派似的。 “我们都是六阶杀手，暴力就是我们的语言。 “而你，狂派的‘暗影参谋’，也终于暴露出了你隐藏数千星周的愚蠢。 “伤到我的并不是什么‘追逐我的猎手或巨兽’， “是雷，翼，王。 “而他就在这颗星球上，在你的眼皮底下！” “什——” 在六面走神的瞬间。 霸王前胸、腰部的结构“嘎巴”一声弹开，等离子火焰与导弹在零距离炸开！ “嗡——轰！！！” 等离子流的震颤声与导弹命中目标的爆炸同时响起—— 霸王正前方，方舟号尾部直接爆炸！ 这艘被人类控制的泰坦巨舰并没有升起护盾，因此，它的尾部引擎，八个巨大的喷口，有三个直接被霸王的小型导弹命中，一个被等离子流切开。 接连不断的爆炸从方舟号的尾部迸现，钢铁的破片仿佛子弹，射向整个地层。 而霸王面沉似水地站直身体，关闭引擎，停止攻击，放下忽然失去压制目标的塔盾。 任由方舟号炸开的破片在装甲上留下一道道划痕。 他的偷袭之所以命中六面背后的方舟号，是因为这些攻击只穿过了对方留在原地的残像。 随着那欺骗摄像头的残像消失，不断发出嗡嗡声的高周波长剑，已经顶在了霸王的后背。 震动的利刃甚至探进了他的背部装甲。 六面毫发无伤地站在霸王身后。 “我只要伸直手，就可以挑出你的火种。 “霸王，重复你的话。” “我说，雷翼王在这。 “而我可以躲开你的剑，你知道的。 “我们这样打过多少次了？ “五十次？一百次？” 霸王的声音依旧平稳。 他缓缓转身，用塔盾拨开六面的锋刃： “试探到此结束。 “真正不死不休的战斗，可以留到以后。 “他要来了。” “他可不是来杀我的。” 六面冷笑着收回长剑，转身走向炸开的电梯井——那里正不断落下滚石，持续坍塌。 实际上，不只是电梯井，整个地层都在坍塌。 从霸王的坠落，到两人刚刚的战斗，塞星人的行动与作战烈度，完全超出了地层的承受极限。 但无论是霸王还是六面，全都无视了头顶不断破碎的地层，肆意战斗，亦或平静交谈。 仿佛对他们而言，那些坠落下来，数十米甚至上百米的岩块，数万吨的土方，只是飘零的落雪。 就在六面转身迈步的瞬间。 一股凶戾、狂暴，带着恐怖压迫感的力量兜头砸下，沉入地表，飞速接近！ 六面的机械双瞳瞬间睁大，紧接着，头顶的整个地层在轰鸣声中坍塌、瓦解——一个背负双翼的白色身影重重砸下，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重重地踩在了霸王的头顶！ 仿佛大当量炸弹在地层中炸开，坍塌的土石与岩块在这一击之下向上倒卷，如同逆流的瀑布，炸向地层上方！ 在大地的轰鸣、方舟号的爆炸、倒卷的土层中，六面抬手将利刃插进大地，稳住身形，凝视着前方—— 那曾经强行中止内战，逼迫狂派与博派联手，来自远古的白色天灾，正将霸王连同他的塔盾踩在脚下！ 雷翼王背后双翼展开，异星引擎发出明亮的光芒，以巨大的力量按住霸王。 机甲伸出手，暴君之怒闪烁着寒光，在剧烈的地震与远处战舰爆炸的火光中，将炮口抵在了塔盾上。 霸王的怒吼声从下方传来，他已经被雷翼王踩进了大地，但他依旧声如洪钟，带着暴怒与战意： “六面，跟我一起干掉这个怪物！ “干掉他，我就告诉你六变族的下落！ “你的族人还活着！！！” 远处。 无论战舰引擎爆炸的热浪，还是地震颠簸与土石乱流全都无法撼动的六阶杀手，猛然抬头。 “成交。 “若你食言。 “我再杀你。” …… 第347章 垮塌的蚁穴 …… 新巴黎，地下城。 事实上，整座城市的占地面积中，只有大约十分之一在巨兽的降临与霸王过境中遭到损害。 这些损坏区域集中在“埃菲尔肉塔”坠落下来，大约五个足球场的面积，以及从这个区域，通往巨型下沉电梯的位置。 但当巨兽的触手在城市的上空肆虐，以及霸王坠落，在巨兽身上踩出爆炸坑时，全城的人都惊慌失措，陷入混乱。 此刻，随着那个恐怖的机械巨人走向平日里被城防军封锁，普通人不得入内的巨型下沉电梯设施，并一炮炸开它跳下去后，新巴黎暂时恢复了平静。 街道上，劫后余生的人们艰难起身。 市民们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面面相觑，惊魂未定。 少数治安员率先反应了过来，开始封路，维持秩序，呼吁人们返回住所，等待指令。 街角。 一名惊魂未定的女治安员，从一个店铺的柜台后起身，仓惶四顾。 而后慢慢走上街道。 街上仿佛狂风过境，车辆燃烧，杂物乱飞。 远处，路边还躺着一个人，他的头颅汩汩冒出鲜血，染红地面。 女治安员呆滞地按响肩带上的步话机，频道中是调度中心急切的呼喊，与其他治安员杂乱的呼喝： “……巨兽死了，那巨兽死了!危机解除了！” “第一大道和立交桥交界这里……伤亡情况严重！ “那个巨人把立交桥撞塌了！他踩死了很多人……” “我需要治疗……” 女治安员呆呆地站在路口，看着眼前混乱的街道，看着人们奔跑而过，看着一起劫案当场发生—— 一个强壮的黑人将一个白人女性一巴掌撂倒，扯过她的挎包，翻找其中的财物，而后将这个尖叫着的女人拖进一旁的小巷。 更多尖叫与打砸的声音在街道上各处响起，昭示着社会秩序的全面崩溃。 女治安员颤抖着看着那小巷，听着小巷里传出的哭喊声，却动弹不得。 “约翰，约翰？” 她本能地想要呼叫搭档共同行动。 一般情况下，无论是检查酒驾还是制止暴力犯罪，都是她的搭档约翰先上——一个孔武有力的男性。 但在呼叫了几声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搭档了。 刚刚，她躲在那家店的柜台后，眼睁睁看着约翰举枪对着空中的触手清空弹夹，而后被触手卷上了天。 那时，她清晰的听到约翰的惨叫、哀嚎，呼救，以及他骨骼被碾碎的声音。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约翰咳着血叫喊着她的名字，向她祈求火力支援。 但她只是躲在柜台后，瑟瑟发抖地闭上眼睛，堵住耳朵。 就像现在，看着十几米外小巷内的暴行，她一动都动不了。 天可怜见，她只是可怜、弱小、无助的非二元性别者，她能加入警队，吃这碗饭，只是因为在《新欧罗巴dei法案》（多样性、公平性与包容性法案）的强制要求下，治安员队伍必须雇佣50%的非二元性别。 哪怕真正干这份工作的，依旧是那些身强力壮的男性警员。 而她自己，只是个热爱环保、喜欢小动物，养猫的素食主义者罢了。 她甚至都不是一个女人，只是身为性别流体的她，这个月恰好决定做女人而已。 而女人怎么能参与粗暴的暴力活动呢？！ 所以干活的都是约翰。 可现在，约翰死了。 她必须独自面对这份治安员的职责。 听着小巷里女人惨叫着向她求助，女治安员颤抖着步步后退，想要找个地方躲避： “不……这不公平……这不是girls help girls的时候……这些危险的事应该男人上……啊！！！” 女治安员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 因为，在后退的过程中，她的腿碰到了一个不断蠕动的东西。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难道是怪物的触手？！ 她以不符合肥硕身形的敏捷一下子跳出去两米，手忙脚乱地拔出手枪，回头指向刚刚碰到的东西—— 那不是怪兽，只是一个人。 女治安员长出一口气。 但紧接着，她发现了更恐怖的事实—— 蹲在地上的，是一个普通的白人青年，此刻，他正抡着一块染血的石块，不断砸在自己的手上！ 准确地说，青年在砸的，是自己的手环。 他一面用力砸，一面大声哭喊： “就是它，就是它！！ “是它毁了我的人生！！！” 青年将自己的手腕砸得血肉模糊。 可手环依旧紧紧箍在他的手腕上。 女治安员步步后退，脸色惨白地看着这一幕。 她感觉自己快要昏厥了——她晕血。 “不……这不公平……这是歧视……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她开始暴风哭泣，浓浓的眼妆被泪水冲成肮脏的溪流，在她的脸上流淌成了花脸。 忽然。 轰鸣声从那本就破裂一个大口子的穹顶中响起，越来越响—— 一个背负双翼的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坠落在地下城中，又在一秒后继续向下，凿穿大地！ 紧接着，整座城市的地层都开始晃动，而下方传来越来越强的巨震。 先是巨兽的坠落，再是霸王的重击，此刻，雷翼王又从天而降。 新巴黎堡的穹顶与地面，再也无法承受这种破坏。 于是，大地破碎，穹顶垮塌。 “轰——轰——轰隆隆！！！” 地面上的道路，开始出现一道道巨大的裂缝。 人们尖叫，哀嚎，逃跑。 市民们要么被地面上忽然出现的裂痕吞噬，要么被破碎穹顶坠落的巨大石块砸死。 在响彻堡垒的万千尖叫声中，整座地下城开始沉没。 这是一场大地之下的“洪灾”——坚固的土层仿佛化为泥石流和海浪，在破裂中炸开，楼宇倾塌，高架垮落，地面上的建筑纷纷下沉，那一个个闪烁着霓虹的广告牌，那一个个标示着软微、果苹、歌谷、马亚逊、音波、飞浦利等百年老字号logo的巨厦，全都沉入大地。 这就是新巴黎的末日。 街道上号哭、奔逃的路人，与那些楼宇中尖叫着的市民，无论是最贫苦的负债者，还是最富有的企业家，在这一刻全都共享了同一种命运。 坠落，掩埋，死亡。 而在地层破碎的终末时刻，少数还没有被砸死和摔死的人，在坠落中看到了这场末日的诱因—— 大地之下，三个巨大的身影冲天而起。 这些巨人扭打在一处，他们的每一拳、每一脚、每一枪、每一炮，都让大地破碎、楼宇倾塌，穹顶垮落。 正是他们，掀起毁灭的波涛，带来城市的覆灭。 在无数人临死前的哀嚎与堡垒沉降的轰隆声中，他们飞向天空。 而新巴黎，这座皂人精心构筑的核心资产，这座新时代欧罗巴的中央城市，仿佛一个被灌了热水的蚂蚁窝。 彻底垮塌。 …… 第348章 v2(中) …… 巴黎盆地。 原巴黎市旧址。 已经被质量弹完全抹去文明痕迹的大地上，仿佛伤痕般的巨大裂口中，传出轰隆隆的巨响。 紧接着，一整个足球场大小的地面猛然炸开—— 扭打在一起的机械巨人，可不会老老实实从裂口中飞出来。 他们仿佛撕咬在一起的野兽，不顾地形、不顾一切地撞出地面，如同倒飞的彗星，升入空中。 a市上空。 宏伟的钢铁巨蝎几乎瞬间锁定了目标。 四门脉冲炮再次调整炮口方向，却没有立即开火。 舰桥厅中，萨克的红色目镜上飞速闪烁着数据： “那是……六面？ “震荡波，六面一直在这颗星球上？藏在地下？！” “是的。” 频道中，独眼巨人毫无感情的声音回答： “之前，他长期处于惰性状态，并拒绝接受我的调遣。” 冷笑声在舰桥厅中响起，萨克毫不掩饰话语中讽刺： “震荡波，你，雷翼，萨拉哲斯，你们为他制造了太多的战争兵器。 “可他战死后，你甚至无法控制这些怪物。 “到头来，还需要陆，以及我，为你们收拾烂摊子。” “那些时候战况焦灼，” 震荡波没有任何恼怒，依旧平静地陈述道： “我们别无选择。 “而我也对雷翼王对星云星造成的伤害表示遗憾与歉意。” 萨克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在名义上，甚至实质上，他和震荡波已经冰释前嫌。 但这不代表身为一个人，一个有思想与感情的硅基生物，萨克连续看到一个又一个超规格兵器冒出来后，没有一点怨念。 毕竟，这些狂派制造的怪物曾一次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试图摧毁他珍视的一切。 “现在你有什么计划，” 萨克一面向频道中发问，一面微微抬手。 天空中，钢铁巨蝎在巨型装甲板错层、让位的巨响声中，将那面足以抵挡彗星撞击的巨大盾牌从腹部放下，拎在了巨螯中。 这一幕看起来既宏伟，又有些荒谬——钢筋铁骨的无敌巨蝎，拎着盾牌，盯着地平线的尽头。 大地上，那些仰望天空的幸存者们，甚至从它的举动中隐约感觉到一丝慎重。 “他们一直在缠斗。这应当是霸王的策略，这样我就无法轻易进行远程支援，那会连陆一起打。 “我更担心，一旦其中一人缠住陆，另一人就会来突袭a市。 “单个六阶杀手很难战胜我，但这座城市绝对无法承受我们作战的余波。 “无论是霸王还是六面，一次低飞就能让整座城的工业基础归零——这是陆目前最重视的家底。” “我准备了弹射支援，” 震荡波快速回答。 “但只能支援武装， “我们没有能介入这种战斗的战士。” “形势有些被动……” 萨克沉吟道： “霸王怎么会与六面结盟？ “你这三个六阶杀手之间的不睦，连我都有所耳闻。” “尚不清楚。” 忽然，陆明的声音插入了他们的对话： “没事。 “等挨个打服了，再问便是。” …… 旧巴黎上空，平流层。 碧绿色的光芒瞬间炸开，连续完成两次“点射”。 如果有人在相对安全的距离观察，便会看到天上骤然炸开两轮碧绿色的太阳。 与此同时，竟有两个高速飞行的黑点，在环绕着“太阳”飞行—— 霸王与六面分别化为战机形态，以人类飞行器绝无法企及的超高速，无视空气动力学，轻盈地躲过了“行星镇压者”的辉光。 下一秒，霸王变成的黑色航天机下，等离子火炮的光芒一闪而逝—— “轰——！！！” 三公里外，刚刚收起行星镇压者的雷翼王瞬间被命中，带着巨大的力量平飞出去，在云海中扯出一道裂隙。 “……再问便是。” 驾驶舱中，陆明慢条斯理地与远方的震荡波和萨克回话。 实际上他的情况远没有表现得这么轻松。 但陆明很清楚一个简单的道理： 越是情况严峻的时候，越不能慌张和烦躁。 这个时候，你的情绪就是士气，会影响所有跟着你干的人。 霸王的一击可不是什么试探——那攻击并不是黑色的航天飞机发射的，而是航天飞机下方固定住的一辆巨型坦克的主炮，发射出来的。 之前的单挑中，霸王完全没有得到变形的时机，但现在，在二打一的情况下，他终于能发挥出自己最强的远程攻击。 陆明非常确定，这巨型外星坦克主炮的一击，绝不逊色于暴君之怒。 这个塞星人的变形形态，竟然是分体的！ 他一个人变形成了一辆坦克和一架航天飞机，两者既可以合体作战，也可以分开。 也就是说，这其实是一个组合体！ 其中，航天飞机有着离谱的防御力，坦克的主炮则威力惊人。 集强矛与坚盾于一身。 “这玩意的变形简直犯规……” 陆明咬着牙甩了甩双臂。 白色机甲的双臂交叠在驾驶舱前，挡住了这一击。 但他的手臂装甲已经遍布蛛状的裂痕，紫色的光焰在装甲的缝隙流淌，灼烧、侵蚀着雷翼王的双臂。 陆明非常确定，这个霸王的攻击，似乎附带一种能力，可以延缓雷翼王的恢复速度。 在与其捉对厮杀时，这种能力的表现尚不明显。 但现在，由于第二个六阶杀手的介入，霸王的攻击终于能结结实实命中雷翼王。 而真正麻烦的，甚至不是霸王—— 就在陆明心念电转的瞬间。 白色机甲的身侧，空气骤然发出一声爆鸣。 巨大的身影仿佛瞬间移动般，出现在白色巨人身边！ “嘎吱吱吱——” 好似穷奇的钢铁巨兽，一口咬住了挂载暴君之怒的手臂，试图撬下这门威胁性极大的巨炮！ “吼——！” 战盔之下，雷翼王金色的面具左右分开，他的面容狰狞如鬼，双瞳闪烁着橘黄色的光焰。 白色的巨人发出怒吼，抬起另一只手，随着装甲错层合拢，变为利爪的手臂重重砸在了钢铁巨兽的腹部，连续出拳！ “轰！轰！！” 就在雷翼王闪电般挥出两拳，第三拳也已抡起，将要凿向野兽那已经破碎的腹部装甲时。 对方的腹部却猛然露出一个空洞—— 装甲反转、部位错层、组合变形，一秒前还展开机械双翼，撕咬着雷翼王的野兽，竟在瞬间变成了一把巨大的枪械！ 而枪口正对着雷翼王空门大开的胸部装甲。 “轰——！！！” 等离子洪流吞没了白色的巨人。 雷翼王浑身带着燃烧的烈焰坠向地面。 陆明再也没法淡定了。 少年在频道中大吼： “大波，你究竟造了两个什么东西！ “怎么打起来奇形怪状的！！” 下一秒，璀璨的雷光自东向西，撕裂苍穹，越空而至！ 而天上的两个巨影灵活地躲避着萨克的远程打击，自上而下，再次扑向雷翼王。 …… 第349章 v2(下) …… 欧罗巴大地上，出现了一场移动的灾害。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 起初，许多城市废墟、原野与山区中藏匿的幸存者，全都在同一时刻，听到一种恐怖的声音。 那是类似雷声，却更加迅疾，波及面更广的声音，它绵延不绝，比旧时代高速战机的声音更响，且高度不一，有时在天空的尽头，有时又在大地上。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道恐怖的雷光，那雷光从不止息，撕裂夕阳照耀下的天穹，在欧罗巴大地上留下一道道恐怖的伤痕，引发一场场爆炸与大火。 从旧法兰西中央区到法国西部海岸线，从加来海峡（多佛尔海峡）到卢森堡公国腹地，这种巨响与雷光绵延不绝，自法国中部高速南移，又自西南方向而起，向东北方向而去。 这些现象又不是规律发生的，经常在一息之间横跨百里，在相隔遥远的地方造成连续爆炸与大地的破碎。 如果把欧罗巴地区当作一张地图，这场灾难就仿佛是有人用圆珠笔随意在地图上点下大量密集的小点，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似是有微粒在做着不知疲惫的布朗运动。 欧洲大地之下，一座座堡垒城市全部同时进入紧急状态，堡垒的统治者们犹如惊弓之鸟，惶然地交流着得到的信息。 但什么信息也没有。 他们只知道，新欧罗巴共同体的首都与心脏，新巴黎，在日落之前，化为乌有。 据说，那座城市遭到了巨兽的入侵，也有的堡垒声称，那里发生了比巨兽入侵更恐怖的事。 但有什么事情能比巨兽入侵更恐怖？！ …… 德意志国境线以内，地下。 新柏林。 此刻，这座地下城已经切断了与新巴黎之间的通道——不只是在新柏林的出口，而是从新柏林通往新巴黎的整个通道，都已经被从这一边炸断、坍塌。 新柏林中央，地下城市政厅兼指挥中心，安全会议室内。 气氛焦灼。 官僚与技术员们目不转睛盯着会议室前方的大屏幕，低声而快速地交流着。 罗伯·哈贝克坐在会议桌后，死死盯着大屏幕上那模糊的图像，额头渗出一滴冷汗。 他迫切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实际上，新巴黎的陷落，让欧罗巴剩余堡垒的决策者全都懵了。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与平民不同，每一位欧罗巴堡垒统治者，都知道黄金家族与兽群之间，那隐秘而坚固的盟约关系。 可以说，人类文明的现状，就是皂人处心积虑策划的结果。 它们，为了实现了对全人类的终极统治，不惜扼杀文明的未来与可能。 但早在旧时代，皂人就几乎已经控制了全球的媒体、学界、金融界、政界，以及由此延伸出的军工体系。 几乎。 因此，欧罗巴的统治者们很清楚，面对如洪水般不可阻挡的，皂人们的意志，寻求合作，甚至对其臣服，才是让自己的权力主体——名为国家的“羊圈”，得以延续的基础条件。 因此，这些统治者在得知末日降至，人类文明将要进入堡垒时代后，第一时间便接受了皂人们的“邀约”，成为了名义上的盟友，实质上的下仆。 跪得毫无负担，心安理得。 毕竟，旧时代也是如此。 甚至在旧时代之前的旧时代，当神明的代言人还在与诸王角力时，皂人们便已经具备了黄金家族的雏形，以放贷人的身份，开始了对欧罗巴王室的渗透与控制。 但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皂人与兽群之间的盟约破裂了？！ 黄金家族被兽群抛弃了？！ 那巨兽会不会，打进来？！ 以及…… “总理……” 哈贝克身边，一位谢顶的部长颤声问道： “那、这个月，‘献祭’还要继续吗？” 哈贝克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倒不是他要拿腔作势，而是他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显示器上—— 那密布欧罗巴的地面摄像设备，部分无人机阵列组合而成的画面。 那场正发生在欧洲大地上的天灾。 在黄金家族的领导下，新欧共体是一个相对紧密的整体。 也因此，大量资源与信息都可以统一调配，共同使用。 由此，这间指挥中心才能看到从法兰西南境到德意志北境的大量画面，并统合分析。 哈贝克的另一边，一位金发的女部长眉头紧皱，对发问的部长呵斥道： “什么‘献祭’，维克，注意你的言辞！ “那是‘出清直播’！是那些违约者应得的！他们要用自己的死亡直播，偿还债务！” “好的，‘出清’，‘出清’，德莱恩部长。” 名为维克的谢顶部长掏出粉色绣着金线的丝绸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德莱恩继续低声快速地吐出话语，言辞疾厉：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往上送人！ “送得更多，更频繁！把那些接近负债周期的也纳入审核，那些没有亲人的，不会有人闹的，也都列入名单！ “哈贝克大人，您还不明白吗？ “只有让上面的……” 德莱恩伸出一根手指，颤抖着指了一下上面： “……上面的巨兽吃饱了，它才不会打进来！” …… 第350章 v2(下下) …… “……吃饱了，它才不会打进来！” “嗯……嗯？” 直到德莱恩说最后一句话，哈贝克才意识到，女部长对话的对象，已经从维克转换到了他。 哈贝克并不是有注意力障碍的病人，也不是反应迟缓的蠢货。 相反，他思维敏捷，年方五十，正是当打之年。 他注意力不集中的原因，是大屏幕上的那些图像。 当越来越多的图像被切换、整合进大屏幕，一个恐怖的猜想开始在哈贝克的脑海中形成。 这个猜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体，几乎完全占据了这位德意志总理的思维带宽，这才使得他无法分出更多注意力，给自己的得力手下。 他额头的冷汗已经开始流淌下来，滴落在实木桌子上。 德莱恩愣愣地看着总理的额角，思考着该不该提醒对方擦拭。 下一秒，哈贝克有些哆嗦的声音响起： “德莱恩部长，维克部长。” “嗯？” “总理？” “我想，现在不是考虑是否要喂饱巨兽的时候。 “对那个……东西，那个现在正在欧洲的天空和大地上间歇性“轰炸”的东西，我有一个猜想。 “就是它毁灭了新巴黎。 “不是巨兽。 “因为巨兽非常焦躁不安。 “不止我们头顶这头。 “新欧罗巴剩余堡垒正上方每一头巨兽，都是如此——你们看大屏幕上，这些巨兽全都…… “等等，它，我们上方的‘选帝侯’…… “它是不是……离开了巢穴？！离开大教堂了？！” 哈贝克颤抖着起身，呆呆看着屏幕。 屏幕上，“新柏林”上方，旧城市废墟，那座闻名世界的大教堂，如今已经被编织成巨大巢穴的血肉建筑。 曾经宏伟的大教堂主楼上方，朝天的血肉空洞中，一条身披教袍、头戴冠冕的粗壮巨蛇迅速攀爬而出。 它有着狰狞的恶相与恐怖的气势，此刻却迅速溜下了教堂，向着远方飞速游动而去。 哈贝克愣在原地。 一股巨大的恐怖从心中升起，令他遍体生寒。 巨兽从不离开自己的领土，这是新时代的规则。 尤其在欧罗巴，从某种意义上，正是这些巨兽“豢养”着地下城里的人，像对待家畜一样对待他们，收割他们上交的供奉，以此换取不毁灭这些人类堡垒。 但现在，哈贝克分明从这头名为“选帝侯”的巨兽身上，看到了仓惶与恐惧。 它竟然逃离了科隆大教堂？！ 新柏林的位置，正在科隆地下。 以柏林为名的堡垒，实际上不在柏林——为了便于与新巴黎互通有无，接受皂人的管理，德意志唯一的堡垒，在科隆地下。 这里距离新巴黎更近，可以更快通过隧道抵达皂人的中央堡垒，方舟号。 这也是德意志剩下的唯一正式官方聚居区。 其他城市，旧时代辉煌的柏林、慕尼黑、汉堡……全都被第一时间放弃了。 正当新柏林的统治者，德意志名义上的总理心念电转之际。 科隆市的废墟中，巨蛇猛然加快了游动的速度，疯狂向北方逃去！ 就在这一刻。 南部地区的天空中，雷光开始涌动。 下一秒。 流云不动、长风止息。 树梢飘零的落叶、莱茵河潺潺的水流，凝固在这一刻。 一秒之中，天地之间万物静止，只有一样东西在以极高的速度，身披烈火，向下飞驰—— 伤痕累累的白色机甲划过天空，仿佛一道斜线，从天上坠向地面！ 雷翼王几乎瞬间落在了巨兽“选帝侯”的头部，变为双爪的手臂重重砸进巨兽的头颅。 随着星际引擎亮起，白色的巨人向侧方高速飞行，同时带动着“选帝侯”鳞甲密布的巨大身躯甩动、抡起、腾空—— 白色的机甲抡起长达三百米的巨蟒，仿佛一只长鞭，击向天穹！ “啪！！！” 时间恢复流动。 一声巨大而清脆的声响，在天地间爆鸣。 这一刻，雷翼王高速突入带来的强风、“选帝侯”被挥舞带起的沙尘和乱石，才为旧科隆市的大地，带来飓风般摧枯拉朽的破坏。 随着雷翼王的动作，建筑被一排一排掀上天空，柏油路瞬间被损毁数千米之远，地面被“选帝侯”的鳞甲层层剥离、飞溅。 而天空中，循着那声长鞭命中物体的巨响，如果有人拥有足够强大的动态视觉，便可以看到，一只坦克样的物体，被迅速抽飞，飞远，越来越远。 飞向平流层顶端。 天地间，一架正向雷翼王高速俯冲的黑色战机立即急停，掀起剧烈的风压。 它在空中一个翻身，尾部喷口射出紫色的等离子洪流，循着坦克飞出的方向追去。 云层中隐约传来塞星语的怒骂： “……该死的雷翼王……我的腿……” 就在霸王的声音传来的同一刻。 被当作长鞭使用的巨蛇身躯尚未落地，依旧以相对笔直的状态，停滞于空中的瞬间。 一道如匹练的寒光自南向北，自上而下—— 斜斜地命中“选帝侯”！ 并在0.5秒内，切过它长达三百米的身躯。 直取雷翼王的首级！ “刺啦——咔！” 两个几乎连在一起的声音，在科隆的上空轰鸣。 第一声，类似皮革被瞬间撕裂。 第二声，仿佛钢铁与钢铁交叠。 “选帝侯”巨大的蛇身在空中凝滞了一秒。 紧接着，这条鳞甲坚固，粗壮狰狞，曾一个甩尾抹去一整只装甲师主力部队的巨蛇， 它那庞大的巨兽之躯，以及其头颅中央的本体，一个小小的，手持权杖的金色人形。 全被一剖为二。 整齐，均匀，干净。 数以吨计的鲜血轰然炸开，形成暗红色的腥臭洪水，冲刷着科隆市中心破败的街道，以及不远处的大教堂。 而从巨兽的头部开始，其正前方的城市区域—— 地面上的一切，都被巨大的力量斩出一条宽十米，长达三公里的直线。 直线上的所有物体，无论是街道、楼宇还是莱茵河，全被这次斩击一分为二。 斩痕的尽头。 白色机甲展开双翼，双腿蹬地，以一个如同马步的姿势，双手合十。 夹住一柄依旧在不断震动的高周波长剑。 雷翼王面前，体型修长的六阶杀手双手按住剑柄，寸寸抵近。 怪物与怪物持刃在手，各自发力。 他们脚下的路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寸寸碎裂。 紧接着，机械巨人的足部各自陷入地面，又在引擎的轰鸣声中炸开地上的一切，形成角力之势。 六面背后的双翼优雅地收拢，竖立，平静的塞星语从他的面罩下发出，与那双充满杀意的猩红色眼眸，形成鲜明对比： “雷翼王， “这是第几只被波及的巨兽了？ “第三只？还是第四只？ “为什么我感觉…… “你在通过我们的战斗， “逐一干掉这些巨兽？” …… 第351章 狂派作风 …… 机甲驾驶舱中。 陆明眯起眼睛，抬手，“轻轻”地做了一个扫的动作。 雷翼王金色的面具下，燃烧的双目迸射出璀璨的光芒，一把握住震动的利刃！ 在手部装甲不断被切削、金属四溅的刺耳声响中，白色的巨人一点一点，将六面的高周波长剑移开： “六千。” 陆明的声音从雷翼王中传出，带着金属般的音质，如雷轰鸣。 “什么？！” 正与雷翼王角力的六面动作瞬间一滞。 “我说，六千。 “四只，我只摸到六千。 “小亏。” “你在说什……不……” 体型修长的六阶杀手瞬间松开握紧利刃的手，向后跃出数百米，砸在破碎街道的另一端。 “关键是，你会说话？！ “而且是土着的语言的一种…… “难道你是在这颗星球上点燃火种的？他们的语言，是你的第一语言？” 六面背后的双翼瞬间变形、展开，而他一跃而起。 瞬间飞上数千米的高空。 六阶杀手的目光扫过云层、越过大地，从欧罗巴延伸到黑海，又梳过地中海、阿尔及利亚、小不列颠三岛，最终看向北欧。 “不……没有火种池……至少这个半球没有……” 下一秒，他背后的双翼收缩，四肢翻折、合拢—— 六面变成一只巨大的“枪”，坠向科隆，同时向地面开火。 “轰——！！！” 紫色的等离子火球连续命中下方的街道。 大地仿佛水面般掀起波涛，以命中地点为圆心，土石的浪潮向四周汹涌而出。 一公里外，雷翼王抬手，刚刚夺下的长剑在空中划出圆弧，挽了个剑花，挡开迎面而来的“浪头”，看向前方—— 巨大的爆炸撕开了成片大地，并向下穿过数公里的土层。 雷翼王的脚边，已经从路面变成了断崖。 陆明看着大地被远超地震的恐怖炮击掀开，面色阴沉。 而六面已经坠入轰开的通路，直直落进下方的堡垒——新柏林。 他在坠落过程中飞速变为人形，重重砸在地下城的街道上。 巨人起身，环顾四周： “不……这里也没有。 “方舟号上面的座地下城也没有。” 他抬起手，手部的紫色装甲翻转、变形，延伸出白色的枪管—— “碰、碰、碰！” 几发轻描淡写的点射，新柏林地下城的发电厂、净水厂以及其他多处厂房，瞬间在紫色的光焰中炸出蘑菇云。 “不……这些设施也只是服务低级生物的……并不是孵化厂。” 白色长枪收回手臂，六面一跃飞到空中——与刚刚降下的雷翼王飞到同一个水平面，在空中相对而立。 六阶杀手的覆面装甲收缩到战盔中，露出一张称得上英俊的机械面庞，开口道： “雷翼王，你的火种究竟从何而来？ “难道塞伯坦重新复苏，开启神铸了？ “祂点燃了你？” “……” 雷翼王的驾驶舱中，陆明深呼吸一下，对频道中说： “震荡波，我理解什么是‘狂派’了。 “从现在开始，这颗星球上的狂派，要么听你的，与我结盟。 “要么，必须死。” “同意。” 堡垒都市，城防军驻地的太空桥前，声波点了点头，平静回应： “理应如此。 “你的星球承受不了狂派的作风。 “先开枪后问话，曾是我们的基本素养。” “可太tm有素养了……” 陆明咬着后槽牙说道。 “他甚至不愿等我回答，就随手杀掉了至少两百人，才想起来问。” 雷翼王下方，新柏林堡垒仿佛一只被打碎的生鸡蛋，脆弱的蛋黄淌了一地。 地下城遭到袭击的速度完全超过了人类的认知，直到此时，几处重要设施皆被摧毁，迟来的警报声才开始作响。 人们在街上惊惶奔跑，城防军驻地的装甲部队尚未完成整备。 空中的六面甚至没有低头多看一眼。 他对自己刚刚的屠杀毫无感觉。 体型修长的巨人看向雷翼王，慢条斯理地继续问道： “既然你拥有了火种，那么你也就有了理智。 “能否告诉我，你为什么袭击霸王？” “……” 驾驶舱中，陆明深呼吸一下。 此前，与两个六阶杀手作战的过程中，陆明未发一言。 他很清楚，在战斗中控制自己释放出的信息，非常重要。 加深敌人的误解，才能在战斗中多一分胜算。 直到他勉强适应了与两个“雷翼王”作战的节奏，并借他们之手干掉四只巨兽，赚得大量点数后。 才决定暂时驱离霸王。 与这个“六面”单独聊聊。 在刚刚的战斗中，陆明发现，无论是实力、作战风格还是战斗中表现出的智慧，这个六面都比霸王强一大截。 而一分钟前，震荡波给出的信息，则是陆明决定张嘴说话，吸引六面注意力的原因： “陆，霸王与六面的结盟必然是暂时的。 “他和霸王都是狂派中相对独立的军阀——六阶杀手没有下属，但他们自己就是一支军队。 “塞星陷落，狂派建制解散后，三个第六阶段执行人全部脱队，自行其是。 “我了解他们，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是高傲而凶恶的战士，彼此憎恶。 “或许，你可以从六面这边入手，瓦解他们的合作，扭转你一打二的局面。 “据我所知，六面的需求，只与一样事物有关——他的族人。” 这才是陆明试图与对方沟通的契机。 但仅仅三句话后，陆明就失去了交流意愿。 六阶杀手屠戮生命，仿佛人类呼吸一样自然。 陆明自问做不到这一点。 他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他的每一次杀戮都有缘由。 这样的对手，没有策反和合作的必要。 那是给自己埋雷。 此刻，看着静待自己回复的六面，陆明笑了一下，反问道： “杀你们， “需要理由吗？” 对面，简短的塞星语响起： “也是。” 六面点了点头，金属面甲瞬间合拢。 随着利刃出鞘的尖锐声响，一把崭新的利刃弹出六面的臂甲。 “那我们继续。” 陆明暗骂一声，提剑而上。 这些疯子！ “铮！！！” 金属交击的声响瞬间破碎的穹顶下。 六阶杀手与雷翼王的高周波利刃同时撞击在一起，瞬间发出成百上千次金属撞击的声音。 这些声音重叠在一起，化为巨大的噪音，笼罩了新柏林堡的全境。 街上逃窜的行人，建筑中躲避的居民全都痛苦地捂住耳朵，跪倒在地。 忽然。 堡垒破碎的穹顶中，手持黑色塔盾的巨人从天而降，带着狰狞的笑意，吐出如雷的异星语言： “六面，答案就在你眼前，只是你视而不见。 “他袭击我，因为他‘非我族类’—— “这根本不是雷翼王。 “而是一个头领战士！” …… 第352章 v2(下下下) …… 霸王巨大的身形从穹顶的破洞中降下，轰鸣的异星语言响彻新柏林上空： “雷翼王是没有理智的兵器，是塞伯坦应得的灾祸，是那暴君毁灭力量的具象化。 “但无论他如何强大，有一条铁律无法违背—— “雷翼王只有本能，没有火种。 “所以，他口吐人言只有一种可能： “出现了一个无比强大的头领战士，强大到甚至能够操纵‘雷翼灾害’。” 霸王的双足与背后喷射出璀璨的等离子流，减缓了下落速度，降落到与雷翼王、六面同样的高度： “而且，我看见了。 “我看见了近地轨道上的第二副官，声波。 “多亏了你，头领战士。 “你刚刚的一击，把我的一半身体打飞得太高了。 “那个角度，我刚好看到了大气层边缘的他。 “而既然声波在这里，那么第一、第三副官很有可能也在这。 “这也说得通为什么求雨鬼会到这里——不是因为巨兽，而是因为震荡波在此重整旗鼓。 “而他之所以再次建军，是因为他在这颗星球的土着中，找到了可以驾驶雷翼王的强者，也就是你！” 驾驶舱中，陆明皱着眉头，漫不经心地听着霸王那离谱却又莫名串联起来的推论。 同时，点开系统界面。 既然与六面的沟通再无必要，那么就只能继续1v2。 但雷翼王又很难迅速干掉这两个对手——两个六阶杀手的防御力，攻击力甚至速度，全都与他处在同一水平，绝非等闲。 他们也能瞬息万里，威胁a市。 即使有萨克在，这种级别的战斗一旦发生在龙之帝国境内，对城市设施的伤害，也会远超巨兽的盘踞。 必须加快对这两人造成毁伤的速度，快速减轻两面作战的压力，才能变被动为主动。 简而言之，得开挂。 少年一面留意着悬浮在前方的两个机械巨人，一面将目光投向商城中，那个神秘的“礼包”。 而六面认真听完了霸王的发言。 他再次上下打量了一遍前方的雷翼王，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他扭头看了一眼霸王： “跟你的那两个‘小挂件’一样。 “但更优秀。” 体态修长的六阶杀手将高周波利刃背到后面，向着雷翼王欠了欠身： “头领战士……你很强大。 “你做到了雷翼没有做到的事——驯服了他的造物。” 驾驶舱中，陆明深呼吸一下，笑着说道： “让你蒙对了。” 肩挂塔盾的巨人“呵”了一声，继而发出一阵低沉的狞笑： “对头领战士，我很熟悉。” 紧接着。 霸王收起武器，以一个极具戏剧性的慢动作，缓缓张开双臂： “小肉人儿头领战士， “请允许我向你介绍一下，我的两位‘操纵者’！” 霸王胸部，青灰色厚重胸甲，忽然向两侧打开—— 与之前发射导弹与射线的腰部结构不同，他的胸甲有着厚重的防御装甲。 仿佛两扇厚重的方形金属门，保护着重要内部元件。 因此，有那么一瞬，看着打开的胸甲，陆明甚至以为，自己会看到类似机甲的驾驶舱结构。 但那并不是驾驶舱。 霸王的身躯非常巨大，他胸甲下的小部分区域，也大到足以放下两张床。 而那里真的有两张“床”。 两张贴在霸王胸部的平面结构。 而那“床”上，竟然还有两个人。 可陆明立刻意识到，那并不是什么卧具。 而是刑具。 两个人形生物，正被牢牢固定在霸王的胸部装甲内。 目测可知，它们的身高超过两米，体型与人类略有差别，但一样有头颅、躯干、四肢等基本的人形结构。 它们甚至也有五官，只是和人类略有区别。 而这两个生物的四肢更修长，身上的服饰也与人类不同，更加华丽，带有许多珠宝和甲壳结构。 通过它们的体型差异，陆明甚至分辨出，这种生物似乎也有性别之分——其中的一个骨架更大，另一个更加纤细。 骨架较大的那个扎着辫子，发色暗蓝，骨架纤细的那个留着绿色的短发。 它们的手牢牢牵在一起，仿佛一对情侣。 但它们的样子堪称恐怖——这些生物原本的白色皮肉，完全粘连在骨骼上，形销骨立。 大量细密的电线与插头直接钻进它们的身体里，深深扎进它们的骨骼、内脏与头颅，把它们牢牢绑在柔软的床铺式结构上。 它们的毛发脱落、眼眶深陷，双目无神，嘴巴张着，仿佛两只被扔在岸上的，濒死的鱼。 又像是被猛兽咬在嘴里的猎物，试过一切挣扎手段后，认命地安静了下来。 陆明沉默地看着霸王打开的胸甲内部，看着这两个如同受难耶稣般被钉在他身体内的……人。 “来，认识一下，” 霸王的笑容愈加变态，洋洋得意： “这位，是基加（giga），另一位是维加（mega）。 “他们是一对夫妇，都是优秀的头领战士。 “我们一起并肩作战多年，他们曾为我提供了强大的助力。 “但现在，我已经压榨不出更多力量。 “他们没用了。” 话音未落。 霸王抬手，仿佛人类撕掉身体上的创可贴一般，探进胸甲内，随手撕下了两个人形生物。 在这个过程中，那些连接着它们的电线，被硬生生从这两人的身体中拽出，留下无数狰狞的撕裂伤。 但这对外星夫妇太过于虚弱，甚至无法发出一声惨叫。 霸王的胸甲随即合拢了一半，而后将两个人放在手心，揉搓了一下，随手甩掉。 两个头领战士被碾烂的骨骼与血肉，向下方的地面落去。 霸王点了点自己依旧敞开的一侧胸甲，带着扭曲的笑容看向雷翼王： “头领战士，要不要过来我这一边？ “你看，我又有空位了。” 他又转头，用警告的目光看向另一个六阶杀手： “六面，不要跟我抢。” 话音未落，一只合金铸就的飞镖瞬间命中霸王的战盔，而后弹开，留下闪亮的火花与崭新的划痕。 六面放下手臂，一排锋锐的金属飞镖缩回了小臂装甲的下方： “只有你才会做这种恶心的决策，霸王。 “我可不希望那些血肉污染我的干净的内衬与电路板。” 言语挑衅后被直接打脸的霸王毫不在意，他抬起头，看着穹顶的破洞，仿佛看到了苍穹上的声波： “真是一趟充满惊喜的旅程。 “震荡波，声波，红蜘蛛，我知道你们听得见。 “得到这个头领战士后，我会挨个找到你们，揪出你们的火种，把你们摆成一排，折磨到你们的哀嚎声响彻天际！ “我还要……” “够了。” 一声冰冷的断喝声响起。 霸王的眼睛瞬间睁大。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雷翼王。 那声音不是太大，而是太小了。 眼前的一幕证实了他的猜想—— 雷翼王的胸甲，同样打开了！ 白色的有机生物驾驶舱向外弹出，少年踩着驾驶舱的外壁，站在空中，充满杀意的目光扫视着两个钢铁巨人。 “哈哈哈哈……” 霸王大笑着调整飞行姿态，扑向雷翼王： “头领战士，看来你想通了！ “放心吧，我会善待你的！” 而陆明看着前方飞扑而来的霸王，与远处谨慎后退的六面，大声吼道： “震荡波！传送‘信念’！” “收到。” 刚刚，霸王与六面对话的同时，陆明直接点开了系统发放的礼包。 此刻，只有陆明看得到的系统界面内，几行小字快速闪过： 奖励已发放—— “神弹套装”，“仁莱外骨骼套组”就位。 适配机型： 信念系列机甲。 请谨慎使用。 …… 第353章 好 …… 看着迎面扑来的霸王。 陆明一脚踩住驾驶舱，重重踏步，发力！ 被反复强化的身躯迸发出巨大的力量，少年的身体瞬间模糊成一道影子，消失在空中—— 他竟然冲向霸王！ 飞射而出的少年在空中大吼： “震荡波！” 下一秒。 陆明正上方，璀璨的光芒忽然在空中迸发，而后张开成十字形。 而霸王则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光芒，注意力被忽然出现的太空桥吸引了一瞬。 这一瞬，空中的少年裹挟着巨大的力量，如同一枚出膛的炮弹突入霸王的安全范围，一脚踹在了他的头颅上！ “碰！” 陆明的军靴瞬间炸开，这一踹的力量，竟然把接近四十米的巨人踹得向后仰倒而去。 “喀拉。” 一声极其细微的声音，从霸王的头颅上响起。 他那巨大战盔的眉心位置，出现了一道细小到微不可察的裂纹。 霸王的身体瞬间失衡，飞行姿态不及调整，不得不在空中减速。 “你的身体极限能达到这种程度？！ “你明明是碳基生物！” 霸王的头颅回正，身体在空中重新“站稳”。 但他震惊于这个头领战士的肉体力量。 霸王很了解头领战士的本质。 他们都是一个种族最强大的存在，只有这样才能适配塞星人的体格，与火种共鸣，强化两者。 但这个星球土着的力量，竟能达到这个级别？！ 实际上，以六阶杀手的防御力而言，这一击的伤害性不大。 但侮辱性极强。 霸王的目光阴沉了下来。 可紧接着，他的注意力就被迫集中在了另一个地方—— 太空桥的光环中，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飞了出来。 那是每一个狂派战士的梦魇，是连六阶杀手都为之止步的敌人。 面对这个人，纸面数据没有任何意义。 公认最强大的六阶杀手‘六面’，曾被他按在地上，徒手打到失去意识。 霸王的机械瞳孔猛然睁大： “是你？！ “怎么可能？！ “你死了！ “你明明已经死了！！！ “如果你没死，博派怎么可能流散？！你怎么可能抛弃他们？！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鬼魂！你是宇宙鬼魂！！！” 霸王忽然爆发出一连串破音的尖叫，高频声波瞬间传遍地下城，引发的共振让大量玻璃制品粉碎、炸开。 而他的一只手臂顷刻变形，紫色的部件弹出，在空中组合成巨大的步枪。 肩挂塔盾的巨人瞪圆双眼，瞄准“信念”，疯狂开火： “我不怕你啊啊啊啊啊——！！！” 而陆明借着刚刚那一踏的反推力，在空中快速倒飞。 同一时间，完全离开太空桥的“信念”也在坠落中变形，同时打开驾驶舱——机甲下坠的轨迹，正是陆明倒飞的方向！ 高速飞行的少年瞬间没入驾驶室，舱门合拢，而“信念”立即抬起双臂，挡在胸前—— “轰——！” 紫色的光焰在“信念”的臂架上炸开，霸王暴怒的一击有着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这台机甲轰出数百米，向下坠落。 “不对……这不是他……” 空中，一击命中的霸王定了定神，过了两秒，他有些羞恼地大吼道： “震荡波！ “这一定是你的把戏！ “你以为把随便什么东西涂装成他的样子，就能吓退我？！” 霸王的怒吼如雷声轰鸣。 但下一秒，他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天空中，一架异星战机迅速拉升，变为一个小小的亮点，消失在天际。 “六面——！ “你这个懦夫，蠢货！ “那不是他！！” 霸王暴怒地抬起武器，对着天空连续开火泄愤。 正因如此，他没有注意到，那与“领袖”的涂装与外星高度相似的机甲，在下落过程中发生的变化—— 一道湛蓝色的光芒，突兀地出现在了“信念”的身体上。 这一刻，红蓝两色的巨人在空中开始变形，不是变成卡车，而是变形成了介于卡车和人形之间的某种中间状态，他的头颅、手臂全部翻折收缩，双腿上折。 然后准确地合拢进一具凭空出现的巨大躯干中！ 那是乍看起来与信念十分相似的身体，但没有头颅，胸部装甲是空着的，这具钢铁之躯极其巨大，身高超过二十米。 随着钢铁碰撞、部件密合、齿轮旋转的声音，“信念”与这具身躯组合在一起，重重落在新柏林堡的地面上。 “轰！！！” 如同炸弹爆炸般的声音从地上传来，霸王这才低下头。 “嗯？” 六阶杀手的视觉能力，让他看穿地面的烟尘，看到了那正缓缓站起的巨人。 “这……是什么？ “某种外骨骼强化装置？” 霸王肩上的巨盾瞬间脱离卡扣，落到了他的手上，挡在身前。 他很狂，但不傻。 即使知道这不是那位领袖，但面对这种明显处于未知强化状态的敌人，空门大开是最愚蠢的。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出烟尘。 那依旧是红蓝两色的巨人，但全身的装甲更加厚重，迈出的每一步都仿佛有千钧之力，在大地上踩出龟裂，踏出巨响。 比起原本的样子，现在的“信念”棱角更加锋锐，其身高已经超过了任何高级机甲，逼近了六阶杀手，与雷翼王齐平。 驾驶舱中，陆明睁开了眼睛。 他抬起头，用看死人的眼神看了一眼天上的霸王，开口说道： “雷翼王，他是你的了——我是说跑掉的那个，‘六面’。 “如果对战有压力，你可以进入二阶段。 “但别破坏我的星球——去太空打。 “去吧，他已经快飞出大气圈了。” 空中，安静悬浮的雷翼王，忽然发出一声狂暴的吼叫！ 他瞬间“活”了过来。 与陆明在驾驶舱中操纵时的气质不同，当少年的声音透过“信念”传来，白色的机甲微微放低身体，四肢放松。 他的胸甲起伏速度明显加快，铁铸的喉咙中发出阵阵低吼。 仿佛一只站立着的野兽。 厚重战盔下，金色的面具缓缓打开。 疤痕纵横、充满战损痕迹的机械面庞暴露在空气中，那张如同猛虎般的凶狠面容，带着令人胆寒的恶意，以及毫不掩饰的饥饿神情。 雷翼王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锋利的獠牙。 他说： “好。” …… 第354章 零距离射击 …… “信念”的驾驶舱中，陆明有些感慨地四下张望。 他感觉，上次驾驶这台机甲，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自从得到了雷翼王，陆明就有些迷恋那种“朝游北海暮苍梧”的感觉。 而且，这段时间遭遇的战斗十分紧凑，只有雷翼王的长距离作战能力才能适配，其他机甲无法胜任。 结合他经过反复强化的身躯，陆明在对时间的感觉上，也已经与别人不同。 在同样的单位时间内，他可以无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做太多事，别人只是睡了一觉的时间，足够他改变人类文明的格局。 陆明收回思绪，深呼吸一下。 他的感官瞬间扫过现在的“信念”。 他能感觉到，在与系统制造的“仁莱”套装结合之后，“信念”的力量，已经被提升到了新的层次。 至少，已经完全能参与到“六阶杀手”级别的战斗中。 但这还不够。 在他看来，不能制造绝对优势的战局，都是搏命。 他还没有搭载“神弹”套装。 不过在此之前…… “去吧。” 陆明说道。 他的声音从信念中传出，被机甲放大的声音浑厚而低沉，带着金属的质感。 他是对雷翼王说的。 天空中，白色的猛兽在钢铁错层、结构合拢的钢铁碰撞声中变为异星战机，掀起剧烈的风压，直上长空！ “你……对它做了什么？” 天空中，架着塔盾的机械巨人又后退了一些，一字一顿地问道： “为什么你不在里面， “它依然能说话？！” “我不道啊。” 红蓝两色的巨型机甲踏出一步，平静回答。 穿上了“仁莱套组”的信念高度已经超过二十二米，轻轻一步便将地面的柏油路炸开，仿佛爆弹般飞射出土石。 远处，匆匆赶来的新柏林部队车辆慌忙打轮，远远躲开。 陆明并没有说谎。 实际上，他也不清楚现在的雷翼王处于一个什么状态。 刚刚，在看到“神弹套装”和“仁莱外骨骼套组”后，一个疯狂的计划就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既然雷翼王本身就是活的……那么能不能让他自己作战？ 为什么他不能试着同时共鸣两台机甲呢？ 这样不就从1v2，变成2v2了？ 理论上讲，当他离开雷翼王的驾驶舱后，白色机甲就会陷入停滞——这正是他驯服雷翼王的证明。 但陆明自己很清楚，即使静止不动，雷翼王也依旧有自己的知觉。 它或许没有思想，连情绪也单一而混沌，只会对战斗与毁灭提起兴趣。 但它是活的，活生生的，那些战斗中，陆明无数次感受到它单纯而迅速的本能反应。 塞星人很难理解这一点，在他们的眼里，火种是一切的根本。 可对雷翼王来说，是否活着，和有没有火种，毫无关系。 除了它的创造者，这个世界上只有陆明最理解它的本质，而其他人类，也能猜测一二—— 它就是一只动物。 一头全身披甲、钢筋铁骨的人造猛兽！ 就是这么简单。 曾经，没有任何驾驶者的雷翼王，在星云星与塞伯坦制造了恐怖的灾害。 现在，如同驱策猎犬进行追猎，陆明命令它再一次自己动起来，去为他而战。 于是，雷翼王动了。 “信念”抬起头，看着消失在穹顶破洞上方的亮点。 驾驶舱中的陆明摸了摸脑袋。 如同之前远程共鸣“信念”，甚至跨越一个堡垒的距离“共鸣”狂战士一样， 现在，他的共鸣依旧“挂”在雷翼王身上。 这是一种奇妙的联系，即使不再身处白色的机甲中，但他的感知却如同一根看不见的风筝线，跨越遥远的距离，连接着雷翼王。 充当着火种的职能。 而他本人，则可以腾出手驾驶“信念”作战。 “完美。” 驾驶舱中，陆明笑着伸出双手，握住了“信念”的操纵杆。 尽管他不需要任何设备就可以实现共鸣，但只有握住推杆，他才切实拥有“驾驶”的实感。 如同经过三年的躲藏颠沛，终于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天空中霸王将塔盾重新挂在肩上，面色阴沉。 如雷的塞星语轰鸣在穹顶之下。 “头领战士，我不知道你使用了什么把戏。 “但你不该放走雷翼王。 “没了它，依靠这副涂装成领袖样子的躯壳，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霸王的战盔两侧瞬间弹出战斗面罩，挡住了他的金属面庞，只露出两只猩红色的双眼。 不仅如此，他全身的装甲开始出现细微变化，要害部位再次弹出一层护甲，接缝位置开始收缩，一些相对脆弱的部件，如背后的后掠翼，直接折叠到体表，整个体型变得更加厚实、进错。 狂妄的二合体战士，首次展现出了全力以赴的姿态。 “但你能与我和六面二人平手，这本身就是值得骄傲的战绩。 “接下来，我将……” 话音未落。 一只裹着厚重装甲的深蓝色巨拳，重重地砸在了霸王的脸上！ 霸王的一只眼睛、被面罩保护的机械脸孔直接被砸碎了一半！ 他剩下的那只眼睛中，露出了难以置信、震惊与恐惧夹杂的神色。 他看到，地面上，那有着“领袖”涂装的巨人的身影在1秒内迅速变淡、消失。 那是残像！ 天上，霸王面前，一只包裹在深蓝色巨大装甲中的钢铁之拳，已经招呼在了他的脸上，而那巨拳的主人，正是瞬间跃上高空的，红蓝两色的巨人。 同时，伴随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湛蓝色光芒，一个个部件凭空出现在空中，飞快安装在本就因外骨骼变得巨大的“信念”身体上—— 深蓝色的巨大臂甲贴合到手臂，扣合成巨大的拳套； 对称的部件从下方咬合上双腿，形成厚重的合金战靴与腿甲； 银白色、如同城墙般厚重的胸甲固定在驾驶舱前，完全笼罩住要害； 最后，深红色的机械双翼在光焰中出现，插入外骨骼背后的锁扣，变形出巨大的喷口与定风翼。 此刻，“信念”的身形已经完全超过任何单体机甲，他的足部与背后喷射出斑斓的光焰，仿佛耀眼的火箭尾迹，支撑他屹立在空中。 这一切发生在2秒钟内，而身形已经和霸王一样高大，甚至更加壮硕的机械巨人，瞬间化拳为掌，握住了霸王的头颅！ 在机械结构变形的声音中，一只粗大的，如同东风导弹般的漆黑火箭，从“信念”的背包结构中弹出，放平——顶在了霸王的眉心。 驾驶舱内，陆明盯着六阶杀手那被恐惧沁满的机械瞳孔，冷冷地说： “下次，别把时间浪费在放狠话上。” 然后按下操纵杆的扳机。 欧洲大地上，升起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 第355章 v1 …… 欧罗巴大陆上，从科隆市旧址向东，出现了一样东西。 那似乎是红蓝与紫黑的影子纠缠在一起，组成的一道飓风。 他们的速度忽快忽慢，最慢时接近人类的视觉捕捉区间，最快时只有一道影子，掠过大地或天空。 留下剧烈的风压、破碎的地面，与天空中被撕扯出空洞的晚霞。 …… 德捷边境。 科隆以东，约三百二十公里，厄尔士山区。 此地位于德国与捷克国土之间，以盛产金属矿产闻名。东临苏台德山脉，西入巴伐利亚，是易北河与奥德河的分水岭。 这条山脉并无高峻雄奇的险峰，各主峰大多在一千米上下，只是欧罗巴大地上一组矿藏相对丰富的山峦。 自欧洲中部的美丽平原东望，这条超过一百五十公里长的山脉，在晚霞映衬下显得美丽而壮阔。 “轰！！！” 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在山脉的中段炸开，撼天动地的音浪与冲击波席卷广袤的山林。 惊雷声震四野，从布拉格到莱比锡，无论南北，一座座城市废墟中，食人的怪兽仓惶抬头，放下嘴边撕扯的幸存者或动物，望向巨响的来源。 此刻，厄尔士山脉的主峰之一，费希尔特峰上，巨石与残雪开始崩解、滚落。 磅礴的山峰从正面整个炸开，山石飞散，山峦被砸出一个直径十五公里的巨大坑洞。 坑洞中，伤痕累累的机械巨人努力起身，抬起胸前的黑色塔盾，架稳。 下一秒。 四道粗大的雷光从天际线直射而下，带着呼啸的巨响命中了塔盾！ “啊啊啊啊啊——！” 在霸王的嘶吼声中，汹涌的雷霆以违背物理常识的方式，在黑色的塔盾上积成“水洼”——有如实质的电浆四溅飞射，坠落在方圆数十公里的大地上，点燃森林，扫过溪流，将岩石化为岩浆，缓慢流淌。 霸王双腿如蹲马步一般弯曲，单手擎盾，任由雷霆将他一米一米压进山峦的深处。 时值黄昏，这颗星球的落日在大地上映出如血的晚霞。 透过盾牌上方雷电的乱流，霸王看到，血红的晚霞下，一个红蓝两色的巨大身影，将阴影投射在破碎的山峦上。 身披重甲的“信念”悬浮在空中，嵌套了两层重甲的庞大身躯上也有着些许伤痕，胸前的白色装甲板与透明视窗均有破碎。 但仅此而已。 陆明看了一眼在萨克巨人的远程轰击下不断挣扎的霸王，转身回望。 他与霸王一路向东，一追一逃，缠斗厮杀，数十秒内跨越数百公里的距离。 留下一条满是疮痍的破碎之路。 而他们这番作战的起点，那座科隆市地下的堡垒，已经化为乌有——人类的建筑群，无法承受“神弹”的零距离一击。 尽管他已经将漆黑炮管的炮口向上，顶在霸王的头颅上射击，但瞬间爆发的能量，依旧吞噬了周围的一切。 在陆明强化过的感官中，他能看到，那如同行星镇压者一般，却更加凝实的能量轰击，点击在霸王的额头，被他那只黑色塔盾上涌出的、覆盖在霸王身体的光盾偏转，散射，爆发。 吞噬科隆市地上与地下的一切，而后形成剧烈的爆炸。 但霸王也非毫发无伤——一击之后，霸王的战盔裂开，整个粉碎，身体正面的装甲全部皲裂。 黑色的塔盾直接少了1\/2。 陆明回过头，不再去想那座忽然毁灭的堡垒，与这一路有可能被伤及的幸存者，看向费希尔特峰。 那个被脉冲炮按在山体里动弹不得的身影。 “信念”挥了一下手，扔掉一只手中的东西——一条覆盖着破碎装甲，握着半截紫色步枪的机械手臂。 驾驶舱中，陆明有些兴奋地抬手握拳，而“信念”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搭载了全部系统外挂的“信念”，作战能力远超陆明的想象。 在搭载第一层“仁莱”套装时，他能感觉到，“信念”的作战能力已经与霸王持平。 美中不足的是，不能飞行。 但当他在一次偷袭的时间内搭载“神弹”装甲后，整台机甲的数值，已经膨胀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水平。 陆明非常确定，现在的“信念”完全可以力压霸王，甚至压制不进入二阶段的雷翼王。 甚至，与那些庞大的组合体掰掰手腕，也不是不可能。 这无疑是他这几天得到的最好消息。 此前，随着霸王的到来与六面的出现，陆明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直接战力，不再具有碾压级的优势。 尽管配合萨克巨人，他依旧是这颗星球上最强大的力量之一，但在他看来，优势不够，都算涉险。 毕竟，兽群在数量上依然占优，人类的堡垒也依旧处于一盘散沙的状态，从他进入堡垒都市到现在，几天时间，他能做的尚且有限。 这种情况下，唯有直接战力，才是他践行个人意志的绝对保障。 幸好，系统及时给他补上了最缺乏的东西。 “好像你早就知道了似的……” 驾驶舱中，陆明向后靠了靠，瞟了一眼自己视界中的系统界面，喃喃自语。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对震荡波说的话很有道理。 这个系统，或者说，那颗遥远的钢铁星球，很有可能不是以线性角度看待一切的。 否则，祂发放的“礼包”不可能如此恰到好处。 陆明忽然若有所觉。 “信念”抬起头，看向天空—— 有什么东西正快速突入大气层，瞬息间进入平流层，向厄尔士山区加速坠落。 那是裹挟着烈焰的异星战机。 陆明想了想，“信念”抬起一只手，指了指山腹中的霸王。 机甲又伸出两个手指，做了一个夹角的手势。 已进入平流层的雷翼王，随即开始调整飞行角度。 …… 第356章 d－307 …… 雷翼王的飞行角度发生了一点变化。 对陆明而言，这是一种十分玄奥的感觉，他既在驾驶“信念”，也在操纵雷翼王。 无需语言，通过共鸣本身，他便实现了对异星机甲的远程操纵。 他要对霸王进行夹击——他没忘记，这可是一台组合金刚，可以出其不意，分体作战。 唯有空对空，地对地，用两台机甲，才能封住对手的所有生路。 同一刻，费希尔特峰那不断被雷霆轰击的山腰。 已经开始流淌熔岩的深坑中。 苦苦支撑的机械巨人抬起头，猩红的双眼盯着空中调整姿态的“信念”，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 霸王仅剩的一个完整摄像头已经开始融化——另一个在被“信念”起跳偷袭后，便被砸碎。 之后，一连串飞行中的空中格斗，他也没能复原损伤部位。 他甚至感觉到，双腿的膝关节开始烧融，体内的变形齿轮发出哀鸣，组合都无法继续——对二合体而言，这是致命伤。 但在霸王看来，战斗才刚刚开始。 毕竟，在漫长的生命里，他曾经从无数这样的战斗中幸存下来，并最终胜出。 他怎么会败给这种一眼望去，寿命不及一星周的碳基肉虫？！ “很好，头领战士。 “除了他，领袖，以及六面。 “这个宇宙中终于又多了一个能让我提起兴趣的存在。” 自天际轰击而来的雷霆模糊了他的显像管，灼烧着他的装甲，视线中的一切全都开始模糊。 恍惚间，眼前的情形发生了变化。 不止如此，他的听觉元件，似乎也开始发生紊乱。 一些遥远的，他认为早已消失在存储器深处的音画，出现在了他的感知中。 …… “d-307，你本星周工作量不达标，削减配额的一半，处罚你到最下层作业。” 高大的作业监工守卫挥舞着机械臂，胸前的显示器上崩出少得可怜的数据。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 “d-307，你为什么要离开矿坑？我们这些d型，除了这里还能去哪？” 同充电间的工友追在他的身后，挥舞着双手发问。 他步履不停，甩开问询的工友，走向通往铁堡的站台。 …… “d-307,你确认要参与角斗？ “你只是个量产型，并非人人都是d-16那样的，恕我直言——强者。” 高大的博派俱乐部老板坐在背光的座椅上，用挑剔的目光扫过他伤痕累累的身躯，言语尖酸。 他仰头望着博派的摄像头，沉默以对。 …… “d-307，你的下一个对手是机械百夫长，我需要你输给他，否则你要付出代价。” 红白涂装的追踪者头领在他的面前嚣张踱步，挥舞着手中地下赌场的筹码券。 他坐在角斗场下层的修理间，任由维修机械臂在几经改装，几近军用化的身躯上刀削斧凿，同时一把拍开被机械臂送到眼前的感官隔离器。 盯着追踪者氏族的头儿。 他在红蜘蛛的目光中看到了……畏惧。 …… “d-307，你确定下一个要挑战……他？” 俱乐部老板站在他面前，小声询问。 他曾经认为这名博派身材高大，可现在，即使自己坐在休息椅上，也已经比他高一个头。 “d-307！你敢，你敢！！！” 红蜘蛛的尖叫伴随着引擎的呼啸破门而入，身前的博派被战机直接撞飞，一个瞬间，战机变为了红白两色的战士，将热熔枪顶在了他的头颅。 “是的，我敢。” 整整七个星周后，他第一次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他一把拍开红蜘蛛的热熔枪，将他小小的头颅捏在手中： “叫我在角斗场上的名字，红蜘蛛。 “叫我‘霸王’。 “我敢捏碎机械百夫长的头，也敢捏碎你的。” “放开……咳……放开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只押你赢……咳……” 他丢下怯懦的追踪者，昂首走向竞技场。 去迎战那个激励他离开矿井，也必将被他击败的宿命之敌。 …… “d-307……很遗憾，我们只能解约，你的抚恤金共计十标准单位的能量，已经发放到你的户头。” 他支离破碎的身躯洒落在维修间的地板上，博派老板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恍惚间，那个将他撕成碎片的铁灰色巨人走了进来，在他身边蹲下： “胜者生，败者死。 “这是卡隆的法则，也是你我生命的法则。 “但你，是过去数个星周中，唯一一个险些杀死我的人。 “所以我没有杀你。 “我需要你。 “狂派需要你。 “若有一天，你助我完成我们的大业， “我便会以角斗士的身份回到这里， “在卡隆，在全塞伯坦人的注视下，邀你再战。” 他挣扎着抬起头，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用破碎的发声器挤出声音： “胜者生，败……滋滋……者死。 “d-16，那……滋滋……一天……之前，留着你的命。” …… “d-307，我需要再次向你陈明这项改造的危险。 “在你之前，除了六面，已有二百六十一个实验体死在了这张手术台上。 “而且，我对你们的改造方向不同，火种裂解实验和最小组合单元实验依旧没有成功的先例。如果你……” “闭嘴。” 他在手术台上抬起头，狞笑着看向独眼的科学家。 “我认识的震荡波从不废话，难道你是红蜘蛛？” “肮脏的辱骂并不能有效地表述观点，d-307。 “但我已经明白了你的决心。 “实验开始。” “老规矩。” “如你所愿——感官隔离器已移除，这次实验将耗时1.5星周，你的核心元件与火种将感受到120-350级的疼痛。” “还有。” “？” “叫我，霸王！” …… 胜者生，败者死。 这就是宇宙的真理。 伤痕累累的巨人在电浆的洗礼中艰难抬起头。 我是霸王， 疼痛是我逆转命运的证明。 自此以后， 一切比我强大的，都是我的敌人。 一切比我弱小的，都将被我践踏！ 恍惚中，霸王看到，自己一跃而起，闪开了一道道萨克巨人的远程炮击，一拳命中那个恐怖机甲的前胸，掏出那人类驾驶员，一把捏碎！ 他还看到一阵光。 那光如此炽烈而雪白，它自苍穹斩落，劈开山峦，迎面而来。 而他手里的“战争器官”，那曾随他征战星海的塔盾，已经彻底被融化。 霸王张开双臂。 拥抱那道光。 …… “信念”缓缓落在了地面上。 陆明看着前方的景象—— 太阳终于收走了最后一丝光芒，落山而去，欧罗巴大地迎来了黑夜。 随着夕阳离去的，还有另一样东西。 信念带着轰然的足音踏前两步，走进完全被雷翼王劈开的费希尔特峰，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 那是霸王的头颅。 …… 第357章 物尽其用 …… “信念”的前方，是完全被劈开的费希尔特峰。 当霸王的塔盾被萨克巨人的脉冲炮烧融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动用了神弹套装的四门重火炮，来了一次齐射，瓦解了霸王的全部防御。 同时，雷翼王自上而下，劈山而入，用前掠翼斩下了霸王的头。 陆明非常确定，在被击杀之前，霸王是想要反抗的。 但是他的动作在脉冲炮的压制下十分迟滞——连续的重创，终于压垮了这个六阶杀手的钢铁之躯。 巨大的“信念”走近几乎被脉冲炮掏空的山腹，陆明低下头，看着地上那已经解除组合，分为两截的尸体。 震荡波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他曾是仅次于暴君的强大角斗士， “在参与‘第六阶段执行人项目’后，他成了星海间着名的刽子手。 “现在，他死在了你的手里。” 尽管独眼巨人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但陆明感觉得到他的话语那一丝感慨。 少年点了点头： “因剑而生者,必因剑而亡。” 善泳者溺。 霸王这样的战士，其作战与屠杀的历史，甚至远比人类文明史更古老。 可那又怎样？ 搏击风浪的强者，纵使曾泅渡大海，也总有可能被下一个潮头吞没。 而这，是否也将是他陆明的命运？ 少年笑了笑，挥去脑海中的思绪。 或许会。 但不是今天。 “总的来说，比我预想的好对付。” 陆明简单评价了一句，掂了掂手中的头颅。 “那是因为你展现出了……超规格的力量。” 震荡波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陆，现在‘信念’身上的这套装甲是……？” “塞伯坦的馈赠。” 他坦然回答。 “符合逻辑。” 震荡波评价了一句，便不再发问。 陆明很怀疑，即使他从礼包里开出的是一只巨大的粉红兔子，只要他说这玩意来自塞伯坦，那么在大波同学的眼里，就都符合逻辑。 “萨克，在吗？” “在。” “谢了。 “我看得出，你的脉冲炮压制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霸王想要反抗，但他的动作非常不对劲，很慢。” “是的，” a市上空。 结束远程支援，再次降落到近地面高度的萨克，看了一眼城市的立体地图，尤其关注圈套正在参与清理的发电厂一眼后，回复道： “我的泰坦与其他古老的战舰不同——它尤其擅长对付强大的单兵作战单位，这种思路正是拜雷翼王所赐。 “萨克巨人的脉冲炮，在持续射击后，会爆发集中且强烈的emp效应。 “没有任何塞星造物能承受这么长时间的电磁压制，他的护甲与屏蔽能力再强，其元件与主板也会收到干扰，变得手脚不灵，移动迟缓。 “但在他的意识里，还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变得有多慢。 “或许，在雷翼王斩下他的头颅之前，霸王还会认为自己已经跳起来反击了。” “了不起。” 陆明赞叹道。 少年在驾驶舱中松开握着操纵杆的手，让自己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坐姿。 嘴角微微上扬。 这并不是一场1v1的战斗，也不是2v1。 是近地轨道的声波、远在a市的萨克，堡垒都市中的震荡波以及众人，加上他，共同战斗的胜利。 他是身先士卒的那个人，但他不是独自获胜的。 每个人都在帮助他。 严格来讲，霸王是被陆明掌握的所有力量围殴致死的。 这些与他结盟的钢铁巨人们，大多不善寒暄，但有事是真上。 当然，最关键的力量，还是系统。 “简直就是机器猫……嗯……等等……机器…… “难道你真是机器猫？” 陆明自言自语，讲了个只有自己听得懂的冷笑话。 过了几秒，他收敛情绪，抬头四顾。 巨大的“信念”环顾夜空。 这不只是环顾，通过“信念”，陆明的目光扫过方圆数百公里的天地，从大气层到地面，不放过一只飞鸟，一截草木。 他没看到寻找的目标。 而且，陆明感觉，即使经过再次强化，“信念”的观察范围还是太小了。 他闭上眼睛，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到共鸣着的另一台机甲上—— 一瞬间，奇妙的感觉出现了。 他的精神仿佛被分成了两份，一份依旧在信念的驾驶舱内，另一份，仿佛挤进了一个略微狭窄的通道，而后“噗”的一下，出现在了雷翼王空着的驾驶舱里。 又瞬间与白色机甲的感官重叠。 此刻，没有被他刻意约束的雷翼王，正在自己“遛弯儿”。 在斩首霸王后，它直接扬长而去，撒欢乱飞，目前的位置是比利时境内，即将抵达多佛海峡。 借助雷翼王，陆明的“知觉”在1秒钟内扫过方圆数千公里的大地，扫过地球大约1\/10的面积，以及近地轨道。 他甚至看到，大气圈边缘的声波微微转头，目光跟随着雷翼王。 陆明睁开眼睛，满足地长出一口气。 实际上，并不是信念的全向搜索能力弱，相反，现在的信念，已经超越了人类制造的所有机甲，甚至绝大多数塞星人。 但他已经有些习惯了雷翼王那犯规的视觉系统。 不过，即使通过白色的异星战机，他依旧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 六面去哪了？ 他不认为这么短的时间，六面就会被雷翼王杀死。 震荡波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些残骸有一定的回收价值。 ““我会派人回收。 某些部件可以用来修复，甚至强化塔恩……我是说“璇玑湖之女”。” “好，”陆明操纵着信念转身走出山腹： “那头我拿走了。” “？” 堡垒都市，城防军驻地，机库前广场。 震荡波关掉太空桥，看着周围正为陆明的胜利而欢呼的塞星人，以及人类士兵，疑惑地偏了偏头。 “他的头有什么用吗？ “你要拿来做纪念品？” 夜幕中，在群山间踏出巨响的“信念”摇了摇头： “大波。 “我要做的，不是执着于消灭什么人，保护什么人。 “别忘了，我们要开创一个新的时代，一个能够容下所有人的时代，无分狂派还是博派，塞星人还是地球人。 “而在那个时代，什么人都可能有用处——哪怕是嗜血的屠夫，他的另一面，也是善战的士兵。 “未来，霸王也会有用。 “那时，如果他的累累血债依旧需偿，也可以。 “把他丢到什么地方，比如你们的卡隆，让他去与仇敌捉对厮杀，死上几次赎罪，即可。 “等到合用之时，再拉起来用。” …… 第358章 雷翼家的傻儿子 …… 震荡波沉默了一下： “很好。 “陆，你很有格局。 “我相信你和陛下，甚至那个领袖，都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但我也能从你的话语中感觉到，你或许是比旧议会更加恐怖的功能主义者——远比御天敌恐怖得多。 “可你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我来告诉你哪里不一样。” “信念”的驾驶舱中，陆明笑着说： “我不会让自己成为窃据权力，躲在众生背后的特权者。 “我永远不会脱离战斗或劳动。 “从现在起，直到那个我们一起开创的时代， “我将身先士卒。” 堡垒都市，机库前广场上的人已经散去，风刃等人正在帮忙拆卸太空桥，并把部件抬回机库内。 每一座太空桥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这次对陆明的远程支援，并不是没有成本的。 调试不足的紧急启动，已经把这座太空桥烧坏，且消耗了巨量的能量块，震荡波需要再次修复它，或将渤海下的那个相对稳定的太空桥直接搬到a市使用。 而独眼巨人没有参与搬运，他望着西面，仿佛目光穿过了堡垒封闭的穹顶，看向欧罗巴大地。 他点了点头： “你确实如此。” 此刻，远在欧洲的陆明，也在驾驶舱中抬起头—— “信念”和他做着一样的动作，看着夜空中的白色的异星战机划出一道弧线，带着雷霆的轰鸣落在身旁不远处，变为人形。 陆明皱了皱眉。 此刻，“信念”依旧在费希尔特峰附近，周围群山环绕，绿树成荫。 夜幕中，已经变为人形的雷翼王缓缓起身，巨大的阴影在林木中尤其显眼。 那些树木是典型的德国针叶林，高度大约在20米左右。 但树冠大多只到雷翼王的胸口。 陆明疑惑地眨了眨眼： “话说……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 听到陆明的声音，雷翼王看向“信念”，点了点头： “嗝。” “？” 陆明皱了皱眉，疑惑地问： “嗝是啥意思，过来。” 雷翼王昂首挺胸，带着隆隆巨响，走到了搭载了全部仁莱套组与神弹装甲的“信念”身边，气宇轩昂。 “信念”低下头，默默看了一眼雷翼王和“信念”的身高比。 刚到腰。 “……” 全装形态的“信念”已经超过40，算上斜斜向上展开的双翼，直逼50米，雷翼王过来这么近，反而看不出来个头了。 但陆明确定，雷翼王绝对是长个了。 这是什么原理？ 在和塞星人的饭局上，陆明了解到，这些钢铁巨人会随着火种的成熟产生体型变化。 那么没有火种的雷翼王呢？ 陆明思索了几秒，他的目光扫过白色的机甲，忽然发现一件事。 战盔之下，雷翼王没有合拢那张金色的战斗面具。 而他那狰狞的面容上，他的嘴巴……似乎鼓鼓囊囊的。 “等等，你嘴里是什么。” 陆明问道。 雷翼王看了他一眼，张开嘴巴—— 吐出了一颗机械眼球。 白色的巨人伸手接住这颗眼球，抬手递给“信念”。 “恶……” 陆明看着雷翼王递过来的这颗眼球，直犯恶心。 “这tm是什么……” 这一次，频道中响起的是声波的声音： “刚刚，你与霸王战斗的同时，雷翼王在近地轨道追上了六面。 “它剥离了他的大多数装甲，并吃掉了他的脸。” “……” 陆明沉默五秒钟，“信念”对着雷翼王伸出手，比了个大拇指： “好样的。” 陆明发誓，这绝对不是他干的。 如果是他把意志投射进雷翼王，作战手法再残忍，也不会到这种地步。 实际上，刚刚他除了给雷翼王提供了一个共鸣，支撑它活动之外，完全没有分出额外的注意力。 但…… “脸都被吃的，这还能让他跑了？” 所以，六面竟然从雷翼王的手中逃走了？ “没跑。” 声波补充道： “六面被雷翼王近身攻击和撕咬后，坠落到了南海海域附近，震荡波已经派遣龙头部队去打捞。 “在六面失去战斗力以后，雷翼王注意到你在与霸王作战，便扔下他去支援你。” 陆明长出一口气。 “信念”伸出手，拍了拍雷翼王的肩膀： “哥们，好样的。” 雷翼王点了点头： “的。” “……” 陆明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次沉默了整整30秒。 30秒后，他长出一口气： “不是哥们…… “咱知道你确实没有大脑这个器官。 “但倒也不必表现得好像一个弱智……” “智。” “……” 陆明崩溃了： “你真的只会说最后一个字啊？！” “啊？” 白色的巨人抬起头，看了看“信念”的头部，又看了看信念的胸甲。 很明显，它能感觉到陆明的本体位置。 ， 陆明甚至从它那面容狰狞的机械脸孔上，看出了一丝疑惑，仿佛在问他： 有什么问题吗？ 陆明重重叹了口气： “整个儿一雷翼家的傻儿子。” “子？” “……” “信念”忽然若有所觉，转头看向南面。 旧巴黎的位置。 “………………没事，走，还有活要干。” “干。” “……” 陆明决定不再跟雷翼王进行语言交流。 反正他的意志可以直接传递给它，无障碍执行。 但张嘴说话，却会显得陆明和它都很呆。 频道中，震荡波的声音响起： “陆，雷翼王自己可以表述，本身就很突破常识。 “我猜测，这是你与它共鸣后产生的效应，有可能它在学习你，也可能是你的存在补足了它的某些功能。 “无论如何，你不能要求他像智慧生命一样语言流利。 “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突破，等欧罗巴的事结束，我希望你能带它过来让我研究一下。” “行。” 陆明感觉有点心累，震荡波却好像挺兴奋。 红蓝相间、背负双翼的巨人不再行走，而是冲天而起。 白色的异星战机紧随其后。 有一件事，急需处理—— 旧巴黎的位置，一道闪亮的尾焰正从破碎的大地下升起，向苍穹飞驰。 …… 第359章 黄金的终末(上) …… 夜幕中，一个颜色醒目的庞然大物已经脱离了重力的束缚，从旧巴黎原址的大地下起飞，直上云霄。 方舟号的舰桥厅中。 房间里的每一个技术员，每一个人类，都把自己牢牢绑座椅上，而他们的座椅，又都被固定在更大的驾驶席上——这些驾驶位本来不是为人类准备的。 随着方舟号忽然起飞，这艘异星战舰展现出了恐怖的升力与垂飞能力，而脱离重力束缚所带来的负担，被直接施加到了船上的人类身上。 驾驶位上，许多人东倒西歪，一个技术员没来得及固定好嵌套式座椅的安全带，在起飞瞬间直接跌下改造后的驾驶位。 他先是如同滚地葫芦般翻滚两下，随后便在方舟号无情地调整飞行姿态时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到了数百米之下——落在了舰桥厅入口的合金门上，当场脑浆崩裂，尸身扭曲。 所有技术员吓得缩在驾驶位中不敢动——在垂直飞行中，符合塞星人规格的巨大房间，已经变成了深达数百米的恐怖深渊，从椅子上掉下去就是死！ 舰桥厅的技术主管蜷缩在自己的椅子里，瑟瑟发抖，暗自咒骂——这艘船根本不是给人类设计的！它的各种设备都不是为脆弱的碳基生物准备的，单单起飞后恐怖的g值，这些技术员都已经无法承受！ 但，不幸之中的万幸，即使他们没能调用出舰桥厅内的模拟重力，起码船内的维生设备依旧在正常运转，这艘外星战舰慷慨地给舰内的多个有人区域注入了氧气，让他们不至于憋死。 但形势不容乐观。 不久前，这艘船的核心，真正的操纵者——显像一号电子脑上，那些侵入到它量子核心的，代表巨兽力量的藤蔓，忽然停止了游动与捆绑，甚至逐渐枯萎。 仿佛它们与力量的源头失去了联系。 而那台具有自我修复功能的电脑立刻有了苏醒的迹象。 可在三个恐怖的机械巨人扭打、缠斗着飞走后，若弗鲁瓦大人当机立断，决定强行起飞。 技术主管转过头，看向舰桥厅中，那个被层层加固并特殊改造的房间，会议厅。 曾主宰欧罗巴的黄金家族，那些旧时代或隐于幕后，或高踞世界顶端的大人物，都蜷缩在里面。 而若弗鲁瓦的尖叫声正从房间内的扩音设备里传出： “快点，再快点！快飞出去，飞出大气层！” 飞出大气层……说得轻巧！ 技术主管五官扭曲，小声咒骂着，看向眼前的屏幕。 不止是他，全舰的技术人员，都在呆呆地看着舰桥厅的大小屏幕。 看着这些屏幕上，越来越多蹦出来的异星字符，看着其中稍有能看懂的“自检中……错误……自检中……错误”字样，冷汗直冒。 万一在飞出大气层后，显像一号出了什么问题，他们怎么办？！ 但无人敢忤逆若弗鲁瓦，这不只是长久以来欧罗巴人被黄金家族驯化的惯性，还因为地面上已经没有了他们的活路。 新巴黎沦陷，巨人们打进深层地层，他们的战斗甚至波及了这艘船。 不想跑也得跑了！ “地球……完了吗……” 一个有着混血特征的女技术员茫然地看着眼前不断滚过外星文字的屏幕，瘫坐在椅子上。 长期的信息管理与驯化，让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新欧罗巴之外，世界上还有其他人类的存在。 他们甚至以为，打进来的是新品种的入侵者。 忽然，女技术员眼前的屏幕猛然变红，代表警告的外星文字填满整个视界。 不只是她，剑桥厅中的每一个屏幕都弹出恐怖的红。 “怎么回事！” 若弗鲁瓦的声音再次传出会议室，那声音惶恐而难听，似乎带着爬行动物的嘶鸣声。 “大、大人，不知……” 技术主管颤抖的回话尚未出口，舰桥厅中央，最大的屏幕上，异星的文字开始滚动： “发现敌对目标…… “发现敌对目标…… “接近中…… “接近中…… “错误，敌对目标与总指挥官高度相似……错误……错误…… “错误……发现疑似领领领领袖…… “开始全舰自检……错误……发现大量异常改装…… “发现船员遗骸，发发发现入侵痕迹，发……滋滋……现入侵者…… “全舰锁死，关闭火控系统，进入静默，等待领袖接管…… “重复，全舰锁死，关闭火控系统，进入静默，等待领袖接管……” “它醒了！！！” 女技术员发出一声破音的尖叫： “它不再受藤蔓控制了！！” 同一时间，技术主管的声音更加高亢和绝望—— “有东西在接近……速度很快！” 技术主管面前，显示周边空域情况的全息投影仪上，两个未知目标正以人类无法理解的速度，逼近方舟号。 …… 夜空中，全身搭载着外挂级装甲与飞翼的“信念”。足部与双翼喷射出明亮的气流，以10马赫的速度飞向目标—— 那是一艘体型比萨克巨人大上数倍的宇宙战舰，通体长达十公里，通体明黄，呈扁平状。 舰身上有一个巨大的创面，仿佛那里曾经断裂过，但现在已经修补好。 巨舰后方的引擎位置，则有着新近遭到攻击的痕迹，一排五个的巨大喷口，只有三个在喷射尾焰提供推力，剩下的两个中，一个被完全摧毁，一个只剩下一半。 但它仅剩的三个喷口，每一个的直径都超过人类的高楼大厦，使得这伤痕累累的巨舰起飞后依旧充满澎湃的动力，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天空飞去。 几个呼吸的时间，“信念”已经带着璀璨的流光接近了这艘巨舰。 陆明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艘战舰飞行的姿态，同时调整着“信念”的飞行动作，让机甲从平飞变为垂飞，与巨舰保持平行状态，相隔一公里，同向飞行。 雷翼王则压住速度，没有变为战机，以人形跟在信念的身旁飞行，仿佛尽职的保镖。 白色巨人的战盔上，黑色的耳机弹出一只红色的摄像头，快速扫视着明黄色战舰，将视觉信息同步给远在堡垒都市的独眼巨人。 震荡波的声音从频道中传出： “陆，这艘殖民舰受到了重创。” “信念”的驾驶舱中，陆明像个好奇宝宝般看着这艘巨舰的外装甲板，估算着它的厚度，随口回答道： “引擎喷口那？ “我看到了。” “不止如此，它的太空桥受到了损伤。 “否则，它大可不必如此显眼地从地表起飞，在地下直接启动太空桥跳跃即可。 “截下它，我确信欧罗巴的人类统治者就在里面。” “嗯，” 陆明点了点头，“信念”的飞行速度骤减，在一个呼吸的时间下降到了与舰尾齐平的高度。 红蓝两色的巨人抬起双臂，两门50cm口径的腕炮从机甲的腕部弹出，闪烁着森然的冷光。 “大波，刚刚你说错了。” “？” “是欧罗巴‘曾经的’统治者，在里面。 “现在，统治这片大地的——只有我。” 下一秒，等离子射流从腕炮迸射而出，命中了“方舟号”的尾端。 仿佛热刀切黄油，狭长的光束直接“裁剪”进了明黄色巨舰的引擎，切断剩余的三个喷口。 “轰——轰隆隆！！” 随着如雷的恐怖爆炸声，长达十公里的巨舰尾部炸裂开一块块巨大的碎片，带着滚滚浓烟与火光向着下方的大地坠落。 …… 第360章 黄金的终末(中) …… 巨大的异星战舰发出金属弯折、破碎的哀鸣，缓缓掉头向下。 “信念”双臂的火炮缩回厚重的装甲内，如雷的声音传出，带着金属的质感： “老实降落。 “不然你们都得死。” 话音未落，红蓝两色的巨人抬起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下落的战舰。 “信念”身边，白色的巨人瞬间变为战机，呼啸着扑向“方舟号”。 在飞行过程中，雷翼王白色的装甲开始有规律的展开。 黑色的雷霆覆盖了它的体表。 象征毁灭的钢铁怪物瞬间贴近巨舰，开始以蛇形在飞船的体表飞行。 雷翼王就像在画纸上肆意涂抹痕迹的孩童，在战舰的上方一通乱画—— 异星战机的黑色雷光如一柄利刃，在“方舟号”上切割出无数道扭曲纵横的伤痕。 殖民舰那厚度超过十米的装甲，在雷翼王转换物质的漆黑雷光之下，如同无物。 这是最赤裸的威胁。 之所以如此，因为陆明观察到了一件事—— 战舰坠落的速度不对。 它太慢了。 如此巨大的体积，在距离地面六万英尺以上的位置，竟然在“缓缓”坠落？ 陆明注意到，它并没有完全失去动力—— 舰体的多个位置，开始翻转、变形，喷出细小的等离子簇。 从高空看去，这艘明黄色的巨舰仿佛一只多处漏气的大气球，像花洒一般射出大量射流，减缓了下坠速度。 而随着陆明的话语，巨舰果然以人类无法想象的敏捷迅速调整姿态，改为平飞，匀速向下，带着滚滚浓烟降落。 看着向地面降下的巨舰，陆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是彻底的臣服，而非装模做样的坠落，甚至伺机给他来一个反击。 …… 几分钟后，巨舰平稳地降落在了法兰西西北部地区。 陆明辨认了一下。 下方的这座城市废墟，应该是一个港口城市，是法兰西重要的海运枢纽之一。 明黄色巨舰的降落，压垮了大量建筑，也惊起了这座城市的兽群。 “信念”站在数公里之上的天空中，俯瞰着下方满街乱窜的怪兽。 但他没有看到类似巨兽巢穴的位置，说明这座不大的城市没有巨兽驻扎。 它应当是由兽群直接控制，该兽群则隶属于另一头驻扎在其他城市的巨兽。 “倒是省了点事，” 陆明扫视了一下城市，轻声说道： “清理这座城市。 “不必顾及是否有幸存者。 “夷平即可。” 白色的异星战机如同扑食的饿虎，带着狰狞的气焰坠向地面。 雷翼王没有用机炮或暴君之怒攻击兽群——它选择了自己无坚不摧的装甲。 陆明能够从共鸣链接中感觉到，这头猛兽那最原始的、兴奋的破坏欲。 “轰！轰隆！轰！！” 建筑粉碎、管路爆炸、楼宇一栋栋倾塌的声音，在大地上绵延。 高速飞行的白色战机仿佛活着的飓风，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在近地肆意飞行，它穿透一栋栋建筑，掀起恐怖的音爆与冲击波。 无论是可能存在的幸存者，还是四处乱跑的兽群，在这样的攻击下，全都共享同样的命运—— 在爆炸与冲击波中粉身碎骨。 在这如同末世的恐怖景象中，红蓝两色的巨人带着森然的气势，缓缓降落在方舟号旁： “滚出来。” 机甲将陆明的声音放大成轰然巨响，如同雷鸣，压过了城市被摧毁的爆炸声。 同时，萨克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陆，我已经锁定了它。” 萨克指的是整艘方舟。 帝国境内，萨克巨人升上高空，脉冲炮再次展开，瞄准了西欧的海岸线。 “好。” 驾驶舱中，陆明笑着回答。 他向后靠了靠，用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环顾”四周——“信念”的目光扫过正被雷翼王迅速抹去的城市废墟，以及仓皇逃窜的兽群。 一个小小的计划忽然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大波，我有个想法。” …… 巨大的斜坡从“方舟号”的一侧降下。 即使以塞星人的体型看，这个出口也十分巨大。 这也映衬得那些慢慢走下方舟号的人类，仿佛一群蝼蚁。 他们共有七八十人，大多数是身处舰桥厅的主要技术员，以及那些黄金家族的心腹，忠诚的服务者等。 人群中央，簇拥着十来个人。 那是一群衣着华贵得体、质地精良、低调奢华的老人。 而老人们的中央，却是一辆缓慢行驶的明黄色跑车。 若弗鲁瓦蜷缩在车内，无视了环绕车子的其他黄金家族成员那充满嫉妒与恨意的目光，努力把自己缩进座椅。 试图在这辆异星跑车中寻找到一点安全感。 他永远是更有先见之明的那一个——在六面破舰而去，与其他恐怖的机械巨人缠斗时，若弗鲁瓦第一时间跑进了自己的异星跑车躲起来。 同时锁死了其他黄金家族成员的异星跑车。 甚至躲在舰桥厅会议室中时，他都是在车里的。 这是他最后能够控制的东西了。 方舟号迫降后，若弗鲁瓦对离舰是一万个不愿意。 可这艘战舰已经完全拒绝了人类的一切指令，没有任何人能使唤它——躲在会议室的若弗鲁瓦绝望地抬起头，看着那圆球形的显像一号量子核心上，所有藤蔓都已枯萎。 他们除了出去，别无他路，否则只是在巨大的钢铁棺椁中等死——外面的那两个恐怖的机甲已经证明，他们完全有能力击破战舰的引擎，撕开战舰的装甲。 他们只得出舰。 尝试与那个恐怖的敌人谈判。 若弗鲁瓦还残存着一丝飘渺的希望。 他希望，一旦谈判不顺利，他可以在机甲屠杀其他人时候驾车逃跑——这就是他锁死黄金家族其他成员专车的原因。 此刻，敌国的财富、无上的权柄，永生的愿景，全都成了虚无缥缈的幻梦。 生存，活下去。维持生命。 这简单的目标竟然变得如此真实，充满质感，压过了他前半生的一切快慰与享乐。 他不想死。 若弗鲁瓦仿佛被扔到岸上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却依旧觉得窒息。 他的双眼泛着绝望，看着车外的情形—— 一行人仿佛渺小的蝼蚁，在巨大的斜坡上慢慢往下爬。 前方，一个背负红色双翼、如同楼宇般的机械巨人，正矗立在斜坡尽头，用猩红的双目俯瞰着他们。 巨人背后，夜空之下，曾经繁荣的旅游胜地卡昂，正在轰鸣与爆炸中破碎、燃烧。 大地与建筑，全部被什么东西高速击穿、粉碎，飞上天。 …… 第361章 黄金的终末(下) …… 陆明俯瞰着慢慢走下斜坡的人群。 “信念”的驾驶舱并没有全景式的观察窗，而陆明也几乎从不使用前观察窗这种视界有限的形式获取外部信息，他向来通过共鸣，直接使用机甲的摄像头当作眼睛。 于是，驾驶机甲时，他便是以塞星人的角度看待世界的。 此前，全装备状态下的“信念”之巨大，在与同样尺寸的六阶杀手对战时尚不明显。 而现在，陆明看着下方的人群走近，感觉自己在看一群蝼蚁。 他感觉，自己只要一抬脚，就能把这小一百号人全部踩死。 但他也注意到，这些“蝼蚁”的神情，很值得玩味。 大部分技术员打扮的人，都带着忐忑和恐惧的目光观察着巨大的“信念”。 而这些人中间，那些衣着华贵的老人，他们看向“信念”时，眼中也有恐惧，但还带着思索的神色。 其中有些人的眼底，甚至有一丝贪婪。 更有趣的是，陆明还看到了不少熟面孔。 那些人曾经出现在前世的大量媒体报道、财经新闻、世界逸闻中。 比如拉里rry fink）“华尔街教父”，黑石的创立者。 比如苏士民（stephen a. schwarzman），黑石的联合创始人之一，清x大学苏氏书院的创立者和资助者。 又比如约翰·博格（john bogle），指数基金之王，先锋领航的创始人。 等等。 看到他们的第一眼，陆明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这些在旧时代跺上一脚，半颗星球都要颤三颤的人。 “黄金家族……实至名归。” 驾驶舱中，少年眯起眼睛，自言自语。 “这就不奇怪了。 “不是谁都有这个能力，资源，信息与决心，出卖自己的世界。 “但你们，肯定可以。 “毕竟，旧世界几乎就是你们的囊中物。” 一群人在斜坡下站定，紧接着，十几个老人与中间那辆黄色的小车，缓慢前行，远出面的人一个身位。 陆明笑了笑。 为了表示重视，巨大的“信念”也向前迈出一步。 这一步踏下，地动山摇，那些老人中有几个直接栽倒在地，其后的人群也慌乱起来。 几个安保模样的人颤抖着从人群中挪了出来，摸向腰间的武器。 但还有十几个容貌异常精致的少女，以异常敏捷的身姿钻出人群，面无表情地护在了这些老人身前。 “这就对上号了。” 巨大的机甲中传出如雷的轻笑声： “向我的堡垒投放这些人偶时，没想到会有今天？” 同时。 “信念”身后，连绵不断的爆炸与破碎声稍微止息，异星战机带着强风与巨大的压迫感降到机甲身旁不远处。 这座不算太大的城市废墟，已经基本清理完毕，只留下燃烧的烈焰，一望无际的残骸，以及一些仍旧在爆炸和燃烧的管路和设施。 方圆数十公里内已经没有了兽群，走死逃亡，干干净净。 蓝色的战盔下，巨大机甲的目光四处扫视了一下，对雷翼打了个手势： “高空警戒。” 白色的战机瞬间冲天而起，带着雷声消失在夜空中。 人们惊恐地抬起头，只看到上空的重重夜云被洞穿、排开，洒下如洗的月光。 异星跑车中，若弗鲁瓦用希伯来语疯狂咒骂着眼前的机甲驾驶员。 对方摧毁城市，如臂使指地号令那恐怖的异星战机，这一切都是赤裸裸的威慑，试图恐吓他，恐吓他们，恐吓伟大的黄金家族！ 世人总以为，高踞资本与权力顶端的人，都有着举世无双的气度、眼界、智谋与城府。 实际上，这只是基于奋斗攀爬逻辑的底层想象，本质上依旧是对某种并不存在的公平机制的憧憬。 宁愿相信身处高位者，一定在能力与人格层面有过人之处，也无法面对不公且不义的真相。 真相就是，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缺乏所谓城府和气度，他们的高位来自血脉，而非攀爬，那些风度翩翩的举止，只是他们儿时的社交训练成果，人们对他们的滤镜，更多源于自身对财富和地位憧憬。 事实是，越是位高权重者，越是人格卑怯、内心粗鄙，越是无法控制内心的情绪反馈，尤其对冒犯与威胁到他们的人咬牙切齿，耿耿于怀，恨不得生吞活剥，除之后快。 就像现在的若弗鲁瓦，看着巨大而倨傲的机甲，他简直要气炸了，气得脸都绿了。 真的绿了，他的脸上凸出颗颗鳞片，面容碧绿，瞳孔竖起。 他重重按住车上的扩音设备，大声嘶吼道： “现在你面前的，是统治人类文明的黄金家族！ “我们是世界上最尊贵的种族，天生统御一切人形动物！ “不敬的机师，出来！下来！面对我们！” 吼出这句话的瞬间，若弗鲁瓦的表情便凝固了。 巨大的压力压垮了他的心，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本应进行的是一场精妙的谈判，一次惊险的博弈…… 但他忽然记起，自己的家族智囊团与个人公关团队，在末世后便被他逐渐疏远——黄金家族在新时代的统治毫无障碍，哪还需要那些人？ 结果就是，这一刻，若弗鲁瓦来了一次心直口快。 但陆明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少年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看向人群中的某个老人： “是拉里先生吗？ “好久不见。 “上次我们见面，还是在一个峰会的晚宴上。” …… 第362章 陆天王永不空军(上) …… “上次我们见面，还是在一个峰会的晚宴上。” 陆明的声音顿了顿，转冷道： “至于车里叫嚣最凶的这个，滚出来说话。” 名为拉里的老人先是一愣，而后狂喜！ 这一刻，巨大的喜悦甚至冲上了头面，让他面孔涨红。 这个强大机甲的驾驶员见过自己？ 听起来似乎还有些善缘？ 一瞬间，拉里甚至看到了自己不敢想象的未来：自己取代若弗鲁瓦的位置，联合这位强大的机师，统治欧罗巴，甚至全球！ 更加彻底的统治，不是龟缩在世界之下的地堡，而是像国王一样，统治大地、天空、海洋！ 和若弗鲁瓦不同，拉里从不喜欢地下的生活。 他更怀念旧时代，更喜欢在记者们的簇拥下侃侃而谈的日子。 老人立即扯起嗓子大喊： “是的！是我！ “请问您是？” “果然没错……那么其他人也不会错，就是这帮人了……” 确认过身份，驾驶舱中的少年发出一声冷笑。 “我？ “我只是一个小角色。 “当时，我和一个熟识的基金会派来的代表在聊天，看着一群人争相围着你拍照和握手，你在聚光灯的中央，笑得像一个仁慈的国王。” 拉里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秒。 他本能地咂摸出，这句话好像不太是味儿。 “信念”驾驶舱内，频道中传出震荡波的声音： “陆，你确认对方的姓名，是想要救下这个人吗？” “那倒不是，” 陆明抬手，打量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小声回答： “主要是确认好身份，一会儿杀起来比较有成就感和获得感。” “……” 陆明继续朗声问道： “哦，对了，拉里先生，车里的是谁？ “看起来，他的地位比你们还要高？” “他……他是若弗鲁瓦先生！是鲁斯查尔德家族的现任族长！” “闭嘴！！你这个叛徒，卑鄙肮脏的老东西！” 车内的若弗鲁瓦直接抓狂。 他可不傻，疑似与对方相识的拉里在这种情境下揭露他的身份，显然没安什么好心。 若弗鲁瓦继续嚎叫道： “我不出去！ “无法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我不会出去的。” 话音刚落，巨型机甲背后的黑色巨炮瞬间放平。 “信念”微微俯身，将炮口对准小车，陆明冷笑着反问： “那你觉得，在这个小铁壳子里，就安全了？” 若弗鲁瓦关掉扩音设备，在车内疯狂咒骂，上蹿下跳，对着车内悬挂的金属面庞拳打脚踢。 要不是显像一号忽然锁死了巨舰，别说从这辆异星跑车里出来，他都不会从方舟号里出来！ 他这辈子什么时候面对过危险？！那都是别人的事！ 如此对事物失去掌控、直面威胁的局面，几乎彻底摧垮了他的神经。 在恐惧和愤怒的作用下，他就像一个哭闹的劣童，丑态百出，在车内撒泼打滚。 黄金家族的成员，以及人群中的仆从和技术员，全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在车内无能狂怒的若弗鲁瓦。 他们从来没看到过这位“黄金之主”这样。 忽然，人群中一直沉默的苏士民向前一步，站了出来。 这个衣冠楚楚、西洋人长相的老人，竟然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我已经知道了您的来意。 “我为我们的首领，若弗鲁瓦先生对龙国堡垒的渗透作战，向您致以诚挚的歉意。” 苏士民极具风度地微微欠身，继续说道： “作为补偿，我希望与您做一笔交易。 “您放我离开，欧罗巴就是您的。” “哦？” 陆明差点笑出声，但他憋住了： “你能和我交易什么？” “一切。” 苏士民腰杆挺得笔直，面带微笑，胸有成竹： “您来自一个势力被收缩在国境线内的帝国。 “您根本就不知道，我们“是真国”的子民，我们皂人，我们黄金家族对西方世界的控制力。 “末日之前，我们驯化全球的20亿人，从他们的食谱到他们的生活，从他们的消费观到他们的世界观。 “尽在我们的掌握。 “末世之后，我们聚拢仅剩的人口，对他们予取予求，将数百万人变为我们的家奴。 “而您，虽然有如此强大的机甲，但我，我们，有你没有的东西—— “永生！” 话音刚落，苏士民的面孔迅速开始变化。 他脸上的皮肤开始脱落，露出鳞片，双眼变为竖瞳，面貌狰狞。 他周围的黄金家族首领和成员立刻反应过来，同时纷纷变化，气势高亢地说道： “我们都是如此！” 他们瞬间就明白了苏士民的用意，赶忙变化，以提醒那个机师，他们也有一样的价值。 …… 第363章 陆天王永不空军(下) …… 同一刻，异星跑车内的若弗鲁瓦也立即变身，他脸上的鳞片更加凸出，连肢体也出现了变化，仿佛野兽。 他连滚带爬地贴到车前挡风玻璃上，让自己的样子尽量暴露在机甲的面前，但又不敢真的出去。 若弗鲁瓦大吼道： “我得到了兽群的洗礼！ “是我把恩赐带给他们的！ “我才是被兽选中的人！” 若弗鲁瓦的声音越来越高，变身带来的神经刺激让他感到亢奋而强壮。他那已经变得嘶哑扭曲的声音，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传出扩音设备： “是我！是我迎来了伟大的兽群，我被兽群选中，统御人间！ “机师，我是天选的统治者，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只要你愿意臣服于我，服务于黄金家族，我在此郑重允诺，你也能像我们一样……” “轰！！！” 0.1秒内。 暴烈的等离子洪流，命中了异星跑车的装甲。 斑斓的火焰在烧红的装甲板上轰击、散射，以远超人类神经反射的速度，蔓延到了围绕在异星跑车周围的老人们身上。 这是陆明扣死扳机的一击，“信念”双臂微微抬起向下，两门臂炮深处装甲，毫不留情地连续点射。 技术员们的惨叫声后知后觉响起，他们距离黄金家族成员也不算远，同样被瞬间波及，死伤大半。 对这些既是下仆也是帮凶的人，陆明没有任何关注。 既没有刻意避开他们，也没有着重攻击他们，只是任由他们被地面上瞬间蔓延数百平米的等离子火焰吞噬。 他一直在专心对着黄金家族成员的位置点射，瞬发数十击，如同与霸王对战时一般，全神贯注。 这些衣着华贵、面生鳞片的老人， 这些以世纪为单位掌握世界财富、操纵一个又一个国家与民族命运的统治者， 这些曾隐藏在世界背后，又在末日之后走到台前，享受“新世界秩序”的皂人。 他们甚至没有得到一点反应时间，顷刻间便被直径大约三十厘米的等离子体弹丸点燃、击穿，在1秒被烧灼、击碎成肉块，又在飞散中再次被击穿、打碎，继续碾碎…… 幸运亦或不幸的是，若弗鲁瓦比他们活得稍微久一点。 机甲的火炮凿穿了明黄色异星跑车的前脸，弹丸的力量直接让跑车腾空而起，在空中来了个空翻。 紧接着，更多弹丸命中了跑车，将这辆车一点一点切碎、砸烂，烧融…… 而车中的若弗鲁瓦，在撕裂声带的恐惧尖叫声中，被等离子火焰瞬间爆发的高温席卷，皮开肉绽，身躯融化…… 与同样被烧融的跑车，粘连在了一起。 拜强化过的身躯所赐，若弗鲁瓦并没能立即死去。 于是，他感觉到，正在融化、卷曲的异星跑车，它那被燃烧到变形的钢铁，正迅速粘贴到自己的身上，刺穿自己的皮肤，与自己的血肉融在了一起。 高温、碾压、穿刺的伤痛，同一时间作用于若弗鲁瓦的神经，而他的声带已经溃烂，无法再宣泄出一丝惨叫。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扭过头，绝望地看到—— 这件他最得意的藏品，这辆异星载具，这个钢铁巨人的脸，这张曾被他反复侵犯亵渎的机械面孔，正在燃烧中变形，扭曲，滴落钢水，随着车辆的融化和收缩，向他的脸压过来。 那金属面庞的嘴角在高温中被烧融、撕裂，仿佛张开大嘴，向他咬来。 “不、不……” 若弗鲁瓦的最后一丝嗫嚅，被熔岩般的钢铁淹没，那张脸灌进他的鼻喉，焚化了他的鳞片与骨肉，带着高温碳化了他的大脑。 …… 咔擦。 “信念”的两门腕炮收回装甲内。 巨大的机甲直起腰，睥睨着下方的大地。 地面上，黄金家族的所有成员，都被烧到了一颗细胞都不剩的地步。 这么说也不确切，他们最中间的那辆车，那辆先是被火炮打穿、原地弹起，又继续被轰击成渣的载具，还剩下一小块烧红的金属。 或许，那已经接近拳头大小的金属内，还残留着一点若弗鲁瓦碳化的烂肉。 陆明的手指从扣到底的扳机上松开。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 “不，你说错话了。 “我可不像你们。 “永远，永远不会像你们一样。” 少年自言自语。 他又沉默了片刻，眼睛飞速四下瞟了瞟，而后抬起手。 “信念”强化形态的银色前装甲板向上翻开，而后下一层装甲继续展开，最后才是原本的舱门。 少年缓缓起身，深呼吸一口舱外那被爆炸和火焰一遍遍席卷的炽热空气，抬腿踩住舱门下沿，就要跳下去。 这一刻。 夜色忽然扭曲了一下。 “信念”身前十米处，空中的焚风急速飞旋—— 一柄模糊的高周波利刃骤然浮现，破空而来，斩向陆明！ 随着金属交击的鸣响，塞星长剑瞬间命中了少年的身影，将他钉回驾驶舱！ …… 第364章 铁甲 …… 震动的锋刃瞬间钉进驾驶舱，深深嵌入驾驶席的椅背。 塞星规格的长刃剑锋接近一米，利刃直接将座椅从中间切成两半，继续向后，钉进了“信念”体内！ 直到此时，攻击者现身的物理效应才刚刚显现。 随着高速移动的轰鸣，体型修长的六阶杀手排开空气，剧烈的风压四散吹拂。 六面的一只手臂装甲弹开，漆黑的利刃从中弹出，钉入敌人的身体。 而他也只剩下了一只手臂。 此刻，这位最强第六阶段执行人的容貌堪称恐怖。 他身体上的绝大多数装甲悉数剥落，暴露出恐怖的爪痕与破碎的机械，许多部位甚至露出内部的合金骨架。 六面的战盔还算完好，但脸上的合金面罩已经消失，甚至面罩之下那堪称英俊的机械面孔也被撕去，露出渗着淡蓝色能量液的钢铁骨骼，宛若终结者。 但他的目光坚定，猩红色的独眼散发着专注的杀意。 “不对……” 敏锐的六阶杀手在利刃切割进驾驶舱后第一时间觉察到了异常—— 这是他隐身潜行数百公里后，使用小型太空桥短距跃迁的暴起一击。 在最初的0.1秒，利刃的确命中了那个少年的身躯，他很确定。 但那一刻，臂刃并没有传来切割、斩断血肉的实感，反而有刀锋偏移、划开的些微错觉，而后才斩进金属中。 ……那不是错觉！ 六面背后的双翼瞬间展开，双足喷出火焰，即将高速远去—— 然而。 静默的机甲忽然抬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全装备形态下，红白两色的巨人装甲极端厚重，远超正常比例，与身材修长的六面相比，它仿佛一堵巨大的铁墙。 “信念”的巨手也如同铁钳，攥住六面的手臂，将他的装甲压得吱呀作响，无法挣脱！ 下一秒，身披铁甲的身影瞬间踏出驾驶舱！ 陆明以远超人类的速度奔跑而出，踩着嵌入驾驶舱的利刃踏上“六面”的手臂，冲向他的肩头。 此刻，少年高大的身躯似乎更高了一点——他浑身都包裹着一层银色的全覆式装甲，没有一丝皮肤外露。 而装甲的胸前，有一道巨大的，依旧泛着红光的划痕。 陆明的视界上，一行小字飞速闪过： “仁莱外骨骼已着装。” 至此，系统礼包的三件套：头领战士外骨骼，机甲强化套件、神弹套装，全部着装完毕。 同一时刻，六面仅剩手臂的小臂装甲立即弹开，银色的飞镖飞射而出，在“信念”的装甲上打出一道道灿烂的火花。 但他始终慢了一点——或者说，经过系统大幅度强化后，陆明的速度太快了！ 六面手臂装甲的变化、飞射的钢镖已经全部被他抛在身后！ 转瞬间，少年已经跑上六面的肩头，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记凶狠的膝撞，重重砸向他战盔的侧面： “等的就是你！” 随着陆明提膝的动作，覆盖在他身体上的装甲，其背后、足部的位置瞬间变形，展开出小型喷口，提供更强的推动力—— 少年高速移动的动量、非人的速度与装甲的微型喷口，三者作用下，合力成了远超人类拳脚的凶狠一击！ “碰！！！” 瞬间，六面巨大的战盔侧面向内凹陷、出现皲裂——裂纹在一秒内飞速扩大、溅射，爆开！ “啊——！” 仿佛在近距离遭到热兵器袭击，六面的头颅直接向另一侧倒去，战盔的一面破碎成渣，一部分破片嵌入头颅。 他仅剩的一只猩红眼眸闪动两下，熄灭了。 随着六面头颅的移动，他的身体开始失衡，而他的手臂还被“信念”牢牢抓住，拽动。 让他以一个将倒未倒的角度，伸展开了身躯。 这还没完。 这一击的反作用力让陆明向后飞射，瞬间飞出百米，同时，少年向着天空大吼： “就是现在！” 下一秒。 白色的星际战机直坠而下！ 如苍穹斩下的利剑，雷翼王锋利的前掠翼，直接斩进了六面的身体！ 这是干脆又残忍的一击，六面的身躯刚好被拉开到合适的角度，异星战机的锋利巨翼在灿烂的花火与金属嘶鸣声中斩入了六面的肩胛位置，继续向下，在1秒内深入钢铁的胸腔，切进腹部！ 六阶杀手的身体结构依旧坚固，至此，自十万米高空坠落的利刃，终于停了下来。 “轰——！！！” 随着战机的坠落，大地上凭空暴起澎湃的罡风，地面上，人类被烧焦的尸骸、人偶被焚化的零件全部被瞬间吹飞，方圆数百米内的树木，以雷翼王的为圆心向外弯折、折断、飞散！ 陆明在风中被吹得更远，他的身体甚至没有落地，继续飞出百米，横着撞塌一栋只剩残骸的建筑墙壁，坠进二层。 几秒后，残破建筑的阴影中，身披铁甲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走到破洞处。 陆明看着远处的方舟号旁—— “呃啊啊啊……啊……” 此刻，体型修长的第六阶段执行人，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在原地扭动、颤抖。 他的两条腿以内八字的姿势跪在地上，仅剩的手臂在空中甩动，头颅歪在一边，破碎的战盔下，黯淡的独眼满是惊恐。 他背后的双翼展开到极限，金属翅膀棱角分明，达到五十米，让他如同钢铁的夜天使。 “信念”已经松开了六面的手，而他试图变形逃走。 但他却无法进行有效变形—— 因为雷翼王依旧深深卡在他的身体里。 异星战机仿佛一柄静默的利刃，在没有得到陆明命令的情况下完全保持不动。 他的前掠翼在六面的身体里卡得如此之深，以至于从远处看去，战机仿佛一只奇怪的背包，挂在了六面身后。 六面的身躯颤抖得越来越剧烈，他的胸部装甲以极高的频率打开又合拢，他的腿部结构频繁在反足与人形之间切换，他的头颅快速缩进胸腔，又在火花爆溅中被弹出。 “这就是变形失败的样子……” 陆明背着手站在建筑的黑暗中，静静看着这一幕。 过了几秒，他看够了。 少年在黑暗中向远处挥手： “雷翼王，让一让。” 陆明话音未落，白色的战机瞬间变为巨人！ 雷翼王的身形十分巨大，但与六面比要小上一些，此刻，在空中完成变形的它就像一个灵活的杂技演员，又像是一个被大人背着的孩子，挂在了六面的身上。 而它的翅膀依旧卡在六面体内。 此时，感受到陆明真正意图的白色巨人，带着狰狞如野兽的笑容，抬手抓住六阶杀手身体上被后掠翼切开的创口，双足轰然踩入地面，拉住。 巨大的“信念”上前一步，带着森然的杀意探出手。 他的巨手沿着雷翼王切开的创口，伸进了六面的体内！ 陆明也没有分辨哪个部位，只是抬手一拽—— 红蓝两色的巨人双足发力，一只手按在创伤的另一面，另一只手全力向外拉！ “呃啊啊啊啊啊啊——！” 六面发出一声带着电子颤音的凄厉嚎叫！ “咯咯——喀拉——” 在令人牙酸的金属破碎声中，未能变形逃离的六阶杀手，被横着撕成两半！ 零件落地、能量液洒落的声音在夜色中响成一片，而后寂静。 雷翼王直起身，看了看手中的尸骸。 它伸出另一只手，从六面那已经垂落的头颅上挖出仅剩的一颗眼球，扔进嘴里咀嚼，而后转身看了看“信念”，又看向陆明的方向。 两个钢铁巨人各自拎着一半金属尸骸，在地面上逐渐熄灭的火光中静默。 远处，陆明缓缓踱步而来。 …… 第365章 这是一个标题 …… 陆明在两台机甲前方站定，看着一地散落的机械零件，冷笑道： “不见兔子不撒鹰，是吧？ “我的本体不露面，你就一直躲着。” 没有任何回应，死去的尸体不会回答，更不会继续战斗。 而陆明的目光被前方的一样东西吸引——地面上，尸体散落的零件中，有什么东西依旧在发光。 那是一个直径大约五十厘米的黑色半球。 半球形的小舱室中，湛蓝色的光球正逐渐黯淡下去。 陆明快步走近，蹲下身，仔细观察着。 蓝色的光球呈离子态，仿佛一个大号的透明玻璃球，但质感又有些飘渺，像是一颗涌动着的水珠。 光球的透明外层之下，是一个个绚烂的光点，以玄奥的方式彼此萦绕。 而它的最内层，竟然有类似dna的结构，飞速旋转。 陆明呆呆看着这个光球，喃喃道： “大波，这就是你们的……火种？ “我以为会是……你懂的，字面意义上的火苗。” 雷翼王战盔上的黑色耳机瞬间变形，激光鸟飞到陆明的身边落下，将视觉信号传递给远方的独眼巨人。 震荡波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 “从某种意义上，它也符合你们文化中对火种的描述——它确实在燃烧，只是这种燃烧以更加复杂的形式体现，它的本质也仍旧是一种等离子体。 “但它有着非常复杂的量子结构，塞伯坦人相信，每一颗火种都是天尊永恒生命的一个截面，而它们的熄灭——像这样，便是回归天尊。” 就在震荡波说话的当口，在陆明的注视下，这颗火种越来越暗淡，向内坍缩，“啵”的一下消失了。 震荡波补充道： “传说，当一个塞星人死去，如果尸体距离塞星足够近，那么他的火种就会变成一道虹光，飞回塞伯坦的大地下。 “但我至今没有找到类似的图像记载，仅有真假难辨的目击证据。 “我的推论是，火种的所谓熄灭，其实是一种量子跳跃——它们通过这种肉眼不可见的方式回到了塞伯坦深处，完成了某种生命循环。” 陆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站起身： “有道理。 “我们人类，管这个叫做‘灵魂’。” 他抬起一只手——复活卡的光芒在他的掌心旋转。 那是与火种一模一样的湛蓝色。 “所以复活卡才是这个颜色……是你们绝大多数火种的颜色。” “是的，陆。 “而这光芒，就是你身为天尊使徒的铁证。 “我想，面对它，无论是陛下还是‘领袖’，都会仔细思考你的诉求。” 陆明“嗯”了一声，又抬起头，看着自己共鸣的两台机甲各自拎着的一半尸体。 他的内心远没有看起来这么平静。 平心而论，即使经历过多次战斗，刚刚的局面也算十分凶险。 作战中，夺命时刻往往只在刹那，且未必是那些阵仗巨大的火炮对轰和角力关头。 刚刚，六面的高周波利刃凭空出现，斩向他的身体时，陆明切实感觉到，自己与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系统将他的肉体强化到了可以硬抗机枪的地步，但未必扛得住塞星杀手那震动的锋刃。 震荡波的声音再次响起： “陆，你又干掉了一个六阶杀手。” 陆明点了点头： “多亏了你的情报，我们的计策成功了。”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计策。 这次设伏的缘由很简单，震荡波告诉他，求雨鬼搜遍南海海域，也没有找到六面的尸体。 而按照他对六面的了解，那位有“暗影参谋”之称的六阶杀手，很可能潜伏起来，等待时机，以求对陆明的本体一击毙命。 陆明当时就麻了。 人都是这样，不怕贼偷，就怕tm贼惦记。 这算怎么回事？别的事还干不干了？ 且陆明想得更加长远——一旦六面发现他不只是机师，还是一名统治者，一个治下有堡垒、有人口的将军，事情便将会向着失控的方向快速滑落。 对六面而言，要做的事不要太简单——暗杀他的要员，袭击他的设施，阻碍a市的重新发展。 尽管天上有声波和萨克，地上有大量塞星人和机甲，但时间长了，总有破绽和机会。 所以，必须尽快引他出来，人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陆明索性将计就计。 计策就是他本人冒头，引蛇出洞。 而保证他人身安全的核心，正是身上的这身铁甲—— “仁莱外骨骼”。 之前与霸王的战斗中，系统发放的礼包，其实是个三件套。 其中，包含飞翼的神弹武装和机甲强化套件，陆明直接用在了“信念”身上。 但他没拿出这件专门给头领战士本体准备的外骨骼装甲。 一方面，当时他的精神都集中在战斗上，无心研究这个；另一方面，他身在驾驶舱里还算安全，没有必要穿上它。 结果，仅仅过了不到半小时，这件装甲就用上了。 打开驾驶舱门之前，陆明点选了这件套装，覆盖在了体表，算上加一层保险。 而它立即替陆明挡下致命一击！ 想到这里，陆明冷汗直冒，暗自庆幸——实际上，从驾驶舱打开那一刻，陆明就有了遭遇袭击的准备，全神贯注准备闪身。 但他竟然没躲开！ 在他侧身的瞬间，利刃已经斩中了他的前胸！ 然后，高周波巨刃在一阵闪烁的蓝光中偏移、滑开，只划出一道灿烂的火光。 如果不是这件名为外骨骼，实为全身甲的铁甲，他差点就被钉死在了驾驶舱中！ 陆明仔细观察着系统中对这件装甲的说明： “增强防御力与正面作战能力，并可通过外置形式接入大、中、小型机甲，实现共鸣（无接口限制）。” 他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两件事。 第一，之前系统所说的“到达物种强化上限，需装备外骨骼”，难道就是这个？ 第二，不是所有机甲都有驾驶舱，或者说，不是所有能被驾驶的东西，都有适配人类身躯的驾驶设施。 比如……萨克巨人。 又或者说，类似萨克巨人的，所有塞星巨型载具，包括泰坦！ 陆明一阵激动。 他能否借助这套外骨骼直接驾驭一个泰坦？！ 正当陆明神游天外的时候，震荡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 “陆，这次还是太冒险了。 “我们本可以做更周密的策划。” 陆明笑了笑，点头说道： “我知道。 “但我实在没办法带着这么个随时可能发难的隐患回到a市，或者准备去收复其他堡垒，甚至探索地心。 “而且，相信我，我总有办法。 “或者说，相信你的天尊——祂，总有办法。” “好的。” 听到“天尊”两个字，震荡波再不絮叨一句，闭口不言。 陆明抬起手，按照系统的提示，按向手腕上的一个位置。 “奇奇酷卡。” 在如同塞星人变形时的机械声响中，银白色的铁甲收缩、折叠，以完全不符合人类对机械结构的理解，全部收缩到了手腕部位。 变成了一只轻巧的手环。 陆明啧啧称奇，摆弄着手环，走向方舟号。 他可没忘记之前大波的请求——好像狂派还有个什么副官被俘了，大概率就在这艘船里。 而且，这艘巨大的战舰此时是他的战利品，值得仔细看看。 随着重物践踏的地面的声响，“信念”与雷翼王也跟在陆明身后，走向方舟号，仿佛两个沉默的巨神。 …… 第366章 大大小小(上) …… a市。 不到两天时间，来自堡垒都市的部队，已经以那个陆明驻足的十字路口为圆心，划定了大约十平方公里的安全区。 安全区域暂时由简单的隔离墙与处于边界位置的建筑边缘划定，比较规整。 安全区内岗哨错落，并不算密集，但每一个岗哨都配备轻重火力、大功率射灯与全天候u通讯设备。 安全区内配置多台防空机甲，安全区的六个出入口均由量产机甲及步兵小队把守。 与其说这里是安全区，不如说是一座简易要塞。 而这个要塞还在以天为速度向外扩建——按照海睿明的计划，每一天，安全区外都会清扫出一部分区域，树立围墙，并在完成隔离清理后，并入大安全区。 当下，夜深人静。 安全区内，纵横交错的路灯照耀着路面。 尽管电厂那边的清理仍处于收尾阶段，供电尚未联通，但海睿明要求，即使用堡垒都市带来的能源系统暂时接入，也要保证安全区内夜间的灯火，如旧时代般正常运转。 他严肃地告诉白鹿，这不是节省能源的时候，没有什么比夜晚的灯光更能向幸存者们证明，这片区域处于人类的掌控下，这里有安全与文明。 白鹿深以为然。 此刻，梳着马尾的女孩，正在路口一栋建筑的二楼办公室内。 她正通宵工作。 人员登记和物资统计时刻进行，堡垒都市的文员也在轮班进行统计和发放，并呈报安全区规划。 这些内容都要她过目，整理，汇报给海睿明，对方会做出一些关键决断，然后把剩下的内容交由她去落实和执行。 这些工作没有停歇的时候，因为幸存者向安全区的聚拢不分昼夜，他们的生物钟早已被疯狂的末世摧毁。 尽管曾有文官提议，设立一个统一的登记和物资发放时间，但海睿明表示，至少这一周内，先保持随时供应物资，随时登记，随意安排幸存者入住的状态。 他希望让安全区尽快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中打出声誉。 只是这样一来，所有士兵和工作人员就都没有了休息时间，都在轮班工作。 白鹿放下手里的平板，又合上一旁的笔记本，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她的上半身没有穿那件迷彩服，只有一件白色t恤，有些昏黄的台灯将她姣好的身姿映在墙上。 白鹿活动着肢体，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在思考要不要小憩片刻，设个闹钟，凌晨再去楼下的物资发放点。 她下意识看了眼街对面的另一栋建筑——那栋建筑灯火通明，二楼的会议室里，许多人正围在一起，或站或坐，拿着电脑或本子记录。 会议室里还传出海睿明大声的说话声。 她能依稀听到，海部长正在讲电话，对象大概率是镇守在堡垒中的方将军，在沟通布防之类的事，并现场对会议室内的文官和武官进行部署。 白鹿有些担心海睿明的身体状况，这个容貌远比实际年龄苍老的部长，已经连续工作了超过30个小时没有休息，自从回到a市，他整个人就处于一种过度亢奋的状态。 曾经身为幸存者的她，对保持身体健康，检查自身状况有一种极端的敏感，这是她能在兽群环伺的城市中活过三年的重要技能之一。 因此，她也能敏锐地辨别出，那位中年部长已经处于严重过劳状态，随时可能倒下——在离开堡垒前，为了那份陆明要的方案，海睿明已经连轴转工作了超过48小时。 这一段时间的接触，白鹿摸清了海睿明的性格。 这个看似严肃刻板的官员，其实是个心系普通人，又不乏人情味的好人。 在陆明进入堡垒之前，他是个尽量与其他部长周旋，试图让人们的日子好过一点的傻子。 而现在，某种意义上，他终于遇到了一个能为人类收复失地，也能放手让他发挥才干的强人。 这才是海睿明化身工作狂的真正原因。 扎着马尾的女孩透过窗户，又看了一眼楼下那依旧有零星幸存者赶来的物资发放点，暗下决心。 明早如果海睿明还在强撑，她就去找他，以陆明的名义压他一下看看。 “您现在是堡垒都市经验最丰富的部长，如果您累倒了，陆将军的收复进度会受影响。” 她一面想着，嘴里念念有词，一面走到床边简陋的行军床边躺下，将衣服盖在身上，准备将就几个小时。 忽然，窗外，一声声轰然巨响，有规律地接近。 窗框、墙壁甚至房间的地板都开始震颤起来。 白鹿刚刚闭上的眼睛“蹭”地瞪圆了。 她其实已经快速进入睡眠，睡了大约一分钟，现在猛然被惊醒，整个人都是蒙的。 她下意识看向窗外—— 对上了两只巨大的血红色瞳孔！ 白鹿整个人笔直地从床上蹦了起来，落在地上，踉跄后退。 几秒后，她才意识到窗外那巨大的面孔是什么。 “璇玑湖之女”那张棱角锋锐的紫色面具把窗户整个堵住，机甲红色的摄像头正对着她。 艾晓琳慵懒中也带着一丝困倦的声音从铁面下传出： “不好意思啦，小鹿，来活儿了。 “震荡波先生联系我，说咱们的陆将军又从北极找来了一群援军……嗯……对，北极，你别这样看着我，他是这么说的来着。 “他给了个坐标，就在七百米外，援军一分钟后抵达，叫我过去对接，安排一下看看他们能干什么。 “我问过海部长了，他让我直接找你，他抽不开身。 “所以白副部长，你陪我过去露个脸吖？” 白鹿长出一口气，一只手拍着胸脯，另一只手把外套往身上披： “艾姐，你这也太吓人了，大半夜的机甲怼脸……我这就下来。” 她转身跑向办公室敞开的门外。 一分钟后，女孩从建筑一层破败的商铺中跑出，侧身坐到紫色的机甲掌中。 “璇玑湖之女”起身，小心地捧着白鹿，慢慢走向坐标位置。 路过物资发放点，紫色的机甲伸出另一只手，对着正蹲在发放点旁，举着一小片物资单研究的外星少女的脑袋，轻轻敲了一下。 “铛~” 黑寡妇抬起头，向机甲比了个鬼脸： “略~女塔恩，敲我干嘛。” 艾晓琳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去接人，说是塞星人，你来不来？” “来！” 黑寡妇起身，小心地绕过物资发放点的帐篷，轻快地跟在璇玑湖之女的身后。 走了两步，她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看向天际—— 夜幕中，一艘百米长的战舰洞穿重云，无声地飞到了a市上空。 …… 第367章 大大小小(下) …… 艾萨龙号无声地来到a市上空。 舰内，一个比人类还要矮小一些的身影，正在走廊里东张西望： “头儿，你去哪儿了？ “我们到了，该下去与那些土着对接了。 “头儿？大个子？” 走廊一侧，一间敞开着的舱室内，传出金属碰撞的轻微响声。 老鼠勇士疑惑地走进去，看到大个子的队长正把另一位船员——黄豹毫无声息的尸体，轻轻放进平衡仓。 浑身包裹着厚重装甲板的巨人，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哀伤神色，他伸出一只手指，费劲地想要点击平衡仓面板，关闭仓门。 但那被领袖火种改造过的巨手过于粗笨，他点击了几下，都没能点到正确的按钮。 老鼠摇了摇头，走进房间，用自己灵巧的手在面板快速点击两下，平衡仓的滑盖合拢。 他伸手拍了拍擎天圣的胳膊： “大个子，别这么伤感。 “你看，我们现在都活蹦乱跳的，可是之前，我们也都被那道过载电流给烧糊了，不是吗？ “那个肉做的头领战士复活了我们，也一定有能力复活他们，你根本不必费力把他们都搬回平衡仓~” “不，老鼠，不能这样想。” 擎天圣微微俯身，正色道： “截至目前，陆并没有答应我们复活其他人。 “震荡波的意思很明确——陆会考量我们的价值，根据我们能做的，来评估是否会复活他们。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帮助他，参与这个同样遭到袭击的文明重建，甚至在未来，帮助这个世界的塞伯坦复兴，届时，船员们才有可能被复活。 “不要把他们的复活，当作头领战士亏欠我们的。那样会给我们自己埋下隐患。 “我们要用行动，赢得他们复活的机会。” 紧接着，他机械面孔上的神色温和下来，情绪却有些低落： “况且……船员们的牺牲，都是我的错误导致的。 “我太急于返回塞伯坦，没有仔细检查跳跃参数……” 老鼠一只手扶住额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头儿永远是这样。 他总是想把所有责任和义务都扛在身上，哪怕他们被暴走的太空桥杀死的原因很简单：这个世界的破坏大帝在战斗中斩断了时空，而他们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老鼠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但擎天圣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走向门外： “来吧，老鼠。 “我们去见些‘本地人’。” 他的身后，矮小的金属变体摊了摊手： “遵命，大个子。” …… 白鹿站在“璇玑湖之女”旁，震撼地看着天空中的战舰。 那战舰的体型虽然比不上遮天蔽日的萨克巨人，但百米长的舰身也绝非人类能够制造的巨物。 而它并没有完全落地——它迅速降低高度，近乎轻盈地在城市的街道上穿梭，来到白鹿与机甲身前数十米的位置。 紧接着，两个身影直接从战舰的一处开口中跳了下来。 其中较小的那个直接落在地上，激起一大片尘土，另一个大个子的脚下喷出烈焰，让他平缓地落在地面。 紧接着，这艘船直接直立而起，贴在了一旁的一栋还算完整的建筑物上，“挂”在了上面。 白鹿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 尽管已经和震荡波、黑寡妇等人称得上熟悉，但这一幕还是在提醒她，她面对的，这些陆明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盟友，是远比人类先进无数倍的异星机械生命体。 一高一矮两个机械体快步走向白鹿与机甲，在她们面前站定。 白鹿定了定神，清了一下嗓子，说道： “欢迎来到a市。 “这里是龙之帝国境内，受陆将军庇护的人类安全区。 “我是堡垒都市市政厅负责与您们接洽的人，白鹿。 “两位应当就是震荡波先生说的盟友。” 这些话刚说出来时，白鹿的喉头有些干涩，但她越说越顺，最后更是毫不怯场地上前两步，伸出一只手。 一大一小两个机械体快速对视了一下。 在此之前，这两个体型相对较小的塞星人，注意力全都在“璇玑湖之女”的身上，看着那张紫色的面具。 他们的肢体动作似乎都有些僵硬。 但白鹿的话冲淡了紧张的氛围，两个人中，个子相对矮小的那个清了清嗓子——白鹿无法确定对方是否有咳嗽这个功能，但她很确定，对方在快速调整发声系统，而后发出了合成的人类语言： “你们好，猴……呃……猿……呃……嗷！” 就在老鼠差一点嬉皮笑脸地说出什么失礼的内容时，擎天圣快速抬肘，打在了老鼠的手臂上，把对方撞得踉跄半步： “老鼠勇士！注意措辞。” 他认真观察着白鹿伸出的手，上前两步，屈膝半跪在地，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握住对方的肢体，摇晃了一下： “您好，地球人白鹿。 “我是塞伯坦巨无霸对外探索船艾萨龙号的船长兼作战部队小队长，擎天圣，很高兴见到你。 “我们是来帮忙的。” “嗯嗯，” 矮小的老鼠勇士快速大幅度地点了点头： “我们虽然是经过小型化改造的塞星人，但也是塞星人，我们有很多技术，先进的那种~” 他抬起下巴，任何智慧生命都能辨别出他那股得意洋洋的劲儿。 但白鹿却不觉得这个比她还矮小的外星人讨厌，她能从对方的话语和气质中，感受到那种充满朝气，带着点俏皮的幽默感。 “很好，” 梳着马尾的少女拍了一下手，笑着说： “我们确实需要你们帮忙……呃……” 她一时语塞，卡了壳。 白鹿忽然意识到，这两个体型小一点的塞星人能干啥，她并不知道。 目前，她负责的主要工作，是幸存者登记、筛查、安排新居所，和新一天的劳动任务。 她相信，这些工作，两个塞星人未必不能干——但问题是他俩往那一站，一定会极大地影响事务效率。 就像现在的黑寡妇一样，幸存者们就光顾着看她了，连排队时都在发呆。 白鹿求助地抬起头，看向巨大的紫色机甲。 肩甲巨大但体态修长的“璇玑湖之女”俯视着两个小号的塞星人，其中传出艾晓琳轻快的声音： “好办。 “你俩跟着我。 “我这边很需要人手，最好还是身体素质、作战素养都齐全的那种—— “现阶段，城防军划定了安全区，但安全区每天都要扩张，而我们需要清理建筑，甚至包括地下部分，在确保安全后，才能将这些建筑和街区划进来。 “寒茉和斥候小队都在连轴转，可问题是，a市太大，建筑太多，清理人手永远不够。 “我们需要塞星人的帮忙，根据目前圈套先生的战绩看，他在这方面简直就是个战神。 “但他的体型还是太大，绝大多数建筑他都进不去，这也是其他塞星人的试着帮忙时的情况，你们大多太过高大了。 “但你俩……好吧，你还是有些大，” 艾晓琳的目光从擎天圣的身上移开，看向老鼠： “但你的大小绝对适合。” “我也可以。” 艾晓琳话音未落，擎天圣的声音响起，十分坚定。 同时，他的身体开始变形，随着肢体的翻转与装甲折叠，他在三秒钟内迅速变形成了一只机械猩猩。 机械猩猩形态下，他的体型缩小不少，虽然依旧比正常人类高大两倍，但他已经完全能够进入绝大多数人类建筑。 白鹿呆呆地看着高大方正的军用风格机械体瞬间变成一只惟妙惟肖的机械猩猩，眨了眨眼，伸手比了个大拇指： “……厉害。” 忽然。 璇玑湖之女背后，一个机械脑袋探了出来。 神铸体用充满好奇的目光看着这些矮小的塞星人： “哇~ “你们的拟态是地球的动物吗？ “那你们里有蝎子的拟态者嘛？ “是什么样子的？ “我可以看看吗？” 老鼠与擎天圣的动作凝固了。 一秒后，老鼠悄然向后退了一步。 猩猩形态下，擎天圣双臂的装甲“嘎巴”一声展开，形成了两面小型盾牌。 “头儿……” 老鼠勇士的声音有些结巴： “头儿，是我出现幻觉了。 “还是我看到了……黑寡妇？！” 擎天圣也后退了一步。 “是的，是黑寡妇。” …… 第368章 分岔路 …… 一分钟前，当看到那个与传说中霸天虎司法处（decepticon justice division）简称djd\/黑狗队领队九成相似的身影，以及那张巨大的狂派标志面具时。 擎天圣与老鼠，依旧保持了最大限度的理智和克制，举止得体。 毕竟，即使是传说中将定点灭绝当饭吃的黑狗队，也有自己的做事规则。 但现在，他们看到更恐怖的东西。 黑寡妇有些疑惑地看到，两个矮小的塞星人都开始后退。 她索性从“璇玑湖之女”背后跳出来，脚步轻盈地走到两人身前，蹲下来，用塞星语好奇地问道： “你们好呀。 “你们的个子……矮矮的。 “这是因为能量匮乏造成的吗？ “我这里有能量块，吃不吃？” 黑寡妇抬起一只有些纤细的手臂，小巧的臂甲快速弹开——里面是一排闪亮的小能量块。 “老师说，少女随身携带一点零食也很合理。” 她笑着倒出这些能量块，递给擎天圣和老鼠。 “哦，对了~” 她又从另一只臂甲内弹出一只长长的铁罐，灵巧地接住伸过去： “这个也很不错。 “这是我的人类朋友调制的，很好喝！” “……” “……谢、谢谢。” 老鼠呆滞地看着机械少女脸上的笑容，木然地伸出手，接过铁罐，紧张地拧开罐子，喝了一口： “咕咚……呃……谢谢，味道确实不错……呃，不对。 “您……你……真的是黑、黑寡妇？ “‘星云星的魔女’， “‘机械昆虫的女王’， “黑云军的军阀， “黑寡妇？” “？” 黑寡妇眨了眨眼，回头看了看同样疑惑的白鹿，和看不出表情的“璇玑湖之女”。 她的脑袋上甚至要弹出问号了。 “……那是谁？ “我确实是黑寡妇……但星云星的魔女是什么东西……” 擎天圣与老鼠面面相觑。 他们不会看错。 每一个熟知内战历史的塞伯坦人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食人者的女王，黑寡妇。 在那场席卷银河，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塞伯坦曾经发生过一场恐怖的灾难：雷翼灾害。 但这场灾害并非开始于塞伯坦。 而是星云星。 当时，活着的生物兵器降临星云星，杀死那颗星球的一半人口。 其中就包括最初的星云勋爵，萨克。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这颗星球几乎被人们遗忘。 但十个星周后，一个女人出现在了内战的战场上。 成了两派塞星人都无法忽视的力量。 她的诡诈与凶狠足以让最凶戾的狂派芯惊胆战，她设计连续杀死了十七名狂派科学家，以及全部三名六阶杀手， 然后，将他们的身体拆成零件，分批次寄回了狂派司令部； 她用一颗剧毒炸弹炸毁了博派大科技院，抹去了博派的所有技术储备人员。 而人们用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她在做什么—— 屠杀所有与雷翼王的诞生有关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恶毒与智谋得到了那暴君的欣赏。 但她拒绝归顺狂派。 除非，他能满足她的一个条件：交出震荡波。 暴君拒绝了她的无理要求，而那之后，她便成了内战中的第三个势力，带领那些被改造成机械昆虫的星云星人，为两派制造了数不胜数的麻烦。 内战中后期，任何地区的大规模人口失踪，都有充足的理由算在她的名下——无数人目睹过无穷无尽的机械昆虫从黑暗中涌出，掳走战乱中动荡区域的平民，或落单的战士。 如果足够幸运，这些失踪者会成为食粮，被机械虫群撕碎吞食。 如果不幸，这些人将会重新回到熟悉的人面前——以半人半虫的模样，为他们的新女王效劳。 而最终，当内战结束，她和她名下那些被视为怪物的部队，全部消失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曾有探险队目击到她的虫群，那些钢铁洪流犁过一个又一个偏远的星球，无论那些世界有没有文明存在。 有人说，她在追杀震荡波，那个独眼巨人是仅剩的一个与雷翼王技术相关，却仍然活着的人； 也有人说，她就躲在塞星的某个地方，用歹毒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人，谋划着恐怖的阴谋，密谋制造一场瘟疫，杀光所有参与过内战的幸存者； 还有人说，她去了宇宙的深处，寻找其他种族的技术，试图复活那个将恶毒与黑暗灌输给她的“老师”——死去的萨克勋爵。 巨无霸议会与原始兽委员会对她发出联合通缉，并就此向银河议会发出了合作请求。 但她依旧没有被任何人找到。 可现在，这个以计谋与残忍着称的女人，却蹲在他们面前，给他们发吃喝？！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 夜空中，巨大的阴影从高空降下，排开a市上空的云层，落到了安全区的正上方。 擎天圣和老鼠呆呆地看着天上的东西： “那是……泰坦？！ “一个活的泰坦？” “是呀~” 黑寡妇骄傲地说： “是老师回来了！！” 钢铁少女原地蹦了蹦，对着天上挥手： “老——师——！” 天空中，恐怖的巨蝎发出一阵厚重的轰鸣声，如同楼宇般巨大的螯轻轻挥舞了一下，搅动风云，当作回应。 “那是萨克勋爵。” 带着紫色面具的机甲中，艾晓琳解释道： “和你们一样，他也是陆将军的盟友。” “啊……” 老鼠缓慢点了点头： “这确实能解释一些……情况。” 擎天圣思考了几秒，深深看了黑寡妇一眼： “看来这个宇宙和我们的那个，很是不同。 “就像我们那个塞伯坦并没有遭遇那些叫做‘巨兽’的怪物。” “好了。” 紫色的机甲也拍了一下手，金属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那么，来吧。 “你俩现在就跟我一起去发电厂那边，帮助做最后的清理，试试手。 “小鹿，黑寡妇，辛苦你们啦，去休息吧，我们出发了。” 随着金属碰撞的声音，紫色的机甲变为双炮管坦克，艾晓琳的声音干脆利落： “上来。” “走吧，头儿。” 老鼠勇士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坦克，而擎天圣则快速变成一辆造型威武的奇异战车： “咱们出发。” 白鹿与黑寡妇目送着两辆异星战车卷起烟尘，从安全区的哨卡中冲出，消失在夜幕中。 “我去睡了，小黑~” “晚安！白鹿。” “你不睡吗？” “我们在能量充足的情况下不需要休眠，但我可以装睡一会儿~” …… 第369章 施教化(上) …… 欧罗巴，旧法兰西，卡昂市废墟。 随着钢铁践踏钢铁的轰鸣，两个沉默的巨神走进了明黄色的殖民舰。 他们的前方，高大的少年信步闲庭。 一只漆黑的机械巨鸟在他的身边展翅，以地球生物无法做到的慢速悬浮跟随。 陆明抬头看了一眼舰内的顶部——这艘船的通道是专门给塞星人设计的，走廊宽大约七十米，高五十余米。 但即使如此，身高接近五十米的全装备“信念”，依旧已经快触及舰船内部的顶棚。 这使得重型机甲在舰内行走时极具压迫感，而“信念”身边，将双翼折叠收纳的白色雷翼王，反而显得不那么醒目。 陆明四下打量着，辨别通道的方向，便走向舰首。 忽然，震荡波的声音从激光鸟处传出： “陆，声波看到了一些情况。 “欧罗巴剩余的几个堡垒，全部向方舟号的位置发射了飞弹。 “预计数分钟内抵达。” 陆明眼帘低垂，没有说话。 独眼巨人继续说道： “但无需担心，这些攻击无法破开方舟号的装甲。” 少年抬起头，目光冰冷： “大波。” “？” “你说，他们是要攻击这艘船，攻击刚刚被我干掉的那些，出卖地球的人，攻击他们曾经的统治者。 “还是要攻击我？” “你。” 震荡波回答得毫不犹豫： “站在他们的立场，攻击那些人是不符合逻辑的。 “那些勾结巨兽的旧统治者，无论是否在身地球，都掌握着方舟，对那些堡垒有着无可企及的技术优势。 “即使它们抛下这些堡垒试图逃往星空，他们也没胆量攻击它们——如果敢，它们早就做了。” “是啊。” 少年叹了口气： “而且，如果没有我，这些皂人顺利逃走了，对欧罗巴剩下那几个堡垒而言，还是个好机会——重新界定欧罗巴利益的机会。 “所以，这些飞弹是要打我的。 “要打我这个刚刚解决了种族背叛者，为他们抹去了统治阶级的，人类。” 话音刚落。 就在这个瞬间。 陆明深呼吸一下，偏了偏头。 前方数十米的空白走廊中，一颗子弹从虚空飞射而出，直奔他的面门而来！ 但他的预判已经躲过了子弹的轨迹，亚音速弹头从他的发梢飞过，紧接着，陆明身后，“信念”的足部装甲上亮起一道火花。 陆明看着前方空无一物的走廊，抬起手，点击了一下那只朴素手环上的一处。 银色的铁甲瞬间覆盖了他的身体，这身铁甲并非如电影中那些飞天遁地的纳米装甲般贴身，而是棱角分明的冷硬军用风格。 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面对接下来的战斗，陆明其实并不需要这身铁甲。 他只是不想身上溅太多血。 陆明身边，悬浮的激光鸟双眼瞬间炸开红光，翼展宽大的钢铁之翼弹出一根根利刃，身体中翻出四根枪管。 “不必。 “我来。” 陆明微微俯身。 下一秒，“空旷”的走廊猛然一掀—— 一道闪烁着画面的巨大“塑料布”被甩上天，那块布质料不明，异常巨大，它像信号受到干扰的显示器一般，其上还闪烁着“空旷走廊”的画面。 露出了其下荷枪实弹的部队。 三排全副武装、身着防弹装甲的安保部队挡在陆明前方二百米外的走廊， 第一排作战人员蹲着，立起钢铁塔盾，那盾下甚至有滑轮以便推动，第二排作战人员保持射击姿势，手持机枪，第三排人员身着外骨骼装甲，他们甚至架着榴弹炮和加特林。 而在三排人员前方，一排异常美艳的少女纷纷举起手中的各种枪械，瞄准着陆明，其中一个少女手中改造过的莫辛纳甘枪口冒出青烟。 “fire——！！！” 隐形布料被掀飞的同一刻，第三批最左面，一个身着外骨骼的粗豪白人长官扯着脖子大吼道。 “噼！啪！哒哒哒——！碰！” 杂乱的枪声瞬间响起。 这并非因为开火不整齐，恰恰因为太整齐。 整个作战方阵的武器类型过于杂乱，前排的人偶少女不知为何全部使用着不同的武器，这些武器的开枪声已经足够混乱。 而后方人类的两排虽然明显在遵循交替射击法，但使用的全是现代武器——ar步枪点射、机枪扫射甚至榴弹发射的声音同时迸发，乱作一团。 而在射击过程中，后方的人类完全没有顾及前方的少女们。 而那些少女毫不介意，她们，或者说它们直接俯身，以对人类而言华而不实的姿势，贴近地面的高速跑动起来。 她们完全不受跑动颠簸的影响，奔跑着不但躲开后方射出的子弹，还目不转睛地保持着射击。 陆明所在的位置，立刻被榴弹的爆炸、各种出膛速度的子弹淹没。 少数子弹在雷翼王和信念的足部划出一道道火星，射击方阵中传出长官欣喜的高亢嚎叫： “他没时间回到机甲中！ “他……” 他的声音瞬间卡壳，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鸡。 男人身旁，一名年轻的安保士兵疑惑地转过头—— 他看见，自己的长官正被拎在空中。 慢慢拽开。 这位优秀的作战小队指挥官，他戴着超高分子聚合防弹头盔的头颅越升越高，升高到空中两米的位置。 而他穿着重型作战外骨骼的壮硕身体，则被一只覆盖着铁甲的手按住，一点一点压下去，压低到地面上一米的位置。 这个粗壮高大的白人仿佛一只拔丝糖，似慢实快地被拉成了两个部分，中间悬挂着颈椎、脊椎和几条肉丝，同时喷涌出炸裂的鲜血。 陆明松开压在下方的手，掂了掂另一只手上，那个眼珠还在转动了的头颅。 直到这一刻，他身后被高速排开的空气刚刚爆开，散成剧烈的风压，席卷士兵方阵。 同时，方阵与机甲之间，那片空地上的真实情况，堪堪反馈到士兵们的视网膜—— 十几名足以对普通战士形成碾压战况的人偶少女，她们的身体仿佛被高速移动的卡车撞击，在空中粉碎、炸裂，一些尚且完整的肢体、头颅与聚乙烯零件四下乱飞。 陆明抛下手中的人头，转身面对着尚未来得及将枪口调转向他的方阵。 俯身冲锋。 …… 第370章 施教化(中) …… 方舟号舰桥厅内。 施特劳斯面色惨白地看着眼前的监控屏。 这艘战舰的先进程度超过了人类的理解，这监控屏中投射出的，是可以实时调动、旋转、放大、回放的图像。 “完了……完了……” 施特劳斯用德语嗫嚅着这个词。 与入侵者接触的第一小队，已经全部阵亡。 第一批战术人形也已全军覆没——她们甚至没能为身后的人类战士，争取一秒钟的时间！ 一秒！ 现在，图像正在重播一段画面。 长达三百米的走廊内，被断肢残躯和大量热武器碎片填满。 鲜血流淌如河。 紧接着，画面开始回放，加速—— 速度、力量、精准远超人类的战术人形，被某个更快速、更凶狠的东西撞击、粉碎、炸裂。 仿佛被保龄球击飞的球瓶。 然后，那东西瞬间突入后方的人类方阵，先是撕开指挥官的身躯，然后如同一辆人形卡车，在方阵中呈“z”字型飞驰。 不到八秒，走廊变成了监控最后记录的样子。 然后，画面开始重复播放着以上十秒的过程。 同时，另一个分裂出的小屏幕，则有移动监控设备一直在监视着目标—— 那个披着铁甲，体型与人类相仿，但绝对非人类的东西，已经与第二个作战小队接战。 第二小队比第一小队装备更加精良，全员装备多功能作战外骨骼，人数五十人，搭配二十名重火力战术人形。 但施特劳斯的注意力根本没在那实时画面上。 满头耀眼的金发贴在额头上，被冷汗沁润，而他自己目光呆滞地看着那段不停回放的十秒画面，看着画面中弹出各种塞星语的提示。 那是方舟号对这段战斗的分析。 技术员们大多不都精通塞星语。 这种语言中的时态过于复杂，同一个词在不同时态又有多种迭代，仿佛钢铁之民的语言在悠久的岁月中，不得不演化出多种词汇，去形容和记录历史。 施特劳斯这种中下级技术员，只看得懂一些词： “回避”、“迷你xx”、“绝对劣势”。 以前，每当这个时候，施特劳斯都可以向自己的上级求助，因为他的技术组长是一位研究塞星语的专家。 施特劳斯茫然地抬起头。 舰桥厅内确实还有一些技术员，数量还不少，但大多数人都像他一样，颤抖着坐在椅子上，呆呆看着面前屏幕反馈出的舰内接战情况。 还有少数人紧张地盯着舰桥厅那看起来厚重的钢铁大门，另一些人钻进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角落。 可技术组长们都不在这里。 他们刚刚跟着黄金家族们离开了。 比起坐以待毙，他们更有资格跟随欧罗巴的主宰们，去与入侵者“谈判”。 而现在，他们以碳化物和灰烬的形式，漂浮在外面的空气中。 就在施特劳斯走神的十几秒。 小屏幕上，第二小队的接战也已经接近尾声。 “不……” 舰桥厅内，许多呕吐声和啜泣声响起，而面色苍白的施特劳斯只看了一眼那画面，便感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上。 …… 混乱的开火声，士兵们的惨叫声，肉块、粘液、血液喷溅在地面与墙壁的声音连在一起，响彻走廊。 身着铁甲的人影连续闪烁，以人类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穿梭在高大的外骨骼装甲间。 这身影每在一台外骨骼装甲旁闪烁一次，那外骨骼就会轰然炸碎，其中的血肉要么被揪出来撕碎，要么被轰成碎块和血雾，在空中飘飞。 远处，激光鸟停在“信念”的膝盖装甲上，看着高效而残忍的杀戮，震荡波的声音传了出来： “陆，你的种族的含水量和含铁量，都很可观。 “我从未如此直接地观测到这一点。” 少年平静的声音轰然响起,穿透铁甲，带着金属的质感，压下所有哀嚎与血肉被撕扯的声音： “大波，不必拐弯抹角说我手法残忍。 “我只是不习惯用枪。 “至于我在做的事，没什么奇怪。 “和你的世界不同，这颗小小的星球，在我之前，长期处于分裂状态。 “不同的国家和民族，有不同的语言。 “那语言并非口头层面的存在，而是一个群居种族的底色。 “而我现在的做法，就是在用本地人的语言和他们沟通。” 激光鸟拍了拍翅膀，好整以暇地偏了偏头： “愿闻其详。” 陆明瞬间出现在一个用火神炮胡乱开火，在走廊里打出一片片火花的外骨骼战士身旁，一拳打碎那束炮管，看着金属零件凿进战士的身体，将他的头劈开： “堡垒都市所在的国度，龙之帝国，那里的人民，我的人民，性情中有两个特征： “酷烈与温和。 “酷烈，是家国大难，走投无路之时暴起的血性。 “温和，则是人人相知，守望相估的文明底色。 “简而言之，许多时候，我们是个做事处处留一线，只把过上幸福的日子，作为重要目标的民族。 “基于此，文明与忍让，便是我们的语言。” “啪嚓！” 陆明抬起腿，将脚从另一个倒地士兵炸开的胸腔里拔出来，继续说道： “而其他的民族，也有各自的‘语言’。 “比如我们脚下的法兰西，他们种族的语言，是抗争与暴乱。” “嗯，我有读过你们的文明史。” “而皂人族——哦，就是我刚刚杀掉的那些，它们的语言，是剥削他人，屠戮弱小。 “还有另一片大陆，灯塔国，他们的语言，是野蛮与虚伪，这体现于他们先掠夺土地，再假名于神的卑劣行径。” 激光鸟点了点头。 陆明一面说着，一面伸出一根血红色的手指，指了指上方，示意道： “刚刚，那些正在飞过来的导弹，提醒了我。 “让我想起一件很久以前就明白的事， “一件旧时代很多帝国人都搞错了的事： “大家总以为，对这些人，那些国，要文明，适度，有礼，有节地沟通。 “错了。 “大错特错。 “对这些白皮的， “你最不该的，就是时时文明，处处礼让。 “你不能对他们‘以德服人’、‘点到为止’。” 陆明抬手，将变成血红色的肩头上，一点挂住的肠子和少量肺扫落： “他们能懂得的，记住的，敬畏的，并以此为核心铭刻于历史中的，只有那些对他们造成酷烈毁灭与伤害的存在。 “比如，上帝之鞭。 “比如，义和团。 “比如，我。 “因为，唯有刃与血，才是它们最看重的。” 话音刚落，陆明抬起头。 一阵阵闷雷般的轰响声，从走廊的上方响起，那声音低沉而遥远，来自舰外。 激光鸟抬头看了看： “第一批导弹已经命中方舟。 “未突破装甲。” “嗯，” 陆明低下头，看着前面一个喊着法语，双腿炸碎，跪在外骨骼残骸中向他匍匐求饶的士兵，抬起腿。 踩住对方的头颅，一点一点踩下去： “所以，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展现仁慈，点到为止，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想要开创一个新的时代，想要将这颗我曾以为广袤，如今方知渺小的星球——至少地表这部分拧成一股绳，就要行非常之事。 “譬如，与这片土地上的人沟通时，要披坚，执锐，见血。” “啪唧。” 在骨肉碎裂的声音中，惨叫声消失了。 陆明在地上擦了擦铁靴，平静道： “这样，他们才能懂文明，讲道理， “才能放下傲慢和偏见，学会抬起头，去听我的声，看我的国。” 铁甲身后，激光鸟振翅，慢悠悠飞了过来。 机械巨鹰找了一块还算完整，覆盖衣物的肉块，小心翼翼地站在上面，不让地上铺满的鲜血溅到自己的漆面： “你听起来很激进。” “和你的陛下比呢？” “一样激进——也一样正确。” 陆明点了点头。 他俯身，轻轻拧断一个没死透的士兵的脖子，继续说道： “而且，这里的人民需要教化。 “他们的骨子里，有一种彻底的，无可救药的愚蠢。 “我曾经长久在这些‘文明世界国家’中工作。 “我注意到，他们似乎完全没有看到，或者刻意无视了一些真相—— “民众生活，被剥削者操纵得如此彻底，又粉饰得如此华丽，而这些粉饰与操纵自洽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这段走廊的枪声已经完全停止，只剩下一些哀嚎与惨叫，依旧在血泊里回荡。 陆明四下看了看，抬起双手，在空中呈大字型，而后一拍—— “轰！！！” 澎湃的气压瞬息炸裂，冲击波在0.2秒内将这段走廊完全清空。 化不开的血腥味，以及凝成了雾状的鲜血液滴，全部消失。 同时被带走的还有奄奄一息者们的性命——他们在耳膜与内脏破裂的那一刻得到了解脱。 “我举个例子。 “持枪。 “人人有枪，彼此清除，活着感谢上帝，死了去见上帝。 “他们说这是赖以立国的，法的圣权——但为什么这神圣的权力仅限于持有半自动？ “为什么一旦民众试图持有能够更好保护自己权利的武器，就会被逮捕？ “怎么，撞火枪托和全自动步枪不够神圣吗？ “榴弹炮和rpg就不够神圣吗？” 陆明看了看那些被吹飞的凌乱尸块，又望向远处几个足够侥幸狂奔逃窜的身影。 他的身影闪烁了一瞬，恢复清晰时，手里多了几块残肢。 他抬手，将这些尸块以每秒1200米的速度掷出： “再举个例子，饮食层面。 “西方世界不遗余力地推行白人饭。 “主食就是面包，因为水稻种植条件要求高。 “蔬菜单调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土豆番茄西蓝花，所有不便储运的绿叶菜贵到离谱； “肉类尽是猪牛鸡等工业化养殖的标品，出肉率低的鸭羊价格极高； “通过饮食结构操纵，只需三代人，大家一日三餐橙汁牛奶鸡胸西蓝花，食谱比猪还单调。 “然后，传媒集团刻意拔高此类饮食的神圣性，将其宣传为文明。 “他们还会说吃动物内脏是低贱的，吃狗肉是野蛮的，吃这些东西的国家活该被谴责。 “天可怜见，西方人已经不知道自己最初不吃内脏的原因是什么？ “上世纪八十年代，群勃龙被肉厂随意滥用给动物增肉，兽药全都聚集在内脏，男人吃了出奶，女人吃了绝经。 “他们完全遗忘了，自己放弃丰富饮食结构和调味方式的真实原因，是很多东西已经变得不能吃，吃不到、买不起，不划算。 “这就是基于牢固剥削体系的，严格的物资等级分配制度，但它却以自由消费的名义呈现。 “更别提他们各种离奇的‘过敏’。 “那根本不是过敏，而是化工成份过量导致的食品中毒， “比如最着名的‘花生过敏’： “为了节约成本，灯塔国的食品厂加工花生从不脱壳，花生壳上的农药统统装罐，是个人类吃了都会‘过敏’，甚至‘过敏而死’都屡见不鲜。 “然后，挺过毒性的就叫‘不过敏’，吃死了的都是‘免疫缺陷’。 “这才是最残酷的优胜劣汰——那些食品大亨们一天杀死的人，比我一年杀得都要多。” 激光鸟仿佛死机了一般。 半晌，震荡波冒出一句： “在能量块里下毒，然后投放给平民……我当初怎么没想到这一招。” “还有，智识层面，公立校推行快乐教育，把中底层往文盲方向引导， “谁若想接受真正的教育，那么沉重的学贷能让他一生无法偿还； “政治层面，贵族世家隐于幕后，看似全民做主，实则贵族共和。 “一旦有异类敢于逆命，脑洞大开倒计时开始，一次不行，再来一次。” 陆明拍了拍手，看着远处最后一个背影被一只断手戳穿栽倒： “例子太多，我都懒得再讲。 “总之，这是一套体系完整而成熟的，辅以认知遮蔽的对内剥削体系，其目的，就是对民众进行系统性的操控，可持续性地收割。 “在这颗星球上，只有被长期污名化的龙之帝国，在给自己的子民实行真正的教化。 “甚至，有段时间，帝国对数理化等科研基础学科的推崇，到了一个偏执的地步。 “而正是有了教化，才有所谓的人口红利期和高速发展， “否则，人口是不会变成红利的——巴拉特那样的粪坑国家，没有人口红利，只有人口红移：移到其他国家的沙滩上去群聚排泄。” 激光鸟双眼呆滞地看着滔滔不绝的陆明。 卡壳了几秒，震荡波说道： “我……无法理解， “这种剥削者对内持续性的戕害和操纵，恶毒程度远超至高议会对塞星社会的控制。 “难道没有人发现吗？” “或许有，” 陆明走向走廊的更深处： “可那些呼吁和呼救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传媒制造的彩虹泡泡，网络涌现的信息茧房，和药物滥用的化学极乐里。 “你真该看看旧时代的ytb是如何制造茧房的，那简直是操纵的艺术。 “太多的‘文明世界民众’看不见真相，他们早就瞎了。 “他们的内心，只剩下了愚昧与傲慢。” 激光鸟点了点头： “所以，你要拯救他们。” “是啊，” 陆明抬头，看了一眼那个装在天花板滑轨上，如同一只小眼睛的监控探头，继续说道： “拯救他们。 “但在旧时代，我做不到。 “没那个能力晓得伐。 “当然，也没那个意愿。 “但人的欲念，都是随着能力边界的拓而增长的 “我也不例外。 “现在，我有了这个能力，和依据能力制定的计划。 “我会拯救他们中剩下的那些人——我指从接下来的清理中，活下来的那部分。” “用刃与血？” “用刃与血。” 陆明停住脚步，回过头。 他站在一片血泊与残肢的尽头，浑身的铁甲已经被染成红色： “大波。 “嗯？” “给我欧罗巴剩下堡垒的精确坐标。 “我要……施教化。” …… 第371章 施教化(下) …… “我要……施教化。 “我要用这些人听得懂的语言，以最大的尊重，对他们，施教化。 “同时，也为我们的新盟友，方舟博派报仇。 “我的感知已经触及到前方那个房间了。 “我看见了。 “你的判断是对的，我在他们中看到了你们的那个副官。 “我不太确定……以你们的标准而言，这还算活着吗？ “这种情况下，我认为，做一些清理，是一种很好的表态。” 激光鸟偏了偏头： “未必，博派优柔的性格，和那种对众生虚伪的博爱……” 陆明笑了： “我相信你对他们的判断。 “毕竟，你们彼此征战千万年。 “但，现在，经历这些……切身的折磨，来自人类的滔天恶意后呢？ “大波，世间一切爱恨，皆是推己及人。 “我相信，那个房间里的那些……呃，零件，此刻对人类一定充满了憎恨。” “……” “我要做的，是切割。 “只有切割掉欧罗巴这些对他们施加过伤害的人。 “我的帝国，才有可能多一些更有价值的朋友。” 陆明抬腿走向那个房间，同时说道： “而且，末世一旦结束，人口增长会很快。 “只要两代人的时间，龙之帝国的人口就会爆炸式增长。 “人民会需要土地，更多土地， “更多的资源，矿产，山河湖海。 “否则，内卷会再次袭来。 “这一次，我要让增长期更长，土地更多。 “不然我一头一头干掉地表的巨兽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这些习惯了皂人与旧贵族控制剥削的欧罗巴人，从一个个堡垒里爬出来，重新占领地表？ “不好吧。 “如果那样，未来，我的部队来到这些地方后，会很麻烦——很多事情说不清楚，欧罗巴人不会驯服。 “只有用刃与火，把事情说清楚，当我的军队来到这里，那些侥幸活下来的，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们。” 激光鸟振翅起飞，在微型反重力引擎与双翼的微型喷口作用下迅速跟上陆明，在他的身旁伴飞： “听起来像是我们狂派的作风。” “是的。 “而且，我这样做，和你们当初一样，有充分的正当性。” 陆明再次停下脚步， 一字一顿地说： “在旧时代，很多龙之帝国人，都不清楚一个简单的道理： “我们，是未被诛灭的土着，是未被肢解的联盟。 “那些被诛灭的，被肢解的，就在这颗星球的史书上写得清清楚楚。 “一个接受了基本教育的人只要看一眼那些记载，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只是在做一些预防性措施。 “而且，竟然还有‘人’试图用“文明”去粉饰敌人的邪恶，用‘宽容’和‘反思’去磨灭帝国人的血性。 “甚至，以法的名义，用看似悲天悯人，实则包藏祸心的话术，去辱没一代又一代先人的牺牲。 “那些相信这一套的人，忘记了帝国的一切，是谁用鲜血换来的。 “提出那些说法的人，它们不是蠢，是坏。 “它们不是信奉那些自由主义，它们很清楚其中的剥削与媒体控制。 “它们相信的，绝非任何制度的公义，而是坚信自己应该属于剥削别人的那一方——这才是它们内心唯一皈依的东西。 “只有那套制度，才能让它们以最轻松、直接、赤裸的姿态去吞吃同胞。 “它们最恨的，就是自己生来不是白皮，未曾生而为黄金十亿之一罢了。 “如果用你们的世界史去解释，那么这些人生为冷组建者，却从未想要和你的陛下一样，解放世上的受苦人。 “而是竭尽全力去出卖能够出卖的一切——他人的一切，去加入‘至高议会’，当一个荣誉‘博派’。 “而这些人，也是我进入堡垒都市后，第一时间处理掉的那批。 “事实证明，没有他们，所有事都好起来了。” “真是……大开眼界。” 激光鸟在空中绕了一圈： “听起来，你们的世界也像是一个卡隆。 “你的陛下成名的那个角斗场？” “对。 “那里的规则是：胜者生，败者死。” “是啊。” “在我之前，这颗星球上的国际秩序，就是残酷而赤裸的胜负游戏。 “但今后，不是了。” 陆明不再闲聊，停步在一扇巨大的金属门前： 这扇门后的情形，让他甚至不太想说话。 那些博派，与狂派那个副官，就在这个房间里。 “大波，等到地心事了，我还要去是灯塔的土地看看。 “那里的大平原，很适合哺育新时代的帝国人民。 “然后，我们去塞伯坦。” “好。” 激光鸟飞向巨门的控制面板： “以天尊的名义，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会支持你。 “狂派，会支持你。 “门禁破解中……另外，你要的坐标已发送。” 陆明回过头，看着刚刚和“信念”一同踏过地上血迹的雷翼王： “去吧。” 白色巨人点了点头，金色的面具瞬间合拢。 几秒后，异星战机带着轰鸣声冲出方舟号，飞入云端。 陆明想了想，忽然问道： “大波。 “帝国东侧那块长条状的礁石，上面有堡垒吗？” “并没有。” “好。 “雷翼王，这边的事做完，去扶桑列岛。 “同样的，犁一遍。 “不，两遍。” …… 第372章 真正的狂战士 …… 看着雷翼王消失在了走廊，陆明转身，望向眼前的大门。 感知着门内的情形，他忽然挑了挑眉： “嗯？ “醒了一个？ “这种状态还能醒过来，厉害。 “而且，这个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 他看了一眼仍然在五米高的门禁控制面板上忙活的激光鸟，说道： “大波，激激，不用忙了，我直接把门撬开。 “里面已经有人醒了。” 震荡波的声音响起： “好。” 紧接着，激光鸟传出另一个声音： “等等，你叫我啥？” 陆明没有回应黑色巨鸟的反问，一抬手。 他身后，巨大的信念一拳砸在了这扇高三十米、宽十五米的钢门上。 “轰！！！” 异星合金制成的坚固门扉在巨响声中塌陷。 双开门的合金门的中线，已被信念砸得向内凹进去。 这并非陆明不能直接把门砸开，而是怕飞散的碎片伤到屋内那些本来就没什么人形的塞星人。 但下一秒，陆明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么有活力？ “等等，她是要……” 话音未落。 本被向内砸塌的金属门，忽然在一声巨响中，向外破开！ 那巨响不只是钝器击打钢铁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只有听力极佳的人——比如陆明——才能分辨的，金属被反复切割的声音。 “噌噌！！” 巨大的钢门瞬间爆开，化为一角又一角锋锐的钢铁破片，向外飞射！ 铁甲中的少年眯起眼睛，集中精神。 已被强化成超人的体魄，立即爆发出超越绝大多数生物的反应速度。 相对的，在他眼里，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在如同凝固的时间中，陆明看到，那些被整齐切割开的钢铁，其边缘都有着被热熔武器切割的痕迹。 而一个粉白两色的身影正在跃于空中，向外飞驰！ 那身影比最强壮的人类还要高大，但在塞星人中堪称娇小，不到五米。 她身体上的装甲只剩下了一半，体内的异星骨架大部分暴露在外，一些明显带有人类科技特征的机械插进她的身体，又被粗暴地斩断，拔出，仅留下前端。 她的脸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一只散发着凶狠气息的机械瞳仁，头上的战盔都被剥去，宛如一个未完成拼装的玩偶。 但她独眼中燃烧的怒火如此炽烈，甚至比臂刃上的火光还要明亮。 「喝啊啊啊啊啊——！！滋滋该死的肉虫！！！我要把你们全部杀光，撕碎，剁成渣子！！！」 女塞星人的声音嘶哑而断续，如同受伤野兽的嘶鸣。 下一秒，在依旧飞溅的金属残片中，她落在地上，架起双刀，抬头—— 然后愣住了。 女塞星人呆滞了两秒，双臂的利刃“噌”地一声收回。 她踉跄着走向前方刚刚收拳的高大身影，断断续续地说： 「是、是你吗？」 「大哥，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无论我们在哪，你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快去救救他们，这些卑劣的本土生物，他们把我们改造成交通工具，拆解，折磨我们，他们……」 「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信念”低下头，看着这身上还在爆出火花，瘦削如鬼的机械躯壳。 机甲当然不会说话，因为陆明没在驾驶室内。 几乎支离破碎的女塞星人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定定地看着巨大的“信念”： 「不……」 「不……不不不！！！这不是真的！！！」 「以你的力量，他们怎么可能抓住你，把你……把你改造成这副样子！！！」 「不——！！！！」 撕心裂肺的嚎叫从她本就受损的发声器官中迸发，如同钢刀划过玻璃，刺耳的声音让一旁的陆明都为之皱眉。 他下意识退后半步。 形貌如鬼的女塞星人瞬间转头，看向身着铁甲的头领战士。 「你……你们竟然胆敢……」 她仅剩的机械眼球瞪大如汽车的头灯，陆明甚至听到了眼眶处钢铁崩裂的声音。 两柄热熔利刃瞬间弹出手臂，女塞星人毫不犹豫地匍匐在地，如同野兽般四肢并用，以她能做到的最高速，奔向陆明！ 「杀了你们啊啊啊啊——！！！」 陆明皱眉。 他轻轻踏步，打算用适度的力量，先解决这个已经被欧罗巴人折磨到疯狂的女塞星人，然后再…… 嗯？ 陆明眨了眨眼。 他疑惑地看到，自己视界中的物体似乎出现了一点变化。 天花板以一个斜角迅速向他扑来，而他忽然有种奇怪的失重感。 等等…… 难道——碰！！！ 陆明的身体瞬间飞出二百米，斜着砸到了远处走廊的天花板！ 他仿佛一只受到巨大力量击打的反弹球，从天花板再次弹起，斜着飞得更远，在地上刮擦出绚烂的火花，最终在接近四百米外停下。 巨大的冲击力狠狠地砸到了陆明的胸口，随着一阵闷痛，他的视界内忽然刷出一大串红色的文字： “外骨骼遭到重创！ “已抵挡一次致命伤害！ “头领战士，立即反击！” 与刷屏的血红色文字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幅外骨骼示意图，闪烁在他的视线右侧。 示意图上，即使挨了六面全力一斩，也只是划坏一层漆面的外骨骼装甲，胸部和腰部已经呈现红色。 陆明咳出一口鲜血，迅速起身，低头看去。 装甲的胸部和腹部，各自出现一道深深的伤口，那伤口只差一点，就彻底展开铁甲，切到了他的身躯。 “仁莱”外骨骼为他挡住了能将他纵横切成四块的斩击，但却无法抵消那巨大的力量。 下一秒，陆明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他听到什么东西高速飞行的声音，感觉到几乎贴在脸上的罡风，立即闪避，同时抬头。 但那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飞刀或枪弹，而是激光鸟如同出膛炮弹的躯壳。 它被直接扔了过来！ 钢铁巨鹰的双翼已经消失，参差的断茬显示，他的双翼是被直接拔掉的。他的脖子也已经被折断，整个鸟仿佛一个被团在一起的纸团，当个球一样扔向了陆明。 一瞬间，一人一鸟交错而过。 而机械巨鸟的眼神却是一副“我说啥来着”的淡然神色，震荡波的声音从中传出，呼啸而来，又瞬息远去： “……陆，我跟你说过，真正的狂战士是很强强强强强……” 大波的声音连同激光鸟的身体一起飞远了。 陆明： “……”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少年忽然扭头——百米之内的金属地板、天花板、墙壁上，金属践踏金属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狰狞如鬼的女塞星人突兀出现在陆明眼前，挥刃横斩！ …… 第373章 文明礼貌的洽谈(上) …… “铿锵！铿锵！” 金属交击的声音在空旷的钢铁长廊内反复响起。 方舟号舰桥厅中，技术员们或缓缓起身，或聚集在某个屏幕前通过摄像头，震惊地看着这场发生在走廊中的战斗—— 他们根本看不见那两个“人”！ 但战斗确实在进行，证据就是，长廊的地板、墙壁、天花板不时出现带着热熔痕迹的斩痕，以及被火炮命中般的“弹坑”。 但那并非炮弹，显像一号的实施战场分析放大那些弹坑，看到的却是人类大小的拳印。 “这、这……” 眼前这超过人类理解的一幕刺激着施特劳斯的大脑—— 代号rc的实验体逃脱了？！ 那个实验体的危险程度极高，当初，只有她多次从显像一号的虚拟梦境中苏醒，甚至击杀多名实验人员。 看着那两个速度快到人类视觉无法捕捉的怪物在走廊中的交战，施特劳斯的面色缓缓红润起来。 他忽然大吼道： “就这样，就这样！ “代号rc的实验体能够干掉那个怪物！ “通话、通话……快接通摄像设备的通话模块！” 施特劳斯的大吼回荡在巨大的舰桥厅内。 其他技术员们先是一愣，看着同样身为普通技术员，无权向他们发号施令的施特劳斯。 紧接着，有人反应了过来，有技术员开始手忙脚乱地在面板上忙碌，而后伸手对着施特劳斯的方向比了个“ok”的手势： “已接通到你的面板！” 施特劳斯凑近面板上的异星符号，大吼道： “rc！！ “我是技术员施特劳斯！ “你被改造过一部分，可以听懂我的话，现在，听我说！ “只要你能干掉这个入侵者，我们就可以释放你！ “如果、如果你能捕获那台巨大的机甲，我们还可以考虑释放更多的——” 咔嚓！ 金属斩过金属的声音瞬息响起又消失。 施特劳斯前方的监控屏陡然一黑，而后，亮起红光。 不止是他，舰桥厅内所有连接走廊内移动探头的显示器，全都如此。 施特劳斯呆呆地看着面前血红的屏幕，瘫坐了下去。 …… 走廊中，移动监控探头瞬间被劈成两半。 下一秒，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女塞星人本就残损的身躯终于现身，带着巨大的力量倒飞而去，命中了数十米外的墙壁。 “碰！” 这一击的力量过于巨大，她那本就被拆解开机械骨骼的双腿，一条直接爆开。 而另一条，已经在刚刚的战斗中，被那个异常强大的人形生物砸断。 女塞星人在哗啦啦的声响中落在地上，听起来，部分零件也已受损。 陆明的身影出现在她前方二十米处。 此刻，少年身上的铁甲已经坑坑洼洼，手臂、腿部与腹部皆新添了多道斩痕。 陆明面色难看地望着那只剩下上半身能动的女塞星人，沉声说道： “别再起来了。 “你先听我说……” 话音未落。 女塞星人那已经说不出一句整话的喉咙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 她双臂的利刃噌地收回，双手按住地面，发力！ 她仿佛一头以手代脚的怪物，以诡异扭曲的姿势迅速爬向陆明，同时张开嘴，将残缺的机械下颚对准了陆明的脑袋，分明要来咬死他！ 铁甲中的少年闭上眼睛。 下一刻，陆明睁开眼，看着已经离自己咫尺之遥的钢铁之口，沉声说道： “够了！” 随着他说出这两个字。 磅礴的烈风呼啸而至！ 一个巨大的身影瞬间穿越数百米的距离，出现在女塞星人身后。 一脚将她踩爆！ 女塞星人的身体瞬间炸开，仿佛爆弹般散落成残片，在走廊间弹跳，打出大片火花。 一些碎片嵌入了墙壁，另外一些则在地面上弹跳、滚落。 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逐渐止息，陆明低下头，从地上捡起一块铁片。 那是女塞星人的半张脸。 他摇了摇头，收好这块残片，又转身张望了一下，找到自己的目标。 本来，他是真打算和对方好好谈谈的。 但现在看来，复活后再说吧。 希望到时候，对方能够恢复一点理智。 他扭头看向更远处的走廊拐角。 一个黑色的机械体仿佛破烂的皮球，被丢在角落，不断爆出火花。 陆明走到不断抽搐机器鸟身旁，抬起手。 他一手握拳，另一只手上闪烁着蓝光，同时抬起头，冷冷地看向那个被劈成两半的移动监控。 他本来是没有把方舟号舰桥厅那些剩下的人放在眼里。 甚至没打算杀光他们。 首恶已诛，这些从犯其实无大所谓——虽然他今后也肯定不会用这些人就是了。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 一分钟后。 方舟号舰桥厅，巨大的金属门轰然爆开! 这一次，门后的机甲没有再留手。 于是，飞溅的钢铁破片如同万道锋刃，席卷了巨大舰桥厅三分之一的面积。 人们的惨叫声与惊叫猝然响彻这片空间，陆明站在“信念”的肩头，居高临下，冷眼看着房间内的惨状。 房间内，许多塞星规格的交互设备和座椅都是空着的。 另有大约一半的座椅上，是被改造过的，连接着前方控制面板的人类操作平台——这些平台甚至还有通到地面上的小梯子，若以塞星人的体型看，仿佛微缩模型。 甚至有点可爱。 此刻，以入口为圆心，前方超过四百平米的塞星设备、座椅，全部被破碎门板化作的钢铁命中、摧毁——包括其上的那部分人类技术员。 至少十几个人直接被钢铁残片削断肢体或头颅，少数幸运的生者又跌落高大的塞星座椅，摔得只剩半口气。 陆明身边，如同崭新出厂的激光鸟四下张望一下，便振翅飞向房间中央，那个悬挂在正上方的巨大球体： “陆，这艘船摆脱了巨兽的影响，但没有完全激活。 “我现在就可以唤醒它。” “好。” 陆明点了点头，睥睨着舰桥厅内剩下的技术员，看着他们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孔。 他如闪电般抬起手。 “碰！” 一道枪声响起。 铁甲的掌心擦出一道绚烂的火花，陆明端详着手指夹住的那枚微微泛红的弹头，又低头看了看那名面色惨白、抱着手枪的年轻技术员，叹了口气。 …… 第374章 文明礼貌的洽谈(中) …… 方舟号舰桥厅中央。 天花板中央巨大的橙色球体上，攀附其表面的激光鸟抬起爪子，对着某处复杂的线路轻点两下，完成了最后的操作。 他转过头看向下方，看着那个在人们的惨叫声中，不断闪烁的身影： “陆，显像一号的量子脑已经修复完毕，是否激活？” 此刻，舰桥厅内充斥着技术员们的惨叫声。 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大厅，研究员们哭喊奔逃，少数有勇气也有武器的研究员抬起枪，努力试图瞄准那个几乎是在瞬间的身影。 但他们的勇敢之举，换来的只是先走一步的权利——他们手中的枪会被瞬间拍进自己的身体，要么是头颅，要么是胸腔。 一些人试图逃向唯一的出口——那被机甲挡住的大门。 毕竟，现在，这个可怕的机师离开了机甲，理论上，他们可以从机甲的两腿之间穿过去，或一旁绕出大门。 然后，在轰然巨响中，这些人便被接近五十米的庞然大物踩成血雾。 于是剩下的人崩溃了。 技术员们看着那银白色的鬼影闪烁又消失，每一次都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有些人开始将自己藏在角落，以及塞星规格的操作台下，欺骗自己这样就能隐藏身形； 有些则放弃挣扎，瘫坐在地，或哭或笑地用母语念叨着什么，等待着必然降临的命运。 而激光鸟话音刚落，陆明的声音立即响起，掩盖了大厅中所有惨叫与哭喊声： “唤醒它。” 下一秒。 橘黄色的球体正下方，地板开始变形，合拢，在数秒钟内变成一个直径三米的圆形地台。 紧接着，地台中央，一阵光芒亮起。 一个由光组成的蓝色的球体出现在地台上， 球体中出现一个白色的光环，使得它看起来宛若一只眼球。 随着它的出现，正在放手杀人的陆明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艘战舰活了过来。 钢铁是它的身躯，电路是它的血管，能量的奔涌是它的呼吸，而这庞然大物的大脑，之前则处于某种强制离线状态，被卡在感知的边缘，半生半死。 现在，“脑”活了过来，而身体也因此复苏。 这种感受，是他在报应号上所没有体会到的。 想到这里，陆明直接抬头向着激光鸟问道： “大波，我感觉到这艘船活了过来。 “之前你说，报应号是一只叫做‘铁甲龙’的泰坦，对吗？ “它还在吗？为什么我在报应号内时，没有这种感觉？” “‘铁甲龙’早已阵亡。 “它在一次古老的会战中被‘猛大帅’打成数块。 “我们的旗舰，实际上只是它尸体缝合而成的迭代品。” 陆明扔掉手里的人头，若有所思： “如果我能复活它呢？ “那样体型的泰坦，能否对巨兽形成巨大的优势？” “或许可以，” 激光鸟飞了下来，落在停止高速杀戮，站在原地的陆明身边： “现在，我们也有足够的能量维持它几次活动。 “但，我不知道复活它会消耗你多少‘代价’。” “我也不知道，” 陆明想了想： “但我想试试。 “如果可行，那么进入地心前，我们可以多一层保障。” 陆明话音未落，那蓝色的“眼球”已经转动了一下，锁定了门神一般堵在舰桥厅入口的“信念”： “发现‘领袖’…… “开始认证…… “认证失败，识别码错误。 “重复认证…… “认证失败，识别码错误。” 陆明抬手，再次捏住一颗飞射而来的子弹，头也没回，将这颗子弹从它飞来的方向扔了回去。 十几米外，法语的叫骂声瞬间消失。 他抬起头，疑惑地说： “这就是你们的殖民舰？ “它看起来甚至没有我家的电子锁智能……” 一旁的激光鸟拍了拍翅膀，慢条斯理地说： “声波，把你窃取的声纹信息同步给我。” 紧接着，激光鸟张开嘴，发出一道指令： “切换舰载机交互终端。” 这一次，它发出的既不是震荡波那毫无起伏的合成音，也不是激光鸟自己的声音。 那是一个浑厚、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 只是一句简单的塞星语，陆明却下意识觉得，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存在。 而蓝色的光球立即做出了回应： “指令确认中…… “交互终端已上线。” 蓝色的光球内，白色的圆环迅速四下“扫视”。 陆明偏了偏头，他甚至感觉，这颗全息图像组成的眼球变得灵动了一些。 那光球不再注视着“信念”，而是迅速将“目光”聚焦在了激光鸟身上： “发现敌对单位。” 就在它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舰桥厅内的天花板四角瞬间翻转，四门大约三米长的热熔火炮变形弹出，锁定了激光鸟。 “立即投降。” 陆明再次消失在原地。 一蓬又一蓬鲜血飞射在空中，而头领战士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内： “收起来吧。 “你们的内战已经结束了。 “我好容易在这艘船上遇到一个可以沟通的塞星单位，别逼我再跟你动粗——我可不知道你有没有火种，没有火种，你被我打死就是死了。” 蓝色光球的注意力，从淡定梳理着钢铁羽翼的激光鸟身上移开。 球体中央，白色的圆环开始剧烈震荡，四处乱飘。 但它并没有出现故障——它在实时锁定正在杀人的陆明的位置，甚至在一秒内多次跟上对方那与瞬移无异的普朗克运动。 “我是本舰的交互核心，如果想杀死我，你需要摧毁整艘船。” “也行， “你的意思是，想再试试雷翼王的湮灭装甲？ “像刚才你升空时那样？ “我看看……他正在西班牙，刚刚进入那处堡垒开始清除，1分钟内就能回来。 陆明的身形突兀地出现在蓝色球体正前方。 少年抬头，冷眼与这只“眼球”对视。 他的手里，还拎着一个正在挣扎的研究人员，对方举起手中的枪，对着陆明疯狂射击，子弹在铁甲上擦出一道道火花。 蓝色的终端沉默了下去。 陆明冷笑一声： “我不接受威胁。 “听好了，你们的仗已经打完了。 “内战结束了——被巨兽的入侵的打断。 “就像我的星球上发生的这一切一样，一切争端，都被外敌的入侵暂时消弭。” 蓝色的眼球动了动： “信息已录入，待核实。 “入侵者，请表明你的身份。” 陆明摇了摇头： “你管我叫入侵者？” “啊——！！！” 在研究员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陆明轻轻地将他拿着枪的那只手放到几米外，同时说道： “我以为你会叫我‘拯救者’。 “毕竟，我将你从真正的入侵者——这些欧罗巴人，和他们的巨兽主子手中救了下来。” 交互终端再次注视着陆明，它的扫描设备迅速扫过铁甲之下的肉身： “无法辨别你与挟持本舰的本土生物的区别。” 头领战士撕开手里的东西，将其分别扔掉： “你瞎啊？ “别告诉我塞星殖民舰的交互终端只有机械理性。 “同一个种族，立场就都是一致的？ “那你们这一千万年在干什么？ “相亲相爱？” 蓝色的眼球转动了一下，看着身披银色甲胄的人型生物再次如鬼影般在舰桥闪烁，猎杀着仅剩的十几个研究人员。 “原来如此，你和他们属于不同派系。 “如果你不是‘欧罗巴人’，我该如何称呼你？ “我叫陆明，头领战士陆明。” “信息比对中……记录显示，在你之前，从未观察到这颗星球上的生物拥有头领战士资质， “而且，你的战斗力远超头领战士。 “宇宙中，没有任何一个头领战士能与‘狂战士’阿尔茜肉搏，迷你者们（minicons）也不行。” “我天赋异禀的。” 随着最后一道骨肉析离的声音响起，舰桥厅终于安静了下来。 蓝色光球则看向巨大的“信念”： “这是……谁。” “谁也不是，是狂派窃取你们领袖数据制造的机甲， “现在呈现在你眼前的，是它被我强化后的样子。” “错误，无法解析其强化装备。” “你再试试。 “毕竟，这可是你们的天尊给我的。” “天尊…… “错误，塞星信史中，无法找到与天尊沟通的确实证据。” 陆明不再高速移动，慢慢走向终端。 同时，他掏出之前捡起的半张机械脸孔，手掌开始散发蓝光： “看好， “这就是证据。” …… 第375章 文明礼貌的洽谈(下) …… “啊啊啊啊——杀了你，杀了你们这些肉虫！！！” 在凄厉的嚎叫声中，凭空出现在地板上的女星人一跃而起！ 她那粉白两色的装甲整洁如新，动作迅猛。 她一跃而起，温度接近一千摄氏度的热熔锋刃呼啸着弹出她的手臂，在她高高跃起的瞬间，一剑命中—— 显像一号的量子脑。 “咔擦！” 显像一号交互终端：“……” 陆明：“……” 激光鸟\/震荡波：“……” 陆明以手加额，看着高高挂在天花板橙色球体上的女塞星人。 蓝色的光球不自然地闪烁两下，它发出的声音带上了“滋滋”的声音： “……量子脑损伤率32%，修复中。 “阿尔茜上尉，请您从我的主机上下来，谢谢。” 蓝色的“眼球”从上方收回目光，看向陆明： “无法解析…… “识别码确认，这确实是阿尔茜上尉。 “但宇宙中没有任何设备能从一块金属上复活一个塞星人。” “我说过了，这是你们天尊的力量。” 陆明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甩掉手甲和臂铠上的鲜血与碎肉，环顾四周。 除了他，舰桥厅内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眼球”沉默了几秒，缓缓问道： “地球生物，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技术支持，盟约与协作，” 陆明的回答直截了当： “你的舰长是谁？我要直接和管事的谈。” “舰长没有上船，” 交互终端的“眼球”低垂下一点： “这艘战舰逃离塞星时，他和‘破坏大帝‘一起，组织最后的力量与兽群决战，掩护船员撤离。 “所以，方舟号会自行决策航线与目的地，在需要时，我，即本舰的自主交互核心，会与大副警车（prowl）、二副阿尔茜进行商议，做出决定。” 同一时间，粉白两色的女塞星人收起利刃，落在了地上。 她开始审慎地后退，远离陆明，同时仔细看着远处如门神般堵在入口的“信念”。 然后，她看到了趴在一台设备上梳理羽毛的激光鸟。 “你！你怎么在这！” 女塞星人的热熔利刃再次弹出，箭步蹿向激光鸟。 黑色的巨鸟瞬间展翅，滑翔出百米，名为阿尔茜的女塞星人穷追不舍： “别跑！” 震荡波的声音慢条斯理地从激光鸟的口中传出： “狂战士，冷静。 “内战已经结束，你也已经被陆修好， “希望你能冷静下来，与我们沟通。” “可以，那得等我抓住声波的这只密探！ “而如果你想和我谈，那你要自己出现在我眼前，震荡波！” “这是不符合逻辑的，阿尔茜上尉。请你停下……” “你别跑！” 陆明和交互终端同时看向后方，一人一鸟在舰桥厅内飞速追逐，闪转腾挪。 “很好，” 陆明收回目光，向着蓝色眼球点了点头： “既然‘阿尔茜上尉’有点忙，那我直接跟你说： “我建议你闭锁、囚禁这艘船上除了我之外的其他本土生物。 “相信我，这是为了你好。” 蓝色的眼球思索了一秒钟，回答道： “鉴于你提供的信息与刚刚进行的‘治疗’，我相信你——指令已执行。” 蓝色的球体下方，地台上弹出一只黑色的结构，将一张全息图投影到空中。 这张全息图十分巨大，占据了数十立方米的空间，其中详细标注了整艘战舰的各个功能区。 陆明看到，巨舰中的许多区域立即封锁了起来,整体被标注为红色。 其上还有细细的角标，注明了每个区域锁住的人类有多少。 陆明点了点头。 他的身后，舰桥厅内飞驰的女塞星人和黑色的机械飞鸟也已经停止了追逃，一人一鸟隔着百米对峙。 陆明发现，此时，这个名为阿尔茜的女塞星人，表现出的速度与灵敏，都比之前与他捉对厮杀时弱得多。 而阿尔茜的注意力再一次转移到了身披重甲，双翼合拢的“信念”身上。 她的双目迸发出越来越明亮的光，身体开始低伏： “你怎么敢，怎么敢窃取他的形象？！ “震荡波！”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本已变得冷静些的女声，再次变得如同野兽的嚎叫声。 陆明眯起眼睛，暗暗警觉。 她又有狂怒的趋势。 陆明不介意再次击杀她，这个女塞星人确实是灵敏而迅捷的杀手，但她绝不可能战胜装备了神弹套装的“信念”。 问题是，当着这个终端的面，再次杀掉它的船员，对刚刚有了眉目的盟约可没什么助力。 而震荡波的声音依旧平静： “阿尔茜上尉，请冷静。 “灾尔萨斯给你植入的狂怒并非不可克服。 “你很清楚，它和你的伤势呈反比，现在，你完全可以压制它。 “不要随意释放它，更不要让你的冲动，破坏我和陆通力合作带来的好局面——像陆所说的，这局面最终会导向一个我们所有人联合的，更美好的未来。 “至于盗用他的形象……我可以向你表达最诚挚的歉意。 “但我相信，如果他知道，即使死后，他的形象依旧能够保护和鼓励其他生物，我想，他会同意的。” “闭嘴！” 阿尔茜的金属面孔几近扭曲，张嘴呵斥。 她口中锋利的獠牙闪烁着寒光： “你敢……即使是他，也绝不会保护这些卑劣的肉虫！” “你所说的肉虫——也就是碳基生物之间，亦有区别，” 震荡波纠正道： “出卖自己的种族利益给兽群，借助巨兽力量控制方舟号，让你们生不如死的，是肉虫无误——我想，即使这个种族的新王，陆，也会同意你的说法。 “但陆和他治下的领民不是肉虫，而应该叫做‘塞星人坚定的盟友’，‘天尊使徒指引下的进取者’。 “他复活了你，并治好了你被欧罗巴人折磨的伤势，这难道还不是证据？” 阿尔茜沉默了片刻。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光洁如新的手掌，以及身上的装甲，双瞳迸发的光芒收敛了些。 女塞星人的双刃“噌”地收回，她转头看向站在终端旁看戏的陆明，声音冷硬地说： “谢谢你，肉……碳基生物。” 没等陆明作答，她再次转头看向激光鸟，讽刺道： “如此华丽的辞藻，听起来可不像震荡波。” “正确的，我在模仿红蜘蛛的措辞。” “恶……” 女塞星人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但她那不快的神情逐渐消失，低声说道： “红蜘蛛……他也被杀死了。 “被这些生物。 “他被六面抓住，送进了那个房间。 “我眼看着他被……” “抱歉，” 震荡波打断了阿尔茜： “过去一千万年中，关于红蜘蛛，我至少学会了一件事—— “即使再怎么无能，追踪者氏族的首领，‘天空之红’，和‘死’这个词，也很难联系在一起。 “他的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陆愿意复活他，他活过来得会快一些，如果陆不愿再他身上浪费复活之力——我想，这也是十分合理的——那么他会复活得慢一点。 “但他总能爬起来。” 陆明将目光从阿尔茜和激光鸟处收回，不再理会他们的闲聊，反正不打了就行。 他转身，认真盯着眼前的交互终端，说道： “总之，现在我建立起了一个囊括狂派，星云星人、天铸城人，以及臣服于我的人类的联军。 “我要将巨兽从我的星球驱逐掉。 “现在，你和你的船员有两个选择。 “第一，拒绝我，被我毁灭。 “第二，加入我，迎接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不是被黄金家族和欧罗巴人用巨兽的技术控制，生不如死的这种， “而是带上你的船员，跟我回到塞伯坦，重建家园的那种。 “你来选。 “别让我等太久。” 陆明转头，看了一眼空中的全息图，根据注释找到了自己要找的目标，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走向舰桥厅的出口。 这艘船上，还有一样东西，他要亲眼看一下。 那个东西对他，对a市的复兴，甚至对人类的未来，都至关重要。 他的身后，蓝色的眼球注视了他一会儿。 在身披铁甲的少年即将走出大厅的时候，终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头领战士，接下来，你要去哪？」 这是一句相当独特的塞星语。 这句话很难找到对应的人类翻译，它所包含的时态十分复杂。 它不止是在问陆明接下来的打算，还囊括了他今后的规划、更长时间尺度——以星周为单位——的计划，以及更加飘渺的愿景。 陆明没有停步，径直走出了舰桥厅。 而他的声音从“信念”中传出，高大的机甲转身离开前，认真说道： “现在，我要去看看我即将开创的新时代的，重要劳动力。 “然后，去我的星球深处，驱赶那里的巨兽。 “再之后，彻底清理地表。 “最后，去星空。 “去拓展人类的疆域，并复活你们死去的星球。” 在轰然的脚步声中，陆明与“信念”都离开了舰桥厅。 大厅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阿尔茜和显像一号交互终端的蓝色眼球对视了一下。 一人一机俱是无言。 对他们而言，形势变化太快。 转瞬之间，被折磨到疯狂的女囚重获新生，被巨兽操纵的巨舰重获自由。 可拯救他们的人也不是什么善茬，那个身披铁甲的碳基生物披坚执锐，异常危险，虽然施以援手时毫不犹豫，但动起手来也毫无怜悯。 把他们从毁灭中拯救出来的同时，却也将刀锋抵在了他们的喉咙。 “我们看似获救，实则没有选择的余地。” 阿尔茜找了个位置坐下，带着些许不甘，低声说道。 战斗力异常强大的头领战士就这么走掉了。 但激光鸟没有走。 黑色的巨鸟飞到距离阿尔茜和显像一号终端都不算远的位置落下，震荡波的声音再次传出： “显像一号，阿尔茜，陆还有事要做。 “接下来，我可以与你们继续沟通，解答你的疑惑所有。 “比如： “你们要怎么做，才能换取陆复活那些被欧罗巴人拆卸、折磨、拼接、扭曲的方舟号船员呢？” 阿尔茜猛然抬起头。 激光鸟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阿尔茜的动作变化，而是耐心地看向交互终端： “还有你。 “我了解你，显像一号。 “你并非简单的交互界面，你的核心拥有完整的人格回路。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航行中进行超信息决策，在理性与直觉两个层面，更好地与船员互补。 “换言之，作为方舟号核心的你，有自己的思想。 “而你这一批次殖民舰的蓝图，属于内战之前的第九版，你们使用的人格样本都来自同一个人，一个兼具学识、理性、思想与热忱的人格样本—— “我。 “虽然那是曾经的我，尚未遭受具五刑与皮影戏的我，但也是我。 “所以我很清楚，你在略显僵硬的交互型ai伪装下，在做什么—— “刚刚，你就在努力获取外界信息，连接你能搜罗到的，这颗星球上的所有数据与电波， “分析陆的肢体语言，声纹信息与面罩下的表情，想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而且你已经有了自己结论——他说的都是真的。 “但你还想知道，在这之前陆都做了什么，更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佐证， ”对吗？” “……” 显像一号的交互终端，蓝色的眼球凝固了，盯着眼前的激光鸟一动不动。 而激光鸟扑楞了一下翅膀，震荡波的声音依旧淡然： “那么现在，你应该已经感受到了——声波的传信请求正拂过你的电路板。 “接通它，看一看声波记录的，过去一段时间这颗星球发生的变化，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然后，再听一听我的看法，你们自有判断。 “让我们开始吧。” …… 第376章 新时代的劳动力(上) …… 陆明没有理会舰桥厅的对话。 他正慢条斯理地在走廊里溜达。 前方，数台大小接近人类轿车的机械呼啸而来，又呼啸而过。 少年侧身，让过这些驶向舰桥厅的自动清洁机器人，同时带着歉意说道： “我真笨，弄得哪儿都是~” 这些扫地机器人并没有自己的感知，自然也不会回应陆明的调侃，飞驰而去。 陆明则背着手，哼着歌，继续溜达： “…… “nobody can save you now~ “it''s do or die. “nobody can save you now~ “king is crown, it''s do or die~ “nobody can save you now~ “the only sound~ “it''s the battle cry~……” 他的心情很不错。 同时，在行走中，他开始活动自己的手腕与脖子。 直到转过一个拐角，少年看向前方一处大门紧闭的房间。 这就是产出那些战术人形的地方。 此刻，巨大的门前由金属板、岗亭和机枪隔离出了一道防御工事，合围出一个小院大小的空间。 陆明一眼扫过，十五名战术人形，正严阵以待。 而他现身的瞬间，那些人偶立即有了反应。 至少十名战术人形瞬间开枪，枪弹立即在铁甲上打出灿烂的火花。 除了定点射击的人偶，还有三个人形飞跃出工事，当头的少女手中，卡拉什尼科夫在高速跑动中连续点射，每一枪都打在同一个点——铁甲的头部。 极其精确。 另有两名人形架起了肩扛式火箭，对着陆明便扣下扳机。 而陆明甚至没有躲闪。 此刻，铁甲上被阿尔茜斩开的裂痕已经完全痊愈合拢——这身装备如同活着的塞星人一般，也有着自愈能力。 他顶着一脑门子火花，淡然走到已经跑到他眼前开枪的少女面前，一把捏碎了她的脑袋。 少年仔细看着人偶没有头颅的身躯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嗯……‘血液’，或者说循环液是乳白色。 “与人类相似，中央处理系统集中在头颅……这个不行，得改进。 “需要在胸腔内准备一套备用系统……有空间吗？ “得跟大波商量一下可行性，还有能源系统，都挤在胸腔和腹腔位置……不，体型可以调整，只要大体是人形，能进入大部分人类的工作和生活空间即可。 “思路要打开。” 少年站在原地思考着，任由各色口径的子弹，甚至火箭炮砸在“仁莱”外骨骼上。 过了几秒，他微微点头，再抬头，看向那些依旧不停射击，全无惧色的美艳少女。 以及她们身后的大门。 …… “轰！！！” 塞星规格的合金门，直接向内爆开，粉碎，炸裂。 少年踏步入内，身后是满地散落的聚乙烯零件和肢体。 “终于安静了……” 陆明活动了一下手腕，感慨道： “门是真结实。 “这帮外星人的金属究竟是怎么冶炼的……不，可能都不是冶炼的。” 如今，陆明身上的外骨骼装甲，将他那本就被改造到变态的身体强度，又向上拉伸了一大截。 理论上，他这样的一拳，足以将一座楼宇砸至垮塌。 可打开这么一扇厚半米的塞星合金门，他的手竟然有些酸。 而就在陆明踏进门内的同时。 大门两侧，两个跪在地上，戴着项圈的“人”向陆明扑来！ “嗯？” 陆明疑惑地抬起腿。 一脚将那个肥硕的女人直接踢爆。 少年看着她的身体在空中炸成一片血雾，汤汤水水四处飞散，同时伸手，精准地一把攥住另一个袭击者的脖子。 他转头端详着手里的男人： “亚洲人……？ “嗯……长得有点像倭国伪人……这副样子是被改造了？” 男人戴着眼镜，猛翻白眼，瘦弱的身体上满是奇怪的捆绑痕迹，脖子上带着项圈，后面竟然还有个x塞。 “真变成人形动物了……乐。” 陆明仁慈地拧断他的脖子，扔在一旁。 他踱步入内，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间占地面积超过一个足球场的大屋，随着陆明的感知蔓延，他还“看”到房间的其他部分与更多的管路联通，直到外界。 屋内有多台巨大的设备，每一台都长宽数十米，直达天花板。 设备上，巨大机械不断运动，内部的气缸与注塑结构运转不休。 陆明走到一台设备前，看着透明橱窗内正被“打印”出来的一副身体。 他继续漫步，在下一道工序，看到这些肢体被装入轻型骨骼、循环系统、搭载上人造肌肉，最终完成拼装。 再下一个橱窗，是一个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其上显示着点选肤色、发色、衣着，调整性格，以及不同素体对应的战术类型。 并最终以“战术人形-xx”为代号，完成制造。 陆明点了点头。 这些巨型设备乍看起来极其先进，但在他眼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整个系统一看就是人类造的，它们的工作流和运转逻辑一望即知，必然源自人类的设计与使用习惯，其本质与工厂流水线无异。 这里就是战术人形的生产车间，一套将塞星科技劣化后，量产人形作战工具的产线。 他要的就是这个。 但他并不想要现在的战术人形，在他看来，这些设备需要进行大幅度调整和改造，甚至推翻重新设计。 他要的不是这些烟视媚行、框架廉价的硅胶娃娃。 他要的，是能够帮助人类恢复生产生活，代替人类底层劳动力的工作机械。 这种机械要有人形——或者至少是近人形的结构，可以多足，多手，但一定要能够以仆从的身份跟在人类身边，辅助每一个普通人做事。 首先，它要能代替人类完成大量基础工作和体力劳动，将新时代的人类从繁重的基础劳动中解放出来，这样才能在短期内将生产力提升到最大，加速发展，弥补人类三年来的损失； 其次，它的续航时间要长，要内置对人类的健康监测系统、医疗系统、维生系统……嗯，最好还要整合进人类在宇宙或其他星球进行地外探索、生存甚至生活的全套保障模块，甚至安保模块； 最后，它要能传达人类组织结构上一层的通知，内置个通知系统、群组、云会议室之类…… 总之，旧时代智能手机能干的，它都得能干，无论是在地表还是星空中——这就需要塞星级别的信息传递系统。 当然，饭要一口一口吃，上述后续功能可以随着使用逐步添加，实时调整。 一时间，大量旧时代电影游戏作品中优秀的机器人形象，开始在陆明的脑海中噌噌噌回放， 从《我，机器人》到《超能查派》、《极乐空间》、《西部世界》、《底特律》，甚至《终结者》系列全都过了一遍。 剔除掉那些剧情中乏味的主奴探讨，以及意识觉醒、人类毁灭的陈词滥调， 陆明关注的，是那些影片中，机器人最基本的劳动力价值，和对人类的辅助作用。 他两眼放光地看着橱窗中那些孱弱的塑料躯壳，看到的，却是人类文明一次飞跃式的进步。 不是ai，更与所谓“ai”无关，他要的是最实用的东西——机械体。 那绝非用资本炒作的概念圈钱，用所谓“大语言模型”和大量数字劳工的标注完成信息汇总，代替基础案头工作的对话集， 而是真正的机械，是每个普通人都能拥有的，能够参与生产生活，为人类服务，拓展人类行动力与劳动极限的“化身”。 “最关键，是要能干活， “通过简单指令和操作，就能给人类干活。 “要量产，模块可替换，并且在人类居住区铺设对应的能源站……” 就在陆明心潮澎湃，陷入遐想的时候，一声颤颤巍巍的问话从他身后响起： “#￥&￥（……？” 陆明皱眉，不快地转过头。 不远处的一台机器边，一个穿着工装的瘦削白发青年正躲在那里，两腿打转地看着他。 …… 第377章 新时代的劳动力(下) …… 穿着工装的瘦削白发青年正躲在那里，两腿打转地看着他： “@@#&@#……” 陆明一个闪身出现在他的身前，将他拎了出来： “这tm说的啥…… “哦，这个发音，想起来了。 “是希伯来语。” 他打量着白发青年的脸，看着他脸上典型的皂人特征，沉声说道： “奴隶的语言。”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忍不住在铁甲内笑了两声，被这个忽然想起的，全宇宙中只有他一个人懂的冷笑话逗笑了。 “……（￥%……您、您，主人，我！” 白发青年看着眼前这全身被染血的铁甲包裹的男人，听着对方的话，竟然也颤巍巍地说出了汉语。 “嗯？” 陆明饶有兴味地将他放在地上，看着他。 “我，中文，学习过。” 青年哆嗦着说道，同时努力观察着铁甲的全覆式头盔，试图看清面罩下隐藏的表情： “舆论小组，我。 “培训，以前，专业，认知战，对龙国！ “我，有用！ “我，这里，控制！ “不要，杀我，您！” “您，主人！我！” 陆明看着眼前手舞足蹈的青年，“嗯”了一声。 一巴掌拍飞了他的脑袋。 鲜血横着飞起，在工坊的地板上染出凌厉的线条。 “但你的汉语说得太烂了。” 少年转身，看向房间大门。 他的感知覆盖了外面的整条走廊，因此，他非常清楚地“看”到有人马上进门。 几秒后，激光鸟灵巧地飞过转角，飞进房间。 阿尔茜跟在他的身后。 这是谈妥了？ 陆明挥了挥手： “正好，大波，我正要找你。” 激光鸟落在陆明身旁的一台机械上，震荡波的声音从中传出： “我在。” （阿尔茜：“等等，他叫你什么？”） 陆明指了指地上还在汩汩冒血的尸体： “我不小心把这个工坊技术员捏死了， “就算没有他，你也能量产这些玩意对吧？” “毫无问题，” 激光鸟发出一阵咕噜声： “这些技术过于原始，它们的技术含量不及机械百夫长百分之一。” “很好，我的城市重建需要这些劳动力。 “它们的功耗如何？ “以及，嗯……” 陆明想了想，问道： “先问你个事儿。 “如果想给我的人民，我是指普通人配备这种劳动力，你们会不会反感？” “？” 激光鸟偏了偏头： “我们为什么要反感？” “你懂得，这些毕竟是，嗯，机器人，” 陆明抬手比划了一下： “而我要奴役这些机器人， “然后你们也是，嗯，机器人……” “……陆。” “？” “你这是歧视。” “……啊？” “我们是硅基生物，但我们不是机器人，就像你们是碳基生物，但你们不是肉…… “等等，我懂了。 “看来阿尔茜刚刚的话让你不悦了，所以你这是在调侃我们。 “嗯……这我倒是可以理解。 “抱歉，具五刑让我的幽默感和气氛感知能力都异常薄弱。” ……并没有。 陆明张了张嘴，还是决定不解释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 震荡波则继续说道： “总之，你和你的人民使用这些自动机械毫无问题，实际上，我们自己大约在三千万年前就使用过。 “只不过由于我们的种族特性，塞星人最终发现，最好用的机械，恰恰是我们自己。 “比起费时费力制造机器再调整机器，我们自己一个念头就能变成所需的任何东西——当然，这也最终导致了功能主义的萌生。 “但那仅限于塞星人， “对于宇宙中的其他种族而言，族内的任何个体都能拥有，并熟练使用属于自己的替代劳动力，是这个种族进入文明下一阶段的重要标志。 “这代表着该种族的资产分配体系，生产力培育体系终于完成了梳理，其文明进程达到了某个临界点，拥有了基础的地外生产力， “而这正是一个种族是否准备好踏足星空的重要衡量指标。 “这无论在银河议会还是塞伯坦，都是公论。” “那太好了，” 陆明大喜： “那咱们简单聊聊一些技术细节，比如续航，不再使用什么‘结晶龟’了，那玩意太不稳定，很容易爆不出米；还有外形，以及如何模块化……” 一人一鸟就这么聊了起来。 热火朝天的讨论持续了许久。 房间里的另外一个活物——阿尔茜则从站在一旁，变成了稍息，过会儿又变成了叉腰，最后开始焦躁地踱步。 直到她以极慢的速度在房间内绕了三圈，陆明和震荡波的讨论才简单暂停。 不是聊明白了，而是需要梳理的细节太多，这么聊能聊一个月。 “……基本框架就是这样，等回了a市咱再细说，叫上所有技术骨干，还有老海和老方。 “第一批产线是用这艘船上的，还是你在报应号上改造一套出来放在堡垒都市，到时候再定。” “好，” 震荡波说。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 “陆，还有一件事。 “阿尔茜希望你能复活那些博派。 “作为交换，她愿意帮助你的文明重建。 “身为方舟号的两位指挥官之一，她有权调用这艘船的所有资源和技术——所以，或许她和方舟号的其他船员——如果你愿意让他们活过来——也可以参与到接下来的讨论中， “据我所知，这艘船上就有一位非常优秀的‘救护者’，是水准极高的技术专家。 “这样一来，可以同时开两条产线：报应号一套，方舟号一套。” 陆明闻言，转头看向停止踱步，看向他的女塞星人。 面甲下，陆明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很好。” …… 第378章 塞伯坦自己的阿飘 …… 几分钟后，陆明站在了一段伤痕累累，仿佛台风过境般的走廊中。 合金铸就的走廊墙壁、地面与天花板，尽是爆炸与斩击的痕迹——此处正是他之前与阿尔茜战斗的位置。 而他前方，就是不久前女塞星人破门而出的房间。 房间内的景象堪称惨烈。 这间舱室比刚刚陆明进入的那间战术人形生产车间还要大，其中有至少二十台复杂的大型工程机械。 虽然看起来是工程机，但它们的作用显然不是土木工程，而是设备拆解——每一台机械上，都有至少半个塞星人。 或者是塞星人肢体的一部分。 它们仿佛一台台巨大的刑具，将那些钢铁巨人肢解撕碎。 而这种肢解并非出于刑讯目的。 陆明发现，这些机械下都有精密的控制面板和操作间，有用于反馈、记录数据的操作台，一些巨型机械下，有人类工作过的痕迹，地面上有办公桌椅、大量书籍，甚至还有方便食品的包装袋。 很明显，此地对塞星人的所作所为，具有鲜明的科研属性。 陆明走进屋内，环顾着所有机械的操作部。 至少十个塞星人，被任意变形、改造、拆解、撕扯，以及胡乱重组，甚至完全不合常理地组合在一起。 之所以说是至少十个，因为陆明一时间也数不出具体人数——他们被拆得有些太零碎了。 比如，陆明正前方的机械上，一个黄绿两色，个子不高，但看起来极其敦实的塞星人，被从中间以蛮力拆开，他的内部结构全都暴露在外，整齐地扯出躯体，如同一串载玻片中的样本般，被均匀排列在二十米内。 他的火种舱里，甚至还有光芒在闪烁。 而陆明侧面的另一台机械上，一个红色涂装，战盔上有两只小角的塞星人，被从中间均匀地一剖为二，这种切割明显是经过故意设计的，在数学上具有极高的对称性； 还有两个塞星人，被分别拆掉头、身体、手、脚，然后被蛮横地组合在一起，以一种增高、增肢体维度的方式堆叠起来——似乎研究他们的人类，想要强行制造出组合金刚； 陆明还看到，另有几个塞星人，以载具形态安静地停靠在一旁的机械中。 但这些“载具”十分痛苦。 他非常确定这一点，因为他听得见那几个塞星人在哀嚎。 他们的声音频率并不在普通人的听觉区间，只剩下极低频的呼救声，以及偶尔一两声滋滋声。 而那几个被拆开和组合的塞星人也是如此，而他们大多还活着，至少还有感知。 陆明深吸一口气，刚刚，他与阿尔茜交手时，就已经窥探过了这里的情形。 但细看之下，依旧惨烈。 他的身后，激光鸟与阿尔茜同样进入房间。 粉白相间的女塞星人一进房间便奔向那些机械，扑向她被拆解，甚至虐杀的同胞。 但她却越跑越慢，在越过陆明几十米后，站在那个被均匀剖开的塞星人身前，看着前方机械上的两半尸体，良久转身看向陆明，低声说道： “请你……救救他们。” 陆明环顾着这些塞星人的惨状，“嗯”了一声。 面对一直异常暴躁的女塞星人这破天荒的低声哀求，陆明并没有立即心软，抬手救下这些人。 他现在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件事上。 从进入房间以来，陆明就一直留意着一个方向——上方。 准确地说，是他现在站着的位置，前方十米的上方。 他干脆结束环顾，直勾勾盯着那处空间。 阿尔茜试图用手抚摸那个被纵劈的同伴的身躯，但最终还是缩回了手。 她再看向陆明，也注意到这个强悍的人类头领战士，在认真端详着……天花板？ 女塞星人疑惑地抬起头。 那里什么都没有。 陆明专注地盯着上方，忽然开口： “大波？” “嗯？” 少年身后，刚刚落地的激光鸟回道： “他在和艾萨龙号的船员通话，了解情况——那些船员正参与你城市的清理。 “你需要知道什么？我和声波也可以为你解答。” 陆明没有回头，继续问道： “震荡波跟我说，你们失踪的那个副官，火种有某种特殊之处。 “那是指什么？” 激光鸟猩红的双眼闪了闪，仿佛在切换频道。 紧接着，另一个冷酷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响起： “声波上线，以下资料关联霸天虎天空副官：ss86-mp52ulchtar,代号：红蜘蛛（starscream） “对他的火种，我们有很多称呼： “不灭之火， “永生火种。 “归魂者。 “诸如此类。 “在长达千万年的内战中，霸天虎的每一位战士，无论是基层的士兵还是陛下本人，都受到过无数次严重伤害，有些伤害，远比痛快的死亡更加恐怖。 “有时，我们甚至要把陛下剩下的部分从战后废墟的墙壁上铲下来，从纳米层面重建陛下的肢体。 “但再高规格的修复，也是有前提的。” 陆明点了点头： “火种。” “是的，火种。 “只有火种不熄，强大的战士才能再次崛起——当然，那是遇到你之前的情况。 “但红蜘蛛不同。 “至少有五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追踪者战士、组合体，震荡波、我，还有陛下，都亲眼目睹过他粉身碎骨。 “有时是被博派击坠，有时是作战中的连带损失，有时是因为发动叛乱，被陛下拖到王座前当众处决。 “但，他却总能回来。 “没人知道原因，即使他的身体支离破碎，停机许久，甚至不成人形。 “我们却总能在一段时间后，从残骸中听到他的呓语，或发现他的火种重新闪耀。 “起初，他的复活在霸天虎中引起过巨大的恐慌，可追踪者们却对此见怪不怪。 “惊天雷告诉我，从比内战更古老的千万年前，红蜘蛛就是这样。 “否则以他万年如一日的浮躁和傲慢，怎么可能永为追踪者氏族的首领？他早就死几百次了——而他也确实死过。 “甚至，他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飞行能力就是这么来的。没有任何塞星人能像他一样，无所顾忌地尝试那些飞行技巧。 “甚至连红蜘蛛自己，都忘记了他复活了多少次。” 激光鸟扇动两下翅膀，飞到陆明身边，抬起头，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往天花板猛瞧。 同时，声波总结道： “所以，我们推测，他的火种非常独特， “没有什么能杀死他。” “嗯……” 陆明缓缓点了点头，说道： “的确很特殊。” 终于，激光鸟遏制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陆，你到底在看什么？” 他的扫描设备已经把陆明死盯着的那块天花板完全穿透，又往上扫描了两层甲板。 但这位近乎全能的密探，什么都没看到。 “啊，” 陆明回头，看了激光鸟一眼： “在看红蜘蛛啊。” “？” “他就在这——十米外，上方，天花板下。 “在那飘着呢。” “？！” “哦，我说的是……额，他的‘鬼魂’。 “至于尸体，左边，拐过那两台巨大的机器，往前走，那一大坨。 “都被拆成零件了。” “？！？！” 激光鸟和阿尔茜茫然地看了看上方，又看了看陆明。 一人一鸟对视了一下，激光鸟振翅飞向陆明指明的位置。 而陆明则依旧饶有兴味地看着上方的空间—— 只有他看得见，一个红白两色，背负双翼，体态修长的半透明身影，正悬浮在上方，手舞足蹈。 他滔滔不绝地吐出一连串塞星语，对着周围这些人类的巨型机械不断挥拳，“开枪”——但什么也没打出来。 虚影还对着陆明、阿尔茜、和飞远的激光鸟大骂不止，不停说着什么“蠢货”、“怎么来得这么晚”、“我都死了还来干什么”、“又要等那么久”。 陆明默默翻了个白眼。 …… 第379章 幕间 …… 少年清了清嗓子，朗声问道： “喂，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空中，手舞足蹈的塞星幽魂刚刚骂完一串街，正双手叉腰。 从陆明进屋到现在，这个幽魂的一直在发泄情绪，甚至没有注意到下方的人类已经观察了他半天。 直到此刻。 红蜘蛛的机械面孔上带着一丝疑惑和难以置信，慢慢低下头： “你、你看得见我？！” “嗯，” 陆明点了点头。 “我之前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但我确实看见你了。” 这时，激光鸟的声音远远传来，陆明感知到，黑色的机械巨鸟正盘旋在红蜘蛛那被拆得支离破碎，如同垃圾般丢在一个金属框里的躯体上： “是的，他死了。 “死亡时间并不算久。扫描发现，他的大量元件被拆除。” “那些丧心病狂的肉虫拆开了我的身体，把我的飞行系统从内到外全都挖出去，” 漂浮在天上的幽魂，流露出任何种族都能轻松辨别的愤恨： “他们还商量着要把我改造成逃生舱。” 红蜘蛛双手抱臂沉默了几秒，又低头对陆明说道： “哼。 “人类的头领战士， “你是第一个能在这种情况下察觉我存在的生物。 “难怪雷翼王会服从你。” “？” 陆明眨了眨眼。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另外，能看到你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吗？ 短短几句话，陆明就明白了这个被震荡波称为“不重要的”天空副官，大约是个什么德性。 别的不说，这哥们的性格吧……是有点容易招人讨厌。 而且逻辑能力堪忧。 少年转头，看到激光鸟正费力地往这边飞。 他的鸟爪正抓着一只类似拖车拖斗的巨大铁箱，慢慢拉过来。 箱子移动时叮叮当当，红蜘蛛零碎的肢体在其中滚动碰撞。 陆明示意激光鸟将箱子放在那就好，一面走过去，一面抬头问道： “你自己钻回去？ “还是我来？” 漂浮着的塞星幽灵眨了眨眼，两手一摊： “小人儿，我的身体死了。 “被欧罗巴这帮人搞死了。 “这种情况下，我是回不去的。” 陆明不再说话，一跃而起，跳到箱子的边缘上。 看这个外星男鬼磨磨唧唧的样子，他决定节约一点时间。 他抬起手按住一块残骸，蓝光开始汇聚。 而天上，红蜘蛛还在抱着双臂，抬着下巴，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语： “但我是特殊的，只要等一段时间，等我的火种自行凝……诶诶诶诶诶诶诶！” 随着陆明将复活卡按进残骸，空中，红蜘蛛的虚像瞬间凝缩成一个小小的蓝点，一个闪烁，出现在了尸体的胸腔中。 紧接着，巨大铁箱里的机械尸块开始逐一消失。 随着蓝色线条完成勾勒，漆面崭新、红白两色的塞星人，完整地出现在铁箱里——以一个奇怪的倒栽葱姿势，头下脚上，栽在里面。 几秒后，宛如崭新出厂的红蜘蛛一下子坐了起来： “……诶诶诶……诶？ “我活了？” 废话。 陆明翻了个白眼： “所以复活卡对你也有效，而且……” 陆明看了一眼系统蹦出来的界面，陷入沉思—— “该目标复活价格减半。” 不是哥们。 “你好贱啊……” 这句话不带任何道德批判。 单纯是价格层面的评价。 陆明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地说： “你以后随便死，复活的事儿包在我身上！” 红白两色的塞星人肉眼可见地愤怒起来： “为什么我要随便死啊？！ “人类！我是一名强大的霸天虎副官，你这是在侮辱……” “不，你跟强大这个词并不沾边。” 激光鸟扇动翅膀，落在陆明身边。 声波那冰冷的声音从黑鸟口中传出，打断了红蜘蛛的暴怒： “而且，你今后确实应该少死一些。 “你近期的参战率有些太低了。 “这也影响了你的信息获取效率——你甚至不知道陆的能力。 “很明显，自从陛下不在了，你每个星周都变得更加懈怠。” “我……” 红蜘蛛爬出铁箱，转头看向激光鸟，张了张嘴。 但他什么都没说。 他想说，自己是在上次的欧罗巴沿岸飞行中，被忽然窜出来的六面抓过来的。 可他说不出口——那样更丢脸了。 而陆明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两个斗嘴的狂派身上。 他注意到，名为阿尔茜的塞星人正直勾勾看着红蜘蛛。 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渴望和羡慕。 陆明当然不会认为，女塞星人是看到一个英俊的狂派后，当场发情。 她是希望陆明也能这样复活那些要么被拆成零件，要么生不如死的同胞。 少年跳下铁箱，走向阿尔茜。 他思考了几秒，抬起手， 分别指点了一下那个黄绿两色，全身器官被拆成标本的塞星人，以及被纵劈两开的红色塞星人，同时问道： “这两位，贵姓？” “大汉（brawn）和飞过山（cliffjumper）。” 阿尔茜半蹲下身，看着陆明。 她的眼中带上了一丝不可置信的期冀。 陆明点了点头： “这样。 “你应该明白，我不会一下子把他们都复活——这和我们的交易内容不符。 “但这不代表我不可以先表达一点诚意。 “这两个，我先拉起来。 “他们要在我的城市担任职责，为我工作。 “至于做什么，我不管。让他们回去找一个姓海的报道，如果姓海的不管，再去堡垒都市找一个姓方的老头。” 少年又指了指四周： “其他这些，你可以先把他们放下来。 “尸块分门别类收集在一起，标好名字。 “被改造成载具的，最好想个法子让他们休眠——他们很痛苦，我听得见他们的哀嚎。 “今后，根据你和这艘方舟为我和我的城市做出的贡献，我会依次复活他们。” 陆明走到红色的两半塞星人身前，抬起手： “我向来说到做到。” …… 第380章 这又是一个标题 …… “我向来说到做到。” 同一时刻，震荡波的声音从激光鸟的口中响起： “陆，显像一号不愿再呆在欧罗巴。 “他问你，是否可以去你的城市驻留，或停在近地轨道。” 少年点了点头： “回a市吧。 “萨克巨人和艾萨龙号不是也在那吗？ “我刚好计划，让a市成为这颗星球的新首府——并非实用意义，而是政治价值。 “它是我解放的第一座城市。 “而且，黄金家族已经没了，旧时代基于海运与旧金融体系的经济模式也不复存在。 “以后，我要把太空桥部署在各个城市节点之间，海运不再必要，铁路和公里将服务于短途旅行和人们的消遣，” 少年笑了笑： “虽然现在，a市也百废待兴，但多停几艘塞星飞船，可以显得我们比较‘星际化’。” “好。” 激光鸟点了点头。 一秒后，陆明感觉到，脚下的地板微微震动起来——整艘船都有一点轻微的震荡和失重感。 方舟号立即起飞了。 陆明想了想，继续说道： “欧罗巴这边的事情结束了。 “咱们就坐方舟号回去。 “雷翼王会完成剩下的清理。” 他一面将手上的蓝光按进塞星人的尸体，一面问道： “对了，听说擎天圣联系你了？ “a市的清理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 …… “轰！！！” 坚固的建筑外墙瞬间从内爆开，向外破裂！ 建筑物外的军车迅速后退，步兵单位向后跑去，到军车旁重新架枪，随时准备射击。 军车的重机枪位，张钝立刻转过重机枪，瞄准声源。 但士兵们并没有开枪的必要。 一只巨大的金属猩猩，手中握着一个“人”，破墙而出。 那“人”通体苍白，手臂分几节，长逾三米，两条手臂上的皮肤仿佛钙化，又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而它的身体和腿部却是正常人类的比例，头部与身体颜色有差异，是死尸般的灰，嘴巴大张，试图撕咬眼前的钢铁之躯。 它的力量奇大，挥舞中的手臂每一击都在柏油路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 同时，这只怪物的身体一直在闪烁，仿佛想要隐身，却不能得逞。 但它却无法逃出那死死捏住它的铁爪。 “都后退！” 合成的人类语言从机械猩猩的口中传出。 擎天圣环顾四周，确认所有作战人员都在至少百米外后，点了点头，双手用力—— “喀啦啦啦……扑哧！” 这只足以在近距离猎杀一整只小队的完全体灰魔，仿佛被狠狠磕在案板上的鸡蛋，在机械猩猩越捏越紧的大手中被迅速捏碎，而后爆开。 溅了擎天圣一脸的汤汤水水。 擎天圣甩了甩双手，毫不在意地转身，再次走进那栋建筑。 远处，小队士兵放下手里的枪，面面相觑。 这里是a市南区，电厂与安全区之间的一栋大型商场。 这种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往往都带有人防功能。 而如果这些地下设施有怪兽栖息，就很有可能躲过萨克的清洗。 现在正是这样的情况。 刚刚，就在小队突入地下车库进行检查时，这只已经进化出了光学隐身功能的怪物隐藏在天花板的一角，迅速扑向小队成员。 然后，它就被随小队进入建筑的机械猩猩一把抓住。 为了防止成体灰魔那攻击力宛如攻城锤的双臂扫过脆弱的人类士兵，这个变形成灵长目的塞星人直接破开天花板，来到地面，才干掉目标。 而他并不是唯一能够进入室内进行清理的塞星人。 不久前，在一间学校的建筑清理中，一个体型超过三米，如同憎恶般的嵌合体，从学校的人防工事中冲出，仿佛一辆血肉的卡车，撞飞了几名士兵。 就在小队慌忙调集装甲车，同时呼叫两公里外的斥候小队时，那个刚刚被分配进队伍的矮小外星人，变成了一只全身披甲的……大老鼠。 然后生生钻进了那只嵌合体的嘴里。 爆开了它的肚子。 那机械老鼠甚至还用合成的人类语言嘟囔着什么“嘿嘿，真该让犀牛看看，是不是很像”的奇怪话语。 这些外星人的作战方式十分之恐怖，而其战斗力堪称高效。 为了避免误伤一起行动的人类，他们不惮于以比怪物还要野蛮的肉搏与它们作战， 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使用热武器——士兵们发现，他们的武器全都隐藏在整齐的外装甲下，无论大个的还是小个的，全都装备了功率极高的热熔枪，甚至单兵火炮，足以在百米外点射干掉逃跑的怪兽； 而且，两个塞星人的扫描和探查能力完全不受地形的限制，他们都能隔着厚重的混凝土墙壁直接“看”到躲藏的怪物； 那个小个子的机械老鼠，能够飞快地穿梭于建筑的各种管道内，迅速绘制出整个建筑的情况； 而大个子的机械猩猩，还能迅速变形成一架外星战斗机，瞬间穿过十几公里，支援另一处触发战斗的小队。 “简直是武装到牙齿的全能战士……” 张钝按着耳机，听着依旧在地库检查的小队传递出“无人员损失”的信息，赞叹道。 不仅如此。 他们还有近乎无穷无尽的体力。 高强度的清理工作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负责清理的十几支小队全都在安全区轮换了个遍。 但这两个外星人完全没有任何疲惫的样子。 期间，张钝询问他们要不要来90号汽油，或嚼两块铅酸电池，但被对方婉拒。 好吧，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些外星人吃什么，只能举着汽油和电池硬着头皮问。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两个战斗起来毫不留情的战士，性格却十分温和。 那个气质沉稳的大个子，反过来告诉他，可以让人类小队休整片刻，他自己就能清理下一个街区的建筑； 小个子的则十分贫嘴，笑着说他只吃“高品质超能量体”，不喝这些“劣酒”。 方钝感觉，这两个外星人要比那位能变形成巨大装甲越野车的“圈套”开朗得多。 那个全身黄色装甲的巨人，从来都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势，不发一言， 而他战斗起来动辄摧垮建筑、砸塌楼宇——由于体型问题，圈套击杀怪物时，经常连怪物所在的建筑一同摧毁。 总之是十分恐怖。 方钝一面想着，一面将目光从墙面破开大洞的荒凉商场移开，环顾四周。 习习夜风中，曾经充斥着怪兽嚎叫声的都市，如今异常寂静。 或许在普通人眼里，这种寂静有些可怖，但方钝知道，因为那个少年，一切都不一样了。 和人类昔日的处境相比，如今这些清缴工作，根本就是小打小闹。 中年男人在火力点的座椅上向后靠了靠，甚至有些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他从口袋掏出一只能量棒，掰开，递一半给旁边警戒的战士，将另一半送进嘴里。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想起那个牺牲的孩子。 从理性上，他知道不该过于责怪自己，也没有任何人怪他。 但他很难过自己心里那一关。 就在这时。 方钝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那似乎是一种嗡嗡声，频率极低，却越来越清晰。 “通电了？” 中年男人疑惑地抬起头，本能地看向街上的那些电线杆： “不可能啊……这线都没拉。” 城市里的基础设施全部需要修缮，这一条街连个完整的电线杆都难找，何况线缆？ 那这是什么声音？ 方钝嚼着能量棒环顾四周。 而那低频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 他屁股下的装甲车，柏油路面、周围的建筑，乃至街道上的一草一木，全都开始振动起来！ “队长！这……” 士兵们有些慌张地看向他。 就在张钝叫把手按在对讲设备上，开口问询的瞬间。 夜空中，有巨大的影子带着轰鸣声压垮重云，缓缓降落。 遮蔽了城市上的一半天空。 它的体型异常巨大，远超萨克巨人，那明黄色的装甲在夜色里被染成深暗的橘色，这种色彩并未减小它的压迫感，反而让它更加醒目。 “那……那是什么东西？！” 问话的士兵已经走了音。 张钝张着嘴，任由嘴里的食物残渣落在衣服上。 这什么玩意？！ 巨兽跟它比起来都算小了！！！ 这…… 忽然。 张钝、小队士兵，以及a市所有通讯系统中，同时传出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 “这里是方舟号。 “是我，我回来了。” …… 第381章 陆明(上) …… 陆明的回归，同时引发了骚乱和轰动。 骚乱，是因为长达十公里，宽大约七公里的巨大战舰实在过于骇人，完全颠覆了人类的认识。 当它缓缓停在安全区上空时，这一角天穹完全被方舟号遮蔽。 这是安全区设立的第三天夜晚，不少幸存者已经根据命令，入住了刚刚规划好的居住区。 但经历了三年惊魂难定的日子，很多人无法酣眠，睡得很浅。 因此和张钝一样，大多数居民，都被巨舰降临的巨大轰鸣和震颤惊醒，进而惊惶起来。 他们已经习惯了萨克巨人的存在，但方舟号的尺寸又是另一个等级了。 但他们很快被居民区附近的岗哨安抚、劝回，最先反应过来的白鹿迅速安排大量基层工作人员在安全区内举着喇叭，坐着敞篷吉普穿梭于建筑之间，大声告知情况，维持了秩序。 而轰动，则是完全改头换面的“信念”跳下方舟号，砸在地面上后，引发的欢呼。 堡垒都市的所有士兵，已经没有一个人不认识这位带来奇迹与胜利的陆将军，也记住了他驾驶的两台机甲，“信念”与雷翼王。 尽管现在的“信念”已经变成了楼宇般的庞然大物，但所有战士都认识他那独一无二的涂装。 海睿明是被窗外的欢呼声惊醒的。 他同样有些受惊，披上衣服冲出房间，睡眼惺忪地走出尚未完成修缮的a市新临时政府办公楼，揉着眼睛，困惑地看着街上欢呼的士兵们。 然后，他看到了眼前绝非人类能制造出来的巨型机甲，以及那遮蔽天空的殖民舰。 海睿明立刻就不困了。 他再次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一次，当他睁开眼，就看见高大的少年从几十米高的驾驶舱中一跃而下，落在他面前，在地面上砸出一大片尘埃。 陆明端详了一下海部长懵圈的表情和呆滞的双眼，伸出双手在他脸前“啪”地拍了一下，吓得未老先衰的部长一激灵。 “不困了哈，” 陆明拍了拍海睿明的肩膀。 他先是转身抬手对围观的士兵、官员与居民们挥了挥，说了几句“散了散了，该睡觉的睡觉，该干活干活”， 而后转头快速说道： “老海，辛苦一下，组织管事的，开个会。 “参会人员有你，大波……我是说激光鸟代为参会，大波远程； “还有他们——” 陆明抬手，指向一栋不远处的高楼。 海睿明抬头看去。 一个隐约的身影，从悬停在低空的巨大战舰上一跃而下！ 下落过程中，她的手臂弹出火焰色的明亮锋刃，插在那栋建筑的外墙，让她以相对平缓的速度落在地上。 阿尔茜迅速变形成一只巨大的装甲摩托，在几个呼吸间飞驰过数百米距离，在陆明身前一个漂亮的甩尾，变成人形。 紧接着，橙色的巨舰上分裂出一个相对较小的部分，这只小型飞行舱迅速划过天空，又轻缓地降落在地面。 舱门打开，两个塞星人走了出来。 其中的一个大约六米高，浑身赤红，头生双角； 另一个装甲呈黄绿两色，身材极其敦实，高不过四米。 两个塞星人走出舱外，环顾着周围荷枪实弹的士兵，和盯着他们猛瞧的公务人员。 两“人”面面相觑。 最终，红色的那个率先抬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挥了挥，合成的语音从他的口中发出； “人类。 “我们是来自塞伯坦的博派。 “我是飞过山，这位是大汉。 “她是阿尔茜。 “你们好。 “很高兴见到你们。 “不用怕，我们没有恶意。” 三个塞星人再次对视一下，齐齐伸出手，动作僵硬且整齐划一的挥舞了几下。 陆明： “……” 海睿明： “……” 就连刚刚落在地上的激光鸟也伸出一只翅膀，捂住眼睛。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的音频设备中传出： “博派：见识浅薄。” 陆明叹了口气，说道： “三位，这可不是什么第三类接触，我的人也早就见过塞星人了。” 他想了想，上前一步，认真说道： “我知道，你们还对人类心存芥蒂。这很正常，谁好端端被拆成零件惨死，都不会对这个种族有好感。 “但大波和我刚才已经跟你们说清楚了。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在这里，在龙之帝国，在我的地盘，不会有人伤害你们。 “别忘了，我们现在是盟友了。” 少年停顿了一下，摊了摊手： “所以，你们也不需要强装友好——太僵硬了，显得你们真的很像机器人。 “就按照我们的约定，为我做事，我复活你们的船员，就这么简单。 “相信等我们一起去塞伯坦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消除对人类的偏见。” 三个塞星人再次彼此看了看，而后齐齐向陆明点了点头。 红色装甲的塞星人蹲下身，认真说道： “谢谢你复活了我们，陆。 “刚刚在船上，我太过于震惊，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 “内战的结束，你，狂派，星云星，以及和我们的盟约，还有你复活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对你道谢，” 飞过山的目光掠过陆明，看向那屹立着的巨大“信念”，而后收回目光，低声说道： “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一旁，名为大汉的的塞星人也点了点头，声音铿锵： “你救了飞过山和阿尔茜， “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这下换陆明沉默了几秒。 他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看一旁的阿尔茜。 此刻，三个塞星人全都半跪在地上，看着他和周围的人。 少年叹了口气。 他脑海里的念头一点也不礼貌—— 难怪你们会被抓住肢解。 这些博派又和天铸城人与星云星人不太一样。 刚刚在船上，陆明拉起了这两个塞星人后，他们看到陆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攻击。 而是掏出武器，做出开火的样子，大声警告，呵斥他“退后”。 即使他们已经被人类残忍虐杀， 即使面对毫无武器的普通人，他们一炮就可以带走。 相比之下，风刃和萨克，在相遇之处，流露出的那种最基本的，本能的警觉，在这两个博派的身上极度欠缺。 或者说，这些博派更偏向于做出沟通，释放善意，更容易相信生灵内心中善的一面。 塞星人对其他种族那近乎断崖式的力量优势，也许可以稍微解释一下这一点。 但不够。 少年也转头，也看向“信念”，反问道： “他一定很强大，是不是？” 结合震荡波有关这个种族“英雄主义诅咒”的论述，陆明有一个推测。 一个族群的性情，是否仅仅会被一个标志左右？ 必然不会。 但一个榜样，一个活着的传奇，却能塑造一个种群的精神面貌。 这些身经百战，却显得有些幼稚的博派，这些即使遭遇摧残，也愿意再次相信人类的博派，必然有一个在各个层面都异常强大，能够带领他们走出一切困境的领袖。 至少曾经有过。 而在那漫长的岁月里，这个足够强大而坚定的首领，不止保护了其人民的身体，还能保护他们的内心。 让他们在经历一切黑暗和痛苦后，仍然保有一点坚定不灭的善。 三个塞星人全都看向那个与昔日的领袖八分相似的身影，静默了几秒。 阿尔茜率先点了点头： “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 “如果不是他，一切早就无可挽回。” 这时。 履带碾压过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轰然而至。 周围正在缓慢散去的人类，三个博派，以及陆明，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夜色中，紫色的异星坦克风尘仆仆，疾驰而至。 路灯的灯光一次次掠过他蒙尘的装甲，直到他停在几十米外，变成人形走来。 独眼巨人看着三个瞬间戒备起来的博派，伸出双手向下压，做出“放松”的肢体语言，说道： “这次会面，值得我本人从堡垒赶来，博派们。” 同时，他转头对陆明快速说道： “陆，可能需要你帮个忙。” “？” 话音未落。 狂风呼啸中，阿尔茜已经消失在原地！ 女塞星人瞬间跨越数十米距离，闪烁火光的锋刃“叮”的一声定在了震荡波的脖子。 “你！ “你……还敢出现！” “……” 陆明重重地，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明白了大波说的“帮忙”指什么。 160张啊160张。 “大波啊…… “你到底都干过什么，以及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儿，啊……” “阿尔茜，等等！” 另两个塞星人也反应了过来。 他们带着轰然巨响跑了过去，试图拦住狂躁的女塞星人。 远处，又有相对轻盈的脚步声叮叮当当跑来，黑寡妇迅速变成人形，抬手喊道： “不要打架啊！！ “咦？你是……？ “所有女人都会受邀去天铸城，但我没在那见过你……奇怪，你隶属于哪个氏族？” “……老娘以前是男人！” “这样啊……我有能量块，你们吃不吃？” “阿尔茜，住手，不是现在……” “飞过山！你放开我，我要宰了他！！” “冷静，冷静！” 少年不再看塞星人之间的鸡飞狗跳。 心累。 他眺望东方，那里已经露出了一点鱼肚白。 天要亮了。 …… 第382章 陆明(中) …… 清晨，阳光明媚。 金色的光芒播撒在大地，照亮寂静而广阔的城市群。 在堡垒都市划定的安全区里，居民们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他们的工作，大多是对新划入安全区的建筑进行搜索，搜集物资上交，换取堡垒币点数。 那些拥有特定技能的人员，比如医生、工程师、技术员，则会被分派学习任务，通过密集的课程重新拾起荒废三年的技能，为恢复城市生产做准备。 当然，一切刚刚开始，许多事情尚未进入自动运转的程度。 即使已经在同一栋楼里居住的居民，也没有摆脱身为幸存者的基本习性，对一墙之隔的近邻充满警惕，哪怕白天他们会被划入同一个生产班，也会用警惕的目光注视彼此。 而物资搜索的过程中，私藏物资的情况更是屡见不鲜，尤其罐头类食物，几乎在每个归来的清理队，都会被岗哨找出几个胆大的，当众拉走单独关押，并警告其他人。 此刻，一脸倦意，却情绪高昂的白鹿，正端着一杯咖啡，站在十字路口旁。 a市的重建，就是从陆明降落的这个十字路口开始的。 这个路口将在未来具有非凡的象征意义，短短两天，人们已经开始将它称为“复兴街口”， 而十字路口后的一栋建筑，就是a市的最高行政单位，一栋带有巨兽袭击痕迹的五层建筑。 人们暂时称其为“行政楼”。 白鹿活动着有些疲惫的身体，举着一杯速溶咖啡，望向不远处的门岗—— 一支从电厂返回的夜间工程队刚刚归来，而一名士兵正大声呵斥，推搡着一个藏私的成员，将他带走。 是的，末世之后，秩序的重建绝非一朝一夕能完成，这个过程也不是温情脉脉的。 要让人们从“幸存者”重新变为“市民”，甚至“人民”的过程，绝不容易。 尽管如此，这个过程中，多数人都保持了极高的顺从，和最大限度的配合。 原因再简单不过。 即使被严格的军事化管理所束缚，遵循配给制才能得到食物和住所，将到手的珍贵物资上交，换取尚不知通货能力如何的堡垒币， 也远远好过去三年那命悬一线，生死由天的仓惶日子。 安全区这三个字的含金量，无可比拟。 没有谁比昔日的幸存者更渴望旧时代的美好生活，渴望通过双手换得劳动成果的黄金时代，渴望秩序与安定。 此刻，居民们离开宿舍，各自入列，他们将在领队士兵的带领下，离开现有的边界开始工作。 但今天清晨，所有住在“复兴街口”附近的居民走出宿舍楼后，全都瞪大眼睛，将大多数注意力集中在白鹿的身后—— 集中在行政楼的某个位置。 这栋破损的建筑三楼，有一个巨大的缺口，露出一个失去了窗户和墙壁的“敞开式”房间。 在海睿明与一些行政人员和技术员入驻建筑后，这个位置本来被隔离开，无人使用。 但现在，这处会议室恰好可以满足几位“特殊参会人员”，与人类决策者共同开会的需求。 房间内被搬进几面桌子拼成会议桌，还有会议用电子屏，陆明、海睿明以及其他几个不同部门的负责人围坐在桌前，飞速交流着什么。 桌上还放着几个军用通讯设备，同时连线着坐镇堡垒都市的方远洋远程参会，以及正在前方清理城市的方寒茉、艾晓琳，和各个队伍。 “会议室”敞开对准街道的一面，并排站着几个钢铁巨人。 他们或双手抱胸频频点头，或一面发表意见，一面在电子屏上指指点点。 飞过山用手指点着屏幕上的地图说道： “……以人类的身体比例而言，城市群确实太大。 “而且考虑到你们的人口损失情况，陆，你确定要以这只节奏进行清理吗？” 飞过山身边，大汉双拳迅速一碰： “我觉得可以！ “我等不及去解决那些残余的怪物了！” 大汉身旁，粉白两色的女塞星人没有说话，只是“哼”了一声，迅速弹出手臂上的热熔刃，表明态度。 会议桌旁的陆明回答得斩钉截铁： “人口的注入问题不重要。 “重要的就是尽快清理全城。 “我要的不只是实用功能，还有政治意义。 “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全国境内的堡垒城市都会向这里派出车队，探查情况。 “谁都不瞎，他们都看到了萨克和方舟号飞过来。 “接下来，他们会看到全世界最安全的城市。” “是的，” 一旁，头部和胸甲上新添了好几道伤痕的震荡波点了点头： “你的判断很对，实际上，他们的车队已经出发了。 “声波同步信息如下：北地有七座堡垒派出了车队，南境的四座城市也是。” “第三城呢？” “暂无动静。” “嗯……好，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按照刚刚说的，方舟号派出所有舰载机器人协助清理，目标，一周内消灭城市群内全部残余怪物。 “我看看，户籍管理方案定了，安全区防御设计定了，城市清理定了， “下一个，基础设施升级改造，包括塞星技术的民用化。 “这个是我们接下来的重头戏，大波，飞过山，打起精神来。” “好。” “没问题。” “老海，归纳一下。” “都梳理好了。电力水利的方案在这，还有医院学校……” “很好，我再次强调，今天的会议流程和重建方案要形成一个规范，以后在各个城市复制，而且不能忘了因地制宜……” …… 楼下，白鹿端着手里的咖啡，看着楼上依旧进行的会议。 这场会在陆明归来后即刻开始，以小时为单位快速推进各项事务。 白鹿是第一批参会的高级官员，总抓户籍管理和人员再教育。她已经完成了自己负责部分的汇报与内容归纳，接下来就要开始执行。 陆明清晰的思路，旺盛的精力，丰富的经验，给了她极其深刻的印象。 两个小时内，陆明几乎事无巨细地提到了户籍管理的方方面面，包括现有情况的隐患，以及未来结束军事化管理，恢复市民生活后转为正常情况下的新制度。 会议上，每一个事项的负责人都感受到了陆明带来的压力。 这个年轻人绝不仅仅是以战力碾压巨兽的独夫，他对如何管理人和处理事务，有一套完整且成熟的逻辑。 那绝不是他年轻而健壮的外表下能拥有的工作能力。 这种能力包含极其丰富的管理经验，与行政体系的深度接触和理解，以及负责大量一线实务才能得到的亲知。 他在物资管理中，轻描淡写地提及了一些“众所周知的账面耗损”，让相关负责人汗如雨下，而后又被少年三两句话安抚住，放下心来； 而在白鹿的汇报后，陆明迅速归纳出要正视“非家庭成员亲密信任关系”，即幸存者们组成的“小团体”这一特殊历史阶段的产物， 以及在接下来如何对此进行针对性的管理和引导，避免可能出现安全与舆论隐患。 诸如此类。 随着自己负责内容的结束，每一个相关负责人都要快速离席。 陆明不允许任何人耽误时间，特殊时期，人的注意力与时间都要集中在关键实务上。 走出办公楼，白鹿感受到一种久违的疲惫，这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高强度精神活动后，舒缓下来的张弛对比。 梳着马尾的女孩饮尽杯子里的速溶咖啡，将空着的一次性杯子扔进一旁那个歪倒的垃圾桶，双手揉了揉太阳穴。 她看着街上的人们用敬畏的目光望向楼上这场外星人参与的，半开放式会议，忽然明悟陆明为什么要安排在这里开会。 为什么不找一栋更合适的室内建筑？ 或者干脆去先进的外星飞船上去开会？ “就像那时候，” 白鹿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喃喃自语： 听说你为了搬运一台机甲，让人们拆开一道道门。 “说这事时，蒋百道一个劲说，自己再也不敢了。” 女孩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那个年轻而高大的身影。 她抬起双手，用力拍了拍脸颊，提振精神，走向自己的办公地点。 该开始工作了。 …… 第383章 陆明(下) …… 会议结束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期间，陆明还同时听取了不同队伍的实时汇报，了解了塞星人在城市清理中极高的效率。 搜索队员们对擎天圣，老鼠，还有圈套的赞誉，远比震荡波的转述夸张得多， 用那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方钝队长的话说—— “他们简直就是战神。” 对此，震荡波的评价十分简单： “面对这个体积的怪物，迅速处理是塞星人的正常水准。” 而在会议中后段，由于内容过于枯燥，阿尔茜和大汉直接跑掉，跟着一个轮班的清理队出去清理城区了。 “总之，各项事务按照计划推进， “老海，你主持下一次的会议，暂定下周同一时间。 “到时候我未必有空参加，你跟我说一下重点内容就行，比如人口管理、基建恢复情况。” 陆明率先起身，拍了一下桌子： “散会。” 会议桌旁，已经换了好几批的负责人慌忙起身，而坐在陆明身边的海睿明则抬手按着太阳穴，长出一口气： “明白。” 陆明看着破碎的外墙边，飞过山向他打了个招呼，转身走向一个即将出发的清理队，也加入清理。 相比暴躁的女塞星人和身材敦实的大汉，这个头顶着两个小角，涂装鲜红到夸张的塞星人，反而最是冷静耐心。 目送飞过山远去，陆明笑着拍了拍海睿明的肩膀： “辛苦你了，老海。” 海睿明摘掉黑框眼镜，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得缓缓。 “除了三年前刚刚撤进堡垒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开过这种会了。” 连续十二个小时的高强度会议，会议桌上除了陆明，只有海睿明一个人是全程跟下来的。 真正有效的会议，尤其是陆明这种极度务实的集权者主持的会议，会上的工作强度非常高，进行思考、协调和决策的速度，绝非庸人的文山会海可比。 陆明也在暗暗点头。 容貌早衰的海部长确实有两把刷子。 如果说，当初他把堡垒的部长杀得只剩下一个的时候，想的是这个部长最好也尽快“自然死亡”，不破不立。 那么现在，更加了解海睿明的他，在见识到对方卓越的工作能力后，巴不得他能活久一点。 只是现在，看着海睿明放松下来后哈欠连天的样子，以及他这几天已经熬成熊猫眼的眼眶，陆明有点害怕他哪天就把自己累死。 那可不行，现在白鹿还不能挑起大梁，海睿明可是所有管理工作的总枢纽。 关键问题是，海部长不是机师——陆明没办法复活他。 如果死了，他就真死了。 少年再次勉励地拍了拍海睿明的肩膀，沉声说道： “先去歇会，睡一觉。” 陆明转身走向破开的墙面，同时暗暗告诫告诉自己。 以后，他必须更加顾及其他人类的生理状况，进行工作安排。 他自己几乎被改造成了一个永动机，人类皮囊下的塞星人，不知疲倦。 但其他人未必。 他的思维速度、体力、耐力都已经远高于普通人几个层次，这让他无意间将其他人的工作强度，也拉到了他的水平。 就比如，城市清理队，安全区的扩大速度，基础设施的恢复要求，这些安排陆明随口提一嘴，就提出了极其严苛的效率指标。 如果没有海睿明、方远洋、白鹿等人居中安排，做好人员的调配、轮换和管理，事情很快就会出岔子。 人们会疲惫，人心会垮塌，人群会乱。 人们有休息的权力和需求，通过放松恢复身心，是普通生物的刚需。 这是很大的隐患，而隐患的源头正是他自己。 偏偏这种隐患如果不到爆发的边缘，绝无任何人敢向他提出意见。 他不是旧时代那些普通的独裁者，他可能这分钟还在安全区，下一分钟就到了地球的另一端。 他与亲信的关系也简单直接，他没有任何软肋和枕边人，更别提他表现出的残忍与力量。 简而言之，面对他，连想做佞臣和情妇的人，都无从下手。 那么其他人面对他的命令，更是噤若寒蝉，只敢服从。 这就是独夫的决策盲区。 因为谁也不可能事事正确，算无遗策，陆明也一样。 陆明走到墙边，转头对老海说： “宣传这一项，刚刚我漏了一条。 “先从宿舍和工作场所的设备开始，安排好上下工的报时音乐、晚间娱乐节目。 “现在最有条件的是广播，最好一两天内就开始播放。 “不止是播放旧时代的内容，那容易引起人们的伤感。 “找些艺人，我不管是相声，脱口秀还是什么，要有活人， “要让听到的人知道，频道另一头是一个放松的，有情绪感染力活人在表演，这才能焕发听者的情绪共鸣和安全感，让人们的精神得到休息。 “这很重要。” 瘫在椅子上的海睿明哼了一声，从自己身前杂乱的本子和图纸中抽出一张，在空中扬了扬： “你才想起来？ “我都准备好了。 “只要有电，什么都好说。 “电厂那边准备试运转了，到时不再需要电力管制，真正的大型电机一旦打开就不会关。 “安全区将拥有稳定电力！ “相关的负责人，中午离席后就去编节目单了。 “明天开始，安全区内的广播全天候24小时开播，旧时代的节目与真人主持混合，以后逐步替换成新节目； “而且你别忘了，我们不是在重走工业化的路，不是回到五十年代， “我们是回到新时代！ “我们还有电视，有局域网，有卫星！ “三周后，休息制度会定下来，第一批商铺、市场，甚至公园和商业街等市民设施也会试开放。 “安全区会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到旧时代的文明水平——我向你保证。” 海睿明几句话，说得陆明心潮澎湃。 他抬手比了个大拇指，由衷说道： “牛x。” 而海睿明却戴上眼镜，看着陆明，认真说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因为有你，我们得到了文明恢复最重要的东西——安全。 “关于你的战斗记录很少，我也没时间去找老方同步。 “但人们都在说，兽群见你便望风而逃。 “而你又带来了这些——” 中年人挥了挥手。 他的手划过楼层外安静等待陆明的震荡波和他肩上的激光鸟，划过天上如同钢铁苍穹的方舟号，划过天边巡行的萨克巨人。 “——这些盟友，和他们的技术与力量，” 海睿明坐直身体，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不会辜负你的努力。” 陆明点了点头，就要从墙边跳下去。 面对海睿明真诚的感谢，他有些不适应。 并非是难为情或不好意思，而是他自己很清楚，他所有行为的动机，并不是为了别人。 而是为了他自己。 为了在巨兽入侵的末世活下去，他必须竭尽全力抓住能摸到的所有力量，干掉一切有威胁的对手。 而结合系统的资源，他的实力飞速膨胀，能做的也越来越多，形成了良性循环。 在此之外，他保留了一点良心，救下些能救的人，以及那些他已经认定，属于他的财产——这个堡垒，这座城市，乃是这颗星球。 如此而已。 但强者的壮举，必然会被弱者所膜拜，既然海睿明以及其他人，愿意将他视为超人和圣人，将他的行为笼罩上一层光环，以便他们能更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统治—— 那为什么不呢？ 由他们去就好。 而海睿明还在唠叨： “但是陆将军。 “你不需要休息吗？ “我和老方，以及所有人，都跟不上的你的速度， “我们甚至不知道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些巨舰……但你似乎从没休息过。 “身体是革……” 陆明做了个双手塞住耳朵的动作，转头冲海睿明扮了个鬼脸。 这个终于有些符合他生理年龄的动作，让海睿明一下子愣住了。 而陆明趁机纵身从墙边跳到了外面，震荡波转身跟上。 远远的，少年的声音从街上传来： “你放心。 “我天赋异禀，钢筋铁骨。” …… 第384章 骚操作 …… 陆明和震荡波并排走在街上。 少年环顾四周，看着或清理楼宇，或参与外出队伍的幸存者们，微微点头。 眼前的安全区还很简陋，甚至这个小小的路口，已经是全区最繁华的地方。 但他知道，接下来，这里将一天一个样。 他很期待看到一周后，一个月后的城区面貌。 震荡波同样环顾四周，说道： “陆，按照刚刚的会议内容，我已经打好了你所说的‘人形机’的底稿。 “稍后开始研发。 “一周后，第一个样机即可成型。” 陆明点点头，随口问道： “博派那边呢？” “不清楚，” 震荡波摇了摇头： “我和博派还没有建立起交流机制。 “等飞过山返回安全区，我会去与他沟通。 “但既然他参会了，那么‘显像一号’应该已经开始了设计。 “我不会与博派共享设计思路，这样，我们双方就会设计出两种满足你诉求的‘人形机’。 “到时你可以挑选一种，或保留两种设计，根据你的需求调整，以用于不同用途。” 陆明乐了： “这还比稿？ “不过也好。 “得到两个样品更好。” 震荡波所说的，正是陆明之前提到过的，制造出类似皂人战术人形的那种，用于提升人类生产和工作效率的机器人。 在会上，陆明提出的初步要求十分明确：泛用性，模块化，伴随行动，同时适用重体力劳动与细致工作。 他要像看过的电影《我，机器人》那样，为他治下的人民配备自己的劳动力。 人手一个。 在暂时不破坏原有经济结构和社会构成的基础上，将人们从那些基础的，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并有机会发挥创造力去行动。 不只是重建末世，而是开创未来。 这才是他要的新时代。 看着头顶那遮蔽阳光的巨舰，陆明笑了笑。 魅魔他发不了，机器人他还发不了么？ 至于以后这些玩意会不会演变成魅魔什么的……那是以后的事，无所谓。 他现在要的，是优质生产力，是文明重建的效率，是能够冲破旧时代周期律的生产力飞跃。 但实现这些的前提，可不只是清理目力所及的兽群而已。 陆明走向路旁一辆停放着的物资车，同时说道： “那这边就没什么需要我的事了。 “我准备准备，过两天就去地心。 “到时候雷翼王的‘反复清理’应该也已经完成。 “我驾驶‘信念’，雷翼王、龙头部队和战车队随行。 “a市有萨克应该够了。” “还有方舟号，” 震荡波补充道： “方舟号也配有强大的火力。 “只是不知为何，之前显像一号没有对你使用。” “嗯。” 陆明点了点头。 他走到物资车旁，一边看守物资的两个士兵站得笔直，“啪”地对他敬礼。 陆明点了点头，蹲在地上，在一个打开的物资箱里随手翻着。 同时，震荡波说道： “那么，就派激光鸟和圆锯鸟先进入入口，进行探查。” “？” 陆明停下了翻找，疑惑地抬起头： “你确定？” 这次换震荡波偏了偏头： “你不建议这样做吗？” 陆明摇了摇头： “不，我不建议，” 他从箱子里翻出几根能量棒，掂了掂，揣进兜里，同时说道： “大波， “你的种族还剩多少人？ “狂派与博派加在一起，如果不算组合金刚， “二十个？三十个？ “是不是死一个少一个？ “你说过，那个入口是某种跃迁门，对吗？” “对。” “而我们对门后的危险和情况一无所知。” 陆明用手里的能量棒指点震荡波的肩头——激光鸟正稳稳站在震荡波的左肩，“嘎”了一声。 言外之意，陆明认为这种侦察行动的危险系数太高了。 虽然现在对地心的情报几乎为零，但在内心深处，陆明已经把地心世界的危险程度，提升到了一个极高的水准。 能孕育出拉顿那样生物的世界，有可能是巨兽主要入侵目标的世界，必然杀机四伏。 但震荡波却很坚持： “正因为如此，我才建议激光鸟和圆锯鸟进行探查。 “激光鸟，圆锯鸟，机器狗，反吠，都是优秀的密探， “他们能够适应任何严酷的战场环境。 “更重要的是，他们搭载独有的量子通讯系统，可以无视距离和空间，实时链接我和声波，没有任何延迟。 “而单纯的无人侦察机，一旦传过去，便会失去信号。 “这是所有跃迁门的特性，太空桥也是一样，因为跃迁门的对面，已经超越了“距离”的概念。 “无人机的通讯和视讯都无法传回，” 震荡波认真解释道： “为了保证你参与的正式作战，能够得到足够的战场信息支持，这是最好的方法。” 激光鸟也点了点头。 黑色的机械体振翅飞下震荡波的肩头，落在物资车上，视线与陆明平齐，认真地说道： “陆，我们是优秀的战士，无惧死亡。 “况且有你在，我们的死亡也已经不是问题。” 陆明二话不说，飞快地用能量棒敲了一下激光鸟的鸟头。 “咣！” “不是你惧不惧的问题。 “你敢保证，即使死在另一边，我还能找回你们的尸体？ “万一你被一头巨兽吞了跑掉呢？ “都不用枢纽那种，随便一头巨兽，蹲在通道另一边，张着嘴。 “你一飞进去——啊呣，嗝。 “等我开着雷翼王进去，你都被消化完了。 “我拿什么复活你？” “……” 激光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论抬杠，他怎么可能抬得过陆明这个老网民。 而陆明嘿嘿笑了两声。 他举着能量棒指点了一下激光鸟和震荡波，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我有两个办法。” “？” “愿闻其详。” “要么，我直接让雷翼王过去。” 震荡波思考了一秒，点了点头： “确实可行。 “你和雷翼王的共鸣质量，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 “他几乎是你的身外化身。 “你们的联系也是量子级的，完全无视了距离的影响——你正站在我面前，而声波告诉我，雷翼王正对欧罗巴的堡垒进行第二次轰击。 “他甚至怀疑，你们的共鸣能跨越光年。” 震荡波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那第二个办法是？” 陆明嘿嘿一笑： “要么……激光鸟啊。” “？” “你过去之前，留下身体的一部分。 “？！” 陆明“啪”地一下把手里的能量棒掰成两段。 激光鸟的身体莫名一抖。 少年嘿嘿笑着将半截能量棒塞进嘴里咀嚼： “我估摸着应该可行……嚼嚼…… “只要成功，你们以后怎么作死我都不管，随意。” 陆明暗笑。 他早就想试试这法子了。 就是感觉有点缺德，之前一直没机会提出来。 震荡波的独眼越来越亮： “这倒是个办法……先留下‘备份’。 “激光鸟，选一个部位。” 黑色的巨鹰整个鸟都凝固了： “？！？！” …… 第385章 塞星生物学小百科(上) …… 最终，激光鸟卸下了一条腿。 看着黑色的巨鸟充满怨念地直上云霄，陆明掂了掂手里的机械鸟腿，疑惑问道： “他去哪儿？” “去近地轨道，” 震荡波从天上收回目光： “声波的卫星形态有一个内部维修仓， “激光鸟将在那里完成维修，再回来。” “欸嘿……对不住了哈！” 陆明略道歉意地向天喊了一声。 激光鸟已经飞得很高，变成一个小点，他在空中留下一声不满的啸叫，随即化为一道光焰，消失在天际。 陆明看着天空，感慨道： “nb “激光鸟翼展最大不过三米。 “这么大点，就能肉身突破第二宇宙速度。” 震荡波点了点头： “那当然。 “毕竟是塞星人。” “说到这个……” 陆明转头，看向堡垒都市的方向—— 天空中，两架异星战机呼啸而至，飞过安全区的护墙，在空中变为人形。 诺蒂卡和风刃轻盈地落在少年身边。 陆明抬手打了个招呼： “来了？” 风刃点了点头： “我们来轮班，加入安全区护卫和城市清理。” 诺蒂卡也冲陆明招了招手： “嗨~” 一旁的黑寡妇也嚼着能量块凑了过来： “风刃，你们来啦~” 陆明左看看，右看看，将另外半根能量棒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 “刚好，既然你们都在，” “刚好问个事儿。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我挺好奇。” “？” “以激光鸟为例。 “咱们认识这么久，我已经明白，他不仅是有智慧的塞星生物，还算是塞星人， “那在你们的判断标准里，雷翼王算不算人？ “为什么你们，我是说所有人，风刃，六面，看到雷翼王张嘴说话，都是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 诺蒂卡与风刃面面相觑，齐声说道： “难道不可怕吗？！” 一旁的黑寡妇呼呼点头。 “？？？” 陆明一脸迷惑。 啥？ 只有震荡波思索了两秒钟，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陆，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看到野兽口吐人言，会是什么感觉？” “呃……嚼嚼……” 陆明吧唧着嘴，脑海中走马灯一般闪过《疯狂动物城》、熊大熊二等一系列优秀的福瑞形象。 “还挺可爱？” 围在他周围的钢铁巨人们动作整齐划一，疯狂摇头。 震荡波坚定地说道： “并，非，可，爱。” “呃……” 陆明咽下嘴里的食物，疑惑地问： “首先，我不理解，雷翼王怎么会是野兽？ “他不是可以变成人形吗？” “那不一样！” 黑寡妇立即出声。 看到陆明转过头，钢铁少女眨了眨忽闪的大眼睛，缩了缩脖子： “反正、反正就是不一样……” 逐渐小声。 “绝不一样。” “就是这样。” 风刃和诺蒂卡同样出声附和。 震荡波补充道： “陆，与人类不同，塞星人并不以是否拥有人形形态，来辨别对象是否属于“人”这一概念。 “譬如激光鸟，机器狗，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 “无需人形，他们会得到所有狂派的尊敬。 “甚至如果我、声波，还有那个谁全都战死，他们都有权继承顺位指挥权，成为新的副官。 “再比如，有一名博派战士，名为‘钢锁（grimlock）’，终日以野兽拟态示人，且表现得有些愚笨——尽管他的实际上一名隐藏的博派技术专家。 “对于他们，没有任何塞星人会觉得他们不是‘人’。 “但雷翼王不一样。 “即使他的人形形态如此醒目，我们也依旧将其视为野兽。” 三个女塞星人频频点头。 “呃……” 陆明还是有些疑惑，继续问道： “那他变成战机形态呢？ “你们还会觉得他是野兽吗？” “会，” 风刃接过话茬，斩钉截铁地说： “而且，会伪装成载具的野兽，更加危险，” 她又指了指陆明，认真说道： “而你，则是能够握住这头野兽缰绳的战士。 “就凭这一点，你能够震慑住任何人。” 忽然，震荡波看向天空，点了点头，随即抬起手。 他手上的一部分结构展开，向空中投射出一个全息影像——声波的大头照。 人在近地轨道的密探之首，声音冰冷地说： “陆，我曾浏览过你们文明的大量资料， “我能解答你的疑惑。 “以下这段影像，或许可以向你准确传递，我们看到雷翼王口吐人言时的感受。” 紧接着，一段画面出现在了全息图上。 陆明辨别了一下，那似乎是一部科幻电影的画面。 画面中，一头巨大的，发生了明显变异的巨熊，蹒跚爬进一户人家。 恐怖的是，这只头部变异明显、以骨覆面的巨兽，在屋内搜寻猎物的同时，它的嘴里发出的不是熊叫声，而是上一个被它杀死的人类的声音！ 那是一种凄厉而恐怖的拟声，明明是人言，却从野兽的嘴里发出，时而清晰时而含糊。 或许是因为变异，人声仿佛是被录音机放出来的，分外清晰。 夹杂着受害者临死前的凄厉哀嚎。 很明显，巨熊希望这种拟声起到陷阱的作用，吸引人类前来营救。 殊不知，这些惨叫配合上这头巨熊的形象，显得尤为可怖。 紧接着，便是屋内的三个士兵打扮的女人与巨熊交手的图像，画面逐渐淡去。 震荡波放下手，说道： “我们看到雷翼王说话时，就是这种感觉。” 陆明缓缓点了点头： “懂了。 “这是欢乐豆儿效应犯了。” 风刃眨了眨眼： “什么效应？” 诺蒂卡偏了偏头： “欢乐豆是什么？“ 黑寡妇（兴奋）： “好吃吗？” 陆明： “……” 他左右看看，对旁边的卫兵挥了挥手。 卫兵快速跑来，立正敬礼： “将军！” 陆明指了指黑寡妇： “给她油炸十斤果仁，包装上记得印上欢乐豆三个字。” “是！” 黑寡妇原地蹦了一下： “耶~” …… 第386章 塞星生物学小百科(下) …… 天际，刚刚完成一圈巡航的蝎形巨舰，正好飞到方舟号上方。 看着蹦蹦跳跳跑开的黑寡妇，陆明笑了笑。 有人疼的小孩就是不一样。 主打一个啥都不操心，该吃吃该玩玩。 陆明也挺喜欢这个聪明的孩子， 有这么个活宝在，百废待兴的城区仿佛都多了些生机。 等陆明收回目光，震荡波继续补充道： “而且，不止如此。 “塞星人的殖民地，往往与母星分割百万年，千万年，甚至更久。 “他们也有自己的文化。 “例如遥远的兽王星（biosfera）， “那是一颗数千万年前便被塞星人殖民的星球，一颗丛林星球。 “那里的人已经发展出了与塞伯坦完全相反的文化。 “他们日常都以扫描的兽王星的野生动物形态生活，与那些动物和谐相处。 “变为人形，反而被他们认为是‘伪装形态’， “若不是执行地外任务，或要进行战斗，兽王星人绝不会轻易变人， “他们认为，那样很野蛮。 “内战前，我曾去该星球担任外交工作。 “当我降落到地面，看到的，却是一群口吐人言的野兽。 “他们的领袖圣猿迎接了我。 “你能想象一只十米高的机械猩猩对你行礼吗？ “而他其实是一位学识渊博的领导者，是离开塞星的早期殖民领袖之一， “他比许多人都更早意识到了塞星的结构性问题，并将自己的氏族迁徙到兽王星，最大限度避免了他的子民卷入内战。” 陆明点了点头，感慨道：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困惑地抬起头。 向震荡波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刚才说……猩猩？” “是的。” 震荡波点了点头。 “那颗星球在哪？” “大约十二桥路远——也就是用标准太空桥，跳跃十二次的距离。 “换算成人类的距离概念，大约二十七光年，” 震荡波抬起手，对黄昏的天空比划了一下： “至于具体位置，我也无法在这里确切指出——地球的星空，是宇宙亿万年前的残像，你们能看到的群星，早已变了模样。 “我会让声波将它现在的实时天文位置发送到你的手机……” “不，不用这么具体，” 陆明有些无力吐槽。 塞星人这种宇宙种族，对星空的理解是人类无法企及的。 实时位置……这是人话？ 而且他想问的也不是这个。 陆明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是猩猩？ “猩猩不是地球的灵长目吗？ “比如擎天圣，他拟态成猩猩，我还能理解。 “那位圣猿为什么也是猩猩？ “是他在塞星就能变形成猩猩，还是到了兽王星后扫描的？ “难道那颗兽王星与地球的生态近似到了这种程度？” 震荡波偏了偏头，似乎有些困惑。 他旋即明白了什么，认真解释道： “陆，你对生物形态的理解，被地球的生物理论局限了。 “这并不是说人类归纳的地球生物演化学说有误，而是它不够完整， “它只是片段式的。” 独眼巨人抬起手，手上的全息装置开始飞快投影出不同类型生物演化的图像，速度飞快，且种类各异。 他知道，这种速度陆明可以看得很清楚。 震荡波解释道： “首先，猩猩并非地球的特产。 “看看这浩瀚星空，亿万星球，与地球类似的环境绝非太阳系独有。 “宇宙中至少会孕育出数百种从外形到生态位高度类似地球灵长目的生物， “只是那些生物未必会被命名为灵长目，也未必叫猩猩，还有可能是卵生的。 “而它们所处的环境，也与地球大相径庭。 “譬如兽王星，那里的气压环境与这里完全不同，含氧量也比地球高，空气中还有大量硫化物和其他物质，地球上的任何生物，都无法在那样的空气里存活。 “甚至连你们的热兵器都无法在那里使用——有趣的是，兽王星人也在殖民过程中，慢慢演变成了更擅长冷兵器搏杀的种群。 “但这不妨碍兽王星演化出十米高的，外形类似猩猩的生物，也不妨碍我用‘猩猩’这个词，截取一个你更容易理解的概念，来让你能迅速理解‘圣猿’的拟态。” 震荡波半蹲下来，手上的全息图凝聚出一只雄健的装甲巨猿： “你看，这就是他的样子。” 陆明看着全息图中身披铁甲，手臂甚至藏着刀锋的巨猿，啧啧称奇： “真是个猴儿啊……” “是的。 “而且，以上讨论还只局限于演化论的范畴，没有涉及设计论。 “在宇宙尺度，演化论与设计论同时存在，两派学者也一直就此争论不休。 “这些学者甚至不属于同一个种族，而这种争论的历史，也远比人类能想象的更古老。 “塞星人最初开始探讨这一话题，是在五百多万个星周前， “换为人类纪年，大约是你们的志留纪。 “而基于设计论，如果真的存在一个或多个先进的造物主种族或超级个体， “那么祂在不同星球套用相似模板，设计生物外形，甚至设计演化路径，也是很合理的。 “换言之，一位‘上帝’创造了‘猩猩’这个概念，然后将它复制粘贴到一万个星球上，也不是不可能。” “嗯……” 少年感慨道： “这一段我要记下来，交给老海他们编教材用。 “宇宙时代的人类，需要宇宙时代的知识 “哪怕这些设想看起来……异常得有些荒谬。” 他又看了一眼震荡波手臂上“圣猿”全息图，点了点头： “所以，只要有形态，就可以被你们扫描和变化，然后用以适应环境。” “是的。” “真变态啊你们……” “谢谢。” “等等……” 陆明又从震荡波的话中捕捉到了新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 “即使先进如你们，也没有为演化论和设计论盖棺定论？” …… 第387章 用什么结束论战 …… “……先进如你们，也没有为演化论和设计论盖棺定论？” “无法定论，” 震荡波摇了摇头。 他的手臂上投射出了巨大的钢铁星球： “甚至我们自己的种族，也同时拥有这两种理论，彼此交织。 “而且，这涉及到我们种族最核心的特性：变形。” “嗯……” “为了让你更好地理解这个话题，我需要以激光鸟serbeak）举例。 “陆，你可能不知道，激光鸟并非是来到地球后，才选择拟态成鸟类。 “由于那枚碎片，导致我，声波和与他共生的密探们，外形发生了变化。 “但在这种变化之前，激光鸟的外形，也是‘鸟类’—— “就是你理解的，适应于陆地和空中生活的高等脊椎动物，脊索动物门，鸟纲。 “然后，为了适应作战需求，它又选取了猛禽类， “你看，这是它以前的样子。” 震荡波的手臂上，投影出了一只棱角分明，红黑两色的装甲巨鸟。 与激光鸟现在的样子不同，那巨鸟的外形略显抽象，有着鲜明的几何归纳特征。 但也确实是一只鸟。 震荡波继续说道： “这种‘鸟’的拟态，与我们其他塞星人的战机、战车、猛兽等，并无本质区别。 “拟态的源头，都是塞伯坦。” 说到这里，震荡波的声音变得更慢，一字一句。 他的声调依旧没有变化，但他的吐字清晰而缓慢，仿佛在陈述非常重要的史料： “亿万年前，刚刚孕育生命的塞星，曾在一次星球的呼吸间，扫描了宇宙中的所有生命形态。 “那个伟大的瞬间，‘火种蓝’的光芒横越寰宇，划过千亿光年。 “那道无害却无尽的蓝光，被数个比我们更古老的文明记载于历史，在漫长的岁月后，当他们与塞星人偶遇和接触，那历史性的瞬间也得到了证实。 “而完成扫描的塞伯坦，不仅记录下了这些形态，还推演出了这些形态有可能的演化方向， “然后，祂将这些拥有无限可能的形态，无私地赐予了祂的造物。 “于是，最初的变形者（transformers）诞生了。 “这些百花齐放的生命形式，结合塞伯坦赐予我们的力量和智慧，开启了伟大的文明纪元——自那时起，我们便称颂塞伯坦，称颂我们的父与母为：天尊。 “不仅感恩祂赐予我们火种，还感恩祂为我们带来了宇宙中的所有‘形态’。 “这些形态让我们受益无穷，不只是在个体层面，在文明层面亦然。 “陆，你们的文明中有一句戏言：‘科技靠考古’。 “但在塞星，这不是戏言。 “塞伯坦最初的反重力技术，就源于对一名上古塞星人的逆向工程。 “他的伪装形态，是一颗遥远星球上的大气生物，那种生物的飞行原理，跨越无数光年，被直接刻进了他的身体里， “而他甚至从未抵达过那颗星球。 “他和他的科研团队的主要研究对象，就是他自己的身体。 “最终，他们成功制造出了塞星的第一台反重力飞行器，他的团队也成了最早拥有飞行能力的人。 “而他，就是追踪者氏族的第一代首领。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被另一个全方位超越他的追踪者击败，被迫传位，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此外，还有太空桥折跃技术，大陆桥传送技术，塞伯坦压缩技术等等，全都源于这种的逆向工程。 “可以说，塞星的许多重要学科，都是生物学的分支，塞星的许多技术，都是我们研究自己身体原理的副产品。 “曾有学者说过，‘我们的母星塞伯坦，其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拥有几乎所有技术与科技的古老神明，而我们则是祂的天使。 “‘塞星人的文明进程，不过是以自己为素材，去向祂学习的过程。’ “但身为一个科研工作者，我对此持保留态度。 “毕竟，我的老师哲拉萨斯，我的同僚雷翼，我自己，甚至民间学者猎魂蛛，都曾创造出前所未有的科研成果。” 震荡波停顿了几秒，以便目瞪口呆的陆明慢慢消化这段话。 良久，目瞪口呆的少年才伸出手，挑了个大拇指： “牛x。 “如果文明是一场大考，那你们这是还没开考，老师就直接发答案了。 “真是得天独厚的种族。” 陆明在心中疯狂吐槽： 什么大过滤器理论，弱爆了。 你们tm才是其他种族的过滤器好吧？ 他一面感慨，一面往嘴里狂塞能量棒，猛猛干饭。 现在是休息时间，他不止在与大波闲聊，也要补充些能量。 或许是忽然闲下来，他甚至感到有点饿了——他也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啃进去了相当于五个成年人一顿饭量的能量棒，还在继续。 陆明倚靠在物资车边缘，顺着震荡波的话题继续问道： “那你们觉得自己到底是属于设计论的产物，还是演化论的产物？” “这就是争论所在，” 震荡波学着人类的样子耸了耸肩： “我们的学者进行了漫长的争论，以及长达百万年的论战。 “一些人认为，我们是毋庸置疑的设计论产物，是被塞星意志塑造的存在； “另一方则认为，天尊给予了我们近乎无限的，与时俱进的变形能力，这些拟态一直在不断迭代，这是演化论的铁证。” 陆明又掰开一块能量棒： “那你算哪一派的？” “我没有参与这场论战。 “但我曾提出过一个问题： “假设，有一个塞星人，他的变形模式是一辆运输车。 “但他在一百个星周前和一百个星周后，其拟态的形态与原理大相径庭， “一百个星周前，他是一辆六轮卡车，一百星周后，他是一辆磁悬浮卡车， “而他形态发生改变的理由，有多种可能： “可能是他的对变形齿轮的使用技巧达到了一定程度，发生了演进； “可能是议会的‘铁堡路路通工程’通到了他所在的城市，导致他所属的工作组或氏族必须提高产能，他不得不变换形态； “可能是他参加了一场音速峡谷的比赛，受到了选手们的激励，决定改头换面； “可能是他在机油酒吧结识了一个极速星人，看着对方风骚的外表，自己也芯血来潮，想换个造型； “可能是他在工作中遭遇了超能量体的过量辐射，变成了金属变体形态； “还有可能是他家门口的改造店最近在打折，他觉得价格划算。 “提问，他在一百个星周前后的形态变化，是不是演化论的证明？” 陆明嘴角抽搐地看着震荡波的独眼。 这都哪儿跟哪儿…… 且不说这些条件听起来五花八门，乱七八糟—— “一百星周，八千三百年的时间尺度，都够人类文明断两次代了，你们竟然还在研究一个人在此期间的形态变化？？ “而且，你们的‘演化’还囊括了文明进程对个体的干预吗？” “难道不能囊括吗？” 震荡波反问。 “呃……” 陆明眨了眨眼。 别说，还真是。 谁说文明进程中政治干预、经济周期、文化影响甚至消费偏好，不算是某种“演化”？ 尤其当这个种族的个体拥有漫长的寿命，个个都体魄如神的时候。 “那这个……嚼嚼……问题的答案呢？” 陆明好奇道。 “没有答案，” 震荡波坦然答道： “不是所有问题都要有答案。 “有时候，引发思考或混乱，就是问题存在的意义——这是符合逻辑的思想实验。” 少年坏笑着咽下嘴里的食物，指点着震荡波： “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并非如此，” 独眼巨人认真摇头： “实际上，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提出相似的问题。 “任何问题的提出，都不是提问者的才华所至，而是事物发展到特定阶段，必然出现的归纳和思考， “而这场论战的本质，是塞星人对至高议会那持续千万年的功能主义统治所积累的不满，逐渐爆发的过程。 “那些坚决扞卫设计论的，往往是议会豢养的学者， “他们扞卫设计论的根本目的，是为博派既得利益集团日益残酷的统治进行背书，以论证功能主义的合理性； “而提出演化论的，多是议会之外的博派和冷组建者组成的松散学术团体， “他们不断抛出演化论学术成果的目的，则是为功能主义之外的新社会关系和生产关系，寻求理论支持，投石问路。” “嗝。” 陆明感觉自己都有点被噎到了。 不只是因为吃得多了点，还有震荡波忽然从生物学拐到塞伯坦政治学上，信息量有点大。 他摸了摸肚子，叹息道： “所以最后，这两种理论已经和塞星的起源学说，乃至生物学都无关了。 “论战只是皮囊，变革才是暗线。” “是的。” “那论战的结果呢？谁吵赢了？” “没人赢。 “陛下的出现，结束了这场漫长的论战。” “……” 这下陆明是真饱了。 他长叹一声，看着天边的晚霞： “用内战结束论战是吧？” “对。” “真有你们的。” “谢谢。” “……” …… 第388章 蝶 …… 结束这番从塞星生物学莫名拐到社会学的谈话，陆明从倚靠的卡车旁起身，拍了拍手，拍掉手里的能量棒碎屑。 他看了一眼安全出口附近，起身走向一队即将离开安全区，进行外部建筑探索的士兵。 同时，银色的铁甲开始覆盖上他的身体。 “大波，有事随时喊我。 “我现在加入清理队伍。” 震荡波的独眼眨了眨： “那位部长说得对，陆。 “你不需要休息吗？ “除了方舟号飞来时的短暂时间，你已经连续作战了超过100个小时。” “不需要。” 陆明步履不停，头都没回，只是做了个屈臂展示二头肌的动作： “你们的天尊，将我的身躯强化到了塞星人的程度， “我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困倦和疲惫了。 “当然，饭还是要吃的。” 陆明一面说着，一面拍了仁莱外骨骼腿部外侧的位置。 震荡波明白，他的意思是，口袋里还揣着几根能量棒，随时可以补充能量。 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停下脚步。 “好。” 震荡波没再说什么。 独眼巨人转身，走向相反方向。 他的独眼在快速闪烁。 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来，这代表着他在思考： “声波。” “在。” “方舟号返程的途中，陆在闲聊中告诉我，他曾经是一个商人， “他还讲述了一些在旧时代与欧罗巴人做生意的轶事——这能对应上他与那个叫‘拉里’的老人对话时的内容。 “且不说，这与他现在的生理年龄对不上。 “你觉得，陆像一个商人吗？” “完全不像。” 声波的回答十分迅速： “在之前的一系列战斗中，陆的确展现出了一些赌性——这是商人的特质之一。 “但他表现出的战斗意志与决断力，更像一个资深战士。” “是的，” 震荡波点了点头： “陆的躯体年龄很小，骨龄不超过十七年。 “但他的行动力、意志力、行为方式、思考方式，完全是最优秀的特种作战人员所特有的。 “只有漫长的战斗，才能锤炼出那些极限反应。” 声波迅速接上话： “这样的人才，十分适合加入我们。 “或许，他对上次担任第四副官的提议不满？ “我们可以废掉红蜘蛛，让他成为第三副官，统领包括追踪者在内的飞行战斗序列。 “或许，狂派现在的落魄，让他对我们的实力产生了些许错觉， “我可以给他传递一些狂派完整飞行部队的规模与战力资料。 “我已经拟好了招募广播，一旦发布，就可以吸引那些流散在星空的狂派归队。 “他一定会心动的。 “我相信，陛下苏醒后也应该会认可这种安排。 “你意下如何？” “不。” 震荡波摇了摇头： “我不认为陆拒绝担任副官一职，是因为对副官的排序不满， “有了天尊的护持和雷翼王，他根本不需要什么飞行部队。 “现在的‘信念’，也已经与六阶杀手相当。 “担任副官之事不必再问，看他自己的意愿。 “我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也是你我都注意到的事—— “陆实在是过于训练有素了， “这和他躯体的生理年龄不符。 “我们都知道，地球人类这一种族寿命短暂，生长周期极快，我们的一星周，就是他们两代人的时间。 “所以，他们的成熟速度也很快，二十余年就可以训练一批人类标准的优秀战士。 “但人类的生理构造，注定了他们无法让一个人在陆现在的年纪，就成为这样的六边形战士。 “这不只是说他被天尊强化的战斗力。 “而他的决断力，底线思维，以及在管理和决策上展现出的成熟经验， “全都不寻常。” “你的意思是，陆欺骗了你？” “不，” 震荡波摇了摇头： “他完全没有在这些信息上欺骗我们的必要。 “而且，他闲聊时的表情、心跳与声纹特征全部正常。 “他在说实话——或者说，他认为的实话。 “他必然认为，自己曾经是一个商人。” 声波沉默了两秒，之后回答： “我刚刚查阅人类的大量资料， “我想我找到了答案。 “对陆这种全才少年，人类有一种非常明确的职阶称呼。” “是什么？” “孩子王。” “……” “这大概是这个种族对同时拥有商业才能、战斗才能、管理才能的预备战斗人才的敬称。” “……声波。” “？” “十万星周以来，我从未对你监控和收集信息的能力有任何怀疑。 “但我认为，完全理解这些信息，还需要些时间。” “明白。 “今日记录：贪多嚼不烂。” 在金属错层碰撞的声音中，独眼巨人变为撞角狰狞的异星坦克，驶向安全区的另一个出口，通往堡垒都市的方向。 “一个有趣的谜题，但不重要。 “以后有机会，可以再问他。 “声波，继续星球监控，尤其‘入口’。 “一旦有异常情况，立即通知我和陆。 “我现在回堡垒，调校太空桥。” “好。” …… 近地轨道。 巨大的装甲卫星以七公里每秒的速度划过天空，监控着大地上的一切。 刚刚结束与震荡波通话的密探之首，向青藏高原的纳木错湖投去一瞥。 几秒后，已经飞行到大西洋上空的声波忽然缓缓转头。 再次看向纳木错湖。 刚刚那一瞥的画面在他的视觉系统中开始连续回放，与之前的视觉信息反复对比。 装甲卫星下方伸出四个喷口，明亮的等离子射流喷射而出。 卫星逐渐减速。 装甲卫星一侧，金属板左右分开，已经安好了新腿的激光鸟飞了出来，落在声波的肩头： “为什么急停，那只鲸鱼回来了？” “不。” 声波摇了摇头。 他疑惑地看向青藏高原的入口： “激光鸟，你看到了什么？” 顺着声波的目光，钢铁飞鸟的视线穿过数百公里的距离，在平静的湖面逡巡。 “我什么都没看见。” 声波胸部的装甲向外弹开。 又一只黄黑两色的机械巨鸟同样探出头，仔细看了看： “我也没看见。” 圆锯鸟转头，与激光鸟对视了一下，而后问道： “声波，你看见了什么？” “我不确定。” 密探之首那永远冰冷的声音，破天荒地带上了一丝迟疑： “现在，那里什么也没有。 “无论是热信号还是光信号，一切正常。 “但刚刚，我好像看到了一些东西。 “一些尺寸与地球生物不符的化学成分载体，漂浮在湖面。” “那是什么？” 激光鸟偏了偏头。 声波看着自己的同僚，有些不确定地说： “似乎是闪光的…… “鳞粉？” …… 第389章 信使(上) …… 安全区外，三十公里。 一处产业园内。 几辆军车停在建筑之间的空旷地带，士兵们持枪警戒。 “轰！！” 剧烈的震动从大地下传出，方圆数百米内的地面如同地震般抖动起来。 士兵们面面相觑，精神更加紧张。 与此同时，随着战机划过天际的声音，造型科幻的异星战机瞬间划破长空，从十公里外的另一处设施呼啸而来。 擎天圣在空中数十米高度完成变形，光焰从他的足部射出，让他相对平缓地落到地面： “这里情况如何？” 钢铁巨人眉头微皱。 他刚刚清理完一处设施，正要去往下一地点。 但他的通讯中，老鼠勇士忽然发来信息——西面十公里的一处厂房地下，侦测到地动讯号。 而能引发可侦测的大地震颤，绝非普通怪物。 擎天圣环顾四周，发现一处敞开的厂房门。 门内一片黑暗。 “士兵们，退后。” 随着钢铁错层的声响，两门巨炮从他的胸口弹出，激光准星瞄向了黑暗中。 高大的金属变体握紧双拳，顺着瞄准线大步向前。 “呃……” 被擎天圣护在身后的士兵面面相觑。 留着络腮胡的小队长张了张嘴，刚要说话。 有力的脚步声从黑暗中响起。 陆明拎着半截畸形的怪物身躯，大踏步走出厂房。 少年冲着眼前的钢铁巨人一扬下巴： “来辣？” 擎天圣严峻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陆，是你。 “我以为你还在外征战。 “老鼠勇士说，这个区域的地下有异动。” “是我，” 陆明扔掉手里的尸骸，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用力太大，刚刚把地下厂房的结构打坏了，下面垮塌了一部分。” 他探头对擎天圣背后的士兵们说： “这里安全了。” 士兵们大声回应，开始从军车上取下安全线和标识牌，跑向厂区外。 陆明转头看向擎天圣： “我想亲自来看看清理情况，主要是体感一下剩余怪物的密度。 “亲自上手后，我就放心了。” 情况比他想的要好很多。 尽管在会议上听取了前方所有探索队的汇报，陆明已经得知在擎天圣、老鼠、方寒茉、圈套等人的带领下，清理队的伤亡，已经被降低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但他还是想要亲手试试这些残余怪物的强度，一旦发现蛰伏的中型巨兽，他会立即铲除。 不过目前，他已经快速清理了十条街道的室内与地下空间，并没有发现任何中型巨兽。 连小型怪物也只交手了三头，而被他叮嘱，跟随他细致搜索的小队，没有再发现任何怪物。 这样，又一片区域完成清理，等到天亮，便可以与另外两个方向的小队汇合，合围出新的安全缓冲带。 而随着更多的博派和巨无霸被他复活，以及清理队人数的增加，整个城市群的收复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少年拍了拍擎天圣厚重的臂甲，心情很好。 可忽然。 他眯起眼睛。 擎天圣看不见头领战士全封闭战盔下的表情。 但他发现，对方的肢体语言，瞬间从放松变为戒备。 陆明抬头，看向天际： “你确定？” 近地轨道。 高速飞行到青藏高原上空的声波俯瞰着下方的目标，快速答道： “确定。 “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湖中。 “但它没有露面。 “机器狗和反吠马上下湖探查……等等。 “它出来了。” “哦？ “那头临阵脱逃的巨兽？” 陆明冷笑着问道。 少年抬起一只手，对着安全区的方向招了招。 十字街。 红蓝两色的巨人微微屈膝，由静转动。 在附近人们惊恐的目光中，机甲伴随着轰然巨响，冲天而起！ 几秒后，“信念”的巨大身躯带着减速的光焰落在陆明面前，掀起剧烈的罡风。 机甲的前装甲与驾驶舱入口层层打开，陆明一跃而起，跳入驾驶舱。 “有情况？” 擎天圣也严肃起来，他的战斗面罩立即合拢，展开双翼飞到空中，四下环顾。 这时，声波略带疑惑的声音从频道中传出： “不，不是巨兽。 “至少，不是我看见过的那只。 “我将视觉信号同步给你， “你看一看即知。” 下一秒，一段遥远的视讯，接入了陆明的视界。 这明显是一段来自高空的俯拍。 紧接着，镜头迅速拉近，以人类卫星无法企及的精度与像素，拍摄下了纳木错湖上的情形—— 平静的湖面上，一支漆黑的，仿佛树干般的东西，从水面下缓缓上浮，继续向上，最终高于湖面十几米。 仿佛一截从湖面上支楞起来的木棍。 陆明皱了皱眉。 这什么玩意？ 紧接着，又有两个“视角”同步接入了陆明的眼中。 第一个视角位于湖岸，且在快速移动， 视角的主人在奔跑中发出类似猫科动物的呼啸声，紧紧盯着那“枝干”。 纳木错湖地区入夜时间比a市晚，天光依旧明亮。 而这个视角距离湖水很近，拍摄得异常清晰—— 这“枝干”仿佛被烧过的木炭，坑坑洼洼，陆明甚至可以通过这个拍摄者的视角，看到那节肢被烧焦、碳化的表皮。 第二个视角则拉得远一些，视角的主人同样发出呼噜声， 这个拍摄者正飞速登峰，紧接着转身，跳跃…… 陆明眨了眨眼，意识到这第二个视角爬上了一座矮山，以获取更好的取景角度。 从这个角度，他清晰地看见了那个东西的完整形态—— 一根巨大的，弯曲的，昆虫节肢。 这截节肢仿佛一个“＞”符号，浮出水面，且还在缓缓向着岸边移动。 岸边，一只黑白两色的金属猫科动物正对着节肢不断咆哮，他的身体部分结构迅速展开，弹出射弹结构，随时准备发射。 而矮山上的拍摄者同样弹出了导弹，对准节肢，蓄势待发。 “等等……” 陆明眯起眼睛。 “声波，那是？” 通过高空中的声波、近处的机器狗，以及矮山上的反吠， 三个视角，三双眼睛。 陆明非常清楚地看到了一样东西。 那巨大的昆虫节肢上端，托举着一个身影。 一个人！ 那人衣衫褴褛，正紧紧抱着节肢，不让自己掉进水里，还在一个劲地咳嗽。 驾驶舱中，陆明缓缓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这只节肢，正努力想把这个人送到岸边。 …… 第390章 信使(下) …… “扑通！” 文君松开紧紧抱着的节肢，重重栽倒在湖岸。 清澈的湖水漫过她的嘴边，她仓惶地支起上半身，大声咳嗽，吐掉胃里的水。 她感觉天旋地转。 这不只是因为一时间难以适应地表飘忽不定的重力。 还因为头顶上的东西。 那过于空洞的，恐怖的虚无。 那无边无际的深渊，让她感觉自己随时有可能掉进去。 她知道那是什么，史书记载，这恐怖的深渊叫做：天空。 但幸好，身下那已经变得极其微弱的重力依旧在庇护着她，让她不至于向上坠落。 文君再次呕出胃底的一点清水，回过头，悲恸地望着保护自己穿过“天门”，来到地表的神明—— 众神的女王，守护与生命之神。 魔斯拉。 神明的身躯正慢慢浮出水面。 祂还活着——但也只是活着。 众神都拥有极强的生命力，但众神也会因饥饿变得衰迈，更会被恐怖的外神击溃，杀死，甚至被寄生。 信使惶恐地看着生命之神现在的样子—— 祂那曾经闪烁永恒光辉的身躯已经黯然失色，那些美丽的、闪烁七彩光滑的绒毛全部被强酸烧掉，其下坚固的甲壳也遭到腐蚀，有些位置甚至被烧穿。 生命之神的头颅已经浮出水面，祂的两只复眼只剩下了一只，另一只被深海之神，或者说，寄生了深海之神的东西所洞穿，碾碎。 “——” 神明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轻叫。 祂抬起一只节肢，在水中做出向前推的动作。 似乎在示意文君离开水面，向前走。 同时，重伤的虫神抬起另一只节肢，努力挥舞着，似乎试图驱赶开岸边的什么东西—— 直到这时，文君才从悲伤中回过神。 她听到一种声音。 那似乎是野兽的咆哮，但乐土的任何野兽都不会发出这种铿锵的吼叫。 衣衫褴褛的少女仓皇回头。 她看到，一只浑身由某种反射光芒的物质组成，身披奇异甲胄的巨大野兽，正在离她不远的位置伏地身体，向她咆哮。 一股战栗从文君的脊柱中升起，传遍全身。 那是无法控制的恐惧——眼前这只野兽，远比入侵乐土的那些小型怪物更危险！ 这野兽的身体后端，还展开了某种平直的结构，其上的尖锋正对准她，那尖刺仿佛随时都能洞穿她的身体！ 文君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同一时间，她听到身后那虚弱的神明努力发出一声啸叫。 “——” 守护之神断裂的节肢用力挥舞着，仿佛一根巨树的树干，在她身前舞动，试图赶开那只闪光的野兽。 寻常的生物，无论是乐土的野兽，还是那些“准神”，甚至外神的仆从军，都会被众神的神威所摄，不敢轻易面对祂们的怒火。 但现在，守护之神过于虚弱了。 正因如此，那野兽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向着远处一座矮山发出吼叫。 下一瞬，文君惊恐地看见，又有另一头野兽自那山头高高跃起。 而那只的身体上，甚至生出类似飞翼的短小结构，但那飞翼竟然喷出火焰！ 在火焰的助推下，野兽眨眼间飞过至少三百步距离，重重落在不远处。 它背后的“翅膀”折叠收起，变形为了另一对锥体，遥遥指向文君。 两头野兽呈犄角之势，将文君挡在了湖岸边。 文君感觉到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发出“咯咯”的声音。 神明已经无法再庇护她。 而她甚至不知道眼前的野兽是什么。 它们看起来并不是外神的仆从军，但也绝对不是史书记载的，“天门”之后，地表的动物。 文君学习过地表的猛兽有哪些，剑齿虎，食人狮，猛犸……但不会有这么大的剑齿虎！ 不过，两头披甲的野兽并没有向她扑来，也没有用身上长出的那种锥体刺穿她的身躯。 其中一头野兽张口，吐出一连串声音—— “@#%&￥*——？！” 文君蓦地一惊。 那似乎是某种语言。 但她完全听不懂。 少女深呼吸几下。 她发现，野兽们只是保持着同样的步调，将文君阻吓在了湖边，不让她上岸。 这时，文君身后，虚弱的女王再次发出啸叫。 但祂过于虚弱，保护文君穿过“天门”消耗了祂仅有的力量，祂这一声试图威吓野兽的啼鸣，更像是绝望的哀嚎。 文君大口呼吸着地表的空气，她看着眼前的野兽，又回头看了看虚弱的魔斯拉。 少女的眼神逐渐变得坚毅。 她绝不能被拦在这里，绝不能倒在这些野兽口中！ 她必须找到那个人，找到那个“新王”。 她的身上，寄托着所有城邦的希望，寄托着真正人类的未来，寄托着盖亚众神的使命！ 她踉跄着起身。 褴褛的衣衫滴落水珠，贴在少女起伏的曲线上，她的发丝散乱，遮住面容。 发丝之下，漆黑的眸子射出坚定的光。 少女抬起腿，踩着湖岸的石砾，向着两只野兽的方向步步前进，嘴唇颤抖着，默念母亲最后的预言。 那是族人们拼尽全力送她与魔斯拉离开时，让她不要忘记的话—— “背叛盖亚的子民终得报应， “他们先祖朝拜的主人，前来收割万物……” 文君的呼吸愈加急促。 她的颈部，一枚被绳子穿成项链的绿色玉石，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 少女努力站直身体，向着眼前的野兽抬起手—— “但这不是人类的终末。 “新的希望降临地表——” 湖岸边的沙石开始震动，一些细小的沙砾垂直飞向空中。 “强大的铁之主已经诞生！ “他用刃与火清洗大地， “他将驱逐外神，与铁为盟，为所有种人类，带来希望！” 文君伸直手臂，向前一推—— “轰！！！” 以少女脚下为圆心，澎湃的推力向外迸射！ 重力随她的意志化作巨手推出，在湖岸边形成沙砾的浪潮，席卷四方！ 两只野兽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提起，数吨重的身躯打着滚飞向出百米！ 湖水也被这如同爆炸的一击命中，先是炸开数十米高，而后形成浪潮回涌。 文君重重栽倒在沙砾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她从来都不是强大的力之使。 无论是操纵重力的精细程度，还是持久力，她全都不够出色。 这胡乱的一击，已经抽光她的所有力量。 她甚至站不起来了。 少女身后，奄奄一息的虫神伸出两只节肢，圈成围墙，将少女护在中央。 忽然。 一阵恐怖而沉闷的声音，从头顶的虚空中响起。 那声音如此陌生，又有些熟悉，仿佛众神之王暴怒时喷吐的雷霆粉碎山川、斩击大地的声响。 但那不可能是众神之王——祂还在地心与外神鏖战，无暇至此。 文君哆嗦着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名为天空的深渊边际，有什么东西瞬息万里，呼啸而至！ 背负双翼的白色身影带着巨大的力量砸落大地，掀起地面，带起恐怖的罡风。 文君仿佛一片在狂风中飞舞的树叶，被地震直接抛起，落入湖中。 在额头撞击到湖面的瞬间，少女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 第391章 接触 …… “信念”的驾驶舱内，陆明若有所思。 他正链接着雷翼王。 之前，他计算了一下，即使现在驾驶信念从a市赶过去，至少也需要半小时才能抵达纳木错湖。 但雷翼王只需要一分钟，就可以从其所在的位置赶到现场。 于是，陆明给正在蒂梵冈地下城执行“清理”的机甲，下达了指令。 异星战机立即赶到了目标地点。 此刻，雷翼王正抬起“暴君之怒”，指着湖岸边的巨兽。 炮口闪烁着紫色的烈光。 白色巨人回头，看向后方——机器狗和反吠倒是没有大碍，只是飞出去翻滚两圈，此刻已经爬起，跑回湖边。 “嗯……” 陆明偏了偏头，雷翼王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他注意到，这只巨兽没有展现出任何敌意。 尽管它看起来和所有巨兽一样，高度腐败，浑身满是烂疮， 就连长相，也仿佛一只长着蜘蛛腿儿的巨型苍蝇。 但它却用两只残缺的节肢，护住了那个昏倒在湖岸边的女孩。 陆明看得很清楚，刚刚，这只大苍蝇甚至用头艰难地将掉进水里的少女顶到岸边，以防她落水淹死。 这什么情况？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机器狗从后方踱步而来。 合成的人类语言从塞星野兽的口中传出： “陆，这不是你的同类。” “什么意思？” 陆明皱了皱眉。 “这不是你们地表人类。 “这是另一种人类， “我刚刚扫描了她的体型，其颅骨形状、骨骼比例，脑容量、肌肉含量，都与地表的人类有所区别。 “而且，她用的语言也不同。” 机器狗发出了一段录音，是这少女抬手将他们打飞时，说出的那段话。 陆明扬了扬眉毛。 “……听不懂。” 机器狗的双眼开始闪烁： “翻译中…… “语素样本不足，粗略翻译如下： “‘……盖亚……报应， “……主人……收割…… “人类……终末…… “铁之主……所有种人类的希望……” 陆明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跟什么…… 铁之主又是什么？ 而且，他很在意这段话的一个细节—— 什么叫所有“种”人类？ 人类还能有几种？ 他思考了几秒，未解其意。 那就先着眼于可以理解的信息。 雷翼王放下“暴君之怒”： “这只巨兽似乎没有敌意。” 机器狗点了点头： “是的， “而且它很虚弱。” 随着金属轻轻踩踏沙地的声音，反吠也接近湖边， 她抬起一只爪子，指点了一下地上昏迷的少女： “她也很虚弱，而且没有武器， “但她刚刚攻击我们时，逆转了一部分重力。” 逆转重力？ 陆明的眼睛瞪大了。 反重力技术对塞星人而言易如反掌。 但截至目前，人类绝做不到这一点。 这时，震荡波的声音从频道中响起： “我有一个推测。 “她来自地心， “而且，她是被这只巨兽送上来的。 “人类的身体强度，无法直接穿越‘入口’。 “我认为，关于这只巨兽，你可以问问那个在a市上空打盹的动物。” 陆明恍然。 “信念”抬起头，看向a市上空。 市中心的上空，有一朵多日以来一动不动的云朵。 此刻，夕阳的光辉下，那云朵如同火烧，美轮美奂。 “信念”的驾驶舱打开，陆明跳下来，拿起军用手机联系萨克说明情况。 他同时抬起头，看着天边的巨蝎。 几十秒后，陆明放下手机。 而天际的钢铁巨蝎立即转向，向那云团飞去。 在钢铁的轰鸣声中，蝎形巨舰伸出一只巨螯，直接薅向云团里—— 地面上，结束日间工作的人们，以及返回安全区的搜索队成员们闻声抬头。 他们震惊地看到，伴随着高空鼓荡的风声，那大团永不移动的云团被硬生生扯开，一只燃烧的巨鸟，被钢铁巨蝎拽了出来。 拉顿发出惊惶的“嘎嘎”声，但它还是无可阻挡地被扯到萨克巨人的蝎形头部位置。 紧接着，巨蝎的头部发射出道道流光。 那些流光，是海量的小型无人机，这些无人机在空中编织线条，形成清晰的全息云团，将远在纳木错湖岸边的残破巨虫，纤毫毕现地投射到拉顿眼前。 “认识吗？” 萨克的声音宛若雷鸣，响彻天空。 而拉顿盯着巨大的全息云看了几秒，便发出一阵叫声。 陆明举起手机，震荡波的声音从频道传出： “已转译： “那是‘魔斯拉’（mothra）， “盖亚的守护虫， “不是敌人。” 陆明眯起眼睛。 魔斯拉？ 奇怪的名字。 且这句‘不是敌人’，信息量不小。 现在看来，是这只生物把这个人类送到地表的。 而它自始至终也没有对机器狗，反吠，甚至雷翼王发动攻击。 只是在保护这个人。 这个人类，大概率就是居住在“巨型地心世界”的住民。 陆明在原地踱了几步，微微点头。 根据机器狗提供的信息，他推测，对方有可能是某种古人类。 或许，在某个时间点，因为某些原因，她所属的族群迁入了地下。 甚至与拉顿、魔斯拉这种地球自身诞生的巨兽，形成了某种共生关系？ 而且……操纵重力？ 就这么个瘦小衰弱，全身上下仅仅披了一片布的女孩？ 有意思。 陆明沉吟了几秒，说道： “我需要与这个人当面沟通。 “她应该能提供一些地下世界的情报。” 震荡波也表示赞同： “好，激光鸟正在返回地表，他有更完善的语言解析模块，你们的交流不会有障碍。” 陆明点点头，又问道： “大波，你有没有……呃，能治疗那只大虫子的药物，或仪器之类？ “它看起来没什么敌意， “但好像随时要过去了。” 他其实没抱什么期望。 毕竟，塞星人的科技树，是在硅基生物的基础上点的。 但出乎陆明意料的是，频道另一端的独眼巨人，立即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有。 “虽然我们并非血肉，但塞星的技术储备中，包含各种医疗手段。 “机器狗和反吠扫描过了，这个生物的外骨骼异常坚固，但基本构成依旧在碳基生物的范畴内。 “报应号上就有针对碳基生物的医疗修复设备，否则塔季扬娜早就死了。 “它们应该能对这只生物起到治疗作用。 “一小时以内，红蜘蛛会带领追踪者小队去纳木错湖岸，架设起太空桥，连上报应号。 “你的堡垒驻报应号技术专家，卢剑星，他懂得如何操作那些医疗机械，他可以带队过去进行治疗。” 陆明点了点头： “哦了。” 和塞星人的合作中，他最满意的，就是这些钢铁巨人毫不拖泥带水的效率。 陆明看着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对远方的雷翼王发出指令—— “带这个女孩来a市。 “飞慢点，她承受不了太快的速度。 “另外，不准吃。” “吃？” “……不，准，吃。” “吃。” “……我什么时候短你这口吃的了？ “这个真不能吃。 “给我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好。” 湖岸边，白色的巨人点了点头。 随着陆明的意志离开，只剩下维持他运转的共鸣链接，雷翼王的双眼也变得木讷混沌了一些。 他迈步走向被虫样巨兽护住的女孩。 水中，虚弱的巨虫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两根巨木般的节肢缩得更紧，同时发出威胁的叫声： “嘶——” 但那叫声断断续续，声调越来越低，听起来分外凄惨。 雷翼王看着收缩起来的节肢，双眼本能地闪烁起火焰色的凶光。 随着钢铁翻转的声音，行星镇压搭上了肩头，仿佛两门火箭炮，对准巨虫的头颅。 但几秒后，随着胸口几次起伏，白色巨人动作放缓。 战盔下的金色面具打开，雷翼王疤痕纵横的钢铁面庞上，竟然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几秒后，行星镇压者退回巨人背后，而他慢慢蹲下身，动作放缓。 雷翼王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慢慢伸向地面，放平。 同时，他的胸甲向外打开翻转，露出其中的驾驶舱。 断断续续的人类语言，从他遍布利齿的嘴里： “不，吃。 “带，走。 “慢，慢，飞。” 巨型昆虫仅剩的一只复眼，死死盯着雷翼王。 它先是看着这气势恐怖的钢铁巨人狰狞的面容，又看向白色巨人打开的胸部驾驶舱。 最后，看着他放在地上静止的手掌。 良久。 “——” 最终，巨虫发出一声轻缓的鸣叫，残缺的节肢左右分开。 雷翼王动作轻柔地拿起昏迷的女孩，轻轻放进驾驶舱，装甲合拢。 他没有再像风暴般直入云霄，而是原地变为战机，用普通直升机的速度垂直起飞，直到三公里左右的天空。 再以对他而言如同龟爬的速度，向东飞去。 巨虫目送着白色的战机飞远。 它缓缓将头靠在湖岸边，不再动作。 不远处，两只塞星猛兽仰着头，仿佛凝固的雕像，呆呆地看着雷翼王慢慢飞走。 良久，机器狗率先发出声音： “反吠，我出现幻觉了吗？” “……不是幻觉，” 反吠同样仰着脖子看向天际，直到雷翼王变成一个小点消失： “那确实是雷翼王。 “但不再是‘雷翼灾害’了。 “至少有陆在，就不是。” …… 第392章 这还是一个标题 …… 文君的意识回到了身体中。 她的脑袋依然有些昏沉，但她感觉，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正被输送进了她的身体。 少女使劲抬起沉重的眼皮。 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 她挤了挤眼睛，让模糊的视线慢慢聚焦，慢慢环顾四周。 文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铺上，房间内没有光源。 因此，她的夜视能力和所有族人一样好，因此清晰地看到，房间内十分整洁，它的主人一定有良好的生活习惯。 但房间中央却没有操纵石。 文君困惑地眨了眨眼。 地上人的房间里没有操纵石？ 那他们该如何移动自己的房间，得到采光？ 又如何在众神经过镇子的时候，为祂们让路？ 少女有些昏沉地想。 她的大脑又凝滞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的思维何等涣散——现在不是想这些琐事的时候。 文君努力保持眼睛睁着再次检查环境。 她首先看到的，是床边的窗子。 少女吓得一个激灵。 从这个角度，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窗外的深渊，那名为天空的东西。 文君从书本上学到过，与乐土不同，在地面上，人类会直面天空，而那里有名为太阳的天体移动，划分出昼夜。 但她从没真正体会过，何为黑夜。 如今，盯着窗外巨大的深渊，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栗，感觉自己几乎就要把它吸走。 这种战栗加速了她清醒的过程，文君又感觉到其他不适—— 少女抬起手臂，发现一根针扎正扎她的胳膊上！ 针的另一端挂在床边的一个铁架子上，其中有某种液体。 在惊悸中，少女用另一只手支其身体，试图起身躲开那神秘液体和铁架子，却失去平衡，从床上倒了下去—— “咕咚！” 她重重摔在地上。 幸好，地表的重力相当有限，她几乎没什么感觉。 文君慌忙抬手拔下针头，全然不顾针孔渗出的鲜血。 忽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随着“啪”的一声，屋内骤然变得明亮，文君“啊”地一声闭上眼睛。 过了几秒，她睁开眼，看到一个全身穿着白衣，戴着白色帽子的女人径直走进来，面带惊喜地说道： “@#($^!”（你醒了？） 文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迅速躲向墙角。 她伸出一只手，掌心向外，对准那白衣女人，大声说道： “你别过来！ “不要伤害我！” 但下一刻，她却感觉到不对，少女低下头—— 她的衣服被换了！ 在逃亡与穿越“天门”的过程中，她的衣服早已褴褛，鞋子也不翼而飞，但始终都在身上。 可现在，她穿着一件奇怪的，前排有扣子的衣服。 更重要的是，她从未离身体的“力之石”不见了！ 文君仓皇四顾。 然后立即看到了她的护身符石。 甚至还有她那破烂的衣服——被整齐地叠好，放在床边的一个小桌上。 力之石依旧好端端串在绳子上，放在衣服上面。 文君踉跄窜出，一把将力之石抓在手里，又恢复了手掌对准那女人的姿势，紧张地看着对方。 而那穿着白衣的女人——负责住院部这层的夜班护士，看到她害怕的样子，也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房门再次被推开，另一个人走了进来。 文君呆呆地看着那个人。 她知道，地表人普遍要比地心人更高大。 但她从没见过这么高大、漂亮的女人。 那是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女子，气质温婉，对她友善地笑了笑。 她手里拎着东西，一只手上是一个提篮，另一只手，则是巨大的黑色箱子。 艾晓琳简单安抚了一下护士，让对方离开。 而她自己则完全无视了文君那紧张的表情与动作，自顾自将那个黑色的大箱子放在门旁，然后将提篮放到床边的小桌上。 她的动作十分轻柔，近乎优雅。 实际上，只要离开“璇玑湖之女”，艾晓琳从来都是个温婉的女子，无论神态还是语气都柔柔的，只有面对闺蜜方寒茉时会顽皮些。 她极具亲和力的气质与轻柔的动作，极大地舒缓了文君的紧张感。 少女看着美丽的女人将桌上的衣服轻轻放到床上，又将桌子过来一些，然后打开提篮—— 温暖的食物香气立即飘荡在房间内。 艾晓琳将暖暖的肉粥端出来，又取出几个凉菜，还有一点肉卷和饺子，把小桌堆得满满的。 她又从提篮里取出一个小瓶，两只口杯，倒满。 米酒的香气混进食物的芬芳，让文君的喉头不自觉动了动。 艾晓琳看向那已经放下胳膊，不自觉盯着食物猛瞧的少女，笑着说： “#￥&）%——。（快吃吧，趁热。） “#￥！kl{p{@#。”（先喝粥，你得补充营养。） 文君则看着这毫无威胁的美丽女子，看着她递起的杯子，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犹豫道： “我可以吃吗？” 艾晓琳鼓励地点了点头： “@#%￥~”（可以吃哦~） 少女终于忍不住了。 从看到食物的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饥饿，仿佛胃袋里漏了一个大洞，向内坠落。 她敏捷地坐到女子对面的床上，端起一碗粥往肚子里灌。 “慢点，烫。” 艾晓琳笑着看向这个小女孩。 女孩的个子太矮了，不到一米五，且身材瘦削。 她身上那些尚未痊愈的伤痕，和她那如同受伤小兽般的眼神，都让艾晓琳有点心疼。 她用温柔的目光看着狼吞虎咽的女孩一会儿，才想起还有正事要干。 艾晓琳伸出手，从提篮的底部，拿出一摞厚厚的画册。 文君刚刚灌下一大口肉粥，胃里有了食物的满足感，让她感到一阵幸福。 她放下碗，看到美丽的女子对她笑了笑，表情带着些许歉意说道： “#￥#%_+,@￥。”（食不言，寝不语，但现在，事急从权。） 接着，女子翻开一个画册对着她，指点着上面的内容，轻声说着什么。 文君懵懂地看着那画册。 那是一些动物。 看着女子的青葱手指点中的动物，她眨了眨眼，迟疑地说道： “这……是虎。” 女人点了点头，也说了一个词。 接下来，她又指向另一个东西。 就这样，文君一面吃，一面按着女人的要求，看向图画中的下一样动物，说道： “兔。” 女子鼓励地点了点头，绽放出一个笑容，又指向画册的其他内容。 文君没有注意到，此刻，被放在一旁的黑色箱子上，有一枚红色的摄像头，正拍摄下这一切。 摄像头旁，一个小小的显示屏上，有文字正飞速刷新： 记录中。 正在进行语素转译，推断语法。 已解析：5% 6% 7% …… 同一时间。 街道的另一头。 “悬挂”在一座大厦上的艾萨龙号，此时已经放平。 百米战舰将整条街道堵满，极具压迫感。 陆明就站在这艘殖民舰前，好整以暇地抱臂等待着。 雷翼王送人过来的这一会儿，陆明也没闲着。 他思考了一阵，与震荡波做了简单沟通后，便叫回了依旧在执行夜间清理的擎天圣和老鼠勇士。 让他们把需要复活的人，全都从艾萨龙号里抬出来。 此刻，擎天圣正扛着两个三米的平衡仓跳下舷梯，走向陆明。 他身后，老鼠勇士借助一种既像外骨骼，又像小推车的辅助机械，也抬着两个。 总共四个。 两个塞星人小心地将四个平衡仓放好，整齐地排列在陆明面前。 擎天圣起身，看着少年，感激地说： “陆，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提前……” “不必，” 陆明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的交易内容不变。 “别忘了，你和你的人还是要帮我建设城市，夺回星球，以及当然，去这个宇宙的塞伯坦，拯救它。” “那是自然。” 擎天圣用力点了点头： “我们会遵守承诺。” 陆明点了点头。 他决定现在就复活这些塞星人，并非心血来潮。 那来自地心世界的衰弱少女，以及那头伤痕累累，却没有对雷翼王发起攻击的巨兽，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刚刚，声波发来消息，追踪者部队已经安好太空桥，卢剑星教授带着治疗设备去了湖边。 而那头重伤的巨兽，对治疗非常配合。 它表现出明显的智慧，和高度的友善。 远比拉顿有亲和力得多。 可问题是，这个被称为“守护者”的巨兽，却重伤濒死， 并在这种情况下，努力送出一个人类到地表。 陆明还不知道那个巨型地心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形势明显不容乐观。 他需要尽快集结更多力量，无论是带到地心世界去作战，还是留下来保卫他的城市。 少年抬起手，火种蓝的光芒照亮黑夜： “那开始吧。 “我赶时间。 “一会儿还要去方舟号。” …… 第393章 铁之主(上) …… “嗝~唔。” 文君放下手里的碗，有些羞赧地捂住了嘴。 她刚刚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饱嗝。 少女下意识看向对面那气质温柔娴静的女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桌上的食物，几乎都被她一人吃光。 对面这个好看的大姐姐除了象征性地动了一下筷子，便一直没吃。 只是在温柔地对她说话，让她描述画册上的各种东西。 起初，文君有些疑惑。 紧接着，聪明的少女便意识到，或许这位地表人大姐姐，是想要与她相互学习语言，尝试交流。 于是，文君也努力记住女子指向每一件东西时的词。 但这些画册上的东西太多，从动物到男女，从桌椅板凳到树木花朵，最后甚至开始出现了描绘一个人去某个地点，做某件事的行为过程。 文君只能勉强记住自己能记住的，并尽量详细描述她理解中画册上的事物。 比如一个男人拎着一个小包，走到一个地方，进入一个格局奇怪，但和乐土的房屋一样，能够移动的长长房子，然后再离开，又进入一个屋子，在里面待到白天结束，而后离开。 诸如此类。 连看了几本画册，文君也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光。 少女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感觉吃撑了。 艾晓琳也乐了。 她一面说着什么，一面抬手开始小桌上的碗筷。 一旁，黑色的“箱子”忽然发出合成的人类声音： “挺好的， “能吃说明身体好，你虽然虚弱，但体质和复原能力非常强。” “呀！” 文君惊讶地瞪大眼睛： “箱子说话了！” 那箱子再次说了一句什么，而艾晓琳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箱子， “是我。 “激光鸟先生负责翻译而已。 “刚刚，我们的‘看图说话’游戏，已经收集了你足够的词汇量和语法特征。 “虽然翻译的某些发音和语序可能还有些问题，但我们交流足够了。” 艾晓琳将小桌收拾干净，把提篮放到一边，一只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笑着说： “我们的这些盟友是真的厉害。 “一顿饭的时间，就解析出了一种语言。” 文君的眼睛瞪得老大。 她能理解这位大姐姐的话，但却感觉到不可思议。 就在她思考着“激光鸟先生”是谁，“盟友”在哪的时候。 黑色的手提箱在“奇奇酷卡”的金属错层声中，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机械飞鸟。 那飞鸟一跃到床尾，而后竟伸出一只巨大的翅膀，在身前做回环状，并向文君微微点头，动作极其优雅。 它在行礼！ 文君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小嘴张得老大，呆呆地看着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她见过各种飞鸟，包括那位“一切有翼之鸟的王”、“呼啸的永恒之火”，威风凛凛，却经常被神王暴揍的拉顿大人。 但没有任何飞鸟能表现出这种灵智，甚至礼貌！ 而且，它还能翻译语言？！ 等等…… 在极度的惊讶中，文君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这只飞鸟的翅膀。 那既不是羽毛，也不是血肉。 而是某种前所未见的奇异物质，它看起来就带着冰凉的冷感，整齐而锋锐，就好像是…… “铁！！！” 少女忽然发出一声尖啸，吓了艾晓琳一跳。 女教官有点蒙圈，看了一眼同样吓得翅膀一扑棱的激光鸟——异星的密探也看向艾晓琳，回之以“wtf”的眼神。 然后，激光鸟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下意识翻译了一下： “金属？” 他又有些不确定，补充道： “结合这个女孩的动作，眼神，微表情，以及语境，我怀疑她在描述我的……呃，材质。” 艾晓琳有点想乐。 这女孩一嗓子给外星人整不自信了。 女教官眨了眨眼，才意识到刚刚的画册里，遗漏了涉及金属冶炼方面的单词。 而且出于安全考虑，她带来的餐具，也都是耐弯折，不会折断的聚乙烯材质的。 这时，文君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她扑向激光鸟，在对方呆愣的过程中，一把薅住他的一根羽毛。 少女又惊叫一声，下意识缩回手——她的手被激光鸟锋利的铁羽，划出了一道小小的血口子。 “这难道是铁……” 文君再次小声叫嚷，她的手渗出了鲜血，但脸上却满是惊喜和激动： “大姐姐，他在哪？ “铁之主在哪？” 激光鸟“哗啦”一声收起了双翼，以免再划伤这个弱小的碳基幼体， 他偏了偏头，快速说道： “她问‘钢铁的主宰’在哪。” “钢……” 艾晓琳稳住心神，先拉过女孩的手看了看，确定没有大碍，才耐心说道： “不要急。 “无论你要找什么，我们都能找到——授权将你带来的人，能找到地球上的所有东西。 “你现在很安全，而且，那头带你来的巨兽，也很安全。 “不要急，慢慢说……” …… 同一时间。 方舟号上，陆明将手从一辆黑白两色的塞星载具上移开， 他退后两步，背着手，看着这辆跟酷似执法机构用车的载具在颤抖中开始变形， 一些被黄金家族强行添加的部分开始剥落，另一些则自己生长出来。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看向身后—— 此刻，他正在当初发现阿尔茜的那个房间里。 而他身后，宽敞的空间内，十几个钢铁巨人正站在一起，相互交谈。 有的人正检查自己的身体——他们刚刚被陆明复活，此刻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意识尚未从漫长的折磨中恢复； 有的人在彼此交谈，并用夹杂畏惧与恨意的目光看向他，这个房间内唯一的人类； 有些则在大声解释状况——飞过山、大汉与阿尔茜，正试图集中人们的注意力，以说明情况。 其中，大汉和飞过山隐隐挡在陆明面前，随时准备阻止这些刚刚复活，尚未搞清状况的人攻击陆明。 此外，还有六个小号的塞星人也在一旁——擎天圣与老鼠领着艾萨龙号的几个船员，也跟陆明一起进入了方舟号。 其中，一名身体带有明显猫科动物特征的船员震惊地抬头，看着高大的博派们，大声说道： “天尊在上…… “他们都是真正的传奇！ “你们看啊伙计们，那是爵士！还有横炮、幻影……鲁莽，还有探长！” 一旁的老鼠嬉皮笑脸： “嘿嘿，大花猫，是不是很神奇？ “我们穿越到了另一个宇宙，还见到了内战时代的传奇战士们~ “但和上一次我们进入另一艘方舟号时不同——这次，他们都是活的！ 另一个体型健硕敦实的塞星人摸了摸下巴，低声说道： “真是不可思议…… “队长，如果不是你和老鼠反复强调，我会怀疑这是某种幻觉，是无敌龙的诡计。” 他们身边，擎天圣摇了摇头： “犀牛，我知道这很让人震惊。 “但这一切都是真的。 “而无敌龙……他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艾萨龙号的另外两名船员——一个长着翅膀，脸仿佛某种猫科动物的塞星人，正搂着一个小号黑寡妇般的女塞星人，也一齐看向陆明。 长着翅膀的塞星人诚挚地说道： “谢谢你，陆将军。 “谢谢你救活我们所有人。 “也谢谢你，让我和我的爱人重新团聚。” “呃……”陆明咧了咧嘴。 那个长着蜘蛛腿的女塞星人则娇笑着说： “抱歉，将军。 “他一向这么肉麻，就是改不过来。” 陆明看着这对从复活之后就黏在一起的狗男女，默默掏出一根能量棒，撕开包装塞进嘴里，嚼嚼…… 玛德，被外星人喂了一嘴狗粮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想起什么，疑惑道： “这位女士，你认识黑寡妇吗？” “黑寡妇？” 女塞星人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回答： “不，将军。 “我是‘毒蜘蛛’，不是黑寡妇。 “我们都选择了同一种动物当作拟态。 “但这不代表我们有氏族上的亲缘关系，那位‘星云星的魔女’，我可高攀不起。” 嗯…… 陆明的目光慢慢越过这对狗男女，看向他们身后—— 矮小的老鼠勇士，正跳着脚对阿尔茜挥手，同时大喊—— “姑妈——！姑妈——！阿尔茜姑妈——！是我啊！我在这！” 陆明：“……”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 第394章 这依旧是一个标题(上) …… 陆明眼角抽搐地看着阿尔茜好奇地走过去蹲下，就这么和矮小的老鼠勇士唠了起来。 他看向一旁腻在一起的一蛛一鸟： “……请问，姑妈是什么鬼？ “他明明在说塞星语，为什么我会听到这么个表意？” 闪电与蜘蛛面面相觑，他们一时间似乎也无法给出准确解释。 陆明忽然意识到，离了震荡波这个一直通过激光鸟跟在他身边的塞星知识小百科，类似的问题是无法得到第一时间解答的。 另一边，阿尔茜蹲下来，好奇地看着矮小的塞星人： “你的编号特征，确实与我的氏族相似， “但我想，我和你那个世界的阿尔茜，或许稍有区别。” “哦不，我亲爱的姑妈，虽然你不是我认识的姑妈，但你们都一样英姿飒爽~ “你还教导过我和同期氏族成员格斗术~当然，由于体型缘故，我可能学得不太好，嘿嘿……” 老鼠双手捧着脸，偏着头，一脸崇拜地看着粉白两色的狂战士。 陆明感觉，他可能下一秒就要扑上去要个签名什么的。 这时，陆明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好，人类。 “根据号方舟来传的资料，我大致明白你的了困惑。 “塞人星并没有碳基你们生物这样的亲缘关系。 “但我们确实有别辨属亲的方式——氏族的数据印记。 “这种印记称为被‘编号’，如‘mp’大师级，‘ss’、‘mpm’等，用于们我此彼确认身份。 “等于同人类与辈祖之间的基因相似性。 “而老鼠勇士，确实是传奇士战阿尔茜的氏族后裔。” 一旁的蜘蛛女士也点了点头： “是啊，他可是很以此为荣……隔三岔五就要提一次。” 陆明扬了扬眉毛，转过头。 他眼前站着一个装甲呈黑白两色的塞星人，其面容呈灰色，双眼是明亮的蓝。 他的额头有一对醒目的红色装饰，仿佛治安员的警徽。 “抱歉，刚刚在同步你们的语言模块，说话的语序可能有些错乱。” 这名最后被拉起来的塞星人机械面庞上露出微笑，向陆明伸出来手： “你好，人类的将军。 “我是mp17，你可以叫我警车，方舟号的战略与战术专家。 “很高兴认识你。” “战略与战术专家……” 陆明想起了“警车”这个名字——方舟号曾对他说，这个人和阿尔茜分任大副二副。 他恍然大悟： “哦，谋士是吧？” “也可以这么说。” 警车带着和煦的微笑，手依旧伸着。陆明也只得伸出手，以人类的身高，略显滑稽地和对方的手礼貌地握了一下。 嗯？ 少年的眉毛再次扬起。 他伸出去的手，感觉到一阵细微的刺挠。 就在这时。 阿尔茜的声音从陆明身后响起，语气有些疾厉： “不。 “警车，不要搞这些小动作。” 女塞星人快步走到陆明身边，又蹲下来对陆明说道： “陆，他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就要采样啊？” 少年笑着抽回手，看了阿尔茜一眼： “那要是有呢？” 阿尔茜： “……” 她起身，恶狠狠地对警车说道： “收起你那一套‘信息收集’、‘策划对应’、‘时刻准备’的战术方略，警车。 “陆是我们的盟友，还包括那些……那些……” “那些我们交手了无尽岁月的人。” 随着话语，飞过山也走了过来，钢铁面容上满是严肃： “所以，警车，别。 “时代变了。 “陆也不是欧罗巴的那些……‘人’。” 名为警车的博派有些尴尬地起身，摊开双手以示自己没有敌意——他与陆明握着的手上，一根手指尖端，一枚细小的尖刺翻转，收回： “抱歉，各位。 “我只是……你们懂的。 “上次我们与这种生物的近距离接触，结果着实不太友善。” 陆明也乐了。 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寒光： “没什么，你看，皮都没扎破。 “拜你们的天尊所赐，想让我见血，恐怕得用高周波武器和热熔枪。 “而且我这个人，很宽容的。 “不过前提是，你守我的规矩。 “至于你的不信任与未雨绸缪，我也表示理解——仅限一次。 “接下来，你会有充足的时间理解我在做什么，理解我怎样的人。 “所以，我不希望有第二次，也不会允许有第二次。” 陆明话语中那溢于言表的不满与威胁，几乎化为流散的杀意，房间内的温度仿佛也降了几度。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 他能理解博派的不同人有不同性格和行事方略，也能理解这一派的外星人上次遭遇人类时的经历算不上“愉快”。 但这不代表他被自己刚刚复活的人小小算计一下，就能欣然宽怀。 …… 第395章 这依旧是一个标题(下) …… 这时，另一个冰冷如钢的声音，忽然响彻房间： “没关系，陆。 “他们都在我的监视下。 “一旦有人——比如我们出色的战术指挥官兼战略家，警车先生——有任何出格举动。 “你都会立即知道。” 博派哗然。 阿尔茜金属组成的面庞上，表情有些复杂： “声波。” 这几天她已经知道，论熟悉和信任，狂派与陆明的关系都亲近得多，远比方舟博派要好。 他们真的并肩作战过。 而阿尔茜也已完全明白了陆明这个人类独裁者的身份与能力，多么不可思议。 可警车偏偏这时候来了这么一下。 声波怎么会放过这种挑拨离间的机会？ 果然，声波的陈词还在继续： “警车，你一向诡计多端。 “但没有关系。 “我已经与方舟号联网，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控下。 “一旦你对陆，对a市，甚至对这颗星球，有了你自己那些‘想法’和‘安排’。” 声波没有再说下去，但其意不言自明。 警车没有说话，而是摊了摊手，做无辜状。 可另一个体格巨大的博派已经有些急了。 他的双手瞬间翻出好几样武器，光速上膛： “为什么声波会在方舟号的频道里？！” 下一秒，又有一个毫无声调的声音从天花板传出： “不止声波，还有我。 “只是我没有精力关注你们这些无用的俘虏。这是不符合逻辑的。 “至于你们如何看待我，看待陆，看待我们之间的盟约，无关紧要。 “就像陆所说的，新时代即将来临，你们只有接受的份。 “如果你们想引发混乱，那么陆能把你们拉起来，我们也能让你们躺回去——龙头部队就驻扎在方舟号下方，萨克巨人在方舟号东面，而镇魂枪也已经瞄准了你们。 “但我们会克制毁灭你们的欲望。 “因为内战结束了，铁皮。 “没有胜利者，而我们失去了塞伯坦。 “现在，狂派愿意与人类盟友，甚至你们这些博派，共同开创一个新的未来。 “即便你们有限的智识依旧停留在过去，也没关系。 “你们有充足的时间熟悉新形势，在那之后，再做选择。 “希望你们能识时务，也希望当我们重新踏上塞伯坦的土地时，你们也能放下过往恩怨，参与到建设中去。 “如果他还活着，这也会是他所希望的。” 死一般的寂静在房间中蔓延。 良久，被称为警车的塞星人张了张嘴，低声说道： “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震荡波。” 阿尔茜伸出手，拍了拍警车的肩膀： “但这或许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个议员，遗留下来的一点影子。” 名为铁皮的塞星人则尴尬地收起满身武器，浑厚的嗓音低声抱怨道： “他这说的都是我们的词儿啊……” 一旁嚼着能量棒的陆明，听着震荡波这一通夹枪带棒的输出，心里舒服了许多。 他知道，这里面的很多话也是说给他听的。 希望他能给这些博派一个机会。 正因为愿意促成这次与博派的合作，独眼巨人才会说这么多。 谁说你没有感情来着？ 陆明暗笑。 他“啪”的一声拍了拍手，拍掉手里的食物碎屑，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好了。 “那么，人都齐了吗？ “我有没有漏掉谁？” 博派面面相觑。 几秒后，人群中的一个举起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请问……b127在哪？” 另一个涂装呈骚红色，头戴黑色战盔，肩上扛着一只火炮的博派也点了点头： “是的，b127。只差他了。” 陆明点了点头： “他长什么样？” “个子不高，全身覆盖明黄色的装甲，拟态是一辆跑车——一名优秀的侦查战士。” 呃…… 陆明眨了眨眼。 他倒是见过这么一辆黄色跑车。 那画面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明黄色的载具被“信念”强化后的穿甲弹凿穿，凌空弹起，而后被削成碎片，在空中爆开。 最后，和那个躲在车里却异常嚣张的黄金家族成员彻底融化在一起，烧成一小坨铁。 这下尴尬了。 陆明咧了下嘴： “他……嗯……他走得很安详。” 警车、阿尔茜、横炮： “？！” 少年挠了挠头，无奈问道： “这样吧。 “他有没有什么替换下来的，使用过的部件，在方舟号上？ “有零件也行，一样。” 阿尔茜与警车面面相觑。 这时，陆明身后，一个白色装甲，肩膀上有红十字涂装的塞星人带着隆隆的足音走了过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部件……什么部件都可以吗？” 陆明点了点头： “说说看。” “大哥掩护我们撤离塞星时，b127最后登舰。 “那时他负伤严重。 “我对他进行了治疗，而他要求我将他替换下来的部件，放进方舟号内的博派公墓中。” “他说，要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愿意像大哥那样，用生命保护我们所有人。” 公墓？ 陆明笑了，抬手示意： “带路吧。” …… 第396章 铁之主(下) …… 陆明跟随几个博派，漫步在方舟号的走廊内。 前方带路的是那名身着白色装甲，肩膀带有红十字标识的塞星人。 他一面走，一面说道： “我是救护车（ratchet），本舰医师，生物技术专家……当然，仅限硅基生物。 “简而言之，我是这艘船上的医生。” 他一面走，一面扭过头，说道： “但和你能做的比起来，我的技术简直不值一提。 “在被欧罗巴的人类那样对待后，我被他们强行变成了载具。而其他人的境况更加悲惨。 “我以为那就会是我们最终的命运。” 陆明点了点头： “震荡波提起过你。 “他说你是一名优秀的救护者。人称‘末日郎中’。” 塞星人卡壳了两秒： “这可不是夸奖……” “是吗？” 陆明疑惑地问： “他还提起过你们的另一个‘救护者’，叫什么来着…… “哦，感知器（perceptor），但他说，跟你比起来，那就是个庸医……” 白色装甲的塞星人伸出一只手捂住脸，摇了摇头： “陆，这是污蔑……感知器的医术，呃，也还行。” “嗯……很可疑啊。” 陆明扬了扬眉毛，看到几个博派全都在一个劲地摇头。 他寻思这到底是对感知器医术的一致态度，还是他们认为大波在污蔑那位医师。 不过，即使用膝盖想，陆明也知道，狂派评价博派是绝没什么好话的。 这和震荡波与声波在他这里素来可靠、信息准确的形象并不矛盾。纯粹是个人恩怨—— 超过千万年的仇怨，提到对方时不阴阳两句，才是怪事。 这时，一个声音在走廊中响起。 “陆，我们称呼他末日郎中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与博派的交手中，只要不能当场击毙的目标，总会被他再次带回战场。” 通过与方舟号联网，声波可以让自己的话语，传遍全舰的每一个角落。 陆明暗笑： “懂了，这是敬称。” “我那是救死扶伤！” 白色装甲的塞星人对着天花板怒吼。 过了几秒，他低下头，金属组成的面庞带着一丝悲伤： “但总有人被你们杀死。 “我救不了所有人。 “否则，我们为什么会在殖民舰上设置公墓？” 声波毫不相让： “将死者装入公墓，是统治者的陋习。 “只有腐朽的议员阶级才会这样做。” 陆明有些疑惑地打断了两个人的争执： “那狂派呢？ “你们没有自己的墓地？” “没有。” 声波说道： “绝大多数狂派，都是冷组建者。 “我们这个阶级，从来都没有机会对同伴进行这种仪式化的祭奠。 “早在内战之前，死在矿下和殖民战争中的冷组建者，其部件都会直接用做其他人的替换件。 “或直接回炉。” “因为你们是一群只知道战斗的战争狂热者，” 陆明身边，名为铁皮的塞星人冷笑道： “而我们，至少懂得尊重战友。” “好了。” 陆明抬起双手，向下按了按： “不要再逞这种口舌快。 “转换思路吧。 “从今之后，任何塞星人，都可以在执行危险任务之前，留下备份——像激光鸟那样。 “这也不再是什么特定派系的‘陋习’。 “也别叫什么‘公墓’了。 “叫存档点怎么样？” 陆明看着周围的几个博派，警车、阿尔茜、飞过山和救护车若有所思，其他人则有些不明就里。 他抬头说道： “还有，小波，忘了吗？以后就没有博派、狂派之分了。 “你肯定知道，在a市的安全区，这两头流传着一句话——末世结束了，未来可期。 “对你们也是如此。 “内战结束了。 “况且，当兽群袭击你们的母星时，你们难道没有放下过往，同仇敌忾吗？ “看开点。 “未来可期。 “至于你们之间的仇怨……我倒是有个想法。” 声波沉默了一下，他的声音回荡在走廊内： “你说得对。” 而少年双手抱胸，若有所思。 他可不仅是笑看这两派拌嘴。 陆明意识到，让这两派拧成一股绳帮助他，并不容易。 千万年的仇怨，不会因为一次守护星球的死战，便完全消弭。 就像震荡波说过的，他们彼此都有太多重要的人死在对方手中。 大义是大义，私仇是私仇。 那么，有没有办法解决，或至少将这种私仇发泄出来？ （声波：“等等，你刚刚叫我什么？”） “emmm……” 陆明摸了摸下巴，没理会声波。 他想到了卡隆。 而且，a市的人民，目前还是比较缺乏娱乐项目的…… 有些事，别人做不到，但他可以。 这时，他们已经走过一个拐角。 来到一面金色的墙壁前。 救护车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就是方舟号公墓。“ 陆明抬头看去。 这面墙仿佛一栋巨厦，又像一块钢铁铸成的巨大丰碑，其上滚动着一些塞星全息文字。 他粗略看了一下，并没有逝者信息，而是宣言般的内容。 巨碑下方，有一排“小格子”——纵横五米左右的平方体，仿佛停尸房储存尸体的柜子。 救护车上前两步，在一块全息面板上点击两下。 一个格子缓缓向外弹出。 白色装甲的塞星人低声说道；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的遗骸——从离开塞星，到坠入这颗星球之前，我们并没有其他人员伤亡。 “而来到地球后，我们全都没机会躺进去了。” 陆明微微屈膝，一跃而起，跳到了金属格子上，轻巧地踩在边缘，向内看。 大小类似一间房屋的格子内，安静地摆放着一只黄色的“小翅膀”。 那东西大小仿佛车门，根部有些机械结构，下方还有一个轮子。 “很好。” 他跳进格子，将手放在那黄色的“小翅膀”上，回头反问道： “遗骸？ “什么遗骸？” 随着他的反问。 蓝色的光芒开始生长，勾勒出一副钢铁之躯的形状。 陆明点了点头，看着凭空生长出的金属，一跃而出。 就在他落在地上同时，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 几个塞星人全都围过去，看着格子内仿佛睡着般的身影。 “天尊在上……” “救护车，我们苏醒时候也是……” “是的。而且，我这辈子都做不到这个……” 陆明看了一眼刚刚被救护车从格子里拉出来，仿佛婴儿般睁开眼睛，面露迷茫的明黄色塞星人，点了点头，拿起电话： “艾教官，怎么样？ “那姑娘醒了吗？” “醒了，状况很好。” 艾晓琳说道： “她似乎没见过金属，在看到激光鸟的翅膀后就激动起来，吵着要见‘铁之主’。” “谁？” “不清楚，她说铁之主能拯救‘乐土’，保护‘盖亚的珍宝’。” 陆明皱了皱眉： “所以这个铁之主到底是什么？ “根据激光鸟先生的翻译，驱策钢铁与烈焰战斗，无往不胜的人，即是铁之主。” 陆明眨了眨眼。 他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塞星人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他这边。 他索性开口问道： “你们认识‘铁之主’吗？ “你们的文化里，有没有这个称号的指定对象？” 几个塞星人面面相觑。 飞过山看了看陆明，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确定， 而阿尔茜则干脆地点了点头： “认识。” 狂战士上前两步，在陆明面前蹲下来，视线与他齐平，说道： “我也听见了，‘驱策钢铁与烈焰战斗，无往不胜的人’，” 她伸出一只手，用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甲，发出“叮当”声音： “我们，还有你和你部队的机甲，都是‘铁’。” 她翻转手掌，纤长的手指点了点陆明的胸口： “那你猜你是谁？” “……？” 而手机中，艾晓琳的声音也很肯定： “将军，我也这么认为。 “她所描述的，应该就是您。” 陆明挂断电话，嘬了嘬牙花子。 “那我先去见见她。 “失陪。” 几分钟后。 陆明走进临时医院，推开了病房的门。 …… 第397章 罪与罚(上) …… 晴空万里。 已变为废墟的罗马城，西北方向。 曾经的全球圣地之一，蒂梵冈圣城。 圣城之东，昔日的圣彼得大教堂广场已不复存在。 恢弘的大教堂依旧遗留下了一部分建筑残骸，只是那些残骸上生长着大量腐败的血肉。 而地面上，除了土石残骸，还有一些可疑的，巨大的羽毛。 而原本是广场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巨大坑洞，坑洞边缘极其光滑，仿佛被什么东西裁切出直径三百米的半球。 阳光照入坑洞，显露出下方壮阔的地下设施—— 蒂梵冈地下城。 这座建筑的地基位于大地深处，逐层向上垒加土石，更上层则是混凝土浇筑，坚固异常。 建筑顶端的数层，是与圣伯多禄梵蒂冈大殿一般的形制，巍峨神圣，建筑正面更是有十米的巨大圣徽，其上的白炽灯24小时亮着。 那圣洁的长明灯光，为建筑下方的地下城内，那些为教士阶层服务的，虔诚而善良的教徒们，带来精神上的慰藉。 这座隐藏在地下数百年的要塞都市，比大多数堡垒城市都更加古老，它是雅威圣教从中世纪开始，数百年来不断开挖、建设、巩固的大型城塞。 而建造它的目的，便是应对此时的末日。 它本来应该永远隐藏于世人的目光外，为最虔诚的教徒，主的仆人们提供末世之后的庇护。 但现在，它却暴露在了阳光下。 不过，巍峨的要塞上方正热火朝天地施工——巨大的临时顶棚已经被架起，仓促覆盖了整个坑洞，许多工人在坑洞边缘施工，或借助无人机进行焊接。 不久之后，要塞将被重新隐藏起来，至于能否再次填土，恢复以往的安全，尚未可知。 同时，巨坑边缘被竖起五米高的金属隔离墙，以坑洞为中心，向外一公里的位置，驻扎着大量荷枪实弹的士兵，以及作战工事。 士兵们借助工事与建筑残骸，构筑出环形防御带，以抵挡可能出现的兽群入侵。 所有士兵，其臂章皆是圣教的标志。 他们是新时代的护教骑士团，其主要任务便是保护教皇厅成员，保护枢机主教与教宗本人的安危。 他们本应长期驻扎在地下要塞中。 但不久前，那洞穿大地的恐怖灾害发生后，骑士团便被派驻到了地表，执行更加危险的保护任务。 此刻，顶棚正下方百米，位于要塞顶端的教皇厅中。 偏殿内，一间挑高十米，陈设华贵的卧室中央。 身体枯萎干瘪的老人掀开金色的锦被，艰难起身，咳嗽两声。 一旁，容貌俊美的侍童不顾自己未着寸缕，立即爬起，从一旁的矮凳上抱起衣服，跑到床边跪下，耐心地为老人穿上一件件衣服，直到最外层的一袭白袍。 门外，另一个侍童的声音响起，既不高亢也不尖锐，恰到好处地传入门内： “大人，枢机主教们已经到齐了。” 老人没有说话。 他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在侍童的搀扶下站起，慢慢走向通往露台的门。 随着侍童推开门，他走上露台，抬头看向紧锣密鼓施工的顶棚。 老人沧桑阴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陷眼眶的双眼，流露出无法遏制的恐惧。 让枢机主教们等待吧，那些会议都不重要了。 地下圣城的生产安排、信徒们的供奉、与其他堡垒都市之间的利益往来和供奉获取，还有与黄金家族之间的远程会议。 全都不重要了。 尤其后两者。 从那天后，欧罗巴其他堡垒，便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教皇厅得到的最后信息。来自新柏林。 而那视频另一端，只有凄厉的惨叫，血与火的画面，以及最后的信号中断。 在实质上统治欧罗巴数百年的黄金家族，更是干脆杳无音讯。 这不正常。 由黄金家族在暗处统治欧罗巴各国政务与商务，由教皇厅在明面上管理无数信众的精神，这是延续数百年的良好权力平衡。 什么人会轻易打破这种平衡？ 更何况末世之后，黄金家族竟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艘巨大的异星战舰！ 他很怀疑，那战舰早就被那些贪婪的皂人获取，只是秘而不宣。 该死！ 他多么想登上那艘安全的战舰，远离这个恶心的世界。 哈米吉多顿发生后，天使们降临地表，抹去了罪恶的人类文明，而地球已不再适合人类居住。 他身为伟大的牧首，指引迷途羔羊的人之王，怎么能留在这片恶土？ …… 第398章 罪与罚(下) …… 可每每提及此事，那些皂人却只在视频通话中顾左右而言他。 他甚至能在视频对面，若弗鲁瓦那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脸上，看到一丝隐隐的轻蔑！ “卑鄙无耻的皂人，不敬神者，旧书的信者，一群背信弃义的东西……” 一连串嘟囔，混着粘稠的黄色口水，从老人没有牙齿的干瘪嘴巴里喷出，弄脏了衣服。 俊美的侍童立即上前，用丝绢轻柔地擦拭着他的嘴角，又被他一把甩开。 “咳咳……” 一阵烟尘落下，被他吸入鼻腔，引起阵阵咳嗽。 老人厌恶地看了一眼顶棚上那些衣衫褴褛的信徒，抬手挥舞两下。 这些施工的落灰，玷污了他华美的教宗袍，更打断了他的思绪。 就在不久前，一个白色的魔鬼从天而降。 它直接将蒂梵冈上方盘踞的巨兽……不，天使，天使基陆伯，劈成了两半！ 而后，那怪物更是用未知的手段蒸发了原梵蒂冈广场的大地，直接暴露了地下城！ 甚至，关于那魔鬼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欧罗巴大地——一座又一座堡垒被它摧毁，连同地上的所有巨兽！ 消息在教士阶层内引发了巨大的恐慌，又被迅速压下。 幸好，负责劳动的信众们没有得知真相，枢机主教们传下信息，告诉人们，是天使在施展权能，以警醒罪人。 这些信徒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虔信者，他们的父辈，祖辈也是最虔诚的教徒，每一代人都将毕生积累的财富奉献给了教会——无论教士们说什么，他们都会信的。 因此，在神罚的激励下，他们更加卖力地工作，更加虔诚地祷告，更加无私地奉献。 哪怕其中的一些人甚至用肉眼看到了那恐怖的白色身影，也会主动缄口不言，并在深夜对自己施加鞭刑，以正心灵。 只有他和枢机主教们，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 来自天外的神明，已被更加恐怖的魔鬼所屠戮。 想到这里，老人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幸好，那魔鬼不知为何，忽然离去了。 他紧了紧白色的教袍，转身，抬头。 看向身后的建筑顶端，那巨大的圣徽。 或许……真的是蒙主保佑？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他被自己一瞬间的怀疑逗笑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比他更清楚主的真伪吗？ 若祂真的存在，自他往下，从枢机主教团到蒂梵冈那些肥缺位置的教士，有一个算一个，灵魂全都归不了祂。 一个能上天堂的都没有！ 可他们这些被蒂梵冈宗教事务银行里天量财富滋养到富得流油、养尊处优的罪人们，甚至连哈米吉多顿都能逃过！ “嘿嘿……” 老人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 他们富贵加身，地位尊崇，一切唾手可得。 若真有天罚，那么来吧。 他这一生已经享尽地上的一切，此时被困在这副衰迈的身躯里，也没什么念想了。 若说。还有什么放不下…… 老人看了一眼身旁的侍童。 俊美中带着媚态的小教士，正替他抱着那顶华美的三重冠冕。 象征教会权利高于一切的，三重教宗冕。 ……放不下的，也只有这众生膜拜的权柄了。 老人贪婪地盯着宝冠上层层叠叠的珍珠、玛瑙、碧玺、蓝宝石、青金石…… “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厌……” 他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冠冕上华丽的缀饰。 老人一把将冠冕从侍童的手里夺下，双手举起，迎着阳光细细观察着它的美。 自此躲入安全的地下要塞，他已经很久没能在阳光下看到三重冠上宝石折射出的美丽光芒了。 如今，顶棚尚未完全隔光，机会难得。 就在老人将冠冕高举，仔细欣赏的时候。 他忽然看到，天空中似乎出现了什么东西。 未完全合拢的顶棚，有一角露出了上方的天空。 而那碧蓝如洗的天上，似乎有个黑点在高速移动。 然后定住。 老人挤了挤眼睛，再看。 似乎，不是定住？ 那个黑点……好像变大了一点？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点奇怪的声音。 风声。 风？ 这里怎么会有风？ 可那风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紧接着—— “轰——！！” 顶棚直接爆开！ 无数工人哀嚎着坠落，有巨大的身影自上而下，落入空洞，重重地砸在地城最高处的教皇厅！ 整整三层华美的殿堂，瞬间炸裂！ 钢混浇筑的建筑框架层层垮塌，向外飞散，无数玻璃、装饰立面、华美的外檐雕像与金箔仿佛破片般爆裂，被澎湃的冲击波裹挟，飞散出去。 那些土石化为最致命的破片，瞬间扫过露台，年轻的侍童直接被一堵横飞的混凝土墙拍中，哀嚎着飞了出去，坠入下方的百米深渊。 老人枯瘦的身体先是被掀翻在地，又被烈风扫中，打着滚平移到露台边缘的围栏。 狂风之中，他仿佛一只挂在蛛网上的虫子，黏在护栏下，反而逃过一劫。 只是他的脸与身体被大量玻璃碎片与飞石命中，瞬间飙血。 老人的神魂都被忽如其来的爆炸炸出体外，休克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他才在恍惚与剧痛中睁开了一只眼睛。 另一只眼已经完全睁不开，鲜血横流，他努力抬起一只手，颤抖着摸去——眼皮上似乎插着一块锋利的玻璃。 老人大口吸入满是烟尘的空气，感觉自己的肺仿佛一只破烂风箱，嗓子里也不受控制地发出“赫赫”的声音。 他被疼痛完全压倒，跪在地上，裹着肮脏的白袍，像条狗一样使劲往露台内爬。 “救……救命……救……” 老人银发散乱，在烟尘中仓皇四顾—— 然后整个人都凝固了。 他看到了一个人。 十几米外，教皇厅的废墟，断瓦残垣。 烟尘中，一个高大的人影坐在一堵断墙上。 阳光从他的背后照射下来，在地面上投下狭长的阴影。 那人手里拎着象征无上教权的三重冠冕，还掂了两下。 他脚下是断裂的圣徽。 而他身后，一个接近五十米高的巨大身影屹立在废墟中央，双翼伸展，肩扛黑色的巨炮。 仿佛降世的魔神。 …… 第399章 备战(上) …… 陆明高踞断墙，冷眼看着露台上匍匐的老人。 他掂着手里的三重冠，微微欠身： “圣座，久仰。” 少年的目光越过摇摇欲坠的露台，向下直入这座巍峨要塞底部，地下城的平民区。 他强化后的目光与感知，蔓延在黑暗、肮脏、潮湿的街巷上，扫过那些衣衫褴褛瘦弱，却不时向这座要塞跪拜的信徒。 街巷中还遍布大大小小的圣徽，同样供人膜拜。 陆明低下头，目光冰冷地看向脚下那断裂的，最巨大的圣徽。 圣徽的材质异常坚韧，即使经历了“信念”重重砸落的爆炸，也只是断成两截，一截被掩埋在废墟中，另一截倒在露台一侧。 粗看上去，它与陆明原本世界的十字架有些像。 但从正面看，它却是一纵两横的，比十字多了一横。 仿佛少去一笔的“丰”字。 可它又与陆明前世见过的，在法兰西抵抗运动中当作标志的洛林双十字架（lorraine cross）不同： 这个“十字架”的两条横杠，并不是长短不一的两道，而是一样长。 此外，它的背面，竟还斜着支出去一根。 如果将横杠视为肢体，那么刚好是七根肢条。 在两个横杠中间的部分，则雕刻着五张仁慈的面孔。 “‘雅威圣教的主，五位一体’，” 少年的声音愈加冷冽： “当初在图书馆看到这部分内容时，我还只当是不同世界之间的小小差异。” 陆明低头看着跪在地上颤抖的老人，目光幽深，如同潭水。 “你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信的，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不知道。” 冰冷的声音从陆明上方响起。 同时响起的，还有异星引擎的轰鸣声。 三架巨大的博派飞行器从要塞上方的空洞缓缓降下，遮蔽了所有阳光。 这是方舟号的一组子飞船，用于大气层突入与成员长距离转移。 漆黑的钢铁飞鸟从一架飞行器中滑翔而出，落在陆明身旁。 声波的声音继续从激光鸟的头部传出： “实际上，我之前也没发现这一点。 “这个教派的历史，以你的种族历史而言堪称古老，但其教义看起来并无特别。” 陆明冷笑着跳下断墙，落在露台： “这个圣徽的形态已经被高度抽象过，《圣书》的故事也语焉不详。 “谁能想到，人类膜拜数千年的，是星空中的巨兽之主。” 跪趴在地上的教宗，已经抖若筛糠。 他艰难地仰起脖子，看着那巨大的机甲、先进的飞行器，与杀气腾腾的少年，颤声说道： “mercy……（请仁慈） “我可以和您合作……” 他不知道入侵者是谁，也不知道蒂梵冈地下城为什么被入侵。 但他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他是教宗，即使世界毁灭，文明土崩瓦解，他也是教宗。 他掌管着世界上最大宗教的教权。 只要臣服得足够快，让入侵者明白他的价值就好。 他总会有用的。 所有统治者的终极目的，无外乎剥削下民。 而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比他更有经验和能力，统治凡人的精神？ 在王权看来，宗教是最好的工具。 而对教廷而言，和谁合作不是合作？ 这时。 抬着头的教宗瞪大了双眼。 因为他看到，头顶的一架飞行器中，飞出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衣着整洁，但个头矮小。 可她竟然张开双臂，如同鸟儿一般飞了下来！ 没有借助任何装备，女孩轻盈地在空中盘旋一圈，稳稳地落在了那高大少年的身边。 随着她一同落下的，还有一个明黄色的机器人。那机器人高约四米，没有飞行手段，直接跳了下来。 “神……神迹？！” 教宗的声线完全走了音儿，尾音上扬，听起来分外滑稽。 这个小女孩给她的震撼，比之前的一切都要巨大。 他不是缺乏见识、皓首穷经的苦修士，而是在旧时代便与世界各国领导人谈笑风生的宗教领袖。 他那浑浊的双眼看尽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一切，因此，那巨大的机甲、头顶的飞行器，甚至机械飞鸟，全都没有让他震惊。 恐惧归恐惧，但没有一样超出他的认识。 可这个女孩！ 她没有任何飞行背包，也没有穿任何外骨骼，却在飞！！ 只有《圣书》中记载的，被人类驱赶入地狱的拿非利人，才有这种能力！ 可这样一来……难道《圣书》中的记载都是真的？！ 神真的存在？！ “主……主啊……原谅我……” 老人双眼涣散，软软地倒在地上。 地位尊崇到极致的无信者两眼一翻，失去了知觉。 待到瘦小的少女站稳，陆明指了指地上的圣徽： “文君，认识吗？” 女孩上前几步蹲下，仔细看了看，又回头看向废墟中的另一半徽记，而后用力摇了摇头： “我没见过这个图案。 “我在学堂中学过的上古历史中，你们地上人信奉的是不同的宗教，其标志是巨大的高塔，还有别的一些。” 陆明点了点头，沉吟道： “很有可能。 “人类的宗教经过各种融合与流变，崇拜的对象、神迹、经书与仪轨都在变化。 “但如果你之前所说不差，那么……” 女孩仰头看向陆明，明亮的双眼异常认真： “内核是不会变的。” 文君回想着母亲的教诲，重复道： “‘无论地上人用何种形式去表述，他们都在向同样的目标祈祷——外神。 “‘他们从外神那里得到了击败我们，将我们驱离地表的力量，就要付出代价。 “‘他们的感恩与祈祷如同燃烧的火焰，以不可见的形式点亮我们的星球， “‘百年复百年，千年复千年，仿佛星海中的炬火，为外神指明位置。 “‘直到它们前来收取‘代价’。” 一面说着，少女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她拉住陆明的胳膊，哀求道： “铁之主大人，外神们的目标是乐土深处的宝藏！ “一旦它们得到那东西，乐土与地表都会……” 一只大手轻轻按住少女小小的头顶，揉了揉： “我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告诉我了。 “不要怕，我在做准备了。 “你已经来到地表一周。 “按照你说的，明天，就是‘天门’结束冷却，再次开启的时间。 “我会带着盟友与部队，进入湖水下的‘天门’。 “铲除那些巨兽。” 陆明的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 “嗯……” 文君也地点了点头。 她随即微微挪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开陆明的大手。 文君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可铁之主好像就是拿她当小孩。 也没办法，地上人都太高大了，他们的身材在远古便比她的同族高大，传说，一个地上人的先祖，就能猎杀好几个同族的先祖。 而现在，经过数万年的乐土生活，地下人的身材与地上人相差更大了——重力有别，影响了身材。 陆明回过头，看着正蹲在圣徽的断面上，无聊地把断口刨得木屑乱飞的激光鸟： “找到了吗？” “早找到了，” 激光鸟猩红的双目一闪： “扫面完毕。 “正下方一千二百米 “共.4吨黄金。” …… 第400章 备战(中) …… 陆明本能地觉得，这个数字有些熟悉，但他想不起来在哪看过。 他点了点头，看向站在不远处一直沉默的博派： “b127，你来还是我来？” 远处，信念抬起一只手臂，拳头向下。 激光鸟立即抬起一只翅膀： “陆，别。 “强化后的信念一拳，足以让这座要塞全面垮塌。 “这些层残骸落在最底层的金库上，只会增加搬运难度。 “建议让博派去开掘。” 陆明点了点头。 他再次看向黄色装甲的塞星人： “你们的飞行器载荷足够吗？ “一万吨不是个小数。” b127沉默地看了陆明一眼，点了点头。 随后，从要塞的边缘一跃而下。 陆明扬了扬眉毛。 这个叫b127的塞星人，简直就是个真正的机器人，几乎从来不说话。 他唯一一次听到对方说话，是将其复活，对方了解情况之后，低声对他说的那句“谢谢”。 陆明感觉，论话少，他完全能和萨克的心腹圈套相比。 难道所有涂成黄色的塞星人都是i人？他们的涂装实际上是一种性格表达？ 不过，阿尔茜告诉他，b127的性格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曾是一个开朗、健谈、乐观的年轻人——以塞星人的寿命标准而言。 “我不清楚他遭遇了什么，但他必定饱受折磨。” 说出这些话时，阿尔茜双手的利刃不自觉弹出，又慢慢收回去。 在被黄金家族当作载具的时期，b127究竟经历了什么，陆明不感兴趣——只要对方能为他做事即可，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看着三架飞行器跟随b127下降，飞向要塞下方，伸手摸了摸下巴。 经过长期接触，他已经发现了一个情况—— 塞星人的体重，载具重量，甚至包括方舟号、萨克巨人这样的超级武装，其重量都比人类认为的轻很多。 震荡波告诉他，这是因为塞星人在演化过程中，逐步替换了自身的材质，其身躯使用的塞星合金，达到最佳的推重比，无论载具形态如何，都能保证能效最大化。 而大型载具与超级武装不仅达到了材质防御力、重量与动力的最佳平衡点，更重要的是，它们基本都拥有反重力设备。 其中，泰坦金刚们的反重力技术甚至可以武器化。 换言之，只要愿意，无需主引擎出力，萨克巨人也可以重于千万钧，将巨大的质量与力量施加给敌人。 而随陆明来到这里的这三架飞行器，只是方舟号上十几组飞行器中的一组，但它们全都装载了制式反重力引擎。 移走万吨黄金完全不成问题。 陆明走到露台边，拎起昏迷的教宗，一跃而下。 文君也跟着他从露台边缘飞跃，只是少女的身姿更加优雅，她颈部的力之石闪烁着光芒，让她如同鸟儿飞行般盘旋向下。 要塞顶端距离地下城的地面，有百米落差。 耳畔狂风呼啸，陆明淡定地看向身边同样收起铁翼，坠向地面的激光鸟： “大波？” “我在，这边的情况良好，” 激光鸟中传出另一个声音： “雷翼王‘挖掘’得很小心。” “我知道，” 陆明笑了笑： “我是想问，人类的飞行器，能不能适配塞星规格的反重力设备？” “当然可以。 “知道你会有此一问。 “你们的‘直升机’是该淘汰了，而战机所剩不多，刚好适合更新换代。 “等你从地心回来，关于飞行器改良的设计方案，应该会和你要的原型机同时出现在下次周会上。” “很好。” 陆明很满意。 大波太清楚他想要什么了。 生产力迭代，技术更新，他永远不嫌多。 “轰！” 陆明一个典型的“超级英雄式落地”，重重砸在地面。 激光鸟则展开双翼，轻盈滑落。 此刻，陆明正站在一个平台上。 他抬头看去，眼前的蒂梵冈地下塞，如同一栋百米巨厦。 它的下半截是坚固的石堡，层层堆叠，充满年代感，只有最上方的圣殿金碧辉煌，但已经被“信念”砸垮。 整座要塞大厦建在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平台上，大厦的前方则是一个如同花园般漂亮的小广场，广场四周被天使与圣人的圣像包围，广场中央原本有个精致的温泉。 这一整个石砌的巨大平台，距离下方的地面有数十米高，由一道长阶连接。 长阶之下是密密麻麻的破旧居所，以及灯火昏暗，杂乱崎岖，遍布圣像与圣徽的街道。 此刻，要塞的动荡已经传导到了平民区。 大量衣衫褴褛的信徒正向要塞聚拢。他们都是今天没有排班下矿，也暂时没有生产工作的信众，想知道圣殿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两个警卫打扮的圣殿骑士，正从阶梯下方快速跑上来，同时掏出手枪，慌乱地打开保险，将枪口指向陆明。 他们的工作可是好差事，每天只要站在长阶下做做样子即可，平民区的羔羊们从来不敢踏入圣殿区半步。 可现在，圣殿忽然炸了？！ 又有巨大的机器人和少年跳了下来？！ 陆明看了他们一眼，便转过头去： “激光鸟，有劳。” 黑色巨鸟鼓动双翼，肋下瞬间弹出两门火炮，伴随着阴恻恻的回应： “乐意效劳。” 陆明没再理会身后的惨叫声，而是看向前方的b127—— 炽热的气流与明亮的光芒扑面而来。 明黄色装甲的塞星人正站在要塞大门前方的广场上。 他站立的位置原本应该是一个喷泉，但在b127如同一颗炮弹般坠下的瞬间，便被砸得四分五裂。 b127的双手全部变形为热熔炮，口径恐怖的炮口对准脚下的地面，一炮一炮轰击着平台坚固的石块，岩石化为岩浆，周围热风飞散。 而不远处，要塞的门口已经乱作一团。 大量教士，甚至几个身着红袍、紫袍的枢机主教从要塞中涌出，又被平台上气势骇人，蹂躏地面的机器人吓得退了回去，挤在入口进退不得。 要塞忽然遭到重创，教宗居住的高层圣殿垮塌，整栋古老建筑，都在冲击中晃悠起来。 他们不敢呆在要塞里，可要塞前的广场上，又站着这么个“门神”。 少数几个胆大的教士走出了大厦，试图溜边，绕过那个已经将地面轰出大坑的明黄色机器人。 其中有个眼尖的，一眼就看到机器人身后背着手的高大少年，和一袭肮脏白袍，趴在地上昏厥过去的老人。 “教宗大人——！教宗大人被挟持了！” 留着圣彼得环状发型的教士，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 伴随着他的尖叫，沉默的b127停下了手中的射击——此时，广场上的地面，已经被热熔炮烧出了直径接近二十米的巨坑。 坑洞下，有什么被烧红的东西，正在熔岩中闪着光。 塞星人不顾被熔岩烧毁漆面的腿部装甲，沉默着踏入自己烧出的坑洞，抓住什么东西，用力向上拽—— 陆明满意地看着b127一步步走出坑洞，将巨大的一体浇筑金库拽了出来，重重砸在地上。 陆明上前两步，抬起手，在金属疲劳扭曲的瘆人声响中，将金库厚达40cm的墙壁生生撕开！ 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黄金，在他的眼前闪烁出诱人的光芒。 …… 第401章 备战(下) …… 陆明有些感慨地看着这些黄金。 透过这些自古以来贯穿人类文明的硬通货，他看到的并非单纯的贵金属， 而是历史上最古老、腐朽和神秘的金融机构。 蒂梵冈宗教事务银行。 这座古老的银行，主要负责梵蒂冈的金融事务。 名义上，它是由教皇庇护十二世在二十世纪组建的私人银行。 但其真实历史，可以追溯到雅威圣教创立之初的古老岁月，并在中世纪那个圣教敛财最为猖獗的黑暗年代，发展到最顶峰。 之所以称其为腐朽而神秘的金融机构，因为它以完全不透明方式运作资本。 除教廷内部，少数主教级以上人物及其代理人，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家银行的管理方式、资本持有量，以及其他关键信息。 而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任何金融监管组织，有权对其进行监督和管理。 正因如此，该机构曾多次涉及洗黑钱、资本腐败甚至收买各国重要官员。 可以说，蒂梵冈宗教事务银行，才是欧罗巴大陆上，从中世纪直至现代，神职人员腐败层出不穷的深层原因。 这所依托教权存在的银行，其主要资金来源，则是那些虔诚、善良，恪守节制、勤俭美德的信众。 正是信徒们千百年来源源不断的无私奉献，支撑起了蒂梵冈教权国的无尽奢靡。 现在，呈现在陆明眼前的万吨黄金，就是这家银行辗转千年积累财富的具现。 这时，激光鸟振翅飞到了他身边。 震荡波的声音从中传出： “陆，这边的抵抗力量也已完全瓦解，挖掘已完成。” 陆明微微抬头。 他的目光从欧洲大地上升起，跨越海洋，来到了另一个国度—— 进入了雷翼王的身躯。 雷翼王金色的面具下，燃烧的双瞳骤然灵动起来，身体也站得更挺拔了一些。 陆明低下头。 此刻，雷翼王正悬浮在距离地面三千米的空中，而行星镇压者碧绿色的光芒刚刚黯淡下去。 雷翼王脚下，是与蒂梵冈圣彼得广场相仿的巨大圆形坑洞。 坑洞中央，有金属色的结构，在月光下反射光芒。 而他的身边，悬停着一架由狂派战士驾驶的铁灰色的飞行器，撞角狰狞、全副武装的震荡波正站在飞行器上，与他并排而立。 他们的身后，还悬停着数架飞行器。 上方的星空中，还有数道流星般的尾迹向这里坠落——那是从月球背面发射的登陆仓，其中同样是狂派战士与飞行器。 此刻，白色的机甲正身处灯塔国的肯基塔州，路易斯维尔市西南约50公里。 下方这片刚刚被行星镇压者挖空的土地，在历史上曾经有另一个名字——诺克斯堡。 正是灯联储金库的所在地。 这里原本是人口不足四万的普通小镇，上世纪四十年代，灯塔国陆军装甲兵司令部 （us armor center）搬迁至此，诺克斯堡就此成为军事要地。 更重要的是，灯塔国的国库黄金存放在这里。 世人传说，诺克斯堡内有超过5000吨黄金储备，以及其他未知的国家宝藏。 这里常年重兵把守，由电网和雷区与世隔绝，还拥有各种高规格安保系统，以及持有杀人执照的私人军事承包商安保团队。 所有珍贵的黄金，都被一道重达24吨的安全门，与厚度超过70cm的铜墙铁壁，隔绝于坚固的地下金库中。 随着金属结构变形的声音，行星镇压者收拢于雷翼王的背后。 地面上，诺克斯的所有建筑已经完全消失。 而半圆形的光滑巨坑下方，深埋在地下百米处，一体浇筑的金库裸露出来。 同时，诺克斯堡周边区域，亦有大量装甲车与坦克的残骸，还在冒着烟。 更远处，有类似防空系统的结构残余，只剩下熊熊燃烧的底座。 而天空中传来如雷的呼啸—— 红白两色的异星战机以十到三十马赫的速度变速飞行，带着撼动天地的巨响飞速划过数百平方公里的空域。 频道中，红蜘蛛得意洋洋的声音传出： “这些肉虫的武装力量简直是玩具，应该拿去给刚刚点亮火种的新生儿玩~” 震荡波毫无起伏的声线回应道： “看来至少在处理‘玩具’方面，你还算称职。 “做得很好。” “你终于肯定了我的作用……等等，你真的是在夸奖我吗？ “我怎么觉得你在嘲讽我……” 紫色的独眼巨人不再理会红蜘蛛，转头对雷翼王说： “陆，是你吗？ “雷翼王的站姿变得更像智慧生物了。” “对，我来亲眼看看。” 陆明，或者说被陆明操纵的雷翼王微微点头： “红蜘蛛摧毁了这些装甲部队？” “是的，在这方面，他还算有用。” 震荡波淡然地在头部侧面按了一下，将聒噪的红蜘蛛屏蔽。 独眼巨人的肩膀上，一只线条比激光鸟更加平直的钢铁飞鸟扇动翅膀，身体后部喷出尾焰，飞到雷翼王身前悬停。 圆锯鸟用一只翅膀指点了一下下方的坑洞，悦耳的塞星女声传出： “扫描完毕，共有7800吨黄金。 “还有少量其他类型贵金属，包括锇、铱、铑等。 “此外，还侦测到大量文档文件，包括纸质与数据介质存储。” 与激光鸟不同，圆锯鸟是一位女性。 陆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震荡波挥了挥手。 周围，几架铁灰色飞行器上的狂派战士直接跳了下去，开始挖掘巨大的库房。 至此，世界上两处黄金储量最多的国库，全部遭到陆明的洗劫。 而这个世界原本的龙之帝国中央银行的黄金储备，也在末世之前震荡波的警告期，便被转移到了首都圈附近最坚固的掩体——堡垒都市中。 震荡波看着正在开掘的狂派士兵，说道： “黄金。 “这就是你所说的，‘人类经济活动的必需品’。” “是的，” 雷翼王点了点头： “更准确地说，这是人类经济体系的压舱物。” 身在欧罗巴大陆的陆明感慨道： “枪杆子，刀把子，笔杆子，钱袋子。 “一样都不能少。 “目前，我已经拥有了人类历史上最强大的个人武力。 “但只有枪杆子和刀把子，不够。” 独眼巨人偏了偏头： “如果你需要更多黄金，我在地球之外，也有一些渠道。 “一些外星种族也会需要这种贵金属进行生产建设、经济活动以及生物科技研究。 “它是一种宇宙通用的可交易物资。 “此外，风刃应该也有——天铸城丰富的小行星矿产中，就有不少金矿星。” “不，” 陆明摇了摇头： “现阶段，这些就足够了。” 雷翼王金色的面具打开，疤痕纵横的金属面庞，平静如陆明本人的脸： “它们也并非我个人资产，而是给新帝国准备的。 “本质上，这些黄金提供的甚至不是实质价值，而是旧时代经济活动最看重的东西——信心。 “黄金加上武力，配合突飞猛进的生产力变革，便可支撑起我在全球统一阶段的信用扩张。 “讲好新帝国的故事。” 而这之后，就无所谓了。 待到完全将地表与地下纳入他打造的秩序，以全球当下夸张的人口资源比，经济系统的所有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关键就是现在这个阶段。 就在今天，第一批来自其他堡垒的使者，已经抵达a市。 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黄金带回去，甚至，真正重要的，是把“掌握了全球最强武力，拥有外星战舰的a市，已经收拢了全球最多的黄金”这个消息，传出去。 让市民们知道，甚至看到他的政权掠夺了丰厚的家底，比得到黄金本身更重要。 思量至此，陆明随口问道： “你们没有这种依托贵金属建立起来的货币体系吗？” “不需要，” 震荡波抬手，一面指挥两架搭载反重力系统的飞行器下去协助坑洞中的狂派士兵，一面说道： “我们的货币体系与地球人不同， “塞星人寿命漫长，只要有能量，只要塞星的能源循环尚未枯竭，我们的货币系统便不会有风险。” 震荡波的独眼闪了闪，似乎思考了几秒，继续说道： “目前看来，人类的经济系统过于精密和脆弱了。 “你们对黄金的需求，或许会持续到宇宙阶段初期。 “今后，如果你需要更多黄金，甚至超过地球已有黄金总量的金元素，就告诉我。 “比如千万吨级的黄金，也有办法——可以让泰坦们执行恒星撞击，用这种方法生产并提炼出新的纯金。” 陆明咧了咧嘴。 “……行。” …… 第402章 不救(上) …… 陆明咧了咧嘴。 由泰坦撞击恒星生产黄金……是我这种地球乡巴佬没见识了。 他很想说，黄金在经济系统中的功能，本身就决定了它要在整个经济体系中保持一个不能太少，但也不能过多的量。 千万吨级的黄金…… 不是哥们，那时候人类的经济体系，怕不是已经扩张出太阳系了。 谁还用金本位啊？！ 少年暗暗吐槽。 但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以后再说吧。 同时，他也为震荡波的一席话所振奋。 人类世界旧时代的很多问题，在宇宙时代，或许都有新解。 蒂梵冈地下城的广场上，少年断开了与雷翼王的完全共鸣，愉快地双手击掌。 总之，截至目前，他聚拢黄金，为帝国文明恢复期的经济建设做准备的目的，是达到了。 忽然，陆明若有所觉地抬起头—— 头顶，要塞中上层，一堵墙壁忽然爆开。 在土石坠落，一些溜到广场上的教士们疯狂逃窜的同时，激光鸟叼着一个长宽半米的巨大硬盘飞了出来。 黑色的飞鸟一个俯冲，又轻盈地落在陆明身前： “这里有雅威圣教的所有重要资料，已经完成全部梳理。” 陆明点了点头： “帮我拿着，我回去后看看。” 激光鸟点点头，张嘴丢下硬盘。 但巨大的硬盘没有落地，而是在激光鸟身体中段的变形过程中被接住、收拢，变成了它身体的一部分。 这也是陆明此次行程的重要目标。 与文君的那次促膝长谈，带给了他巨大的震撼。 他想知道，蒂梵冈这古老的宗教体系里，是否也有着与文君讲述的真相有关联的内容。 至此，陆明本次突入梵蒂冈的目的——黄金与秘密，全部达成。 “好了，接下来，继续收割工作。 “龙头部队那边情况如何了？” 激光鸟猩红的双眼闪烁一下，这次，传出的是声波的声音： “进行中。 “联合部队正在驱赶该目标。 “目标预计20分钟后在都柏林登陆。” 近地轨道。 装甲卫星上，声波的复眼闪烁红光，隔着天地之间遥远的距离，锁定法罗群岛到冰岛之间的海域—— 小不列颠以西，布里斯托尔湾的海面上，一个身形巨大，头戴王冠，手持断剑的巨人，正踏海而行。 它的身高逼近百米，全身上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辉，细看之下，那干枯的身躯上，却是龙的鳞片。 它胸口的位置有一个恐怖的血洞，而这巨人在海面奔跑的姿态也跌跌撞撞，速度倒是不慢。 不久前，这只代号“亚瑟”的巨兽，在康沃尔郡被龙头部队、博派战士以及人类机甲的联军包围。 然后，被当时刚刚飞到地中海上空的“信念”一发超远距离火炮，命中胸口。 巨人的胸腔瞬间炸开，血肉横飞，而龙头部队变形组合成的“求雨鬼”一马当先，合身肉搏。 飞过山、探长、铁皮、横炮等人乘飞行器进行远程支援攻击，堡垒都市的机甲部队则实施中程火力覆盖。 而在打开局面，重创巨兽后，陆明再没管它，而是直扑蒂梵冈。 这是过去一周内，陆明与自己的部队、狂派部队和博派战士有意训练，成效斐然的战斗模式： 面对巨兽，信念或雷翼王先行开战，其他成员跟上，持续“放血”，无论巨兽是战是逃，咬住不放。 最后由陆明收尾，收割点数。 这一战术在龙之帝国四境之内已经完成了对六头巨兽的猎杀，为陆明带来了点。 他并不是不能用“信念”与雷翼王完全干掉这些巨兽，而是在有意训练自己的部队， 在这个过程中，让他们与塞星人的军事建制充分磨合，深度配合。 陆明的目标，已经不仅局限于一城一地的得失，甚至不止局限于地球。 清剿地上的巨兽，对他而言更像是练兵的机会。 今天，便是陆明首次将“练兵”拓展到帝国境外——主要是因为他今天腾出时间来收取黄金，顺便进行第一次海外作战。 而雷翼王则在北美大陆，与震荡波执行另一处掠夺。 这正适合给人类与塞星人的联军上上强度，在他几乎完全不插手的情况下，检验过去一周实战的成果。 此刻，瀚海上狂奔的巨兽身后，数架飞行器紧追不舍。 “砰砰砰！” 连续数十发爆弹枪点射，铁皮放下手臂，发红的转轮炮管翻转收回。 红色重甲的塞星人抓牢飞行器，对驾驶席上的横炮吼道： “太颠簸了，我瞄不准！” “海洋上的气流环境就是这样！” 横炮挥了挥手： “而且这些海风……我感觉要生锈了！” “这就是地球的生态特征，适应一下！” 另一架飞行器上，阿尔茜在频道中提醒： “跟上，轮流点射，看看它要去哪。” “女塔恩他们呢？” 铁皮继续吼叫。 比起在频道中交流，这个武器专家更喜欢在狂风中呼喝。 “他们在后面， “这种海上追击战，那些机甲根本没法瞄准。” 后方，“璇玑湖之女”、雷霆小队的成员，以及“侦察兵”等，几台机甲变为车型，老老实实趴在飞行器中跟随。 驾驶室中的艾晓琳叹了口气： “和真正的塞星人比起来，机甲的性能还是差太远了。 “我们已经适应了各种地形的陆地作战，也适应了追击战的节奏，可一旦环境快速变化，就只能硬追。 “袭扰还是得他们来。” “这很正常，” 频道中，蒋百道的声音响起。 他倒是不怎么急： “性能差距摆在这， “钢铁与电路就是他们的血肉，对他们来说，战斗是直觉行为，而对我们来说是驾驶行为。 “只要是驾驶，就隔着一层，外部环境对作战的影响会成倍放大。 “这正是陆将军让我们练兵的原因。” 艾晓琳点了点头，感慨道： “之前在陆地上，我们都以为磨合得大差不差，协同作战毫无问题。 “今天就是个教训——我们要适应的环境还很多。” 肖白客的怪叫声插入频道，好像峨眉山的猴子，嗷嗷叫唤： “就是！ “连海洋都不能征服，我们如何剑指星空！ “上啊啊啊——” “呵，” 艾晓琳冷笑一声： “老老实实呆着，让铁皮他们先顶上。 “别忘了，你要是死在这，身体碎在海里，陆将军可懒得捞。” “呃……” 热血上头的小子立刻老实了。 过去一周的连续对巨兽优势作战，让年轻的肖白客热血沸腾。 人类从来没有像这样，如同猎杀动物一般，猎杀那些曾灭绝人类的巨兽，那是陆将军的特权。 亲身参与了一周的实战训练，他怎么能不兴奋？ 当然，不想尸沉大海也是真的。 总有一天…… 老实下来的肖白客透过“侦察兵”的观察窗，看着远处飞行器上，大呼小叫对着巨兽射击的塞星人。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呼吸。 总有一天，我也要像成为将军那样，上天入地，带来希望的英雄。 …… 第403章 不救(下) …… “好，” 听了声波的情况汇总，陆明点了点头： “那我也过去，看看那玩意去都柏林干什么。 “难道想唤醒都柏林的巨兽，合力应战？” 少年冷笑一声。 他抬头，看着三个飞行器飞到金库上方，同时射下牵引光束，而b127开始完全将金库拽出地面，准备装货。 陆明看向身边的小女孩： “文君，先上飞行器吧。” 而女孩看了看身边静默的b127，犹豫着说道： “我再等等。” 陆明点头。 过去一周，他忙于练兵和收割，偶然发现，来自地心世界的小女孩，和这个沉默寡言的塞星人，处得还挺好。 一个来自地底，对地面的情况全然陌生，总是怯怯的，唯一熟悉的艾晓琳也没法陪在她身边。 一个嘴好像缝起来一样，三拳打不出一个闷p，没事就喜欢蹲在安全区的路边发呆。 每天带着斥候小队继续开拓安全区的方寒茉告诉陆明，这二位，一个塞星矮子，一个地底矮子，两小只天天就在路边并排蹲着，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一看就看一天。 陆明也就不再管他们。 他看了一眼接近百米高的要塞，微微屈膝，就要起跳。 这时，激光鸟翅膀煽动两下，指了指坑洞的边缘： “陆，那些驻守在地面的部队已经降下， “他们快要赶到这里了。” 陆明“哦”了一声，转头对b127使了个眼色： “有劳。” 沉默的塞星人点了点头。 他的头部上方，战斗面罩瞬间降下，“嘎巴”一声合拢，双目从湛蓝色变为猩红。 明黄色的b127双手再次翻转，变形为火炮，带着森然的杀意走向要塞平台外，直奔坑洞下缘——已经有许多圣殿骑士士兵索降下来，接近了地面。 陆明看向文君，抬手指了指一架飞行器，轻声说道： “先上去等他吧。” 女孩看着远处扑向人类的b127，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乖乖点了点头，悬浮了起来。 陆明笑着说道： “仇恨郁结胸中，自然需要发泄。 “发泄出来了，脾气就顺了，人就开朗了。 “这个世界上，冤有头，债有主。对他而言，欧罗巴大地上的人，没有谁是无辜的。而我从不轻易劝人大度。 “我怕遭雷劈。 “放心吧，他是个战士。 “等他发泄出来，并在战斗中慢慢找回自己的价值感，自然就好了。” “嗯！” 空中的女孩点了点头，绽放笑容。 她的身影仿佛一尾灵动的游鱼，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消失在飞行器里。 用一通歪理打发了天真的小女孩，陆明刚要起跳。 却忽然听到一阵骚动。 骚动声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嗡嗡”的声音，夹杂着人们愤怒的吼叫。 少年微屈的双膝再次打直。 他背对阳光，阴影中的面庞满是杀意。 不用回头，他就“看”到了身后发生了什么—— 那个被他随手拎下来扔在一边的老人，刚刚醒了过来。 他裹着肮脏的白袍，爬到了平台边缘，看着台阶下方聚拢起来的上百信徒，死灰般的脸色逐渐涨红，表情也激动了起来。 而看着他的惨状，长阶下的信徒群情高涨—— “圣座，那是圣座！” “圣殿遇袭了！是进攻！异教徒打进来了！” “保护圣座，保护圣座！” “冲上去！那个人是敌人！” 信徒们推搡着，呐喊着，激动的声音在人群中回荡，放大，逐渐赐予了这些面黄肌瘦的虔诚者勇气。 终于，第一个人勇敢地打破了教廷的命令，踏上了长阶的第一级。 这时，努力爬到平台边缘的老人也抬出了头，他伸出一只枯瘦的手，高举起来，扯着嗓子嘶吼道： “信徒们——！ “保护我！！！ “保护雅威圣教——” 瞬间，群情激愤。 “啊啊啊啊——！” 那些最年轻、体力最好的信徒开始爬上长阶，向上冲锋。 陆明转过身，用冰冷的目光看着漫上长阶的人潮。 衣衫褴褛的虔信者们跌跌撞撞，仿佛一群饥饿的丧尸。 陆明上前两步，抬起一条腿，重重一踏。 轰——！！！ 狂风平地而起，巨大的爆炸声在长阶顶端升起，伴随着土石爆溅，平台上方被生生削去了一块。 剧烈的风压与大块碎石席卷长阶，十几个信徒仿佛滚地葫芦，向后倒去。 他们的摔倒和滚落，又卷进了更多正在向上爬的人，人群仿佛被保龄球命中的球瓶，四散而倒。 平台边缘，老人保持着伸出一只手的姿势，凝固在原地，兀自于风中凌乱，一动不敢动。 陆明瞥了他一眼。 只一个冰冷的眼神，老人浑身巨震，身下一热，白袍开始浸湿。 陆明看了看白袍肮脏的老人，又看了看长阶下方那些不屈不挠，再次聚拢起来的信徒，眨了眨眼。 一个恶趣味的想法，忽然在他的脑海中升腾。 少年的嘴角微微翘起。 他走到教宗面前，伸出手。 两样小东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在刚刚抵达堡垒都市时，他曾把这两样东西，喂给那个吃掉自己亲人的专家教授。 一袋塑料包装的饼干，里面有五块。 另一袋塑封即食小鱼，两条。 这两袋食物不过两点，无论当初还是现在，都不够复活一个狂派普通士兵的零头。 他拎着凭空出现的食物，在教宗面前，晃了晃： “嗟，来食。” 把两袋零食扔在地上。 他再次抬起手，向台阶下方扔了两袋。 又两袋。 继续扔。 一旁的激光鸟疑惑地偏了偏头： “陆，你在干什么？” “玩儿。” “？” 激光鸟的头越来越偏，修长的脖子拧成了圈儿。 但激光鸟忽然发现，那个趴在地上的人类，开始剧烈颤抖。 老人的目光从从恐惧变成了呆滞，再变成难以置信。 他哆嗦着着爬起来，拿起两包食物贴在脸上，涕泪横流。 老人保持跪姿趴在地上，爬到少年身前，亲吻着他脚边的泥土。 台阶下方，信徒们的惨叫与呼号声也停止了。 激光鸟一个滑行来到台阶边缘，探头看去。 黑压压的人群整齐地跪在地上。 他们伸出手，争抢着陆明抛出去的饼干和小鱼。 那些信徒抬起头，脸上是汹涌的泪水，他们紧紧抱住食物，仿佛抱着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激光鸟转头，不解地看着陆明。 而陆明只是笑笑： “既然无可救药，那就不救了。” …… 第404章 未来之城(上) …… 清晨，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房间。 方获麟睁开了眼睛。 剧烈的头疼，以及浑身从肌肉到骨骼的酸痛，让他过去五个小时的睡眠经历堪称折磨。 头疼是驾驶机甲长途跋涉的后遗症，即使处于非变形的载具形态，长期驾驶机甲，保持共鸣的体验，依旧与普通载具差别巨大。 浑身疼，则纯粹是在驾驶室内保持一个坐姿太久导致的。 但这已经很好了。 总比在路上被兽群撕碎要好。 而且，他没怎么睡好的主要原因，并非只源于肉体上的疼痛。 还有窗外的街道。 抵达安全区之后这半宿，外面的街道太安静了。 没有兽群的嘶吼，没有人们的惨叫。 只有陌生的寂静。 在撤入乌兰巴托堡垒之前，他和他的部队负责断后，曾经历过长期城市游击战。 那些夜晚，街道上的声音，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自那之后，他就对街景产生了无法遏制的不安，和不愿承认的恐惧。 而乌兰巴托堡改造自旧有的大型防核工事，由于建设得早，受上世纪五十年代施工环境的限制，堡垒中的民居环境相对简陋，没有任何敞开式的街道。 那里没有堡垒都市一般的大型穹顶和模拟灯光，只有狭窄的走廊，狭小如牢房的单间。 而房间外永远是堡垒中的机械杂音与管路中的声音，挥之不去。 可方获麟现在才发现，原来他对那逼仄的，甬道般的堡垒通道，以及永远萦绕的机械噪音，已经如此依恋。至少，它们意味着安全。 他慢慢起身，有些不习惯地摸了摸身下柔软的床铺，环顾四周。 他很久没有睡在这么规整的房屋内了。 这是一间很朴素的房间，干净，整洁，除了床、床头柜和一套桌椅，没有任何多余陈设。末世之前，大概就是个日租房的水平。 但末世之后，即使如此简陋的居住条件，也不属于人类了。 这种房子的窗户太大，门也太大，兽群随时可能从这两处袭来。 方获麟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这些念头从脑海中驱逐。 他告诉自己，这里是安全区。 至少a市安全区的守卫是这么告诉他的。 不久前，青海堡的无人机阵列，侦测到了无可想象的一幕—— 一艘巨大的蝎形战舰，自北向南，缓缓飞入帝国境内，一路深入帝国腹地。 那绝不是巨兽之类的生物怪兽，它由钢铁组成，气势雄浑，随意射杀着沿途空域的一切飞行怪兽。 它的出现，让久疏联络的北地十二城再次恢复了通讯。 末世之下，曾经联系紧密的帝国行省早已散为异地，实际上，甚至称不上“行省”——只有躲在各个堡垒中苟且，靠着搜索队和少数地下农田生存的各个堡垒罢了。 这种情况下，堡垒之间的联系在三年内急剧减少——没有“集结、反攻”的策划，没有万众一心的幻想，只有绝望中的隔离，与相对接近的堡垒之间，日益加深的提防。 而这艘战舰的出现，仿佛一针强心剂，打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来自帝国腹地，昔日首都圈的消息，来自太行山中堡垒都市的消息，让每一个堡垒的高层为之振奋—— 人类得到了来自异星的强援，不再是警告后仓促的技术传授，不再是与渤海基地那时断时续的联系，而是真正的援助。 那些曾与巨兽战斗的外星人直接下场，派出了他们最强大的战争机器。 而唤醒钢铁巨蝎，为人类带来希望的，是一位强大到难以置信的机师。 堡垒都市的通讯中称，那个人已经凭一己之力击杀了两位数的巨兽！ 而这个数字还在增加。 实际上，就在方获麟带领精英小队前往堡垒都市时，来自乌兰堡的通讯已经印证了这一点： 在钢铁巨蝎的激励下，北地十二城，以及南境的十二堡垒中的一部分，已经形成了松散的通讯网络，竭尽所能取得联络。 这些联络中，最近一周，各个堡垒都有了未知机甲部队与巨兽交手的目击记录。 堡垒的无人机阵列不会撒谎，那些画面中，能够硬抗核武器的巨兽，先是被飞行部队集火，又被地面机甲部队围猎放血。 最后，被从天而降的白色战机斩杀，或被神秘巨型机甲撕碎。 甚至方获麟自己，也在两天前亲眼目睹了一场壮阔的追猎—— 当他的小队在广袤的草原上驰骋，努力摆脱追逐的兽群时，便在乌兰察布城（nqab）附近，目击到长达百米、浑身披甲长刺的巨虫，以蛟龙般的姿态席卷大地，穿过荒芜的城市废墟。 而它身后，天上地下，数台机甲变形追逐，猎杀这头不知原本在哪座城市筑巢的巨兽。 天空上，还有两个背负双翼的身影高悬，似在督战。 那一幕让方获麟心潮澎湃。 只是当时他距离战场遥远，身后还有追击的兽群，没法近前观察。 他的主要目的，是在尽量减少损失的情况下，去往a市。 最终，他抵达了这里，以损失两位精锐机师为代价。 但这是值得的。 他是乌兰巴托堡的最高军事负责人，是可以连续共鸣72小时的最强机师，是堡垒事实上的统治者。 他带来的，是乌兰巴托堡愿意重归帝国统治的诚意。 他自己就是这次行动中最重要的货物，他的亲自前往比什么表态都要重要。 而他要确定的东西，也要用自己的双眼看到才能放心。 方获麟用力挤了挤眼睛，归拢思绪，有些迟疑地拉开窗帘，轻轻推开窗户。 看向街道。 清晨的阳光洒在干净的街面上，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有谈笑声和鸟儿的鸣叫声传来。 方获麟贪婪地看着窗外的景象，呼吸都逐渐粗重了些。 他用力挤了挤眼睛，不让眼眶湿润。 他已经太久没看到这一幕了。 而他想要确认的事物，其实昨晚就看到了—— 当他的小队终于驶入a市近郊，进入城市群范围的时候，机载雷达显示，周围没有任何怪物。 兽群消失了。 这座帝国三大城市群之首的首都圈，干净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们先是看到钢铁巨蝎在夜空中巡行，又看到一艘庞大到令人恐惧的，遮蔽天空的“飞碟”，悬停在城市中央。 飞碟之下，灯火璀璨。 …… 第405章 未来之城(中) …… “咚咚！” 两声敲门声，打断了方获麟的思绪。 他先是一惊，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手枪。紧接着有些自嘲地放松身体。 他正在人家的地盘上，若真有危险，何必敲门？ 方获鳞翻身下床，打开房门。 门外是一个穿着酒店服务员服装的女人，乍看似乎三十多岁。 女人礼貌地笑了笑，说道： “方大校，打扰了。 “昨晚您入住时和您确认过，这个时间叫醒您，进餐并等待会见。” 方获麟点了点头，轻声道谢。 他正要出门，这位服务员又微微躬身，说道： “房间里有热水，您可以放心使用。” 方获麟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卫生间。 他径直走过去，开门，拧开水龙头。 清澈的水流从水管中流出。 方获麟立即关上水阀。 这完全是下意识反应，看到一捧水那么流进洗手池下的排水口，他就觉得心疼。 服务员轻声说道： “您可以洗漱，不用着急。 “海部长嘱咐了我们，您是贵客，我们必须服务好。 “等您洗漱完毕，我把食物送过来，或者您也可以去三楼用餐，餐厅24小时供应食物。” 她就要带上门。 “等下。” 方获麟深呼吸一下，上前两步。 从刚刚开门后，他就打量过了这个女人。 他是侦察兵出身，只需一两眼，就能把一个人看得大差不差： 女人看起来仿佛三十多岁，但细看之下，必不到三十岁，皮肤没有任何松弛，眼尾没有下垂，没有鱼尾纹，颈部肌肤也算细腻。 但她的皮肤粗糙，脸庞、手臂，都有裸露的细小疤痕。 她的头发也不是完全的黑，略显斑白。 这是一个刚刚从艰辛生活中恢复过来的女人。 “你……不是从堡垒来这边的？” “不是，” 女人愣了一下，坦然地笑了笑： “您看人真准。 “我是幸存者。” 她站直身体，不自觉就带上了服务人员特有的仪态： “但我以前在国宾馆工作，在那些怪物……来到这里之前。 “所以被安排到这里。” 女人安静地等待着方获麟的其他问题，但男人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谢谢。 “我一会儿就下去。” 对一个服务员，他不需要太多问询，一问一答便足以给他想要的答案： 一个尚未褪去苦难求生痕迹的幸存者，刚刚找回了自己旧时代的身份和职业。 这正是方获麟最想得到的信息。 随着服务员关门离开，他走进卫生间，拧开了淋浴头的开关。 温暖的水流哗啦啦落下，在方获麟眼中简直奢侈。 与堡垒都市这样自带地下河、物资充沛的首都附近堡垒不同。 乌兰堡的人员，实行严格的供水配给制。 洗澡是一个月也未必能洗一次的，定时擦洗身体已经是极限。 以至于方获麟已经忘了自己身上的味道有多炸裂。 但他也不为刚刚服务员的提醒感到羞赧，他已经是个中年人，在末世前便遍历世情，更是一个战士。 所以，他很懂那个服务员的意思—— a市很安全，您不需要再像一个幸存者那样生活。 男人深呼吸一下，脱掉身上的机师服，走进水流。 …… 宽敞干净的旅店餐厅一角，方获麟正在风卷残云。 他独自坐在八人圆桌前，将碗里的面吸溜干净，放下碗，长叹一声。 如果不是服务员一直在及时撤下碗碟，他旁边至少已经堆了三个摞起来的碗。 乌兰巴托堡堪称艰苦的生活，以及他身为侦察兵，常年在堡垒周边作战的本能，无不提醒他，抓住这个补充碳水和蛋白质的机会，而他也选择顺应本能，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服务员告诉他，他小队的成员都选择了早上吃了一顿送到房间的早餐，而后继续蒙头大睡。 方获麟对此非常满意——补充体力，不乱走动，就是他给部下下达的命令，小伙子们执行得很好。 而且他确定，这么舒适的房间和可口的饭菜，战士们巴不得吃了睡、睡了吃两天，恢复一路的劳顿。 有一阵脚步声从餐厅外传来，方获麟抬起头，看到女军官走了进来。 他笑了，整个人都松弛了一些，抬起一只手招呼道： “寒茉，我在这。” 方寒茉闻声看过来，也绽放笑容： “叔叔。” 她快跑两步，轻快地坐到方获麟身边，笑着说： “叔，回a市辛苦了，” 方寒茉的声音低了一点： “这一路不好走。” 她已经获知了乌兰巴托堡派来的队伍有成员损失的消息。 方获麟没有纠结这个话题，只是笑笑。 他看着这个几年前就能独当一面的方家长女，欣慰地点了点头。 末世之下，妖孽横行。 幸好，方家下一代仅剩的后人，依旧立住了个儿。 方寒茉继续问道： “婶婶还好吗？乌兰巴托堡那边的情况如何？ “上次和您通讯还是半年前了。” 方获麟张了张嘴。 妻子憔悴的面容、用了三年的生锈假肢，送别他时担忧的眼神，在脑海一闪而过。 但他只是说道： “挺好。 “她现在照顾着两个小不点，都是撤入堡垒时战死兄弟的孩子。” “终归有个念想。” 方寒茉用力点了点头，也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再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至于堡垒，还能维系。 “但搜索队已经找不到什么东西了，堡垒附近都被搜刮干净， “地下田收成也不太稳定。” “士兵们呢？” “都是好样的。 “卫国戍边。” 后四个字方获麟没有说。 但方寒茉很清楚—— 义无反顾。 乌兰巴托堡，本就是帝国边缘行省中，最接近罗斯王国边境的省会城市，也是帝国北疆的重要军镇。 方获麟觉察到话题似乎愈发沉重，便问道： “寒茉，你爸呢？” “他在堡垒工作，我就是接您过去见他，” 女军官起身，笑着说： “但我想，先带您在安全区转转。 “然后，我们去堡垒。 “陆明的意思是，要保持底线思维，堡垒依旧是a市重要的大后方， “您这次过来，应该能跟他见一面。他每次回来，都是两边办公——对他而言，距离已经没有意义了。” 方获麟起身，跟着走向门外： “陆明就是？” “是，” 方寒茉抢前两步，按下电梯： “他解放了a市， 女军官伸出一根手指，抬臂在天上画了一圈： “也是他找来了这些盟友， “现在是他管事。” 方获麟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地跟着侄女进了电梯。 方家是军人世家，也曾权势彪炳。 方家人说话，许多事不言自明。 能以一己之力解放一座城市，诛杀巨兽，并找来强大的援军。 这个“管事”的含义再明确不过。 “那他是想……” “对，” 方寒茉快速点头： “执国，称帝， “统一全球。” “！！！” 前两个词，已经挑战了方获麟的思维极限。 他本以为侄女会说“称霸一方”、“裂土封疆”之类。 “叮！” 电梯门打开了。 电梯正对酒店大堂，一眼便是的街景。 大堂落地窗外，人流熙攘，阳光明媚。 方获麟还在消化侄女的话，脑子里乱糟糟地跟着方寒茉走出了酒店。 一瞬间，他整个人都被镇住了。 天高气爽，巨大的橙色“飞碟”，遮蔽了头顶的一半天空，却没有遮挡阳光； 酒店外，街道上的大量楼宇，没有任何破损痕迹—— 这些建筑的外立面，全都被飞碟一样的橙色覆盖，那外立面分明在风中泛起涟漪，仿佛湖面！ 而且方获麟发誓，他看到有两栋建筑，正在一点一点向上生长！ 紧接着，有载具高速行驶的呼啸声响起，他飞速转头，看到一条“道路”从一个十字路口凌空升起，其上的车辆跟着道路在空中转了个弯，迅速消失在在街道尽头。 然后那道路也在“奇奇酷卡”的声音中，跟着车辆消失在远方，路人们对此熟视无睹。 百米外，一个仿佛小广场的平台上，立着直径二十米的钢铁圆环，中央正闪烁光芒。 大量罗斯王国军用卡车凭空从光芒中驶出，拐上干道，扬尘而去。 他甚至听到平台上有罗斯语的叫喊声，几个毛子正举着平板电脑大呼小叫。 方获麟听得懂斯拉夫语，他听出那是工作人员在抱怨“对面的人搞错了‘桥梁’开启时间，物资运送晚了”云云。 穿着机师服的男人呆呆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嘴巴逐渐张大。 …… 第406章 未来之城(下) …… 方寒茉耐心地站在原地，等待叔叔缓过劲来。 其实，连她自己也没有完全熟悉街道上的景色。 这一周来，她除了高强度执行外出探索任务，还要随时关注越来越大的安全区的布防情况，没什么逛街的时间。 只不过，布防工作的重点，已经从原本的清理残余怪物，变成了人员流动控制，和城区安全保障。 原因无他，不久前，显像一号正式加入a市防御体系，并向堡垒都市的官员们展示了方舟号的防御力量—— 在火力展示环节，城防军与官员们来到街上，抬头仰望，看到明黄色战舰上，大量甲板结构翻转、弹出，露出其下密密麻麻的炮口。 对此，萨克的评价是，方舟号的远、近和中程火力，全都不在萨克巨人之下。 这艘博派殖民舰的防御火力范围，可以覆盖整个欧亚大陆，向东远至墨西哥，向西远至塞内加尔，这个范围内的任何一个点，都可以做到精准打击。 它解决了萨克巨人在城市边缘巡行时，a市有可能面对的，突发热武器打击方面的防御力不足问题。 同时，方舟号的能量护盾和防御力，也让它成为了安全区上空最大的天穹护盾。 “精确性能和萨克巨人媲美，但对舰格斗能力也几乎没有。 “它毕竟只是殖民舰。” 这是萨克对方舟号作战能力的总体评价。 也是那次主题为“城防安全及a市全境安防会议”的小会上，萨克的结语。 回到会议桌旁的所有人一言不发，一会儿盯着负责传话的黑寡妇猛看，一会儿又看着天上飘过去的萨克巨人的巨螯，这让来自星云星的神铸体有点莫名其妙。 实际上，人类只是在思考什么叫“对舰格斗能力”。 总之，短短一周，这座城市一天一个样。 近几天，安全区外，清理队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怪物，而安全区内的建筑和基础设施，全都在字面意义上“不断生长”。 方获麟慢慢跟上侄女，同时指了指头顶一栋表面泛着涟漪的建筑，问道： “寒茉，这些楼外立面……” “纳米机械，” 女军官笑着回答： “一开始，我也吓一跳。 “但别看这些外墙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水面，可绝对不会倒下来或流下来。 “连高空的强风都无法撼动这些微型修理机分毫——您看天上那艘船，方舟号，它的外装甲也在用同样的技术自修复。 “那位负责建筑修复的外星专家说，别看在修复阶段都是明黄色，但完成修复后，这些建筑可以自定义颜色……啊，他在那。” 方获麟顺着侄女的目光看去。 远处街角，两个七八米高的机器人正站在路边，举着巨大的平板电脑，似乎在争执什么。 其中的一个似乎在原地不断闪烁，细看之下，那并非瞬移或某种迷彩，纯粹是他在以极快的速度原地移动，一会跺脚一会叉腰，偏偏动作极快，好似多动症。 而他摇头晃脑的时候，也迅速捕捉到了另一条路走来的方寒茉。 这个蓝色的博派瞬间蹲下身，伸手打了个招呼： “方队你来了你好啊来得正好刚好给我们评评理你说鲁莽他是不是很死板我的意见是把这栋建筑漆成红色那一定很漂亮但他不同意他说就要保持原来的灰色天尊在上灰色那多难看……” 女军官叹了口气，伸手做投降状： “啰嗦（blurr）先生，你等会儿，慢点，慢点……白鹿不是和您说了，人类说话是需要断句的。” “啊抱歉不好意思我只是太快了我一向这么快很难过嘿嘿不好意思我是说你看这个建筑是不是应该漆成红色更加奔放一点……” 另一个刚刚在和他争执的博派放下了手中的平板，摇了摇头。 从他的脸上，方获麟甚至看到了悲观和痛苦。 那巨人低声说道： “完了，全完了。 “漆成红色……陆明看到后一定会直接把我干掉，扔进方舟公墓再也不拉起来……” 方寒茉深吸一口气，嘴角抽搐地挤出一个微笑： “早上好，?鲁莽（huffer）先生。 “在您的抑郁症彻底发作之前，我想要告诉您，陆明不会那样做的，请放心。” 拿着平板电脑的机械巨人哀伤地看着方寒茉： “他早晚会的，方队。 “不管我怎么努力，这些建筑的抗性强度、延展性、热传导性全都不合格，我已经用了四种纳米材料强化它们。 “但它们还是无法完全抵消e=10^4.8x10^(1.5x12)j级以上的能量， “我只能编程让它们在遭遇横波和纵波时进行些许支撑结构调整，但屋里如果有人类，你们还是有可能摔倒，且一些玻璃制品会被摔碎。 “不用安慰我，我反复实验过了。 “我完了，震荡波和陆明不会放过我的……” 巨人垂着头，拿着电脑慢慢走向远方，只留余音绕梁： “我走了，那边的建筑参数也需要调试，还要去检查地下管网和容泄区。 “我完了，我肯定完了……” “……” 方寒茉张了张嘴，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她很想告诉鲁莽，地球的建筑强度，和他们的家乡是不一样的。 抵御十级以上地震，真的不是人类的建筑刚需。 而蓝色的博派快速起身，一面以每秒一个动作的速度做着热身运动，一面快速说道： “没关系不用担心他一向这个样子之前震荡波告诉他这颗星球曾下过三百万年的暴雨他就开始担心城市的给排水和防洪系统甚至开始设计天空城计划哪怕那是几亿年前的事由他去吧总之我还是建议把大楼涂成红色在你们的阳光下那一定很好看激动人心好了我走了拜拜” 一阵蓝色的光芒中，这个体态修长的钢铁巨人如同一缕轻风，消失在了原地。 “……？” 方获麟面色复杂地看向自己的侄女。 方寒茉叹了口气，挤出一个笑容： “这两位，一个是清理小队的塞星顾问，他的区域情报获取效率超过了我们的想象； “另一位是材料学和建筑学专家，正在帮助我们重建城市，只不过……” 女军官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点了点额角： “他们都比较，呃，有性格。” 这时，一个机械合成的女声在天上响起，不疾不徐： “是的。 “鲁莽从数百个星周前开始，就患上了忧郁症，而啰嗦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 “我认为，这是某种战后创伤——可能就是极速星那次战斗中，被我和激光鸟打的。 “要知道，博派的心理素质一向较差。” 两个人抬起头。 天上，一只黑黄两色的钢铁飞鸟，带着明亮的尾焰盘旋一圈，落在路旁商店的招牌上： “早上好，方队，以及这位人类。” 钢铁巨鸟伸出一只翅膀，微微俯首： “我是圆锯鸟，狂派驻a市大使。” “啊……我是方获麟，乌兰巴托堡城防军负责人，这次是来……” 方获麟立刻调整状态，自报家门。 他不知道这个铁鸟什么来头，实际上，从离开宾馆开始，一连串信息轰炸已经让他头晕脑胀。 但丰富的阅历，让他从这只鸟的语气就听得出，对方跟刚刚那两个奇怪的外星人不同。 这是一个有理智且可沟通的对象。 但他的话却被对方打断： “我知道您是谁，大校。 “我还知道您要来这干什么。 “你们往这边来时，我们就看到你的队伍了，” 圆锯鸟抬起一只翅膀，慢条斯理地指了指天穹： “声波对您的评价很高，说以您的身体素质而言，是一位优秀的战士。” 方寒茉摊了摊手，直截了当地解释道： “这位是狂派的密探，名义上是我们与他们之间的沟通桥梁，实际工作是24消失监视城内博派的动向。 “他们这个种族曾经内战过……呃，大约一千万年。 “陆明说由他们去，只要不影响我们的生产建设和生活就行。” 方获麟木然地点了点头。 “噢~~~，方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圆锯鸟垂下脖颈，一只翅膀在身前回环，做伤心状，语气甚至有些幽怨。 方寒茉语气淡然： “您在看什么剧？” “现在吗？《唐顿庄园》，快看完了，20倍速看起来很快~ “还有，上次您推荐的《神烦警探》确实不错。 “一会儿我要去给黑寡妇剧透，她坚持要在晚上常速看~嘎嘎~” 女军官笑了笑，不再理会闲得没事干的密探，转身继续向方获麟介绍周围的一切—— 能够自动生长、收缩、变形、转向的移动式高架桥，不但可以为车辆提速，还能在不同时段有效调整自己在城市中的位置，最大程度发挥和节约运力； 正在试运行的“大陆桥”技术，可以实现星球地表的实时传送，冷却时间可调，目前正在从罗斯王国那些与陆明结盟的堡垒，向这里运输大量物资； 位于城市西面的聚变电厂，由博派直接从方舟号上搬下殖民模块改造而来，正为整个安全区提供所有形式的能源，未来，两个电厂就可以为欧亚大陆上的所有城市供能； 以及今天会正式呈报给陆明和临时委员会的“民用机械单元”原型机，由外星人的两个派系各自造出一台原型机，进行比稿。 等等。 “以上这只是最直观的，民生方面的基础应用，” 女军官笑着说： “其他方面的技术储备正在逐渐落地，譬如常温超导技术，马上就在全市铺开。 “至于民用车辆，现在还没想好是否替换成悬浮式，这涉及到地球的路况，风力情况等，还在实验，不能因为‘科技感’就直接上马。 “按照陆明和震荡波的设想，今后，a市将成为塞星技术应用的试验田。 “循序渐进，但要稳步推进。” 方获麟凝神细听，频频点头。 他在努力压下心头的震惊，尽量消化听到的一切。 同时，身边那些精神面貌极佳，谈笑的路人，路边物资充足的商铺，还有大街上的扫地机器人，也都让他感到信息过载。 转过路口，一个类似商业广场的大型商场吸引了他的注意。 奇异的是，商场的大门十分巨大，高十米以上。 正有钢铁巨人同时与人类走进其中。 “寒茉，那是？” “啊，那是购物中心，” 女军官指了指路边——一辆外形类似警车的异星跑车一个甩尾，停在路边，而后变成人形，溜达了进去， “也是一间机油吧，是塞星人补充能量的地方——也就是酒吧和饭馆的结合体。” 可这时，方获麟的目光，又已经被另一样东西吸引—— 就在这个购物中心后面，大约两百米外。 一个巨大的，类似体育场的结构，正在缓缓升起。 方获麟揉了揉眼睛。 多年前，尚未北上戍边的他曾在a市读书，自然是见过那建筑。 理论上，那应该是a市的体育馆。 但为什么体育馆在飞啊？！ “寒茉？那、那个……” 女军官的目光也投向那有着一圈巨大引擎，正在飞上天空，同时向上方投射出各种酷炫全息图案的“体育馆”： “啊，那个，是‘角斗场’。 “是专门给这些外星人解决‘私人恩怨’的地方。 “陆明说，这有助于保持团结，同时，也能给我们的人民一些优秀的娱乐体验，一举两得。 “我看看……” 方寒茉掏出一只军用手机，快速滑动两下，点了点头： “今晚是横炮对红蜘蛛，‘死斗’。” 方获麟： “……?” …… 第407章 人们(上) …… 傍晚。 海睿明走出办公楼。 明早就是a市临时管理委员会的周例会时间，而他已经早早把所有事项梳理清楚，等待陆明过目和定夺。 所以比起过去忙碌的一周，今晚他反而不必加班。 这个身姿有些疲惫，但精神状态极好的中年男人和门卫打了个招呼，走出办公园区大门，在街上溜达起来。 每次工作结束，无论是傍晚还是深夜，他都喜欢这样独自一人在街上走走。 时值黄昏，夕阳的金辉洒满街道，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人们三两结伴，享受着下班后的时光。 海睿明嘴角挂着止不住的微笑，看着悠然的路人，与整洁的街市，走过如钢铁巨龙般飞舞着自动高架桥的十字路口，走过如湖水般荡漾着波纹的高大建筑，拐进路边一个小小的店面里。 他伸手拨开门帘，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店内空间不大，二十平左右，摆着几张桌子。 已经有两桌坐了食客，一望即知是刚下班。 海睿明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一个十来岁的伶俐孩子啪嗒啪嗒跑过来，擦拭桌子，冲他笑了笑，又跑掉了。 他望向柜台里，缭绕的蒸汽中，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看了这边一眼，笑问： “老样子？” “老样子。” 无需更多沟通，老板兼厨师忙碌起来，而海睿明坐在桌前安静等待，看着窗外走过的行人，有些出神。 其他桌食客的话传入他的耳中： “……刚子，看终端，休息制度定下来了。” “看见了，双休，但咱电厂是倒班，咱们组等通知。” “双休……这词儿多少年没听见了？” “三年……才三年。可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是啊……走一个。” 海睿明扭头看去。 说话的桌旁，对坐着两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年纪都不算小。 两人刚刚放下酒杯，一个人揉了揉鼻子，另一个把头埋进饭碗，吸溜着面条。 没在吃面的眯着眼睛吸了口烟，将手里的烟放在眼前，凝视着，喃喃说道： “这根烟，一礼拜之前咱可抽不起。 “二十堡垒币一盒呢。” 叫刚子的男人把脸从面碗里拔出来，嘿嘿一乐： “现在厂里不是发了？ “厂长说了，以后的基本物资都会配给，还有市场上卖的东西可以选购。 “你说，咱爹娘那一辈，年轻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 “不一样，” 说话的男人郑重摇了摇头： “现在是像，以后肯定不一样。 “厂长他们来了之后，咱们的生产力发展速度完全不一样。 “以后，市场上的物资会快速填充，很快会恢复到以前的水平——那些怪物出现之前。 “他还说，陆将军正在快速收复全国，然后是全球， “而现在人口太少，我们的人均资源占有量很快就能上来，” 男人将烟放进嘴里，深吸一口，惬意地吐了个烟圈： “也就是说，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 叫刚子的那个已经哧溜哧溜吸光了碗里的面，摸了摸肚皮： “老张，你懂得真多。我记得你说，你以前是个什么，工程师？” “算法工程师，” 叫老张的男人掐灭烟头，在烟雾中仰起头，有些感慨地说： “大厂里的，干了十来年，忽然就给我裁了。 “裁我那天，给我愁的啊……我就想，今后可咋办？我那娃儿刚上…… “我正抱着装着自己东西的纸箱子，坐在公园的椅子上愁呢。 “天上就开始发亮光，大白天的。 “然后就往下掉东西。” 老张恍然大悟： “那天啊……你就是那天被裁的？” “嗯。” 两个男人相顾无言，不知是谁，扑哧一下先笑了出来： “你tm可真是够倒霉的，哈哈……” “哈哈哈……可不……哈哈哈哈……” “啪嗒。” 大碗和桌面碰撞的轻响，将海睿明的注意力从旁桌的闲谈中拽了回来。 他低下头，看到那伶俐的孩子轻轻放好他的面碗，又指了指桌上的筷子筒和辣椒油，冲他笑了一下，便跑进了后厨。 海睿明拿起筷子掰开，拿过辣油倒上，开始拌面。 但他的注意力没在面上。 旁桌两人刚刚的话，还在他的脑海中打转。 那叫老张的男人，话只说了一半。 他被裁员后，家里的娃怎么样了？ 叫刚子的也没往下问。 …… 第408章 人们(中) …… 海睿明将一口面挑进嘴里，咀嚼着。 如今的安全区里，人们交往交流，都多了这么一种特征——对他人的过往经历和创伤，不多问，不多谈。 就像柜台后那个失去一条腿和两根手指的老汉。 以及那个没有舌头的孩子。 如果交谈中有人失言，或情绪失控提到往昔，男人往往打个哈哈就过去了。递一根烟，拍拍肩膀，点点头。 如果是女人之间交流，会彼此拥抱，或拉到一旁，轻声细语一会儿。 你昔日的亲人在哪？ 你曾经的爱人在哪？ 你挚爱的孩子在哪？ 这三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谁是被抛下的幸存者？ 谁是躲进堡垒的幸运儿？ 谁曾在堡垒北区挣扎？ 谁曾在末世的废墟里求活？ 谁曾偷窃、甚至抢掠？ 谁又曾被掠夺，甚至伤害？ 这些，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再提。 日子总要过下去，而新时代已然开始。 从堡垒到安全区，人们传颂着一个人的故事。 连钢铁的巨人们也会说，那个人所到之处，一切怪物都会化为灰烬，一切黑暗都会退去，而天上每一声雷鸣，都是他经过时的声音。 有他在，明天一定会更好。 那就把过往的伤痛放在心里，向前看，向前走。 别回头。 咽下往日的苦楚，去为我们的孩子，创造一个新的时代。 一个让他们不必如我们这般经历痛苦的时代。 这正是这片土地上，一代又一代人的坚忍选择。 热面的雾气模糊了海睿明的眼镜，他摘下放在桌上，闭上眼睛咀嚼着，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愉悦与饱腹的满足。 两个男人依旧在笑着聊天，他们聊到厂里组织的学习中，那些涉及热聚引擎的技术参数多么难掌握； 聊到电台、电视、网络里提到的“全民成长型技术人才计划”是什么意思； 争执着下个月派发的“民用人形机械单元”到底是干啥用的； 以及“爵士”到底是不是厂长的真名，并开始研究厂长平时喝几号汽油…… 海睿明一边偷听，一边嗦面，嘴角越来越难压。 他很想立刻给他们解释一下这些名词是什么意思，以及这些计划将给每个人的生活，甚至人类文明带来何等翻天覆地的进境。 但他忍住了。 那是真实的未来，比起拿来炫耀和宣传，陆明和他都更希望每个普通人都能亲身去感受它。 这时，海睿明注意到，外面的街道上，不少都开始往相同的方向走去。 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这个时间，一些人离开住所，或直接从工作场所出门，直奔同一个方向—— 曾经的a市体育馆，现在的“角斗场”。 白天，“角斗场”会在a市的天空中按照既定轨迹漂浮，同时打出各种全息图案，有些是城市物资供应的上新广告，有些则是今晚对战的塞星人的帅气剪影。 当然，“角斗场”飞行的高度比萨克巨人和方舟号要低得多。 这一方面是震荡波根据陆明的要求，在测试民用版反重力引擎，另一方面，也是在打造奇观。 这是陆明提出的建议。 当他发现，两派塞星人带来的技术，足以让a市在短时间内成为未来都市般的存在，这个想法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所谓奇观，是生产力最直观、朴素的展现，能够直接激励人心，形成视觉刺激，带来文化上的向心力。 尽管悬停在云海之下的方舟号，以及巡行不休的萨克巨人，已经带来了强烈的视觉震撼，但陆明还是觉得，将民用设施奇观化更有象征意义，更能让城市的居民们自豪。 起初，海睿明还有些担心，陆明的构思会劳民伤财。 但当震荡波、鲁莽和千斤顶在一天之内便将一栋破损的体育馆改造成搭载八个低功率反重力引擎的近地飞行器时，海部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如此大踏步的生产力飞跃，已经超越了海睿明几十年积累起来的诸多常识。 夜晚，也就是现在这个时间，“角斗场”便会回到它原本的位置，市民们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去观看今晚的“钢铁角斗”，不用买票，但要提前预约。 可出乎陆明预料的是，每晚看角斗的人数，都没有特别多。 并不是像少年想象的那样，每晚爆满，人满为患。 对此，海睿明倒是很清楚怎么回事。 这座城市和这颗星球，都是百废待兴。 人心也是。 小到个人生活的重建，大到文明的重建，全都刚刚开始，并没那么多人有兴趣在晚上去看机器人咣咣打架。 甚至，普通人对“战斗”这个概念本身，都还怀着未曾消弭的、深深的恐惧，不是每个人都像机师和城防军战士那样敢于面对血与火。 海睿明觉得，或许，是陆明被他那超凡的个人精力和大心脏影响，忽略了这一点。 亦或许，这个隐藏在少年皮囊下的铁血军阀，就是很想培养普通人的血性和战意。 但无论如何，至少目前，在一天的工作和生活后，绝大多数人还是更喜欢在夜里与家人呆在一起，甚至静静地看着电视，听听广播。 不过，依旧有不少人会选择去观看钢铁巨人们的角斗。 其中的一部分人，是专门去为其中的一方加油的——不少塞星人都在现在的a市担任职务，和人类成了朋友。 比如前两天和龙头部队一名成员打得两败俱伤的“啰嗦”，以及昨晚躺在地上，一直死到陆明凌晨“狩猎”归来才被拉起来的“救护车”。 但还有一部分人，每晚都会去角斗场看完全场战斗，并等到很晚，不得不离场才散去。 昨天，陆明就笑着对海睿明说，“还是有内心尚武，就爱看这一口的”。 想到这，海睿明摇了摇头。 他抬起手机扫了一下桌上的支付码，起身走向门外。 陆明还是年轻。 他真以为这些人全是对角斗有兴趣的？ 其实不然。 实际上，这些人每天都往角斗场跑，只是想在角斗最后的环节，亲眼看一看那个改变了一切的人。 陆明完全不知道，在这些他一直没有忘记，却也没来得及多做交流的普通人中，他的声望达到了怎样的程度。 海睿明走出店门，忽然抬头。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已经消失，晴朗无云的夜空中，雷声渐近。 …… 第409章 父子局 …… “轰！！！” 伴随钢铁破碎的声音，一记沉重的直拳，命中了那张称得上英俊的金属面庞。 “啊啊啊啊——” 体态修长、红白两色的狂派副官打着旋飞了出去，他在空中越过数十米的地面，栽倒在地。 红色装甲的博派工兵收回拳头，伸出双手，向着四周做出“赞美太阳”的动作。 这是角斗士在角斗场上邀请欢呼的声音，立刻，如雷的喝彩与欢呼声响彻全场。 此刻，角斗场，即曾经的体育场内，灯火通明。 横炮满意地点了点头。 尽管那些欢呼声并非全部来自真人，除几个博派在观战席上鼓掌和欢呼外，更多来自场内广播的气氛音和罐头喝彩声，观众席上的人类观众称不上多。 但横炮并不在乎——只要让他揍狂派，他就很满意。 现在这种机会可不多了。 在地球，他们都处于陆明治下，碍于盟约，不准轻易动手。 尽管平时，狂派与博派依旧处于背地里骂街，见面就嘴臭的友好状态，但确实没有发生任何斗殴甚至战斗。 对此，横炮感觉很不可思议。 尽管那些狂派已经没多少人了，但他们怎么可能遏制自己那凶恶的本性？ 一定是更加理性的震荡波和声波，基于某种博派不知道的邪恶目的，压制住了这些刽子手的破坏欲。 只有这一个解释。 或者说，横炮只能接受这一个解释。 他固执地拒绝相信，这些狂派有改邪归正的可能。 身披红色装甲的博派战士昂首阔步，走向刚刚爬起来的对手。 但紧接着，横炮迅速矮身，一个翻滚—— 红蜘蛛以人类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完成变形，异星战机高速滑行，机翼两侧的热熔炮连续开火，在地面上炸起一连串烟尘。 他们使用的所有武器，都被限制和替换过，威力降低到不会让对手立即毙命，也不会在几秒内摧毁场地。 红蜘蛛恶狠狠的声音在角斗场内回荡： “该死的角斗规则，要不是有飞行抑制器，你连我一根螺丝都摸不到，横炮！” 在飞行高度被限制的情况下，红蜘蛛依旧展现出强大的机动性，异星三角战机贴地飞行，在场中划出一道道毫无规律的弧线，将炮火倾泻在满地乱滚的横炮身畔。 忽然，连滚带爬的横炮一个急停—— 他的动作仿佛栽倒，整个人身体前倾，双臂看似仓促地按在地上， 但下一刻，横炮双手的装甲迅速翻转，加农炮与转轮火炮分别出现在双臂，对准地面，开火！ “轰隆隆！” 角斗场中央炸出一小朵带着离子闪电的蘑菇云，烈风呼啸，烟尘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在哪，在哪！” 红蜘蛛瞬间失去目标，他有些慌乱地继续射击，机炮在地面上和角斗场边缘的装甲板、以及观众席前的能量护罩上打出一道道闪烁火焰的涟漪。 忽然，警兆在他的电路板中飞速闪烁，战机形态下，红蜘蛛的驾驶舱内，观察摄像机向上移动—— 红色装甲的博派凌空扑下！ “什——” 在钢铁与钢铁碰撞的巨响声中，横炮挂载大量武器，接近二十吨的身躯，重重砸在追踪者首领的机身上！ 这一下撞击势大力沉，角斗场内的地面甚至抖动了两下！ “啊啊啊啊——！” 在红蜘蛛剧烈的惨叫声中，大量装甲零件和碎片从他的身体上被砸飞，一只断裂的后掠翼仿佛飞刀，瞬间飞过数百米的距离，“嚓！”的一声钉在了场边的能量护盾上，又被慢慢弹出，落地。 护盾另一侧，举着化肥袋往嘴里倒果仁的黑寡妇大睁双眼： “哇~~~~~~” 黑寡妇身边，艾萨龙号的船员们坐成一排，手捧各种饮料和能量块。 “这就是传说中的横炮……太厉害了……” 闪电的双眼瞪得溜圆： “如果对手是无敌龙，那家伙绝对撑不过三招。” “得了吧，”一旁的老鼠勇士语带嫌弃： “这几天谁上场你都这么说，‘哦~~~传说中的爵士~~~’,‘哦~~~~传说中的救护车’，你就不能换个词吗？” “可他们确实是传说……” 观众席上的欢呼和震惊，并没有影响场中的战士。 此刻，横炮已经将半变形的红蜘蛛压在身下： “这招，是跟铁皮学的！ “当你的飞行背包被借走几百万年都没还的时候，重武器的火箭跳，一样可以让人飞起来！” 横炮双手的武器收纳进臂甲，一条手臂扼住红蜘蛛的脖颈，另一条戳进对方后背的某个关节内侧，不让他完成变形，导致红蜘蛛只能以上半身人形、下半身战机的怪异状态在地上扑腾。 “呃啊啊，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铁罐、罐、罐头呃呃呃……” 红蜘蛛的颈部被一点一点地勒进去，他的喉部发声器开始被压扁、爆出火花，而他的声音也迅速变得滑稽，仿佛快放的磁带掺上了杂音。 “不！放！” 横炮狞笑着收紧手臂，任由红蜘蛛还处于战机状态的下半身喷出火焰，仿佛脱缰的野狗，载着他在场内贴地乱飞。 红色装甲的博派双眼放光，仿佛在蓄力，紧接着，如雷的轰鸣从他的口中传出，响彻a市的上空—— “想让我放了你？ “叫！爸！爸！——” …… 第410章 这还还还还是一个标题 …… 角斗场的一角。 曾经是体育馆的角斗场，在改造后保留了原本属于体育场的建筑风格。 a市体育场，使用当时流行的未来建风，通体洁白，从天空向下望，如同一只椭圆形的白色甲虫。 而甲虫“头部”的位置，便是原本体育馆最高的主席台，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全场，也适合进行赛前讲话之类的活动。 此刻，主席台的上方，整个建筑的最高处。 背负双翼的白色巨人如同静默的武士，蹲踞在黑夜中。 机甲前方，高大的少年站在体育馆顶层的边缘，俯瞰着下方的战斗。 并将整个安全区尽收眼底。 今夜月朗星稀，能见度良好，陆明不必使用感知能力，仅用肉眼就可以看遍安全区的各个角落。 一切正常。 宿舍区中，居民们在自己的房间内或听广播、看电视，或与亲人\/新组建家庭的家人闲聊； 工业区中，倒班的工人在各自工作，一些没有来到竞技场观战的博派，比如救护车、大黄蜂也在进行自己的工作； 商业区中，全天候工作的物资管理部将罗斯王国和堡垒都市运来的物资分门别类，送往商业区，以支持明天的商品供应…… 他还知道，委员会办公大楼里，返回的海睿明正在和城市规划专家与官员们继续城市恢复建设的准备工作，鲁莽变形成的车辆也开进了会议室参与讨论； 太行山脉中的堡垒都市里，农业专家在整理种子资源，准备开始地表开垦； 城防军总部，方远洋正和自己远道而来的弟弟叙旧，然后，他将代表自己与方获麟，以及另两位今天抵达的北地堡垒联络人进行沟通，传递陆明的意志—— 愿意归顺的，立即可以得到陆明的庇护，他们的城市将被飞速清理，来自罗斯王国的充沛物资会源源不断注入，分享陆明治下的未来生活；不愿意归顺的，现在就可以准备身后事。 想到这里，陆明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知道手段有些粗暴。 但不得不如此。 时间不等人。 无论是看远的，还是说近的，他都没有时间与其他堡垒的统治者玩虚与委蛇的政治游戏。 说近的，过去一周，陆明与狂派、博派几乎一刻不停，在大地上猎杀巨兽，于练兵的同时积累点数。 之所以马不停蹄地收割巨兽，是因为陆明从少女文君处，得知了一些非常不好的消息。 说远的，对于已经立志将人类带入星空的陆明而言，他对宇宙中的一切了解得越多，就越觉得自己拥有的底牌太少。 大到足以与鼎盛时期塞伯坦分庭抗礼的银河议会，小到老鼠勇士提到的那种，专门以碳基生物为目标的寄生型生物武器，全都在提醒他，人类的登天之路，强敌环伺。 他要面对的，注定是明处或暗处的敌人，等待他的，注定是一次又一次战斗。 这时，空气中传来物体高速飞行的声音。 陆明抬起头，看着激光鸟从远处飞来，盘旋着落在他身旁。 少年笑着问道： “大波？ “你不是说让我别打扰你，今晚就要把大陆桥完全弄好，把a市和欧罗巴、罗斯王国和吕宋岛的通道架设稳定？” 激光鸟发出“嘎嘎”的嘲笑声，紧接着，另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陆，是我。” “萨克？” 陆明意外地抬起头，看着天际巡行的萨克巨人： “我以为你休息了。” 现在，a市的范围内已经没有了任何怪兽，而显像一号又在24小时运转，不止a市，整个帝国腹地都在方舟号的保护下。 所以萨克巨人完全闲了下来，陆明的练兵也没带他。 最近，萨克每天的正事，就是坐在舰桥厅的机械王座里，跟满城乱爬的黑寡妇、在清理队中的圈套，以及和震荡波一起工作的蝙蝠魔，云看片。 陆明听说他们最近在看《老友记》。 他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就是这些外星人似乎很喜欢看地球的电视剧。 对此，激光鸟的解释是，电视剧这种内容载体，既不失趣味性，又保留了大量电影为了叙事效率而简化掉的人类生活的细节，很适合打发时间。 至于剧情拖沓的问题，可以开倍速看，反正塞星人反应得过来。 此时，萨克的声音，也带上了之前没有的一点慵懒和惬意： “我最近有点太闲了。 “实际上，我很想参与你的猎杀——我们之前的约定，是我帮助你猎杀巨兽，你为我复活族人。 “但这几天，你都是带着别人出去作战，回来后便复活了火羽、辛烷等人。 “我受之有愧。” “少来，” 陆明笑着摇了摇头： “不必如此。 “你给我提供的帮助和底气，远非几头巨兽可比。 “而且，那些巨兽我要留着练兵，让机师们与塞星人进一步磨合。 “你别乱杀。” “……好，需要时候就喊我。” 萨克有些无奈地转移了话题： “所以，地心的情况究竟如何？” 陆明吐出一口气： “糟糕。 “而且，不止糟糕。 “文君说，地球本土的超级生物们，那些地球真正的主宰——“巨神”们，已经快撑不住了。 “要不是他们有一个强悍到变态的“众神之王”，地球的核心区恐怕早已沦陷，也就是她口中的‘乐土’，大波所说的‘超级地心世界，” 陆明有些烦躁地原地踱了几步： “要不是那个通道，就是文君所说的‘天门’开启有一周的冷却时间，我早就进去了。” 萨克的声音也认真起来： “明天？” “明天。” 陆明的眼神坚定冰冷，如同钢铁： “明天，我带着龙头部队、博派和狂派的战士进去。 “萨克，替我看家。” …… 第411章 警车 …… 萨克的声音有些不解： “陆，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去？ “如果情报不差，你们在地心世界将遇到更多巨兽，以及敌友未知的本土巨兽。 “一个泰坦能够提供更多帮助。” “不，” 陆明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扫向遮蔽天空的博派巨舰。 月光下的方舟号仿佛悬浮在天地间的山岳，气势雄浑。 “我信不过他们。” “或者说，信不过其中一个人。” 萨克沉吟了两秒： “我懂了。 “你与博派并不算熟悉，担心他们会有小动作。 “但即使在我看来，他们也并不算包藏祸心。 “在内战中，他们至多只能算有些无能，不大善战。 “他们对和平和发展的渴望，并不逊色于这片土地上的人。” 陆明摇了摇头： “我不是说他们所有人。 “我是说那个警车。” 这时，激光鸟偏了偏头，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明智的。” 实际上，从初次见面时的“下马威”以来，陆明就开始关注那个名为“警车”的博派。 直觉告诉他，这个握手时就试图用纳米针头从他的手掌上采样的家伙，绝不是什么善茬。 于是，在过去一周，虽然陆明本人随军出征，四处“围猎”，但他没有一天不与天上的声波保持联络—— 声波已经接入了方舟号的安全系统，在舰内监控方面，与显像一号权限齐平。 借此，陆明长期观察着这名博派的动向。 而这个叫警车的塞星人，恰恰是这一周内唯一一个完全没有参与到a市工作中的异类。 当其他博派全都欣然同意参与到百废待兴的人类城市建设中，主动贡献技术，与人类打成一片时，只有警车沉默观察着一切。 他时常挂着友善又冷漠的微笑，出现在a市的各个场所，在街道上，电厂内等他的权限能抵达的各个位置，审视着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 然后，他就会被嫌他碍事的鲁莽或爵士赶走，但他依然故我，乐此不疲。 而在方舟号内，他更多时候是在阅读人类历史，以及总结他能搜集到的一切有关陆明的资料。 种种表现，就tm没有一种能让陆明放心的。 这个人简直就差在自己脸上写上“我在策划什么阴谋”了。 为了印证内心的想法，陆明分别找了几个人对证。 他先是询问阿尔茜，这个警车是什么样的人。 结果，陆明头一回在塞星人的脸上，看到如此复杂的表情。 原来金属组成面庞上还能做出“嘬牙花子”、“呲牙咧嘴”、“眼神闪躲”等生动演绎。 他甚至感觉，这位狂战士的原型马上就要夺路而逃了。 无奈之下，他又找到了飞过山。 这个给他坚定正直印象的塞星人，目前的主要工作，是配合救护车进行陆明所需的“民用机械单元”，即民用机器人的设计和调试。 听到他询问的内容，飞过山的表情瞬间从生动变成了木然。 他的回答非常简单——“你还是劈了我算了。” 最后，只有稳重敦厚的救护车，勉强回答的陆明的疑问—— “他是个好人吗？” “难讲。 “看跟谁比。” “举个例子？” “例子…… “这样吧。 “如果拿他跟震荡波比，那么警车或许，大概，勉强，还算是稍微好一点，” 救护车抬起两根手指，捏出几厘米的距离： “就一点。” 考虑到他八米高的体型，这已经是他不把手指完全捏住情况下，能留下的最小空隙了。 陆明当时就惊了。 您都拿他跟大波比了？？ 那不就是罪大恶极了吗？！ 震荡波臭名昭着的程度可是驰名寰宇。 这又来了个重量级？？？ 陆明索性去问震荡波。 而大波瞬间给他的个人终端传输了一份现成的档案。 那时，陆明刚刚完成对“亚瑟”的猎杀，在返程的途中点开了文档。 该档案是自内战以来，狂派智囊团对博派各重要成员的信息整理。 少年大致一翻——得，方舟博派，个个在案。 而其中，这位名叫“警车”的成员档案最为炸裂，着实让陆明开了大眼。 内战前，这位博派就曾在议会的执法机构担任重要职务。 那时，人们对他的印象，只是一个“永远不会站错队的人”，一个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而内战开启后，他的所作所为包括但不限于： 在明知一场会战中敌我兵力悬殊的情况下，让博派的着名突击队：雷霆拯救队全员送死； 通过上述成员的牺牲捕获霸王后，他又试图策反和改造霸王，让博派也能拥有自己的第六阶段执行人； 通过一场跨越百万年的阴谋，和一个名为“弹簧”的人造人项目，成功害死了震荡波之后最有希望成为狂派下一代技术领袖的第三方科学家，猎魂蛛； 对博派成员“杯子”进行秘密肉体改造，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警车的二重身，可以在关键时刻被警车的意识附体和控制。 此外，还有一些缺乏确切证据的谣言在两派中流传： 据说在战前，警车曾短暂加入狂派，刺杀多名博派要员，以加剧局势紧张，刺激博派成员团结一心，让那个新晋领袖能更好地掌握博派的武装力量； 甚至，警车还准备了刺杀那名领袖的计划——是的，一个博派成员，准备了极端情况下刺杀己方领袖的备用方案，以根据局势变化，更换更加激进的新头领。 如此种种。 震荡波对他的评价十分简洁—— “对他而言，只有逻辑和利益是永恒不变的。 “为此，警车可以牺牲他人，牺牲自己，以操纵他人，操纵自己，一切为了博派的至高利益服务。 “和他相比，我至少还需要具五刑和皮影戏，才会变成这样。” 陆明关掉那份档案，努力按下心头的杀意。 如果早知道这些情况，他绝对会把这个警车的尸体直接扔进方舟公墓，绝不复活。 限制拉都拉起来了，而方舟博派已经开始为他工作，再杀，会很麻烦。 他凝神思考片刻，问道： “但看起来，他似乎没有你这么……恕我直言，臭名昭着？” “因为他追随的那个领袖，从不会放弃某些可笑的原则，也就限制了他的‘发挥’， “但即使如此，警车依旧尽其所能地践行他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当时，震荡波沉默了几秒，继续说道： “如今，内战已经结束。回头再看，我不得不承认，任何派系和团体，都会需要一个他这样的人，去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哪怕是这些博派？” “尤其是这些博派。 “正因为了有了他， “大多数博派才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度过多次致命危机。 “而那个‘领袖’才能永远盔明甲亮，不染尘埃。” 震荡波最终总结： “简而言之，他就是博派的‘我’。” …… 角斗场最高处，一人一鸟，在场三人俱是无言。 萨克也已经完全明白了。 和震荡波不同，警车和陆明之间可没有什么盟友之约，更没有什么复活暴君、复兴塞伯坦之类的共同愿景。 倒不如说，所有方舟博派，都隐约算得上陆明和狂派的俘虏，而警车对此一定无比清楚。 以他的性格和为人，此时没有再谋划什么阴谋，才是咄咄怪事。 “我猜，你肯定要将他带在身边，和你一起去地心。” 萨克的声音通过激光鸟传出。 “那是自然。” 陆明不由得冷笑一声。 他甚至考虑，要不要找个机会，把这个警车永远留在地心。 所以他才需要萨克留在a市监控方舟号，应对警车有可能已经布下的乱局。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陆明不希望刚刚得到平静生活的人们再遭灾祸。 少年慢慢蹲下身，仿佛一只静默的滴水兽，高踞于体育馆的最顶端。 他的目光快速扫到了下方的观众席，随即找到了目标—— 文君和b127坐在角斗场的一角，看着下方一面倒的角斗。 艾晓琳陪在小女孩身边，正和她分享一大桶爆米花，女孩看着场中的红蜘蛛咣咣挨揍，发出“哇~~~~~~”的赞叹。 一旁的黄色机器人依旧沉默，只是安静地坐着，不时看看兴高采烈的女孩。 看着已经毫无初到地表时拘谨之态的文君，陆明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身为一支部队的首领，一座城市，甚至未来一颗星球的主宰，他在大多数时候，都会隐藏起自己的情绪。 实际上，让他挂怀的除了地心的战况，警车可能的阴谋之外，还有一件事。 一个有关人类自身的秘密。 雅威圣徽上那五张仁慈的面孔，在陆明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 第412章 盖亚众神 …… 一周前。 当陆明推开病房门时，艾晓琳已经收拾好餐盒，坐在女孩的身边，安抚着她的情绪。 看到陆明进门，女教官立即起立，向他简单陈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陆明没有废话，直接拉过椅子，坐在女孩面前。 一旁的激光鸟向他点头，示意随时可以开始翻译。 “我是这座城市的负责人，也是把你带回来的人。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文君，” 女孩身材矮小，但双眼十分明亮，她打量着陆明，快速问道： “您就是铁之主？” “我不太明白这个称……” “您一定是！” 文君的呼吸急促起来： “天门之上，湖水旁的野兽，还有这只大鸟，都是为您工作的，对吗？” 陆明愣了一下，而女孩的话语越来越急切： “母亲说，‘大地上出现了新的王者，他驱策钢铁而战，是为铁之主’！ “这是‘宝藏’告诉母亲的，不会有错！” 文君急得伸出自己瘦小的手，抓住陆明的大手握紧，使劲摇晃： “您一定要阻止那些外神！ “阻止你们远古时代的主人！ “一旦它们得到了‘宝藏’，一切都完了！” 陆明微微皱眉。 他首先注意到一件事——这个女孩的手劲大得不像话。 这也就是陆明，换个别人，手骨恐怕都会被捏碎。 少年环顾四周，从一旁的小桌上，抽出盛放文君旧衣物的铁盘，递过去： “把它对折。” “……哦。” 文君懵懂地看着陆明，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托盘： “嘎巴！” 不锈钢制的金属托盘直接被对折在了一起。 艾晓琳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 一旁的激光鸟偏了偏头： “果然。 “陆，虽然她的身材比你们地面上的人类矮小很多，但她的身体适应了更大的重力，她的力量也不小。 “不算她操纵重力的能力，即使单论肉体力量，这座城市也没人比得上她——除了你。” 陆明微微点头，继续问道： “你对地表有什么感觉？” “天……天空好可怕，” 文君的声音小了一点。 女孩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 “很怕，怕蹦一下就掉上去了……” 陆明确认了她说的是‘掉上去’。 “像这样？” 陆明微微屈膝，一跳。 他控制着自己的力量，没有击穿天花板，只是让自己跳到和天花板同高，又轻轻落下。 “对！” 文君一下找到了共同语言，同样一跳。 “彭！” “……” 几秒后，陆明将嵌进天花板的少女拔了下来。 “对不起，弄坏了……我不知道你们的房间这么脆弱，既不能移动，也、也这么薄……” 文君很慌张。 陆明沉吟了一下： “没事，你击穿的只是吊顶，楼板应该还完整……大概。 “另外，什么叫‘不能移动’？” 文君眨眨眼，再次环顾房间： “力之石在哪？” “什么石？” 陆明看了一眼激光鸟，对方则梳理了一下钢铁的羽毛： “没翻译错，‘能够操纵重力的石头’，力之石。” “有意思……” 陆明回忆起女孩在湖边把机器狗和反吠扔出去的瞬间： “你们能够操纵重力？ “你们的房子都能移动？” 文君的嘴都张开了： “地上人不能操纵重力？！ “可、可你的大机器人会飞呀！他、他把我带来的…… “而且，你们的房子如果不能移动，众神路过时，你们该如何为他们让路？” 陆明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角： “文君，现在开始，我问，你答，这样我们可以沟通得有条理些。” “好~” “首先，众神是什么？” “众神……就是众神啊，” 文君伸出看似瘦弱，实则力大无穷的双臂，努力张开，在空中比划出“很大”的意思： “天空之王、海洋之王、山岳之王……还有最厉害的雷霆与光辉之王，也是众神的统治者—— “哥斯拉！” 陆明以手加额。 你说这个我哪懂……完全各说各的，驴唇不对马嘴。 但忽然，一个威风凛凛中又透着猥琐的身影，划过他的脑海。 陆明起身，快步走到窗边，看向窗外的某个方向。 今夜月朗星稀，万里无云——除了一朵。 陆明指向那朵云,回头看向文君： “你认识它吗？” “？” 文君走到陆明身边，看着那朵平平无奇但十分巨大的云。 下一秒，医院门外，静默的白色巨人抬头，口吐人言： “拉顿。” 雷翼王的声音响彻夜空，城市中的一半人从睡梦中惊醒。 而那朵暗沉的夜云中，开始亮起红光。 一只巨大的翼龙头颅从云朵中伸出，四处看看，龙头上的两只贼眼滴溜溜乱转。 名为拉顿的巨兽小心翼翼地低下头，看着医院前方的雷翼王，“嘎”了一声。 文君大叫起来： “拉顿大人！！！” 与此同时。 她的颈部，那枚“玉石”开始亮起光芒。 在云朵中小心探出头的拉顿，忽然偏了偏头。 紧接着，恢弘的巨兽展开双翼，挥散隐藏身形的云朵。 这一刻的拉顿仿佛燃烧的凤凰，浑身亮起巨大的光焰，照亮夜空！ 它仰天长啸，气势如神！ 陆明身边的文君立即起身，随着颈部的力之石发出萤火般的光辉，女孩从医院的窗户直接飞了出去。 但她没有飞得太高，就在窗外不远处躬身而立，双手握住力之石，在空中向着拉顿深深行礼。 而拉顿整整长啸了一分钟，成功将刚刚没被雷翼王吵醒的另一半市民也都嚎了起来。 直到远处的萨克巨人迅速飞来，伸出一只巨螯在拉顿面前比划了一下。 拉顿立即收起双翼，浑身的火焰迅速熄灭，云朵般的蒸汽取而代之，将其包裹。 巨鸟依旧露出一个头看向医院，看了看雷翼王和空中的小女孩，“嘎”了一声。 那意思仿佛是在说：“行了嘛？” 最后，它畏惧地看了一眼萨克巨人那缓缓靠近的，比它个头还大的巨螯，迅速缩回云彩里。 萨克的声音也在天上响起，带着疑惑： “大晚上的，它怎么回事？” 陆明也转头看向文君： “它怎么回事？” “真的是拉顿大人！” 女孩高兴地翻窗进来，在屋里蹦蹦跳跳： “它在回应我的祈祷！ “乐土的动物全都很大很大，它们会偷吃我们的庄稼，甚至袭击我们的族人。 “但只要众神经过，我们就可以用祈祷呼唤它们，众神的怒吼可以帮我们驱散野兽！” 文君像一只弹力球般，在病房内四处乱蹦，开心地说道： “我，我还以为拉顿大人也被外神寄生，早早就被神王大人打死了呢！” 陆明： “……” 他已经大概明白文君口中的“众神”，都是些什么了。 …… 第413章 盖亚的宝藏 …… 陆明在病房内踱着步： “所以，你所说的众神，其实就是和拉顿一样的地球巨兽。 “它们大多生活在‘巨型地心世界’。 “而你们和它们形成了某种共生关系……” 他看向平静下来的文君： “所以，你们的居所，全都可以移动？通过你们操纵重力的力量——这样可以在这些巨兽经过时为它们让路？” “对呀~” 文君点了点头： “众神们不会主动伤害我们，但也不会太关注。当他们途径我们的家园时，我们就会操纵房屋主动避开。 “众神之间也会发生战斗，会有领地争夺，争抢‘烈光’——也就是神明的食物，每次神战，都会波及很大很大的范围。 “山峦倒塌，河水断流，野兽逃遁，而我们也必须迁徙。” 陆明微微皱眉： “你们就没想到阻止它们进入城镇？ “而且，那样的战斗，对生态环境的破坏一定很严重。” “为什么要阻止？” 文君睁大眼睛： “我们也阻止不了啊？ “而且，这就是众神，他们就是这样，他们也是盖亚意志的体现，是乐土的一部分——和我们一样。 “母亲曾说过，我们没有能力，也没有权利阻止，” 文君顿了顿，有些哀伤地说： “而且，如果众神们打得太过火，离我们太近，又或者直接在我们的家园开战，魔斯拉大人会保护我们的。 “她会赶走他们，让他们换个地方打。” 陆明想了想： “那个带你出来的……大苍蝇？” “是蝴蝶！！” 女孩不满地提高音量。 但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扁了扁嘴： “魔斯拉大人为了保护我们，被海洋之神重伤……海洋之神已经被外神控制了。 “但她还是带着我穿过了‘天门’，来到了地上。 “铁之主大人，请您救救她……” 陆明“嗯”了一声，扭头看向激光鸟： “纳木错湖那边？” 黑色的巨鸟抬起一只翅膀，一道全息影像投射到空中—— 青藏高原上的湖岸边，一道圆形的巨门正散发出光芒，那是处于休眠状态的太空桥。 而在太空桥微光的照射下，湖岸边，一只双翼残破，仿佛被烧焦的巨大昆虫，正趴在岸边。 它巨大的虫躯微微起伏着，许多体长一米，仿佛机械蜘蛛般的四足机器人，正在它的身躯上爬行，那些机器人的头部发出绿色的光，照在巨大昆虫的身体上。 空中，还有大量无人机悬停在它支棱起来的双翼和节肢上，向下喷洒着什么。 巨虫身体上的一些部位，已经脱落了焦黑的斑块，露出不少新生的皮肤。 它的头耷拉在地上，有些无精打采。 一个穿着脏兮兮白大褂的老男人，正站在它那房屋大小的头颅前方，举着一个仪器说着什么。 巨虫看着眼前的小人儿，有些无精打采地晃晃触须，偶尔发出一声嘶鸣。 明显不是很想理他。 陆明看着影像点了点头： “你看。 “大苍……不是，魔斯拉很好，我的盟友正在修复她。” 他又对激光鸟说道： “问一下卢教授修复进度，一周的时间能不能修好。” 激光鸟点点头，收拢翅膀，空中的影像消失了。 文君的情绪明显高了一些，她有些激动： “您果然什么都能做到！ “难怪母亲说，找到铁之主，找到您是拯救乐土的唯一办法！” 女孩又开始蹦来蹦去，由于过人的肉体力量，她像一只卡通片里的小皮球，在屋里弹来弹去。 陆明笑着打断了她： “先别给我戴高帽。 “我刚刚的话还没问完。” “问呀~” “你母亲是谁？ “她怎么知道我的存在？” “母亲是我们的祭司！ “是最受尊敬的人！ “她是在冥想中得知您的存在的。 “每一代祭祀都可以通过冥想与盖亚沟通，是盖亚告诉她的！” 陆明微微点头： “在地上人的文化中，盖亚是大地之母，大地女神的意思。你说的盖亚是……” “是世界！” 文君认真地说道。 女孩的表情也变得虔诚，再次大大伸出双手，仿佛要把一切都囊括进去： “是我们整个世界的意志！ “无论地上还是地下，都是她！” 文君收回双臂，在胸前抱紧，水汪汪的大眼睛祈求地盯着陆明： “您一定要阻止那些外神！ “它们要掠夺盖亚的宝物，一旦它们得逞，整个世界都将死去！” 世界将死去。 一瞬间，一颗陷入沉寂的，遥远而冰冷的星球，闯入了陆明的脑海。 塞伯坦。 陆明悚然！ 文君的这句话，让他将地球与那颗钢铁星球联系在了一起—— 来自星空的巨兽真正想要的，是某种藏在地心世界的东西。 如果那个东西被掠夺……地球也会像塞伯坦那样，陷入死寂？！ …… 第414章 秘辛 …… 陆明看向激光鸟，而激光鸟也看着陆明。 它的面孔上，同样是不加掩饰的震惊。 震荡波的声音立即响起： “陆，我在。 “我也听到了。” 陆明和激光鸟看向文君，少年、激光鸟与震荡波，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宝藏究竟是什么？” “就是……就是宝藏……” 文君伸出手比划着，但她一时词穷： “我也没见过宝藏，没人见过。 “母亲说，那是世间一切的源头，是孕育万物的原型。 “有时，我们的家园会飞行过一块块大地，而大地下方，那些裂谷中会射出很美丽的光芒，照亮天空。 “母亲说，那就是盖亚的宝藏散发的光芒。” 照亮天空？ 陆明微微皱眉。 极光？？ 理论上讲，极光是太阳的粒子流进入地球磁场产生的。 如果那个宝藏能发出类似极光的光芒，那么它所拥有的能量，或许不逊色于太阳。 陆明立即点了点头： “我准备一下，明天就进入地心。” 文君张了张嘴，脸色迅速变换，带着哭腔说道： “您……进不去。 “天门需要一周才能再次开启。 “都怪我，我、我来找您求助，可是只要有神明穿过天门，就会消耗天门的能量……都怪我……哇！！！” 少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 陆明无奈地咧了咧嘴。 他最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幸好，艾晓琳就在病房里站着，女教官立刻赶过来，轻轻抱住文君，拉着她坐到病床前，温言安慰。 而陆明给激光鸟递了个眼神，一人一鸟来到窗边。 陆明刚要开口，震荡波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陆，她说得对。 “这种巨型翻转空间和地表之间的通道，往往是定时开启，或有冷却时间。 “我可以试着能否加快这个进程，但未必有效。” 陆明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看看这一周能做什么……总能做些什么。 “而且，我有一个猜想。 “那些和拉顿一样的本土巨兽，或许正在地心进行抵抗。” 几分钟后，文君调整好的情绪，而陆明也从女孩处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众神之王一直在和外神战斗，不只是祂，所有神明都参与了进来。 “但它们越来越多……一些神明战死，另一些被感染。 “母亲派我跟着魔斯拉大人离开时，神王已经退守到了更深的位置，距离宝藏更近了。 “而那些外神已经在乐土上层筑巢……我好担心妈妈，担心他们……” 文君又要开始抽噎，但她努力止住，吸溜着鼻子说道： “我本以为……以为很难找到您。 “我以为地表已经都被它们占领了……” “其实之前是都被占领了，” 陆明也坐到床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但现在不是了， “以后，更不是。” 他看文君的情绪完全稳定了下来，想了想，问出了一个从刚刚开始，就很在意的问题—— “你之前说，这些‘外神’是……‘我们’远古时代的主人？ “你还提到过，地上人是‘背叛盖亚的子民’。” 陆明认真地看着女孩的双眼： “能不能详细说说？” “哦，这个……” 文君最后吸了吸鼻子，说道： “这是每一个族人从小就要牢记的历史， “母亲说，这是不可被遗忘的真相，” 她偷眼看了看陆明，犹疑着说道： “我、我这么说您不会生气吧，毕竟您也是地上人……” “你说你的，起码得告诉我怎么回事。” “好……我们的历史中记载，地上人，是所有种人类的叛徒，在远古时代犯下了罪孽，因此外神才会前来收割。 “这是他们的罪与报应，但地上地下，无人能幸免。” 陆明皱起眉头： “继续。” “哦……” 文君似乎有点心虚，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地上人的首领面前，讲述地上人的黑历史。 但事已至此，说也就说了。 女孩清了清嗓子，开始背诵从书本上学到的知识—— “远古时代，山未成山，海未成海。 “那时，世界上有许多种人类，全都居住在地上。 “不同人类的心智与力量各有不同，于是人以群分。 “然后，人们占据资源，建立城邦，彼此征伐。永无宁日。 “最终，地上只剩下了两种人： “共识之民，与力量之民。” 陆明的眉头越皱越深，他抬眼看向一旁的艾晓琳，而女教官也一脸茫然。 他自己的文化水平不低，艾晓琳肯定也不差。 但这两个词，从来没出现在人类历史上——无论哪个世界的历史。 …… 第415章 人们(下) …… 文君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 “我们的祖先，是共识之民。 “我们是可以为愿景与理想战斗的种族。” 愿景？理想？ 陆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些词儿也太虚了。 “具体点？” “就是，就是……” 文君抬手在空中比划着： “当首领或祭司聚集起人们，告诉人们，我们这么做，就可以在未来有好的结果。 “然后，大家就去做了。 “哪怕这样做，暂时得不到食物，暂时很辛苦，暂时忍饥挨饿。 “但首领的描绘，能让大家知道，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对，意义。 “这样，大家就会团结在一起，去做一个人，两个人，甚至一个聚落都做不到的事！ “母亲说，这是只有我们掌握的力量——至少那时是这样。” 陆明起身在屋内踱步，眉头紧皱，凝神细思。 愿景……理想…… 团结……？ 少年止步，站在病房中央。 他的眉头渐渐展开，但眼睛逐渐睁大。 人类与野兽，在生物学上的区别，是直立行走，灵活的双手，能够支持力学抛射的肩膀，以及褪毛散热等等。 但在心智层面，人类与野兽的最大区别是什么？那个让人之所以为人的东西，是什么？ “延迟满足……” 陆明低声说道。 那么，什么能让一群人，为了同一个目标延迟满足？ “……天啊。” 陆明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有些结巴。 他终于意识到，文君所说的‘愿景’和‘理想’，究竟指什么。 少年的胸口急剧起伏。 陆明快速呼吸了几下，平复情绪。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几乎要炸开。 文君瘦小的体型，与自己，艾晓琳，以及所有人身形的强烈对比，还有文君这些话全部搅在他的脑海里。 某个堪称恐怖的猜想逐渐成型。 那猜想驱使着他张开嘴巴，用略微颤抖的声音反问道： “你是说…… “‘虚构’？ “虚构，或者说……许诺。 “你们掌握了‘虚构’的力量。” “是。” 文君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明的神色，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道： “而你们的祖先，地上人的祖先，就是力量之民。 “你们的个体力量很强，身材高大，但往往独居独行，最大的聚落不超过十人。 “你们也会结成联盟，参加与我们的会战。 “书上说，力量之民的一个人，就能击败十几个共识之民，单个的共识之民，只能成为力量之民的食粮。 “但比起人，力量之民更像野兽。你们即使结成联盟，战胜我们，也会战后迅速解体，变成个人和聚落，为了争抢战利品和食物再次内战。 “所以，你们渐渐不是我们的对手。 “你们再强大，也不敌我们的猎人，因为我们的猎人会成群行动，彼此沟通，协同作战。 “你们五个人就可以猎杀一只巨象，而我们五十个人才行。 “但我们的五十个人，一定能遏制恐惧、付出牺牲，通过战术和工具战胜你们的五个人。 “因此，你们的强大无济于事。” 文君再次偷眼看向陆明。 她震惊地发现，少年脸色竟然有些苍白。 “我……我还说吗？” 文君身边，依旧一头雾水的艾晓琳也发现了陆明的不对，刚要张嘴说话，少年却点了点头，沉声说道： “继续。” “好…… “于是，有一天，力量之民最大部族的祭司，向星空许下了愿望。 “他祈求了一个梦。” “……梦？” “梦。 “那是一个能够将力量之民连接在一起的，共识之梦。 “这个梦，能让力量之民像共识之民那样，学会去相信愿景，相信虚构，相信暂时的苦痛可以带来更大的利益。 “以对抗我们。” 文君盯着陆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星空回应了他。 “来自星海彼岸的外神，回应了那个祭祀的祈愿。 “于是，通过外神的帮助，力量之民也得到了和共识之民一样的心智。 “起初，那些共识只存在于你们的梦境中，但梦境可以逐渐影响意识，强壮高大的力量之民慢慢聚集在一起，而我们的猎人发现，越来越难以围杀你们。 “之后，你们也开始更加频繁地使用工具，因为你们开始真正的交流，向彼此分享智慧——和我们一样。 “最终这个梦为你们带来了能够彻底击败我们的东西——团结。 “而团结，才是真正的力量。” 文君鼓起嘴巴： “然后，共识之民再也无法与你们匹敌。 “一个又一个部族被屠杀，一座又一座城邦被摧毁。 “最终，共识之民聚集在一起，被力量之民的大军驱赶到一处平原上。 “就在所有共识之民即将面对自己最终命运的时候，从平原上的大湖中，盖亚的守护者现身了。 “魔斯拉大人从水中升起，展开翅膀，遮蔽天空，驱散了力量之民的军队。 “她分开湖水，带领共识之民的所有幸存者，走入天门。” “来到了更加富饶和广阔，也更加接近众神的乐土。” …… 第416章 世界与世界 …… 文君继续说道： “我们相信，是盖亚要求魔斯拉大人保护我们的。 “母亲说，盖亚意识到了力量之民做了什么。 “而我们，才是原本应该统治地表的人类。” 陆明闭上眼睛，低声问道：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时候，魔斯拉为什么不干掉地上人的祖先？” 文君摇了摇头： “我也问过母亲。 “她说，因为来不及了。 “愿望已经许下，而代价也必然到来。 “总之，那之后，共识之民来到乐土，幸福地生活了下去 “而我们的祭司，也从盖亚那里得到了启示，明白了上面的一切。 “一代又一代祭司，都在传达盖亚的意志，我们也得以在迁入地下后，继续知晓地表发生的事—— “那之后，沧海桑田，平原变成高山，溪流变成湖泊，而力量之民的后代，也就是你们，已经遍布地表。 “渐渐地，你们忘记了祖先对星空许下的愿望。 “你们也真正懂得了何为共识，何为愿景——母亲说，这是因为故事与梦之间的界限，本来就是模糊的。 “但你们忘了，这一切都有代价。 “那个祭司所做的，并非简单的祈愿。 “那更像是一种承诺。 “一次古老的借贷。 “星空中，接受你们许愿的对象，给了你们梦境的力量。 “你们也以梦境得到共识，从而建立起了地上的一切。 “但有一天，你们需要向它们偿还—— “以地上地下，所有人的一切。” 文君的讲述结束了。 病房内一阵漫长的沉默。 而陆明感觉，自己的脸都木了。 有那么一会儿，少年就呆呆地站在病房中央，一动不动。 直到激光鸟开始想要上前检查陆明的状况时，他才有些艰难地转动脖子。 看向艾晓琳。 他和艾晓琳已经很熟了。 但此刻，他打量她的眼神，如此陌生。 仿佛在打量……一个陌生的物种。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艾晓琳是个异常美艳的女人。 这个雌性人类身高超过一米七，骨肉匀称，骨架不大不小，肌肉结实，体形健美中又有丰腴的曲线。 在前世，这样的美人万中无一。 且其体型必须经过严格训练与长期饮食调校，辅以科技。 是的，科技。 正常女人，在这个体脂范畴里，熊不可能这么大，臀也不可能这么翘。 这是现代智人的生物学特征决定的。 陆明深深地，深深地，将空气吸入肺中，长叹一声。 他早该想到的。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或者，没有往这方面想。 另一个和他过从甚密的女人，浮现在他的脑海—— 方寒茉。 艾晓琳的身材与方寒茉仿佛，但后者的骨架更大一点，体型也更好，前凸后翘，身姿美艳。 而白鹿也是。 白鹿比这两个女人更加年轻，少了一些成熟气质与丰腴，但一样偏高，身体健康。 而男人呢？ 陆明慢慢走到病房的窗边，看向远处的行政楼。 他能透过一扇亮着光的窗户，看到海睿明还在伏案工作。 这个中年男人面容偏老，但容貌依旧称得上英俊。 他身高一米八以上。 方远洋，身材高大，虽是老人，依旧骨架不缩，肌肉量不小。 蒋百道，人过中年，身体结实，甚至十分敦实，走路带风，精气神不坠。 还有陆明自己。 他这副身体的生理年龄不到十七岁，但已经达到一米八，且还在长得更高。 且他的肌肉含量、身材比例全都俱佳——即使在被系统强化前，仅在蛋白质补充正常的情况下，已是如此。 “我早该想到的……” 陆明叹息道。 身为穿越者，有些事实，就摆在眼前。 但没有足够信息的情况下，他根本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世界和世界之间，究竟有何不同？ 陆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这个世界，俊男靓女太多了。 至少，几乎没有矮小、孱弱的人。 起初，陆明认为这是某种残酷的筛选效应——瘦弱的，体格不好的，都在巨兽入侵后的几日内死掉了。 但并非如此。 平心而论，陆明自己的审美倾向，更喜欢身材健康，体型匀称的女人。 而这也影响了他对这个世界的判断—— “如果是个幼态审美的，甚至萝莉控，是不是能比我更早意识到不对劲？” 陆明苦笑。 他转头，看向目光忐忑的文君。 小姑娘身高一米五出头，肩窄，髋也窄，脸盘偏大，额头偏高，黑发杂乱。 不算漂亮，不够高大，体型也一般。 陆明已经知道了地心与地表的重力差异，或许文君的身高偏矮，就是受此影响。 她的族人应当都不会太高。 但除去身高，文君的一切看起来就很普通。 很正常。 很符合陆明对不美不丑的，十来岁小丫头的认识。 这样的女孩，陆明前世见过太多。 但今生，陆明只见过她一个。 一个看起来普通，不算漂亮，身材正常的女孩。 与他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女人比起来，文君的容貌，普通得异乎寻常，甚至稀有。 少年沉默着扫视着窗外的一切，扫视着夜幕中安宁的城市，扫视着他保护下来的人们。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所以。 “我们才是尼安德特人。” “嗯？” “你们，是智人。 “被赶进地下的智人。” “？” 文君眨了眨眼，有点蒙圈。 他在说什么？ 陆明回头，看着坐在病床上懵逼的文君和艾晓琳，失笑道： “抱歉。 “这个称呼，你们恐怕不懂。 “换一个世界，换一个视角，肯定不会再用这种称呼。 “但我猜，这件事，地上人的历史上也有记载。 “只是那些内容混沌于人类学与考古学的着作里，语焉不详，甚至全是推测。 “或许，在这里，你们被叫做小矮人，我们被叫做巨人族，也未可知。” 讲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干巴巴的笑话后，少年转身，再次看向夜幕中的城市。 前世，陆明曾经读到过一些人类学书籍。 也因此，他熟知一种颇具浪漫色彩的假说： 现代智人，之所以能够在不同种人类的进化竞赛中拔得头筹，统治世界，是因为只有智人的大脑，能够支撑起基于共同愿景的叙述—— 故事。 凭借“讲故事”的力量，智人成为了唯一能团结起来，形成集体力量，甚至军事力量的人种。 并最终借此战胜了人属（学名homo ）人亚科下，其他所有十六种人类。 残杀、屠灭、吃光了他们。 称霸了这颗星球。 那之后，才是浩浩汤汤的已知人类文明史。 而在人类战胜的所有亲眷人种中，一支在德国尼安德特山谷中被发现化石的人种，被学界认为，是与智人争夺优势物种地位的最强竞争者。 考古学发现，相比智人，尼安德特人拥有更加强大的肉体力量，其个体的体型更高大，关节面更大，肌肉募集能力更强，骨密度堪比猛兽，脑量甚至略大于现代人的平均值。 一个年幼的尼安德特人，肢体也远比一个营养良好并坚持锻炼的现代人更粗壮。 但最终，在残酷的物种竞争中，他们败给了智人。 而对尼安德特人的消失，学界一直没有统一意见。 有人说，是尼安德特人的食性导致了他们的消失——研究发现，该人种颧骨倾斜地向后转折，而非现代人的“高颧骨”，牙齿也更加锋利，尼人几乎全是肉食性的，而非智人的杂食性。 这导致他们无法摄入植物纤维，无法解锁种植天赋，想要获取食物唯有捕猎这一条路，往往要与跟猛兽对垒，争夺猎物。 这让尼人的人口数量始终无法上升，最终和掌握农耕技术的智人拉开差距； 也有人说，尼安德特人毁灭于快速的气候变化，他们需要巨大的能量摄入来维持庞大体型，当外部环境快速变迁，猎物数量骤减，尼人的族群结构便迅速崩溃，逐渐消亡； 还有人说，智人拥有社会整体性、文明程度的优势，使现代人在族群纷争中取胜，代替了更加原始的尼安德特文明——这正是陆明前世听过的，最为流行的说法。 即，智人最早解锁“虚构”的能力，通过讲述故事，构筑愿景，编制神话，更早地拥有了强大的组织能力，甚至可能早早创造了“宗教”这一在远古时代拥有碾压优势的团体结构，因此得以胜出。 无论真相如何，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在陆明原本的世界里，智人确实战胜了身体素质甚至脑容量更加优秀的尼安德特人，统治了世界。 但，在这个世界，情况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逆转。 陆明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想到啊……” 这次，尼安德特人掀桌了。 …… 第417章 加冕为王(上) …… 陆明收回思绪，看着观众席上幸福地恰着爆米花，为场中咣咣揍红蜘蛛的横炮欢呼的小女孩。 文君纤细的手腕上，佩戴着一只类似手表的东西。 那是蝙蝠魔赶制出来的随身翻译器，可以实现地下人与地上人之间的无障碍交流。 而在导入激光鸟提供的语言参数后，蝙蝠魔还为其植入了地上人的十几种不同语言，这让文君甚至能和前两天押运物资来a市的塔季扬娜唠上两句。 陆明看着女孩开心的样子，低声向身边的激光鸟问道： “大波，激光鸟。 “你们对‘用意识沟通星空中的存在’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过去几天，外出“围猎”之余，陆明也没闲着。 他让白鹿为他整理了这个世界的大量有关超能力、心灵沟通、甚至魔法之类的书籍资料，以供他查阅。 这些天，他在信念或雷翼王的驾驶舱内都没闲着，除了远程处理一些公务外，就是在查阅类似内容。 但他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确切证据表明，人类对星空的祈祷，或者对某种神明的祈祷，有任何确切的回复或启示。 当然，类似的“通灵体验”、“神启”等记载多如牛毛，和他前世看到的一切并无区别，但那些内容全部介于神话与传说之间，没有确凿证据和史学记载。 就连雅威圣教对他们“唯一神”的记载，也和陆明前世的一神教几无差别，能看到人类文明史上宗教融合的影子。 除了那个圣徽七肢五面的造型，与陆明在幻觉中见过的陨落在塞星的巨兽神明，有某种抽象对应关系，证明了这个宗教确实继承了某种上古记忆之外，毫无头绪。 “没找到任何符合文君描述的记载，” 激光鸟舒展了一下双翼，有些慵懒地回答。 而另一个冰冷的声音插入对话： “我也没有找到。 “有各种传说与神话，近现代也有类似‘星体投射’类的记录，但大多语焉不详，或流于怪谈。” 这是会冷不丁从任何对话中冒出来的密探之首，声波。 陆明点了点头。 如果连以收集信息和听墙根为毕生爱好的小波同学，都找不到这个世界的人类有类似超能力的记载，那恐怕就是没有。 和他前世一样，这些意念沟通、形体投射之类的内容，都只是些不着边际的传说。 但震荡波却有不同的意见： “不， “我认为，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独眼巨人的陈述条理清晰： “首先，文君提供的资料与地球遭遇巨兽入侵的事实相符——它们确实跨越遥远的距离，来到了这颗偏远的星球。 “其次，地上人的文明路径，明显经历过断代。 “文君所描述的年代过于模糊，根据地球的地质特征，我只能隐约判断出，是我们内战的中后期。 “换算到你们的地质纪年，大约是在第四纪早期，被你们称为洪积世的某个阶段。 “那大约是距今二百五十万年至一万两千年前的时段——时间范围过于宽泛了。 “而你们这一纪的文明史，信史甚至没有达到一万年。” 陆明起身，踱了两步，点了点头： “我懂你的意思。 “你是想说，地上人，在这一纪文明所使用的技术手段……可能出现过更迭。” “是的， “人类的文明形式，可能发生过变化。 “或许，在人类尚处于聚落阶段，甚至更早以前，你们确实拥有意念沟通的能力——在宇宙中，心灵传动，意念沟通甚至移动物体，这些能力确实是存在的，甚至有物理学上的依据。 “只是近几千年，你们失去了这种能力，或者说，这种能力对你们而言再无必要。 “有可能因为，人类的种族特征，决定了你们的心灵能力信息传递效率极低，止步于“福至心灵”、“心有灵犀”的水平，更不能直接干涉物质世界，因此被抛弃。 “最终，你们选择了能够更好地改造外部世界的科技方向，逐渐摸索出现在的科技树。 “对一个种族而言，这种选择往往是无意识的，是一个种族针对自己的优势和劣势，扬长避短，做出的选择。 “在宇宙中，这样的例子并不罕见。” 陆明点了点头。 这也符合他的推断——远古时代，人类或许真的能够听见，看见，甚至沟通现代人感知不到的存在，无论是否借助草药，甚至无论那些存在是否真实。 震荡波话锋一转： “陆明，宇宙不是公平的。 “种族与种族之间并不平等，掌握的能力也有高下之分。 “有些种族，比如我们，生来便有近乎不朽的体魄，是强大的硅基生命，被银河议会的成员称为钢铁神族， “但塞星人并不擅长心灵沟通和心灵传动类的技术，这恰恰让我们免于被拥有类似能力的种族影响心智， “而当我们用铁与火发起征战，心灵能力再强大的存在，也要退避三舍。 “可是，有些种族，或许肉体脆弱，但其精神能力，却如同火炬般闪烁在宇宙中。 “这是十分危险的，因为任何沟通都是双向的——一个脆弱却好奇的种族，如果还具有一定的心灵沟通能力，那么它们对宇宙中发出的懵懂信号，很容易为自己招致灾祸。 “尽管塞星人并不拥有心灵能力，但我们也研究过这种力量。心灵能力可以无视物理距离，像太空桥一般跨越深空，抵达发送者都无法想象的远方。” 陆明仰望头顶的星空，叹了口气： “比如曾经的我们。” “是的，比如曾经的你们。 “或者说，数万年前的那个祭司。 “我的假设时，在你们的种族尚且处于融合阶段，没有发展出丰富的物质文明时，你们确实具有一定的心灵沟通能力。 “而那个祭司，预见到了你们的祖先被文君的祖先灭绝的可能。 “在绝望中，他向星空发出了自己的信号。 “然后，巨兽一族捕获了它。 “对它们而言，这颗星球仿佛一个懵懂无知的赤裸婴儿，在危机四伏的雨林中暴露了自己。 “而所谓‘给予你们梦境’，很有可能本就是某种标记猎物的形式，是植入到人类潜意识的一种共识—— “让我们大胆假设，正是那种‘梦境’，导致了人类面对兽群时那种近乎非理性的恐惧， “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信息战，一种污染，是它们数万年后发起攻击的前奏。 “包括兽群恐怖的，拟态式的外形，许多时候都是低能效的，并没有最大限度发挥出它们的个体力量——一只嵌合体，并不需要那么长的，不便于奔跑的手，一只灰魔，也不真的需要一颗人头。 ”这种信息污染让你们的祖先快速学会了团结和愿景，短时间内追上文君的祖先，其实只是阴错阳差的副产品。 “毕竟，恐惧和假想敌，往往最能起到团结群体的作用。 “实际上，任何种族形成族群、摸索文明的过程中，都必然会经历‘习得愿景，打造自己组织结构’的过程。 “或早或晚罢了。只是原本，你们的祖先慢一点，文君的祖先快一点。 “这是因为，你们的肉体更强大，所以依赖集体少一些；因为文君他们的肉体更孱弱，所以更早意识到了团结的意义， “这本就是自然规律的体现。 “而从更高的视角向下看，从你们的种族——人科的角度出发，你们两个亚科的发展进程谁快谁慢，谁吞并谁，根本无关紧要。 “最终，一定会有一个胜利者， “或者说，一定会顺利完成人科下种属的融合，无论过程多么血腥残忍。 “‘人’不在乎。 “这是一种天然筛选机制，你们本应是被筛选掉的一方。 “但兽群恰恰打断了，或者说干涉了你们的筛选演化进程。 “进而导致了今天的一切。” 陆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在数万，甚至数百万年前……” “就已经是猎物，” 震荡波肯定了陆明的判断： “文君的讲述受到了地下人视角的局限性。 “事实就是，当你们的种族尚且拥有不甚强大，又不知如何使用的心灵沟通能力时， “便被那些来自银河系外的怪物捕获了讯号，确定了位置。 “而那些怪物的最终目的，也从来都不是什么‘收债’—— “正是夺取‘盖亚的宝藏’。” …… 第418章 加冕为王(下) …… 陆明点了点头。 他忽然想到什么，笑着问道： “大波，你对这个被文君称为囊括一切的‘万物’、‘盖亚意志’的存在似乎，并不惊讶？” 震荡波停顿了一秒，似乎在思考陆明的问题： “我不明白。 “我为什么会惊讶？ “‘盖亚’就是你们的‘天尊’， “这不是很正常？” 陆明一时语塞。 还真是。 实际上，陆明自己还挺惊讶的。 对人类而言，无论哪个世界的人类，“盖亚”这种存在，似乎都是某种神话传说中的名词，没有被物理学和现代科技证实。 毕竟，这个传说中的大地之母，似乎从没有直接干涉过人类的历史进程。 它更像是“星球”这一概念在文化中的表达。毕竟，人类的繁衍有男有女即可，无需盖亚的干涉。 但对塞星人而言，星球意志的存在再确凿不过，堪比爹妈。 震荡波继续说道： “陆，关于这方面，宇宙中有一条通识： “并不是所有星球，都能诞生自己的意志体。 “但能够走得更远的文明，其星球大多都有自己的星球意志。 “这是宇宙之中，各个种族之间某种心照不宣的看法——拥有星球意志的种族，才是得到看顾和庇护的种族。 “无论这个星球意志是否像我们的天尊那样，会给予子民近乎无限的偏爱和奉献。 “但这都是好的。” 陆明点了点头： “当然，有妈的孩子是个宝。” 声波的声音响起：“精妙而简洁的比喻，已收录至《地球见闻》。” 激光鸟也点了点头。 震荡波同样表示赞许： “就是如此。 “而保护自己的母星，保护母星的星球意志，是每一个文明都不可抛弃的原则，是必须竭尽全力去做的基本行为。 “不接受反驳。” 陆明失笑。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波明明堪称罪大恶极，但却和他意外地聊得来。 那些为了保护家乡同仇敌忾，最终战死，尸体铺满钢铁大地的塞伯坦人，和为了复活塞星什么都会做的震荡波，本就是这个理论从不动摇的践行者。 而在这一点上，他和大波的价值观高度一致。 没有逃亡，没有后手，绝，对，不接受流浪。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当然是不智慧，也不够审时度势的。 陆明甚至不会去置喙那些做出类似选择的种族。 但，人类不行——至少在他的带领下不行。 实际上，现在的他，已经有了带领一部分人类离开地球的能力。 他完全可以直接逃离地球上的这些破事，不再与巨兽交手，带着一部分人类成为宇宙种族。 在系统的加持下，在塞星人的帮助下，陆明带领的人，会成为宇宙中的一支“雇佣兵”，甚至塞星人的附庸也行。 以他的战斗力，也一定会受到各方礼遇，甚至称霸一方。 但他绝不会这样做。 如果真到万不得已，兵败如山倒的时候，如果他真的不敌兽群，人类真的守不住地球了。 那么他或许会像那个塞星最后一任“领袖”一样，送走一些种子。 但他自己，一定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陆明坚信，若他带着人们单纯地放弃地球逃离，人类便不再是人类， 而是披着人皮的另一个物种。 一种失去了核心存在的东西。 说他保守也好，说他愚蠢也好，陆明绝不希望人类在宇宙时代，变成什么拥有“流浪千年智慧的”玩意。 他绝不会做出黄金家族那样的选择。 那些比他更早拥有方舟号的旧世界主宰，其实远比他更有机会，为人类文明掌起一盏灯火。 但它们早就在旧时代那数千年间，失去了与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真实联系，将自己的利益与权力视为一切，自绝于全人类，也自绝于这颗星球。 甚至，对陆明而言，即使有一天，人类在他的带领下，成为了遍布星海的存在，人类也依旧不能失去对地球的掌控。 家园，有和没有，终究不一样。 陆明深呼吸一下，忽然感觉念头通达了许多。 连精气神都涨了一截。 实际上，从文君告知他真相以来，陆明就感受到了某种微妙的身份紊乱—— 他的灵魂，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智人， 而现在，他却活在一个尼安德特人的躯壳中，保护着这个人类亚种， 而这个世界的智人，却被赶进地下。 这种微妙的错位感，再叠加他身为穿越者的真实身份，让他感受到一种挥之不去的荒谬。 一种似乎与所有人都隔着一层层身份的，异乡异客的孤独。 之前，无论是在a市求生的三年，还是进入堡垒后的一段时间，他的生活都被高强度的作战填满，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他与外部世界的联系时刻紧密。 而这一周，城市发展问题、对敌战术问题大多安排妥当，一切有条不紊，陆明有了更多时间内观自身，思考更多。 这时候，有关这个世界的人类真相，又进一步滋养了他的孤独。 这其实非常危险。 今天的陆明，除了更加杀伐果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种族统治者的气度。 在这种成长的关键时刻，任何细微的信念动摇，都隐藏着恐怖的灾祸， 因为，这种孤独感，直指一个“我自何来，为谁而战，战至何如”的核心问题。 俗称道心不稳。 对此，陆明自己亦有警觉。 但现在，他忽然想通了。 地上人，地下人，尼安德特人，智人……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难道地下人就不是人类了？就不是他的同胞了？难道地上人就不是人类了，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了？ 都是同一个种族，属于同一个星球，有着同一个母亲——盖亚。 无论哪个宇宙，这一点都不会变。 “我会为我的种族，为我们的这颗星球，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陆明轻声说道。 他的脸上带着容光焕发的笑容，念头通达，再无挂碍。 扪心自问，陆明对自己的认知其实一直都很清晰。 他是个愿意多做一点的普通人。 无论是孑然一身，还是割据一方，他都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多做一点点。 当他只有一人一刀，食物充足时，他愿意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冒险奔出安全屋； 当他坐拥大军，背靠雷翼王时，也愿意带领人们走出堡垒，来到天空下。 他曾经淋过雨，他曾经被贫穷和饥饿缠绕，那种痛苦曾深深刻进他的灵魂； 所以，当他腰缠万贯，也并不介意为别人撑起伞，这没有什么高贵的动机，不过是推己及人，看不了另一个饥饿的孩子，倒在他的面前。 因为那种痛苦，他感同身受。 而如今，早已一人成军的他，也愿意继续为这颗星球上的同胞，多做一点点。 下一个“一点点”，就是彻底铲除地心的兽群。 忽然。 陆明感觉到了什么。 那种感觉十分奇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极其遥远，又十分接近的地方，温柔地注视着他。 又像有古老的歌谣在耳边响起，细细听去，却寂静无声。 “？” 陆明有些困惑。 他的“视觉”瞬间扫过周围数公里，再侧耳倾听。 什么都没有。 而且，少年还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胸中凝聚，几乎喷薄而出。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那一生的记忆，似乎在慢慢变薄，变成一块幕布。 而其下方，出现了什么东西。 那似乎是一段话，一段刻在石头上的碑文。 那是……什么？ 陆明瞬间凝神。 模因干涉？ 可这些感受，无论是歌声，注视，还是自己仿佛要出口的，已经消失在脑海的话，并没有让他感受到任何威胁和不协调。 这和那个被萨克炸到只剩下脑袋跑掉的“枢纽”，截然不同。 一旁的激光鸟奇怪地偏了偏头。 他没明白陆明的话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这还用说？ 眼前这个人类，难道不是无时无刻不在践行这句话吗？ 而震荡波的声音从激光鸟的身体中响起： “是的，陆明。 “你会的，就像那个领袖，陛下，我，以及所有选择牺牲的人，之于塞伯坦。 “我想，你找到了比力量更加宝贵的东西。 “如果文君带来的信息是一次考验，那么现在，你已经通过了。 “祝贺你，人类的君王。” 陆明笑着点了点头。 震荡波的话没有任何停顿： “所以，考虑加入狂派吗？ “前景广阔，待遇从优，一年十八薪，八险三金，有带薪年假，我们只需待时而动，趁博派不注意突然发难，就能取而代之……” “……你的冷笑话已经快把我冻上了，大波。” “很遗憾，看来我仍需努力。 “具五刑和皮影戏的影响过于持久，尽管我个人觉得，这个笑话还是很精彩的。 “哈。 “哈。 “哈。” 声波：“记录：震荡波的第四百七十二个烂笑话。” 激光鸟：“同意。” …… 第419章 地心世界(上) …… 陆明想了想，向激光鸟简单讲了自己刚刚隐约听到了歌声，感受到注视。 激光鸟迅速来了一次环境检索，但给出的回答，和陆明预想的一致—— “周围七十公里内，未检测到敌意目标。 “在我能捕捉到的所有光谱和音频范围内，也没有异常。” 天上的萨克也补充道： “a市上空也没有问题，周边空域也很干净。” 少年点点头。 塞星人摄像器官所能捕捉的视觉信息，收音器官能接受的音频范围，与人类略有差别。 但激光鸟、圆锯鸟、机器狗、反吠以及声波本人，这些经过多次改造迭代的密探，能捕获的信息远比人类和普通塞星人多得多。 所以，激光鸟说没有，那就是真没有。 陆明默默记下这次感受，低头看向角斗场。 场中，两个塞星人已经分出了胜负。 名为横炮的博派站起身，举起双手，迎接场中的欢呼—— 他的手上，高举着一只面容狰狞的头颅。 红蜘蛛无头的尸体匍匐在地上。 至死，他都没有完成变形。 激光鸟扇动两下翅膀，看着场中的情形： “如我所料。 “没了机动优势，红蜘蛛很难获胜。” 震荡波的声音从他的身体里传出： “而且横炮是一个难缠的家伙。” “是的。 “有几次，他险些把我的翅膀扯掉。” 陆明点了点头，微微屈膝。 下一秒，伴随着呼啸的风声，a市的统治者从数十米高的体育馆顶端一跃而下。 轻盈地落在了角斗场中。 比起“超级英雄落地”式的重重砸地，这样的落地更加恐怖——他的双腿承受了坠落的所有重力加速度，却轻松得仿佛一个波比跳。 陆明入场的瞬间，看台上的所有人起身欢呼。 人们跳起来，抛洒着手中准备已久的彩条，呼喊着“陆将军”， 欢呼和喝彩声压过了看台各处播放的气氛音。 陆明挥手向四周打了个招呼，手掌微微下按，观众席上的声音迅速降了下去，人们安静坐下，也没有离场，就这么看着他。 陆明向横炮点头致意： “精彩的战斗。 “伤势如何？” “我很好，” 横炮收起翻转在身体外部的武器，微微躬身： “这点小伤，救护车明天就可以搞定，不需要您的‘治疗’，” 红色装甲的巨人笑道： “毕竟，死一次还是挺疼的。” 他又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看向地上的尸体： “我会鞭策他为您还债的。” 这是规矩。 实际上，这座刚刚试运行一周的竞技场，本来是没什么规则可言的。 一旦进场，生死勿论。 愿意宽恕敌人的，可以宽宏大量，想下死手的，完全随意。 甚至目前，a市的市民们，也还没能在短短一周内学会享受每晚的角斗，没意识到自己有伸大拇指向上或向下的玩法。 但有一条规矩是不可撼动的， 角斗结束后，双方必须合力杀死一只巨兽，为陆明填补复活选手所消耗的力量。 其实，在由震荡波改建角斗场时，这个规矩还是“让死者做出贡献偿债”。 但就在角斗场完成改造的当晚，陆明突发奇想，改成了现在的规矩。 打完之后，无论胜负，双方全去给他打工。 震荡波问起修改规则的原因，陆明的回答还是那句话： “我要开创一个能够容下所有人的时代。 “角斗可以释放仇恨，而并肩作战则可以培养感情。 “当然如果培养不到位，还可以回来继续打，打到到位为止。” 此刻，看着地上的尸体，陆明摊了摊手： “几天看下来，你们的战斗，真是从不留情。 “昨天，救护车几乎把震荡波撕碎——如果不是他自己的火种先被掏出来的话。” 横炮金属组成的面庞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有哀伤，有恨意： “太多人被狂派杀死……或许，对他们而言也一样。 “那些仇怨很难消除。” 横炮看了一眼观众席——龙头部队的成员正坐在一块区域，咀嚼着能量块，看着红蜘蛛的尸体发出粗野的笑声。 而他们不远处，阿尔茜、千斤顶、鲁莽、飞过山等人则在为他叫好。 红色装甲的塞星人抬起手回应着自己的同伴，同时低声说道： “说真的，如果不是您的能力，我很难想象两派能够合作。” 陆明也把看台上两拨人的泾渭分明看在眼里，他“嗯”了一声： “现在呢？ “你感觉，现在有一点合作基础了吗？” “现在好多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横炮低头，再次看着地上红蜘蛛的尸体。 他把双手在眼前摊开，看着自己沾染着红蜘蛛机油和冷凝液的双手。 陆明注意到，第二次看向自己制造的尸体时，这个博派眼中，已经没有了什么大仇得报的快乐，或残杀对手的满足。 他的脸上，甚至闪过些许失落。 “但目前为止，我们还痛恨彼此——历经无数星周的战争，仇恨已经刻进了双方的火种。 “现在，我感到些许自责，尽管他曾经狂笑着干掉我的朋友。 “可我很确定，当红蜘蛛再爬起来的时候，我依旧会恨他，” 横炮放下双手，调整情绪，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但现在，博派和狂派能在不相互攻击的情况下，帮助这颗星球恢复，已经是奇迹了——陆将军，你不知道这个消息会在那些殖民地引发怎样的轰动。” “emmm……” 陆明用手摸了摸下巴，没说话。 说实在的，虽然在大方向上，陆明希望人类能和塞星人盟约稳固，而稳固的前提是塞星人别再内战下去， 但陆明其实并不是很在意，狂派和博派之间那深沉的仇恨——就像横炮说的，只要他们都在为人类做事就行。 再讲得阴暗些，你们一族分两派，心存芥蒂，人类不是才更有空间插进去调停、斡旋、起到作用？ 在人类踏入星空的阶段，有好几个不同派系的塞星盟友，远比有一个强大而统一的种族盟友，更符合人类的利益。 对这一点，陆明和震荡波心照不宣。 他们之间的盟约，是光复塞伯坦。 可不是什么光复博派，甚至帮助塞伯坦恢复平衡的政治体制。 陆明非常确定，可靠而智慧的震荡波同学，恐怕早就准备好了十个方案，如何在塞星恢复后，如何打压、压制、对付博派。 而博派的警车大概率也是如此。 陆明是真心希望，建立一个能容得下所有人的时代。 但这两派，真的容得下彼此吗？ 至少到现在为止，对这个问题，陆明的心底深深打着一个问号。 “任重道远啊……” 少年叹了口气，走近红蜘蛛的尸体。 随着蓝光亮起，少年的手掌在红蜘蛛的身体上轻轻一抹。 几秒后，红蜘蛛“噌”地一下从地上坐起来。 他茫然了一瞬，立即转过头，恶狠狠盯着横炮： “这次算你走运！” 陆明和横炮十分默契地无视了红蜘蛛的狠话，陆明抬手往天上一指： “小红啊，角斗场的飞行限制解除了。” 在金属错层变形的声响中，伴随着大量塞伯坦脏话，红白两色的异星战机呼啸着飞入空中。 陆明摊了摊手。 他刚要走，又想起一件事。 少年环顾观众席，看着那些不愿离开的观众，目光扫过正和飞过山闲聊的狂战士女士。 （红蜘蛛的声音从天上传来：“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横炮。” “嗯？” “你觉得阿尔茜那事儿，是认真的？” “……是的。 “我们劝过她。 “但她执意要挑战霸王。 “当初，雷霆拯救队的事，她一直没有放下。” “行，” 陆明微微屈膝： “等我从地心回来，下一场就让他们打。” 轰！！！ 如同炮弹爆炸的声音响起，少年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场中，只留下一点烟尘。 观众席上，市民们发出赞叹，并开始鼓掌——他们就是在等着看这个。 在人们眼中，机器人打架固然好看， 但只有亲眼看到a市的庇护者像个超人一样飞来飞去，这些曾在惊恐中度过长夜的市民，晚上才能睡得踏实。 而陆明已经跳到了雷翼王的驾驶舱内，完全没注意到他那一蹦几十米高的退场才是角斗的压轴节目。 白色的巨人瞬间变为异星战机，飞向太行山中的堡垒。 …… 第420章 地心世界(中) …… 堡垒都市。 城防军总部依旧设立在此。 这一方面是出于对部队主要人员军事化管理的需要，另一方面，则是在a市遭到突然袭击的情况下，军方依旧有可以支援的力量。 此刻，堡垒大门洞开着，为了方便车辆和人员出入，这扇门已经有一周的时间没有关闭了。 毕竟，太行山脉和a市内，已经没有了兽群的踪迹。 门口，刚刚放行一批物资的“守门人”小队成员，纷纷抬起头—— 伴随着雷霆般的轰鸣，白色的战机划破夜空，瞬间突入堡垒之门。 一名年轻的士兵用狂热的目光追随着那迅速消失在门内的战机，久久回不过神。 现在这支“守门人”的队长，一个精瘦的中年战士，一巴掌拍在年轻士兵的后脑壳，笑骂道： “还魂！” 他又转身，看着一个个魂不守舍的士兵，喝道： “每次将军进出，都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儿。” 战士们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一个性格跳脱的士兵嘿嘿笑道： “那可是陆将军。 “我姐跟我说，他是超人！会飞那种！ “她亲眼看到，陆将军不但能把那些机器人复活，还能，还能“嗖”一下就飞起来……” 他将步枪背好，两只手在空中比划着。 其他士兵也借机闲聊了几句，内容都是围绕陆明。 有人说，曾亲眼见过陆明一步跨过几十米的距离，登上那台比导弹还要快的机甲； 有人说，他看见陆明徒手掐死一头中型巨兽，脸不红气不喘； 还有人说，陆明曾经一跳飞到天上，用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把百米巨兽打进地里…… 小队长眉头抽搐地听着士兵们越来越离谱的发言，呵斥几声，让他们安静下来。 和以往一样，“守门人”小队的战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不但要关注无人机阵列的情报，还会与周边斥候小队联动。 他们也都做好了和上一任“守门人”一样，随时准备面对牺牲。 因此，士兵们执行任务时的精神也很紧绷，小队长故意让他们在此时放松一会儿。 即使现在太行山脉已经安全，守门人小队的任务依旧是重中之重。 守护堡垒。 这里的人口已经逐步迁入a市，但堡垒依旧是整个a市的人类军事核心力量所在。 堡垒中的兵工厂、种子库、能量块生产厂依旧在昼夜运转，而且，那位一只眼睛的外星科学家，还在堡垒中不停研发新设备。 而且，一天前，一艘巨大的外星战舰，在夜幕中无声地驶入堡垒。 夜色中，长度超过百米的战舰仿佛一只巨大的鲸，其体型堪堪进入堡垒之门，再大一点都要卡住。 而驾驶着机甲的艾晓琳长官、一个五米高的机械猩猩和一个肩挂钉锤的沉默巨人负责护送它，办理了入城手续。 回想那壮阔的场景，“守门人”的成员依旧心潮澎湃，外星战舰的压迫感记忆犹新。 小队长听说，这其实是目前陆将军找来的三艘外星战舰里最小的。 由于保密级别不足，他并不知道那战舰为何要迁入堡垒， 但他猜测，现在的堡垒，恐怕承载着a市技术储备池、战略资源研发之类的重要目标。 换言之，他们的守门任务，并没有比过去的三年中更轻松，甚至变得更加重要。 想到这里，他再次大吼着让士兵们打起精神，并跑向中控室。 他要再检查一遍无人机阵列的侦察信号，并与堡垒周围巡行的斥候小队做一次联络。 …… 陆明站在城防军驻地的机库前广场上，双手插兜，抬头看着上方。 艾萨龙号安静地悬停在机库正上方，它的外表的漂亮的流线型，具备基本的空气动力学特征，其下方，八个反重力引擎发生口正闪烁着幽蓝色的光。 轰隆隆的脚步声从机库中响起，由远及近。 紫色装甲的独眼巨人向陆明走来，他的一只手正从某种陆明无法辨认的工具状态变形回手掌： “陆，我看到你从城防军指挥部那边走过来。 “我以为你要先和那些其他堡垒的代表谈谈。” “谈了，” 少年抬手变出一包饼干，撕开咀嚼着——他还没吃晚饭： “其实也没什么可谈的。” 他的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刚刚，陆明径直走进堡垒都市城防军指挥中心的会议室，无视了屋内充斥着烟味的沉闷空气与剑拔弩张的氛围，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角落。 他看着方远洋站在会议桌首席，挥舞着双臂，额角青筋暴露，咬紧牙关。 看着方获麟坐在方远洋身旁，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看着来自其他城市的代表们脸上的假笑、陪笑与冷笑。 而他自己微笑着和方远洋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直接起身离开。 实际上，在走进会议室之前，方寒茉就给他传达了这场已经进行了快二十小时的会议的情况。 除了方远洋的弟弟，来自乌兰巴托堡的方获麟愿意立即无条件归顺之外，其他所有堡垒都在观望。 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畏惧在天空之巡行而过的萨克巨人，也不代表他们没有被遮天蔽日的方舟号，以及正在飞速向着未来都市演变的a市所震撼。 而是他们不接受陆明的统治—— 绝对统治。 北地十二城中，除a市之外的十一城，共有七个城市的代表抵达，其中除了方获麟之外，全都是中下级军官。 这些人的态度毕恭毕敬，但一眼望去便知，他们无权拿主意。 而南境十二城只来了三个代表，其中还有两个，是被委托的商团代表。 他们的态度更加谦恭，语言更加甜蜜，但说的话几乎漫无边际——比起北境堡垒，他们甚至只是来看看，顺便做做买卖。 如此而已。 所有堡垒都在观望，包括那些没有派来使者的。其中，那些北地堡垒直接表态，愿意在名义上接受陆明的管辖，而南境十二城唯第三城是瞻，压根没有表明任何态度。 第三城则根本没派人来。 要么，第三城在堡垒和a市有自己的间谍，知道发生的一切。 要么，他们根本不在乎。 无论情况是哪一种，陆明都很不开心。 震荡波走到陆明身边，和他一起抬头看着悬停的艾萨龙号： “看来那些堡垒并不愿意归顺。” “当然，” 陆明咽下嘴里的食物，心平气和地说： “换我，我也不归顺。 “虽然堡垒都市的部长们被我一勺烩了，但其他堡垒可没有。 “而谁都不会愿放弃牢牢握在手里的权力。 “看到一台超级兵器，看到一座忽然崛起的安全城市，就立即归心，纳头便拜，才是咄咄怪事。 “他们想的，是如何得到我的庇护，同时尽可能从我们这里攫取技术，从a市的发展中得到好处。 “如何将统治堡垒的成本转移给我，同时继续享受现有的绝对权力。 “我甚至能感觉到，有几位代表对我满怀恨意。” “是，” 震荡波点了点头： “在兽群的威胁下，各个堡垒的高压统治和利益攫取，都被卡在人民能承受的极限。 “那些统治者，其实过得很舒服。 “但你却破坏了这种‘良好’的外部条件。” 陆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这些部长们，和黄金家族有什么区别？” 震荡波没有说话，他很清楚，陆明只是在反问。 而答案不言自明。 这时，声波的声音忽然从机库广场的播音设备响起： “陆，调查完毕。 “过去一周，以及更早的阶段，都没有任何信息从这里传递到第三城。 “而根据我捕捉到信号，第三城一切正常。 “他们似乎完全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 “嗯，” 陆明点了点头： “辛苦了，大波。” 他抬头与震荡波对视了一下。 他们都很清楚，这不正常。 从两台“渡鸦”在北方战役被击毁，到萨克巨人招摇过市，再到陆明干掉黄金家族，把欧罗巴的各个堡垒挨个“点名”，甚至方舟号大张旗鼓飞到a市。 这么长时间，第三城全都静谧无声，安静得像是死了。 这绝壁不正常。 “暂时没空料理他们，” 陆明平静地说： “地心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等我回来，会挨个上门拜访。” 震荡波表示赞同： “太空桥已全部准备就绪。 “明日一早，机甲部队、龙头部队、机械百夫长、博派，星云星人，可以通过各太空桥直接抵达纳木错湖岸。 “集结等待你的部署，成军后进入通道。” “那只大苍蝇？” “魔斯拉的情况很好，已经完全恢复， “那巨虫明显具有理智，性格温和，现在也在纳木错湖边，似乎也在等待入口开启。” “很好。” 陆明转身，走向机甲学院的方向。 截至目前，a市的防御方案已经落实，萨克随时待命，方舟号在声波监控下，显像一号也在警戒，防御有可能出现的任何进攻——无论来自巨兽，还是其他利令智昏的堡垒； 大批技术专家和储备资源在过去三日内被重新迁入堡垒，重兵把守，以应对最糟糕的情况； 连艾萨龙号也被迁入，以保证陆明与狂派盟约的重点——正在复活的角斗士尸体的安全。 万事俱备。 今晚，他要好好睡一觉。 明日，攻入地心。 …… 第421章 莲 …… 青藏高原，纳木错湖岸旁。 一座立在基座上，直径二十米的巨大金属圆环，忽然发出金属错层、碰撞的声音。 百米外，等待的技术人员继续后退，目不转睛看着这一幕—— 圆环开始“断裂”，以圆心为基，向外扩大，并裂开成八个段落，段落之间由一条光带连接在一起。 几个呼吸的时间，太空桥变为了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光芒组成的圆环。 圆环中间，绚烂璀璨的光芒仿佛波浪，起伏不休。 随着圆心骤然亮起一道白光，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太空桥中漫步而出，每一步都在湖岸边踩出轰然巨响。 红蓝两色的机甲走了出来，机甲背后，红色双翼从收拢状态张开，气势雄浑。 同一时间，天空中，雷声由远及近——雷翼王在空中变为人形，重重落在岸边，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信念身后，太空桥并未恢复原状，依旧保持打开，龙头部队、战车队、博派的多名战士，星云星人，风刃还有震荡波陆续走出。 钢铁组成的大军鱼贯而出，立刻让纳木错湖这一侧的湖岸显得拥挤。 原本驻守太空桥旁的人类战术小队，以及技术团队的成员，全都敬畏地看着这一幕。 一名年轻的技术员咽了口口水，小声说道： “那就是陆将军改造后的‘信念’……？ “那个，应该是龙头部队，还有罗斯王国的战车队……他们看起来真是……” 技术员把“好凶”两个字咽了回去，没说出口。 毕竟是友方部队，但这些机甲身上凶恶的杀伐气息，让每个人汗毛直立。 “信念”环顾四周。 钢筋铁骨的巨人们在“信念”的身后逐渐排开，而他眼前，晨光下的纳木错湖如同美丽的蓝宝石，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天空中，一只巨大的白色飞蛾在云海中翱翔，看到太空桥的光芒后，飞蛾迅速低飞而来，在湖面掀起十几米高的波涛。 “信念”上前两步，站在湖岸边，魔斯拉则在接近岸边时逐渐减速，最终在红蓝两色的巨型机甲前方缓慢挥舞双翼，以一个足以令物理学家们心脏骤停的方式悬停在湖水上。 巨蛾微微低头，向着陆明发出一声轻轻的鸣叫。 “魔斯拉大人——！” “信念”身边，坐在风刃肩头的文君直接飞了起来。 女孩飞到魔斯拉的头顶，抱住巨大飞蛾头顶的白色绒毛，蹭啊蹭。 魔斯拉再次发出欢快的叫声。 陆明点了点头。 和卢剑星说的一样，这只巨兽性情温和，非常理性。 少年环顾四周，除了自己带来的人，湖岸边还有好几个庞大的身影。 其中六个是高三十米的菱形机械单元，三个一组，仿佛某种机械巨构，扣在湖岸边——那是两组处于静滞状态的机械百夫长。 机械百夫长单元旁，还站着三个体态修长的身影。 其中一个是红蜘蛛。 另一个与他极其相似，但涂装为蓝白两色。 蓝白色的塞星人看到“信念”走出太空桥，挥了挥手，另一个紫黑两色，体型更加纤细的女塞星人也向“信念”打了个招呼。 陆明向那个方向点了点头。 这就是红蜘蛛的追踪者小队。 蓝白两色的追踪者名为“惊天雷”，紫黑两色的女塞星人则是“滑流”。 在陆明前往梵蒂冈前，震荡波从报应号上翻出了这两个塞星人的残骸，那是他们过去某次战斗中替换下来的部件。 他们原本全都死在了塞伯坦保卫战中。 据说，单论战斗力与飞行技巧，惊天雷仅次于红蜘蛛和被改造成六阶杀手的“闹翻天”，是一个成熟稳重的战士。 而滑流心思缜密，作战风格老练。 考虑到追踪者的领袖，红蜘蛛同学跟“成熟稳重、缜密老练”这几个词绝对八竿子打不着，而地心作战八成需要强大的空中力量，陆明当场就表演了一手大变活人x2。 此外，这次战斗，陆明并没有让机甲部队跟随。 昨晚一夜无眠，他很确定，自己已经不需要睡觉了。 系统帮他戒了。 因此，他整晚都在复盘了自己的决定，并意识到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除收缩所有储备力量之外，a市还应该怎么做。 不是龟缩发育，任由其他堡垒动念、试探， 而是表现出绝对的对外强势，不可侵犯，杀鸡儆猴，绝了所有可能出现的敌对力量的念头。 陆明确认过了，方舟号和萨克巨人，都能够拦截携带核弹头的导弹——他不确定是否有堡垒具有远程投送核武器的力量。 而在a市安全的另一个层面，声波已经笼罩了所有通讯频段，对全市的信息出入进行24小时不间断的监控。 因此，陆明让机甲部队留下来守卫a市，并下达了斩钉截铁的命令—— 他在地心这段时间，一旦有其他堡垒对a市发动进攻，机甲部队直接出击，攻击该堡垒。 萨克巨人会先进行一轮emp空中打击，瓦解其机动力量，机甲部队直接突入，斩首该堡垒的所有统治者。 然后接管堡垒，在那里驻守。 最后，陆明也想到了最坏可能性发生后的情况—— 一旦他死在了地心，人类与塞星人的盟约随即宣告瓦解，至少，与狂派的盟约不会再稳固。 这和那具艾萨龙号中的尸体，在他死后是否还能读条无关，无论那尸体是否还处于复活中的状态，没有他在，人类都会瞬间成为弱势方。 而力量不平衡的盟约注定无法长久。 天铸城势力的留守人员诺蒂卡或许会立刻离开，方舟号没准也会逃走，而狂派……大波没准会直接把地球塞星化。 虽然大波会以技术顾问的身份和他一同前往地下，但他百分百肯定，这位独眼巨人肯定也留下了什么后手。 这种情况下，讨论人类的未来已经没有了意义。 而如果陆明能活着从地心回来，那一切就都还在他的掌握中。 总而言之，成败在此一举。 此刻，所有作战力量已集结完毕。“信念”的驾驶舱中，陆明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出发！” 随着他的命令，悬停在湖面上的巨大飞蛾，忽然发出一声啸叫。 紧接着，魔斯拉缓缓下降，接近湖面，庞大的躯壳开始散发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如同一轮小太阳，却饱含暖意，所有人都可以直视这只逐渐染上金色的巨大飞蛾，同时不伤害到眼球。 而随着她的光芒越来越亮，其映在湖面上的金色光芒逐渐扩大，迅速超过了她在湖面上倒影的大小，蔓延到大约五平方公里的位置。 飞蛾巨大的翅膀先是向下合拢，而后缓缓打开—— 随着金光灿烂的双翼扬起，自魔斯拉下方，湖面仿佛被一道利刃劈中，开始向两侧分开。 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开辟出一条道路！ 宛如神话中先知开海。 “信念”上前两步，看向湖底。 距离岸边大约一公里的位置，深度超过一百二十米的湖底，一个深暗的漆黑巨洞展现在天光下。 巨洞直径超过二百米，洞内有幽深的蓝光，正在盘旋、闪烁，仿佛漩涡。 “那就是天门！” 文君大声喊道，她从魔斯拉的头顶跳下来，飞到信念的肩头，快速说道： “我们可以一次性通过，但不要相隔太远，因为神明经过后不久，天门就会关闭！” “好。” 陆明的声音从“信念”中传出，带着金属的质感： “按计划行事。” “好吧，好吧……既然你已经把我们所有人的‘部件’全都存好了备份，那我就勉为其难……” 湖岸边，追踪者部队率先变形，在红蜘蛛的碎碎念中，三个追踪者拎起沉重的机械百夫长单元，率先飞向那空洞。 陆明身后，所有塞星人在金属碰撞的声音中迅速变形。 一个个钢铁巨人翻转身躯，卷起湖岸边的细沙，一辆辆巨大的战车、异星坦克，钢铁猛兽与异星战机从信念的身边飞驰而出，顺着裸露的湖底冲向天门！ 看着这钢铁洪流咆哮着扑向远方，士兵们忍不住举起双手欢呼，连技术员们也呐喊起来。 这一刻，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陆明，也有些心潮澎湃。 飞行背包的喷口涌出等离子射流，“信念”的身躯离开地面，飞向天门。 同时，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原本站在一旁的雷翼王后发先至，如同白色的烈光，比所有人都快，一头扎进了那蓝色的漩涡中。 陆明一心二用，将一部分意志投放在雷翼王中。 他看到，蓝色的光芒充斥着雷翼王的视野，有澎湃的能量将白色巨人包裹起来，前方则是深邃而遥远的空间。 紧接着，那些能量在雷翼王的后方聚集，瞬间加速，将雷翼王以超过十马赫的速度，弹射出去！ 巨大的推背感与速度感同时作用在陆明的意志上，与雷翼王高速飞行时的状态十分相似。 仅仅三秒钟后，一股类似“破壳而出”的感觉，从雷翼王的体表传来。 仿佛刺破一层紧紧包裹身体的“膜”，包裹机甲身躯的光芒即刻炸开。 金色的面具下，雷翼王瞬间睁大眼睛。 出现在陆明面前的，是人类前所未见的壮阔一幕。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片悬浮在无尽空间中的大地。 这些大地好似列岛，但面积巨大，延伸极远，一眼望去，最小的一块，尺寸远超扶桑。 一块块浮空大陆层层叠叠，它们之间则有着奇异的光芒闪过，仿佛极光。 每一块大陆的尽头，其边缘都以相似的角度向上卷曲。 陆明将自己的感知拓展到极限，拉远，再拉远，极目望去—— 他从更高、更远的尺度看到，所有大陆全都以类似的数学排列，围绕着远方的某一个点。 那是一团巨大的雷云，直径超过一千公里，不断闪烁着电光，发出雄浑的雷声。 而那些大陆以其为中心，看似缓慢地转动着。 构成了一个比月球还要巨大，无比磅礴的巨大组合。 仿佛一朵莲。 …… 第422章 地心世界(下) …… 随着包裹着“信念”的光芒炸开，陆明睁开眼睛。 与连接雷翼王时不同，踏出“天门”的瞬间，陆明就感觉到，整台机甲仿佛都变得更加沉重了一点。 他立即在频道中对所有成员发出提醒。 重力的改变，意味着所有处于载具形态下的机甲的引擎能效、推重比全都发生了变化，尤其是飞行设备。 不过频道中已经传来了红蜘蛛的抱怨—— “这些混乱的重力井，简直比大气乱流还要混沌，所有参数都是乱的，必须重新校正设备……” “明白，惊天雷校正中。” “滑流收到。” 听着天空副官不满的怨言，陆明反而放下心来。 这些身经百战的异星战士，远比他要更加容易适应不同的战场环境。 同时，频道中还传出了塔季扬娜呵斥战车队驾驶员们调整机甲状态的吼声。 陆明回头，看向身后。 “信念”是最后一个踏进“天门”的机甲。 但他并不是最后一个进来的生物。 红蓝两色的机甲身后，是一座倒悬的山峰，而那山顶如同火山口，其中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紧接着，巨大的“火山口”再次爆发出两团光芒—— 两个百米级的巨大怪物，如同破壳而出的新生儿，在湛蓝色的流光中呼啸而出。 除了逐渐褪去金光，浑身雪白的巨大飞蛾外，还有一个让陆明有些意外的身影。 通体燃烧着火焰，威风凛凛的巨大翼龙伸展双翼，仿佛熊熊燃烧的火凤凰，振翅高飞，在地心世界的长空发出嘹亮的鸣叫。 “它也来了？” 陆明有些意外。 他以为拉顿就躲在地表，不会回来了。 毕竟，种种迹象表明，地心的凶险远胜地表。 “——” 一声嘶鸣从“信念”的身旁响起，陆明转过头，看到白色飞蛾向机甲轻轻点了点头，之后同样高飞，在机甲部队的上方盘旋。 而穿着一身战术服的文君则从魔斯拉的头上飞了下来，轻盈地落在“信念”的肩头。 尽管陆明很疑惑这个大虫子没有颈椎，以及是怎么做到点头这个动作的，但他明白，拉顿八成是被魔斯拉叫过来参战的。 “有点意思……” 看来，这些本土巨兽之间，有自己的沟通方式。 结合之前文君说的，这些巨兽会帮助他们驱赶野兽，以及魔斯拉会保护地心人，陆明隐约觉得，这些巨兽甚至可能自己的分工和“神位”。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进入天门前，陆明通过雷翼王眼睛看到的那些大陆，实际上全都与“天门”有不近的距离， 目测之下，最近的一片大陆，也有大约三十公里远。 此刻，雷翼王极目远眺，能看到无数这样层层叠叠的大陆，它们之间的距离最近也是五十公里打底，最远超过数百公里。 而所有通过“天门”，来到这个被文君称为“乐土”的机甲与塞星人，全都处于一个奇异的状态。 包括“信念”与雷翼王在内，所有人全都悬浮在一个奇特的平面上。 这平面乍看上去仿佛海洋，闪烁着深紫色的美丽光芒。 但它实际上并没有水，而是一望无际、大小不一的石块组成的“海平面”，如同土星环。 这些石块最大的接近百米，最小的不过手指肚大小，只是它们全都排列得整整齐齐，仿佛被嵌在一堵巨大的玻璃墙上，这些石块上闪烁着深紫色的光芒，不时有电光闪过。 而陆明和全体成员，都悬浮在平面上方十米左右，仿佛被包裹在棉花里，慢慢飘荡。 随着钢铁碰撞翻转的声音，载具形态的塞星人全都变为人形。 无论是战车队的机甲，还是博派与狂派，一时间全都安静下来。 一方面，他们被巨大的地心空间，以及远方层层叠的壮阔大地所震撼，另一方面，也是一时间无法适应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状态。 震荡波的独眼快速闪烁两下，转头对陆明说道： “如我所料，这个地底空间与地球存在空间上的嵌套结构，但也独立存在。 “初步估算，地心世界的直径超过四千公里。” 陆明环顾四周。 由无数大陆与中央风暴云组成的巨大花朵状结构之外，是一大片球形空间，包裹这朵直径超过三千公里的磅礴造物。 无论这些大陆，还是外部这个看似封闭的巨大空间，全都由各种地形地貌组成，绿意蓬勃，遍布山川湖海，更有火山荒漠、冰川深渊。 “这才是真正的‘果壳中的世界’……” 少年看着眼前陌生而丰饶的广阔空间，心生感慨。 他随即问道： “大波，我们脚下这个石头组成的平面是什么东西？” “是重力场，” 震荡波俯下身，用一个略显滑稽的姿势凭空“蹲下”，伸出一只手。 他的手部快速变形成某种探测装置，对着下方的“石平面”比划着： “是十分稳定的重力场，也可以称为重力海——其上飘着的是石块还是什么并不重要，它们只是那些大陆散佚的质量。 “尽管这个平面上有大大小小的重力变化区，但整体还算稳定——这在宇宙中很常见，就像地表的海洋，风平浪静中，也有洋流。” 不得不说，大波是一个懂得比喻的好老师，陆明瞬间就懂了。 这时，文君大声说道： “这里是悲泪海！ “千万不要向下探入石海面！” 女孩从陆明的肩头跃起，如同一尾灵动的游鱼在空中飞舞，挥舞双臂大喊： “如果你们下去，会直接落到最近的大陆——但那样速度太快了，人会被摔成肉……呃……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们会怎么样，毕竟你们都是铁的……” 文君的声音越说越小，但陆明已经听明白了。 震荡波点了点头： “她说得对。 “如果我们穿入‘海’中，就会被重力流向更大质量的重力源牵引，以五到十倍g值的速度落到那些大陆上。 “拥有飞行能力的塞星人和机甲，或许可以凭借引擎功率逃逸，但陆战型或许难以幸免。” 震荡波的眼球快速扫过在场的所有博派，以及战车队。 陆明十分怀疑，大波很有可能是在考虑是否借这个机会一举干掉所有博派，仅以牺牲战车队为代价。 他赶紧清了清嗓子，避免狂派科学家在某种本能的驱使下先行干掉队伍里的一半人： “文君，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安全地抵达最近的大陆？” “那里！” 女孩伸出一只手，遥遥指向一个方向： “那里有渊飞台！” 渊飞台？ 那是什么？ 陆明顺着文君的手指看向远方，随即找到了目标。 十公里外，“海平面”上的石块以某种规律向上隆起螺旋上升，仿佛小土堆，悬空组成一个立起来的小山。 而漩涡顶端，则是一个明显的人造结构。 粗看上去，那仿佛是一座玉石雕刻而成的石拱桥，长约五十米，宽二十米，结构精巧，煞是好看。 但它并不像龙之帝国境内的拱桥那般弯曲向下，而是微微向上弯曲的。 远看就仿佛一个被石子堆顶起来的跷跷板，边缘还是向上的。 震荡波的独眼瞬间亮了一下： “天才的设计。 “陆，这是重力弹射器。” “……啥？” “用你们人类能理解的表述，这是一只人造的引力弹弓。” “引……” 陆明张了张嘴。 他知道引力弹弓是什么。 那实际上是一种地外飞行中可以利用的效应。 引力弹弓效应，是人类通过大质量天体引力场会捕获小质量飞行器的特性，对小质量飞行器的加速或者减速的手段。 这样可以更轻松地改变飞行器的轨道，节省燃料。 上世纪七十年代，臭名昭着的旅行者一号和二号飞行器，就是利用太阳系内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都位于太阳的同一侧的时机，借助四颗星球的引力弹弓效应完成加速，在12年内用很少的燃料探访它们，并继续借助引力弹弓效应飞到了太阳系的边缘。 震荡波继续说道： “那座桥的原理是一样的， “它的材质和文君颈部的玉石相同，而这种石头明显具有重力效能。 “因此，桥梁利用了下方不稳定的引力流，可以将上桥的大质量物体弹射到目的地。” 陆明闭上了嘴。 这也太tm高端了。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地心世界的人类文明，是与地上人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形态。 文君背后，那个被尼安德特人赶进地下的智人建立起来的文明，形象一下子模糊了起来。 他们绝不只是建造起会动的房子，躲避巨兽而已。 “信念”抬头，看向文君： “这座桥梁通往哪里？” “那！” 文君的手臂转了一个方向，指向最近的大陆一角—— “这座渊飞台通往最近的大陆， “羽民国！” 陆明的心头忽然一动。 雷翼王立即转头看去。 文君手指所指的方向，大约七十公里外。 一片大陆的边缘，战火纷飞。 一大群人正在大陆的边缘，巨大的瀑布旁，挤在一起，目测有上千人。 他们的身前是大量移动的“城墙”，将人群与危险隔绝到两侧。 墙外，无数畸形腐朽的怪兽，正在冲击着那片城墙。 而天空中，上百个背生双翼的人，正率领着一些体型巨大的鸟类，与一条红白两色的百米巨蛇，展开血腥的搏杀。 …… 第423章 羽民(上) …… 疼痛。 两种不同类型的疼痛，深深嵌进了昭华的意识。 最剧烈的疼痛从肩胛骨处袭来，仿佛有什么尖锐的物体扎进了他的后背。 还有一种闷闷的疼从胸腔中升起，向下蔓延到胃部，向上蔓延到双肩。 “嗬……嗬啊啊啊……” 他在剧痛中叫喊出声，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 他感觉到，自己被某个柔软又带着暖意的臂膀搂住，揽在怀里。 但那臂膀却在逐渐变得冰冷。 随着周身急剧降温，昭华一个激灵，从昏迷中醒来。 眼前是一大片黑暗，而他的脸上感觉毛茸茸的。 耳边充斥着战场上的喊杀声，紧接着，“碰”的一声，有重物坠地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一只充满力量的大手猛然抓住昭华的肩膀，将他用力向外拖动。 “昭华，昭华！” 伴随着熟悉的喊声，更多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手臂，将他从已经冷却的黑暗怀抱中拖了出来。 墟阳温暖的的光芒再次照射在脸上，迅速将他的意识唤回清醒的水平。 昭华努力睁开眼睛，他的左眼瞬间被温热的红色充满——额角的新伤流出汩汩鲜血，糊满了他的半张脸。 但他无暇顾及这点小伤，只能在剧烈的疼痛中打起精神，看向四周—— 昭明，昭苍，鸾天烈……羽卫的兄弟聚拢在他周围。 他们关切地看着他，向他大声呼喊着——但昭华什么也听不见。 剧烈的耳鸣贯穿他的头颅，使得他在疼痛之外仅剩的感知也被眩晕填满。 他原地踉跄了两下，又被鸾天烈扶住。 随着身体的倾斜，他看到了地上那一动不动的身影。 凝华，这只曾经陪伴他的父亲翱翔于乐土天穹下，自幼看顾他长大的美丽青鸾，这只从外神降临以来，便与他一同征战的神鸟，已经一动不动，气绝而亡。 它的一只翅膀被完全撕裂，仅剩下翅膀根部的部分，其下是更深的撕裂伤，有什么东西深深切进它的腹腔，又野蛮拽出，将它的内脏和大量破碎骨骼再次甩出，血肉横飞。 但生命的最后一刻，从高空坠落的瞬间，凝华以仅剩的一只翅膀紧紧抱住了昭华，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了所有坠落伤害。 昭华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青鸾的尸体，有那么几秒，他感到自己的心也死去了一部分。 鸾鸟是羽民国的神鸟，是羽民国的象征与骄傲，但远不止如此。 它是每一个羽民家庭中的重要成员。 它们会用涎香将自然的精华凝聚成“白卵”接替母亲哺育婴儿，会在父母外出工作时照顾家中的稚童，甚至会将多余的“白卵”拿到集市上贩卖，补贴家用； 它们会陪伴青春期的孩子学习操纵“力之翼”，保护少男少女在飞行过程中不至于被野兽袭击； 它们会在节日时翩翩起舞，也会在家中老人亡故后为其守灵哀悼…… 每一个羽民在牙牙学语时便已知晓，家中有一父，一母，一鸾鸟。 可现在，昭华永远失去了他的青鸾。 在失去了父母后。 但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哀悼，耳鸣声渐渐消失，战场上的喊杀声再次充盈了他的耳朵。 “昭华，你伤势太重，先进去，快进去！！” 将他从凝华的尸体中拖出来的战士们向他大喊着，让他避入身后由无数房屋组成的城墙。 但他们自己却纷纷振翅而起—— 冲向远处那恐怖的巨蛇。 昭华坠落的位置，刚好在“城墙”旁，而城墙已经自动裂开一道缝隙，几个人从中奔出，向他这边冲来。 数百步外。 一只昂首发出牛吼般咆哮的巨蛇，正与空中的羽卫和鸾鸟搏杀在一处。 那巨蛇粗如巨塔，长逾百丈，部分身体隐于山林，部分昂起在空中，浑身散发着光和热，将空气灼烧出烫人的温度。 和它巨大的身躯相比，身材雄壮的羽卫，身长过丈的鸾鸟，都被映衬成渺小的飞虫。 巨蛇的颈部以上全都是刺目的猩红色，仿佛血玉雕琢，颈部以下则是尸骨般的惨白。 它的全身鳞甲遍布不规则的尖刺，脊骨自上而下更是如同刀锋般生有一连串骨刃，一直延伸到尾部。 刚刚，正是它突如其来的一记甩尾，将鸾鸟凝华斩杀，同时击坠了昭华。 只是，它的颈部、下颚甚至头顶，出现了大面积的腐败、血肉剥落的创面，那些伤口中精锐伸出了大量骨骼畸形的人类手臂，在空中舞动。 连它的一只眼睛也已经腐败、破裂，向内塌陷，眼眶中隐约有肉虫似的东西在蠕动。 看着那自带威压的狰狞巨影，昭华身体上的疼痛迅速被心中燃烧的强烈仇恨取代。 这只怪物杀死他的父母，毁灭他的家园，如今，又将他仓促间能聚拢起来的，仅剩的国民，逼迫到了大陆的一角。 “朋，蛇……” 踉跄的昭华咬紧牙关，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这是本不应出现在羽民国的巨兽，是地心传说代表灾厄，带来干旱的神明。 它的活动范围并不包括乐土东南境，此前无数世代，羽民们从未听说朋蛇过境。 一个恍惚的时间，周围的战友已经全部飞身而起，在空中振翅，飞向朋蛇。 昭明和昭苍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瞬间，昭华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太多东西。 对朋蛇的恨意，对他的勉励，隐隐的恐惧，以及……对生命的不舍。 但他们背后的双翼依旧闪烁起力之石的光芒，玉石组成的华美飞翼振翅而起，瞬间加入战局。 “等——” 昭华张嘴大喊。 他说等等我，想要振翅而起，加入他们。 但他只跃起一尺，便失去平衡，向前栽倒——昭华的背后已经没有了力之羽，只有双翼破碎后，被断裂的玉石破片割伤，深深扎进后背造成的伤口。 而他身边，唯一一个没有立即起飞的鸾天烈扔掉手中的长矛，一把扶住他，双手扳住他的头，冲着他的眼睛大吼道： “昭华——！！！” 这声怒吼慑住了昭华，他一时间愣住了。 他看着鸾天烈的双眼，此刻，这个高大强壮的汉子浑身伤痕，双目赤红，有热泪在眼眶涌动： “昭华……殿下，进去吧。” 紧接着，昭华被背后的好几双手接住，他们拥着他，七手八脚将他抬起，抬向那裂开的城墙。 “不……” 失血愈加严重，昭华已经无力反抗抬着自己的国民，他的手脚幅度微弱地扑腾着，眼皮也越来越重…… 他看到鸾天烈向他笑了笑，展开双翼，跌入天空。 “不……没有……没……” 他的嘴唇颤抖，无力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让我战斗！ 羽民国都城破，大地疮痍，聚拢起来的国民已经退到了大地另一面的边缘！已经没有地方可退了！ 这面被住房搭建起来的城墙，岂能抵挡住朋蛇的一尾？！ 哪怕乐土诸国自顾不暇，没有盟友可以求助，至少他还没死，他还能战斗…… 可他再也支撑不住了。 昭华感觉一切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而后合拢。 耳鸣声也再次加剧，战场的嘈杂，国民的惊呼声搅在一起，变成混沌的蜂鸣，堵住了他的耳朵。 而且，耳鸣声中，有怪异而沉重的声音，仿佛从极高，极远的地方响起，越来越响—— 仿佛暗夜中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越来越近…… 是墟阳？ 不对。 昭华已经神游物外，迷茫地想着。 天历未至，还要三季，羽民国所在的大陆才会靠近墟阳，那才是夜夜雷鸣的春耕时节…… “轰——！！！” 磅礴的雷声猛然炸裂！ “啊？！” 昏沉中的昭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紧接着，他被重重地抛到地上。 不止是他，正在抬着他往城墙内跑去的国民，全都吓得摔倒在地。 昭华整个人都是懵的，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声源—— 战场上，巨大的朋蛇忽然腾空而起！ 那并不是巨蛇蓄势待发的扑击，而是有什么东西，笔直地命中了它的头颅，直接将它从山林之间拽了起来！ 朋蛇竟被那个东西瞬间拉直，威势骇人的躯体绷起，直挺挺地飞向远方！ 战场为之一空。 所有人都傻了。 天上，忽然失去了目标的羽卫与鸾鸟，目瞪口呆地看着朋蛇越来越远—— 它已经被那造型如枪头的白色东西，拽到了数里地外，在大地与山林间拖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土石爆溅，飞叶漫天。 紧接着，狂风轰鸣。 雷声之后又有雷声，被高速裹挟的长风姗姗来迟，轰然砸向地面。 房屋组成的城墙为之摇晃，空中的羽卫与鸾鸟更是被吹得东倒西歪。 而昭华则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去的朋蛇，呆在原地，仿佛凝固的雕像。 忽然，他听到一声远远的呼喝—— “昭——华——” 他循声抬头。 便看到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女孩，正从远方轻盈地飞来。 而她身后，是无数庞大的身影。 “文、文君公主？！” …… 第424章 羽民(中) …… 昭华的大脑几乎要停止思考。 他知道，外神掀起的战火已经蔓延到了整个乐土，包括中山之地。 昭华一度很担心祭司一族的安危，尤其是曾一同在学宫读书的文君公主。 但紧接着，羽民国所在的大陆同样遇袭，来袭的并非那些外神，而是遭到感染的异兽，譬如朋蛇。 当父母战死，他自己也必须率领羽卫抵挡那些已经化为怪物的野兽时，昭华再也无暇他顾。 但此刻，昭华呆呆地看着天空，看着穿着一身全是奇怪口袋的迷彩色衣服的文君，和她身后那些巨大的身影，感觉自己在做梦。 难道……我已经要死了？出现幻觉了？ 伤势恶化得这么快的吗？！ 紧接着他便意识到，这不是幻觉——文君迅速地落在他的身前，身旁国民们惊异的目光，也让昭华明白了眼前的事物都是真实的。 那些身披甲胄的巨人们落在地上，发出炸雷般的声响，城墙外转瞬间站满了颜色各异的巨人。 震荡波同样轰然落地，紫色的独眼巨人伸出一只手指向前方，巨大的变形火炮从肘部翻转，和他的手臂融为一体： “龙头部队、战车队、星云星人，向前方的林地推进——先跟上雷翼王，再继续前推至五十公里外，布置防线。 “消灭你们能看到的一切怪物。 “所有博派，留下来保护这些人类。 “万一有活物被我们漏过并向这里前进，全部击毙。” 阿尔茜双手弹出利刃，有些不满地看了震荡波一眼。 她本能地对遵守狂派的命令感到反感。 但她还是看了一眼警车和飞过山，三人同时点了点头。 “构筑防线！” “救护车，拉开防护网！” “铁皮、横炮，过来帮忙——” 博派们迅速跑向不同方向，将一些设备拿在手中，每隔一段距离便插在地上。 这是博派单兵制式的联合护盾，展开后既可以作为个人防护，也可以加固工事，足以抵挡多类远程武器，并为那些抵挡不住的敌方火力减速，削弱杀伤性。 而在钢铁翻转、碰撞的声音中，龙头部队、战车队以及来自星云星的火羽、圈套、辛烷迅速完成变形，带着碾压大地的轰鸣或撕裂空气的啸叫声扑向前方，并在这个过程中迅速散开，以捕捉更多目标。 昭华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一切。 他只看到，这些跟随文君公主落地的巨人，全都身披重甲，他们的身体反射着墟阳的光芒，昭华从来没见过这种……材质，有点像力之石，或那些装饰玉石，但更加明亮。 紧接着，这些巨人中的一部分，就那么、那么……被压扁了！ 他们变得更加扁平、又好像更加锋利，然后就跑了？？ 等等，难道他们能变成车？？或者力石飞舟？！ 昭华看着那些舟车远去，人都是懵的。 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后背、额头还在汩汩冒血。 幸好，文君远比昭华的反应迅速得多，女孩轻巧地落在地上，飞速抬手，一巴掌呼在了昭华的额头，发出“啪”的一声： “昭华！还魂了！ “你没事吧？” 这一下拍得结结实实，虽然没有直接拍在伤口上，但同样牵动了伤处。 疼得昭华原地蹦起，整个人都精神了： “文君公主啊啊啊啊疼死我了……” “叫姐姐！” “姐……姐姐……” 昭华苦着脸，看着眼前神气的少女。 但他的心底，那几乎已经死去的部分，却好像又复苏了一点。 昔日学宫中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文君是他们所有学生的大姐头。 她总是咋咋呼呼，戴着力之石上下翻飞，四处乱窜，而其他人也有样学样，跟着文君瞎转悠，经常溜出学宫，在悬圃的山峦与瀑布间疯玩。 最后被先生们抓回去静坐思过，抄书罚写。 昭华想要对文君笑笑，想要说些什么，可当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知何时已哽咽，嘴角也扁了下去。 他也才十四岁。 “文、文君姐姐……” 看着昭华的神色，文君看到昔日小弟时那种习惯性的，略带刁蛮的表情收敛了起来。 她观察着昭华的神色，又看向周围那些已经起身，向她行礼的国民。 她的目光越过这些国民，看着他们身后的“城墙”。 和乐土的绝大多数国度一样，羽民国有独自一片大陆。 乐土的“国”，其概念更接近聚落，或者聚居区，一个国度往往只有一个首都作为行政首府。 其他国民可以自由居住在该国治下大地的任何地方，正面、背面都可以——当然，多为聚居，需要小心野兽，乐土的资源永远丰沛，丰沛的另一面，则是动植物全都比人类的尺寸大得多。 总之，乐土的民众生活相对自由，税捐从来不是问题，几乎多在自己的国度中散居，只有读书、赶集经商、大婚、祭祀与王族更迭时，会前往国都居住一阵子。 这使得乐土民众的房屋形制十分自由，除了国都的房子要保持样式基本一致之外，即使同属一国，民众的房屋也都奇形怪状，只要有力之石，能飞，能遮风挡雨，什么样子的房子都能看到。 于是每当遇到野兽袭击或小股匪乱，乐土的国民，都会将聚落的房屋“摞”在一起，平日里散落在山谷或平原上的房屋，会迅速变为唤醒工事或险要位置的城墙。 每一个村落，每一个城镇的居所，形制、样式往往相同，这使得房屋飞起，彼此嵌套起来时，能够密合得更好，防御效率更高。 而现在，文君眼前的，则是一堵由各种不同样式、大小、长短组成的“城墙”。 近千个居所，涵盖长宽圆扁，大大小小，全都堆叠在一起，努力维持成一个杂乱的防御工事。 护住后方的国民。 换言之，这堵杂乱的，无法嵌合在一起的墙，是整个羽民国，各地国民的幸存者聚集起来的，最后的防御力量。 从这这堵无法密合、来路杂乱的墙上，文君已经看到了羽民国凄惨的现状。 她正色看向昭华的双眼，轻声问道： “昭华，令尊令堂可在墙后？” 昭华的双眼迅速腾起水雾。 “他们、他们……国都被袭击时，他们带领羽卫……” 文君的神色也迅速悲戚。 她想起了不知生死的母亲。 但她快速吸了吸鼻子，用力拍了拍昭华的双肩： “那么,昭华， “现在，你就是羽民国的国君！ “振作起来，不能哭！ “至少现在不能……” “……嗯！” 昭华张大嘴，努力呼吸着带着粉尘的空气，抬头看天，不让眼泪流下。 泪眼朦胧间，他看到—— 一个巨大的，比所有巨人都要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轰然落地！ 昭华大张着嘴巴，看着那红蓝两色，高度逼近三十丈，背负赤红双翼的巨影，停止了思考。 文君转头，对着“信念”大呼小叫： “铁之主！！” 陆明低头看去。 他在空中就听到了文君的话。 巨型机甲低下头，看着文君身边那大张嘴巴、身上带伤的半大小子，微微俯身。 陆明的声音带着笑意： “羽民国的国君，幸会。 “我是陆明，地上人的君王。 “本王甲胄在身,不便相礼，” 信念直起身体，看向远方—— 数十公里外，一座形如海浪层叠卷曲的奇特山峰中间，巨大的朋蛇撞碎峰顶，正缓慢地在爬行着。 这只异兽被雷翼王直接顶飞，丢到了山林的另一端，这时也是懵的。 “稍后详谈。” 嘎嘣嘣…… 在钢铁碰撞、齿轮转动的闷响中，“信念”肩头的漆黑巨炮放平，对准了远方的山脉： “我先杀了它。” 一瞬间。 昭华看到，墟阳的光芒暗淡了一下。 一道他此生从未见过的，灿烂而笔直的光芒，从巨人的肩头亮起，瞬间命中数十里外的叠浪峰。 以及盘踞其上的朋蛇。 “轰——！！！” 炽热的狂风平地而起，从那巨人的脚下升腾，昭华险些摔倒，被文君一把拉住。 以叠浪峰顶为中心，高达五百丈的山峰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变得赤红，膨胀，又如同阳光下的朝露，迅速融化。 昭华瞪大眼睛，看着如春雪般消融的朋蛇，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或许是再也无法忍住悲伤，亦或是因为他直视了那道光。 小小的少年以手掩面，泪如雨下。 …… 第425章 中山 …… 陆明满意地抬起巨炮。 此刻，远处的山峰已经变得奇形怪状，仿佛一片被立在桌面上的土司——但中间被咬掉了一大口。 红白两色的巨蛇已经消失，渣都不剩。 这并不是一只真正的巨兽，更像是一种感染生物，非常好解决。 天空中，数十个背负双翼，手持长枪的人悬停在空中，愣愣地看着他。 这些人身边，还有十几只漂亮的飞鸟。 这些飞鸟体态修长优雅，通体湛蓝，它们伴飞在人类身边，同样观察着“信念”，目光中甚至带着一丝思索。 陆明看了一眼那些飞人和飞鸟，感觉分外有趣。 这些人背后都有双翼，但仔细看去，那并不是真正的翅膀，而是一种类似玉石雕琢的羽翼。 奇异的是，看似玉石般的材质，竟然拥有韧性。 陆明的声音从“信念”中传出，经过扩音，响彻数十公里内的天地： “大波，继续推进，直到林地尽头的山地区，推出一个安全缓冲区。 “雷翼王会持续前进，把这片大陆梳理到头。” 远远的，毫无起伏的声音传回： “进行中。 “追踪者，继续向前，侦查情况，尽量跟上雷翼王。” 天空中，三架不同颜色的异星战机直上苍穹。 更高处，一只白色的巨大飞蛾和一大片燃烧的火云遮蔽天空，跟随雷翼王身影，飞向远方。 …… 距离羽民国所在大陆极远的地方。 另一片浮空大陆。 这里更加接近空间中央那永远闪烁雷光、播撒光芒的巨大雷云——墟阳。 这片大地面积广大，四极方正，地势错落，群山与南面的大泽环绕，其中央之地，是地心世界的所有种人类的核心地带，万国之国，盖亚祭司一脉的世代永居之所。 中山之地。 这里土地肥沃，河流密布，有薄、济、萯、厘、缟羝、苦、荆、岷等名山大川，异兽珍禽遍布各处。 而薄山以南，荆山以东，洞庭以北，便是繁华美丽的河洛中都。 昔日，数以万计的飞屋在此结成城市，筑成高塔，划定集市，诸国之民往来不息，或在此市贸货物，或借道东去，前往青丘之国。 但此刻，繁华的河洛中都，已经消失无踪。 曾经的都城所在已经化为一片焦土，大地上除了被污染的，流淌着橙色腐臭汁液的恶土，只有零散的房屋残骸。 城郭废墟上，一个身高超过百米，体型雄健的人形生物，正浑噩地行走在大地上。 它时而低着头，双手下垂，仿佛巨大丧尸般缓慢行走，时而忽然发力狂奔，将大地践踏出一大片爆炸坑。 它通体金色，身体上有多处巨大伤口，无法愈合，腥臭的脓血和内脏不断向外流淌，同时再生，再流出，将途经的一切污染成腐败血肉的混合物。 偶尔，巨大的人形会抬起头，仰望天空——它有两个头颅。 两个头颅的双眼俱是空洞，眼球早已爆出或掉落。 唯有碧绿色的藤蔓从眼眶中伸出，在空中挥舞。 它的两个头张着嘴巴，向着天空，眼眶流出腐臭的黑血，仿佛血泪。 而这片大地上唯一不可移动的建筑，中都南郊，泰坛地下，百米之深的位置。 一大片地底空洞中，闪烁着些许灯火。 地下暗河流经此地，发出哗啦啦的水声。 两个身着白袍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毫无声息的悬浮而来，快速穿过地底狭窄的通道，来到暗河边缘。 任何地上人看到这一幕，都可能吓得直接昏倒——两个白影以完全不符合常识的方式无视重力飞来飞去，谁见了都会叫出声。 这两个身影来到河边，身后飞出了好几个木桶，自行飞入水中，开始汲水。 其中一人抬手，从河中掬起一小捧水送到嘴边，随即发出一声惊叫： “好凉！” “嘘——” 另一个人慌忙捂住说话者的嘴巴，紧张地抬手。 两粒闪着光芒的玉石从她的身上飞出，在空中高速飞行、旋转，照亮了大片空间。 她细心观察了一会儿，才松了口气，松开了手。 另一个人拍了拍胸脯： “霜，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那些怪物出现了……这里应该没事吧，地下这么深。” “难说，” 霜收回玉石，掀起白袍的兜帽，她的黑发散乱，贴在汗涔涔的额头： “衔环，我们能逃下来，那些怪物就有可能追下来。 “黑玉卫们守在入口，但这条河联通着陶、洛两水， “虽然骄虫体型巨大，挤不进来，可谁知小一些的怪物会不会凫水。” 衔环也摘下了兜帽，正看着河岸边挂着的照明石，伸手去调节光亮。 她比霜的年纪更小，胆子也更小，听了霜的话，吓得立即后退了两步，飞了起来，再滑远几步： “不……不会吧。” “现在看来还没有，” 霜戴好兜帽，抬手向河水中一指： “我们快回去。” 水中的木桶自行飞出，跟随她们飞向来处—— 这处空间旁的石壁，有大量孔洞，最大的不过直径一米。 她们瘦小的身体如同在空中翻飞的白蝶，快速飞进一个孔洞，在其中飞行穿梭许久，最终从另一处穿出。 眼前是另一个地下空间，比暗河边的更加狭小，大小不过三四百平米。 一圈身着漆黑铠甲的士兵围成圆形，立如标枪，身形向外，将几个身着白衣，坐在地上的身影护在中间。 更远处，一条窄小的，向上的坡道筑起了土石垒成的工事，黑甲的军士严阵以待，还有更多士兵直接在坡道内站岗。 霜和衔环快速飞到军士们围成的人墙中。 她们抬起手，虚抱向空中漂浮的水桶，两人颈部挂绳上的力之石闪烁光芒，水桶轻轻落下。 霜迅速俯身，凑到人群正中一个五心朝天端坐的白衣人影耳畔，轻声说道： “祭司大人，水打来了。” 另有侍女试了试水的温度，小声说道： “太凉了……” “没关系。” 端坐的身影传出女人的声音： “这种时候就别计较这些了。” 说话的女人抬手摘下兜帽，她的面容朴素，未施粉黛，漆黑的长发整齐从脑后垂下，如黑色的瀑布。 女人一直闭着眼睛，但所有人都注意到，她的嘴角扬起，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侍女们呆愣地彼此对视——祭司大人……笑了？？ 从那些外神攻入地心开始，祭司大人哪里笑过？！ 刚刚试水的侍女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人，您……还好？” 她想问的是您没事吧？？ 莫非祭司大人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疯了？ 光是这个念头，就差点把侍女自己压垮，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历代中山祭司身负沟通盖亚的重任，调风顺雨，上祈神明，而现在大人的独女又随守护神大人前往了地表…… 大人如果有个三长两短…… 时值外敌入侵，乐土诸国何去何从？！ “啪！” 一只巴掌精确地命中了侍女的脑瓜顶，拍得她“啊”了一声，缩脖摸头，泪眼汪汪。 “小丫头片子，又在胡思乱想。” 闭着眼的女人收回手，“哼”了一声： “让你少看那些话本，见天乱寻思。” “我、我没有……” 周围的侍女们发出一阵轻笑，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女人站起身，随着她的动作，地上的水桶飞起来好几个，飞到外围的黑甲战士们身前： “将士劳碌，先饮。” 她的音域偏后，声音温婉却大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士兵们大声应诺，轮流饮水。 女人又低下头，指了指地上的水桶，轻声对侍女们说： “你们喝，我不渴。” 她一面说，一面睁开了双眼。 两道白色的光芒从她的双目中射出，连她的身体都镀上了金色的光华。 她的笑容并未消去，微微抬头，目光仿佛透过厚厚的大地，看向远方： “盖亚在上。 “我看见了。 “文君真的成功了。 “她请来了铁之主！” …… 第426章 羽民(下) …… 陆明跟随昭华和文君，走进了那面奇异的“城墙”。 墙内的景象还算井然有序。 对这些羽民，陆明的第一印象就是矮小——原来文君真的是地心的人的正常身高，这些人平均也就一米五到一米六。 但他们的气色看起来尚可，瘦而不弱，男女老少都有，从容貌上就可以辨别年龄。 不过，所有羽民国人全都是白发赤瞳，无论老幼。 陆明注意到，那条名为“朋蛇”的怪物被他杀死后，这些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与长出一口气的神色。 此时，在这个由建筑围起来的，不到两个足球场大的安全区内，一部分人在救治伤员，另一些人则将一些物资聚拢在一起，分给老幼妇孺。 而且参与者不只是人。 那些身姿优雅的蓝色飞鸟也参与其中，帮助驮运物资和伤员，他陆明甚至看到有些鸟儿在指挥一些年轻人去大陆边缘的瀑布汲水，或引导年长者操纵力之石，改变城墙结构。 无需语言，这些飞鸟扇动翅膀，发出叫声，人们便懂了它们的意思，或沟通两句，或直接行动起来。 那些鸟儿明显和人类是平等关系。 “好有趣啊……” 陆明沉思着转过头，回看自己已经走进来的“墙。” 这堵保护着最后的羽民族的巨墙，高达五十米，宽超过二百米，由各种奇异的“飞屋”组合而成，且“厚度”可观，下方由至少四栋房子排在一起，向上递减，最上面只有一栋成列。 这些房屋的材质也十分奇特，有些仿佛是一整块岩石精雕细琢而成，形似枣核，有些则像小舟，有些如同偏殿，甚至还带小院，材质非金非石，好像树木生长而成。 虽然形制各异，材质不同，但它们的共同点，是墙壁上都有一层蒙蒙的微光。 通过一些房屋敞开的门扉，陆明能看到房间中央，都有一个小型圆台，其上有一块散发着光芒的剔透石块。 那就是力之石，正是这些奇异的石块，将这些正常情况下完全无法码齐的墙壁集中在一起，形成防御工事。 现在，陆明手里就有一颗力之石。 当他从信念上跳下来，与昭华简单交流，并提到这一点后，少年立即从脖子上摘下了一个递给他，说“这颗力之石品质很好，送给您”。 陆明将它举起，迎着空中那如同太阳般散发光芒的闪电风暴，细细观察。 这玩意乍一看就像普通玉石，和文君脖子上挂的那个一样。 在陆明手里，它至多不过是一块水头挺足的装饰玉，但在乐土居民的手里，它却是真正的反重力工具。 正想着，陆明感受到目光的注视。 他转过头，发现一只鸟儿刚刚在他身前落地，正直勾勾盯着他。 鸾鸟。 前世，陆明曾在故事中读到这些传说中的神兽。 所谓鸾凤，在神话中皆有神性。 神性陆明是没感受到，灵性是绝对有了——这只鸟甚至在和路过的其他人打招呼。 身上带伤的鸾鸟落地之后，竟然还和昭华拥抱了一会儿——它的眼中带着悲戚，看着被人们抬进来的另一只鸾鸟的尸体。 昭华吸了吸鼻子，对陆明解释道： “这是澜沧，凝华的姐姐……凝华是我的家人。” 名为澜沧的鸾鸟抬起双翼环抱齐眉，微微屈膝，深深地向陆明施了一礼。 给陆明整不会了。 他好歹也算两世为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可一只鸟在他面前行肃拜之礼，他还真没见过。 不过说实话，无论仪态还是身姿，比起当初对着雷翼王行礼的拉顿，这只鸾鸟实在优雅太多了。 而且，不止是这一只。 随着澜沧行礼，刚刚在天空中与朋蛇战斗的那些战士，以及其他身上带伤的鸾鸟，全都飞进围墙内，落在澜沧身后，向他低下头。 行礼的人和鸟越来越多，羽民们全都放下手头的事，向陆明和昭华的方向肃礼。 …… 几分钟后，陆明坐在了一间温暖的房间内。 这是昭华的居所，也是羽民国现在名义上的，属于国君的行宫。 房间内十分整洁，颇具古风，只不过尺寸全都是按照地心人的身形打造的。 这导致陆明仿佛一个大两号的巨人，坐在小小的椅子里，显得有些滑稽。 此刻，他的感官不止局限于房间内，也在感知着屋外的动静——发现没有危险后，那巨大的“城墙”开始被拆除，房屋一座座飞起，在羽民们的操纵下逐一排布在空地上，迅速形成村镇的模样。 而屋内，陆明正和激光鸟坐在一只几案旁，看着对面昭华和文君为他奉茶。 他有点想笑。 想笑的原因，并不是眼前有些紧张的少年和雀跃的少女， 而是他身边的两只鸟。 激光鸟和澜沧也跟他们一样，在长案边对坐。 澜沧鸟模鸟样……不，人模人样地抬起一只羽翼，将斟好的茶杯轻轻推到激光鸟身前，微微低头示意，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 而激光鸟巨大的翅膀收起，看着眼前的鸾鸟，眨巴眨巴两只猩红的眼睛，低头看看茶杯，慢慢凑到陆明身边，小声问道： “我能不喝吗？ “虽然我是侦察特化型，但我怕短路。” 陆明忍着笑意从桌上捻起一块点心，丢进嘴里： “我看黑寡妇吃啥喝啥都没事，你怎么就不行？” “谁能吃得过她啊……她前几天还要拔掉我一根翎羽尝尝咸淡。” “你给她了？” “……给了，圆锯鸟也给了。 “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幼年神铸体罢了，不跟她计较。” “……所以是咸的还是淡的？” “……没味儿，我自己尝过。 “等等，它又叫了……它到底在说什么？” “……你问我？？咱俩谁是战争密探？” “我是……可这只鸟的语言样本太少，我无法搭建翻译模型。” “那你也跟它叫两声，反正它也听不懂你说什么。” “……行。 “那这水我能不喝吗？” 在给激光鸟解释了这口茶仅在谈话结束时端起来意思一下即可之后，陆明便不再理会这俩对着叫的禽类。 他看向眼前比激光鸟还紧张的昭华，语气平和： “昭华国君，请给我讲讲羽民国的沦陷过程，我需要情报进行参考。 “此外，除了朋蛇那种感染体，你们看到真正的巨兽了吗？” 陆明笑着看向眼前的少年，神态平和。 但他的脑海中，正有两幅毫不相干的画面。 一幅画面，是眼前正拘谨措辞的少年。 另一幅画面，则是高速飞退的山川河流—— 同一时间，大地的另一端。 雷翼王正裹挟强风，高速撞向一座山峦的顶峰！ 而那山巅，一只形如猛虎、背生双翼的巨兽，面对高速袭来的异星战机，发出凶猛的咆哮！ …… 第427章 众神的王者(上) …… 房间内。 听到陆明的问话，昭华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您说的巨兽，应该是指那些‘外神’吧。 “我曾在逃亡中远远见过一头。 “那、那怪物十分巨大……好似众神。 “但绝没有那样的神，它既不狂暴，也不温和，它、它就只是，只是远远地向这边看一眼。 “山上的野兽就…… “母亲说，只有众神能和那些怪物对抗，可现在，据说众神也在败退……” 小小的少年整个人都在抖，仿佛回忆起什么十分恐怖的事。 他身边的文君小声劝慰了一会儿，年轻的国君才调整好情绪，向陆明致歉： “抱歉，铁之主大人，是我失仪…… “羽民国的沦陷并不是瞬间发生的。 “起初，只有一些来自远方的消息， “商贾们说，比青丘之国更远的地方，发生了动荡，枭阳国和一目国已经不能去了，那里的异兽全都发了狂，袭击城镇。 “后来，河洛中都向我们发出了警告：传说中的外神终于到来，众神已经和它们交手。 “大祭司还说，那些外神污染了许多异兽，诸国必须团结。 “那段时间，父亲很不安，他拜访了青丘之国，得知国君们都在彼此联络，询问情况。 “就在他回来的那一晚，国都遭到了袭击。 “先是天上出现了一道光， “紧接着，朋蛇忽然出现在了我们的国土上——它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錞于毋逢之山和幽都之山附近才是朋蛇的栖息地！ “我们猝不及防，羽卫们完全不是它的对手，紧接着，穷奇也来了。 “母亲组织都城的人撤离，派出羽卫警告其他人，但我们的国民散落在整个大陆居住……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得到了消息，我们、我们太疏于战斗和防御了…… “那只是传说啊！几千年，上万年，乐土从来都没有战争！！” 昭华的双眼再次涌出眼泪，低声控诉。 少年的脑海中，是他毕生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自己和母亲带领着国民的飞屋和飞舟逃向远方， 而父亲迎着奔袭而来的朋蛇，顾率军飞入天空。 陆明“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起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 上千公里外，背负双翼的白色巨人伸出一只手，装甲翻转，锋利的钢铁之爪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声，凿中了那只飞天猛兽的颈部，将它按在山峦上，急速拖行！ 紧接着，行星镇压者开始亮起光芒。 陆明放下手，耐心等待了一会儿，直到昭华的神色恢复一些，才继续问道： “羽民国的国都在哪？” 刚刚，雷翼王已经跨过了这片大陆的1\/4距离，他的感知更是横扫全境。 但他并没有看到太多人类居住的痕迹，不是没有，而是极少。或许是为了躲避灾祸，那些房屋位置松散，并没有发现成规模的聚落或城镇的痕迹。 但哪怕被朋蛇毁掉，也应该剩下些遗迹才对。 除非地心人全都是以屋为牧的游牧民，城镇没有任何基础设施的痕迹……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昭华却给了他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在另一面，” 少年伸出一只手，在空中翻转了一下，随后比划道： “我们原本住在另一面，是被朋蛇追到这面的。” “……嗯？” 陆明愣了一下。 这一秒，他是真的没理解昭华所说的“一面”是什么意思。 但他立即就懂了。 同时，激光鸟眼睛忽然射出一道红光，在几案的上方形成一道小小的投影： “陆，震荡波他们前推的同时，发射了一些无人机。 “这是刚刚绘制好的地图，你看。 “很有意思。 “这些地下人的生活方式，很像一些坐落在小行星上的殖民地。” 陆明看着浮在他和昭华面前的小小投影，慢慢扬起了眉毛。 昭华愣愣地看着红色的投影，他好奇地抬起手指，点了一下那图案， 三维投影闪烁了一下，吓得这位国君赶紧收回手。 昭华稳了稳心神，解释道： “我们的国都不在这里，在另一面，大多数村落也都在另一面。” 陆明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难怪雷翼王一路飞去，没发现太多人迹。 其实，说“面”也不确切。 陆明凑近一些，观察着激光鸟投射出的全息影像。 这影像比他们刚刚抵达地心时，在“天门”旁的一瞥更加详细。 他们脚下的这片大地，并不是像一枚硬币那样，正反面分明，更像一块不规则的石头。 确实有点像一颗小行星。 只不过，这颗“小行星”基本是扁平的，侧缘虽然也有绿树和溪流，但放大到大陆的尺寸，则都是些丘陵和险峰，明显不适合居住。 因此，面积最大的是上下两面。 “虽然还在绘制，但另一面的地势更加平坦。” 激光鸟补充道。 陆明回想起刚刚击杀朋蛇时，那座奇形怪状，仿佛海浪般带尖，还有点打卷的山顶。 “是重力……” 他们此刻所在的这一“面”，重力更大， 而另一面小一些。 即使自身就能操纵重力，但地心人显然更愿意生活在重力低一点的区域，也就是背面——不，其实那才是“正面”，是羽民国的所在。 “有意思。” 陆明笑着看向文君： “所以，我们现在其实是站在乐土的‘背面’。” “嗯！” 文君用力点了点头： “当然。也有些国家喜欢住在这一面，因为墟阳的光芒在正面太强，一些国家的国民并不适应， “比如朋蛇原本所在的幽都，那里居住的游民就会躲避阳光，住在这一面，将大地的正面留给异兽。” 陆明微微点头，暗自叹息。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地心世界被称为“乐土”，为什么这些地下人看起来就不太能打了。 因为地心的资源实在过于丰富了。 陆明注意到，这片大陆上的树木十分巨大，果实亦然，雷翼王飞过时，偶尔见到的动物全都在数米之巨，连长草都在三四米高。 这里的一切全都比地表大上几倍——本土巨兽则是大上百倍。 更恐怖的是，每一片浮空大陆的土地资源，甚至都是双份的。 可以说，地心人的状态，有点像被“文明世界”入侵之前的北美大陆。 资源丰沛到了无需竞争，刀耕火种都能自在生活。 而一旦没有足够生存与竞争危机，人类这种动物，就没有聚集生产力、进入工业化的内外动力。 更别提地心人的科技树就是另一个方向的——他们到现在都不认识什么是铁，怎么可能找到工业化发展的入口？ 但这也并非单纯的技术落后，而是技术路径的不同。地心人都能用一粒石头飞起来，甚至能将那种类似玉石的材质打造成有韧性的翅膀，陆明也很难评价这种技术属于什么水平。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人口。 目前看来，即使经过千万年的繁衍，地心人的人口密度也就那样。 这或许与众神的存在有关，按照之前文君的描述，陆明猜测，地心人与众神之间，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共生关系， 而这种关系，必然会限制人口的无限制增长。说得更明白些，地球本土的巨兽过于强大，压制了地心的文明发展进程。 亦或者……那些巨大的野兽、异兽，本土巨兽，才是这片空间真正的主人？ 地心的人类没有像地上人那样站上食物链的顶端，而是变成了生态圈中的一环，这种生态位也压制了人类的人口增长。 况且，地上人又如何？ 即使发展出足以毁灭自己的热兵器，但面对巨兽瞬间突入国家中心地带的袭击，照样土崩瓦解。 “你们不擅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巨兽的这种攻击方式……对了，” 陆明忽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你所说的穷奇还有朋蛇，是一个种群，还是仅此一只？“ “是种群，” 这一次，解释的是文君： “异兽比野兽要稀少，但也有自己的种群。 “母亲说过，异兽是介于野兽与众神之间的存在，它们来自那些野兽，又将在漫长的岁月后成为新的神明，生生不息。” 陆明点了点头： “好。” 他放在几案上的手握拳，而后松开。 远方，被硬生生削去一层的山峦顶端，白色的巨人将手从不再挣扎的穷奇胸腔中拔了出来。 金色的面具下，雷翼王燃烧的双瞳扫过穷奇已经开始露出白骨的双翼，和体表大量如同触须的增生物。 很明显，乐土出现了地表不曾出现的情况。 那些巨兽所能感染的，不止拉顿那样的“神明”，这些异兽也成了兽群的帮凶。 “最后一个问题，” 陆明若有所思： “你刚刚说，朋蛇出现之前，天上出现了一道闪光？” …… 第428章 众神的王者(中) …… “是的，” 昭华点了点头： “很亮的一道光，以前从没出现过。” “细说，那光是不是展开成十字形，然后朋蛇落了下来？” “呃……不是。” 昭华迟疑着说： “像是远方投来一道光芒，然后那光里出现了朋蛇。” 说完后，昭华看着陆明皱起的眉头，又有些不自信起来： “我、我也不确定、可能是我记错了……” “没，昭华没记错！” 文君大声说道，少女也激动起来： “入侵河洛中都的怪物，也是这么来的！ “我也看到了！是一道光芒从远处飞来，然后、然后就出来了怪物，而附近山中的骄虫很快就加入了它们……” 陆明安抚了紧张的少年和情绪激动的少女两句，回头看向激光鸟： “看起来，那怪物是被传送过来的。 “是不是太空桥？” “不像，” 激光鸟摇了摇头： “你描述的，以及地面那头枢纽巨兽逃跑时使用的，才是太空桥。 “他们描述的，更像是大陆桥，或者类似的技术。“ 紧接着，震荡波的声音从激光鸟的体内传出： “这两种技术是有区别的。 “大陆桥的传送范围极限不超过0.1光年，是多种族通用的星内及星系内传送技术——我在a市、堡垒都市、叶卡捷琳堡之间使用的，就是这种技术。 “而太空桥，才是真正的星际文明远程跳跃技术。 “很明显，兽群同时掌握这两种技术。 “我有一个猜想—— “入侵地心的巨兽，就是地表那些窝在自己城市里不动的巨兽。 “它们是被类似大陆桥的技术传送过来的。” 陆明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他也早就有了类似的猜测，只是没有证据。 好消息是，地表的巨兽应当比目前预计的少了许多。 坏消息是，所谓“盖亚的宝藏”，每秒都有可能落到兽群的手中。 “如果那些陷入惰性的巨兽，其实是被传进来的…… “是不是意味着，兽群中有某种掌握传送能力的个体？” 震荡波表示肯定： “这种力量，普通巨兽无法拥有。不只是因为位阶，而是任何传送，都同时需要庞大的能量，与巨大的运算量。 “在兽群中，只有枢纽可以做到。” “那个被萨克重创的绿色山峰？” “有可能， “但更有可能是另一个枢纽。 “那头枢纽逃走时的状态极差，只剩下‘头部’这一中央处理中枢，它所拥有的能量，不可能再支撑起任何传送。 “所以，要么目前乐土的巨兽全都是那只枢纽被萨克重创之前送进来的， “要么，就是还有一头拥有强大传送能力的枢纽，隐藏在这片空间内。 “甚至那只绿色的枢纽之所以能从萨克的手中逃脱，也是因为它的帮助。” 陆明眯起眼睛： “一个枢纽，是那绿色的巨峰， “另一个枢纽，隐藏在乐土，拥有空间传送的能力， “再算上萨克来到地球时杀掉的那个‘女神’…… “三头‘兽诸神’？？” 他冷笑一声： “这小小地球，何德何能。” 所以，这就是真相。 地球的表面，不过是那些巨兽的兵营。 他们的主战场在这里，在这个与地球空间坐标重叠的巨型地心世界。 那个“盖亚的宝藏”，究竟有多重要？ 值得那吞噬群星的兽群派遣三个神明来抢？ 最关键的是…… 它们究竟在和谁战斗？ 自己觉醒力量之前，从三年前开始至今，是什么阻止了它们得到那件“宝藏”？？ 陆明双手抱胸，凝神沉思。 地球本土的巨兽？ 诚然，拉顿之类的本土巨兽不可谓不强大。 但从魔斯拉的惨状，和拉顿险些被寄生的情况看，也没强大到可以应付多头巨兽的程度。 激光鸟偏了偏头，分析道： “由此可见，你们的星球有它们迫切需要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文君所说的事物。 “但信息过于模糊，我无法……” 就在激光鸟和震荡波开始隔空分析的时候。 陆明那附着在雷翼王身上的部分意志，已经随着白色异星战机一起，飞得越来越远。 他需要总览全局，打破思想的局限，也需要雷翼王更加细致地观察这个世界。 瞬息之间，雷翼王便飞过无数山河湖海。 陆明看到，许多大陆上，都有巨兽肆虐的痕迹，那些大陆上的人类聚居区，无一例外遭到践踏和袭击，许多被感染的异兽则徘徊在废墟上。 但幸运的人，这些大陆上的地心人依旧没有被彻底灭绝，陆明在每一块大陆都看到了群居或独自飞行的飞屋，那些人或在躲避异兽，或隐藏在山峦和密林中。 陆明点了点头，地心人个子本就矮小，加之这里的一切都很巨大，他知道，还有更多幸存者隐藏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 但这更加深了他心中的疑惑： 单是被兽群感染的异兽，就足以让地心文明喝一壶。 而那些巨兽哪去了？ 高速飞行过程中，陆明还瞥到让他有些好笑的一幕—— 威风凛凛的拉顿在飞离羽民国后，高速飞行了一阵，就慢了下来。 最终，它停留在了一个无人的大陆。 这片大陆有大量熔岩，仿佛火焰山，而拉顿四下观察了一会儿，便舒服地沉进一处巨大的岩浆湖中，不动了。 “这懒鸟……” 陆明摇了摇头。 凶神恶煞的萨克巨人不在，鸟玩意瞬间就躺平了。 但他立即注意到另一件事—— 与拉顿不同，那只名为魔斯拉的巨大飞蛾，却飞得越来越快。 在飞行过程中，巨大飞蛾的双翼逐渐收拢，头部向下，全身的绒毛收缩…… 它的飞行速度，已经远超地球上的一切生物！ “三马赫，四马赫，五马赫……十马赫？？” 坐在椅子上的陆明直起身子，双眼看着虚空，眉头紧皱： “它要去哪？” 跟上。 陆明在心中对雷翼王下达了命令。 白色的星际战机瞬间转向，带着呼啸的烈风与轰鸣跟上了魔斯拉。 白色的巨大飞蛾，与背后远远缀着的异星战机，以极高的速度飞过多座大陆，转眼间便穿过了地心巨莲的多只“花瓣”，一路向内。 愈加接近了这朵莲花的花心，墟阳。 而陆明身边，激光鸟还在“自言自语”，实际上是在和震荡波沟通。 “我正在尝试各种频段，但没有回应。” “继续。 “文君的情报应该是正确的，人类这个种族进入地下的部分，既然能以千年为单位与其沟通，那么这个盖亚必然是存在的。” “但是，它的存在可能与我们的天尊类似，不会轻易回应他人？ “天尊从来都只是创造，绝不回答。” “不，如果那样，文君所属的祭司一族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我认为，盖亚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对人类文明的发展做出了指引。 “当然，可能仅限地下这些人……” 而坐在对面的两人一鸟,全都有点懵， 昭华和文君看着走神的陆明，还有自己跟自己吵起来了的激光鸟，有些手足无措。 一旁的鸾鸟倒是很镇定，它左看看，右看看，眼神中带着思索。 这时，激光鸟伸出一只铁翼，点了点陆明的肩膀： “陆，我正在尝试用不同频段的讯息与‘盖亚’沟通，获取情报。 “另一方面，你可以问问文君是否还能联系上她的……” “我看见了。” 陆明忽然说道。 “？” 激光鸟歪了歪头： “什么？” “我说，” 陆明的声音有点卡壳： “我看见了……兽群在和什么战斗。” …… 第429章 众神的王者(下) …… 距离羽民国极远的远方。 深入无数浮空大陆的内侧，雷翼王已经跟随魔斯拉，飞入了一块最接近墟阳的大陆。 一处巨大而广袤的平原。 这平原的面积如此广阔，有数百万平方公里之巨——这一整片大陆，便是一块平原。 平原两侧，原本亦有山峦河流。 但此刻，山峦倒塌，河水断流。 那些山上砸着巨兽残缺的肢体，而河流仅剩的河段中，唯有腐臭的黑血。 中央平原上，则是密密麻麻的巨兽尸骸。 这些巨兽全都身高百米，个别的体型接近两百米，处于第二形态，类似陆明在帝国北境外迎战的那只巨熊。 它们的尸体以不同姿势倒毙在平原上，有些被巨大的力量撕裂，有些则被洞穿出直径几十米的切口。 雷翼王继续向前飞，越是接近墟阳的位置，巨兽的尸体多。 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而平原尽头，一场战斗仍在继续。 三头形态各异的巨兽，正在围攻……一个东西。 三头巨兽大小不一。 最大的一只仿佛有六个肢体的蜘蛛，头部却好像章鱼，带有触须，它的头部裂开，伸出某种类似高压水炮的结构，向目标连续射击。 “轰——！！” 它的每一击轰鸣如雷，甚至压过了雷翼王飞行的声音。 另一头是仿佛一大团黑色烂泥的巨大物体，两只血红色的巨大眼球不规则地生长在顶部。 陆明皱起眉头。 这玩意长得也太恶心了……更恶心的是它的攻击手段。 它的身体完全是溃烂的，大量腐蚀性的黑色淤泥从它的体表流出，而它在努力将这些黑泥甩飞、涂抹在目标身上。 最后一头……是一只猩猩。 陆明皱眉。 怎么又是猩猩？？ 但这只猩猩的体型实在巨大，它正抡起一块巨石——或者说，一小块山峰，仿佛街头打架一般，砸向那个东西。 三只巨兽的身体上，都有腐败和增生的痕迹，明显已经“投敌”。 而被三头巨兽围攻的目标…… 陆明眯起眼睛。 乍一看，那仿佛是一座百米左右的山峰。 但那山峦遍体是烧焦的漆黑，山峦的“山脊”位置，则是剑龙背鳍板般的结构。 忽然，这座被不断攻击，溅射出身体组织与鲜血的“肉山”，慢慢动了起来。 它先是向上拱起，一端开始上翘，移动速度从迟缓变得迅速，移动越来越，体表翻转…… 陆明瞪大了眼睛。 原来之前，它是伏在地上的。 而现在，这只超过一百五十米的庞然大物，站了起来！ 它有着明显的四肢结构，双足十分粗壮，双爪本应同样巨大，但它的一只巨爪被完全撕裂，只留下染血的横断面，另一只则仿佛刚刚长出来，小而畸形。 随着它站起来，昂起头，不断攻击它的三头巨兽，竟然同时退后了一步！ 而通过雷翼王眼睛观察战场的陆明，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头怎样的生物啊。 理论上讲，这头遭到围攻的，如同黑色巨峰般的巨兽，原本似乎是一只蜥蜴， 或者说，是类似蜥蜴的某种东西。 但它实在过于巨大，如同无翼的巨龙。 可此刻，它的身体上已经找不出一处完好的皮肤，庞大的身躯遭到过多次重创，一部分皮肤完全碳化，另一部分则长出了怪异的肢体甚至结晶。 它的身上也出现了腐败的痕迹，头颅上只剩一只眼睛，眼球暴突，目光中毫无感情。 这只巨蜥的嘴巴从下颚裂开，那创口极不规则，似乎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敌人强行撕开，整个下颚耷拉下去，已经无法闭合， “天啊……” 陆明呆滞地看向昭华和文君头顶的虚空，他的神智已经完全不在房间内。 一望即知，这只前所未见的生物，经历了异常惨烈的，漫长的鏖战。 而这片大地上的所有巨兽，皆为其所杀！ 此刻，巨型蜥蜴连站着也很勉强，它原地踉跄两下，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三头面对它的巨兽不再后退。 如同蜘蛛般的庞大生物发出一阵带着咕噜声的嘶鸣，而淤泥般的怪物以烂泥搅动般的声音回应。 唯有那只猩猩，它抬起手，重重击打着自己的脑袋，一下，两下，三下…… 它使用的力量如此之大，几秒内便将自己的头颅打得血肉横飞。 它抓起手中的山峰，似乎想继续砸向那巨蜥，却被自己另一只手的动作打断，抓起，再扔下…… 忽然。 巨大蜥蜴背后，那些“背鳍”开始发亮。 一股剧烈的警兆在陆明的心头升起！ 这感受并不是从他自身发出，而是雷翼王传来的。 紧接着，从这只巨蜥残破的尾部开始，那背鳍上湛蓝色的光芒迅速向上移动， 在几个呼吸的时间，覆盖了所有骨板。 在这个过程中，大地上掀起狂风，长风与气流卷起沙石尘埃，在空中形成龙卷——汇入那生物的嘴里！ 下一秒。 巨蜥口中，磅礴的烈焰奔涌而出！ 那炽焰如同溃堤的洪水，迅速漫过方圆数十公里的地面。 紧接着，这吐息的火焰越来越凝实，越来越小，越来越细—— 最终变成了一道狭长的烈光！ 巨蜥背后，背鳍骨板上散发的光芒，也渐渐从蓝色变为紫色，如同它口中吐出的光芒。 这个瞬间，庞然巨兽猛然暴起，它在大地上踩出八级以上的强震，以毁天灭地的气势，扑向那只巨大的蜘蛛！ 蜘蛛瞬间被巨蜥撞翻，而依旧喷吐着光焰的巨蜥直接用自己的身体压住敌人，将头颅对准了敌人的头部，猛地凑近—— 直接给了蜘蛛一次零距离的死亡之吻！ 在烈光奔涌的“嗡嗡”回响中，陆明听到一声如同蛋壳破碎的“噼啪”声。 以及水囊爆裂的声音。 体型逼近一个城区大小的巨型蜘蛛猛然爆开，它的身体仿佛摔落地板的花瓶，体表寸寸碎裂、炸飞，体内的汤汤水水向外迸射，又在这个过程中被那吐息蒸腾、消失。 而早在这两头巨兽纠缠在一起的瞬间，那烂泥般的怪物便忽然垮塌下去，消失在了地面上烈焰组成的海洋中。 剩下那只数十米高的猩猩，在被火焰碰到的瞬间，便如同遭到灼烧的普通猿类，扔下手中的山峰，哀嚎着跃向了远方。 几秒钟后，满身疮痍的蜥蜴不再喷吐光焰。 它慢慢直起身体，在周围那些百米高的断裂蜘蛛腿环绕下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微弱了下去。 这只庞然巨物就那么站在原地，墟阳的光芒从背后洒下，将它本就巨大的身躯拉长出骇人的阴影。 而它身前，是铺陈到大地尽头的，无可计数的巨兽尸骸。 天空中，白色的异星战机变为人形。 雷翼王静止在平原上方米的高空，目不转睛地看着下方的一切。 扫视着这人类无法想象的血腥沙场。 “它。 “很强。” 陆明清晰地感受到雷翼王传来的想法。 昭华的房内，几案边，陆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文君，那就是你所说的，众神之王？” “？” 文君看着好像忽然走神，又忽然还魂的陆明，眨了眨眼，小声问道： “您是说……哥斯拉大人？” 随着少女轻声说出这个名字。 远方的平原上。 巨大蜥蜴眼眶中仅剩的那只眼球，忽然动了一下。 锁定了天上的雷翼王。 …… 第430章 王与后(上) …… 再一次，雷翼王将警兆传递到了陆明的意志中。 如山的漆黑巨兽微微低头，狂风平地而起！ 下一秒，哥斯拉昂起头，对着天空中悬浮的小点，喷射出耀眼的光芒！ 那光芒直上天际，瞬间扫过雷翼王刚刚所在的位置。 而这庞然巨兽蓄力的瞬间，白色机甲已经完成变形，出现在一公里外。 陆明眉头微皱，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光芒—— 众神之王的吐息直直地穿过天穹，命中了接近一百公里外的另一座大陆背面，扫过一连串山脉，削去山峰，在更远处的平原下方，扫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但这还没完，哥斯拉那仅剩的眼睛牢牢锁住雷翼王的位置，转动头部。 于是如同巨大光剑般的吐息在天空中转动、斩击，跟随着白色的异星战机，似乎誓要将其击坠。 “轰——！轰轰！” 打破音障的声音接连响起，雷翼王瞬间加速到了任何生物都无法捕捉的速度，在天空中划出长达十几公里的折角，转眼消失在天穹。 在陆明的操纵下，雷翼王直接躲到了更高处的一片大陆的另一面。 平心而论，陆明不想和这只巨大的蜥蜴为敌。 他并不惧怕这只巨型野兽，也不会为其“众神之王”的名头所慑服。 单纯是不想打。 因为他和哥斯拉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过去一个多月，陆明刚刚能在地表保护人类的一个聚落，并来到地心试图进一步削弱兽群，同时寻找巨兽入侵的真相。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在地表杀死的巨兽，还不及这片平原上尸骸的十分之一！ 而这也绝对不会是哥斯拉杀死的所有巨兽。 他终于明白，过去三年，当他在a市挣扎求生的时候，是谁在保护这颗星球——不是保护人类，而是保护星球本身。 他如果真的想要杀掉哥斯拉，并非没有办法——一件来自塞伯坦的对星武器，未必无法杀掉一个偏远星球的守护者。 更别提他还有全副武装的“信念”，有方舟号和萨克巨人。 但这样做，除了让兽群渔翁得利之外，毫无意义。 “关键是……这玩意好像没有理智啊……” 陆明坐回椅子里，用手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他看了看眼前面面相觑的文君和昭华，问道： “你们平时要怎么和众神沟通？比如哥斯拉？ “用力之石？像对拉顿那样？” “是的，” 文君用力点了点头： “用力之石呼唤路过的神明，然后祈祷。 “不过，仅限于少数几件事，比如请求路过的神明帮助吓退那些袭击城镇的野兽。 “但哥斯拉大人……他从不回应祈祷，” 文君咽了一口口水，目光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敬畏，甚至恐惧： “他路过时，所有野兽都会退避，众神也会……不然就会挨揍。 “母亲说，哥斯拉大人直接听命于盖亚。” “而你的母亲可以和盖亚沟通？” “嗯，这是历代祭司的职责，” 文君认真地说： “祭司存在的意义，就是祈顺风雨，向盖亚请求安宁与和平。 “而通过祭司，盖亚会知道乐土的一代又一代住民全都生活幸福，更没有人再会联系星空中的怪物， “这样，我们的物获就会丰饶，人丁也会兴旺， “盖亚还会派遣魔斯拉大人照顾我们，如果众神日常打架打得太过火，人们躲避不及，魔斯拉大人就会把他们驱离，让他们换个地方打。” “那个哥斯拉也会攻击其他众神？” 陆明皱眉： “他们……扛得住？” 他现在非常确定，这头名为哥斯拉的巨大蜥蜴，和其他本土巨兽完全不在同一个水平上。 太夸张了。 “啊……？扛……反正众神每次都不会被打死就是了，” 文君眨了眨眼： “应该吧……” 陆明翻了个白眼。 我看是打死了你们也不知道吧…… 且看来哥斯拉完全不理会人类的呼唤和沟通请求。 这就麻烦了。 就在这时。 陆明的眉头再次皱紧。 远方。 雷翼王悬浮在一座大陆的上方，看着浮云之下的群山与溪流。 忽然，随着一声巨响，紫色的光芒洞穿大地，直上天穹！ 异星引擎碧蓝色的光芒亮起一瞬，白色战机在空气被挤压的爆鸣声中消失在原地。 “轰隆隆……” 仿佛亘古不变的山林瞬间被来自大地之下的攻击洞穿，土石化为岩浆，溪流瞬间气化，林木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化为火海。 山间，十几座飞屋慌忙起飞，还有无数巨大的鸟兽四散奔逃。 雷翼王几个闪烁，飞出了大陆的边缘位置——而那紫色的光芒也向着着战机的方向切割过来！ 这还没完，第二道光、第三道光…… 整整五道光明洞穿了这块大陆，向雷翼王的方向斩去！ “这是怎么……” 陆明愕然。 哥斯拉不是只有一张嘴吗？！ 但他随即注意到，那些光束并没有一股脑射向雷翼王，而是沿着固定的轨迹斩击着大地，向他的方向靠拢。 白色战机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转过了大陆侧面，向下方垂直飞行，直面哥斯拉。 “原来如此……” 陆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此刻的哥斯拉，很难称得上正常。 它巨大的身躯躬下，头颅向着地面，头部微微侧着，仅剩的一只眼球依旧向着天空，似乎在寻找雷翼王的位置。 而它发出的并不是“吐息”。 那些紫色的、带着极高辐射量的烈光，直接从它的身体中奔涌而出——从它身上的累累伤痕，从它背部的巨大背鳍骨板，甚至从那些腐烂的，带有明显感染迹象的伤口中，那些已经长出奇怪细小手臂的位置喷薄而出。 庞然巨兽伏低身躯，仿佛一只正在破裂的气球，背部无差别散射出至少十几道毁灭一切的射线！ 雷翼王一个翻滚，出现在数百米外，再次躲开一道光芒的斩击。 自平原以上，数个位置不一的浮空大陆，同时遭到了这些射线的袭击。 钢铁错层变形，白色的异星战机变为巨人，雷翼王看向上方—— 数秒之间，这些大地上山峦倒塌、地开沟壑，有两块大陆甚至开始剧烈震荡——它们分别有一角已经被哥斯拉的光束斩断，开始脱离大地主体。 “他再这么发疯下去，就没有什么东西留给他守护了，” 陆明深呼吸一次，看向激光鸟： “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 在“奇奇酷卡”的声音中，激光鸟变形成了一台类似电脑机箱的黑色设备，其上弹出几个屏幕，为陆明显示出哥斯拉的各项信息—— 同一时间，雷翼王战盔的一侧，一只直径三十厘米的黑色的圆盘紧贴其上，圆盘上红色的摄像头跟随着哥斯拉的躯体，将图像传递到激光鸟的中枢。 震荡波的声音从黑色机箱的侧面传出： “这只本土巨兽的情况非常糟糕。 “我无法计算出它究竟经历了多少战斗， “但根据平原上的尸骸初步推断，它已经与超过四百头巨兽交手。 “但这并非毫无代价，它的身体已经出现了感染和腐败的痕迹。 “现在，它的攻击不只是在试图命中雷翼王，也在烧融伤害它自己。 “而它的瞳孔一直没有任何放大或缩小的迹象， “这个生物并不是真正醒着——或者说，活着。 “它的一部分可能已经死了， “而它仅剩的部分正依靠本能，攻击看到的所有生物。” …… 第431章 王与后(中) …… 白色的机甲在空中闪烁。 几次呼吸的时间，陆明已经发现，哥斯拉的攻击并不能真的跟上雷翼王。 即使变为人形，身为对星武器的雷翼王，依旧有足够的速度避开那些紫色的光线——这头巨兽的攻击看似火力强大，实则十分机械。 他的移动太缓慢了，其体型之巨大，导致神经传递的速度更慢，和拉顿一样，略逊色于地表生物。 这导致他的攻击只能从身体上的几处创面和背鳍骨板发出，形成固定的弹道。 而雷翼王的速度之快，地表的一切生物都无法企及。 “这不是办法……真的要打？” 在机械结构的翻转声中，雷翼王进入了毁灭形态。 本就坚固的装甲叠加上了更厚的重甲，行星镇压者覆盖上了巨人的双臂，利爪弹出，飞行模块离线。 随着空气被撕裂的嘶鸣，大地爆裂，土石飞扬——雷翼王重重坠落地面，碧绿色的光芒瞄准漆黑的巨兽。 漫天的紫色光芒逐渐消失——超过一百五十米的庞然巨兽缓慢抬起头，仅有的独眼带着森然杀意，盯着几公里外的小小白色身影。 “轰！！” 哥斯拉的身躯开始移动。 他巨大的双足交替踩入大地，身体微微前倾，逐渐加速，而那些背鳍骨板再次亮起，狂风与沙石平地而起，飞向他那下颚破裂的巨口。 这头伤痕累累的巨大蜥蜴，如同一座倾倒的山峰，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扑向雷翼王！ 忽然。 雷翼王与哥斯拉同时抬起头。 不知何时，天空中出现了大片碧绿色、闪着荧光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向大地。 那“雪花”的颗粒极大，与其说是粉末，不如说是如同蒲公英般的，闪着光芒的绒毛。 这些绒毛飘落的速度极快，绝非自然，更像是有目标的制导—— 它们形成壮阔的、闪烁光芒的龙卷，落在了哥斯拉的身上。 暴戾的巨兽之王，慢慢停下了脚步。 他抬着头，呆呆地看向天空。 雷翼王，或者说控制着机甲的陆明同样抬起头。 天空中，魔斯拉展开双翼，她的翼展已经达到了三百米，浑身遍布白色绒毛的身躯，此刻闪着莹莹的碧绿色光芒。 墟阳的光辉从它的身后照射下来，此刻，这只巨大的飞蛾，仿佛代表神明意志的天使。 慢慢降落到了哥斯拉的身上。 其黑色的庞然大物也安静了下来。 白色的机甲遥望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巨大的飞蛾轻轻挥动双翼，在遍布巨兽尸骸的地面上掀起一阵飓风，而后轻轻将哥斯拉拥抱在自己的飞翼中。 而碧绿色的鳞粉越来越多地附着在哥斯拉的体表。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黑色的巨蜥已经完全变成了碧绿色，魔斯拉则拥抱着他——远远看去，他们仿佛变成了高达二百米的巨大虫茧。 陆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通过雷翼王的视觉精度，他能很轻易地穿透那些发光的鳞粉，看到其中的景象——哥斯拉正在愈合。 他愈合的速度极快，身体上那些长达数十米的撕裂伤、洞穿身躯的穿刺伤、灼烧的痕迹……全都在迅速愈合、重生。 “魔斯拉还有这种本事……” 陆明沉思道。 “她在治愈他。” 激光鸟也评价道： “非常高效的生物修复技术，比震荡波储存的那些更加优秀。 “当然，也有可能是魔斯拉持有的这种技术，对这些以热核能为食的巨型地底生物更具效果——尚需更多数据进行确认。” 陆明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一个安静下来的哥斯拉，总比跟他打生打死的要好交流一些。他看向激光鸟： “转译设备运转情况如何？” “正常，你现在就可以和它们沟通。” 随着钢铁翻转、结构断开，雷翼王退出了毁灭形态，走向哥斯拉。 同时，白色的机甲抬起一只手，点了一下战盔上的黑色圆盘。 那是整合了监视、转译、地形侦测等各种功能的塞星设备，是直接从激光鸟的身体上拆下来的多功能模块。 由此，无需声波的密探随时再变形成耳机待在雷翼王的脑袋上，陆明照样可以与不同生物沟通。 只不过根据震荡波的说法，与本土巨兽的沟通，毕竟与人类不同，这些庞然大物并不具备真正的语言，虽有智慧，翻译它们的声音更接近于“意会”，无法精确到词句。 陆明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魔斯拉？ “哥斯拉？ “我来自地表。 “关于这些来自天外的巨兽，以及所谓‘盖亚的宝藏’， “能否给我一些有效信息？” 雷翼王同步说出了这些话，他的声音响彻空旷的平原，清晰地传递给两头相拥的巨兽。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哥斯拉动了一下。 巨兽的王者微微动了动，但他的身躯依旧被魔斯拉的双翼紧紧裹住，没能做出太大幅度的动作。 同时，魔斯拉低下头，看着小小的雷翼王。 她那昆虫般的头颅与面部并不能做出什么表情，她的副眼盯着白色的机甲，张开嘴巴，发出了一声悠长的鸣叫。 那声音传入雷翼王战盔上的黑色终端，在两秒钟的延迟后，转化成一句合成的机械女声—— “杀死，我们。 “现在， “立刻！！” 陆明彻底愣住了。 他设想了对方能给的所有回答，但唯独没有这句！ 这一秒，远在羽民国营地，昭华房间中的陆明眨了眨眼，迟疑地看向激光鸟—— 而黑色的机箱带起呼啸的狂风，瞬间变为鸟形，吓得对面的昭华和文君一个激灵，激光鸟瞪大猩红色的双眼： “翻译无误！ “那个哥斯拉，他不对劲！！！” 下一秒，陆明“看见”了。 “轰！！！” 雷翼王面前，庞大的黑色巨蜥开始剧烈挣扎，他的双足重重踩入地面，深深陷了进去，大地颠簸如海浪，而白色机甲的双足瞬间喷出等离子射流，升上天空。 “——” 哥斯拉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锐的嘶鸣，仿佛无数指甲划过玻璃板的声音，他仿佛一头狂怒的巨熊，全身都在扭动、发力，试图挣脱魔斯拉的“怀抱”！ “嗡——” 数道紫色的光线再次从哥斯拉的身体上射出，瞬间穿透了魔斯拉的身躯！ 巨大的白色飞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的飞翼与身体同时出现接近十个破洞，绿色的鲜血从她的翅膀与身体上飙射而出，连带着部分破碎的身体组织。 更加恐怖的是，一只漆黑的手臂忽然从魔斯拉翅膀的缝隙里钻出，那手臂长逾数十米，在空中诡异地打了两个对折，六根细长而畸形的手指并拢，瞬间插进了魔斯拉的后脑！ 更多的手臂从魔斯拉的翅膀下伸出，开始撕扯她的身体。 这些手臂全都从哥斯拉身上长出，但却并不是哥斯拉原本的双臂，而是陆明再熟悉不过的形态——类似人类的胳膊和手掌，但更加狭长，畸形。 雷翼王甚至看见，十几条细小的手臂，正从哥斯拉那只失去眼睛的漆黑眼眶中伸出，开始撕扯哥斯拉自己的皮肤，甚至试图戳瞎他仅剩的那只眼睛。 但魔斯拉依旧紧紧地抱住哥斯拉。 她双翼上的鳞粉抖落得越来越多，包裹住她与哥斯拉，让两头巨兽越来越亮，如同一轮绿色的月亮。 在那些手臂的撕扯中，已经变成碧绿色飞蛾扬起头颅，发出一连串痛苦的长啸。 那些声音化为语言，从终端中传出—— “它们，终于感染了他！ “只有我能困住他！！ “动手！！！ “快！！！！” …… 第432章 斗兽(上) …… 羽民国现任国君，昭华的房屋，外形好似一只木雕的小舟，样式十分简朴。 除了其中的力之石，从外表看，完全像是用一棵树简单雕成的。 事实也是如此，整间房子，其实是使用力之石操纵的巨大工具切削而成。 这样的房屋节省劳力，且成屋后冬暖夏凉，十分宜居。 “轰——！” 一声巨响，忽然从昭华的房间处传出！ 营地中，刚刚获得安全的国民们俱是一惊，循声望去。 昭华的房屋门板轰然炸开，陆明一步跨出。 同一时间，“城墙”外，巨大的信念一跃而起，机甲的背部与足部喷射出耀眼的等离子火焰，带着澎湃的光与热，轻轻落在营地中。 机甲并没有重重落在地面，但全装备形态下的“信念”依旧过于骇人，迅速引起了所有人的恐慌。 但陆明已经顾不得这些。 在羽民和鸾鸟惊恐的目光中，有着红色双翼的巨人半蹲下身，胸前厚重的装甲打开，而那个高大的地上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陆明以旁人无法捕捉的速度坐进驾驶舱，“信念”双翼展开，喷射烈焰，瞬间升空。 同一时间，一道快逾闪电的黑色影子，同样从昭华的房间内飞出，他的翅膀下喷出火焰，迅速跟上，以极限速度追上“信念”，变形成一只耳机，贴了机甲头部侧面。 激光鸟的声音急促响起： “是魔斯拉！ “她试图治愈哥斯拉， “但她的力量，也让那头生物体内被寄生的腐败部分得到了滋养！ “你必须阻止那只巨蜥！ “他现在已经不是你们这一边的了！” 陆明一言不发，抬手用力推动操纵杆。 在撕裂空气的轰鸣声中，“信念”以“仁莱外骨骼”所能达到的最高速，飞向目的地。 哥斯拉，一头力敌无数入侵者，独守墟阳的巨兽之王…… 那样的怪物，如果真的被兽群招募，后果不堪设想！ …… 同一时间，遥远的平原上，雷翼王抬起手臂——暴君之怒的炮口开始蓄能，瞄准了哥斯拉的腹部。 之所以没有直接使用行星镇压者开轰，是因为陆明在刻意避开魔斯拉。 他实在不想伤害这个被文君称为守护神的生物。 从地心人的描述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出，这只巨兽，是唯一亲近人类、愿意保护人类的“神明”。 但她此刻状态堪忧。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又有更多狭长而畸形的手臂，从哥斯拉的身体中窜出。 那些手臂撕开宿主的皮肉，将哥斯拉漆黑的皮囊撑破，涌出成吨的鲜血。 这些大小、长短不一的畸形手臂撕扯着魔斯拉布下的“虫茧”，抓挠、分割着魔斯拉的翅膀，甚至开始握住魔斯拉的口器，用力撕扯，在巨大飞蛾的惨叫声中，一根根掰断她口部的螯肢。 同时，哥斯拉的挣扎也越来越剧烈。 他那本已失明的眼眶中，那些细小的手掌开始破裂，仿佛被戳破的囊肿，涌出大量恶心的液体，紧接着，这些诡异的增生物变为类似藤蔓的细小肉丝，迅速编织在一起，浸润在那些脓液中—— 几秒时间，一只新的眼球从眼眶中生出。 但与哥斯拉原本的眼睛不同，这只眼球浑浊而畸形，眼球凸出，眼白中拥挤着十几个瞳孔。 那些瞳孔有方形，有竖瞳，还有类似昆虫的复眼。 这些瞳孔先是胡乱地看向不同的方向，仿佛在搜索着什么。 紧接着，所有瞳孔，全都齐刷刷看向雷翼王！ 同时，从尾巴尖开始，哥斯拉的背鳍骨板再次亮了起来。 而雷翼王已经扣动了扳机！ “轰——” “嗡——” 相隔三公里，两道光芒分别从暴君之怒的炮口与哥斯拉的口中亮起，化为流光，轰击而出！ “轰隆隆！！” 带着震颤空气的轰鸣，原子吐息的光芒瞬间扫过数公里的地表。 紧接着，爆炸从大地深处掀起，将整整十平方公里的地面炸上了天！ 巨兽的尸骸碎块、地层下的岩石、地表的尘土瞬间笼罩这片平原上空，而在烟尘中，哥斯拉的身体也向后仰去，险些栽倒。 他的身体正面，从腹部向上，直到喉头，一道仍旧发光的伤痕深深地刻在了体表，那是暴君之怒的等离子流高速轰击带来的伤害。 下一秒，远方的大地骤然炸裂！ 更强的重力作用下，天上的石块与尸块全都以远超地表的速度加速坠落，其中唯有一道碧蓝色的光芒，从地面下升腾而起，直入长空。 轰鸣的烈风中，白色的机甲拉开距离，雷翼王金色的面具下，两只燃烧的眸子牢牢锁定了哥斯拉。 远方，正在赶来的陆明在驾驶舱中微微皱眉。 如他所料，暴君之怒对哥斯拉造成的伤害十分有限。 这只巨兽太大了。 与他在帝国北境曾经对战过的那只自带反重力场、变为骷髅形态的巨兽不同。 哥斯拉展现出的，是最纯粹的肉体力量，以及极不科学的核打击能力。 保守估计，这只巨蜥的质量，远比他之前面对过的所有巨兽都要大，甚至极有可能逼近十万吨！ 到这个吨位，他的身体由什么构成，已经没有了讨论意义。 即使是血肉之躯，能支撑起一百五十米的身高，一百七十米以上的尾长，以及这个重量，这只生物的骨骼密度、肌肉强度、皮肤韧性，已经全都超过了人类已知生物的极限。 绝不逊色于钢筋铁骨的塞星造物。 …… 第433章 斗兽(下) …… 漆黑的巨兽之王抬起头，目光努力试图跟随着天上的机甲。 新长出的，凸出眼眶的畸形眼球上，那些瞳孔饱含暴怒与恶意，仿佛要把这只无法捕捉的空中目标撕碎…… 陆明忽然愣了一下。 因为他看到，哥斯拉的另一只眼睛却并非如此。 巨蜥原本的那只眼睛，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呆滞。 那是怎样的一只眼睛啊…… 不是蜥蜴类的竖瞳，而是一只人眼般的眼睛。 人类的眼睛与大多数动物不同。由于包括眼球外肌、眶筋膜、眼皮等结构普的眼副器存在，结合眉弓，人类的眼部能够表达出多种不同的感情。 这是动物不具备的微表情特征，也是人类识别其他生物情绪的重要渠道——虽然人类经常将这种识别行为投射到猫狗，以及其他动物上，但包含有效情绪特征的目光，往往只存在于人类的交流中。 然而，这只名为哥斯拉的巨大生物，竟然有着类似人类的眼副器结构，以及眼部运动方式。 此刻，从哥斯拉那仅剩的、属于自己的瞳孔中，陆明捕捉到了他的情绪——愤怒，暴戾，以及巨大的痛苦。 这只属于哥斯拉的眼睛饱含感情，且根本没看向雷翼王。 它痛苦地紧紧闭上，又睁开，努力向上看去。 试图看向头顶的位置。 他想要看看那只抱住他的飞蛾。 这个瞬间，陆明非常确定，哥斯拉和魔斯拉一样，有极高的智能。 但哥斯拉的行动却和他自己的意志无关——巨蜥的头部依旧追着天空中机甲飞向的轨迹，已经被魔斯拉修复的巨口缓缓张开。 “嗡——！” 巨兽的王者深深吸了一口气，明亮而粗大的原子吐息，向天空中的机甲席卷而去！ “轰隆隆！” 白色机甲在空中炸开一连串巨响，异星引擎爆出流光，瞬间从哥斯拉正上方十公里的位置，转移到其侧面。 在这个过程中，暴君之怒扳机扣死，紫色的烈光仿佛刀锋，从哥斯拉的正面腹腔到侧腹部，切出一道巨大的环状伤痕！ “——” 哥斯拉仰天发出怒吼，原子吐息连续落空的同时，身体上的疼痛，让这只庞然大物中寄生的意志陷入暴怒。 他再次伏低身体。 “闪开！” 陆明的吼叫声如怒雷，经由白色的机甲，响彻平原上空。 他在对魔斯拉说。 种种迹象表明，魔斯拉应当是听得懂人类的话语，至少能懂得简单的意思。 此时，原本雪白干净的飞蛾已经伤痕累累，她巨大的双翼几乎变成破布，身躯上也出现多个血洞。 哥斯拉身上长出的那些畸形的手爪，深深捅进了她的伤口里，还在不停向外掏出大量组织液以及内脏。 雷翼王甚至清楚地看到，一些手臂开始脱离哥斯拉的身体，向巨蛾的身体内钻去。 但魔斯拉没有起身。 相反，这只巨大的昆虫发出凄厉的鸣叫声，同时将哥斯拉抱得更紧，雷翼王的翻译器中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快，走。 “他要……” “嗡——” 一道道震颤空气的蜂鸣声，从哥斯拉的身体中迸发。 而发出声音的，是他背部突然射出的，至少三十条“细细的”紫色光线！ 这些在哥斯拉的身体比例对照下显得十分纤细的光芒，尽是一米粗的核能射线。 巨兽的王者发出一阵混沌而异常的嘶鸣，那声音不像他的嘴巴发出的，倒像是从破裂的腹中憋出来的——他那刚刚被“暴君之怒”割伤的腹部骤然裂开！ 那伤口扭曲、膨胀，在血肉撕扯的声音中长出一枚枚锋利的牙齿，其中又翻卷出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眼球，看向天空。 这一大坨眼球仿佛一连串恶心的葡萄，但确实都是眼睛。 而这些距离脊柱更近、超越了哥斯拉原本神经传递速度限制的眼睛，终于捕捉到了要找的目标—— 雷翼王正在天上闪转腾挪，一道道紫色光线从白色机甲的身边划过，但没有一丝光芒能碰触到他的护甲。 “——” 嘶鸣声再次从这不知是嘴还是伤痕的腹部裂口中发出，于是哥斯拉的身躯如同牵线木偶，踉跄侧身，试图让那些光线伤害到雷翼王。 而他背部的魔斯拉，已经几乎变成了碎布片。 每一道核能射线，全都在她的身体上切割出数米的伤痕，同时将伤口的周围烧融成焦炭。 短短数秒钟内，魔斯拉的身体已经被切割得只剩下极小的一块，攀附在哥斯拉的后颈处。 她的腹部、节肢和翅膀，全都被烧毁成零落的血肉与碎片，落在地上。 上千公里外。 正在赶往此处的“信念”驾驶舱内，陆明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次。 他能“看见”，魔斯拉几乎已经没有了生命反应，只是在凭借本能死死抓着哥斯拉的脖颈，巨大飞蛾仅剩下了原本虫腹以上的部位，看起来仿佛一只可笑的褡裢。 同时，那些从哥斯拉身体上迸射而出的紫色射线，依旧在一刻不停地向除地面以外的所有方向射击。 仿佛巨兽王者体内的能量无穷无尽！ 那些射线无法命中高速躲闪的雷翼王，却命中了其他东西—— 这座接近墟阳的平原大陆周围，原本就有十个大陆漂浮。 此刻，平原上方，至少九座大陆被这些几乎无限射程的核能射线命中，切割，粉碎。 如雷的隆隆声从那些大陆下方传来，山峦与大地破碎、脱落，连续的爆炸迅速引发地震和山火，其中，正上方的一座大陆已经慢慢断裂，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 天空中，不停闪躲着紫色光线的碧蓝色的光芒，瞬间静止。 雷翼王没有抬头，但陆明清楚地“看见”，上方的大陆山崩地裂、如同末世般的景象。 忽然，他若有所觉，低头看去。 透过白色机甲那燃烧的双瞳，陆明与哥斯拉腹部那一大坨畸瘤般的增生物，对上了眼神。 那些眼睛拥挤着、收缩着，用仇恨的目光看向天上那白色的小点。 而远方的陆明，也在遥遥盯着那侵占哥斯拉身体的东西，凝视着兽群的眼睛。 他很清楚，自己正在和某个隐藏的，已经交手无数次的对手，确认着彼此的身份。 “爱看？” 少年轻声说道。 “轰！！！” 澎湃的音爆声，从雷翼王所在的空域响起！ 第一秒。 仿佛无形的巨炮射出撕开空间的弹头，雷翼王瞬间完成变形，在天地间炸出数道圆环状的气流，连续加速—— 第二秒。 白色的战机，已经来到了哥斯拉的正前方！ 直到此时，才有一连串雷鸣向大地急速靠近，哥斯拉的腹部，那些拥挤在一起的巨大眼球瞳孔骤然紧缩！ 它们堪堪捕捉到了由远及近的、嵌套般的环形气流，以及正前方裹挟音爆云的白色机甲。 第三秒。 行星镇压者漆黑的炮口，亮起了光芒。 “那你看清楚。” 两轮碧绿色的太阳，从平原上升起。 吞没了巨兽之王的身躯。 …… 第434章 新生 …… 两团吞噬一切的碧绿色光芒，合拢成一轮骄阳，从平原上升起。 全功率运转的行星镇压者制造了异常恐怖的等离子体，这团如同太阳般的巨大光焰，从哥斯拉的身体正前方爆出，瞬间膨胀为直径超过三百米的巨大光球。 而后，碾压过哥斯拉的身体。 这块大陆上的压力平衡瞬间被高热打破，狂风呼啸，以哥斯拉所处的位置为圆心，地面上的一切全都向外爆开、推出，被铲平了一层。 不过，由于地心特殊的重力条件，相对于地表，这一发行星镇压者造成的激波效应十分有限，澎湃的冲击波在扫过上百平方公里后，便渐渐消弭。 这副对星武器制造的等离子团既非火焰，也非固体，而是某种被挤压在熔融状态的能量聚合物。 于是，这颗炮弹同样受到了地心重力的影响，它平直地碾过目标，消失在了平原的尽头。 但它并没有就此坠落，这片平原大陆的重力依旧牢牢束缚着它，翻过平原的边缘，从下方“滚落”，之后继续向平原背面的山峦碾去。 在继续抹去正前方数十平方公里的一切后，这团碧绿色的骄阳才消失在了平原的背面。 “咔擦！” 于机械结构合拢、复位的金属声中，“行星镇压者”收回了雷翼王的背后。 白色机甲悬浮在哥斯拉的身前，向他看去。 或者说，向哥斯拉还剩下的部分看去。 来自钢铁文明的对星武器与地球深处的星球守护者，终于分出了一个陆明并不怎么情愿明了的胜负。 此时，这头地球巨兽的王者，已经失去了至少3\/4的质量。 从大约是胸部的位置往下，哥斯拉的身躯中段的身体组织已经全部消失，原本被大量增生眼球占领的腹部不见了，体内仅剩的脏器已经全部焦炭化。 但令陆明感到震惊的是，哥斯拉的骨骼结构竟然还相对完整，一道道巨大的肋骨，粗大的脊柱和延伸到接近二百米外的尾骨全都没有被摧毁，只是已经烧成了炭黑色。他的双足还算完整，但同样骨肉析离。 而且，这也并不代表哥斯拉身体的其他部分，没有被等离子洪流灼烧——哥斯拉的头部、背部和尾部，所有皮肉全都从黑色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灰白，那是灰烬的颜色。 而哥斯拉原本后颈的位置，魔斯拉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些碳化的、干枯的身体组织，粘连在巨兽之王的脑后。 下一秒，随着轰然巨响，如漆黑山岳般的哥斯拉沉重坠地，栽倒在了雷翼王面前。 由于失去了肌肉、韧带和脂肪的牵引与支撑，哥斯拉仅剩的身体组织和脊骨，无法让他砸再继续保持站立。 但他却没有死！ 此时，哥斯拉仅剩的头部、颈部、锁骨等部位，这些肌肉和神经相对完整的部位，竟然还能动—— 黑色的巨大蜥蜴头颅努力向上抬起，似乎在看向天上的白色机甲。 但他双眼都已经消失，在原本的眼眶下，陆明只能看到两个黑洞洞的血窟窿，在看向他。 没有原子吐息，没有怒吼，曾经举世无敌的巨兽之王就这么“看”着几乎杀掉了自己的敌人，没有任何动作。 可陆明分明感觉仿佛看到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愤怒而哀伤的眸子，那对眸子不是在看向雷翼王，在努力向上看去，想要看看顶那已经化为焦炭的飞蛾。 远方，“信念”的驾驶舱中，陆明叹了口气： “这就让你解脱。” 雷翼王抬起手臂。 钢铁翻转、滑轨位移的声音响起，暴君之怒从背后扣合到机甲的臂铠，对准了倒在地上的巨兽残躯。 就在此刻。 倒地不起的哥斯拉，忽然发出一阵凄厉的嘶鸣声！ 陆明一愣。 因为他的注意力就在哥斯拉身上，但他并没有看到这只巨兽张嘴——况且他连包括肺部在内的内脏都被蒸发了，如何啸叫？！ 但下一刻，他就清楚地看到了这些啸叫声的来源—— 哥斯拉那已经被烧成灰烬的皮肤下，那些肌肉的纹理、骨骼的缝隙、脊柱的节段之间，从内向外，有腐臭的黑血从中飞速翻出，凝结成块，编织成条！ 那些啸叫声，其实是这些东西飞射而出时，带动空气穿过哥斯拉骨骼和身体组织缝隙的声音。 这些新生的组织飞快地结成一个个直径不足10cm的圆形身体组织，转瞬之间，哥斯拉的头颈、骨骼、长尾，全都被这些气泡般的小液滴覆盖，这些液滴迅速凝固，变成如同脂肪一般粘稠、恶心的肉瘤。 然后开始生长！ “轰！！！” 雷翼王瞬间扣动扳机。 陆明不想等，也不想辨别那些增生物是来自哥斯拉自己变态的生命力，还是兽群恐怖的寄生能力。 紫色的光柱从暴君之怒的炮口迸发，在平原的上空划出一道笔直的线条，如同利刃，斜向下切进哥斯拉的头颅！ 一阵刺眼的光芒从哥斯拉的头顶爆出，暴君之怒的炮火竟然没能洞穿或炸裂哥斯拉的头颅，而是被坚固的颅骨阻挡，迸射出一道道璀璨的流焰。 那些流焰飞溅在周围的地面上，引发二次爆炸，将大地炸出一道道烟尘。 在此期间，陆明已经辨别出了哥斯拉身上的组织究竟属于哪一方——那些囊肿几乎同时爆裂开，其中生长出一只只数米长的深红色手臂，如同一簇簇拥挤的海藻，在哥斯拉的残骸上舞动！ 数秒之间，这些猩红色的手彼此交叠、相握，缔结成崭新而强壮的肌肉，于是，在几个呼吸的时间，虬健的新生组织再次覆盖上哥斯拉那本已经被行星镇压者剔除血肉的脊骨、尾巴、肋骨…… 在这个过程中，暴君之怒火力全开，划过哥斯拉的头颅，在他的身躯上反复切割，炸起一道道灿烂的紫色火光。 但那些增生物生长的速度大大超过了陆明的预料——炽烈的等离子怒焰扫过之处，新生的肌肉组织以极慢的速度消融、燃烧，但在光芒划过后，却以更快的速度生长出来，填补了之前破坏的部位，甚至长得更大，更快！ 这些新生的肌肉甚至爬上了哥斯拉的头颅，包裹住他奄奄一息的面部……不，并非包裹，而是野蛮地插入哥斯拉仅剩的部分，残忍地剔除他面部剩余的正常血肉，钻进他的脸和头颅…… 陆明从未见过如此变态的复原能力！ 难道这就是为什么魔斯拉宁死，也要阻止兽群寄生哥斯拉的原因？！ 随着越来越多的肌肉组织近乎胡乱地覆盖在哥斯拉的骨架上，这副巨大的身躯已经越来越大，体长超过二百米。 来自星空的巨兽，并不遵循地球生物的法则生长，此时的哥斯拉已经连肚子里都是肌肉，健硕到了畸形的地步，足以放到《刃牙》中，扮演某种终极生物。 但在这个过程中，哥斯拉一直趴在地上，抽搐着、哆嗦着，没有爬起来。 即使他的头颅一点一点被自内向外生长的肌肉剔骨剥皮，即使他的眼球重新生长了出来，但他依旧没有起身。 陆明分明看见，这副躯体的双膝在快速痉挛，双足和新生的、强壮到畸形的手臂在反复使劲，抓挠地面。 但哥斯拉就是趴在地上，仿佛一个想要做俯卧撑，趴下了却起不来的胖子，明明全身用力，但就是无法起来。 他在抗拒全身的反应。 最后，哥斯拉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机甲，便闭上了眼睛。 不再动了。 陆明深吸一口气，白色的机甲放下了手中的暴君之怒。 “咔、咔……” 雷翼王全身的装甲沿着纹理向外打开，带来湮灭的漆黑雷霆，开始在雪白的装甲上蔓延。 就在这时。 以哥斯拉脚下为圆心，方圆千米之内的大地，忽然发生剧烈的爆炸！ 这不是暴君之怒的散射炸开时的小打小闹，而是深度达数十米的地下土石全部向上掀起，被强大的力量均匀起爆。 而在炸开的土石中，犹如海浪般的、漆黑的淤泥，沸腾着席卷大地，扑上了哥斯拉的躯体。 烟尘之中，仿佛无数漆黑的、液态的巨蛇缠上了哥斯拉，而后绞紧，与那些新生的血肉融为一体，又将这只巨蜥的体型增大了一圈。 在如同黏液翻滚、沸腾般的恶心声音中，哥斯拉的身躯被一点、一点地拔起。 “轰！！！” 随着巨物践踏地面的巨响，一只体型接近三百米的血肉山峰，站了起来。 哥斯拉，或者说曾经是哥斯拉的这个东西，睁开了双眼，俯瞰着身前悬浮的雷翼王。 …… 第435章 真叫人摸不着头脑(上) …… 雷翼王凝视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此刻，曾是哥斯拉的生物通体血红，肌肉裸露，没有皮肤。 它的身躯上，一些苍白的骨刺从肌肉之下胡乱窜出，在双肩、双臂、双腿和背部，生长成类似防具的结构。 它背后的背鳍骨板也从原本的整齐，变成了参差不齐的骨刺，长长的巨尾更是横竖生长出骨骼，仿佛一只巨大的冷兵器。 而那强壮到畸形的身躯也并非完全裸露，胸前和腹部都有有黑色的淤泥包裹，这些流动的泥浆并不能完全覆盖它的身体，且不断在它的体表游走，甚至从那些“肌肉”的缝隙中穿入穿出。 而在它的眼眶里，两只猩红色的，巨大而畸形的眼眸，从那些淤泥中翻出，带着狞恶的目光看向雷翼王。 陆明记得这两只不规则的、猩红色的双目。 这两只眼睛，加上忽然覆盖上哥斯拉的淤泥，正是刚刚围攻哥斯拉的三头巨兽之一，那头在哥斯拉喷吐火焰时瓦解的黑色泥怪。 原来它并没有直接被烧融，而是躲入了地下，伺机而出。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淤泥怪物，以及哥斯拉身上的感染，属于同一个意志的操纵。 是之前从萨克手下侥幸逃生的绿色“山峰”？ 还是那个能够操纵太空桥的神秘枢纽？ 亦或者是某个一直在与陆明交手的，某种操纵兽群的蜂巢意识？ 一瞬间，无数念头闪过陆明的脑海。 但无论答案是哪个，都不妨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那就让我们看看， “你们精挑细选的宿主，这副属于哥斯拉的身体，能不能承受住雷翼王的湮灭装甲。” 陆明冷笑道。 面对如同山峰般前所未见的巨大敌人，背负双翼的白色巨人张开双臂。 战盔之下，金色的面具左右分开，露出疤痕纵横的金属面庞。 雷翼王的脸上挂着足以止小儿夜啼的狰狞笑容，而他的体表的装甲上，漆黑的雷霆翻涌、闪烁，已经蔓延到了全身。 陆明的视界中，系统的提示再次出现，一行红色小字开始迅速闪烁—— 开始进入二阶段。 转化率：1% 2% 3% …… 但让陆明惊奇的是，他忽然发现一件事。 这一次，自己并没有感觉到失去某些东西，或者忘记什么。 “嗯？” 全装备形态的“信念”正以超过十马赫的速度高速飞过一座座大陆，即将在数分钟后抵达那处平原。 而驾驶舱中的陆明双手交叠，向后靠了靠，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机师椅上，在脑中快速回放了几个记忆片段—— 救下夏小玲的瞬间。 复活方寒茉等人时的喜悦。 感受萨克记忆时的五味杂陈。 a市被收复时的心潮澎湃…… “没有影响了？” 陆明的嘴角疯狂上扬—— 之前雷翼王进入物质吞噬形态时，施加在陆明精神上的副作用消失了！ “原来我不在驾驶舱内，就可以了？” 一直以来，限制陆明使用这种能力的唯一顾虑，就是在作战中被雷翼王同化，变成失去同理心，满脑子吃吃吃的怪物。 根据震荡波给出的数据，他真的很担心自己打到兴起，一回头欧亚大陆少了一半。 就算到时候声波一记镇魂枪把他醒，造成的损失也无法避免。 此刻，他开启湮灭装甲本是无奈之举。 魔斯拉、哥斯拉全部下线，龙头部队、战车队尚未赶来，“信念”还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而种种迹象表明，哥斯拉被感染的后果是地心世界无法承受的，他才不得不让雷翼王进入二阶段，希望能速战速决。 “这可真是惊……” 陆明笑着说道。 但他的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出口。 平原之上。 就在这个瞬间。 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血红色的巨大身影，忽然扭曲了一下。 0.5秒内，“哥斯拉”忽然从面对雷翼王，变成了背对他。 而陆明与白色机甲那超人的反应速度，让他清楚地看到发生了什么！ 这头三百米的健硕巨兽，竟以完全不符合其体型与神经传导效率的速度一个转身，那粗大的、横生骨刺的巨尾横摆，沉重一挥—— “噌——！” 自“哥斯拉”所在的位置向前，撕裂空气的辉光闪过！ 一道宽十公里的“利刃”瞬间斩出，命中雷翼王！ 同时扫过整个平原！ 那是被压缩到极致的气流，它化为一道蓝色的闪光，横扫上百平方公里的大地。 “轰——！！！ “轰隆隆……” 前方的平原上，所有巨兽尸骸、山脉、河流，全都在这一击之下扭曲、粉碎，升上天空！ 紧接着，是连在一起的，无尽的爆炸！ 激波效应将空气叠加成致命的武器，绵延万里，连接成一场近乎无尽的地面起爆，扫平前方的一切。 平原在瞬间化为炼狱，“哥斯拉”前方的大地、巨兽的残骸，全都在0.1秒内开始燃烧，变成爆燃的粉碎物，推动着一浪高过一浪的烈焰，铺陈向远方。 挥舞出抹平大地的一击后，“哥斯拉”巨大的尾巴甩向一旁，以不符合其庞大体型的灵活，在空中愉快地舞动着，竟然划出一个有些俏皮的问号。 昭示着它愉快的心情。 …… 第436章 真叫人摸不着头脑(下) …… “哥斯拉”没有再看向身后。 这副前所未有的身躯全力挥出的一击如此令它满意——如果在地表，这样的一斩足以斩开大地，分割海洋。 这样的一尾，绝对能灭杀这颗星球上的一切生物。 这自然也包括那个不断为兽群造成损失的怪物。 最关键的是，“哥斯拉”已经感受不到那个怪物的气息。 必然尸骨无存。 庞然巨物的身体背向之前血战的平原，仰头看向天空—— 看向之前真正的哥斯拉一直守护在背后的，那一团巨大的闪电风暴云。 墟阳。 那是地心乐土一切生灵能量的来源，发挥着对地表而言犹如太阳的作用的神秘存在。 墟阳的光芒下，“哥斯拉”那不断有淤泥划过的，没有皮肤的猩红色脸庞上，宛如深渊的巨口嘴角向两边扬起，露出雪白而锋利的牙齿—— 这头畸形的巨兽，竟然露出一个恐怖而狰狞的笑靥。 “……呵，呵呵，嘿嘿嘿哈哈哈哈嘻嘻嘻嘻……！” 庞然巨兽抬着头，两只猩红色的巨大眼球直勾勾盯着天上的墟阳，发出震耳欲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那声音仿佛无数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人叠加在一起发出的笑声，有青壮的大笑，有女人的嬉笑，有年幼者的欢畅，还有垂暮者的欣慰。 而它肌肉裸露的皮肤表面，忽然冒出一只娇艳的花苞。 转瞬间，花苞接连生出，在它的皮肤上蔓延成花海，明灭绽放： 我们，成功了！ 终于！！在消耗了如此之多的有生力量后！ 得偿所愿！ 我们得到了“钥匙”！ 而那个怪物犯了愚蠢的错误。 他竟然在寄生完成之前犹豫了。 他希望保住两个“钥匙”，结果同时失去了两个！还丢了小命！哈哈哈…… 而且，另外那个怪物，竟然被他留在了地表！ 安静。 …… …… 你们越来越像“人类”。 摒弃智能，找回兽性，回归兽群。 完成掠夺，尽快撤离。 他们要来了——碧奥兰蒂，告诉它们。 远方的兽群传来消息，有一支感知触，已经进入了这个超星系团。 他很快就会找到我们。 这是我们逆转命运的唯一机会。 我们是吞噬星海的兽群， 绝不是他们食粮。 遵命，碧奥兰蒂。 遵命，戴斯特洛伊亚。 遵命。 遵命。 …… 浑身覆盖淤泥的猩红巨兽不再微笑。 但那似人的面孔依旧分外可怖，而它抬起双臂，对着远方天空中巨大的闪电风暴，发出一声悠长的啸叫。 那啸声高亢而嘹亮，不同于所有天外巨兽的声音。 近乎神圣。 那是原本属于哥斯拉的声音。 嘹亮的叫声在天地间回荡了片刻。 那闪电风暴之中，仿佛回应这叫声一般，雷鸣声竟然也愈加响亮。 那雷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靠近这片大陆。 紧接着，那比澳洲大陆还要巨大的风暴云团中，射出了一道光。 那光芒精准地落在了“哥斯拉”前方，平原的边际，保持着照射，凝固不动。 仿佛一道光芒组成的阶梯。 随着“阶梯”的出现，平原边缘，被光芒照射到的位置，地上的石块与灰尘，开始随着光芒悬浮起来。 “哥斯拉”发出一声喜悦的嚎叫，便迈步向前。 只要踏上那“阶梯”，进入…… “有意思。 “那道光是什么？” 一句问话，忽然从“哥斯拉”的身后响起。 那声音如此之近，几乎贴着“哥斯拉”的后脑！ “——！！！” 庞然巨兽的脸孔上，两只猩红色的畸形双目猛然睁大！ “哥斯拉”的身躯瞬间模糊。 这副集合了黑多拉、哥斯拉尸骸、魔斯拉尸骸力量的嵌合体，在0.1秒内完成了转身，它庞大的身躯带起磅礴的罡风，张开血盆大口，向着传来声音的位置咬去—— “噗。 “噗、噗……” 一声声细微的，带着一点粘稠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雷翼王安静地悬浮在“哥斯拉”巨大的头颅前方。 而那颗恐怖的，如同人脸的巨大面庞，还保持着试图撕咬的动作。 唯有两颗畸形的猩红双眼中，透露出极其人性化的惊恐。 黑色的淤泥、一条条健壮的肌肉，从这颗头颅上缓缓剥离，悬浮而起…… 化为更细小的部分，继续分解，悬浮，重复这个过程…… 几个呼吸的时间，“哥斯拉”的脑袋，消失在了黑色的雷霆中。 …… 第437章 鲸鱼糊脸(上) …… 墟阳的光芒下，雷翼王悬浮在“哥斯拉”原本脑袋的位置。 刚刚，对方闻声转头的瞬间，白色的机甲，已经安静地接近了它——“哥斯拉”脑后，便是直径已经达到二十米的湮灭领域里。 它就这么回身一咬，将自己的头颅送进了这片不断扩张的死亡空间。 下方，“哥斯拉”无头的尸体卡在湮灭领域的边缘，颈部切口整齐。 “机制怪，小子。” 陆明轻声说道。 “信念”的驾驶舱中，少年抬头看了一眼—— 此刻，全速飞行的重型机甲，距离那片被反复蹂躏的平原，已经仅有数百公里。 “还得再靠近些。” 同时，雷翼王动作不停，机甲抬起手臂，融合炮瞄准下方“哥斯拉”颈部的创面，果断开炮！ “轰！！！” 仿佛墟阳的光芒骤然黯淡一瞬，暴戾的紫色洪流，瞬间充盈平原上空。 那无头的尸骸正在原地踉跄，立刻被奔涌的流光贯穿，超过四千度的等离子体将大量的血肉直接气化，更加坚硬些的骨骼则迅速碳化。 与此同时，雷翼王背后的异星引擎熄灭了。 于是，直径已经达到二十二米，且还在不停扩大的黑色圆球，向下落去。 直接没入了“哥斯拉”的身体！ “——！！！” “哥斯拉”的全身，骤然迸发出万千啸叫！ 巨兽的身躯上瞬间生出上千只嘴巴，同时发出哀嚎！ 而在这些凄厉的惨叫声中，“哥斯拉”猛然炸开！ 除去骨骼，哥斯拉身体上的肌肉、那些漆黑的淤泥全部在0.1秒内爆开，仿佛一枚血肉组成的原子弹，爆炸开来！ “轰隆隆隆……” 饱受蹂躏的大地再次隆起，这一次，比之前的所有伤害都要严重，一二十米高的巨大岩块肆意飞射而出， 高如海浪的冲击波再次扫过平原，将这块大陆仅剩的山峰全部抹去，以爆心为原点，地陷数十米！ “哥斯拉”血肉化作破片飞射向四周，天空中，数座大陆的底部全都出现一处处爆炸，那是怪物的身体组织命中地面后的二次炸裂。 唯有雷翼王，宛如屹立在狂风中的礁石，一动不动。 处在第一受击位的白色机甲，身躯几乎瞬间被染成暗红色——那是“哥斯拉”躯体爆炸那一秒，大量血肉直接轰击的结果。 这些血肉进入湮灭领域的同时便开始了分解，但巨大的压强依旧将血肉化成的分子与液体，泼洒在了雷翼王白色的装甲上。 但这种“攻击”，根本无法击破雷翼王的防御——连之前“哥斯拉”那足以斩断山脉的尾部攻击都没能在穿过湮灭领域后造成实质伤害，何况泼水？ 紧接着，这些红色也被分解殆尽。 “嗝。” 陆明的意识中，甚至传来了雷翼王满意的声音。 但他没有时间注意雷翼的情绪，因为就在这不到三秒的爆炸中，陆明注意到一件事。 在“哥斯拉”血肉飞溅、排开空气的瞬间，它身躯上那些黑色的淤泥，正以极高速聚集向一处，如同拧抹布般拧成一股长达百米，粗大的、如同水蛭的巨物。 在爆炸的掩护中，这只又黑又粗的东西仿佛弹弓，猛然弹出！ 黑色淤泥组成的怪东西瞬间拉长到数百米，以爆炸后仅剩的脊柱为基点，变成巨大的触手，在空中猛然一卷—— 却不是袭向雷翼王，而是将一部分迸射而出的血肉兜住。 下一秒，连接这根触手的最大残躯，亦即哥斯拉剩余的颈椎、脊椎，腿骨与长尾轰然垮塌。 而在这个过程中，淤泥组成的触手再次回弹，连带抓住的那些血肉，一股脑攀附在了这根脊柱上。 这些由哥斯拉的骨骼、淤泥与畸形血肉组成的，说不上什么形状的恶心东西，仿佛血肉和污秽组成的洪流，一面发出刺耳的尖叫，一面翻卷而起，从雷翼王的脚下窜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在寄生的过程中重塑了血肉，这只怪物没有展现出哥斯拉原本的强大防御力。 但它却展现出地球生物绝对无法拥有的逃生能力！ 它仿佛一只不断向四周甩出腐蚀性液体的巨蛇，又像一大团流动的沥青，在轰然的巨响声中在大地上翻滚着，试图逃开，转瞬间已经滚出去数公里。 “信念”的驾驶舱中，陆明微微皱眉。 “认真的？” 是你跑得快，还是我飞得快？ 不知为何，这只巨兽残躯表现出的愚蠢和无能，让他心生警兆。 此刻，陆明已经不把这些巨兽当作不同个体看待了。 从那道重力光束落在大地上开始，他就非常，非常确定，这些巨兽的背后，有一个目的性极强的智能，在指挥它们。 兽群的一切行动都是有组织、有目的的，只是受限于人类之前的生存境况，人们无法确认，也无暇思考这一点。 而巨兽的行动目标，就在那墟阳里！ 至于为什么哥斯拉被“夺舍”后，一声嚎叫就能引出那光线，他暂时没空细想。 而正因为意识到兽群背后的意志存在，他才在这个瞬间感到疑惑—— 这样逃跑有什么意义？ 还有这种爆炸，有什么意义？ 陆明心念微动，白色机甲的异星引擎一闪，就要追上目标。 就在这一刻。 警兆突生！ 来自雷翼王的警告在陆明的脑海中炸开！ 有什么东西—— “轰！” 雷翼王尚未加速的身躯，竟被瞬间击中！ 一记沉重无比，前所未有的炮击，命中了雷翼王！ …… 第438章 鲸鱼糊脸(下) …… “轰！！！” 这一发沉重的“炮击”，竟直接将雷翼王击飞了出去！ ？！！ 陆明人都傻了。 不是哥们？？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命中展开湮灭领域的雷翼王？？？！！ 而且，雷翼王不仅仅是被击中而已。 那命中白色机甲的巨大“炮弹”，还在不停推着雷翼王飞行！！ 但下一秒，陆明看清楚了。 可他很难形容那是什么。 雷翼王正在被一只直径至少五十米，巨大的圆柱体，持续施加力量。 这个圆柱体是碧绿色的。 且它的速度极快，激光鸟留在雷翼王战盔一侧的设备，瞬间将它的速度呈报给白色的机甲—— 接近二十四马赫！ 这物体正在以每秒八千米以上的速度，持续命中雷翼王的身躯，将他推向远方！ 之所以说是持续命中，因为这个物体本身，每一秒都在被闪烁着漆黑雷霆的湮灭领域分解—— 雷翼王那越来越明亮的装甲就是证明，白色的机甲仿佛一颗闪光的流星，斜向上飞向穹顶！ 而这颗“流星”的“尾迹”，是绿色的。 随着陆明的视角拉高，他立即“看”见了这个物体的全貌： 命中雷翼王身躯、并不断将他推向高空的，是一道异常粗大的绿色藤蔓！ 而沿着藤蔓的路径看去—— 天裂开了。 这根不断变长，也在不断被湮灭装甲消耗的碧绿色藤蔓根部，既不在平原上，也不在其他大陆，而是自天空中。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天空，而是平原上方，雷翼王后方大约三公里的空间。 考虑到雷翼王正在飞远，它发起攻击的距离，甚至就在机甲的身百米内！ 这片空间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缝隙边缘是银色的雷霆。 紧接着，黑色的裂隙开始扩大。 伴随着撼天动地的轰鸣声，裂隙扩展成一道高宽超过二十公里的太空桥！ 透过雷翼王的眼睛，陆明向已经张开的太空桥内看去。 只是一瞥，他便感觉浑身颤栗。 那东西…… 太tm丑了！ 那是一只巨大的，五颜六色的……东西。 比起曾经那碧绿色的山峦，它小了一圈，但这东西的尺寸，也至少是萨克巨人的十倍！ 它似乎是一个由不同巨兽的不同部位杂乱拼成的集合，仿佛将十头，二十头巨兽塞进一个容不下它们的空间里，让它们强行挤压、融合而成的产物。 它的顶端是一只碧绿色的，如同鳄鱼的巨大头颅，陆明在声波的影像里见过，那是险些被萨克单杀的，曾经盘踞在西伯利亚的碧绿色枢纽。 而它下方，则是一个红色的巨大身躯，背生一对巨大的蝠翼，头生独角，面容狰狞，体生巨角，四肢粗壮，腹部有类似海星般的图案，又好似一张闭合的章鱼口器。 再往下，它似乎还有哥斯拉的特征，有漆黑的鳞甲和背鳍骨板，体侧却又生长着一根根节肢，来自那只不久前被哥斯拉烧死的蜘蛛。 它的背后还垂落着两只巨大的手臂，仿佛猩猩的臂膀，但更强壮，也更畸形。 而攻击雷翼王的碧绿色藤蔓，则来自这只怪物肋下支棱出来的，一根长度超过五百米的尖锐物体——与之前攻击哥斯拉的那只蜘蛛形巨兽的口器高度相似，但更加巨大。 其中弹出长长的碧绿色藤蔓，仍然在高速飞出那炮管，持续不停。 陆明瞬间明白了！ 经过几次战斗，兽群终于找到了对付湮灭装甲的方法！ 湮灭领域的展开，需要时间。 而进入湮灭领域内的物体，并非会瞬间化为基本粒子被吸收，有一个解体的过程。 那么，如果短时间内，在刚刚展开的湮灭领域里填充进足够多的质量会怎么样？！ 那么这个物体就一定能碰触到雷翼王，甚至对他施加力！ 此刻，短短一次吸气的时间内，至少有上百吨藤蔓，以超过八千米每秒的速度，被那炮管般的口器挤压、迸射，持续填进雷翼王的湮灭领域！ 而正是这样的速度，加之源源不断输入的物质，竟然真的抵消了刚刚扩张到二十五米的湮灭领域的吞噬速度。 然后将不断射出的，巨大的藤蔓上的力量，施加给了雷翼王！ 这是字面意义上的消耗战。 但有什么意义？ 陆明抬起一根手指。 异星引擎的光芒再次亮起。 然而，就在这一刻。 自那太空桥中的巨大怪物身体上，又一只触手瞬间弹出！ 这只触手并非藤蔓，更像是一根长长、赤红的长鞭，甩向远方，顷刻命中了数公里外的虚空。 第二只弹出的触手，目标并非雷翼王，而是从白色机甲的下方飞了过去。 天空中高速飞行的藤蔓尽头，一道银色的光芒瞬间炸裂！ 异星引擎猛然发动，雷翼王一个加速，摆脱了这恶心的触手炮。 与此同时，“信念”的头部，激光鸟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 “它是要——！” 陆明清楚地“看见”，那触手在雷翼王背后不到百米的位置，点出一道光芒！ 此时，雷翼王刚刚飞出藤蔓的攻击范围。 而第二只触手点出的光芒，飞速在空中张开，变成了十字形！ 同时，雷翼王的面前—— 一个遮蔽天空的巨大物体，兜头砸下！ “信念”驾驶舱中，陆明瞪大了眼睛。 那庞大的组合巨兽，竟已在两秒钟内冲出了巨大的太空桥，背后那两只巨大的而畸形的猩猩手臂已经高高扬起。 它手中抡起来的，竟然是一只巨大的魔鲸！ 那魔鲸发出女人般的尖叫，它顶端的人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惊恐。 跑掉的利维坦？！ 这个念头刚刚在陆明的脑海中出现，巨大的鲸鱼已经带着撼动山岳的力量，直接拍中了雷翼王！ 一切都太快了。 至此，从雷翼王被藤蔓命中开始，刚刚走完第三秒。 “卧……” 陆明险些从驾驶舱中弹起来。 就在他的“槽”字出口的瞬间，巨大的利维坦，和被利维坦砸中、已经开始分解它脑袋的雷翼王，全部飞了出去。 没入了雷翼王背后，在0.1秒前完全张开的太空桥中。 “啪！” 伴随着一阵璀璨的闪光，太空桥的光辉顷刻熄灭。 雷翼王消失在了天空中。 而被当作大棒抡圆了砸出去的利维坦，还剩下一半。 它直接被关闭的太空桥切成了两截。 腥臭的腐血和胡乱生长的内脏，从那整齐的断茬处落下，在空中降下一片血雨。 而刚刚脱离背后巨型太空桥的组合巨兽，也松开了手。 “轰！” 半只巨大的鲸鱼尸体落在地上，砸出一阵尘土。 组合巨兽随手将那根已经弹射出去十几公里的藤蔓扯断，而另一根能打开太空桥的触手，则快速收回它的体内。 它伸出两只扭曲的猿猴手臂，双手合十，放声大笑，声如洪钟，响彻四方： “物尽其用。 “一个懦夫，总算也能为兽群做些贡献。” 下方平原，逃走的血肉洪流回转身形，翻涌而归，一个跳跃飞起数千米，披落在这只巨兽的身体上，仿佛一袭黑色的袈裟。 巨大的怪物悬浮在天地之间，仿佛一尊巨大而畸形的佛陀。 就在此时，数座大陆外，一点光芒骤然亮起。 下一秒，暴烈的炮火命中了巨兽的头顶！ “轰！！！” 宛如一轮核爆，太阳般的光辉从巨兽受击位升起，冲击波扫过地面，反射和负压抽吸掀起巨大尘柱，与烟云相衔，形成宏伟的蘑菇云。 巨兽顶端，碧奥兰蒂的兽首完全被炸碎，下方的兽头同样裂开。 悬浮的“佛陀”缓缓歪倒。 一百公里之外，在齿轮与机械转动的声响中，漆黑色的粗大巨炮，从“信念”的肩头立起。 接近五十米的机甲从双臂弹出炮管，在空中炸开两道音爆云，扑向远方的巨兽。 陆明的怒吼声从机甲的驾驶舱中传出： “wqnmlgb！！ “打不过就ban？！ “谁tm教你的？？！！” …… 第439章 秩序 …… 陆明暴怒！ 我说你们tm…… 好歹也是星际战争，就不能来点高级战术？！ 鲸鱼糊脸这招怎么想的？？？ 但他心里很清楚，兽群，或者说平原尽头那个巨大的枢纽，使用了针对雷翼王最直接和有效的战术。 真正能奏效的战法，往往都是这么朴实无华——跟商战的道理一样。 想抢夺公司控制权，直接派人抢公章； 想干掉游戏公司董事长，集中给对方的水杯里投放一百种毒药； 想报复同事，连续两年坚持往单位饮水机里倒母猪催产素…… 诸如此类。 直接、质朴、高效。 结果巨兽也来了个最直接的手段——用足量的物质填平尚未完全发动的湮灭领域，然后把你扔出战场。 对，你是能打。 但你奈我何？ “信念”驾驶舱中，陆明咬紧后槽牙。 巨大的机甲足下和背后喷射出一连串马赫环，向地皮都被削下去十几米的平原疾飞而去。 而那头“放逐”了雷翼王、好似多头巨兽捏合在一起的庞然巨像，在结结实实挨了一炮后，轰然坠落在了大地上。 “信念”的肩炮，实际上是“仁莱套装”搭载的主武器，一门比暴君之怒还要巨大的，搭载在外骨骼一侧的肩扛式加农炮。 每一炮的火力都不逊于人类的大当量核武器，且等离子弹丸飞行速度极快。 硬吃这样的一发攻击，庞然巨像倒在地上，身上的肢体不断挣扎，一时间竟没能爬起来。 但这不够。 “太慢了。” 陆明目光冰冷，伸手将操纵杆推到极限。 他早已不需要通过有延迟的亲手驾驶操纵机甲——但他很急。 “信念”的速度已经不能再快。 可即使搭载了仁莱外骨骼，机甲的飞行速度，依旧远不及雷翼王。 而敌人的目标，也不是跟他打。 是借由那道光进入神秘的墟阳。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接下来的大约三十秒，敌人只会在原地躺着，等着他飞过这一百多公里的距离。 陆明现在百分百肯定，“盖亚的宝藏”就在墟阳里。 难道……只有哥斯拉，才拥有进入墟阳的资格？ 这才是兽群必须和哥斯拉死磕，以及寄生对方的原因？ 他怀疑，平原上密密麻麻的巨兽骸骨，全都是那场针对巨兽之王消耗战里的炮灰，是用来削弱敌人、实现寄生的必要牺牲。 最关键的是…… “信念能不能彻底杀死这头枢纽……” 目前，陆明无法确定“信念”的主炮能否干掉那只巨兽。 而他拥有的杀伤性最强的力量，雷翼王…… 他的意识瞬间转移到白色的机甲中。 还好，共鸣还能连上。 陆明暗自松了一口气。 但他的脸色仍然很难看。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雷翼王这是在哪。 从白色机甲的视角，陆明看到…… 彩色的星空。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人类所看到过的星空图像，大多经过处理。如果身处真正的宇宙中，人类并不能像在地球上那样看到璀璨的星汉。 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 这是人类的可见光谱限制的结果，是地球人生理特征的约束。 但此刻，借助雷翼王的双眼，陆明却看到了异常明亮的宇宙。 在飞出那道放逐他的太空桥后，雷翼王的视觉系统瞬间产生了变化。 不再局限于近人类可见光范畴，而是在电磁波谱范围内，拓展出远超人类视觉的范围。 无线电、微波、红外线、紫外线、x光…… 全部被白色巨人纳入了“视觉”中。 这一刻，宇宙以陆明从未想象过的璀璨模样，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粉色、蓝色、金色、绿色、橙色、红色…… 无尽的光芒从宇宙各处发散出来，形成交织、延展、在空间尺度上无限堆叠的光芒轨迹，有蛛网状的光，有圆形的光，这些光芒涌动、飞散，而群星点缀其间。 “真美。” 即使正在赶赴战场，陆明仍然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这就是宇宙。 残酷，美丽，由一百四十一亿年的岁月雕琢而成的，无数文明的家园。 同时，陆明从雷翼王的身上，感受到了两种情绪。 一者是愤怒。 瞬间跳跃到宇宙深处的白色巨人自己也有点懵，但他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 宇宙中没有声音，所以当雷翼王分开面具，发出怒吼时，只有机甲自身的些微震动，将他的愤怒在物理层面传递给了陆明。 背负双翼的巨人抬起手臂，融合炮的光芒在深空中一扫而过——和雷翼王一起飞出太空桥的魔鲸，被瞬间一斩为二。 陆明没有阻止雷翼王的发泄，他也很火大。 除此之外，雷翼王还向他传达了另一种异常强烈的情绪——兴奋。 此刻，陆明感觉到，遥远的雷翼王，正从身体中升起一股极其动物性的悸动。 白色的巨人看着眼中明亮而灿烂的星河，仿佛看到了……堆满各种美味食物的自助餐厅。 “……” 陆明眨巴眨巴眼睛。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总觉得雷翼王好像在埋怨自己饿着他。 以群星为食的怪物，就算在地球上就算吃掉一座座城市，一头头巨兽，恐怕也只是塞牙缝。 “你先把这鲸鱼吃了， “等我忙完，再看怎么让你回来。” “好。” 陆明将注意力从不知道连到宇宙中哪个旮旯的共鸣链接断开，深呼吸一下，向激光鸟发问： “我还有二十秒接敌。 “能否定位雷翼王的位置？ “不知道他被扔到哪儿了。” “定位中。” 激光鸟立即回答。 他顿了顿，快速说道： “陆，你的心率稍有波动。 “不用担心，专注战斗。 “太空桥的投放有距离限制，雷翼王不会被扔得太远， “根据该枢纽体型所对应的能量等级推算，最远不会超过三百光年。 “而这个范围内，正是原本塞伯坦的核心区。” 陆明没太明白。 下一秒，震荡波的声音插入对话，补充道： “即使内战摧毁了我们，但我们依旧是塞伯坦人。 “是银河系，甚至本星系群中最强大的文明之一。 “而在宇宙中，文明强大的证据，并不是能够征服多少种族，占领多少星球—— “而是建立秩序。” 话音刚落。 远在深空的雷翼王的眼前，忽然出现一道绿色的信息流。 信息流瞬间化为密密麻麻塞星文字与图像。 这些图像仿佛ar增强现实标识，为白色的巨人标注出大量参数，包括空间方位、附近殖民地、附近星球情况、文明数量与类型、敌友关系等等。 雷翼王的战盔上，激光鸟留下的设备发出规律的红光： “已激活十光年内所有‘信标’。 “已定位最近的一百三十座太空桥。 “已规划返程路线。 “目标：地球。” 震荡波的声音适时响起，再次补充道： “陆，对我们而言，这点距离，就像你去a市附近郊游一圈。 “雷翼王昔日最近的一次‘行猎’，都是这种距离的百倍以上。” 而激光鸟的声音带着残酷的笑意： “那头枢纽竟然使出如此无力的手段。 “这只能证明，他已经被你逼到了角落。” …… 第440章 识破 …… 转瞬间，“信念”已经飞过数座大陆，扑向墟阳前的平原。 还有五十公里。 然而，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平原尽头，那巨兽组成的巨大“魔像”，已经“缓缓”起身。 考虑到其庞大的体型，这个怪物的动作，其实迅猛到人类无法想象的地步！ 这个过程中，它巨大而畸形的猿猴手臂在地面上猛然一撑，再次跃入空中，飞向墟阳射下的光芒。 而它头顶，那如同鳄鱼般的头颅虽已被击破，却仍旧有一点剩余部分在身上。 紧接着，大量藤蔓从创口处飞射而出，呼啸着开始编织结构，重新复生成类似鳄鱼头颅般的样子。 同时，怪物身体上，那独角的硕大头颅，以及腹部的嘴巴、肋下的昆虫头颅等，齐声发出如雷般的啸叫声： “在那！！！ “就在那！！！” 那是不同语言组合成的呐喊，由至少数十张兽口发出，人类的语言只占其中的一小部分。 不止如此，这一刻，组合巨兽的身体上，向墟阳的方向同时生长出成百上千只手臂。 那些手臂大小不一，狭长而畸形，向空中那大团闪电风暴抓挠着。 彰显出无法掩饰的强烈渴望。 而就在怪兽双手撑地，跃入空中的瞬间， “信念”的驾驶舱中，陆明抬起手臂，握拳—— 随着他的动作，红蓝两色的巨大机甲竟猛然减速， “信念”瞬间从飞行姿势变为在空中站立，带着惯性继续飞行，肩部的巨炮再次放平。 巨人抬手按住炮身，双足向前斜向喷出等离子射流减速。 驾驶舱中，大量塞星文字在数个显示屏之间飞速流动，自从搭载“仁莱外骨骼”后，“信念”的驾驶舱系统便被这套外骨骼“覆盖”，其上显示的信息，人类技术员已经很难看懂。 但与“信念”共鸣的陆明却能通过直觉理解，机甲正再次瞄准目标，正在全力抵消减速时的阻滞，调整弹道。 “陆？” 就在激光鸟疑惑的声音响起时，驾驶舱中，少年冷笑着吐出三个字： “它装的。” 紧接着，陆明抬起一只手，向前方做出手枪状，轻声说道： “碰。” “轰——” 暴烈的炮火从黑色巨炮的炮口炸开，飞过一座座大陆的上空，划出笔直的光，仿佛神明裁剪世界的一斩，分出天与地。 下一秒，燃烧的烈光飞过了巨兽魔像的头顶——精准地命中了平原边缘！ “轰！！！” 巨大的蘑菇云再次出现在平原上，这一次，“信念”的攻击直接命中大地。 抛开“行星镇压者”之类的超规格武器不谈。 没有什么比这一幕，更能直观展现出人类武器与塞星兵器之间的差距—— 旧时代，罗斯王国曾使用核武器进行基础工程建设，在这个过程中，一枚当量大约为104万吨tnt的百万吨级核弹，在地下引爆。 而它对大地的影响，不过是制造了一处直径150米的池塘。 而灯塔国着名的内华达核试验场，在巨兽入侵之前进行的930次核试验，也只是把地面炸得坑坑洼洼，最大坑洞不过数十米。 那些核武器影响数十公里的壮观空爆，更多是对地上生物的杀伤，直至末日降临，人类武装对大自然的影响力，依旧微乎其微。 但此刻，仁莱套装的巨炮，直接将平原尽头的大地掀开了一角！ 大陆尽头，被墟阳光芒照射的地面整段飞起，数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从着弹点爆开，大地破碎，百米、甚至千米高的巨石被巨大的冲击波推开，向外飞散—— 平原下的沉积层、矿脉甚至化石自命中位置向外数平方公里直接气化，而后被剥离、炸上天空。 而位于着弹点中心，某个在大地下方的缝隙穿行、即将抵达那道重力光束的黑色淤泥状物体，其身躯的中段瞬间消失！ 那些残存的淤泥状组织、来自哥斯拉与魔斯拉的血肉，以及两颗猩红色的眼球，均在剧烈的爆炸中飞散，湮灭于空中。 一击之下，整片浮空大陆都发生了剧烈的摇晃，甚至开始倾斜。 而刚刚还在对着墟阳做出极尽渴望姿态的巨兽魔像，瞬间暴怒！ 巨像在空中转身，它身体上各处的大量眼球，死死盯着重新开始加速的“信念”。 “嗷嗷嗷——” 巨像身上所有的嘴巴，同时发出暴怒的嘶吼！ 它那畸形的猩猩手臂迅速向大地捞去，在晃动的平原上连续抠出一块块大小如同楼宇的巨石，怒吼着抛向“信念”的方向。 那些巨石瞬间加速、突破音障，化为炮弹射上天空。 同时，巨像颈部的藤蔓不再试图编织身体组织，而是如吐信的毒蛇般转向，同样向“信念”的方向飞射而出。 …… 第441章 协战 …… “呵。” “信念”的驾驶舱中，少年轻笑一声。 巨石的抛射飞行准头极差，甚至远近都不统一，而那些藤蔓飞行虽快，依旧不难躲避。 直到这时，激光鸟才反应过来： “陆，你是怎么发现的？” 陆明集中精神，躲过一块飞射的巨石，随口答道： “它落地之后，身上那淤泥组成的‘袈裟’忽然又没了。” 即使没有了雷翼王，失去了行星镇压者，以及那近乎全视之眼般的视觉能力，陆明依旧有着远超人类的感知。 “信念”对他感知能力的强化依然在，而他也透过巨像被爆头时的烟尘，隐约看到，对方身体上的那些淤泥，不见了。 结合哥斯拉尚未被寄生时，这东西瞬间消失在地面的能力，陆明推测，那个东西再次进入了地下。 再回想“哥斯拉”炸开的瞬间，这玩意不顾一切兜住部分血肉的动作…… 瞬息之间，这些信息在他的脑中串联成模糊的猜想—— “我猜，它们需要哥斯拉基因之类的玩意，才能进入那团名为墟阳的闪电风暴云。” 这个巨大魔像头颅炸开、“缓缓”倒地，以及刚刚那副渴望的样子，这些浮夸的表演，全都是幌子！ 是吸引火力的诱饵！ 当然，组合怪物强大的力量毋庸置疑，其枢纽的身份也非常明显。 但敌人刻意呈现给你的，未必是它真正的命门。 唯有现在，当陆明借助仁莱套装的巨炮，一击毙掉那个吸收了哥斯拉血肉的东西后，他才真正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陆，你是天生的战士。” 激光鸟赞叹道。 但身在“信念”头部一侧的他却没发现， 驾驶舱内，一滴冷汗正从陆明的额头流下。 有个问题，激光鸟没有问到点子上—— 陆明是如何估算出，那潜入地下的黑色怪物究竟在哪的？ 答案是纯蒙的！ 这一炮的着弹点，完全是他蒙的！ 说蒙也不太确切，实际上，之前眼见那淤泥组成的血肉洪流移动后，陆明下意识估算出它的移动速度。 然后就有了这一发甩狙。 问题是，仁莱套装的巨炮有十秒以上的充能时间，在陆明与巨兽以秒为单位进行的搏杀中，每一炮都绝不能空发。 总之，这一炮赌的成分太大。 这才是他刚刚心率变快的真正原因。 但幸好，终归是没让那淤泥爬上重力光束。 “还是要尽快干掉这东西。” 陆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再次冷静下来。 刚刚，那团黑色的淤泥，还有一个跳上组合魔像身躯的动作。 陆明不相信敌人的任何一个动作是没有意义的。 只此一个跳，这个放逐了雷翼王的巨大枢纽，就有可能已经得到了哥斯拉的基因！ 或许，那点基因还不够它直接冲进那团云。 但无论如何，必须彻底毁灭这个东西。 以免夜长梦多。 “信念”在空中连续横滚，闪耀的马赫环在机甲的背部和足部爆出，他在五至八马赫之间切换速度，躲避着巨兽魔像抛出的巨石和藤蔓。 同时，机甲在飞行中抬起双臂，手臂的机炮连续开火，点射飞射而来的巨大藤蔓。 忽然，陆明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此刻，机甲刚刚飞过距离平原最近的一座大陆。 而这座位于“信念”头顶的大陆上方，三个流星般闪烁着光芒的物体，正排成雁阵形，破云而出。 那是三架颜色不同的塞星战机，他们翻转而下，迅速接近“信念”伴飞。 追踪者们的速度比红蓝两色的机甲更快，达到二十马赫！ 下一秒，频道中传出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 “人类的君王，需要长距离奔袭的时候，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追踪者呢？ “协同作战，小子~！” 随着刺耳的轰鸣声，当头的红色战机瞬间加速！ 红蜘蛛的速度在1秒钟内攀升到了三十马赫，迅速与“信念”、“惊天雷”和“滑流”拉开了距离。 同时，塔季扬娜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带着无法掩饰的兴奋： “混天豹，就位！” 紧接着，是五个叠加在一起的声音： “求雨鬼，就位。” 下一秒，已经远去的红蜘蛛，在战机形态下开始部分变形。 他的双足和双手翻转而出，而他的双手正抱着某个大型设备，那东西空中开始延展、变形—— 一个呼吸的时间，红蜘蛛下方出现一个巨大的圆环，而红色战机拽着这东西的顶端，高速飞向平原上暴怒的魔像。 同时，“滑流”与“惊天雷”开始调整方位，隔着越来越远的距离，与追踪者的首领遥遥构成一个三角形。 陆明愣愣地看着开始表演飞行特技的追踪者小队，快速问道： “这在干什么？” “是远程投送战术，” 震荡波的声音从频道中响起： “充能。” 当独眼巨人吐出这个词，“滑流”与“惊天雷”同时从机体下方弹出武器，对准圆环四点钟和八点钟点位，轰出粗大的等离子流！ 红蜘蛛同样伸出一只火炮，对着圆环最上方，轰击出明亮的光焰。 随着三个点被追踪者的轰击点亮，圆环顷刻间变得更加巨大，金属延展，迅速变形为直径五十米的巨圆，化为璀璨的光门—— 大陆桥爆出炽烈的光芒，两个巨大的身影呼啸而出，携每秒万米的高速，向巨大的魔像扑去！ 震荡波声音带着森然的杀意： “组合体们，撕碎它。” …… 第442章 再战 …… 从红蜘蛛开启的大陆桥中，混天豹与求雨鬼一跃而出！ 两个五十米高的黑影在空中呼啸而过，仿佛两枚沉重的巨型炮弹，命中了空中的魔像！ “轰——轰——！！” 两声沉重的、如同陨石撞击地面般的巨响，从组合巨兽的身体上响起。 悬浮在平原上方的血肉巨像再次向后倒去，它身体上，那些或整齐或畸形的口器和嘴巴，同时发出尖锐的嘶鸣声。 两个组合体如同两发航弹，将浮空巨兽砸得后倒，仿佛在空中失去平衡。 同时，天空中，追踪者小队的三架战机连续开火，带有爆炸效果的等离子弹丸扫过组合巨像的体表，留下一连串爆炸。 由战车和直升机组合而成的混天豹，直接撞击到了它的头部。 正是原本就被“信念”黑色巨炮炸开的位置。 随着组合巨人的命中，那正在由藤蔓修复、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炸裂！ 刚刚编织出大致模样的鳄鱼状头颅从中爆开，碎片飞散。 而混天豹并未停止动作，钢铁巨人在这枢纽的头顶站定，来自罗斯王国的驾驶员们齐声怒吼，而组合机甲的双手在空中高举，握拳，向下砸去！ 混天豹的力量有多大？陆明曾在雷翼王中亲自感受过。 那时，他们的对拳足以让百里之内风云变色，让脚下的大地崩解。 而现在，混天豹的全力一击，在巨兽的头顶复现—— “轰！！！！！” 仿佛一枚小当量核弹在枢纽的头顶炸开，混天豹巨大铁拳与魔像绿色部分的身体组织接触的瞬间，两道气流组成的环状物，从拳锋与目标的接触点爆出！！ 第一道气流，是爆开的音爆云， 第二道，则是空气被巨大力量摩擦、点燃，之后引发的爆破。 再加之混天豹的力量，三者叠加。 一朵蘑菇状的巨大尘柱，再次从巨像的身体上升起，狂风呼啸，空中的乱流甚至让平原高空的云朵全部排开。 这一次，组合巨兽头部，所有属于碧奥兰蒂的部分全部消失！ 大量爆开的藤蔓从巨像的头部爆散，仿佛一缕缕发丝，垂落在巨像的身体上，如同碧绿色的散乱长发。 这些藤蔓不再动了。 而求雨鬼，则击中了怪兽的身体中段，重创了组合巨兽体表的甲壳—— 以受击位中心点为圆心，巨兽身上红色的生物装甲先是向内凹陷，之后片片碎裂，内陷成月面坑般的巨坑！！ 破裂的甲壳下血肉飞溅，成吨鲜血从伤口处奔涌而出。 一击命中的求雨鬼一个翻身，以其体型完全不相符的灵活从组合巨兽的身体上脱离，沉重地砸在地面。 由龙头部队组成的巨人退后几步，保持平衡，他沉重的身躯将本就破碎的地面踩出数个爆炸坑。 求雨鬼环顾四周，组合体一时间找不到趁手的武器。 组合体索性挥舞双臂，重重插进地面——随着轰然巨响，他竟抓起破裂大地上数十米的巨石，怒吼着砸向万米高的巨大魔像！ 而混天豹依旧没从巨兽的头上下来。 频道中，塔季扬娜的怒吼声与混天豹的吼声合在一起，组合体挥舞双拳，在巨兽的创面反复砸下，每一击都在空中爆出音爆云，一拳又一拳，将浮空的巨像砸得向地面低一些，再低一些！ 两个五十米高的钢铁巨人，向空中总身长超过一万五千米的巨大魔像发出搏命的攻击，这仿佛神战的一幕，足以震撼这颗星球上的任何生灵。 但“信念”却没有加入这场攻击。 已经赶到平原上空的巨型机甲双足喷出烈焰，悬浮在平原上空万米的位置。 俯瞰着下方正在作战的组合体与魔像。 “信念”的驾驶舱中，陆明眉头紧皱。 有了两个t加入战斗，他没有贸然开打。 因为他注意到一个细节。 就在两个组合体与巨像开始作战，且看起来占据绝对优势，将对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 这头组合巨兽的身体细节，开始发生变化。 此刻，墟阳的光线没有任何改变，但这身高超过两万米的组合怪物，它的身体似乎……变暗了一点。 “难道……” 陆明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非常确定，这不是错觉。 就在混天豹按着巨像的脑袋暴揍，求雨鬼又一次开始冲锋，即将跳上敌人身躯时候，这只组合体的身躯，已经黯淡了好几个色号。 与此同时，它的身体后方，背部中央，开始一点一点隆起。 那隆起的速度看似缓慢，实际上每一秒，都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撑起它的背部—— “噗——！” 一枚长度超过二百米的巨大的骨刺，从组合巨像的背部凸了出来！ 这枚骨刺直接刺破了巨像背部红色的甲壳，近乎野蛮地继续向外生长。 同时，以这枚骨刺为起点，一根根骨刺从上下两个方向连续刺出，转眼间连成一线。 那是陆明已经很熟悉的某种生理结构——背鳍骨板。 而这种特征，他只在一只巨兽的身体上见过。 与此同时，已经失去顶端头颅的丑陋巨像，忽然向前倒去—— 它背后，两只畸形的猿猴手臂开始脱落绒毛，在巨大的骨骼断裂声中强行前扭，一枚枚巨大的鳞片从手臂遒健的肌肉上凸生而出； 它身躯上，原本属于红色独角巨兽的双足翻转、增生，重重踏上大地，并变为深暗的红，且越来越深； 而它头顶那恐怖的伤口深处，似乎开始散发红色的光芒…… 一声高亢的，仿佛千万头巨象齐声嘶鸣的叫声，从这怪物的体内迸发！ 如果说，之前这只巨兽组成的，身高万米的庞大枢纽，仿佛一个丑陋的、悬浮的佛陀。 那么现在，他的身体忽然发生巨大的扭曲，变得越来越像某种站立在地面上的爬行动物。 “退开！” 天空中的“信念”忽然传出一声怒吼，那是驾驶舱中陆明的叫声。 就在陆明出声提醒的同时，混天豹抬起的铁臂，本要向下挥舞的拳头一滞。 他的身体猛然向后倒去！ 这个瞬间，一道紫色的烈光，从巨像头顶的伤口中飞射而出！ 那光芒直上天际，穿过平原上空的两座浮空岛，命中了地心世界封闭的边缘，那包裹巨莲的卷曲大地，并瞬间轰塌一座高逾万丈的山峰。 已经做出闪避动作的混天豹没有被直接命中，但那光芒贴着组合体的裆部、胸部向上而去，在他的护甲，甚至面甲上，烧融出一道笔直的伤痕。 下一秒，混天豹直接从一万五千米的高空栽了下去。 天空中，目睹这一切的陆明却松了一口气。 “信念”的足部迅速喷出光焰，向混天豹下落的位置飞去，而在他之前，追踪者的成员已经飞向混天豹。 陆明估计，如果是在地表，即使直接摔落，这个高度，混天豹也不会有太大损伤，但地心世界的重力更强，还是接一下的好。 眼看红蜘蛛、惊天雷已经给坠落的混天豹施加了拉力，陆明便不再关注他。 “信念”降低飞行高度，双翼、背包和双足喷出火焰，悬浮在距离平原万米的高度，正视前方—— 随着那道自躯体内向外射出的原子吐息，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肉撕裂、蠕动的声音，从万米巨像体内传出。 它那已经密布鳞片的双爪毫不犹豫地插进自己的身体，开始撕扯。 十几秒内，巨像仿佛脱下了一件血肉组成的夹克，将外部这些由不同巨兽躯体组成的部分野蛮撕下。 露出了其下的东西。 陆明深吸一口气。 太快了。 这头枢纽得到了他的基因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便完成了吸收和转化，并果断抛弃了身体上的其他赘余部分。 毕竟，再多的喽啰捆在一起，也不如“主角”强悍。 在钢铁机括转动的声音中，“信念”从背后取下双枪，在手中握紧。 “所以，最后还是要和你打。” 任何真实的战斗，作战双方都会使出全力，一上来就要拿出真本事和杀招。 巨兽不是电子游戏里的boss，从不会放着最强形态不用，给敌人打出经验和士气的时间。 而眼前这头枢纽，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颗星球上最强巨兽的形态迎战他。 “信念”前方数千米，屹立着一头身高万米，体长从头至尾一万五千米的庞然大物。 …… 第443章 天骄(上) …… 地心世界中心，接近墟阳的大陆，一处被重重力量反复犁过的平原上。 一座巨大的“山峰”，正在缓缓移动。 走向墟阳。 细看之下，“山峰”的表面，正在发生大量爆炸，一道道火光从那黑色的山体表面炸起，爆出黑色的碎屑。 天空中，塞星战机组成的编队以十五马赫的速度飞速掠过其上空，一次次投下航弹，连续扫射。 与此同时，每隔十秒，都有一次剧烈的爆炸，从“山峰”的顶端爆开，这一击的力量先是炸裂一道璀璨的白光，之后便是巨大的尘柱，和撼天动地的冲击波。 随着爆炸，成吨的黑色鳞甲被轰上天空，受到攻击的部位仿佛火山口，渗出大量红色雾状物，弥漫在空中。 可无论遭受到如何猛烈的攻击，这座山峦依旧在移动。 它的体型太大了，任何攻击都只能暂时创伤其一部分。 无需任何防御手段，无需任何力场，它的身躯尺寸，就是这颗星球上最坚固的防御。 这山峦的速度乍一看很慢，但那只是它远超世界上一切存在体型制造的错觉，它每一步踏出，都跨过三公里的距离！ 这头有着哥斯拉外表，但体型已经超过地球上所有高山的巨兽，看起来并不像生物，更像一座没有任何感情的宏伟雕像。 它的身躯全都由岩石般的物质组成，细看之下，是一片片长度超过五十米的石化鳞甲。 或许是由于外甲的坚固，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哥斯拉的愤怒，也没有之前那寄生“哥斯拉”的狰狞。 仿佛一尊保持静默的神像。 不过，就在这头巨兽完全撕去之前的身体组织，以山岳般宏伟的姿态屹立在大地上的瞬间。 那道墟阳中射出的光芒，忽然消失了。 不止如此，这座已经被巨兽踩踏得有些倾斜的平原大陆，开始缓缓向远方漂浮而去。 “轰！！！” 又一发耀眼的光芒在万米巨兽的头顶爆开，在机械转动的声音中，“信念”抬起肩部的巨炮。 驾驶舱中，陆明面无表情地靠在机师椅上，双手环抱在胸前。 这一世，他也算是经历了不少风浪。 但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与一座巨大的山峰战斗。 眼前这个窃取了哥斯拉形象的究极巨兽，这只来到地球的第三个兽群“枢纽”，诸兽神之一，究竟有多巨大？ 地表人类世界海拔最高的山脉，喜马拉雅山脉的主峰，珠穆朗玛，海拔不过接近8850米。 而这头完全违背了地球生物甚至物理法则的怪物，比珠峰还要高上一千二百米！ 虽然此刻，它的头部已经被“信念”的主炮轰下去至少三百米的外甲组织，但依旧是接近万米的巨物。 面对它的一切攻击，都像是隔靴搔痒。 这是最纯粹的体型碾压，且根据激光鸟的推测，它身体上这些仿佛石质的漆黑骨甲，厚度已经超过二百米。 大地上，求雨鬼和混天豹依旧在坚持不懈地发起进攻，只不过，两个组合体已经不再试图进行近战攻击，而是分别端起各自身体上“生长”出的，长度超过二十米的加农炮，向巨兽点射，交替射击。 即使最莽的莽夫,此刻也明白，只靠蛮力很难击败这东西。 看着缓缓前行的巨兽，陆明皱眉问道： “有办法联系上萨克吗？” 这一刻，陆明才直观地体会到，塞伯坦的人造神明，那些泰坦金刚究竟强大到何等地步—— 在萨克的记忆里，星云星毁灭后，萨克巨人使用它那比帝国大厦还要巨大的盾牌，硬生生砸死了到达地球的第一个枢纽，“星云女神”。 “既然萨克能做到，那么它一定有某种‘核心’。” 陆明凝神沉思。 与萨克共享了部分回忆的他记得很清楚，那段记忆中，萨克的攻击始终在瞄准那个女神身体的某个位置，甚至在对方改变形态后，也没有转换目标，始终如一地攻击同一个点， 并在最后将蝎尾钉进了“女神”的躯体，释放质量弹，才将其毙命。 那么同样的办法，对这头山岳般的“哥斯拉”也应该有效。 “已进行空间锚定，” 激光鸟迅速回答： “博派正在后方架设远程通讯器，将地心世界的空间坐标发送到天然传送门的另一端。 “只要声波捕捉到信号，立刻就能建立通讯。” 陆明点了点头。 这就是麻烦的地方。 准确地说，这个空间并不是在地球深处，而是另一个与地球坐标重合，和它一起围绕太阳公转的独立的空间。 甚至那道地心人口中的“天门”，本质上是类似“太空桥”的存在。 这使得对它进行准确定位成了难题，需要先派人进来，再通过塞星人的远程通讯技术向外发送信号，再由声波这样的专业人员接受、解码，才能捕捉到地心世界的精确坐标。 由此建立稳定通讯，甚至搭建两个世界的太空桥。 而现实情况，也陆明考虑的，最糟糕的情况一致——在地心世界与地表之间建立起稳定的通讯，甚至传送门，需要时间。 未知的时间。 陆明并不担心那些博派出工不出力，这一段时间在a市的工作中，博派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问题是战况不等人。 从这片平原所处的大陆突兀移动，向着远离墟阳的位置漂浮开始，陆明就有一种感觉—— 连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盖亚”，也感受到了危机。 事实就是，便是无论地心的“众神”，还是他这个所谓的铁之主，都没能阻止兽群的侵袭。 哥斯拉用肉身抵挡了一波又一波百米巨兽，最终倒下；而他纵然已经在地表没有敌手，再在地心干掉了寄生哥斯拉的兽群意志，可敌人又押上了更大的赌注。 “信念”瞬间拔高，飞到这头枢纽的正上方。 陆明看着这缓慢在平原上行进，试图走向墟阳方向，仿佛没有任何智能与情感的“哥斯拉雕像”。 根据震荡波提供的信息，如果从战略意义上讲，这样一头强大枢纽的价值，已经远超地球本身。 他分明感觉，这是一个不惜代价，一次次下注相搏的赌徒。 一百头巨兽不能堆掉哥斯拉，就再加一百头，再加一百，再加…… 一头枢纽不能征服这颗星球，就加一头……再加一头！ “这明显是输急眼了，沉没成本太大，不肯放手。” 陆明冷笑一声。 如果那东西的价值，足以超过地球本身……那么不谈为什么天下苍生，即使单从私利的角度出发，他怎么可能允许它落在别人的手里？！ 真以为他对这样的敌人就无可奈何了？ 少年伸手猛推操纵杆，“信念”一个翻转，用臂炮在这头山岳巨兽的头颅向下，打出长达千米的弹痕，同时飞速向下： “盖亚的宝藏，究竟是什么东西？” 随着最后一个“西”字落下，信念瞬间加速，竟直接撞向这有着哥斯拉外形，巨大雕像的头部！ “陆！” “信念”的头部侧面，激光鸟发出一声惊叫。 但陆明并没有与舍身撞击的打算，接近五十米的机甲在这头巨大的山峦巨兽面前仿佛一只小虫，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紧接着开始减速。 此刻，“信念”距离这头巨兽的一只眼睛，仅有百米。 以塞星人的体型而言，这个距离不过几步。 陆明凝视着这只巨兽巨大的眼球。 山峦巨兽的眼球，与哥斯拉完全不同。 一片漆黑，毫无感情，仿佛一只巨大的摄像头。 “信念”肩头的巨炮在机械转动的声音中放平，指向对方的眼球。 “无论你想从我的星球得到什么， “那都不是你该染指的东西，” 信念的机械瞳孔同样盯着那巨大的眼球： “那是地球的宝藏， “是属于地球生物的——是我的。 “不要以为放逐了雷翼王，躲进这只巨型哥斯拉里，我就拿你没办法。 “我会剖开这副躯壳，揪出你的本体。 “这是最后通牒。 “停下，或者死。” 所有人都被陆明的举动惊呆了。 无论是天上的追踪者，还是地上的组合体，甚至正在后方与博派一同搭建设备的震荡波，全都停了下来。 陆明作战时的果决和谨慎，早已深入人心，所有人都认为他只会在天上连续开火，不会让自己轻陷险境。 独眼巨人机械瞳孔闪着光，在频道中快速说道： “陆，这种沟通是没有意义的。” 就在这一刻，巨兽那漆黑巨大的瞳孔动了一下。 看向“信念”。 如同万千雷霆的声音，从山岳巨兽的体内升起，声震八方： “人类，你没有选择。 “我们，也一样。” 陆明沉默了一秒。 “真遗憾。 “你连一丁点有用的信息都给不了我。 “我只是不想为了一样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压上所有点数罢了。” 下一秒。 光淹没了一切。 …… 第444章 天骄(下) …… 冰冷的钢铁大地，从脚下蔓延到远方。 大地东方，一座直上苍穹的钢铁山脉，正在缓慢泵动，金属组成的山峦上，有着一道道巨大的伤痕。 更远的西面，有一道崖壁锋利的峡谷，但如果细细观察，便会发现这其实并不是峡谷，而是一条长达三百公里的斩痕。 就连大地本身也遍布疮痍，满是直径数公里的弹坑。 山峦与平原上，还铺陈着无数碳硅基混合生物的丑陋尸体。 这些尸体身躯巨大，生五面，多触须。 更远的天际线，一座形状类似五角星的巨大战舰坠落在平原的尽头，其上还在发生间歇性的爆炸，烟尘弥天。 而一个装甲遍布伤痕的高大女人，正站在平原中央，眺望远方的地平线。 那里，朝阳刚刚升起，在塞伯坦的大地洒下无尽的光和热。 女人感觉到，自己的外甲已经开始燃烧——这不是幻觉，经历了与五面的战斗，大气尚未完成重构，日光依旧过于炽热。 塞博坦上的所有小型生物，已经全都躲进了地层，毕竟，一代又一代的古老地层，与几座已经开始繁荣的地下城里，有小动物们需要的一切，唯有最坚韧的机械昆虫，才会在炽热的阳光下寻觅能入口的铁渣，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可不是塞伯坦的未来。” 女人眼帘低垂，轻声说。 旧的敌人已经被驱赶，新的一切尚未建立。 钢铁大地上，百废待兴。 女人活动了一下四肢，她全身的装甲有规律地开合，身体内的轴承与液压杆次第联动。 状态很好，该开始工作了。 她向着身后伸出手臂。 空气呼啸的声音由远及近，有沉重的东西穿过辽阔的平原飞向她的方向。 女人侧移一步，抬手接住那东西。 大地上瞬间鼓荡起烈风，冲击波从女人的手上向外飞去。 即使大气稀薄，这件沉重的物体被她接住的瞬间，依旧罡风四溢，吹飞了周围的一切。 那是一把巨大的金属锤。 金属锤整体呈金色，有两个锤头，长度超过四十米。 女人掂了掂这柄比她稍高一些的锤子，在空中挥舞两下。 当她握住这钢铁的一瞬间，平原上万籁俱寂。 风声、机械昆虫的叽喳声，甚至连天空中钢铁卫星发出的沉重声响，全都停滞了下来。 仿佛在等待她的落锤。 女人擎起巨大的铁锤，看向脚下的大地，轻声说道： “塞伯坦等待得太久了。” 她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到手臂上，抡起巨锤，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轰——！！！” 第一下锤击，大地震动。 “轰——！！！” 第二下锤击，光芒在平原上升起。 “轰——！！！” 第三下锤击，巨大的建筑拔地而起！ 一座座钢铁组成的巨厦，一座座高逾万丈的高塔，从满目疮痍的大地下生长而出，平原上的伤痕开始发出光芒，而后，地面开裂、翻转——变形成新的地貌。 远方，巨大的山脉发出堪比烈阳的光芒，闻声而来。 这座和地球一样巨大，被后世被称为永动山脉的机械群，向女人锤击的方向缓缓移动，同时逐渐解体。 为塞伯坦新生的建筑群注入质量与能量。 于是公路开始生长，火种池开始成型，远方的锈海自动变形出沟渠，向城市连接而来…… 似乎过了许久，又只是一瞬，女人停止了挥舞铁锤。 “碰！” 随着锤头落在地上的巨响，她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她的眼前，是一座占地千万平方公里，高入天穹，深入大地的巨大都市。 高大的女人伸展腰肢，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她的肩甲、臂甲向外弹出，背部变形出一个个喷气口，身体散发的热量化作水雾，在周围弥漫。 而她身后的天空中，两个巨大的身影破空而来，带着轰鸣声落在了她的身旁。 “真是壮观。” 背负一柄璀璨长剑的男人上前，走到了她的身边，看着眼前崭新的城市： “它叫什么名字？” 女人的面甲自动弹开，机械面孔上露出明媚的笑容： “我还没想好。 “你有灵感吗？” “我看，就叫天骄城，怎么样？” 女人的机械眼睑眯起，仿佛弯月，她被男人的话逗笑了。 另一个比他俩都要高大的巨人，从他们背后走来。 那人伸出一只手，在男人胸前金色的星辰上敲了敲： “十三，你简直就是个马屁精。” 三个人同时发出低低的笑声。 女人转头，看向最高大的同伴，问道： “震天尊（megatronus prime），你有什么想法？” “这是一座完美的城市，它将成为塞伯坦新时代的象征。 “我们的后代，那些崭新的火种，再也不会遭到五面怪的奴役，他们将成长为强壮而高大的战士，为塞伯坦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他们的身躯将如钢铁般美丽，火种亦如堡垒般坚韧。 “所以，我想将这里命名为——铁堡con）。” 十三抬起一只手，一拳打在震天尊的肩甲上： “你起名字的品味真差。” “确实。” “但是个好名字。” “那就用这个名字。” “走吧， “钛马上就到，其他人也在赶来，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两男一女抬起头，看向这座新生的宏伟都市。 他们看到的并不是空无一人的新城，而是一座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是塞伯坦自由而富强的象征。 三人向城市中走去。 阳光照射下，他们的背影，在大地上拉出狭长的影子。 …… 地球，巨型地心世界。 一道比墟阳还要炽烈百倍的光芒，从万米巨兽的头颅处升起。 这光芒吞没了平原上空的一切，更高处的追踪者部队不得不瞬间拉高，以免被未知的攻击波及。 伴随光芒的，还有一声宛如洪钟大吕的巨响。 红蜘蛛、惊天雷、滑流、龙头部队、激光鸟、正在赶来的辛烷和火羽……方圆千里，所有塞星人的火种，都感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悸动。 那声音仿佛来自远古的旷野，来自星海中遥远的家园。 “那是什么东西！” 红蜘蛛的声音在频道中啸叫，而他左右，惊天雷与滑流也无法给出答案。 就在这一刻，一声饱含痛苦的惨叫声，从巨兽的头颅中升起，声震四野！ 那忽然出现的，填满光谱的烈光，也瞬间黯淡了下去。 大地上的组合体、天上的追踪者们，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万米巨兽那足以抵挡多次核弹近爆的头颅，整个爆开！ 但它的头部并没有完全被炸掉，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形状。 它那原本类似哥斯拉的头部，有一大半部分向同一个方向飞溅，并在这个过程中，凝固成了放射状的…… “金属？？” 红蜘蛛难以置信地在频道中小声说道： “那是金属？等等……那、那是不是……铁堡的北塔楼？？” 万米巨兽的头部，爆开的一侧，竟在墟阳下反射出金属的光芒！ 原本类似岩石般的巨大鳞片，从受击点位开始，转化成了坚硬的合金。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些合金在空中变形、生长，最终定型成了类似建筑的形状。 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塞星建筑，只是形状类似建筑的承重结构、外立面、隔断墙、甚至乱七八糟的招牌。 对巨兽而言，这种攻击远比被核弹爆头更加恐怖——因为这些结构都是直接长在脑袋上的！是它坚不可摧、厚达百米的护甲转化而成的！ 它那曾经与哥斯拉相似的头部造型，此刻变得滑稽可笑，仿佛一只站立的巨蜥，脑袋上却顶着一大半微缩建筑模型。 巨兽原本如神像般静默的状态已经完全破功，它双足踉跄，在平原上踩踏出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盆地，两只手臂在空中挥舞着，口中发出悠长的哀嚎。 幸而还有巨大的尾部支撑身体，它没有栽倒。 “这是……什么！！！” 万千雷霆般的声音再次从山岳巨兽的体内升起，带着无可掩饰的仓惶。 天空中，随着一道音爆云炸开，红蓝两色的机甲从它的头部升起，直上天际。 几秒后，“信念”逐渐减速，停留在巨兽上方十公里的位置，双手高举过头顶。 机甲的双手，握着着一柄巨大的金色战锤！ “信念”头部侧面，激光鸟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声音： “这这这啊这这这这这是是是是是是是……什么！！！” 频道中，震荡波的声音沉默了两秒： “激光鸟，执行语言模块自检。 “这是， “如果资料没有错误，这是一件古老的塞星圣物， “由十三元祖之一‘赛天骄’（solus prime）持有的神器，天骄之锤。” 没有一秒耽搁，高空中的信念挥舞着金色的战锤，背后炸裂开数道马赫环，笔直地向下方的巨兽砸下！ 驾驶舱内，陆明咬牙切齿地握紧操纵杆：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 “绝对防御是吧？ “没有选择是吧？ “放逐雷翼王是吧？ “听说过天骄锤吗？！ “这玩意花了老子整整十万点！ “我要把你锤成地形的一！部！分！ “用你的尸体，砸出一座城！！！” …… 第445章 轰击(上) …… 陆明的心在滴血。 自从他第一次击败奇美拉开始得到塞星点数，并积累至今，他从未花出这么大一笔点数。 整整十万点！ 和这把昂贵到离谱的战锤比起来，之前他能购买的、最昂贵的武器，那把按子弹数收钱的“矩阵之力”，也堪称良心。 而陆明之所以决定在这一刻拿出砸锅卖铁的精神，从商城里买下这把武器，是因为——它解锁了。 就在进入地心之前，在体育馆上空看着横炮暴揍红蜘蛛的那个夜晚，陆明忽然发现，那十四个代表着商城最顶级商品的，金红色背景的黑影武器，竟然无声无息地解锁了好几个！ 发现这一点时，陆明正飞往青藏高原，他当时差点激动的在驾驶舱里蹦起来。 但仔细观察之后，他无语地发现，这些被商城悄然开放购买的、被称为“铁堡圣物”的顶级商品，其中绝大多数，暂时都对他没什么用处。 比如那个售价最便宜的“磁力手套”(the prity gauntlet)，能产生磁力能量，操控金属物体，价格只有5000点数。 但细看之下，这玩意明显对塞星人更加有效，他现在面对的主要敌人是巨兽，而巨兽可不是钢筋铁骨； 亦或者那件更昂贵些的“能量收集器”(the energon harvester)，根据说明，它能够开采收集能量、能量块，以及对塞星人而言更加优秀的能源——超能量体。 可陆明研究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好像是个下矿用的东西…… 倒不是说完全没有杀伤性，没准对巨兽也有效——但前提是他得把巨兽按住，然后把这东西贴到对方的脑门上——有这闲工夫，他完全可以直接将对方碾碎； 还有能够发射强大声波、让塞星生命直接瘫痪的共振声波枪，能够对塞星人造成巨大伤害的剧毒能量体(the toxic energon)…… 陆明看得直嘬牙花子。 你不能说这些东西没用。 但对他来说，这tm是真没用啊！！！ 它们更像是塞星人曾费尽心思屠戮彼此的证明。 而剩下的几个可购买物品，那些看起来似乎对陆明有点用的，价格就开始离谱起来： 数据存储体(the data cylinder)，存储着早已遗失的、历代塞伯坦文明的大量知识与技术——售价八万点； 护盾发生器(the shield generator)，使用后会张开并形成一道强大的能量护盾，可以部分扭曲熵增原理——售价十万点； 锁定杖(the immobilizer)，可以发射锁定光波，冻结受击目标附近的时空结构，将其完全静止一段时间——售价十二万点…… 以及那把天骄之锤(the forge of ss prime)，系统说明显示，这件强大的武器蕴含着超越因果的未知能量，可以修复、升级塞星造物，每一次攻击都可以转化物质——售价十万点。 而当时，陆明持有的点数，合计十一万余点。 越往后看，陆明的嘴角抽搐得越是厉害，表情越是扭曲，最后他在驾驶舱中仰天长啸—— “你为什么不去抢啊啊啊啊！！！” 为此，他还被激光鸟问了一路是否压力太大、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晚些时候再去地心。 但也正是因为这把战锤的昂贵，让陆明在这一刻将其兑换出来，狠狠招呼在山岳巨兽的脑袋上。 长久以来对系统商城本质的思考，让陆明想得非常透彻——贵，一定有贵的道理。 它能叫圣物，那和其他商品一定不一样。 而他现阶段能购买的所有圣物里，只有这把锤子，被系统明确标注为“强大的武器”。 系统说它强，那它一定很强！ 而在和敌人的战斗中，尤其是信息明确、外部条件清晰的正面对决中，如果你有不同强度的手段，一定要立即用出最强大的那一种！ 绝不能婆婆妈妈、瞻前顾后，幻想着节省成本\/体力，像热血漫画里那样玩什么“逐渐升级”——敌人往往不会给你那样的机会。 太多游刃有余的高手尽败于此——你想着跟敌人玩极限施压切香肠，敌人可是抱着背水一战、鱼死网破的决心来的！ 反过来也一样。 这和军费绝对不能省是同一个道理。 而敌人的举动也证明了这一点：这头掌握了太空桥的“枢纽”级巨兽，在放逐雷翼王后，第一时间便转化成了地球最强大的本土生物——哥斯拉的形态。 如狮子搏兔，全力以战。 既然敌人不傻，陆明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幻想，所以他直接跳过了那把“矩阵之力”，调出了他所能解锁到的、最强大的神兵。 事实证明，他又赌对了。 枢纽级巨兽那形似岩石、坚固到足以抵御核武器的百米级生物装甲，并不能抵挡天骄锤的攻击！ 而在兑换出这把武器的那一刻，陆明的脑海中飞速掠过了一段画面。 画面中，那个体型接近组合体的女塞星人，竟用这把战锤砸出了一座巨大的城市！ 现在，陆明也要把这头枢纽，活生生锤成个什么玩意，以解心头之恨—— 他原本是打算在结束地心事宜后，用辛苦积攒的点数，兑换出那件存储大量塞星知识的圣物，数据存储体(the data cylinder)。 在看到“历代塞伯坦文明”这几个字时，陆明脑海中出现的，便是萨克记忆中，塞星地下那一层又一层古老的文明遗迹。 那些远古塞星文明，很有可能比地球的年龄还要古老！它们的历史与知识早已断代，因为这些文明的古老程度，甚至超过了塞星人存储介质的储备极限。 那么多海量的、早已遗失的知识与技术，试问谁不眼馋？？ “那么多知识，那些能让盟约更加牢固、让人类文明连续飞跃的知识，就这么被换成了个锤子……” 在陆明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低吼声中， 信念高举天骄之锤，自万米高空直坠而下，宛如一道璀璨的流星，再次命中了躲闪不及的巨兽头顶！！ “你！赔！老！子！！！” “轰——！！！” 吞噬一切的光芒，再次从巨兽那本就已经残缺的头颅上爆开。 “赢定了！！！” 高空中，从远方兜了一圈回来的追踪者小队中，红蜘蛛发出猖狂的大笑： “哈哈哈，多亏了我的支援~人类获得了胜……” 他的话卡壳在了最后一个词。 光芒褪去，一副奇异的景象，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战场中央，巨兽在下，“信念”在上。 红蓝两色的机甲，正保持着挥舞战锤的姿势，被逐渐推回空中！ 而山岳般的巨兽，头部已经彻底裂开。 它的头颅被整个砸爆，伤势比刚刚接下第一锤时更加严重，仿佛爆开的核桃。 它的伤口从下颚的位置分开两半，向下延伸过颈部，仿佛头部被劈为两半的活尸。 枢纽巨兽身体上那厚重的生物护甲，从受击位置向下，延伸出大量金属，继续生长成塞星建筑的模样。 但它却没有倒下。 相反，它正在将“信念”一点一点从身体上推出去！ 同时，几道明亮的光环，开始从它伤口处逐渐聚拢、嵌套、层层堆叠。 这些大小不一的光环在机甲前方层层堆叠，仿佛一重重危险的瞄准镜，抵在了“信念”的前方！ 频道中，激光鸟已经从见到天骄锤的惊愕中恢复，急速说道： “它使用了一次反重力爆发，推开了你！ “这些，应当是用反重力技术约束的等离子体……不，是原子约束环？！ “陆，摆脱控制！它要用原子束正面轰击你的装甲！” …… 第446章 职责(上) …… 不需要激光鸟的提醒。 陆明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 那感觉如芒在背，好似有锋锐的物体直接抵近眉心。 这并不是他感觉过的、最高级别的警兆，但已经不逊色于哥斯拉生前吐息的威力。 没有任何犹豫，被某种反重力影响禁锢在空中的“信念”当即全力加速！ 机甲的背包、双足同时喷出数道马赫环，下一秒，音爆云在一道道等离子光环的尽头炸开。 “轰！！！” 在机体撕裂空气的爆鸣声中，“信念”瞬间突破了反重力桎梏，向着斜上方突进，飞出了巨兽原子约束环的范围。 下一秒，湛蓝色的光柱冲天而起！ 无数被之前多块浮空大陆爆炸的景象吸引，向此处远望的地心住民，甚至飞禽走兽，全都目睹了这一幕—— 在地心世界的核心位置，一座正在向远方移动的平原上，一道笔直的蓝色光芒自下而上，迸发出如同烈阳的光芒。 …… 距离陆明与巨兽交战的平原数百公里外，无数大陆组成的“莲瓣”中相对靠上的一朵。 中山之地。 大地上，巨大的异兽“骄虫”，依旧在昔日都城的废墟上徘徊。 中都南郊，泰坛下方，百米之深。 地下空洞中，四壁悬挂的照明玉石还算明亮，数名身披黑色重甲的军士，依旧排列成同心圆，将女人们拱卫在中央。 但被护卫在中间的侍女们，全都紧张地向人墙外张望着，颤抖着靠在一起。 此刻，空洞边缘，向上延伸出去的甬道中，照明的玉石均已熄灭。 甬道内，有将士们的喊杀声传出，混杂着不知名兽类的嘶吼声、利刃斩入血肉的声音……在空间内回荡成恐怖的回声。 甬道最下方，土石垒成的工事后方，数名士兵擎起长枪，对准漆黑的甬道，严阵以待。 工事正中央，一名最年轻的黑甲士兵重重地吞咽口水，紧张地盯着漆黑的甬道。 士兵们本在轮值休息，刚刚他还在打盹。 可忽然间，守在甬道最上方的精锐，发出一阵凄厉的哨音。 紧接着，甬道内五步一岗的黑玉卫瞬间接敌！ 一切发生得太快，当黑玉卫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举枪戒备时，同僚们的惨叫声已经从甬道内传出。 年轻士兵仓皇起身，举起武器随小队戒备。 他死死盯着甬道中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愈加粘稠、深远，充满恶意…… 不知何时，甬道中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 士兵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瞳孔逐渐震颤。 一滴冷汗从他的战盔下渗出，顺着太阳穴逐渐淌下，最终在下巴汇聚、滴落。 就在这时。 一张赤红色的、扭曲的人脸，在甬道下方的黑暗中浮现。 “敌袭——！！！” 年轻士兵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他瞬间抬起手中的黑玉枪，随着枪头根部的力之石爆出亮光，枪头瞬间弹出，破空而去！ “噗！” 锋利的枪头毫无迟滞地扎进了人脸中央，年轻士兵甚至看到枪尖的锋刃寸寸钉进那张人脸，将赤红色的鬼面鼻梁砸碎、刺入，发出刺耳的声音。 忽然，一声喝彩从黑暗中传出： “好枪法！” 年轻士兵吓得一个激灵！ 但下一刻，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因为他看到了说话的人—— 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中年将军，从甬道中缓缓走出。 他的手里提着一只怪物的头颅，正是刚刚被年轻士兵击中的赤红鬼面。 将军浑身浴血，黑玉战甲上溅射着漆黑腐臭的血液。 “宵将军！” 士兵们欣喜地大喊。 那是黑玉卫的首领，宵。 此处空间通往地面的甬道斜向上超过六百米，而宵驻守在甬道上端，一旦有怪物入侵，他将身先士卒。 而随着宵的声音响起，甬道中再次亮起火光。 人们遥遥看见，甬道中的黑甲军重新点起玉石灯火，同时收拾、拖行着甬道内的一些尸体。 看到宵，黑玉卫们全都放松了下来。连被拱卫的侍女们，也全都看向这边。 霜整个人猛地抖了一下，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呼吸，眼睛里涌出泪花： “是宵将军，太好了，他下来就说明没事了……刚刚吓死我了……” 她的身边，稍年长些的衔环轻轻揽住她，拍着肩膀小声安慰着这个关系最好的朋友。 衔环微微转过头，看向祭司大人。 一袭白衣、长发如瀑的女人依旧五心朝天，端坐在黑玉卫环绕的人墙正中心，呼吸平稳，仪态雍容。 …… 第447章 职责(下) …… 衔环的心头涌起由衷的敬慕。 从她儿时被家族送往中山之地，经历遴选，有幸加入泰坛以来，在她眼中，祭司大人永远都是这样，八风不动，游刃有余。 她又为自己的心思感到好笑——那可是乐土的祭司大人，与盖亚意志相联的使者。 祭司大人不仅连接着盖亚，甚至可以直接沟通生命与守护之神。 又有什么能够动摇她呢？ 这时，魁梧的宵已经扔掉了手中的兽头，轻声对士兵们说道： “定心！” 刚刚投出力之枪的年轻士兵率先站直身子，轻声背诵： “己未，天子大朝于黄之山，乃披图视典，用观天子之宝器，曰：“天子之宝：玉果、璇珠、烛银、黄金之膏……” 带有秘法的真言在他的舌齿之间流转，远古神帝的传说化为一幅幅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迅速驱散了那猩红鬼面的模样。 工事中的士兵、甬道中的士兵，以及环绕着祭司形成三层人墙的士兵全都轻声朗诵起来。 士兵们默念古经的声音仿佛汇聚成溪流，回荡在地下空间中，为了不惊扰地表的怪物，保护祭司大人，每个人的声音都不大，但这些来自同类的念诵声却驱散了压抑的气氛，让所有人的内心稍稍放松了些。 宵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上前几步越过工事，站在黑玉卫围成的人墙前，向内张望。 侍女们看到宵将军的样子，一个个自觉让开，让他能看到安静打坐的祭司——虽然也就能看见个脑瓜顶。 而霜已经不再抽泣，她躲在衔环背后，扒着好友的肩头，看着宵将军望向祭司大人的目光，嘴角忍不住上扬： “欸嘿嘿……” 衔环抬起一只手，弯曲手指，轻轻敲在霜的头上，引得小姑娘一阵嗔怪。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嘴角也早就压不住了。 宵将军倾慕祭司大人，中山市井无人不知。 至于这份倾慕从何而起，又有无结果，这些小小年纪的侍女哪里懂得，她们单纯是很嗑这对郎才女貌的将军与神使。 宵并没有打扰祭司。 他只是站在人墙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他曾对墟阳与众神立下誓言，用生命中去守护的女人。 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甬道。 他的背影带着赴死般的决然，一如走向沙场。 “宵将军好帅啊……” 霜的眼睛几乎冒出一颗颗小桃心，扒着衔环的肩头小声说道。 周围的侍女无不点头。 衔环也点了点头，不得不认同。 宵将军容貌俊朗，身材更是高大，足足四尺！ 只是祭司大人…… 忽然，有些走神的衔环，看见了一样东西。 山洞内灯火不少，但不是太明亮。 而在宵转身迈步的刹那，衔环似乎看到，宵将军背后的黑玉战甲下端，腰带的位置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仿佛一条猩红色的……蛇尾。 “……？” 衔环挤了挤眼睛，有些疑惑地再次看去。 宵已经走远，当他走过一道玉石灯火，光芒照亮了将军铠的背部。 毫无异常，腰带上方也没有任何东西。 连血迹都没有。 “将军背后连血迹都没有，意味着他一直是正面对敌的……” 霜的声音从肩头传来，衔环叹了口气，她不用转头，就知道小姑娘此时简直是一副花痴脸。 忽然。 就在气氛放松下来，工事与甬道中的士兵归位时。 人墙中央，静坐的祭司猛地起身！ 她甚至是直接从地面悬浮起来的，人已经到了空中，才从五心朝天的姿势变为站立。 黑发如瀑的女人睁开双眼，看向地洞上方的岩石。 实际上，她的目光透过大地、天空，看到了更远处—— 墟阳之下，钢铁与巨兽正搏命厮杀。 女人的双眼泛着白光，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神色： “铁之主，他需要帮助……！ “王与后皆成埃土……唯有盖亚的宝藏，可以赋予他力量。 “以保护盖亚自身，保护乐土！” 她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慌乱起来。 侍女们不知所措，忙不迭凑上来询问，周围那些拱卫的黑玉卫则更加茫然。 所有人都不知道祭司大人要做什么，需要什么。 以往，祭司与魔斯拉大人或盖亚的交流，全都独自在泰坛中央进行，无人可近。 他们根本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祭司大人……” “您说铁之主需要帮助，我们该怎么做？” “要不要把宵将军喊回来？” …… 在众人的问询声中，女人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的呼吸逐渐平稳，眼帘低垂，微微泛着白光的双目眨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后，祭司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次。 她睁开眼睛，像是下定了决心，向侍女们伸出一只手，沉声说道： “取剑来。” 她顿了顿，转头看着仓皇无措的侍女们。 祭司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一个小侍女的脑袋，声音温柔地说： “盖亚的意志已经告诉了我该做什么。 “只有这一个办法。 “我的时候到了。 “我尽职责。” …… 第448章 轰击(中) …… 同一时间。 墟阳光芒的照耀下。 “轰——！” 在空气撕裂的轰鸣声中，“信念”化作一道流光，在一座座浮空大陆间穿梭。 而机甲背后，毁灭的光芒如影随形！ 一道几乎纵贯地心世界的湛蓝色光芒，仿佛巨大而闪亮的军刀，追逐着这台已经达到十马赫的机甲。 驾驶舱中，陆明沉声问道： “龙头部队和战车队撤离了吗？” 激光鸟的声音在两秒钟后响起，似乎刚刚在确认情况： “已撤离。 “辛烷和火羽接上了所有陆行单位。 “他们暂避在下方，相隔四座大陆的一座悬空湖岸。 “但你最好避开那个位置飞行，” 激光鸟的声音顿了顿，补充道： “陆，撑住，根据你的计划来。” “好。” 陆明的声音非常平静。 但他握住操纵杆的手越攥越紧——他甚至听到了金属握杆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战局开始失控。 一分钟前。 当那头部已经被天骄锤轰烂的万米巨兽，从延伸到颈部的伤口中迸发出出数道悬浮在空中、直径在二百米至一千米之间的原子光环时，陆明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但他立刻就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一道直径超过百米的湛蓝色光束，直上天穹，笔直地轰击在地心空间高达数万里之外的穹顶上！ 即使相隔遥远的距离，陆明依旧能感受到那光芒命中穹顶后，爆发出的巨大杀伤——以命中位置为中心，穹顶之上，数千平方公里的大地翻转而起，数千万吨的土石在大地上弥漫，其中的大部分脱离了穹顶的引力束缚脱落，在地心世界混乱的引力规则影响下乱飞。 而受击点周围的山峦与河流，尽数蒸发在几千米高的火光中。 这还没完。 紧接着，全身装甲皆如岩石、山峦般的巨兽，那巨大的身躯竟开始扭曲，以极其不自然地姿势弯曲身体—— 试图将不断迸射出粗大光柱的伤口，对准天上的“信念”！ 机甲再次加速，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翻过数千米的距离，转到了一座大陆的另一面——他曾如此躲避过哥斯拉的进攻，也习惯性地如法炮制。 然而下一刻，这座厚达三千公里、如同一座小行星般的大陆中央，大地开始隆起。 炽烈的火光从地面爆开，地面仿佛沸腾的海面般翻涌，甚至液化，然后炸成高高的浪头！ 纯粹的原子洪流从地面下奔涌而出，直奔空中的“信念”。 陆明不得不再次将速度提升至极限，躲避着这头枢纽级巨兽的连续轰击。 红蓝两色的机甲连续加速，一道道音爆云自上而下炸开，近乎笔直地向这朵“地心巨莲”的正下方飞去。 陆明想要尽快抵达所有大陆的“背面”。 但这头万米巨兽的火力，近乎无穷无尽！ 粗大的光柱咬死在“信念”背后数百米的位置，暴戾的光芒没有任何间断，连续射击，点亮了地心世界的中央——并在追逐“信念”的过程中，自上而下，接连斩断了四座大陆！ 誓要击杀陆明！ 机甲的驾驶舱中，陆明面无表情。 但他的手在操纵杆上握得越来越紧。 “信念”毕竟不是雷翼王。 受限于其原本的机体素质，即使系统给予的“仁莱套装”，已经将它改造成了人类机甲无法匹敌的存在。 但在这一刻，在这场星际战争的关键战役，在两个种族顶级战力之间，“信念”飞行速度方面的短板，让他无法快速突入敌人的攻击死角。 这就像一场你来我往的攻防战，之前，陆明用开挂的方式，使用塞星圣物击破了对方的“绝对防御”，而现在，枢纽巨兽则依靠庞大体型存储的巨大能量，对陆明进行持续的火力压制，抵消了他的优势。 而这种级别的火力，陆明带入地心的所有单位，全都无法抵挡。 与此同时，依旧在平原上坚持试图削弱枢纽巨兽的两个组合体，同样遭遇危机—— 庞然巨兽在扭曲身体、追踪陆明的同时，忽然抬起巨大的腿部，重重踏在了脚下的平原上！ 无数粗逾数十米的巨大触手，从巨兽的双腿直接炸开，它们从内部掀开巨兽的生物装甲，仿佛上百条巨大的钻探机械，钻进平原的地面。 这座早已遭到多次重创的平原，迅速被这些触手穿插、困住…… 而后停了下来！ 紧接着，这座本已离开墟阳数百公里的残破大陆，仿佛一只投敌的巨大的战舰，载着枢纽巨兽向墟阳飞去！ 而在这个过程中，本就没能发挥太大作用的组合体，不得不选择撤离。 局势瞬间急转直下。 但陆明知道，他已经不能再躲。 已经有四座大陆遭到了彻底的破坏，那些大陆破碎后，其重力作用也发生了变化，不再能承载其上的物体。 于是，连同断开的大地一起，其上的山峦、河流、建筑与飞屋群，异兽与人类，全都在恐惧与哀嚎中四处飞散，并在这个过程中被其他大陆的重力捕获，或坠入下方的悲泪海，在那些悬浮的石块中被撞击得粉身碎骨。 那些地心居民就此遭遇灭顶之灾。 通过“信念”，陆明清晰地听到无数人的惨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看到，那些容貌与地表人稍有差异，但同属人类的同胞或哀嚎着飞入空中，或瞬间暴毙。 终于，几个呼吸的时间，“信念”已经笔直向下，飞到了所有大陆的背面。 这里是地心巨莲的最低处，也是翻转世界的最高处。 刚好位于枢纽巨兽脚下，那片大陆的正下方。 如果它想要继续攻击“信念”，那么先要轰炸开刚刚控制住的这片平原。 枢纽巨兽的原子轰击停止了。 信念稍稍减速。 陆明松开握着操纵杆的双手，巨大的机甲仿佛坠向穹顶的巨人，仅以基本推力维持飞行，注视着那片已经被触手密密麻麻缠绕的大陆。 仿佛在苍穹俯瞰一个颠倒的世界。 少年的手掌无意识地在空中握紧、放开，他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座大陆，嘴唇抿着，颌关节咬紧。 激光鸟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庆幸： “果然。 “他选择了‘类哥斯拉’形态后，拥有了防御和攻击上的优势。 “但无法飞……” “轰——！！！” 信念背部、足部引擎的咆哮声打断了激光鸟的话。 信念瞬间加速到极限的十马赫，马赫环组成的羽流迸射出接近百米的烈光，红蓝两色的机甲在空中拉出一条斜线，再次向着那片大陆的下方扑去。 而在这个过程中，陆明平静地点开系统商城。 将意念击中在了那件以矩阵为名的武器上。 …… 第449章 变形 …… 墟阳之下，地心世界的所有浮空大陆，全都按照既定的规律，围绕其旋转。 此刻，唯有一座大陆不同。 饱经战火的平原大陆，正向着那永远被浓云包裹的巨型闪电风暴缓慢驶去，犹如巨大的战舰。 大陆的主体部分已经被巨大的触手缠绕，这些触手以极快的速度洞穿大地，强行操纵它飞向墟阳。 而在平原之上，万米巨兽也终于停止了原子轰击。 它那为了追击“信念”，导致极端扭曲、诡异如虾的身体正慢慢复位，在如同枯木断裂般的巨大“喀拉拉”声音中，重新站直。 这头枢纽级巨兽的身体中段，此刻已经变为红色，散发着大量蒸汽——连续使用原子轰击数分钟不停，也对它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其体内温度已经高达八千度，一部分体表已经开始燃烧。 枢纽巨兽的头颅依旧没有复原，且由于持续射击，颈部的伤口已经整个炸开。 它的身躯依旧保留着哥斯拉的特征，远远看去，仿佛一只头部消失的站立巨蜥，颈部炸开成花瓣般的形状。 但此时，这些伤势无法撼动它分毫，巨兽的气势攀升到巅峰，脚下的大陆任他驱策，仿佛一艘巨大的军舰，正以超过五十节的速度，迅速逼近墟阳。 许多花瓣再次于其体表绽放，却由于高温影响，在生长的刹那便燃烧起来，化作数千平米的焦炭——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别无他法，唯有全力以赴，才能干掉那个怪物。 他还没死，可碧奥兰蒂死了！！ “虫之女神”也被另一个怪物所杀。 万兽之母传承灭失。 我们在这颗星球损失惨…… 只要得到它，一切都可以逆转。 我们距离胜利，仅剩一步。 但那个怪物还没死，准备下一次发射。 是，戴斯特洛伊—— 就在这一刻。 一声沉闷的、如同雷击的巨响，从巨兽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 紧接着又一声，又一声！ 随着锤击声接连响起，一种声音开始在这片大陆的深处奔涌、摩擦、生长。 那是类似钢铁折叠、翻转、机械结构泵动、加压的声音！ 那些不断生灭、燃烧的花朵对话，猛然一滞，而后陡然加速： 下面！ 触手在大量损失，被钢铁之民的力量转化！ 他不是躲避起来了，他是要—— “轰隆隆——！” 伴随着剧烈的震动，连绵不绝的轰鸣声，从万丈巨兽的脚下炸开！ 巨大的钢铁结构从平原大地的下方翻转而出，它们在不断变形与重组中代替了原本的地层、岩石与泥土，或者说，吸收这些物质，将它们转化成自身的一部分。 “——” 缺失了头部的巨大“哥斯拉”，从身体的深处发出一声悠长的咆哮！ 它再次抬起一条腿，如同接天巨柱的粗大下肢，重重踏向地面！ 数百万吨的力量倾泻在大地上，那些刚刚出现在地面上的钢铁被瞬间踩爆，炸出一道道金属组成的风暴，碎片与零件如同炮弹破片，飞向四周。 但紧接着，巨兽的身躯忽然失去了平衡——它重重踏下的地面不再稳定，而是在它踩下的同时开始陷落、打开——变形成直径三千米的巨坑，将它的整条腿陷了进去！ 于是，失衡的巨兽一条腿深深陷入平原，另一条腿支在大地上，不完整的上半身越来越歪倒，双臂在空中挥舞。 如果从远处看去，这一幕甚至有些滑稽。 这还没完，越来越多的地面开始变为金属，同时迅速变形，翻转成随机的金属结构。 巨兽那深深扎进地面的巨大触手，在一道道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声与骤然爆发的光芒里，被转化成金属轴承与液压杆。 失去平衡的巨兽前方，一片刚刚形成的钢铁地面猛然翻转、展开—— 伴随着夺目的光芒，手持天骄锤的“信念”自地下一跃而出，腾空而起！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机甲挥舞着手中的巨锤，自下而上，贯穿了这座大陆！ 而在这个过程中，天骄锤连续轰击，迅速将巨兽脚下的大地转变成未知的金属结构——连落锤的陆明本身，也不清楚它们变成了什么。 从拿起这柄神器到现在还没超过五分钟，陆明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用它将物体转化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他只是在根据它的已知属性，最大程度发挥其在战场上的作用。 但他已经有了某种模糊的预感，那种预感越来越强烈，仿佛他所锤击的东西在努力向他传达某些信息。 而现在，最明显的信息则是—— 锤！ 于是，红蓝两色的机甲高举战锤，没有直接砸向巨兽，而是跟随直觉的指引，直直砸向下方的大地—— 在连续不断的变形中，那里的地面在翻转变形后，生长出了一个直径十米，凸起三米的红色方形地块，看起来就像是…… “一个按钮？！” 位于“信念”战盔一侧的激光鸟惊呼出声。 “对！” 没人能拒绝一个摆在面前的、又大又红的按钮。 陆明也不能。 随着陆明的大吼声，天骄锤在空中划出呼啸的雷鸣，重重锤击下去！ “碰！” 红色的按钮被重重砸下，陷入地面。 “信念”收起战锤，看着一条腿陷进大地的巨兽。 驾驶舱中，陆明眨了眨眼。 什么都没发生。 “难道我的感觉是错……” 忽然。 整片平原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以陷下去的红色按钮为中心，澎湃的能量从按钮下方放射而出，化为涟漪，扫过正在金属化的大地。 于是金属开始翻转，平原开始塌陷，土石转化而成的钢铁，以陆明未曾设想的方式，开始狂野而迅速的变形！ “轰隆隆……” 在这个过程中，以万丈巨兽歪倒的位置为中心，巨大的平原裂开一道巨口！ 金属大地不愿再承载来自天外的怪物，随着剧烈的风压与轰鸣声，失去平衡的巨兽向后倒去，如同山峦倾覆，笔直地落进钢铁组成的大地。 然后，被大地下方生长而出的金属结构漫过身躯，牢牢抓住！ 与此同时，这片巨大的平原依旧在不停金属化，就在巨兽向下倒去的同时，大陆面对墟阳的位置，数个巨大的环形结构开始生长。 红蓝两色的机甲站在一望无际的钢铁平原上，而驾驶舱中的陆明震惊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激光鸟直接从“信念”的头部脱离，变为飞鸟，环顾四周： “陆！ “这片大地在变形！” …… 第450章 轰击(下) …… 陆明并不知道，这片饱受蹂躏的平原大陆要变形成什么。 实际上，他和激光鸟一样懵。 战局瞬息万变，从哥斯拉被感染，到兽群枢纽直接下场与他战斗，再到对方完成拟态对他进行攻击，这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 他原本的战术很简单，躲进对方视觉死角，使用塞星神器将这片大陆凿成某种不再能悬浮的金属大地，让对方无法飞行——既然这头枢纽级巨兽选择了拟态成哥斯拉，也就失去了飞行能力，它使用触手强行驾驭大陆就是证据。 如此一来，它便无法再接近那墟阳。 然后，陆明可以在这个过程中接近对方，把它锤到无法再发射原子光束。 他相信，当足够的身体组织变成金属，再强大的枢纽级怪物也不可能吐出多少火花来。 最后，再用天骄锤或矩阵之力击毙它的核心。 而现在…… “倒不是说不符合预期……” “信念”的驾驶舱中，陆明眉头紧皱，红蓝两色的机甲伫立在钢铁大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 “但我没想到这片平原有自己的想法。” 自大陆下方凿碎大地向上穿出，完全是陆明的即兴发挥，想要打巨兽一个措手不及，同时毁灭大陆的反重力功能。 在这个过程中，“信念”抡起天骄锤，对整座大陆进行了多次锤击，每一次锤打都散发出强烈的光芒。 陆明意识到，天骄锤挥舞出的每一击，都是一次强烈的、持续性的能量爆发！ 而这些能量所蕴含的恐怖威能，此刻才完全展现开来。 一道道光芒在大陆的内部和表面闪烁、延伸，伴随这些光芒，土石变为金属，金属组成结构，而结构开始变形。 枢纽级巨兽，这头体型超过地球上任何生物的万丈巨物，在倒下之后也如同真正的山脉般巨大，可现在，它却被一个比它更大的存在，被这一整片曾踩在脚下的平原捕获、环绕，箍在了地表下，甚至还在逐渐下沉。 大地之下，万丈巨兽跌落的巨大土坑里，一道道粗达三百米，长五百米的柱状金属结构破土而出，从巨兽的身体左右展开，仿佛一个个铁钳的钳颚，一下下顶在枢纽级巨兽的身体上，将它固定在地下。 无头巨兽再次发出狞恶的咆哮声，那声音带着巨大的气浪从地下涌出，仿佛火山喷发，将萦绕在大陆上空的烟尘吹散；它在地下不断挣扎，双足乱蹬，双臂挥舞，来自哥斯拉的长尾如山岳般的巨鞭，甩出万丈坑洞…… 但却无法起身。 起初，枢纽级巨兽的挣扎在大地上掀起超过十二级的剧烈地震，而后慢慢变为八级，六级，四级、三级…… 震动却越来越小，因为方圆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已经变为金属，而钢之大地的稳固，绝非土石可比。 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一个念头闯入了陆明的脑海： 血肉——即使是巨兽那般远超地球碳基生物水准的，足以肉身横渡星海的血肉，是否永远无法超越钢铁？ 那么人类，这种基于碳基的血肉生物，要在何种程度上与钢铁结合，才能跃升为真正的宇宙文明？ 平原的转化还在进行，而在这个过程中，整片大陆开始重新塑形，一部分没有被转化的结构逐渐脱落，另一部分则在变形中开始缩小，变得更加坚固、凝实，仿佛将岩石与泥土按照某种配比，压缩、转化成符合塞星规格的金属。 而“大陆”对着墟阳的断崖上，数个迅猛生长的、巨大的环形结构，正在逐渐变成陆明熟悉的样子。 那是类似方舟号尾部引擎的巨大喷口。 整片大陆仿佛一块巨大的泥土原坯，正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斧凿、雕琢—— 塑造成一只比方舟号更加狭长的巨型战舰！ 震荡波的声音从频道中传出： “难以置信。 “天骄锤散发的能量，其运作方式，很像改造了我和声波的那枚碎片的力量。 “但这件神器更加强大，它改造的对象不局限于机械体， “它在将任何物体改造成塞星结构。 “这柄锤简直就是一艘可以随身携带的殖民舰，能将一切物体改造成塞星规格的变形钢铁。” 陆明点了点头，他俯瞰着平原上的钢铁深渊，以及在深渊中挣扎的巨兽，快速说道： “但这不是它的主要功能。 “实际上，我只是在胡乱挥舞罢了， “系统说，除了转化物质，它还可以修复、升级塞星造物。 “这片大陆是否会变成一个新的泰坦？帮我彻底干掉这头枢纽级巨兽？” 还有一些模糊的感受，陆明一时间无以言表。 就像刚刚地面上冒出的红色按钮一般，陆明感觉到，似乎有一个模糊的意识在和他交流。 他不知道这个意识在哪，也无法确知对方的语言，但他能感觉到，那个存在隐约对接上了他的思想，通过明示或暗示，在指引他的行动。 这并非系统那种隐晦的引导，更像是某个不存在于物质界的心智，正努力指导他使用这柄神器。 “就不能给我来个说明书什么的……” 陆明暗暗吐槽。 他又向密探发问： “激光鸟，天骄锤是怎么运作的？” “你……” 重新变为耳机贴在机甲头部的激光鸟一时语塞： “你问我？” “你不是战争密探吗？” “可你手里这把锤子诞生的时候，塞星文里还没有‘密探’这个词！ “十三天元\/元组（the thirteenth prime）的时代距离现在大约九到五十亿年！而这是一名天元的武器！ “我还想问你到底是从哪把它变出来的！” 陆明耸耸肩： “你就当我从裤裆里掏的。” “裤……” 震荡波的声音再次响起，打住了一人一鸟的胡言乱语，也回答了陆明的问题： “不，它确实正在展现出战舰般的结构，但它不可能变成泰坦。 “它没有足够强大的火种。 “最有可能是，它正在变成一艘类似方舟号的战舰， “但没有类似“显像一号”的主脑操纵，它也没有思想。” 就在这一刻。 这座初具战舰雏形的庞然大物尾部，对着墟阳的方向，八个圆形喷口完成了变形。 每一个喷口直径都超过五百米，一道道光芒开始在引擎中游走、点亮它们，但却没有燃起火焰。 紧接着，伴随着轴承转动的声音，“信念”正前方，数百米外的地面，突兀地开始变形、隆起。 五秒内，带着金属摩擦的光与热，一只高达二十米的金属物体，轰然窜出钢之大地！ 乍一看，那东西的形状好似凳子，但上端展开，从高处俯瞰，仿佛一枚子弹。 它闪烁着金属的光芒，头部锋锐，如新铸的利刃。 “那是……一只铁砧？？” 激光鸟话音未落，一只三维投影突兀地出现在了铁砧的上方—— 那是一个圆形的引擎喷口图像，引擎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x8”字样。 而图案的上方，漂浮着一只巨大的，红色向下的箭头。 陆明笑了。 “碰！碰！碰碰碰……” 钢铁巨人倒提长柄战锤，迈开沉重的步伐，开始奔跑。 “关于战舰这一点，我同意，” 下一秒，红蓝两色的机甲展开双翼，随着明亮的火焰升上天空！ “信念”抡圆了手中的战锤，在空中划出一道气势如虹的弧线。 “但对‘没有思想’这一点——我持保留意见！” “轰！！！” 天骄之锤从天而降，重重地锤击在铁毡上，发出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 锤击的烈光笼罩大地，整座平原，或者说这艘初具雏形的战舰，其尾部八个巨大的喷口，爆发出澎湃的光和热。 那光芒如此炽烈，热量澎湃无匹，新生巨舰这一刻的威势，甚至盖过了世界正中的墟阳！ …… 第451章 莽!(上) …… 尚未完成塑形的战舰瞬间加速！ 钢铁大地上，“信念”不由自主晃动了一下，陆明用两秒钟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惯性，而战舰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在加速过程中，大陆战舰上的碎块剥落越来越多，舰身在持续不断的变形与合拢中变得越来越整齐、线条凌厉。 随着它的速度接近三马赫，激光鸟发出一声惊叫： “陆！它太快了！ “这样下去，它马上会直接撞击到地心空间的穹顶！” 陆明没有说话，而是快速扫视着钢铁深渊中不断扭动的山峦。 大地之下，被死死钳住的枢纽级巨兽还在挣扎。 此刻，大陆战舰的前方已经完成基本塑形。 它并不是封闭结构，而是类似电磁炮双轨般的双飞行甲板结构，只是这甲板的尺寸过于巨大，甚至足以容纳人类的城区。 而枢纽巨兽则是被飞行甲板下一道道翻转而出的金属巨爪箍在甲板中间。 下一秒，随着几道原子约束环在战舰的前方亮起，一道光芒炸开，从战舰的前方笔直射出，轰击穹顶。 “轰！！！” 陆明抬头看了看穹顶被轰击位置巨大的爆炸规模，又低头看了看一面挣扎一面发波的万米巨兽。 再抬头看看，又低头看看。 他忽然问道： “激激，大波，你们说……就把它绑在这，当个炮用怎么样？” 激光鸟：“？？？” 震荡波立即给出否定的答案： “不可能。 “巨兽不是没有智慧的野兽，快解决它，迟则生变。” “信念”的驾驶舱中，陆明撇了撇嘴： “我就说说。” 而在他问话的同时，红蓝两色的机甲已经拎起天骄锤，即将起跳，飞向巨兽落锤。 就在这一刻。 “信念”的驾驶舱内，前方屏幕忽然爆出一连串高能反应提示。 不需要看向屏幕，陆明的“目光”已经越过数千米的距离，看到—— 无头巨兽的颈部伤口，不再发射原子束，却开始亮起十分耀眼的光。 没有一道道光环，而是展开了十字型的光芒！ 激光鸟发出一声尖叫： “它要逃走！ “但它的太空桥规则不可能支撑起这片大地！” 陆明瞬间明白了激光鸟的意思—— 如果任由对方逃走，还在成型的大陆战舰也会被撕碎。 这是一举两得的办法，对方既可以脱困，又可以解决这艘能够束缚它的战舰，同时脱离战场，伺机而动。 他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那会让他陷入绝对的被动——谁知道这玩意会跑到哪儿去，什么时候又会回来偷家？？ 就在这时。 “信念”前方，那巨大的铁砧上，再次出现新的图案。 陆明快速扫视铁砧。 乍一看，出现的图像是一个对称的长条状物体，它拥有美工刀般的结构，其中有一个嵌套的弹出设备，正在演示弹射。 但下一秒，他立即理解了这是什么—— 这分明是这艘大陆战舰的俯视图！ 电光火石之间，陆明懂了！ 巨型战舰正在一块块悬浮大陆之间飞驰，将它们抛在身后，呼啸的强风席卷平原——或者说现在的战舰上甲板，而在狂风呼啸之中，背对墟阳的“信念”，握紧了手中的战锤！ 钢铁巨人高高举起塞星的远古神器，重重地命中铁砧！ “碰！！！” 随着钢铁交击的巨响，大陆战舰的甲板之下，连续的轰鸣声滚滚而来！ 伴随着仿佛雷声绵延般的巨响，束缚巨兽的钳形结构，和支撑该结构的两只巨大金属棱柱，仿佛两座岛屿，从战舰前方弹出！ 而枢纽级巨兽，也直接被推到了巨舰的最前方！ 机甲转动一下手中的巨锤，陆明快速问道： “大波，地心世界外面的这层圆形穹顶，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撞击？” “理论上，穹顶之外是稳定的空间结构，应……” “好！” 此时，初次加速的大陆战舰已经完成一阶段加速，以超过十马赫的速度，飞速撞向前方最近的穹顶！ 陆明狞笑着再次举起战锤。 如何能够在不让巨兽逃走的同时重创它？ 答案就是——撞过去！ 驾驶舱中的少年握紧操纵杆，大吼道：“引擎！” 铁砧上的图案瞬间替换成了“引擎x8”的图案和字样。 “陆，等等……” 在陆明的怒吼声中，天骄锤裹挟烈风，带着点燃空气的高速和火光，重重砸下！ “轰！！！” 八个巨大的星际引擎再次加速！ 这一次加速，甲板上的“信念”险些被摔倒——二次爆发的引擎瞬间将钢铁巨构的速度提升到二十马赫！！ 而被固定在舰首的超级巨兽的顶端，太空桥已经打开成圆形！ 下一秒。 最终长度超过二十公里的大陆战舰，顶着前方堪堪展开的太空桥，撞上了地心世界的穹顶。 这一刻，世间万物黯然失色。 0.1秒内，以巨大舰与穹顶的撞击点为中心，周遭上万平方公里的一切，尽数化为黑白。 时间停滞在了这一秒。 …… 北美大陆，中南部地区。 这里是落基山脉(the rocky mountains)，美洲科迪勒拉山系在北美的主干。 整座山脉由许多小山脉组成，主脉自加国哥伦比亚省一路绵延，直至灯塔国西南部的新墨西哥州，南北纵贯近五千公里，广袤壮阔，群峰巍峨。 它是灯塔国荒野文化的代表，是塑造了合众国蛮荒底色的雄峰，是山巅之城精神的具象化。 这也是哈德逊河画派代表人物比尔施塔特曾反复描摹的美洲大地，它庄严而狂野，静谧而盛大，充满原始的生命力，而比尔施塔特力图通过画作，彰显灯塔帝国的独特与唯一性，为山巅之城的人民注入“新世界”的精魂。 如今，人类文明的末日并没有影响到这片大地永续的胜景，此刻，美丽的天光从苍穹洒落，在落基山脉的峰峦间镀下金光，山河壮阔，宛若天国。 忽然。 万物静止了一瞬。 山脉间巡行的云影、天空中鼓荡的长风、高飞的白头雕、蓊郁的林木、清澈的溪流、树叶上的昆虫、山谷间追逐的怪兽，林木中逃窜的幸存者、河边不管不顾抱在一起想野合压倒死亡恐惧的情侣、隐居在山中的lgbtq社群…… 所有的一切，全都在凝固中化为黑白。 下一秒。 落基山脉中心，数十平方公里的大地陡然炸开！！！ 伴随着夺目的光芒，一艘巨大的战舰冲天而起！ …… 第452章 莽!(下) …… 人类无可想象的钢铁巨构从大地下跃出，仿佛这不是坚实的大陆板块，而是起伏的波涛。 一座浮空大陆雕琢成的战舰有多大？ 多重斧凿之下，这艘战舰的长度依旧超过二十公里、宽六到三公里不等，从后方向前方收窄，舰身遍布陆明无法分辨的结构。 它从大地之下冲出的瞬间，以其所在位置为中心，落基山脉周围数十公里的一切瞬间消失，被一种闪烁的、如同海浪般涌动、裹挟雷霆与奇异空间裂痕的光芒吞噬。 那是太空桥特有的光辉。 大陆战舰以垂直于地面的角度冲出，在荒野上掀起远超五级的飓风，直上天际！ 从地心世界冲出到地表的瞬间，信念”牢牢抓住天骄锤，这柄奇异的战锤此刻以某种组合形态与铁砧组合在了一起，仿佛巨大的操纵杆，为机甲提供了牢固的抓握点。 重力的瞬变与巨大的风压，让陆明同时体会到“浑身一轻”和“强风扑面”两种感受。 但很快，几个呼吸的时间，风压便消失了——大陆战舰已经突破了大气层，来到了近地轨道，这里大气异常稀薄，风压接近于无。 就在这时。 一道明亮而凝实的光芒，忽然从天骄锤上亮起，投射到铁砧旁。 一个浑身披甲的半透明身影在铁砧旁浮现。 这个身形高大、只比全装备形态的“信念”矮一点的“幽魂”转身面对机甲，伸出一只手指着“信念”的前胸，用塞星语破口大骂： “头领战士，你有什么毛病！ “那可是太空桥！！ “你回头看看！！！” 驾驶舱中，陆地明眨巴眨巴眼睛，顺着对方半透明的纤长机械手指向后看去—— 北美大陆中南部。 曾经的落基山脉已然消失。 大地上，一道长一千二百公里、宽四百公里的巨大菱形破口，斜插在北美大陆之上。 那破口闪烁着太空桥特有的白色光芒，边缘破碎，如同大地上突兀地镶嵌了一串巨大而璀璨的钻石，甚是好看。 而破口内，竟隐约可见地心世界的诸多大陆。 即使身在近地轨道，陆明依旧能感受到，那破口边缘的物理世界，在他刚刚驾驭巨舰冲出来的瞬间被撕扯、粉碎的恐怖景象。 他还看到，山脉附近开始出现混乱的气旋，这意味着地面上开始出现气压变化，以及由此引发的狂风和灾难。 而且，落基山脉中段的消失，还会引发后续的季风影响，以及由此导致的生态变化。 驾驶舱中，陆明咽了咽口水，张了张嘴。 他转头看向那虚影，不知道说什么好。 高大的半透明身影将目光投向“信念”的头部侧面，她的双眼射出一道光芒，精准命中了耳机形态的激光鸟。 两秒钟后，光芒从这位塞伯坦远古时代的女性领袖眼中散去，她再次用不满的目光看向机甲驾驶舱的位置，以人类的语言说道： “头领战士，你触发了一次太空桥复位，并通过撞击打穿了两个毗邻的嵌套空间。 “只差一点，你就撕裂了自己的星球！” 陆明眨了眨眼： “啊？ “等等……咱捋捋啊。 “难道你之前的意思，不是把巨兽弹出去，让我撞过去？” “我的意思是弹出去，让它跑！！ “这艘新生的战舰只要损失前面的部分结构即可！” “……” 女塞星人的虚影又看向信念耳朵上的耳机，喝道： “震荡波，你简直就是把质量兵器的按钮递给了一只猴子！” 几秒钟后，耳机中传出了震荡波毫无起伏的声音： “不，赛天骄领袖（solus prime），我可不是那个把天骄锤递给陆的人。 “况且，根据目前的数据分析看来，那将成为一个稳定的出入口——一个新的“天门”，且没有冷却限制。 “我认为，这个结果还算不错。” “你……” 眼看眼前这漂浮的幽灵一副又要发怒的样子，陆明赶忙打断了她。 “信念”抬起双手向下按了按： “敌人还没死，一会儿再吵。” 这句话终于起到了效果。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大陆战舰的前方。 战舰最远端，有一团已经炸得看不出形状的、被撕扯成破布团一般的东西，开始蠕动。 …… 中山之地，泰坛地下洞穴。 黑玉卫的层层保护中，侍女们也站成一圈。 一袭白衣的女人端坐，手持利刃。 她胸前的衣服已经解开，锁骨之下，是一个图案繁复的花纹。 女人抬头看向洞穴的东部，双手高举利刃，喃喃自语： “文君，照顾好自己。 “你也要像我一样。 “尽我们的职责。” 她用力举起利刃，刀刃向内，就要向图案中扎去！ 忽然。 女人的双眼猛然睁大。 她双眼的白光瞬间亮起，紧接着，便是一阵席卷洞穴的剧烈震动。 黑玉卫们勉强站直身体，而侍女们东倒西歪。 女人赶紧翻转手腕，以免高举的利刃伤到这些孩子，同时抬手扶住了摔倒的霜，还有另一个女孩。 十几秒后，震动终于慢慢消失了。 士兵与侍女们仓皇四顾，甬道中的士兵也小跑进来，大喊确认祭司的安危。 长发如瀑的白衣女人则愣在了原地。 她本能地掩好衣，拎着刀，呆呆地看着头顶，也不知看到了什么。 良久，她有些尴尬地还刀入鞘，讷讷道： “好像……不用了？” …… a市上空。 凄厉的警报声忽然响彻天空。 警报来自遮蔽天空的方舟号，同时夹杂着有规律的合成语音，向全城播报： “蓝色警报，请市民立即根据引导，最近的地下掩体避难，有序疏散，切勿踩踏…… “蓝色警报，请市民立即根据引导，最近的地下掩体避难，有序疏散，切勿踩踏……” a市全境，位于不同工作岗位或调休休息的市民们立即停下了手头的事，拿出自己的手机——亦即不久前全市发放的个人数据终端。 此刻，终端上被蓝色的光幕填满，显示着“四级警报：威胁程度-低 最近撤离路线 请有序撤离”的字样。 城市中的大多数人，还是本能地惊悸、战栗了一瞬。 但他们立即根据发放终端时要求每个人查阅的警报等级，以及电视上每晚播报的警报演练，开始彼此提醒，并根据终端上的路线向最近的地下掩体撤离。 治安员们也快速来到各自岗位，在街头进行疏散，一台台量产机甲驶离机库，上街参与同样的工作。 同时，防空火力各自就位，将巨大的防空武装对准了天空。 在撤离的过程中，人们纷纷看向天空。 他们看到，那遮蔽苍穹的橘黄色巨舰，一部分甲板开始向外翻转，露出密密麻麻的炮口。 但那些炮口没有指向任何一个方向，而是垂直向上，对着天空。 同时，那被所有人视若神明的钢铁巨蝎，则在轰鸣声中从低空上升，越来越高，并在这个过程中改变形状，变为一个手提巨盾的宏伟巨人。 人们呆呆地看着那超过一千五百米的巨人逐渐变小，他在升空的同时，正从巨大的塔盾中抽出一柄猩红色的巨剑。 数秒内，带着一连串雷鸣声与音爆云，巨人消失在天上。 …… 第453章 光(上) …… 近地轨道。 巨型大陆战舰前端，曾经的万米巨兽，此刻只剩下原来的1\/10大小。 脱胎自哥斯拉的巨大身躯，在太空桥复位的撞击爆炸下直接被撕碎，肥硕的长尾、双足、双臂全部消失，加上之前被天骄锤轰飞了头部，如今只剩下了身躯中段的部分。 这个接近肉球状的千米残肢，此刻正在蠕动、挣扎，越来越快—— 随着一阵血雾，巨兽颈部的伤口迅速裂开，向下延伸，仿佛滑稽的v字领口。 伤口部分的生物装甲脱落、血肉在低温的太空爆开成冰晶， 紧接着，数道充满恨意的目光，从宛如深渊的裂口中，投向大陆战舰末端站立的“信念”。 机甲驾驶舱中，陆明凝神看去—— 一大团五颜六色的东西，仿佛一串硕果般，从万丈巨兽的身躯中强行挤出。 那是数十颗拥挤在一起的、扭曲的巨兽头颅，它们颜色各异，红色、黄色、蓝色……每一颗直径从十米到数十米不等，面貌似兽似人，狰狞可怖。 它们用极度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拎起战锤的机甲，盯着这个屠戮兽群、数次阻止它们夺取目标的大敌。 这些如同葡萄串般挤在一起的脑袋同时张开嘴巴，一张张血盆大口里齐声发出嘶吼声： “死！！！” 太空中无法传声，但陆明却分明“听”到了这个字。 准确地说，从那些怪物的口型，以及满怀杀意的目光中，他能感受到的正是这个字。 随着这个字从它们的口中吐出，这些头颅组成的扭曲组合体几乎完全挣脱出了巨兽残躯，它们面对舰尾的方向，齐齐张开嘴巴，一点点光芒在它们的口中亮起！ 屹立的机甲毫无畏惧，陆明狞笑着推动操纵杆，“信念”拎起天骄锤，从巨舰甲板上一跃而起！ 就在机甲的背包与双足开始闪烁光芒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了陆明的脑海—— 不。 够了。 陆明悚然！ 谁在说话？！ 与此同时，硕果般挤压在一起的兽头，表情全部凝滞。 它们缓缓闭上嘴巴，口中的光芒消失，同时垂目向下，不再看向红蓝两色的机甲。 陆明顺着它们的目光看去。 向下看。 此刻，这些头颅组成的“葡萄串”，已经完全脱离了那马甲般的巨兽残躯。 而这串脑袋的最下面，都生有一根根既像是藤蔓，又像触手的东西。 那些枯萎、扭曲的管路汇聚到一处，仿佛一大串气球下方的绳子，最终汇聚成一根。 这根绳子，连接着下方的某个东西，而那东西也刚刚从巨兽残躯的伤口里漂浮出来。 陆明的双眼瞬间睁大。 他感受到一股不受控制的、源自本能的战栗—— 那是一个人。 那些巨大的怪物头颅挤在一起，形成了直径千米的“肉气球”，而这些气球最末端，牵着绳子的，竟然是一个人类！ 那人身高大约一米八，皮肤白皙，身材匀称，全身肌肉线条明显，未着寸缕，身体上没有任何毛发，也没有性征。 他就这么悬浮在黑暗的虚空中，一根血肉藤蔓般的东西从他的后颈向上延伸出去，与那些头颅相连。 他苦笑着看向正在缓缓逼近的“信念”，抬起双手做投降状，平和地说道—— 结束了。 我们不必再战斗。 我认输。 …… 钢铁巨蝎变形而成的巨人迅速突破大气层，在近地轨道稍加定位，便飞向位于北美大陆正上方的目标。 几个呼吸的时间，萨克巨人带着数道巨大的流光，来到大陆战舰旁。 “？” 舰桥厅内，进入战斗状态的萨克有些疑惑。 他看到，手持一柄巨大战锤的“信念”机甲，正悬浮在甲板上方，缓缓向战舰前方漂浮。 而战舰前方，一个有着明显巨兽特征，由数个头颅组成的东西正安静漂浮。 既不战，也不逃。 而它的下方…… 那是人类？ 人类怎么可能在这种环境下赤身裸体，还不冻上或炸开？ 这时，陆明的通讯接入了萨克的频道： “萨克。” “我在。 “陆，你是怎么从地心世界突破出来的？ “我看到北美大陆出现……” “萨克，你能听到他说话吗？” “嗯？” 萨克巨人瞬间擎起巨盾，对准目标，同时环顾四周。 他的另一只手中，巨大的胜利之锋，闪烁着前所未见的、猩红色的光芒。 那光芒凝聚在剑锋，没有任何散佚，却比一切都要猩红，而剑锋周围则是一圈模糊的光晕，灼烧着稀薄的大气。 “我什么都没听到。 “但我可以立即把他劈成两半。” “嗯，稍等。” 陆明点了点头。 萨克的迅速赶到，让他有了很大的底气。 但这并没有减少他面对那个“人”时候的不适感。 陆明那一瞬间战栗并非是因为恐惧——大风大浪里滚过，一个伪装成人形的怪物还无法吓到他。 让他心惊的原因恰恰是，面对那个……东西，他没有觉察到任何异常。 这个东西没有肢体异常，没有恐怖谷效应，表情生动，动作流畅。 他的心智告诉他，那就是一个人。 但那怎么可能是人？ 此时，激光鸟正迅速向陆明提供对方的信息： “扫描结果，这是一个百分之一百的人类个体。 “至少在基因表达上看不出异常。 “但它不对劲。 “虽然它的肌肉含量类似男性，也没有外部性征，但它拥有卵巢，髋部和肩部等骨骼比例则介于男性和女性之间。 “它的肺叶也在工作——但这是在近地轨道，它只是在‘假装呼吸’。 “它的皮肤和肌肉强度也与看起来不符。 “陆，小心。 “我也没有扫描到任何声纹信息，如果萨克也没听到，那么它的声音只会作用于人类。” 震荡波的声音随之响起： “我推测，你“听见”的，其实是精细化操作的模因干涉，用来进行交流，目前看来，这并不是某种攻击手段。 “我和激光鸟还有声波正在全面监控你的脑波，虽然目前为止没有捕捉到行为干涉和视觉干涉。但如果你感觉到任何异常，要马上攻击它——我也已经告知了萨克。” 陆明点了点头。 “信念”头部侧面，激光鸟变形而成的耳机上射出一道光芒，在空中形成文字： “你说，认输？” 十公里外，静静站立在太空中的“人”平静点头： 我认输。 我们这一支已经没有机会。 昔日，我们的大军被钢铁之民消耗了太多力量。 而你，竟然将你孱弱的种族与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所以，我请求和平。 “……” 红蓝两色的机甲微微低头，握住天骄锤的钢铁之手越攥越紧。 陆明目露寒光： “你不说这句话，我可能还会让你多活几秒，多说几句话。 “你，也懂得和平？ “你也配谈和平？ “怎么了，兽诸神？ “在你屠杀了我的种族，覆灭了我们的文明之后，当你意识到无法战胜我，大势已去的时候， “你，开始谈和平了？！” 悬浮在太空中的“人”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我本来也不懂何谓和平。 但现在，我懂了。 因为这副躯体已经完成了‘人化’，它汇聚了我们吞噬、理解的全部人类记忆和知识，是货真价实的人类躯壳。 使用它时，我也有了人类的思维方式。 那“人”顿了顿，抬手指向北美大地上的裂口，目光中流露出不甘和伤感—— 而这本来是用来开启那座地心圣殿的钥匙。 但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无法突破你的封锁…… 陆明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你还可以发动地球上的所有巨兽。” 不，所剩不多。 你们星球的巨兽之王，消耗了我的军团太多力量。 而你，竟杀掉了一只“万兽之母”。 悬浮的“人类”低下头，停顿了几秒，神色痛苦地说道： 我们明明把她留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总之，一切已无可挽回。 他抬起头，畏惧地看向萨克巨人手中的锋刃，那猩红的光芒仿佛灼烧了他的眼睛，让他立刻移开目光，看向信念，认真说道： 放我们离开吧。 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如果你杀了我，便不会知晓—— 是什么，将我们驱赶到你们的星系。 …… 第454章 光(中) …… “——” 一道炽热的等离子射流，擦着那“人”的身体左侧轰过，消失在深空！ 它立即睁大眼睛，胸口起伏，惊恐地看着缓慢飞行，越靠越近的“信念”。 红蓝两色的机甲放下手臂，臂炮收缩回臂甲内。陆明狞笑着反问： “生理反应模拟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怎么，你还玩起悬念来了？ “你觉得这个捏造出来的问题，能换取你们的性命？” 连接着巨兽头颅的人型生物表现出极其生动的惊恐，看起来并不像装的。 陆明一面紧紧盯着这个东西和它头部上方那些静默的巨兽头颅，继续问道： “我很好奇。 “你们的“万兽之母”，被我宰掉前曾经说过，你们吞噬星空的力量源头是“兽性”。 “可为什么你这么像人？ “不止外貌，你的情绪反应、生理反应，全都和人类无异。” 人形生物摸了摸“信念”炮火飞过那一侧的皮肤，仿佛在确认自己没有被命中，快速说道： 这是我们的能力。 我们以兽性征服，再以同化吞噬。 抵达一处文明后，我们会筛选出这个文明的主导种族，只要这个文明的主宰是碳基生物，我们都可以吸收、同化对方。 而我，现在与你对话的这副身躯，就是一个人。 如果你对我进行基因检测，会发现我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陆明冷笑一声： “这我信，你能骗过我的感官，也一定能骗过我们的医学检测。 “但人类可不会在太空里这么挂着。” 当然，这副身躯，是更优秀的“人类”。 是你们的下一阶段——如果你们想要成为真正的星际生物，这是一条最适合你们生物学特征的路线。 你们称之为：基因飞升。 “嚯~” 此时，保持匀速前进的“信念”，距离目标已经不足一公里： “你连基因飞升都懂？” 这个称呼是从你们的文化中学习的。但这个词汇的本质，就是——我们。 我们是完美的生物，曾经，在抵达你们这个超星系团之前，我们几乎征服了遇到的一切存在……曾经。 陆明扬了扬眉毛： “所以，你们来自河外星系？” 来自…… 人型生物顿了顿，思考了一下，说道： 这就说来话长。 更准确地说，来自另一个巨型超星系团。 陆明眯起眼睛： “巨型……你们甚至不属于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 是的。 按照人类文明的说法，我们的来处是拉尼亚凯亚外的一处“长城”。 陆明、激光鸟，以及远方的震荡波，全都沉默了。 机甲驾驶舱中的少年立即将手中的战锤拎起，处于随时可以击发的状态。 以防对方在用过于恐怖的概念转移他的注意力，伺机进攻或逃跑。 此刻，他已经漂浮到对方五百米内。 陆明深呼吸一下，声音尽量平稳地问道： “你说的长城是？” 武仙－北冕座长城。 数秒内，“信念”的驾驶舱与频道中没有任何声音。 陆明甚至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良久，震荡波的声才在频道中响起： “我曾研究过它们的种种特征，兽群确实拥有适应星海远征的能力。 “但我没想到，它们来自如此遥远的地方。 “它们横渡群星与‘空洞区’，而这个过程必然以亿年为单位进行。 “即使最好的塞星探险家，也没办法抵达那么远的地方，至少没有活着传递回消息。” 陆明点了点头。 从某种意义上讲，面对此等宏伟到无可计数的空间尺度，塞星人与人类的区别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共享同样的茫然与无力感。 打个比方，这一刻，两个种族之间的异同，就像蚂蚁与螨虫之间的异同。 因为它们面对的空间尺度，是欧亚大陆的大小。 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niakea supercluster，简niakeasc），是银河系所处的超星系团，一个人类无法依靠直觉感知的的宇宙巨构，一张立体而浩瀚的群星之网。 拉尼亚凯亚一词源于夏威夷语，意为“无法丈量的天堂”。 该超星系团包含约10万个星系，范围约5.2亿光年，是银河系的10万倍，包含室女座超星系团、长蛇-半人马座超星系团，以及最为神秘的孔雀-印地安超星系团。 而太阳系所在的银河系，就处于室女座超星系团的一角。 如果拉尼亚凯亚是一头巨牛，那么银河系便是它身体上的一根汗毛。 而武仙－北冕座长城，则是以重力结合的巨大星系集群。该长城长度最长端横跨100亿光年（30亿秒差距），另一端的长度则是72亿光年。它的命名源于其在地球上的投影位置，在武仙座和北冕座。 该宇宙巨构的红移值为1.6到2.1，距离地球约100亿光年。 在这样的宇宙尺度之下，人类曾想象出的种种创造世界的神明，都如尘埃般渺小。 而那“人”也露出缅怀的神色，苦笑着说： 与你们这些拥有“家乡”的种族不同。 如果用人类的语言类比，那么我们就是宇宙中的候鸟。 迁徙就是我们生存的方式。 我们种族的起源已不可考，过于漫长的岁月，让我们遗失了太多记忆——当你的种族足够古老，即使是最可靠的信息载体——基因，也必须对存储的内容进行迭代和取舍。 起初，兽群甚至并不是兽群——我们曾是别的什么。 甚至有可能是某种碳基-硅基混合生物，纯硅基也说不定。 而关于我们的来处，我只记得一个名字，那是所有枢纽即使失去一切记忆，也不能忘记的名字。 “是什么？” 类人的怪物抬起头看着“信念”，目光中尽是迷茫—— 士兵。 更准确地说，是逃兵。 我们似乎是一场古老战争中的逃兵。 那战争古老而遥远，它并非发生于长城或另一个超星系团，那些星海也只是我们逃亡路上途经的地方。 而我们特有的吞噬能力、无可比拟的生存与同化能力，皆源于士兵的身份。 总之，在横跨一片又一片星海的过程中，我们逐渐演化、扩散，成为了势不可挡的兽群。 我们吞噬群星，繁荣昌盛，一支又一支从我们中分离，扎根到不同的星系和星球。 有些完成了我们的传统，劫掠，而后离去，回归最大的种群。 有些则在入侵、吞噬的劫掠过程中，与对象融合得过于彻底，与我们有了根本差异。 于是它们或另选方向离开，或干脆扎根在占领区，成为新的星球生物。 而这样也很好，兽群允许它发生。 只要存续，就是成功。 陆明扬起了扬眉毛。 单纯说这种种群存在方式，他倒是从未想过。 即使属于硅基生物的塞星人，也是有家乡，有故土的种族。 而兽群原本所属的种族，似乎是某种星海之间的漂泊者。 但更让他感兴趣的是…… “你说的‘战争’，究竟是指什么？发生在谁和谁之间？” 陆明清晰地记得，被他杀死的第一头巨兽，奇美拉，曾对他提起过一场高于尘世的战争。 人形生物摇了摇头： 具体是什么战争，发生在何方，我并不知晓。 兽群的每一个分支军团中，只有负责传承的个体才有权知晓相对完整的记忆。她们的职责，便是将兽群与那危险的记忆之间隔绝开。 她只会把一点点有关我们起源的记忆，分给有资格进行决策的节点——即枢纽们，所以我只能共享到一些基础信息，但不知详情。 但我们这一分支的传承者，已被你所杀。 “……” 陆明哑然。 他知道，对方所说的，依旧是奇美拉。 但…… 不对。 少年摇了摇头： “你给出的信息是有漏洞的。 “如果你们是某场战争的逃兵，那你们还有时间在宇宙中播种，甚至制造分支种族？ “你自己说的，有什么东西在追逐你们。 “追逐你们的东西，难道不会抹去你们的所有分支？” 人形生物再次摇头： 追逐我们的东西，并非来自那场战争。 在进入你们的超星系团之前，兽群早已脱离战场。 我们确实逃脱了某种不可知的职责，也因为未知的原因，必须铭记自己逃兵的身份。 但除此之外，并无异常——兽群永远在迁徙，名为逃亡，但无人追逐。 而兽群的吞噬与生存的能力，让我们比绝大多数种族更加优秀。 我本以为，我们可以永远这样自由地翱翔于一片又一片星海，相对永恒地壮大下去。 但噩梦，发生了在进入进入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后。 更准确地说，是进入其中的室女座超星系团时。 陆明注意到，这个一直对宇宙低温毫无反应的“人类”。忽然颤抖了一下—— 在那里，我们遭遇了一种捕食者。 …… 第455章 光(下) …… 驾驶舱中，少年双手抱胸，倚靠在机师椅上，面无表情。 这是人类最常见的防御型动作。 他的内心一点也不像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 他现在感觉仿佛日了狗。 天可怜见，我陆明每天打生打死，像玩老鹰捉小鸡一般把治下的人类护在身后，东伐西讨、南征北战，无论力量如何增长，每次都要一马当先，全力以赴，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去玩命。 结果今天终于把敌人打服了（此处陆明依旧存疑），敌人告诉他，还有高手？？ 啊？？？ 任谁听到这个消息，都要破防。 更别提，即使兽群这个敌人的来头，也已经远超过他的认识极限，谜团太多。 奇美拉和这头生物所提到的，究竟是什么战争？ 为何复数的兽群会自称“士兵”？为什么不是兵团之类的单位？ 宇宙中——不止银河系，包括河外星系、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甚至宇宙长城中，还有多少这样的兽群，和它们吞噬、演化后的玩意儿？ 而这些兽群又为什么头铁到要去和塞伯坦同归于尽？活够了？？ 它们又是如何得知地球这个宇宙级偏远山村里有“宝藏”的？？？ 陆明有一肚子问题想问。 但现在，他得先问最关心的，也是看起来最迫在眉睫的哪些问题—— “什么捕食者？ “捕食的对象是什么？ “你们？” 陆明连续发问，话语急促。 人型生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做了一个动作—— 它下意识转过头，向着黑暗的深空看了一眼。 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它。 它转回头，语速放慢，明显在斟酌语言： 是的。 我们是被捕食的对象。 但一开始并非如此。 起初，我们只是以为自己入侵了一个丰饶的文明。 那是一片巨大的椭圆星系，是你们的银河系附近几个质量最大的星系之一，基础资源丰饶，有明显的文明存在痕迹。 唯一的异常，是那些恒星……它们的排列过于规律，仿佛串起来的珠链，似乎具有某种美学功用。 现在我才明白，那些按照大小规律排列在一起，如同王冠般的恒星，是他们安放在治下星系中央的装饰品—— 像你们人类屋子里的吊灯。 但当时，兽群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们只知道，这丰饶的星系是兽群补充航行物资、补充质量、丰富基因库的绝佳地点。 入侵非常顺利，短时间内，我们便占领了十几颗天体，吞噬了那里的生物。 但随后，他们来了。 当提到“他们”时，人形生物整个“人”再次瑟缩了一下： 他们……看到我们时的反应，近乎欣喜。 然后便向我们扑来。 等我们意识到发生什么时，战局几乎已经无可挽回。 最终，一场意外，让我们中的幸运儿成功逃离了那里。 但这支进入室女座的兽群，也只剩下原本的百分之一。 陆明等了几秒，皱眉问道： “别跟我打哑谜。 “‘他们’究竟是什么？” 人形生物摇了摇头： 我不能说出他们的性质。 我不能对他们进行描述。 我不能说出他们的名字。 只要我提起，他们就会知晓。 实际上，他们的感知触已经向银河的这个方向伸出——在搜寻我们。 我只能告诉你，他们治下的生物如何称呼他们。 那个星系的所有生物，都称呼他们为—— “终极者”（ultraman）。 而我们在逃离…… 逃。 逃。 陆明皱了皱眉。 咋了？卡了？ “信念”低头看去。 陆明忽然发现，这个人形生物的状态不大对。 太阳的光芒无私地洒向地球，此刻，近地轨道的这一面刚好被阳光照亮。 而与“信念”共鸣的他清晰地看到，那“人”的脸上，是极度惊恐的表情！ 它张着嘴巴，面部肌肉痉挛，似乎在努力想要调整口型，说出什么……或者是想要闭嘴。 但它做不到。 它忽然抬起双手，用力按住自己的头颅和下巴，想用这样的方式把嘴巴合上。 但它的嘴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而它的双眼直勾勾盯着“信念”的机械瞳孔，大颗大颗的泪滴从它的眼眶中涌出、失重飞散。 紧接着，它无声地说出一个字。 在无法传声的宇宙，它的口型，以及模因干涉能力，清晰地将那个字传递到了陆明的脑海—— “光”。 我们在逃离“光”。 就在这一刻。 人形生物上方，巨兽头颅组成的巨大的“葡萄串”背后。 宇宙的轮廓，突兀地膨胀了起来！ 陆明的双眼猛地睁大。 他看见，一个巨大的、刚好比那些挤在一起的兽首大一圈的圆环，被从无垠的太空中“挤压”出来。 那似乎是一只……蝌蚪？ 细看之下，那是一只直径千米的漆黑圆球，其后方有一只狭长的尾部。 “信念”机甲立即捕捉到了这个新出现的目标，陆明所在的驾驶舱中，屏幕上开始快速刷新目标数据。 陆明凝神看去—— 一瞬间，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双眼。 长久的战斗中，拥有共鸣能力的他从未真正使用驾驶舱操纵机甲，这种驾驶方式有延迟，且视界受限。 但即使他并不需要，“信念”的扫描和信息处理能力也从不出错，无论面对怎样的敌人，机甲都能在几秒内迅速刷新出敌人的特征和数据，显示在屏幕上。 无论敌人是巨兽还是塞星人，至少都能给出大概的数据。 这是震荡波为人类设计机甲时内嵌的功能，用独眼巨人的话说，每一台机甲都在尽可能为驾驶舱中的人类搜集信息，以辅助作战决策。 可现在，驾驶舱内的显示屏上，那些数据全都是错乱的。 机甲告诉他： 出现在巨兽头颅集合体后方的，是一个长1cm，宽50km，0厚度的条形物体。 其质量为2kg。 温度超过1500万摄氏度。 是智慧生命。 没有生命迹象。 友好热情。 是一只鹿。 “萨克！” 陆明大吼，同时拎起天骄锤，就要后退—— 这一刻。 挤在一起的巨兽头颅尚未做出任何反应，那黑色的轮廓猛然从中间裂开，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嘴巴！ 一口吞下了所有巨兽头颅！ …… 第456章 相信 …… 巨兽头颅组成的“葡萄串”，被黑色圆球的大嘴一口吞掉！ 那嘴巴没有嘴唇，只有牙齿般的粗糙线条，仿佛儿童用蜡笔随手画下的涂鸦。 怪兽头颅的下方，由血肉藤蔓牵扯着的人形生物瞪大双眼，看着自己从母体上脱离，牵着它与那些透露的藤蔓瞬间断裂，而它仿佛断线的风筝，开始横漂。 它忽然手舞足蹈，表情狰狞而扭曲，挥舞四肢向着倒飞出去的“信念”大吼—— 不要让它变成眼睛！ 眼睛？ 陆明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便看到，那个吞下巨兽头颅的圆形物体，开始出现变化。 一根根白色的线条在它漆黑的圆形表面上游走，仿佛简笔画般的图案开始成型，即将勾勒成圆…… “——” 一道猩红色的光芒，自上而下，贯穿黑球！ 在陆明大吼的同时，超过一千五百米的钢铁巨人瞬间高速突进，同时抡圆了手中闪烁着恐怖光芒的胜利之锋，向刚刚吞下巨兽头颅的目标，挥出圆月般的一斩！ 太空中无法传递声音，但仅依靠目视，陆明便好似听到了钢铁斩击血肉时的撕裂声！ 漆黑的“大蝌蚪”瞬间被横剖，一分为二！ 没有鲜血，没有零件，没有爆炸。 分成两半的它就这么闪烁了两下。 消失了。 …… 银河系边缘之外。 无星的深空中，漆黑的巨人倒悬于万物之上。 宇宙中本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但任何智慧生物看到他，都会下意识感觉到，他是倒悬着的。 宇宙深暗，而巨人身躯漆黑，双目散发着猩红的光……这么说并不确切。 宇宙明亮，巨人光芒万丈，双目散发着柔和的光。 他面无表情地盘坐在无垠的空间里，却好像盘坐在坚实地面上般，保持绝对静止。 忽然，他笑了——他带着欣慰的笑意，看向不远处。 看向数光年外，银河系边缘的一颗星球上。 那是一颗含氧量丰富的巨型星球，属于多种族共生文明，有十一万三年历史，刚刚进入星际时代，并以其优秀的种族特质，迅速加入了银河议会。 该文明的主要种族，是一种体长超过一米，类似蚯蚓般的碳基生物。 实际上，它们的身体由超导碳纳米管组成，这种在碳基生命中极其罕见的身体结构，让这个本就极具智慧的种族，可以自然扛过星空远航的漫长岁月而保持理智，是远比人类更加适合星际时代的优秀生物。 但此刻，这个文明走到了自己的末路。 星球地表，无数城市陷入灾祸与疯狂，火焰在大地上肆虐，那是被引爆的巨型供能管路被炸毁引发的灾难； 星球地下，末日堡垒一座座从内部被引爆，种子库与育儿室被看顾者们狂笑着付之一炬； 而星球北极，巨大的观星塔顶，最后的科学家，一根苍老的活碳管正缓缓爬行到塔顶边缘。 它垂下肢体顶端的观察器，极力伸出其中的所有眼睛。 它没有看向下方的生灵涂炭，而是向上看—— 与那遮蔽苍穹、封锁天空的黑色巨人对视。 它的几十颗眼珠连续爆开，仿佛烟花般炸出彩虹色的光芒，那是它体内器官开始燃烧导致的。 即使如此，这颗星球的统治机构——智者议会的最后一个幸存者，依旧努力昂起前半截身躯，保持着自己种族的高傲，颤抖着发出交流电磁波，在无人的塔顶嘶嚎着： “我懂了，我终于懂了！！ “近小远大，近小远大！！！ “他不在这！他根本没有看我们！ “是我们！是我们的错…… “他离我们太远了……所以如此巨大…… “是我们观测到了他……” 最后的智者重重砸在塔顶，在他的所有眼珠全部炸碎的那一刻，它的泄殖腔迸射出一声满足而幸福的叹息—— “光……我看到了光…… “我终于懂了。 “我相信光…… “我好幸福……” …… 遥远深空中，倒悬的巨人笑着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并不是什么巨人—— 一旦有智慧生命从足够远的距离观测到他，那么对那个种族而言，他的体型便会等比例放大到遮天蔽日的程度，而他携带的信息，足以让对方疯狂。 但观察者距离他越近，他却越小。 实际上，离得足够近时，巨人只是一个成年人类大小。 就像在他治下的人民眼中，他只是一个性情温和，爱好和平，红白两色，双眼呈黄色的人形生物。 忽然。 巨人抬起一只手，疑惑地摸了摸头部，喃喃自语： “断了一根头发？” 紧接着，他愣了一下： “头发是什么东西？” 巨人并没有头发——他体型健硕，全身没有毛发，头尖尖的。 “啊……” 他恍然大悟： “‘头发’，这是一根感知触捕捉到的概念。 “头发……来自一个有毛发的种族，一个有文明的种族……” 他猩红色……不，明黄色的双眼猛然瞪大—— 他的感知触找到了目标！ 而那个有毛发的种族遭遇了“食粮”。 食粮…… 饥饿感慢慢爬上了巨人的身躯，钻进他的意识，啃咬着他的理智。 “好饿。” 巨人摸了摸肚子，委屈地扫视四周。 数光年外，一艘被他无意间扫视到的飞船上，船员们瞬间被饥饿感攫住，开始相互啃食。 他叹了口气。 并没有找到什么可吃的。 而他的胸口，红色的光亮起，开始慢慢闪烁。 巨人抬起一只手，伸进胸口的红灯，取出一个药瓶大小的小罐子。 他耐心地将它拧开——其中仅剩的一点灰烬消散在深空。 “没办法……必须消耗一个。” 巨人再次叹息一声，他伸手从背后掏了掏，又拿出一个小罐子，打开。 其中是一只小小的生物。 身躯碧绿，有着可爱的小触须，好似一只植物组成的迷你鳄鱼。 “一只碧奥兰蒂， “足够搜索半个悬臂。” 巨人看着罐子中扭动、挣扎的小小萌物，抬起一根手指逗弄着它，轻声说道： “请把你的光借给我吧。” 在碧奥兰蒂歇斯底里的哀嚎声中，罐子重新合拢，被巨人塞进胸口。 他在闪烁的群星间起身，活动四肢。 飞入银河。 …… 第457章 战时会议(上) …… a市，近中心地带。 一栋雪白的百米大厦矗立在城市的中央。 这栋崭新的建筑，便是a市的新市政厅。 它并非单纯的长方形，更像一座下宽上窄的巨塔，却不是埃菲尔铁塔那般陡峭，而更像是金字塔的形状，下方极宽，且圆，占地面积接近二十万平方米。 它建设在曾被巨兽盘踞的金融街旧址位置，整栋建筑共四十层，下方三十层是一座巨大而立体的空中花园。 根据“鲁莽”的规划，这里将成为城市中央公园般的功能区，其中包含商业街和大量基础服务机构，市医院、社会保障机构都坐落在蓊郁的林木中。 只是此时，空中花园尚未完成林木移植，花园中交错的步道、立体的层级结构上，只有大量工作中的无人机驶过，这座奇异的新市政厅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光秃秃的，泛着白色的冷光，白色的纳米材质在风中泛起阵阵奇异的涟漪。 即使如此，往来的市民依旧抑制不住好奇，看着这栋科幻风格十足的新建筑，心痒痒的，很想溜达上去看看。 而建筑最高处的市政办公区顶端，陆明正坐在会议桌首座，向窗外张望。 他刚刚从近地轨道回到a市。 蓝色警报在他回到地面时宣告解除，此刻，路上早已恢复人来人往。 事实上，近期a市的人口有了大幅增加，一方面是堡垒中的绝大多数平民已经迁出，重新回归城市，另一方面，搜救队一直在市郊、地下系统甚至野外找到新的幸存者。 他们接受一段时间的再社会化教育后，都会到a市生活，为这里注入更多人口。 陆明转过头，看向会议桌前的人们。 “所以，这就是过去24小时内发生的事。” 与这栋建筑一样，这间顶层会议室的风格同样奇异。 会议室极大，挑高极高，结构有点像室内跃层建筑。 它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敞开式的，有人类规格的大型会议桌和配套设施；下层则有一张更大的会议桌——塞星规格的。 简而言之，这间会议室的结构，就像在正常会议室内的桌子上，搭起一个小一号的会议室模型。 这奇异的错落型会议室起初是海睿明的设想，上次塞星人站在马路边上，从破开的墙面参与市政厅会议的场景，让这位老派部长深感不成体统。 “鲁莽”得知他的想法后，立即设计出了这间让海睿明无可挑剔的会议室，并直接让刚刚封顶的市政厅新楼“生长”出了这个结构。 此刻，海睿明、方寒茉、艾晓琳、蒋百道、白客、雷霆小队成员……陆明的所有心腹全部列席，包括身在堡垒的方远洋、方获鳞兄弟，也正以远程形式参会。 而下层会议桌前，鲁莽、啰嗦等少数留守a市的博派坐在桌前，位于地心的博派、震荡波，甚至天上的声波，都在以远程形式参会，显像一号和萨克则分别派出了无人机，悬停在会议桌旁。 就连激光鸟、圆锯鸟、机器狗、反吠，也都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仪式感拉满。 “我将这些信息与你们同步一下，大家对接下来的事有个预期和心理准备。 “我马上就会继续回到地心。 “文君的母亲，也就是地心世界的领导人，现在依然处于失踪状态。 “我们起码要找到她，确保她的安全同时，建立正式的邦交关系——我的规划是，未来，地表和地心作为两个国家存在，只要他们不干涉我们的地表重建，不反对人类进入星际时代，我们就不必管他们。 “我们不会干涉地心世界的内政，当然，也不拒绝他们的加入，一切看他们的意愿。 “不过，在清理地球上所有兽群遗祸——无论地表的还是地心的——这方面，绝没有任何商量和折扣， “而根据我们目前接触的几个地心国家看，他们都对我们的帮助表示欢迎。” 陆明随即看向震荡波的座位—— 会议桌上的座位都是固定的，金属椅背上甚至刻写着名字，此刻，写着“震荡波”的那把巨大椅子空无一人，但桌上有一个小小的、震荡波的大头娃娃。 每一个无人的会议席位上，都这么个看着有点可爱的三头身机械人偶，此时甚至在做出各种动作： 阿尔茜在磨刀霍霍，警车面带微笑，声波扶着目镜似乎在沉思，擎天圣则频频点头。 见陆明投来目光，震荡波的大头娃娃发出毫无起伏的声音—— “是的。 “目前看来，地心诸国对我们的介入帮助很欢迎。 “我们已经帮助收复的几个国家，羽民国、一目国、贯胸国等，全都表现出积极的态度。 “这和地心世界的情况有关。 “根据我收集到的信息，过去，这处空间内的人类之间少有争端，堪称武备废弛。 “这和他们在地心世界的生态位有关——这个空间中的顶级掠食者并非人类，而是地心巨兽，而地心人通过对力之石的运用，已经与巨兽形成了一种独特互补的生态，互不打扰，甚至与它们建立起了良性共生关系。 “数万年来，地心世界中的战争，从来都只发生在这些巨兽中。 “这也导致地心人的武备力量不足，根本无法应对这种规模的巨兽入侵，而对入侵进行抵抗的，也是那些本土巨兽。 “在我们到来之前，以哥斯拉为首，它们进行了全力以赴的抗争——但遗憾的是，现在它们几乎已经死完了…… “等等，原住民似乎对这个说法存疑。 “文君，请讲。” 几秒后，震荡波人偶的声调忽然丰富了起来，文君的声音从中传出： “铁之主大人！ “魔斯拉和哥斯拉大人不会有事的！！ “母亲说过，他们会从盖亚归来！” …… 地心世界。 羽民国都。 在陆明和巨兽打生打死的时候，因为速度太慢而没能及时赶到墟阳附近支援的博派，已经联合百夫长等作战单位，连续收复了三座地心大陆。 此刻，震荡波所在的位置，就是羽民国大陆的“正面”，原本的国都位置。 独眼巨人安静地站在一座城市广场中央，羽民和鸾鸟们在他周围忙碌，驾驭飞屋重新落下，规划位置，清理城市街道上的残骸与尸骸，“大汉”、“探长”等人正在帮忙。 两只鸾鸟落在震荡波的肩甲上梳理羽毛，其中一只还在“叮”、“叮”地敲着他的金属脑壳。 独眼巨人没有理会这两只碳基生物，而是耐心地抬着胳膊，其上的通讯模块投射出远在a市的陆明的大脸。 文君和昭华漂浮在他的胳膊旁，昭华看着陆明的影像有些紧张，说不出话，而文君正对着影像大呼小叫： “……他们会从盖亚归来，母亲说过，圣殿是王与后的巢穴。 “只要圣殿还在，他们就是不死的！ “震荡波先生告诉我，您保护了墟阳，而圣殿就在墟阳中！” …… 陆明点了点头，笑着说： “知道了。 “另外，放心，我们已经定位了中山之地。 “我马上散会，然后就去那里找你的母亲。 “她不会有事的。” 陆明随即转头，对会议桌前的人们问道： “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 “有什么看法？ “如果没有我就撤了，还是要先去地心，找到文君的母亲，确保她的安全后，问一问所谓‘宝藏’的事。 “这段时间，a市的防御保持在之前的情况即可，继续以正常生产生活为重。 “至少目前看来，枢纽级都解决了，一切情况向好。” 下方会议桌旁，塞星人们发出不甚整齐，但非常响亮的应答： “没问题。” “放心。” “完了，你一定会把我放回公墓……” “好的需要帮忙吗我也可以跟过去我很快的时速高达……” 上方会议桌旁，人们齐声应答，点头，目光坚定。 只有海睿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 第458章 战时会议(下) …… 上方会议桌旁，人们齐声应答，点头，目光坚定。 唯有海睿明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陆明笑了，对着海睿明的方向敲了敲桌子： “老海，想说什么就说，别墨迹。 “我知道，你们都说我说一不二。但我什么时候堵过你们的嘴？想说什么，想问什么，直说。 “不然等散会了我走了，你又连不上军用频道，再想找我，又得等我上天入地一大圈回来， “不知道要多久。” 海睿明点了点头，面色为难： “那我就直说了。我其实……就没太听明白，” “您说的那个‘黑色不明球体’是巨兽的敌人？ “它对我们有威胁吗？ “还有，‘落基山脉没了’是什么意思？！ “‘穿出到地表’……是说您把地球捅了个窟窿吗……？？！ “此外，您用什么……神器，把一块大陆变成了战舰？是不是高空那个长条状的东西？ “而且，如果按照您说的，那么地心其实是诸多悬浮大陆组成的小世界，我们是不是要设立大使馆？您是否要带一个外交人员过去……” 海睿明越说语速越快，如同机关枪，突突突地吐出一连串问题。 陆明频频点头，一面“嗯”表示肯定，鼓励他说下去，一面观察着桌旁的其他人。 刚刚，他光顾着说自己进入地心到出来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同时在思考另一件和那个人形生物有关的事，没有留意。 现在，他才从人们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 方寒茉目光坚定，在他讲述时一直在点头，但她手里的笔一直没停，笔记本上记满了字，有大量问号； 艾晓琳面带微笑，但眼神游动，一直在跟方寒茉对眼神； 蒋百道一副思索状，总在眨眼，眉头下意识皱起又松开，如此往复； 而最没城府的肖白客刚刚喊“是”时叫得最大声，但他双眼瞪大，目光发懵。 透露出一种清澈的愚蠢…… 而海睿明越说语速越快，他分明看到，海部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位中老年人明显血压飙升。 陆明心底暗自佩服。 他很佩服一点就是，老海这种资深技术官僚，能长期保持思维清醒和理智——就像现在，海部长整个人都已经有点抓狂了，还没忘记当着所有人时称他为“您”，而不是私下里你你的叫。 他不得不伸手做下压状，提醒道： “老海，淡定。 “没啥大事，一切都ok，把心放肚子里。” 他终于明白了过来，对海老头这种每时每刻都要操心一座城市建设的人来说，他匆忙带来的这些消息实在有些太刺激，失控感太强烈了。 而且，不只是海睿明如此，会议室里的人类其实现在都是这个状态——懵懵的。都在很艰难地在理解陆明刚刚说的话。 与其说海睿明出言询问，不如说他是替所有人问的。 陆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怎么回事。 他认为，自己是顺路回来与手下人同步一下信息，告诉大家一切ok。 他们感知到的是——原来过去24小时内，地球差点炸了。 只是跟他一起战斗过的机师们唯他马首是瞻，啥都不管先“是”了再说。 而这也不怪他们。 如今，陆明的思维广度、战斗烈度、战争跨度，已经和所有人类拉开了无法企及的差距。 实际上，在猎杀巨兽期间，这个问题就已经非常明显——他的执行力、战斗力、问题处理能力，已经远超绝大多数人类。 说得再赤裸些，现代人类文明的组织结构，已经跟不上他的斯比德。 他一分钟内突进的速度，超过现代化军队十数日急行军的距离； 他一瞬间倾泻的火力，超过一个有核国家单位时间倾泻的全部火力； 他遭遇的、思考的，已经是一个种族数十年、数百年的战略行为——无论兽群还是塞星人都是如此。 并不是这张会议桌前的人跟不上他——相反，坐在这里的人除了是他的心腹，已经是人类中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精英战士与官僚。 可他们也只是普通人。 而对普通人而言，他已经走得太快，太远。 他忽然想起几天前，无意间听到方寒茉和艾晓琳聊天时，方队带着点幽怨的抱怨—— 她觉得他越来越像塞星人，多过像人。 而陆明很清楚，并不是她一个人有这种感觉。 连续不断的战斗推着他不断向前走，远离所有人，而兽群带给了他巨大的压力同时，也逼迫着他放眼寰宇，开始思考人类进入宇宙时代后的种种可能和问题。 从之前老鼠勇士讲的那种针对碳基生物的生化武器，到塞星人遍布银河的太空桥，再到兽群的远征，神秘的捕食者，这些信息在他的脑海中编织出庞大的宇宙图景。 他的眼光已经不局限于地球，甚至不局限于太阳系——但其他地球人还没有。 而他下意识做出的规划，也已经远超人类目前的生产力极限。 可他却忽略了这一点。他认为自己是在同步信息，但在真正有责任心下属看来，上级的信息都意味着要执行和应对的事务。 但这些事他们现在根本无从下手，甚至无从规划—— 请问老大把地球捅穿了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陆明很清楚，这其实是一个严肃的管理问题。 之于个人，规划远超执行力，就容易步子迈太大，至于组织结构，一个无人能制衡又过于超前的领袖，就容易让整个组织的执行链条断裂，造成资源错配。 更恐怖的是，过于好高骛远的规划，很有可能并不符合人类基于生理限制的发展速度——塞星科技确实能带来技术飞跃，但人类需要时间适应这些飞跃。 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能以塞星人的方式承受g值，能不吃不睡，能日行千里。 他也不可能强迫所有人变成他这样，那不现实。 至少现阶段不现实。 “已经是第二次犯这种错误了，不应该……” 陆明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有些感慨。 他能一人成军，却不是一人成族。 平心而论，他也依旧喜欢熙攘的街道，胜过无人的深空。 这时，海睿明已经冷静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掏出一只手帕擦了擦额角——都说冒汗了： “将军，说实话，听您讲的这些，颇有一日长于百年之感。 “这一天内，您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太多后续情况要跟进。 “通常，这是普通人几代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可您只用了不到一天。” 陆明沉声道： “可我们没有几代人的时间。” 他叹了口气： “敌人，甚至说这个宇宙，没给我们几代人的时间——这个狗r的末世还不够有说服力吗？” 他的语气缓和，苦笑道： “我跟你们说实话， “迈进那座“天门”之前，我压根不知道接下来这24小时会这么刺激。 “你们是不知道，看着那个比a市还大的太空桥打开，里面出来那么大个枢纽巨兽，我腿都在哆嗦，眼皮子狂跳……” 会议桌上的所有人发出低低的笑声，肖白客嗝嗝笑得像一只鹅，被蒋百道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才停止。 今天之前，陆明甚至很少开玩笑活跃气氛。 他转头对梳理钢铁翎羽的激光鸟说道： “激激，麻烦把地心世界、枢纽巨兽、大陆战舰投影给大伙儿看看。” 于是激光鸟将视频记录在会议桌上播放。这些画面来自它在“信念”头部录制的画面，以及雷翼王的战斗记录。 包括雷翼王与被感染的哥斯拉战斗，如山岳般的枢纽级巨兽，以及“信念”抡起锤子，如同开山般穿过大地…… 人们呆呆地看着激光鸟在第一人称记录下的战斗图像，微微张开嘴巴，说不出话。 陆明笑着说： “刚刚没给你们看，是怕吓着你们，就光说说。 “但光说不行，你们是没有实感的。 “其实我和你们一样，敌人糊脸的时候，我也慌，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可那些怪物根本没给我时间，甚至没给地球时间——所以我不上不行。 “而我告诉你们这些信息，也不是为了让你们心生迷茫，或恐惧， “我是希望你们知道，宇宙很大，世界很大，甚至地球本身就很大，远比我们过去知道的大。 “过去这段时间，我们局限在宇宙这一角和巨兽打生打死，但这并不是人类文明的全部。 “我们已经从灭族的危机中挣扎而出，我们能调动的资源会越来越多，我们的前路会越来越宽广。 “放心吧，先过好每一天。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天塌下来，还有我在——我希望，以后，你们也能对自己治下的人民说出这句话。” 听着陆明耐心的讲述，海睿明和机师们点头应是，而他们的目光依旧盯着激光鸟投射出的场景，看着“信念”脚踏巨大的战舰，冲破太空桥，直上苍穹。 方寒茉和艾晓琳眼眶发红地捂住嘴巴，肖白客咧着嘴开始吸溜鼻子，快要哭出来了。 陆明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有点见不得这种场面，赶紧转移话题： “不过，老海提醒了我。 “咱们的信息传递速度、管理方式，需要进一步优化，而优化不是动嘴皮子开会能解决的。 “我们需要让更多的新生产力融入管理节点，甚至普通人的生活。 “现在，龙头部队和战车队已经在赶赴中山之地，我呢，就不急着马上回去，可以等会儿。 “咱们继续开个小会——昨天我急着去地心，塞星两派已经造出了人形单元样机，我还来得及看。 “现在咱就看看，怎么样？ “挑出一个合适的，你们几个先配备，一边用，一边给制造方反馈，尽快下发民间。 “等全体生产效率、信息传递效率上来了，我们就能更好地齐头并进——这对我们，甚至我们的种族都很重要。 海睿明也把手帕放到鼻子边猛擤了一下，擦了擦眼睛，点头说道： “就等你这句话。 “震荡波和显像一号分别给我们看了设计图，实物昨天刚完成。” 震荡波的小人偶跳到了人类规格的会议桌上，在手臂上点击两下，说道： “马上就到。” 不到一分钟，一架无人机飞过窗外，转到会议室后方——这间巨大的会议室本就是敞开式的，有一个向外延伸出去的大型起降平台，方便陆明和塞星人搭乘飞行载具进出。 陆明看着巨大的无人机悬停在起降平台上方，仿佛拉屎一般扔下两个“包裹”，而后飞离。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他看着两个崭新出厂的“民用人形机械单元”进入会议室，通过阶梯爬到人类规格的会议桌旁，面对他站定。 他深吸一口气。 陆明抬起一只手，指点着眼前的一个终结者和一个大白，咧着嘴看向震荡波： “不是，哥们。 “版权费给了吗？？？” 震荡波的人偶颇有节奏地摇了摇头，回答铿锵有力： “版权主体均已灭失，无需在意。” “……你还挺硬气。” “那是。” “……” …… 第459章 民用人形机械单元(上) …… 陆明咧着嘴，看着眼前立正站立的两个“民用人形机械单元”。 这两个机器人的风格差异过于明显，一个是肉眼可见的军用风格，另一个当然是民用的。 一眼即知是分别是哪一派制造的。 会议桌旁，蒋百道微微点头： “确实是非常体现博派和狂派设计理念的产品。” 体型更加高大的那个，身高接近两米，全身骨架外露，好似钢筋铁骨，乍一看极具侵略性。 这分明是影视文化中人尽皆知的终结者。 但细看之下，陆明发现，它的制造者其实对它进行了细致的调整： 这个人形单元的面部虽然是骷髅脸，但面对陆明站好时，面部忽然闪烁两下，投射出一个全息屏幕，其上是一张蓝色的标准人类面容，向陆明露出一个微笑； 它的全身其实并非钢铁，而是由聚乙烯和碳纤维组成管路和部分外甲，只是转轴和基本骨架是钛合金的； 它的胸口还有一个手机屏幕大小的横置显示屏，其上有几个不同的图形按钮，包括衣服、咖啡杯、食物、医疗包等。 另一个人形单元，则来自迪尼士的卡通片《超能陆战队》中的医用机器人形象“大白”，全身圆滚滚的，通体雪白，憨态可掬。 它的脚下还踩着一个双轮电动代步车之类的结构——陆明记得，在电影里，这个小车其实就是该机械体的存储空间。 是的，在迪尼士的设计中，这玩意虽然内置了合金骨骼，却好似充气的一般可以变大变小，平时收纳在下方的小车里，魔幻程度堪比塞伯坦压缩技术。 两个机械体在陆明身前站定，“终结者”双手在身前放好，微微鞠躬，仪态如同娴熟的礼宾工作人员；“大白”则抬起一只手，在空中画了个幅度极小的圆： “嗨~” “哇~~~~” 此刻陆明正背对会议桌，但他分明听到身后传来好几声细小的尖叫。 他的嘴角泛起笑意，不用回头，他就感知到身后的情形—— 会议桌前，方寒茉、艾晓琳，全都看着圆滚滚的“大白”，两眼放光。 而会议桌后一排的座椅上，白鹿和塔季扬娜挨着坐，两个女人双手捧着脸看着“大白”，眼睛里几乎冒出桃心。 虽然白鹿已经在a市负责了大量事务，但今天的会议上，她是作为海睿明的助理做记录的，主动坐到了第二排；塔季扬娜则是代表罗斯王国的堡垒参会。 陆明也不知道这俩是怎么熟识的，但看起来两人感情不错，开会时就坐在一起，刚刚，激光鸟展示陆明在地心作战的视频记录时，她俩抹眼泪的动作都很一致。 就像现在，俩人分别用汉语和斯拉夫语叽叽喳喳，看着圆滚滚、软乎乎的白色人形单元，兴奋得直跺脚。 一句塞星语忽然从陆明的侧面响起： “陆，我能摸摸它吗？” 陆明笑着转过头，看到黑寡妇扒在这一层会议室的边缘，在地板边上露出半个脑袋，看着白色的机器人，两眼瞪得圆圆的，直冒蓝光。 陆明点头后，女神铸体小心翼翼伸出一只手，想要戳戳这个对她来说刚好是一只手办大小的白色机器人，但她看了看自己那略显锋锐的金属指尖，犹豫了一下，又改成了抚摸，轻轻摸了摸“大白”的脑袋。 白色的人形单元感受着头顶冰冷的金属，它的脑袋都被摸得凹下去了一点。 它扭过头，面对黑寡妇，伸出一只胖胖的手，贴上了她冰冷的指节： “嗨~” “哇~~~~~~” 黑寡妇双手捧在胸前在会议室下层蹦来蹦去： “太可爱了，我的火种要跳出来了啊啊啊啊……” “……” 陆明笑着摇了摇头： “好吧，看来其中的一个人形单元已经获得了压倒性的人气……”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肖白客瞬间从座位上跳起，如同一阵风般冲到了“终结者”的身边，一面大喊着“卧槽”一面开始上手，在它碳纤维与合金组成的骨架上摸来摸去，边摸边傻笑。 那场面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理论上和陆明的身体年龄相仿的少年一边从头摸到脚，一面傻笑，嘴里念叨着： “卧槽卧槽太j8酷炫了，这再配上把加特林，或者泵动霰弹枪，甚至温彻斯特m1887……哇！！！” 而方寒茉、艾晓琳、白鹿、塔季扬娜等人也有样学样，挪到“大白”身边，上下其手，并掏出个人终端开始合照。 陆明转头，看向会议桌——散会后，显像一号的无人机，震荡波、阿尔茜的远程终端人偶，全都来到了这一层的会议室，落在了会议桌上。 显像一号的无人机外形好似一个漂浮的底座，其上投射出显像一号的蓝色球形界面，看不出表情和情绪； 阿尔茜的人偶则双手抱胸，看了看那个只有肖白客感兴趣的“终结者”，“哼”了一声。 …… 第460章 民用人形机械单元(下) …… 阿尔茜的人偶“哼”了一声，好似很骄傲。 震荡波的人偶则看着被女人们摸来摸去的“大白”，没什么情绪表达。 陆明暗笑——估计震荡波没想到自己的“产品”这么不受欢迎。 他对两个人偶，或者说远在地心世界的两个塞星人说道： “你们双方的设计风格还挺明显的，一眼就可以分辨。” “嗯哼~”阿尔茜的小人偶倚靠在显像一号无人机的侧面，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 似乎对这个结果感到理所当然。 陆明看向震荡波，打趣道： “可惜啊，大波。 “你的设计并没能俘获大多数人的心。” 震荡波看了看陆明，又看了看被一群女人围起来的“大白”，疑惑地偏了偏头： “为什么？ “明明是我的设计更受人类的欢迎——你看，除了肖白客没有被迷惑，所有雌性人类都被刀锋虫(reedman) 吸引了。 “和我预料的一样，这种经典的渗透作战\/内部谍战设计风格，对处于人类这个文明阶段的碳基生物尤为有效……” “什么叫刀……你等下？！” 陆明的表情凝固了。 他缓缓转头，看向被几个女人围在一起，还在举着手卖萌的“大白”，心头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是说……” “是的，” 震荡波人偶骄傲地昂首挺胸： “请允许我向你介绍——” 他向“大白”伸手一指： “刀锋虫，战斗形态。” 憨态可掬的白色机器人，忽然不动了。 下一秒，它那雪白的外皮忽然开始收缩，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向内塌陷，而后从中间一分为二，直接裂开。 而那其中的东西……很难形容。 那仿佛是一串相互嵌合在一起的球形关节，闪烁着钢铁的冷光。 褪去白色人偶的可爱形象后，这些球形组合成的合金骨架，呈现出一种比例极不协调的，抽象的人形，仿佛一个支楞起来的“大”字， 原本是大白头部的位置，只有一只明亮的摄像头，闪烁着猩红色的光芒。 下一秒，这些球形忽然向不同方向展开——瞬间弹出一道道一尺长的利刃！ 而下方的红色平衡车仿佛液体般塌陷下去，之后快速向上游走，并在这个过程中变形成一连串外甲，覆盖在形如一连串刀锋堆叠在一起的机械体身上。 一个呼吸的时间，憨态可掬的“大白”不见了。 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个身覆红色外甲，身高一米八，浑身遍布利刃的钢铁造物。 它的独眼射出激光，快速扫过在场所有人，浑身的锋刃在震颤中发出昆虫振翅般的声音。 震荡波人偶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抬起，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自豪地介绍着自己的作品： “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t01刀锋虫”型殖民地镇压专用作战单元。 “擅长文明渗透、情感控制、夜间刺杀、情报获取、设备摧毁等精密作战任务。 “它基于高度模块化设计，没有固定骨架，可以瞬间转化为直径1cm的金属球形集群，能够迅速潜入任何有排水口或换气口的设施，只要不损失太多质量，即使被重火力直接命中，也可以再次恢复成作战单位。 “它会根据远程指令自动作战，拥有优秀的自主自律作战能力，成本可控，具有一定的emp抗性……” “陆明，这样的机械单元，才是你控制民众、维持政权稳定的不二之选。” “大白”，不，刀锋虫的身旁，刚刚还面带微笑的方寒茉、白鹿等人的表情全都凝固了。 女人们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带刺，仿佛站立起来的人形金属刺猬般的怪物，默默退后，脸上柔和的表情全部消失。 只有肖白客，好似脚下安了弹簧般蹦了起来： “卧槽！这个更酷！！！” “？” 震荡波疑惑地偏了偏头： “奇怪……肖白客对伪装形态毫无兴趣，却被这个形态吸引了……这不符合逻辑。 “你们人类的性别差异很奇怪。” 一旁的黑寡妇机械瞳孔巨震，她看着那独眼闪烁凶光、浑身锋刃的机械体，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 “这是什么东西！！！快点变回去啊啊啊啊啊——” 神铸体幼小的火种，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暴击。 …… 五分钟后。 白鹿蹲在会议室这一层的边缘，细声细气地安慰着趴在旁边的黑寡妇——女神铸体的双眼失去高光，无神地看着重新恢复成白色伪装形态的“刀锋虫”，嘴里念念有词： “怎么这样……” 而陆明则身心俱疲地看着面前依旧在“据理力争”的震荡波三头身人偶。 远在地心的独眼巨人依旧在滔滔不绝： “没关系，我懂。 “刀锋虫的战斗形态确实欠缺美观。 “那么爱丽丝型呢？ “她的拟态与人类相似度达到99.92%，在普通人类女性的基准上进行了进一步美化，且可以瞬间转化为塞星战斗形态，还配备一条1.5米长的格斗尾，作战能力绝不比“终结者”弱； “还有‘迷乱’型微型伪装机。 “可以直接变形成个人终端或手机大小。只要你发放给普通人，他们根本难以觉察，你可以24小时监控他们的一切信息，还可以让迷乱变形成腕表之类的结构，在他们不服从时直接进行电击……” 我球球了…… 陆明的五官扭曲，戴上了痛苦面具。 这个面对万丈巨兽都能面如平湖的男人，苦着脸说道： “咱别天天就什么镇压啊，控制啊……我不是要给每个人配一个警察盯着他们啊！！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让你干这个活儿的……我真傻，真的……” 震荡波人偶身旁，阿尔茜的人偶扶着显像一号无人机，仰天大笑，笑得十分猖狂。 …… 第461章 机龙(上) …… a市，市中心新市政厅花园旁。 在路边市民的欢呼声中，红蓝两色的巨型机甲足踏明亮的光焰，直上云霄。 “信念”正向近地轨道飞去——大陆战舰正悬停在那个高度，等待他的差遣。 最终，会议上，博派民用人形机械单元的设计，以压倒性的优势击败了震荡波的设计——在名为刀锋虫的“伪装潜入刺杀专用人形”露出真面目后，再也没有人选这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大白了。 很明显，狂派科学家对“民用”这两个字的理解，与正常人类之间有亿点点分歧。 而陆明同学也下定决心，以后类似的事儿还是去找博派的好，就不劳烦震荡波了。 不过，陆明还是对大波的设计表示了肯定。 包括刀锋虫在内，这几个基于渗透\/刺杀\/谍报\/情感控制等理念设计的特种作战单元，其实都很不错。 陆明知到，它们确实可以用来进行渗透作战、情报获取，甚至星球局部镇压，绝对能发挥出比专业间谍、刺客、精英部队更好的效果。 更何况，现阶段，地球上依旧有很多不肯归顺他的堡垒。 完全掌握地球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是简单的“去哪里、杀多少”的问题，否则陆明几天内就可以摧毁所有割据政权。 但那之后，剩下的只有无尽的仇恨，麻烦，以及高到突破天际的统治成本。 这正是为什么陆明总是把对帝国境内其他堡垒的收复问题往后放一放，再放一放，先去解决那些层次更高、更重要，甚至对整个种族生死攸关的问题。 不过现在，地心世界的最大威胁已经被铲除——根据部队传回的消息，枢纽级巨兽解决后，各个大陆的兽群各自为战，群龙无首，不难对付。 那么当下，就可以开始对其他堡垒进行更多交流了。 至于交流手段是否友好，取决于对方的选择。 “大波，先把你的造物们用在第三城，” “信念”的驾驶舱中，陆明感受着机甲高速突破大气层时传来的一点点震动，平静地说道： “至于是用刀锋虫，爱丽丝，还是别的什么，都可以。 “我们先看看，第三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那个连靠山都已经被他拔除，却依旧装死的堡垒，陆明感到有些困惑。他搞不懂对方是怎么回事——就打算这么当缩头乌龟了？ 所以，他决定先拿对方开刀，当作震荡波新发明的试验场。 “好。 “马上向第三城所在位置投放战术单元。”震荡波答道。 陆明点了点头。 此刻，“信念”即将抵达近地轨道，他下意识看向帝国东面的瀚海。 搭载了“仁莱套装”的信念，能够将他的感知能力再次扩大到极远，虽然依旧无法与雷翼王的能力相比，但已经非常可观。 因此，身在欧亚大陆东部的陆明，能够隐约感知到北美大陆中南部地区的情形—— 太空桥忽然爆发后，那遮天蔽日的汹涌能量，已经慢慢平复。 虽然北美大陆上的生态灾难和地质灾害仍未停息，但太空桥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 这座被陆明用大陆战舰硬生生撞出来的，崭新而巨大的“天门”，是一道斜斜劈砍在北美大陆上的裂缝。 从高空看去，它是一道狭长的、散发光芒的白色伤口，其边缘的十几公里外能量涌动，雷霆不息，空间并不稳定，任何生灵都无法靠近。 但它作为太空桥的数值非常稳定，且不像纳木错湖下方那座天门般需要冷却——陆明和他的部队随时可以从这里进出地心世界。 “可以接受，” “信念”来到近地轨道，安静地降落在安静漂浮着的大陆战舰甲板上。陆明望向北美大陆的方向，喃喃自语： “失去大约一千五百平方公里的土地，换得通往地心世界的稳定通道， “划算。” 要是说陆明对丰饶的地心世界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骗人。 但你说他现在就已经打定主意完全占领地心世界，倒也没有——陆明对这个巨大空间的心态，介于“现在这样就行”和“早晚是我的”之间。 总之，未来可期。 红蓝两色的机甲望向前方——战舰甲板上，天骄锤正孤零零立在合金铁砧上，仿佛一只长长的战舰操纵杆。 直到现在，这艘战舰依旧在进行持续而细小的变形，没有成为最终形态。 它的最终形态是什么样，陆明也不确定，但他能明显看出战舰的变化—— 巨舰出现了鲜明的上下层结构，上部位于整舰后方，包括垂直起降平台、巨大的指挥室。数个正在生长的炮口，以及……仿佛收缩起来的手臂结构？ 下部位于整舰前部，由长而巨大的双飞行甲板组成，其上也在生长大量小型防御火力。 陆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有一种预感，这艘由一整座浮空大陆雕琢而成的战舰，或许会带给他很大的惊喜。 “信念”的目光再次投向战舰前部。 他之所以把这艘战舰留在近地轨道，没让它太靠近a市，是因为这艘战舰上还有一样东西。 此刻，大陆战舰最前端，一只双翼展开的装甲卫星，如同造型前卫的飞船般，停泊在舰首。 浑身披甲的银色巨人正在两只巨型飞行甲板中间忙活着，一只黄黑两色的机械飞鸟还在旁边帮忙。 圆锯鸟远远回过头，隔着接近二十公里的距离挥了挥翅膀，频道中传来她不满的声音： “激光鸟，还不过来帮忙！ “这玩意的生物装甲太厚，分层采样麻烦死了。 “耽误我看剧。” 黑色的机械飞鸟从“信念”的头部侧面脱离，双翼根部喷出光焰，一面念叨着“又急，我这不才刚到”，同时加速向声波和圆锯鸟的方向飞去。 陆明看着激光鸟瞬间飞走，巨大的机甲踱步走向天骄锤。 声波、圆锯鸟所忙活的，正是那只枢纽巨兽剩下的部分——万丈巨兽先是被陆明又莽又离谱的操作重创，在太空桥打通地表的瞬间失去百分之八十的质量，又被其中头颅组成的巨兽集群“脱下”，抛弃。 它剩下的部分就此挂在了大陆战舰顶端。 而狂派的密探们，正对这副展现出碳基生物极致力量的巨型生活铠甲残骸进行采样，留待后续研究使用。 而对这副残骸，陆明有自己的安排。 …… 第462章 铁狱 …… 这时，“信念”的频道中，传出带有些许杂音的通讯提示。 陆明耐心等待了几秒。 随着通讯校准完毕，风刃的声音从频道中传出： “陆，听得到吗？” 陆明下意识点了点头： “很清晰。 “你那边情况如何？ “‘监狱’架设完成了吗？” 从某种意义上讲，在人类航空航天史上，这段通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因为它发生在地球近地轨道与土星环带之间。 14亿公里外。 壮阔的土星环带如同冰晶与巨石组成的海洋，一望无际，在远方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近乎圣洁的光辉。 此刻，星环的卡西尼缝(cassini division)中，一个孤零零的人造物，安静地悬浮在两个环带间宽阔空寂的领域。 这是一只长宽高均为一百米的巨型金属方块，它由内外多层结构嵌套而成，被反重力设备制造出的静滞力场固定，悬浮在环带中。 巨型方块旁，风刃拍了拍手中的通讯器，看向方块上方—— 诺蒂卡的手部刚刚从某种类似钥匙般的结构变形、复位成手掌，随后向她比了个大拇指，挤了挤眼睛： “完成！” 风刃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对频道另一端的陆明说道： “一切顺利。 “‘塞-iii重刑犯专用铁狱’已经完成搭建，目前几个囚徒全都挺安分，处于休眠状态。” 风刃的双眼摄像头眨动两下，她的视觉模块瞬间连接上全封闭的金属方块，通过内部的长时监控设备，360度无死角地看到其中的情形： 巨大的方形结构中没有任何光亮，内分七层，层层加压，在结构的正中央制造出二十倍重力的人工重力井。 重力井正中，一个人形生物被塞星合金打造的枷锁牢牢束缚，从头到脚包裹成金属木乃伊，没有任何部位暴露，隔绝了所有外部信息，在此基础上，又被关押在三层金属棺中。 金属棺椁外，还有几十个更小规格的金属方块，同样被束缚，固定在棺材外部—— 每一个小方块里，都有一个直径不到10cm的小脑袋，每一个都怪模怪样，狰狞可怖。 正是之前组合在一起的、如同葡萄串般的巨兽头颅。 “它们有苏醒的迹象吗？” 陆明问道。 “没有，人形生物和那些迷你头颅全都处于休眠状态，” 风刃漂到方形结构旁，再次检查了一下已经完全闭锁的结构边缘： “之前在来这里的路上，人形生物出现了体征衰弱、生命特征告急的情况。 “我随身携带了备用的碳基生物急救包，对它进行了使用，效果异常的好——一点点医用葡萄糖，就让它的体征恢复了正常。 “诺蒂卡据此设计了针对这个身躯的维生设备，每隔168小时，‘监狱会为它注入一滴葡萄糖。 “这样既可以保证它不会死在这里，维系它的基本体征，又能保证它的大脑功能和身体机能不会恢复，无法越狱。 “而且，你选择的这个地点符合我们的预想——土星环带混乱的辐射环境，会对太空桥的定位和展开产生干涉。 “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它和那些头颅成功苏醒，且保留了展开太空桥的力量，并真的开始尝试，也需要超过十分钟的时间定位。 “而‘监狱’会第一时间发觉，通知我们，同时引爆萨克提供的这颗质量弹——我将它安装在了‘圣棺’拘束器的背后。” “很好。” 陆明很满意。 不久前，萨克一剑斩断那巨大的黑球。 看着那诡异的、仿佛没有质量般的东西忽然出现复又凭空消失，陆明整个人都是蒙的。 这球是个啥？ 它哪儿来的？ 又去哪儿了？ 什么叫“不要让它变成眼睛”？ 但陆明得不到答案，因为喊出这句话后，那巨兽变化出的人形便陷入昏迷，飘荡在近地轨道，仿佛太空垃圾。 更诡异的还在后面。 起初，黑球被斩开后，陆明并没看到那些被吞掉的巨兽头颅。 一瞬间，他以为那些兽头全都被以某种传送手段送走了。 但仔细看去，他却发现了几十个不到10cm的的小型物体，静静地飘在黑球消失的位置。 那些巨兽头颅，竟然变成了手办大小的小玩意。 就在黑色圆球从出现到被斩断消失的数秒内。 陆明收拢了这些快要飘散开的小脑袋，“信念”拿在手里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扫描结果显示，这些头颅和巨兽的所有生理结构一样，都是随便长的，其中有骨骼、肌肉、脂肪和脑组织，胡乱堆砌。 它们全被极其粗暴地缩小了。 而这些迷你版兽头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全都处于休眠状态——如同那副巨兽拟态出的人类身躯。 平心而论，陆明真想直接把这些脑袋和这个伪人直接烧成灰，一了百了。 但他还不能这么做——这个伪装成人形的巨兽造物，依旧具有情报价值。 而且，直觉告诉他，那瞬间让巨兽头颅集群丧失战斗力的神秘黑球，和它背后的文明，恐怕来者不善——敌人的敌人，有时候也未必是朋友。 这使人形生物所能提供的情报更加重要。 最终，陆明决定，暂时把它和这些头颅囚禁起来。 但出于安全考量，他把监狱的位置定在了遥远的土星环带。 “辛苦了，二位，回来吧。 “待地心事了，我会过去审问它们。” 陆明结束了通话。 此刻，“信念”已经站在了立着天骄锤的铁砧旁边。 红蓝两色的巨人伸手握住巨锤，而下方的铁砧上，那些伸展出固定住锤子的金属结构自动松开，变形回收。 机甲掂了掂这柄锤状的古老圣物，足部喷射出流光，飞向舰首。 陆明想了想，开口说道： “聊聊你吧。 “我知道你在。 “之前没时间仔细交流，说实话，你蹦出来的瞬间吓了我一跳。 “所以……你真的是那个‘赛天骄领袖’？” 一道光芒从天骄锤的顶端射出，高大的女塞星人再次出现。 她半透明的身影双手抱臂，装甲呈淡紫色，身形是女塞星人中少见的魁梧。 …… 第463章 机龙(中) …… “是的，头领战士， “我就是天骄锤的主人，掌管铸造的“天骄之女”，索拉斯。塞星人称我为天骄，或赛天骄。” 女赛星人骄傲昂首，振声回道。 “嗯……” 驾驶舱中，陆明看着赛天骄半透明的立体全息影像，好奇地摸了摸下巴： “我信。 “但恕我直言。我以为你们这些……传说人物，早已湮灭在历史中。” “震荡波给我讲述过你们的传说——但也就剩下些传说了。 “即使以塞星人的寿命和纪元跨度而言，你们这些上古领袖存在的时代也过于久远，足以让岩石消散，金属朽灭。 “如果他掌握的资料没错，你们诞生和战斗时……地球甚至没有成型。” “……我知道，” 赛天骄转过头，看着蔚蓝的地球，有些慨叹地说： “我读取了那个叫做“激光鸟”的狂派的记忆，也知道了现在是什么时代，塞星发生了什么，甚至你是谁，我全都知道。 “我也在消化这件事——原来我已经死去了数亿年，甚至更久。” 她从地球收回目光，看向“信念”，就这么看了一会儿。 陆明有些莫名其妙。 在这个比亿万星辰还要古老的女塞星人眼中，他竟然看到了一丝……缅怀？ “你也认识那个博派的‘领袖’？” 他好奇地问道。 陆明知道，自己驾驶的这台机甲，“信念”，其外观与博派“领袖”非常相似。 而这位上古领袖缅怀的神情，如同看到故人。 “嗯……” 赛天骄摸了摸下巴，她纤长的手指拂过自己战甲的胸部，飞快地横竖画了两下，轻声说道： “很像。 “但没有他的星辰标志……激光鸟记忆里也没有……可那八成就是十三，他最后竟然做了那个选择……” “哈喽？ “谜语人小姐？” “信念”伸出一只手，在女塞星人的全息影像前晃了两下： “您嘀咕啥呢？” “没什么，” 赛天骄忽然笑了笑。 她的脸孔比声波、萨克等人有更多的类人特征，这使得陆明清楚地辨识到她笑容中的沧桑，以及意味深长： “那是过于古老的历史，以至于对今天的塞伯坦毫无价值，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回答你的问题：不，我并不真的与那位博派的‘领袖’相识。 “但我知道他是谁……他曾经是谁。 “而那个曾经的他——十三，我们相识了千万年。” 不等陆明思考这段话的意思，女塞星人的影像如同阿飘一般，围着“信念”转了一圈，开口说道： “说说你吧。 “我不得不承认，虽然你看起来好战而鲁莽，但确实是一名优秀的，愿意为自己的种族力战的统治者。 “你有成为这个种族‘领袖’的资格与能力——在这一点上，我认同那个震荡波。” 领袖…… 陆明发现，这个词对塞星人有异常特殊的含义，这含义甚至从赛天骄的时代持续至今。 他也就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就像你们的……叫什么来着，十三天元？” 赛天骄点了点头，郑重说道： “就像我们——十三天元。 “我们是塞星亲自铸造的王者，我们的身躯火种皆为神铸。 “但我们能成为初代领袖，与血统无关，只与作为有关。” 陆明点了点头： “我听说，你们击败了曾经奴役你们的种族。 “那你现在这个状态是？” “我……不知道,” 女塞星人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迷茫： “我的意识是清醒的，但我的躯体应该早就湮灭了，火种也早该魂归塞伯坦。 “你看到的这道投影来自天骄锤，看来现在，我的存在也依托于它。” 红蓝两色的机甲摊了摊手： “最怪的是，你这个状态我也没概念。 “系统把天骄锤给我的时候，可没跟我说还自带器灵……或者说锤灵。 “话说，你知道系统吗？” 赛天骄伸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知道。 “我从激光鸟的记忆中得知了它的存在，你将它透露给了震荡波，而震荡波与声波等人分享了信息。 “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关于它的任何信息。 “不过我认可你的揣测——它是天尊意志的化身。 “人类，能被天尊选中，说明你确实有过人之处，而你的行为证明了又证明了这一点，形成循环论证。” “……” 看着赛天骄那嘉许的目光，陆明挠了挠头，这咋还闭环了。 其实他自己觉得，系统上身这事儿，八成与他穿越者的身份有关，但陆明不想跟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宇宙女鬼透露自己的身份。 好在赛天骄没有再纠结自己的状态或陆明的身份，这个来自远古的女赛星人看起来就十分心大，不是会纠结事情细节的性格。 此刻，“信念”已经拎着巨锤漂到舰首，而赛天骄抬手指了指巨兽尸骸：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 陆明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看向刚刚离开尸骸向他飞来的声波和两只铁鸟： “采样情况怎么样？” “结束了，” 声波的复眼有规律地闪烁着： “即使已经被抛弃，这副躯体依旧具有生物活性，它在痊愈——四肢结构已经复原，头部也在重新构建，但体积和质量依旧只有原来的1\/7，说明它只是在恢复，而不能增生。 “详细数据已经传给震荡波，样品将在进一步分析后销毁。” 声波来到“信念”的另一侧，回过头，三个身影站成一排，同时面对山峦般的尸骸。 声波问出了和赛天骄同样的问题：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 声波的左右肩甲上，激光鸟和圆锯鸟分别出声： “我看可以扔进太阳。” “或者留着喂给雷翼王，够他吃一阵。” 驾驶舱中，陆明摸了摸下巴。 “我倒是有个想法……” “信念”轻轻一跃，跳向前方。 高大的机甲抬起手臂，抡动天骄锤。 …… 第464章 机龙(下) …… 中山之地。 一种数万年来从未在这处古都城郊出现的声音，在空气中呼啸、爆鸣。 那是等离子火炮与动能武器划破空气的声音。 “轰！！！” 一发炽热的热熔射流，精准命中徘徊在大地上的金色巨人。 “噗！” 伴随着西瓜爆炸般的声音，巨人两颗头颅中的一颗直接爆开，炸出腐烂的汤水，落在周围的大地上，发出物体腐蚀的声音。 这头身高超过百米、体型雄健的人形生物，立即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 骄虫不再浑噩地行走在大地上，而是环顾四周，咆哮着连续跺脚，仿佛一只暴怒的猩猩，一面蹂躏大地，一面四下索敌。 它发狂的暴跳，将地面践踏出一大片爆炸坑。 但它却没看到任何敌人。 二十公里外，一处面向中都方向的山坳。 混天豹端平手中的巨型双管狙击炮，再次瞄准骄虫仅剩的头颅。 震荡波站在巨人身边，平静地看着远方的异兽。 文君、昭华坐在独眼巨人的肩头，紧张地向中都的方向张望。 但距离太远，林木又十分茂密，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震荡波身边的地上，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人，胸口有一个空洞，身披藤甲，肩上扛着一只狼牙棒。 另一个是羽扇纶巾的书生，但他只有一只眼睛，生于面庞正中。 那书生比文君和昭华还要紧张，嘴里碎碎念着： “骄虫是平逢山中古神，也是世间蜇虫之祖，更是万蜂归处。 “与之为敌万万不能近身，一旦近身，必被群蜂吞噬……” 他身旁的中年大汉不耐烦地“嗨呀”一声，说道： “书生你就闭嘴吧！ “这些铁人战士自有办法，少给人家添乱！” 震荡波则看着远方的战场，用地心人的语言说道： “结合你们提供的情报，我们选择超视距打击。 “混天豹，继续。” “是。” 塔季扬娜深呼吸一次，她的意志与巨大的组合体合而为一，这一刻，手中负荷惊人的原型武器仿佛成为了普通的热武器，如臂使指般响应着她的指令。 “轰！！！” 炽焰的流光再次从山林间升起，在两个呼吸的时间跨越两万米距离，命中了骄虫仅剩的脑袋。 刚刚的一幕再次上演，百米巨神瞬间变成了无头巨人。 下一秒，骄虫金色的身体仿佛雪崩的山顶，轰然垮塌！ 它身上的金色物质飞散于空中，笼罩了接近一座足球场的空间。 那是无数泛着金属光芒的蜂类与毒虫，它们飞舞着，蜂鸣着，却找不到可以攻击的目标。 而原本的骄虫，几乎只剩下一副腐朽流脓的骨架——它金色的肌肉与皮肤本就是由这些飞虫组成，而它皮肤下的身体早就被兽群侵蚀，滴落着腥臭的脓血，内脏不断向外流淌，然后再生，周而复始。 “云爆弹。” 塔季扬娜冷静为原型武器换上了两枚红色的狭长弹药，再次瞄准目标—— “蓬！” 实弹发射的声音比热熔炮低上很多，仿佛瓶塞从瓶口拔出来的声音。 两秒后，随着一声轰鸣，骄虫和它身体周围如雾般的虫群，尽数笼罩在云爆剂的团块中。 火光随即炸裂。 墟阳的光芒黯然失色。 以着弹点为中心，剧烈的爆炸覆盖了云爆剂抛洒的所有空间，空气同时被点燃，云雾爆轰产生的超压和温度场效应，以及高温、高压爆轰产物的激波效应，瞬间炸出横扫一切的强压与烈光。 骄虫和它的虫群仿佛阳光下的初雪，消失在了大地上。 看着大地上升起的火光，塔季扬娜长出一口气，抬起炮口。 爆炸的冲击波已经没入林间，拂过组合体身前的树木，圣女只觉如清风拂面，她在驾驶舱拢了拢长发，语气轻松地说道; “简直就是打靶。” 但她根本没有表现出的这么轻松——独眼巨人就站在组合体身边，虽然震荡波只是无事可做，帮她看看，但塔季扬娜紧张得人都有点抖——她感觉自己仿佛正坐在考场答题，而老师就站在一旁盯着她动笔。 “很好。“ 一旁的震荡波点了点头： “这些异兽与兽群巨兽不同，虽然同样巨大，但它们的速度、力量、躯体强度远远逊色于后者。” 震荡波将目光投向十几公里外的另一处山峦中： “求雨鬼，点射与云爆弹能最快解决骄虫，你那边的那只，也可以这么对付——或者按你的喜好，使用温压弹近距离射击亦可。” 频道中传来一阵杂音，之后是龙头部队成员重叠在一起的和声： “你说晚了。 “我已经撕碎了另一头。 “但那些虫子钻进了我的装甲，有些爬进了内部元件，很不舒服——滋滋——我需要一些检修。” 震荡波点了点头： “很符合你们智力的选择。 “战地医生马上就到。” 独眼巨人从背后拿起一把扁扁的紫色武器，对准龙头部队作战的山腰，枪口微微上抬，找准抛物线： “碰！” 两只银色的刀锋医生团成球状，伴随着“weeeeeee”的声音飞向求雨鬼。 震荡波收回武器，在频道中说道： “继续推进，这里的异兽和怪物都很好对付。 “一小时内清理好泰坛，扫描显示，生命迹象就在下方。 “二十四小时内，将这块大陆的一切兽群势力清除……” 这时，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独眼巨人暂时停止任务布置，偏头望去—— 一阵大呼小叫的声音，正从侧方数十公里外的山林中传出。 一片片茂密的林木如同海浪般飞上天空——三架异星战机排成品字型，裹挟着巨大的动能犁过林间。 藏匿其中的一头头被感染的生物和怪兽，或被巨大的音波震死，或直接被撞成碎末。 红蜘蛛嚣张的笑声响彻大地： “哈哈哈哈—— “面对红蜘蛛，颤抖吧！！！” 除此之外，频道中还传出惊天雷和滑流的小声交谈： “他又行了…… “由他去吧。 “对了，上次圆锯鸟推荐的那部剧叫什么？” “《大楼里只有谋杀》，但我觉得豹看，节奏太慢了。” “是吗？那我品鉴品鉴……” 震荡波回头，对塔季扬娜说道： “教给你一个常识。” “啊、啊？” “红蜘蛛，是一位狂派副官。” “呃，是。” “也是我们的一个战况分析装置。” “……？” “如果他到了战场上，观察一下敌人后，扭头就跑， “那么对方一定很难对付——无论你手中的情报或数据如何显示，都不能大意。 “但如果他是现在这种表现，就说明此地无甚强敌，可以速推。 “千万年来，他在这方面的作用，比战术雷达和声波的扫描更准。” “诶……呃，好，我记住了。” 塔季扬娜咧了咧嘴。 对钢铁巨人们之间的龃龉，她选择装傻闭嘴。 她可不是陆明，对塞星人，尤其是这些狂派，塔季扬娜总有一种本能的敬畏。 一方面，震荡波曾救新叶卡捷琳堡于水火，为人们提供了宝贵的技术。 另一方面，她对狂派始终有些恐惧——她的能力，不但让她能感知到频道中的对话，还使得她在共鸣时，能从混天豹残存的混乱思绪中，读取塞星人漫长的记忆。 无数个夜晚，她都曾梦到过那比荒古还要古老的战争。 那些无尽的杀戮，一颗颗毁于战火的星球，让她无数次在黑暗中惊醒，瑟瑟发抖。 从某种意义上，这些来自塞星人的回忆，甚至帮助她挺过了自己毁容的那段艰难时间。 每天清晨，当她看着镜子里那张比鬼怪还要狰狞的脸时，内心的悲哀都会被另一种情绪压下去——这点事算什么。 跟混天豹和震荡波经历的、甚至制造的那些毁灭相比，自己这点痛苦简直是无病呻吟。 况且，比起身躯枯萎、脸庞撕裂的疼痛，消耗“圣愚”们的愧疚，才是万箭穿心。 幸好，再也不需要圣愚制了。 经过陆明的复活，她发现，自己现在的状态简直比巅峰时期还要更好。 她和小队成员，终于不必再消耗那些年轻人的性命。 “铁之主……那个叫‘文君’的女孩这么叫他，一定是有原因的……” 塔季扬娜正走神，忽然听到身边的独眼巨人问出一个问题： “塔季扬娜，” “嗯？” “‘刀锋虫’的设计真的很差吗？ “我本以为它绝对能胜过显相一号的刻板设计。 “虽然陆认为它依旧具有军用价值，且已经开始对第三城的渗透战。 “但这背离了它的设计初衷。” “……” 红发的女兵王抬起手，迅速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 平心而论，塔季扬娜还挺喜欢刀锋虫解除伪装之前的样子的——白胖胖，软乎乎的…… 但一想到那皮囊下如同刺猬般的利刃，她就觉得浑身一抖。 返回地心前，黑寡妇小姐还拖着白鹿和她抱怨了半天——对塞星少女而言，那一幕简直就像可爱的猫咪忽然变成同样大小的蟑螂一样，无比恐怖，是绝对的噩梦。 可她实在无法给一个狂派指挥官解释清楚：人类所说的民用，和他理解的“用在人们身上”，根本不是一回事！！！ 幸好，就在塔季扬娜搜肠刮肚地寻找措辞时，一阵引擎轰鸣的声音从高空传来。 混天豹与震荡波同时抬起头—— 纯白的大陆战舰，正从穹顶上那巨大的伤口落下，直入地心世界，向中山之地飞来。 “陆将军！” 塔季扬娜开心地低呼道。 只要陆明出现在战场，所有战士都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精神振奋——而且她知道，这种感受不只局限于人类。 震荡波点了点头： “把大陆战舰开回地心是很稳妥的方案，虽然这里已经没有了枢纽级的强敌，但陆习惯用巨大的优势稳住局面……等等，那是什么？” 震荡波抬起手，指向越来越近的大陆战舰的甲板。 塔季扬娜的目光，也被那个东西所吸引： “那好像……是恐龙？？ “机、机械恐龙？？” 频道中传出了声波的声音： “那是陆用枢纽巨兽剩下的部分，锤出来的东西。” 正在“犁地”的狂派部队，也看到了巨大战舰甲板上巨大的机械体，追踪者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那是……铁甲龙？！” “不可能，铁甲龙早已变成了报应号。但……确实像。” “很像铁甲龙最初的模样，当年陛下驯服它时的样子。 “可铁甲龙绝不会这么安静地站着……涂装也不一样。” 声波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虽然都是龙形，但它的参数达不到铁甲龙的标准。 “不过，这依旧会是一件强力兵器。 “它的形态还不稳定，陆明只是将其转化成了机械，它还没完全成型，武器系统、座舱系统都在生长中。 “陆明称其为： “三式机龙。” …… 第465章 警车(上) …… 雨。 红色的雨泼洒而下。 那不是如注的暴雨，却依旧绵密，自天穹坠落，斜斜低飞向大地。 “嗤——” 那些雨滴落在建筑上，一栋栋高楼大厦顷刻变得坑坑洼洼，雨滴落在街道，同样砸出猩红的火花，之后竟升起火焰—— 那根本不是什么雨滴、雨丝，而是烧红的、从天穹坠落的液态金属！ 炽热的钢水点燃了钢铁的大地，街边的建筑与智能路径相继爆炸。 而他跌跌撞撞，不停奔跑。 人群的尖叫声在他的耳边炸响，轰鸣。 但他握紧手里的热熔枪，茫然四顾，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发生了什么……铁堡怎么可能没有人？！” 他举起武器，在烈焰之雨中惊惶逃窜，他想冲进路边的建筑躲藏，却发现一栋栋建筑在火雨中燃烧，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想要变形成载具形态，却感觉变形齿轮仿佛生锈，动弹不得。 他身上的装甲开始燃烧，火焰已经爬上了他的身躯！ 忽然，一声熟悉的呼唤从远方响起。 “警车——！ “这边！ “快上船！！！” 这声音浑厚而有力，仿佛增压剂般注入他的火种！ 他猛然回头—— 眼前是巨大的航天中心，方舟矗立在发射台上，如同崭新出厂，闪烁着橙色的光辉。 b127、救护车、阿尔茜、杯子、横炮、爵士、老千、飞过山……所有人都在那，正在向他招手。 而他们身前，那个永远站在最前方的高大身影一跃而起，在空中打出漂亮的点射，而后轰然落在他的身前。 “警车，快！ “我们需要你！” 他带着如释重负的欣喜，跑向那红蓝两色的身影。 “我来了！！” 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这个人还在，一切都会好的。 “铁堡沦陷了！一定是震荡波搞的鬼！那些火雨烧掉了一……切？” 他的喊声慢慢停止。 他低下头，困惑地看向自己的手—— 不知何时，他手中的枪支变为一柄利刃，而利刃的前端，扎进了红色的车窗内。 锋刃穿透了领导模块，深深刺入了湛蓝色的火种深处。 “不……不不……” 他艰难抬起头，颈部的轴承仿佛生了锈，在“嘎吱吱”的声音中，与那双火种蓝的双眼对视。 那几乎从不摘下战斗面罩的脸孔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和深深的失望： “警车，为什么……” “我、我没有……” 他松开手，瞪大双眼，双手在自己的战盔上抓挠着： “我，我没有！ “那个计划从未执行过！我那时只是、只是…… “我以为你会是下一个御天敌！ “我没……” 红蓝两色的身影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他的脖子！ 被称为领袖的男人变得面目狰狞，身躯猛然高大起来，红色的双翼从背后伸开，而一个人类的声音，从那破碎的、插着利刃的胸腔中迸发： “阴险、恶毒、毫无荣誉、毫无同情与怜悯！ “你根本不是博派，你背叛了所有人！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我要把你喂给雷翼王！！！” 他整个人都被那巨人拎在空中，随着红色的钢铁之手越攥越紧，他的发声装置爆出剧烈的火花，而颈部轴承迅速变形、断裂。 “呃……呃啊啊……” 他的双手在空中无力挥舞，随着头领战士充满恨意的声音，抓住他的身影，变为了背负双翼的白色魔鬼。 雷翼王伸出手，在他的惨叫声中，将他身上的装甲一片片剥离。 在剧烈的疼痛中，他看到魔鬼的铁爪伸进了他的胸腔，一把拽出了他的火种！ 雷翼王将沾满能量液的火种舱举到他的眼前，狞笑着说道： “看清楚！ “看看你这肮脏的火种！！！” 他呆滞看着火种舱中那漆黑的、滴淌着黑色液体，还在蠕动的肮脏物体，爆发出恐惧的尖啸。 最后一刻，他抬起头，看向降下火雨的天空。 那里没有天空。 塞伯坦的天穹，已经被一个巨大的、生有双角的东西填满。 那是一颗比塞星还要巨大的星球，那是一张比宇宙更加深暗的巨口，而那些燃烧的火雨，只是那贪婪巨口中滴落的涎液！ 在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中，巨口向他落下。 “不——！！！” 他发出一声震动四方的咆哮，从地面上弹了起来。 一只鸾鸟被惊得发出“嘎嘎”的叫声，扑棱着翅膀飞出去好几十米。 “警车？”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脑袋机械地转向声音的来处—— 阿尔茜怒气冲冲地向他走来，手里还拎着一个条状物： “你嚎什么？” 警车的机械瞳孔眨动两下，环顾四周。 他正站在一片繁茂的草地上，周围林木茂密，丘陵环绕。 这片草地大约十个足球场大小，大量飞屋散落于此，人们正在忙碌，而正前方数十公里外，一座刀锋般的山脉拔地而起，直上天穹。 而那山峦上，一条生有人面的巨大的蛇类生物环绕着山峰，它的身躯遍布各种伤口，似在小憩。 背负双翼的羽民和鸾鸟飞来飞去，正帮助那些只有一只眼睛的人搬运物资、操纵房屋落下。 警车有些尴尬地整理着身体上的装甲，而阿尔茜双手叉腰，不依不饶： “躲在这里偷懒就算了。 “你差点伤到他们！ “你知道我们的体型和坚固程度，多容易伤到这些生物吗？！” 警车低下头—— 刚刚趴在他身上的那只鸾鸟，正站在一旁，这只美丽的生物优雅地梳理着刚刚散乱的羽毛，偏过头看着他，发出清越的叫声。 一个小小的羽民飞了过来，拍了拍警车的肩甲，笑着说道： “澜沧在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啊……呃，是。” 警车的脸上露出笑容。 他恢复了往日里那种懒洋洋的态度，笑着说： “没错。 “小憩片刻，结果做了个噩梦。 “幸好没伤到你。” 鸾鸟发出柔和的叫声，转身飞向远处的聚居区。 那羽民却没走，他看向阿尔茜手中的设备，犹豫了一下，问道： “阿尔茜上尉，你们确定不需要帮助吗？ “羽卫可以和你们一起行动，我们都是驭力的好手，飞得很快，也能负重。 “如果你们和烛阴的交流不顺利，我们可以立即载你们撤离。 “你们两个人就过去交流，我心里不踏实。” 阿尔茜摇了摇头，蹲下身，与对方齐平，耐心地说道： “没关系，天烈，我和救护车过去即可。 “即使烛阴真的被感染了，我们也可以立即变为载具形态逃离。 “而你们要做的，是保护好这些一目国的国民。 “我们出发后，你们立即护送他们往西走，越远越好。 “警车和飞过山会跟你们一起行动。” 鸾天烈的神色依然有些犹豫，但他最终点了点头，离去了。 警车笑着看向阿尔茜： “你对这些生物可比对我有耐心多了。 “为什么不直接呼叫陆明？ “甚至震荡波。 “那东西——” 他抬起一只手，指向远方山峦上盘卧的巨蛇： “绝对禁不住雷翼王的一击，或那台‘老大哥’的一炮。” 阿尔茜沉默了三秒钟。 就在警车开始感觉不妙的时候，十米外的女塞星人骤然消失！ “碰！” 随着钢铁与钢铁相撞的轰鸣声，阿尔茜的身影瞬间出现在警车身前。 她人在空中，一条腿屈膝，膝盖重重撞击在警车刚刚来得及交叉在胸前的双臂上。 黑白两色的塞星人干脆利落地倒在地上，横着滚出去二十米。 “我错了，我就是问问，问问……” 在他的告饶声中，女塞星人大步走到他身前，伸手抓住他胸甲的边缘，将他牢牢按在地上，极具压迫感地凑近了他的脸： “我不明白，这次复活后你为什么一定要表现得像个混蛋。 “为什么要激怒陆，为什么来到地心后就在消极怠工。 “就像我永远搞不懂，你为什么有那么多阴谋诡计。 “但警车，你记住。 “我们，不是，狂派。 “我们，可以，做得，更好。 “永远不放弃希望——这是他教给我们的，他死了，不代表他的理念也死了！ “只要我们没确定那条叫‘烛阴’的巨蛇已经被完全感染，就不要伤害它——它是这座钟山的神明，是这些一目民的神。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杀掉它。陆也不会——他和狂派不一样，你不要假装分不清他们之间的区别。” 阿尔茜站起身，俯瞰着依旧躺在地上的警车。 她的表情愤怒中夹杂着不解： “警车，你究竟想干什么？ “想死吗？ “难道你想激怒我，让我在狂怒形态下杀了你？” …… 第466章 警车(中) …… 警车凝视着阿尔西的机械双瞳。 她的双瞳是美丽的湛蓝色。 在塞星，这种瞳孔颜色被称为火种蓝，是博派最优秀的那些神铸体的特征。 人们相信，这代表着一个人的火种纯净而高贵，更接近天尊，接近塞伯坦的本源。 实际上，他已经认识她千万年——甚至比她知道得更久。 这得益于他内战前所从事的工作。 那些见不得光的工作。 那时候，她甚至还不是“她”，只是博派大科学院一名才华横溢的实习生。 那时候的他满脑子都是知识与理想，永远想不到自己的命运，是变成萨拉哲斯的实验品。 然后，阴错阳差地成为一名战士，甚至战士中最顶尖的那一批。 成建制的机械百夫长、第一代投入战争的组合体、震荡波亲手制造出六阶杀手，甚至黑狗队…… 除了泰坦，她和所有最疯狂的敌人交过手，并全身而退。 “这一定不是你曾经设想的人生……” 他不由自主地轻声说。 “什么？” 阿尔茜脸上的不满更甚： “你在嘟囔什么？” 警车笑着站起身，轻轻推开气势凌人盯着他的阿尔茜： “没什么。 “但我要从头更正你的错误观念。 “首先，我并没有偷懒。 “我只是累了，小睡片刻，不小心坠入一个混沌的梦境。” 阿尔茜冷笑一声： “做梦？ “你就拿从人类那里学来的这个词来应付我，呵？ “不到极端能量匮乏的时候，我们怎么会……” “并不是，” 警车摇了摇头： “那是老毛病。 “你没有发现，在方舟上，我们全体休眠之前，我就经常需要休息。 “去问问显像一号，它有完整的航行日志和船员们的健康记录，” 警车凝望着阿尔茜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你知道，我和你们不一样。” “你……” 阿尔茜一时间卡了壳。 墟阳的光芒从西面落下，将林地与草甸上的一切镀上温暖的光。 她看着眼前曾无数次并肩战斗的战友，忽然感觉，他似乎……衰老了些。 是的，衰老，就是这个词——由于短暂的寿命，地球人的词语能够形容很多精确的感受。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又是对方一次典型的“情绪操纵”战术行为，用以唤起她的同情心。 阿尔茜强撑着怒意，压下心头的不忍，喝道： “都过去多少星周了。 “你不能……” “多少星周，也不能改变我的出身。” 警车不再看向气势已经弱下去的女人，而是蹲下身，看着远处忙碌的人类与鸾鸟： “我是冷组建者，rc。 “我早已超过了原定使用寿命。 “而我又没有像狂派那样，接受全军事化改造。 “我的汲能器总是有问题，这让我会不定期陷入休眠，你知道的。 “幸好，这不是定时症状，我经常可以撑一撑，忍过去。 “但在安全的时候，我还是会需要休眠很短的时间——这也是为什么我总是在独处。” 阿尔茜沉默了片刻。 她也蹲下身，语气平静了些： “我不喜欢看到你这样，警车。 “你独处的时候，难道不是在策划什么？ “至少，我们都是这么觉得的。 “人们说，你是阴谋家和战术家。 “但我从没看到你这么……” “自怨自艾？” 黑白两色的塞星人笑出了声： “我经常如此，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的又一次伪装？” 阿尔茜还有些不依不饶。 凭直觉，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上次你看起来像是陷入休眠的时候，附身到了杯子身上……” “不会了。” 警车的语气甚至有些强硬，不复往日的慵懒： “再也不会了。” “……” “rc,我梦到了那时候——我们撤离塞伯坦的时候。 “你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和雷霆拯救队最后的成员留下断后，让航天中心的最后一批飞船成功撤离。” 阿尔茜低下了头，她的身形整个隐没在了地心世界高高的长草中： “那时，我没有留下。 “我很想留下。” “但我们都走了，不是吗？” 警车的声音十分柔和，带着嗡嗡的低鸣声，仿佛镇流器低频的蜂鸣： “因为我们知道，他最希望的，不是我们和他一起死。 “而是有人能活下去。 “而和他并肩作战到最后的，竟然是……” 警车也不愿再说下去。 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他们这样的人，本就不适合成为统治者。 “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被十几万星周前的仇恨控制了火种。 “另一个则牺牲精神过剩，如果不是天尊眷顾，早就死了无数次。” 阿尔茜猛然抬起头，眼神中带着讥讽： “那你就适合吗？” “我也不适合，” 警车干脆地摇了摇头： “真正适合成为领袖的，是人类头领战士这样的人——不，我不是说他适合统治塞伯坦。 “而是说，他这样的人，才能带领一个种族冲破桎梏，走向未来。 “他能像暴君一样战斗，也能像领袖一样宽容。” 阿尔茜从长草中站起身，瞪着他： “你对陆的评价，让我有些意外。 “但不要高估他的宽容，警车。 “他的宽容仅限于对他的子民。 “现在，你如果在他的地盘，他的眼皮底下还去筹谋你那些计划。 “我敢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 “不不不……” 警车的脸上又挂起那种有些欠揍的笑容，摆了摆手： “我很清楚，他的宽容并不会惠及我。 “我敢肯定，自从他意识到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后，就无时无刻不想让我躺进方舟上的公墓里。 “只是碍于你们在帮助他的种族，不想破坏外交关系，以及出师无名，才没动手。” “……” “说回来，阿尔茜。 “不，我没有在策划什么——尽管你，陆，甚至震荡波都不会相信这一点。 “我曾经的所有阴谋诡计，既不是为了博派，也不是为了那个傻大个。 “而是为了我自己。” 阿尔茜愣在了原地。 …… 第467章 警车(下) …… 阿尔茜愣在了原地。 她呆呆地看着摊开双手的警车，两人相隔十几米，在夕阳般的光芒中对视，仿佛两尊金属雕像。 “警车的一切阴谋都是在为自己攫取利益”——这句带着怀疑甚至恐惧的抱怨，已经在博派中流传了漫长的岁月。 人们没有证据，没有人找到他为自己攫取资源、谋求权力的证据，但人们就是这么觉得。 尽管他曾用那些阴谋拯救了很多人，尽管他曾身先士卒战斗过万年，百万年，但人们就是不会信任他。 因为他随时可能把任何无辜者拉进不知何时编织的阴谋之网中，那个人可能是他自己，可能是他的挚友，更有可能是完全不知情的你。 这样的人，连最宽怀的博派也不会喜欢——连被所有人称为“大哥”的男人，那无畏的领袖，也曾与警车爆发过无数次争吵。 而警车对人们的评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听之任之。 可现在…… “是的，现在我能说出来了，” 警车放下双手，身姿放松，好像终于放下某个漫长的秘密： “上百万星周，我从来没能说出这句话。 “但现在，我能说出来了——或许是因为我死了一次。 “我的一切策略，一切筹谋，都是为了我自己。 “我的敌人只有一个——就是我的出身。” 警车的表情诚恳而真挚，迎着阿尔茜再次带上审视的目光，平静地说： “你知道吗？当初，御天敌曾经给过我机会。 “进行改造升级的机会。 “永远替换身体的机会。 “那时，我为他做事，做得很多，很好。” “是啊。” 阿尔茜的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 “如此漫长的时间，人们已经忘了，在声波之前，谁是议会的第一密探。” “但我拒绝了。” “怎么，为你曾经的所做作为而不安？” “不。 “因为我信不过御天敌。 “我永远不是他们——不是真正的，天生的博派。 “在他们眼里，在所有人眼里，我只是不择手段向上爬的冷组建者。 “……” “后来发生的事，证明我的多疑是正确的——御天敌想要给我使用的技术，就是俱五刑的原型，” 冷笑爬上了他的机械面庞： “俱五刑对冷组建者和神铸体的效果是不同的。 “对神铸体而言，从声誉上讲，它是一种残疾，一种可悲的情感阉割， “但从功能主义的角度上讲，它甚至强化了震荡波，剔除了他身上那不必要的情感部分，只留下强大的逻辑存在。 “但对我这样的冷组建者而言，俱五刑是比死亡还要恐怖的惩罚—— “甚至无须使用皮影戏进一步洗脑，俱五刑可以直接把冷组建者变为没有思想的傀儡。 “那时候，对我，御天敌其实是要卸磨杀驴。” 一时间，阿尔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起口舌之辩，她从来都更擅长挥剑。 在理性上，她并不想同情警车——内战之前，他的恶行不比任何密探要少，而他被卸磨杀驴，也是咎由自取。 但在感性上，千万年的同甘痛苦，再讨厌的人，也已经变成了能轻易勾起她火种深处同情和感性的战友。 “但……你知道，大哥，他永远不会对你做那样的事。” “我当然知道。” 警车被阿尔茜忽然冒出来的这句话逗笑了。 他笑了一会儿，低声说道： “我很抱歉。 “我为自己曾准备刺杀他的计划，感到羞愧。 “我知道，很多人已经忘记了那件事，忘记了我曾经疯狂的计划。 “但我没忘。 “他越是那么……完美，越是映照出我的可笑与偏狭，让我愧疚到发狂。 “时间越长，这种羞愧缠绕我越深，几乎陷进我的火种。” 他抬起头，看着阿尔茜的双眼，以发自火种的诚恳说道：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我真的感受到了新生。 “或许，因为我们战斗的目标消失了，因为内战被强行结束了，甚至可能因为……他死了。 “他终于完成了他的殉道，也带走了我的自责。 “我也没有必要再做那些安排——我真的很珍惜这次新生。 “虽然老毛病还在——我猜，这种让救护车濒临失业的复活能力，并不是真的重置我们身体的一切，而是把我们恢复到某种巅峰状态。 “但如果，有人和我一样，在身体最健康的时候，也有基于出厂参数的隐疾，那么陆也没有办法。 “总之，我现在的感觉很好，真的很好。 “不再有塞星人对塞星人的战争，狂派甚至不再是敌人。 “我能理解现在的震荡波——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真的能理解他。 “他依旧是狂派，依旧在思考如何除掉我们，但不再通过战火。 “看看战争为我们这个种族带来了什么吧，看看我们还剩下多少人，看看那些分崩离析的殖民地，看看我们失去控制的太空桥。 “而且，没有什么可战斗的了——至少在塞伯坦复兴之前，没有。” 阿尔茜盯着警车的眼睛，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冷冷地问： “那如果他们做到了呢？ “如果陆和震荡波真的重启了塞伯坦呢？” 警车严肃的表情忽然破功，他坏笑了一下： “那……另说。 “那时候，我就要看一看，能为博派争取些什么了。 “就像他会做的那样。 “总之，你真的不用盯我盯得这么紧——是的，我知道，从我活过来开始，你几乎无时无刻不把我纳入你的视线内。 “你总觉得我在谋划什么。 “放心吧，阿尔茜，我没有。” 阿尔茜又沉默了片刻，不再看向警车。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狂战士只是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在自己的双眼前比划了一下，而后并拢，指了指警车。 “什么意思？” 警车困惑地说。 阿尔茜扭头走向远处调试设备的救护车： “跟人类学的手势。 “什么意思，你猜。” 警车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耸了耸肩，又坐了下来。 他的一半身体隐没在长长的高草中，闭上双眼，感受着长风拂过装甲与裸露的电路。 “真舒服。 “活着真好。” 警车轻声说道。 他的双手按在松软的泥土上。 其中，有两根手指，正以极轻微的幅度，上下动了动。 一万三千公里外。 一座靠近墟阳的大陆，背面。 两只直径不超过40cm的无人机紧贴地面，近乎无声地飞行着。 随着警车手指的移动，它们轻巧地划出弧线，躲进一片茂密的林间。 远方天际，白色的大陆战舰掠过天空。 过了一会儿，两台无人机才离开林地，继续向墟阳前进。 警车依旧闭着眼睛，向着天空，嘴角微微上扬。 而距离他一百五十米的位置，一棵巨大的树木，树冠。 一只身披外骨骼、外表略显狰狞的飞虫落在一片树叶上，收拢翅膀。 它的体态仿佛一只蝗虫，但大小比大部分地心昆虫要小得多，只比地表的虫类大一点。 它的副眼“不经意”对准了警车的位置。 副眼之下，结合仿生耳蜗与高精度摄像机的机械结构，正通过几乎不可能集成在这个尺寸的量子通讯技术，将它眼前的一切传递给远方—— 近地轨道。 巨大的装甲卫星面对阳光，吸收着能量。 卫星顶端，银色的巨人负手而立，复眼闪烁红光： “‘没策划什么’？ “用人类的话说：我信你个鬼。 “‘瘟疫’，继续监视，实时汇报任何异常。” “收到。” …… 第468章 第三城(一) …… 声波点头，结束了通话。 近地轨道过于耀眼的阳光下，他的复眼快速闪烁，且复眼中的每一个红点闪烁速率都不一样。 只有最熟悉他的狂派才明白，他的复眼中，每一只红色摄像头都是一个独立的视觉单元，而几十个视觉单元，代表着他在同时处理几十倍视觉信息—— 他在同时看十几部剧。 同时，他还在检索搜罗到的大量人类监控，这些监控来自各个卫星残骸和已经荒废的人类服务器，声波正从中随机挑选人类信息，寻找规律、整理特征，通过比对和推断，挖出这些人的个人隐私、人生轨迹、爱好以及性格特征——无论这个人是否还活着。 这是他的情报应用训练，更是他的爱好和至高享受。 多年以来，狂派高层有一种共识——陛下的首席密探，mp13\/ss83\/ss62声波，对获取信息有一种千万年如一日的，病态的执着。 震荡波曾经如此评价他： “声波，你的不良嗜好让最暴戾的狂派也对你畏惧三分。” 可在声波看来，这都是误解。 一个人的正常需求，怎么能被称为病态呢？ 他对信息的摄入需求，只是比其他人多一点点而已。 就一点点。 他非常不理解其他人，甚至包括共事最久的震荡波也会有这种看法—— 信息，难道不是高级生命的必需品吗？ 每天检查自己布置的数百个隐蔽探头，从数个梯队的密探那里获取信息，研究人们的行为模式和行动轨迹，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知道所有人或隐秘或张扬的秘密。 他知道震荡波喜欢研究数学与行为学，其痴迷程度远超他自己承认的塞星生物学与物理学； 他知道红蜘蛛有一个用塞星合金打造的金色王冠和一件骚红色的披风，总会在自己的房间里打扮起来，模仿陛下的样子对着舷窗演讲； 他知道闹翻天总是痴迷地盯着陛下和霸王的背影，还偷藏着六面的影像，幻想自己也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而这些促使他最终爬上了震荡波的手术台； 他甚至知道，陛下最中意的收藏，并不是挂满王座厅墙壁的战利品，不是那些他从敌人身上夺下的武器或零件，而是那张早已褪色百万年的古旧标志。 现在，狂派荣光不再，战员散落，但声波又找到了新的信息摄入目标—— 人类。 人类这种生物，让声波十分着迷。 他们寿命短暂，能活一星周那么久都算是高寿。 但正是这种极快的生命迭代速度，结合工业化以来的时代进程，让他们创造出了大量丰富的信息。 至于这些信息、故事、理念、观念是否真的具有价值，声波不在乎。 摄入信息本身就是一种乐趣，遴选和整理这些信息更是高级享受。 此刻，他抬起一只手，在虚空中点击了一下，嘀咕道： “豹看。” 随着一点轻微的声音，装甲卫星翻开一扇小窗，黄黑两色的钢铁飞鸟从中爬出，嘴里叼着一根能量棒： “哪一部？” “《流人》。 “信息密度太低，剧情追溯模式陈旧，对主要角色痛苦的描摹复用太多。” 圆锯鸟吞下嘴里的能量，眼部摄像头向上一翻，做了个标准的白眼： “哦~我们声波大人的品味依旧这么单调。” 圆锯鸟的双翼弯折，仿佛叉腰： “你要细品，去感受演员悉细腻的演技，感受主人公邋遢外表下的愧疚~” 声波扫视着近地轨道的太空垃圾，摇了摇头： “无甚兴趣。 “塔恩还活着的时候，一直试图在王庭与部队内推广这种“品味苦痛”的美学倾向。 “挖地虎们曾试图理解，但连他们都放弃了。 “我更欣赏不来。” 圆锯鸟好似很伤心地收拢双翼，做捧心状： “你好乏味~ “你只喜欢看那些阴谋与战争，《三国演义》《狼厅》《冰与火之歌》…… “我的声波，你的品味太单一了。” 声波收回目光，沉默了片刻： “那些故事让我想起我们。 “想起陛下。 “想起我们的峥嵘岁月。” 圆锯鸟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 巨鸟的翅膀根部喷出火焰，瞬间跃上声波的肩头。 她转头看向龙之帝国，看向太行山脉中堡垒的方向： “拜我们的人类盟友所赐，再过五十个星周，陛下就会归来。 “到时他就和崭新出厂一样，你会发现，他连一道划痕都不会留下。” 声波也看向同样的位置，轻声说道： “真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我在想，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某种来自天尊的认可？ “塞伯坦最终承认，它还是需要陛下的。 “它借助陆的手复活陛下，就像借助领导模块一样。” “嗯……我没想过，” 激光鸟偏了偏头： “不过有道理。” 她扫视着地球的海洋与天空，忽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你说…… “以陛下的性格，如果他想要奴役人类怎么办？” 声波摇了摇头： “可能性不大。 “受限于碳基智慧生物的生理特征和智力水平，人类这种生物的劳动生产率太低了，而维护他们再生产的成本又太高。 “况且，陆不会同意的。而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物捆在一起的价值，都不如陆。 “当然，如果陛下坚持，而陆同意，根据归纳的信息，我可以为陛下提供一整套适用于人类的通用统治方案： “通过每周五天的八小时工作制、固定三餐、不超过六十天的年假，充足的居住与运动空间，以及规律的额外肉蛋奶营养摄入，保证他们能长期为我们服务。” “……” “这套生活标准，实际上是根据这颗星球过去生产力巅峰时代，黄金十亿人的基本生活条件得出的。 “对曾经的另外七十亿人类而言，这种生活如同天堂。 “当然，对那些盘踞在人类文明顶端，统治他们的那十几万人而言，堪比地狱。” 圆锯鸟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 “那可太好了！ “对那些统治者而言，这简直就像我们对那些博派议员做的那样~” 激光鸟开心地挥动翅膀： “喂，你还记不记得，我为什么会把自己漆成黄黑色？” 声波点头： “记得。 “是那个负责璇玑湖能量配给制度的议员， “你把他的外装甲活剥了下来，穿在了身上，这其实是他的涂装。 “那之后，虽然你替换过无处次装甲，但你很喜欢这个配色。” “是啊~~~” 圆锯鸟的声音带着陶醉： “陛下把他送给了我，他的生命力可~~~顽强了， “直到我锯开他的火种前一刻，他还在叫啊，叫啊~像只爱唱歌的鸟儿~” 这只机械雌鸟的精神状态明显起伏剧烈，此刻甚至癫狂地伸展双翼，在虚空中发出无声的嚎叫。 声波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圆锯”之名，可不是随便取的。 棱角分明的铁鸟情绪转换极快，她忽然又有些不满，扭头质问道：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追踪警车？ “我做得比瘟疫更好！他绝不会发现我。” “我知道，” 声波微微转头，看向北美大地上那直通地心的巨大伤痕： “我从未怀疑你的追踪能力，圆锯鸟。 “但你，激光鸟，机器狗，反吠，是我们刻意暴露在所有博派明面上的力量。 “我们给他们营造的假象，便是磁带部队只剩下这些人。 “而二队一直处于隐秘行动状态，更适合对博派进行长时间深度监控， “有明有暗，才能无所不知。” 圆锯鸟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咂了咂嘴： “好吧， “那我现在去哪儿？ “不想理你了。” 声波伸手向大地上一指： “回a市，继续在明面上监视鲁莽、啰嗦等低价值目标。 “再搜罗一些好看的影视作品，记得分享给我。” “切。” 圆锯鸟收拢翅膀，懒洋洋地从声波的胳膊上栽了下去。 她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迅速坠入大气层，在十秒内进入黑障区，带着火光飞向a市。 声波目送着她越来越小，随即目光微微下移，看向龙之帝国的南境。 几秒后，他忽然偏了偏头，在频道中出声： “等等，圆锯鸟。” “怎么，想老娘了？” “目标调整。 “前往第三城。 “那个堡垒有点不对劲。” “嗯？ “滋滋……好了，已进入大气层。细说，怎么个不对劲法？” 声波凝视龙之帝国南境的长江入海口。 他的视觉正链接在几个不同的小型单位上—— 黄浦江下，大量“刀锋虫”，正组合成类似蜘蛛的多脚形态，如爬行动物般的在河底向一处封闭的水下入口爬行； 地面上，数只伪装成机械蜈蚣的“迷乱”型侦察兵在草叶间爬行，靠近隐蔽在山中的巨大金属门； 沪市的城市废墟中，通过重重管路，数只外观接近蠼螋的金属生物，来到地下，爬在一扇直径数十米的巨大圆形门扉前，扫描着如同保险库般的结构。 “正在前往目标。” 圆锯鸟的速度迅速提升到五马赫，飞向帝国南境海岸线： “怎么， “震荡波的玩具在第三城遭到反击了？” “不，” 声波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 “没有任何反击。” 他的视觉系统连接着震荡波的渗透型作战兵器，审视着山中大门前，地面上丛生的杂草；通过水下的刀锋虫，观察着第三城水下入口封闭后的锈迹…… “这座堡垒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与外界沟通了。 “这不正常。 “再封闭的堡垒，哪怕没有物资需求，也需要保持对外侦察。 “我在寻找一些通风类设备，进行渗透， “还需要你进行生物活动迹象的侦测与信息整合。” 声波结束通话，转换频道，链接上了搭载在“信念”身上的激光鸟： “激光鸟，转接陆明。 “陆，第三城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 第469章 团聚 …… 巨大的白色战舰悬停在中山之地上方。 踏着明亮的火焰，红蓝两色的机甲落在地面，尽管“信念”已经尽量轻缓降落，但依旧踏碎了泰坛上的大量玉石地砖。 随着机甲前装甲与驾驶舱门打开，陆明轻轻一跃，落在了地上。 “铁主大人——” 陆明循声看去，震荡波正从不远处向他走来，文君和昭华坐在独眼巨人的肩膀上，向他招手。 他点了点头，四下环顾。 此刻，他正位于一处空旷的广场上。 广场地面铺着晶莹的玉石砖块，面积足有五个足球场大小。 百米之外，广场的正中央，是一处壮阔的巨型塔状结构，初看起来有些像帝都天坛中央的祈年大殿。 但这座巨塔更大，虽然同为圆形建筑，但直径超过百米，高一百五十米。塔顶既无重檐，也无顶盖，而是平坦的顶部。 有趣的是，这座“宫殿”的四方，有非常巨大的阶梯结构。 刚刚降落时，陆明还在思考掌握力之石的地心人为什么会需要阶梯，现在他仔细看去，才发现每一级阶梯都有三四米高，明显不是为人类设计的。 实际上，此处只是泰坛中心的中央广场，这个地心世界诸国祭祀盖亚与众神的场所，面积远比广场还要更大。 但现在，泰坛的外围建筑已经大量损毁，广场上的地砖也多有破损。 陆明看到，远处一座破碎的楼阁上，还有一只感染异兽的尸体搭在上面，不知是被哪个狂派所杀，还没来得及清理。 身披银色铁甲的少年环顾四周，感慨道： “真壮观。” 这是他来到地心世界以来看到的，最大规模的建筑群。 地心人多移屋而居，如此多的固定建筑并不多见。 文君从震荡波的肩头飞下，自豪地说道： “这是我们祭祀盖亚与众神的地方！” “众神……是哥斯拉、魔斯拉那些“众神”？” “是！ “每年的‘四节’，母亲会率领各国国君在此祭拜众神。 “我们会将诸国的供奉与特色食物堆积在神台顶端，向盖亚祈福，并呼唤众神享用。 “不过除了魔斯拉大人，众神大多不会来……有时候，神王会远远看一眼，便离开了。 “那些贡品放置三天后，会分一些给孩子，剩下的当作谷饲果饲。” 一旁的昭华犹豫了一下，补充道： “我倒是见到过拉顿大人在夜间来吃贡品……” “啊！我也见到过。”文君一拍脑袋。 地心世界也有昼夜之分，有自己的节令与四季。 当墟阳的光芒并不能在同一时间照耀所有大陆，当一些大陆被其他大陆遮蔽了阳光，便是入夜。 陆明疑惑： “他为什么不白天来？你们祭祀的不就是他们吗？” “不知道诶，可能因为有一次它过来时被神王大人揍了……” “……” 这时，震荡波向远方看了看，随后说道： “泰坛周围已经清理干净，24小时内，整块大陆都会收复。” “很好，” 陆明点了点头，看向文君： “你的母亲就在这下面吗？” “是的！” 文君辨别了一下位置，便向一个方向飞去，同时快速说道： “母亲只会在这下面，她是不会离开中山之地的！ 这片土地是墟阳之外，最适合沟通盖亚的地方。” 震荡波随着文君的身影看向广场的一角： “那里，下面，有生命痕迹。” 文君迅速飞到广场的一角，少女悬浮在空中，颈部悬挂的力之石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昭华跟上，他背后玉石组成的双翼同样开始发光，眉头紧皱，双手握拳。 玉石组成的厚重砖块一块块从地上飞起，接着是下方的泥土，和一大块一米见方的整齐石块。 “看来入口就在这了……” 陆明挑了挑眉毛。 能够操纵重力真的很方便——密道根本就不需要门，直接堵死。 掀开地砖和巨石，文君与昭华的额头全都沁出汗珠。 女孩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跳了进去。 同一时间，甬道内极远处，隐约传来人们紧张的声音： “戒备！” “是我！！！” 文君的声音带着欣喜，迅速向内滑去。 陆明微微皱眉，以他的身形而言，这个漆黑的甬道有些太小了,只比他的肩膀宽一点。 但他想了想，还是直接跳了下去。 他不认为文君的母亲会伤害他，而且，他也不觉得除了巨兽和极限高度的坠落——比如直接从中山大陆边缘作死往下方跳——之外，地心世界有什么东西能伤到他。 幸好，甬道并非一直向入口处那么窄，而是上窄下宽的。 陆明顺着陡峭的甬道向下滑落，银色的外骨骼装甲与玉石甬道剐蹭出一溜儿绚烂的火花。 数秒后，甬道不再陡峭，坡度趋缓，陆明的滑动速度慢了下来。 他直接起身，从卧姿变为站姿。 陆明回头，上方的入口已经变得很远——他大概向斜下方滑了二百多米。 他转头向甬道中看去，文君正全速向内飞行，大喊着“妈妈”。 而在女孩飞行的过程中，甬道两端，一颗颗晶莹的玉石开始散发光芒，仿佛文君所过之处点亮了它们，煞是好看。 甬道尽头传来人们的喊声： “是文君公主！ “公主！！这边！！！” 陆明的嘴角也不自觉向上扬起，露出一点欣慰的笑意。 家人团聚，亲人安好，总是幸福的事。 他的感知下意识蔓延而出，瞬间越过文君，进入甬道后的地下空间。 下一秒。 陆明勃然变色： “文君，回来！” 同一时刻，一声近乎凄厉的，来自女人嚎叫声，从甬道内的更远处响起： “文君！ “别过来！！！” 那个“别”字在甬道内回荡的瞬间。 陆明的身体微微前倾，一条腿弓起，另一条向前迈出。 “轰隆隆——” 银色的身影化作流光，瞬间越过百米距离，来到文君身后！ 甬道炸开的声音在陆明的身后响起——百米内的玉石地面，留下两个相隔五十米的爆炸坑。 直到这时，“过”字和模糊的“来”字，刚刚传进文君的耳朵。 女孩一瞬间有些发懵。 并不是她听到母亲声音时的诧异，而是背后两声炸裂的轰鸣在甬道内形成回声，传入她的耳朵，让她脑瓜子嗡嗡的。 而她分明看到，甬道尽头的地下空间里，露出了一个士兵的笑脸。 士兵还在向他挥手—— 只是……那手的位置好像不太对。 手怎么会离脑袋那么远……？ 这时，她的大脑才开始思考“别过来”三个字的意思——这一切都发生在两秒钟内。 下一刻，在回音叠加的轰鸣声中，文君的一条腿被陆明拽住，直接向后抛去。 飞行中的女孩“哎呀”一声，转着圈被扔回了甬道中。 而陆明瞬间消失在原地！ 裹挟澎湃的强风与巨大的力量，他的身躯在0.5秒内冲出甬道，打出一记炮弹般的冲拳！ 当头命中前方的目标！ “碰！！！” 一声类似西瓜被铁锤命中的爆响，夹杂着裂帛般的声音，响彻这处地下空间。 陆明的双脚稳稳地站定，由于前冲的力量太大，他的双腿插进了地面，向前滑动几十厘米，掀起大量土石。 身披全覆式装甲的少年站得很稳，双手背后，昂首看着前方的物体—— 一个身高五米，直接顶到这片空间顶端的巨大物体，正站在他的身前。 那是一只巨大的，血肉组成的聚合体，有着粗略的人形，但它庞大的躯干、粗大的手臂、大象似的双腿，全都由人类的肢体拼接而成。 那些覆盖黑色玉石甲胄的躯体，被很规律的黏合在一起，手当手，脚当脚的，只是怪物的手由十几只人类的手粘在一起，怪物的五指分别是两三个人的手粘成的。 它的头颅则是十几颗脑袋砸碎后黏起来的东西，每个人的五官都不完整，看起来尤其狰狞可怖。 一条狭长而猩红的蛇尾，穿过这头庞然大物的身体各处，穿针引线，将它缝合在了一起。 这是一只有着庞大力量的聚合体。 可是现在，它的身体中央，出现了一个直径一米的巨大空洞。 空洞前后穿透，它的背后，大量血浆喷溅在地面与天花板上，射出数十米，仿佛笔触凌厉的抽象画作。 陆明看着眼前被自己一拳掏空，摇摇欲坠的血肉巨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背着手向前踱了两步—— 他飞速伸手，手掌并拢如刀，瞬间掏进了巨人的胸腔！ 他的手在胸腔内掏了几下，在粘稠血肉滑动、脱落的恶心声音中，用力向外一拽—— 一只带着猩红蛇尾的人类头颅，被他拽了出来！ 陆明抓着甩来甩去，并缠上他胳膊的蛇尾，温柔地抚摸着这颗人头，看着人头脸上惊恐的表情： “小可爱，看到你偷偷往上钻了~” 而那人头睁大眼睛，却因为没有脖子无法转动视角，只得盯着陆明的面甲，张口大喊： “主……主体……我感觉不到主体了！！！ “它哪儿去了……戴斯特洛伊亚大人哪儿去了！！” 陆明疑惑地偏了偏头： “那是谁？ “我不知道捏。” 他面无表情地握住这颗地心人的头颅，用力。 “啪！” 仿佛捏爆一只西红柿，粘了陆明一手。 猩红色的蛇尾一下子耷拉下去，不动了。 “轰！” 同时，被打成空心的血肉巨人轰然倒下。 陆明点了点头，一下一下揪着手里的蛇尾，仿佛包饺子时揪面团一般把它完全揪断，才扔掉手里的碎块。 这时，甬道内传来物体高速飞行的声音——伴随着刺耳的尖啸声，漆黑的钢铁飞鸟突入这片地下空间，猛然张开双翼，伸出炮管，在空中迅速转了一圈： “陆，我们听到了打斗声。” “完事了，” 陆明伸手，向这片空间伸出的一个方向一指： “那边还有人。” 激光鸟调转视角，它的前胸装甲翻转出两个探照灯，瞬间照亮那处空间—— 数个全身黑甲，身高比普通地心人高上一头的士兵，刚刚放下手中的塔盾，举着玉石材质的长枪，警惕地看向陆明和激光鸟。 他们身后，墙壁上有不少天然形成的孔洞，而孔洞中探出几个小脑袋——是地心人的女性。 而这些士兵身后，一袭白衣的身影缓缓起身。 陆明的眼睛逐渐睁大。 即使身披重甲，那些一望即知是精锐的地心人士兵，身高也没超过一米五。 但眼前这个向他走来的白衣女人，身高超过了一米七。 “妈妈！！！” 带着哭腔的呼喊声，从陆明身后响起，文君以最快的速度横着飞过陆明身边，扑进了那个女人的怀里。 白衣女人用力抱住文君，使劲抱紧，仿佛生怕小小的女孩从她的怀里消失。 女人哽咽着说道： “文君，你受苦了……” 文君吸溜着鼻子，摇了摇头： “没受苦，我吃胖了……” 陆明： “……” …… 第470章 第三城(二) …… 陆明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把时间留给这对重聚的母子。 他饶有兴致地在这个地下空间里溜达了几步，东看看，西看看。 他发现，这处空间看似简陋，缺乏装潢，实则经过精心选择——墙壁上有堪堪能容地心人穿过的空洞，对面是一处地下暗河，不缺水源。 他还在另一个角落看到大量物资。 如果没有那个被兽群感染的变异体，这些士兵、侍女，以及那位祭司，一定能在这里坚持很久。 陆明在地上看到一些血液和内脏，其中的一些脏器甚至还算温热的。 这说明，那个血肉组成的魔像变异时间不长，甚至可能刚刚完成“组装”。 他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万一他来晚一点…… 这时，一袭白衣的女人已经稳定住了情绪，她整理了一下文君的衣服，小声对女儿说了两句，便走向陆明。 陆明转身，礼貌地点了点头，微微欠身： “我想，您就是文君的母亲，地心世界的祭司？” 眼前的女人身高大约一米七五，三十来岁的容貌，貌美且素雅，细看之下与文君有几分相似。 不同于文君假小子般的气质和打扮，女人的黑色的长发整齐地拢在脑后，气度雍容。 虽然衣着款式朴素，但陆明感觉，比起祭司，她更像是女领主，甚至女王。 这很符合逻辑，如果她确实掌握、甚至垄断了与盖亚沟通的力量，那么她也必然拥有基于这种能力的权力。 白衣女人双手合拢，上身前倾，行了个站立的肃礼： “是。 “我是中山之地的祭司，地心诸国的共主，中山文祈。 “铁之主大人，您拯救了我们的世界——包括地心与外界。 “地心诸国将接受您的统治——无论您选择何种治略，我可以说服诸国的国君。” 女人放下双手，露出感激的笑容，声音又柔和了一些： “您也救了我的命，我的禁军统领惨遭感染，变成了怪物，吞噬了守在甬道里的黑玉卫。 “您赶来前，他正在搜寻我。 “我尽量屏蔽了自己和侍卫们的存在，但这撑不了太久。” 陆明惊讶地扬起眉毛。 不只因为女人直截了当表示愿意接受他的统治。 更是因为，中山文祈说的竟然是汉语，字正腔圆！ 这个世界的汉语，帝国语，与陆明来自的世界没有太大区别——但绝对不是地心人的语言。 文君可是随身带着他给的翻译器的，否则文君和他说话照样是两不懂。 但文君的母亲竟然懂地上人的语言？？ 名为文祈的女人似乎看出了陆明的诧异，笑着说道： “我能够沟通盖亚，并得到了祂的眷顾，因此拥有一些特殊的能力。 “其中的一种，就是能看到、听到、感受到许多地方，许多情景，许多人。 “相当于盖亚将祂的感知分给了我一部分——所以我也会说地上的语言，您的语言。” 陆明若有所思： “嗯……所以你让文君去地上找我，是因为你已经看到了我的存在。” “是，也不是，” 文祈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盖亚告诉我该做什么，我才会明白该怎么做。 “起初，兽群入侵时，我根本无暇顾及地上——但盖亚让我将注意力投放到上面，让我寻找一个能‘改变一切的人’。 “那时，诸国的抵抗迅速瓦解，我们太久没有战争了……情急之下，我只能派遣文君随魔斯拉大人前往地上，只有众神可以通过天门，那是求救的唯一途径。 “我不能离开，否则盖亚的意志便无人可知，而魔斯拉大人只愿意接受‘美人’一族的靠近——也就是祭司的血脉。 “幸好，她找到了您。 “而您不但强大，也很善良。”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点颤抖。 陆明点了点头，他完全能体会女人现在的感受——激动、自豪，以及无穷的后怕。 那是九死一生的任务，让自己幼小的女儿孤身前往地上，寻找一个不知善恶的军阀。 文祈平复了一下情绪，闭上了眼睛。 当她的双眼再睁开时，陆明惊讶地看到，她的双眼竟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在这种状态下，她的声音也不自觉严肃而静穆： “地心众神，历代祭司，都是盖亚意志的仆人。 “而祂想要见您。 “祂要和您讲述一些事。 “有关我们的世界，钢铁的世界，以及……您的事。” 陆明愣了一下。 我？ 就在这时，一旁的激光鸟忽然从打盹状态抬起头，看向陆明： “陆，声波来讯。” 陆明稳了稳心神，先对文祈应了一声“好”，之后向激光鸟点了点头。 声波找他，肯定没有闲事。 一秒后，密探之首永远冷酷的声音从黑色巨鸟的体内传出： “陆，第三城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 十几分钟后。 长达二十公里的白色巨舰，在墟阳下闪烁着象牙色的光芒，宛如神灵的行宫，缓缓穿过地心世界磅礴的巨莲。 驶向墟阳。 一座座大陆上，正在战斗的狂派与各国联军、隐蔽在山林中的国民，甚至大地上的异兽，长草间跃动的小动物，全都在某一刻抬起头，望向这遮蔽天空的巨大战舰。 战舰上，刚刚生长好不久的舰桥厅内，陆明坐在硬邦邦的舰长席上，看着激光鸟投射出的超过二十个全息屏幕，眉头紧皱。 大陆战舰的舰桥比方舟号略小，但依旧是按照塞星规格建造，所以舰桥异常宽广。 陆明所在的舰长席位于舰桥厅中央，而座椅背后，巨大的“信念”无声伫立，宛如钢铁巨神。 舰长席旁边，巨大的天骄锤锤头朝下，仿佛一根房梁般直立着，赛天骄的虚影站在“信念”旁，同样低头看着屏幕上的影像。 舰桥厅内的人类不止有陆明，中山文祈、文君、昭华、一目国、贯胸国等十来个地心国家的国君，也在这里。 地心世界的人类个子本来就不高，此刻，舰桥厅内的大量设备、甚至墙壁内的管路还在生长，钢铁翻转、机械折叠、增压、组合在一起…… 在类似装修般的动静和钢铁生长的场面中，各国的国君默默缩在一起，靠近成一团，忐忑地看着这些有生命的金属生长，而后覆上白色的涂装。 贯胸国的国君，是个按地心标准称得上壮硕的汉子，身高五尺，披坚执锐，粗豪勇猛。 可即使是他，此刻看着周围不断变形成巨大座椅或操作台的机械体，还是有些牙齿打颤。 他远远看向坐在巨大白色王座上的巨人，和王座后更加巨大的钢铁身影，颤声问向一旁的一目国君： “书生，这、这位地上君王的座驾真是……真是可怖，竟能自己生长，斧凿声如雷……” 他抬手指向一旁的墙壁——那里，两个液压杆刚刚对接，完成冲压，然后隐没进白色的墙壁。 他的身边，一只眼睛的书生强自镇定，挥舞着一只藤编的扇子向四处指了指： “你这粗汉有所不知。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息壤，日不耗减，掘之益多，能以填洪水……” 壮汉翻了个白眼，撇嘴道： “多余理你……信口雌黄。” 在农业文明中生活至今的各国国君俱是如此，惊讶、敬畏，夹杂着一点兴奋和恐慌。 他们自己的国度大陆均已收复，原本是随钢铁巨人们前往中山之地营救祭司文祈。 结果等文祈从地下钻出来，就要求他们跟她一起登舰，随铁之主前往墟阳，觐见盖亚。 中山祭司，是人类与众神、人类与盖亚之间的桥梁，素来不问各国国事。 但她一旦下令，无人敢违逆。 于是国君们硬着头皮飞上了空中巨舰，幸好，高大的铁之主为人和气，没有为难他们中的任何人。 但看着周围不断变形的设备，他们只感觉自己仿佛在一头活物的腹中般，甚是可怖。 唯有文祈、文君母女，没有任何不适。 文君是早已习惯了陆明的力量和这些变形的钢铁，她在a市见了太多；文祈竟也不怕，反而带着好奇四下张望，甚至有时还会上手摸摸。 此刻，这对母女正在舰桥厅巨大的舷窗旁站着，母亲将女儿揽在怀中，凝望着窗外巨大如同平原的甲板。 “好壮观……” 文君低声说道。 文祈点了点头，下意识回头看向这座战舰的主人。 陆明正坐在硬邦邦的舰长席上，有些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屁股，换个姿势。 舰桥厅刚长好，虽然舰长席完全是按照陆明的尺寸长的，但——没有坐垫。 他一只手在座椅上搭着，另一只手支着下巴，眉头紧锁： “我不理解。 “再怎么着第三城里也都是人，他们不需要呼吸的吗？” 全息屏幕上投射出的，是震荡波派出的军用人形作战单元传回的实时影像。 这些影像来自水底的刀锋虫、市郊堡垒大门附近的“迷乱”单元，以及市区地下的其他无人单位。 作战单元们在大约一小时前抵达了第三城所在的位置。 但它们回传的信息显示，这座联通了市郊、水下、城市地下，三个区域的巨大堡垒，竟然没有一丁点与外界的联系。 正门、侧门、水下船坞、所有应急通道、通风设备，甚至无人机发射口全都用钢铁和混凝土堵死。 “换气设备是有的，但已经失去功能，” 震荡波也插入到对话中： “作战单元正在寻找其他可供渗透的入口，但第三城是一座扁平而巨大的地下堡垒，占地面积较大，这需要时间。” 激光鸟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陆，我记得之前，你把一个人派去了第三城。 “她是否给你传回了信息？” 陆明缓缓摇头： “没有。” …… 第471章 第三城(三) …… 陆明摇头。 激光鸟所说的，是萧三娘。 在对方向他投效后，陆明便让市政厅拨给了她一笔物资，提供了新的车队，并派遣了一些护卫力量，送她离开了堡垒都市。 名义上，她是在堡垒都市重整旗鼓，并拉到一笔投资，回归第三城； 事实上，她的任务是返回探查情况，并向陆明传递信息。 只是那之后，陆明连番作战，没顾得上她这茬。 等到备战地心之前的一周，陆明再让人联络萧三娘，却被告知，联系不上了。 就连声波也没有了她的踪迹——密探之首也做不到实时监控全球信息，主次有别，他主要关注的还是陆明参与的战斗，需要随时提供帮助。 声波有关萧三娘最后的卫星记录，是她确实抵达了沪城范围内。 然后就再无音讯。 陆明并不认为萧三娘胆敢背叛自己——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多么有王霸之气，能瞬间慑服对方。 而是因为萧三娘看起来不是傻子。 如果在堡垒都市待这么多天，看着他开着雷翼王进进出出，听着他的凶名，还能在他和第三城之间首鼠两端，那她断然积攒不起现在的这些家业。 所以，她大概也已经遭遇了不测。 此刻，陆明看着眼前全息屏幕上高速移动的镜头，看着这些作战单元穿梭在水下和地面的画面，有些烦躁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他感觉，这个第三城仿佛一个信息黑洞，从很久之前，就在吞噬靠近它的一切。 那两架象征性参与了迎击巨兽的渡鸦机甲，就是它向外界释放的最后信息。 那之后，无论是欧罗巴被陆明直接扬了，还是萨克巨人招摇过市，这座堡垒全都毫无反应，仿佛是似了。 “哒，哒，哒……” 陆明的手指在舰长席的扶手上一下一下的敲打着，眯起眼睛。 难道只能等他了结地心事宜，亲自过去“大炮开兮轰他娘”？ …… 不纯粹的黑暗中，萧三娘醒了过来。 她的第一感觉便是疲惫，极端疲惫，仿佛自己刚刚跑了一场马拉松，双腿更是几乎没有了知觉。 起初，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只记得自己从堡垒都市出发，带着崭新的车队和足够的物资，驶向目的地。 然后她一路顺利地回到了第三城，路上没有遭遇意外和袭击。 再然后…… 舞娘打扮的女子，惊恐地弹了起来！ 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她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破旧的床垫上，床垫直接铺在地上。 隐约间，她看到这屋子的一角摆着一些东西，似乎是封装的罐头和一些口粮。 饥饿几乎瞬间攫住了她的胃，顺着喉管爬上了她的大脑。 只差一点，她就要从床垫上扑向那些食物。 但最后一刻，她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生物本能。 还能动，能扑向食物，你就没这么饿，萧三娘！ 她在心中向自己低吼。 她已经隐约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大约是被幸存者抓了。 对方没有直接杀了自己，但自己却偷吃对方的食物？ 活够了？ 随着眼睛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她观察着四周。 这是一间窗户被报纸糊死的房间，阳光从报纸的缝隙照射下来。只有一扇铁门通往外界。 她伸出一只手，在周围摸索着，想找到什么可以防身的东西。 但什么都没有。 房间里除了床垫，就是物资。 最坏的情况下，这间屋子是某个幸存者，或幸存者团体储存物资的房间——而她也是物资的一部分。 但她注意到一个细节—— 自己的身上，盖着一张脏兮兮的薄毯。 自己的衣物也还完好。 这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还不算最坏的情况，即使她依旧是物资，对方暂时可能也不是想吃她，而是……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起身，活动身体，感受着自己的状态。 很虚弱，但不是一点力气没有。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堆着物资的角落前，拎起一只罐头，在手里掂了掂，仿佛拎着砖头一般，慢慢走向那扇铁门。 她怀着近乎幻想的妄念，推向那扇门—— 门开了？！ 门开的一瞬间，她差点惊出冷汗，看向门轴——没有声音，但不容易推开，门轴塞了一些絮。 她长出一口气，慢慢探出头。 天光正好，外面是一个院子。 这里似乎是一间独栋别墅，位于一个别墅群内，萧三娘可以看到院子外一座座别墅的顶部。 别墅加上院落子占地面积也不大，且别墅已经坍塌了一部分，院墙倒是完好。 她现在的位置，是别墅后方一座工具房内。 萧三娘一眼便判断出自己大概的位置——末世之前，沪市地产寸土寸金，不同市区的房屋设计也不同，庄园会和市区保持距离，在近郊或更远处，而密度不够低的独栋别墅，大多在市区边缘。 “五公里……” 萧三娘轻声说道。 这里距离她逃出第三城的那道门，大约五公里。 她最后的记忆，是自己从尚未封死的通风口钻出来，几经辗转，就在她精神濒临崩溃，以为自己要一个人死在蜿蜒的管路中时，她竟然奇迹般地找对了出口，爬了出去。 再之后，她只记得自己忍着昏沉的神智，跌跌撞撞走向市区，最后的念头是，要找到通讯工具。 忽然，她听到，距离工具房十几米外，别墅的侧屋，传来说话的声音。 她眉头微皱，放下了手里的罐头。 对方不止一个人，拎着罐头还是板砖都没有意义。 她耳音很好，但只隐约听到了“进不去”、“联系不上”等内容——说话的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但也不是大喊大叫，她只能听到这么点。 萧三娘没有贸然出去，而是回身躲进了屋内，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 她本来就是个很好看的女人，气质泼辣，但五官立体，容貌上佳。 此刻，她估计自己蓬头垢面，一身夸张的舞娘装束也已经蹭得脏兮兮的，但好歹没毁容。 萧三娘一直很清楚，容貌是女人的第一件武器。既然对方没有直接把自己杀掉或吃掉，也没动自己的衣服，甚至给自己盖上了毯子，那至少是可以沟通。 可以沟通，就意味着有一个好点的仪态，总是有优势的。 她抬起双手拢了拢头发，又用右手在脸上使劲擦了擦。 努力不去看自己的左手。 …… 第472章 第三城(四) …… 简单整理一下，萧三娘深吸一口气，迈步出屋，走向别墅的侧面。 她的双脚在草地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让她有些神经紧张。 这时，别墅的侧屋，门开了。 一个又高又壮的女人拿着一瓶矿泉水，拎着一条毛巾走向工具房。 两人立即看到了对方。 萧三娘的双眼瞪大了一瞬，下一秒，她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她差点直接瘫倒在地上： “雯雯……” “三娘——！” 高壮的女人发出一声低呼，一个箭步窜出一米多，快步上前，揽住了险些歪倒的萧三娘。 被称为雯雯的女人双眼迅速湿润： “三娘，你……你醒了。” 她又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挥舞着，同时向别墅内小声喊着： “大姐头醒了！” 萧三娘脸上的表情似笑似哭。 司马死了。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值得她信任，就是眼前这个粗壮如男人般的女子。 以往，面对她看向自己时那隐秘的倾慕和柔情，萧三娘总是视而不见。 毕竟她自己是直的。 但现在，在她死命逃出堡垒，体力耗尽，最脆弱的时候，对方的怀抱就是她最需要的港湾。 “我渴……” 萧三娘最后吐出一句话，意识模糊了下去。 …… 再睁开眼，已经是黄昏时分。 萧三娘感觉，嘴里似乎咬着什么东西，她将那东西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发现那是沾着水的毛巾。 她正躺在工具房内的破床垫上，红衣商团的三当家，罗雯雯，正坐在床垫旁冰冷的地面上，打着瞌睡，脑袋在两腿间一点一点的。 她手里还拿着一瓶拧开盖子的水。 萧三娘看着这个守着自己的女人，眼中第一次有了些许柔情。 她慢慢起身，拍了拍对方的胳膊： “雯雯。” 女人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手里的水瓶掉在了地上。 罗雯雯慌忙伸手把瓶子扶正，心疼地抹了一把地上的水渍送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老大，你醒了！” 看着萧三娘带着笑意的脸，粗壮的女人莫名脸红起来，她赶紧起身站直身体，掩饰着发烧的面庞，同时快速说道： “老大，你怎么在外面……老张放哨时看到了你，他说你就一个人在路上，跌跌撞撞地走，像、像僵尸一样在街上闲逛，可偏偏……没有怪物袭击你。 “最后，你倒在一个小巷里，幸好他胆子大，摸过去检查，才发现是你！把他吓坏了！ “还有，你的手……” 萧三娘“嗯”了一声，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而是直接起身向对方伸出手去。 罗雯雯赶紧把手里的水递给她，看着脸上和身上都脏兮兮的舞娘举起瓶子“吨吨吨”，喝掉了一整瓶水。 喝完水，萧三娘走到屋角的补给品位置，拿出一个午餐肉罐头，一面开罐，一面问道：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今早，”罗雯雯老老实实地说。 看着萧三娘从她心疼得直抹眼泪的娇弱模样，一瞬间恢复成了红衣商团的大姐头，她也赶紧进入状态： “羊城堡那边正大量收取物资，咱的货全出去了！ “那边的市政厅很急地在收所有东西，老张打探了一下，说是北边出了大事，但具体是什么他没弄到消息，买到的说法都跟扯淡似的，什么“惊天动地”、“追杀巨兽”……我还说您就是去的那边，等您回来了问问您…… “而且，他们为了抵货款开始易物，咱这次还搞回来了一瓶共鸣药剂！” 罗雯雯脸上的笑容持续了一会儿，但萧三娘并没有回应她的情绪。 舞娘毫无仪态地蹲在角落，狼吞虎咽着牛肉罐头。 罗雯雯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夕阳的光芒从报纸间的缝隙射进工具房，她分明看到，萧三娘的脸上满是泪水。 舞娘用几乎要把自己噎死的气势吞下最后一点食物渣子，放下铁罐，站起身。 她脸上的神色把罗雯雯吓到了。 萧三娘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第三城的所有商贾和贵人无一不知。 可现在，罗雯雯眼前的女人，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如铁的肃杀神色： “雯雯。” “诶，老大。” “我们走吧。” “啊……？” “我们去堡垒都市。” 萧三娘抬起手，凝视着自己的左手—— 那原本健康、修长，布满老茧的手，她仅有的一只原生手臂，已经变了模样。 变成了如同干枯树杈般的皮包骨，呈褐色，狰狞如鬼。 这种干枯向上延续到小臂，而她的手腕上，一只银色的手环牢牢扣住，其上的狭长显示屏，闪烁着红光。 “咱、咱不回去了？” 罗雯雯傻傻地问。 “回不去了，” 萧三娘转身向屋外走去，此刻夕阳已经完全下沉，暮色四合： “车队没进去，对吗？” “对……” 罗雯雯快步跟上： “我们，我们在门口等了半天，第一层门都没开，也没有斥候无人机检查。 “等了半个小时，我们不敢等了，退到这边。 “这边两个月前被机甲部队清理过，又远离市中心，相对安全些。我们只遇到一只落单的，已经干掉了。” “车在哪？” “就后面的小路。” 萧三娘点了一下头，快步走进向别墅侧屋。 进屋第一眼，她就看见一只一米左右的“大狗”，倒在侧屋正面破碎的落地窗前。 但这狗没有脑袋，原本头部的位置是菊花般张开的畸形结构，身上满是撕裂伤。 侧屋的桌上放着消音武器、弩箭和锯片发射器，三个男人围着桌子坐着，喝着酒。 她快步走进来的瞬间，三个男人立即起身，低声说道： “老大！” “大姐头！” “您醒了……” 萧三娘一挥手： “赶紧走！ “去堡垒都市，第三城没了。想活命都别磨迹，走！” 三个男人只反应了半秒钟，其中一个个子偏矮的立即跳起来： “老张在楼上望风，我去喊他。” 另两人一个开始整理武器、睡袋等装备，另一个跑向工具房拿物资。 “我去开车。” 罗雯雯快步走过萧三娘，从桌子旁拎起方向盘，随即小跑向外面。 萧三娘的脸色好看了些。 手下们的训练有素，让她原本乱糟糟的心稳了许多。 她抬起右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已铁石心肠。 可刚刚，她想起自己逃出来前在第三城内看到的情形，眼泪就涌了出来。 哪怕那些人和她非亲非故，可是，可是…… “那么多人……” 舞娘咬牙切齿，从后槽牙挤出几个字。 “大姐头！” 随着楼梯响动的声音，两个男人从楼上快步下来，萧三娘向着老张点了点头： “我欠你一条命。” “姐，生分了。” 老张咧了咧嘴，再没有多余的话和动作，快速跳过桌子，将地上的手电拾起来，在屋子里环顾一圈： “都拿上了。” 所有物资都被拿好，没有任何多余交流，萧三娘对四个男人点了点头，率先转身。 然后，她愣住了。 拎着方向盘的罗雯雯，就站在她身后十几米的位置。 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雯雯？” 萧三娘立即伏地身体，低吼道。 她身后的伙计们快速拿起手中的武器，老张则打开手电，用手拢住灯头，半蹲着快步摸过去。 “别过来。” 罗雯雯颤抖的声音响起： “前面，院墙那里……有东西。 “它锁定我了。” 死一般的寂静在草地上蔓延。 六个人一动不敢动，萧三娘的声音也带着些许颤抖： “雯雯，什么东西？” “我、我不知道……” 罗雯雯高大的身躯都有些抖，她微微侧身。 于是站位在她和萧三娘之间的老张，看清了她前方—— 一道红色的光线，从别墅院墙外的黑暗中射出，直直地钉在了罗雯雯的脑门上。 枪？！ 就在老张震惊地瞪大眼睛，犹豫着要不要晃灯，对方会不会被激怒直接把罗雯雯爆头的时候，他听到了一种声音。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是一种密集而冷硬的沙沙声，仿佛大量锋利的金属片在抖动。 然后他们看到了那是什么。 一个怪异的，类人的身影，从院墙下的黑暗中走出。 那东西粗具人形，但全身尽是锋利的刀片！ 它的头部是一个猩红的灯，射出的激光直直命中罗雯雯的眉心。 老张缓慢转头，木然地看着萧三娘，用唇语说出了两个字。 怪，物。 无法掩饰的绝望，爬上了舞娘的脸。 她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她的眼神极好，此刻天光尚未全暗，她甚至看到那怪物的手上，还在滴落黑色液体…… 忽然，怪物脸上的红灯闪烁两下，撤去了激光。 一阵合成语音从它的头部响起： “萧三娘，汇报情况。 “第三城发生了什么。” 罗雯雯和其他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萧三娘的身上。 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 舞娘眨了眨眼，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直起身体，上前两步，看着眼前这人形的……机械？ 机械？！ 一阵畅快的战栗爬上脊柱，萧三娘整个人仿佛都要飘了起来。 在堡垒都市，她曾亲眼见过那个人对钢铁巨人发号施令，如臂使指般驱策机械的飞鸟。 她带着那人提供的资源和战士离开堡垒时，曾在路上远远地看向a市。 那惊心动魄的一瞥中，她看到巡行在天上的，宛如巨蝎的机械神明。 如果这是机械…… 就意味着她安全了！他们都安全了！！ 萧三娘咽了一口口水，颤声问道： “您、您是陆将军派来的……人？” 忽然，一个带着些微金属音的女声，在她的头顶响起，异常清晰： “那只是个作战单元，不是人。” 萧三娘慢慢、慢慢地抬起头。 棱角分明的巨大铁鸟撤去光学伪装，静静地悬停在她的头顶上方两米高，偏着头看着她。 圆锯鸟慢条斯理地说道： “找你半天了。 “说吧，什么情况。 “陆正在忙，但没多会儿就能听见。 “还有，你这前爪是怎么回事？” …… 第473章 祭司与盖亚 …… “嗡——” 巨物穿过天空的声音，在一座大地永远燃烧火焰的大陆上空，形成奇异的轰鸣。 这是地心世界中最为靠近墟阳的大陆，其上有国，国名“?厌火”。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响，燃烧的大地与山体间，浑身漆黑，吞吐着炽热呼吸的人们，纷纷从居所探出头，震惊地望向天空。 望向那前所未见的巨大存在——一座规整的、白色的大地。 而那大地正向世界的中心，墟阳那永远闪烁着雷光的云团中飞去！ 大陆战舰缓缓驶向巨大的墟阳，即将进入云团。 舰桥厅内，陆明负手站在舷窗前，望着如同平原般的双前甲板尽头。 望着那已经充斥视野的、堪称浩瀚的闪电风暴。 这团风暴雷云的大小，超过人类曾记录下的任何气旋，它的直径超过一千公里，不断闪烁着电光，发出雄浑的雷声。 整个地心世界，都在围绕这团风暴规律旋转，周而复始，而它则以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持续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仿佛一个有着近乎无尽能源的大号热核反应堆，为那些悬浮大陆与穹顶带来光和热。 陆明转过头，看向身边一席白衣的女人： “所以，我们就这么开过去？” “是的。” 如同在中山之地的地下空间时一样，中山文祈的双眼再次发出白色的光芒： “盖亚将为您打开“帷幕”， “而我，就是开启帷幕的钥匙。 “对您的战舰而言，雷云并不存在。” 陆明眉头微皱，但一分钟后，他便明白了究竟怎么回事—— 大陆战舰直直地穿穿过了那极具压迫感的，如同海洋般的浩瀚雷云。 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一根闪电命中战舰，只有仿佛全息影像般翻滚的雷霆和云彩在战舰周围翻滚。 “原来如此……” 陆明喃喃自语。 千万年来，从来都没有什么闪电风暴。 而是一道巨大的，规模甚至远超塞星人想象的模因屏障。 而墟阳的真面目，已经显露在陆明眼前—— 大约五百公里外。 一座巨大的，悬浮在地心世界正中央的巨大神殿，正散发出光芒，静待战舰前往。 神殿位于“闪电风暴”的正中央，极其巨大。 陆明呆呆地望着那神殿，遥远的距离不能阻挡“信念”的视线，而陆明眨了眨眼，只觉喉咙发干。 因为神殿的形制，不似人类文明中的任何宫殿样式。 粗一看，它好像一座石制的巨大悬浮建筑，岩石从内部生长，化为巨大的阶梯、高耸的殿堂与一座座塔楼。 但细看之下，那些古老岩石剥落的位置，那些神殿塔楼破损的立柱表面之下—— 是金属。 横平竖直的金属结构，规整的圆柱，极具几何对称形状的殿宇设计，都在昭示着，这座巨大神殿，有着金属组成的框架。 而其表面的岩石更像是装饰，亦或者，是从金属中生长出来，又经年累月脱落的表皮。 此外，神殿前方，漫长阶梯之上的巨型广场中央还有什么东西，只是那东西形状古怪，离得又远，他一时间看不清楚。 “这不科学……” 陆明眉头紧皱，再次看向中山文祈： “所以，你一直能和它沟通？ “盖亚就是这座神殿？ “还是说盖亚在神殿里？” “是的，” 文祈点了点头： “您的两个问题都对——神殿即是盖亚，盖亚也在神殿中。” “……” 陆明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明白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来。 或者说，文祈掌握了某种在她看来理所当然的“默认信息”，但他完全不明白。 反正马上就到，自己看就是了。 他想了想，又问了另一个刚刚就很在意的问题： “我还有一个问题……” 文祈问笑着说道： “您问吧。” 看着对方的笑容，陆明感觉，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i要问什么了： “你是地心人，对吧？” “对。” “但你的身材，却是地上人的身材。” 文祈点了点头： “也对。” “……” “其实，我是地心人，但不止如此。” 一袭白衣的女人转过身，正面对着陆明，抬头看着他的双眼，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道： “我是一支直系血脉的后人， “来自我们两个人类分支，别离的那一天。” 陆明眨了眨眼，慢慢扬起了眉毛： “你是说……” “是的，” 文祈苦笑着说道： “这支血脉，来自上古之战的那一天。 “来自力量之民险些覆灭共识之民和所有人类分支的那一天。 “我的祖先，祭司一族的祖先，也是在那一天，背叛了原本的部族，背叛了所有力量之民，加入了共识之民。 “以此，为她的行为赎罪。” 陆明沉默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着舰桥厅内—— “信念”机甲和天骄锤旁，一个明黄色的机器人正坐在地上，安静地看向窗外。 b127是在中山之地与陆明汇合的，并沉默着跟着文君上了船。 此刻，它的腿边，个子小小的女孩正靠着它的裙甲睡着，发出细细的鼾声。 陆明从熟睡的文君处收回目光，开口道： “所以，你的先祖就是…… “呼唤了兽群的那个人。” “对，” 祭司苦笑。 她转身看向舷窗，上前两步，将手贴在玻璃上，仿佛想更切实地感受墟阳神殿无尽的光芒： “实际上，我的先祖在呼唤兽群后不久，便意识到了她究竟做了什么。 但那已经来不及了。 “‘梦境’已经开始在力量之民之间蔓延， “她夜不能寐，终于明白自己已经为大地上的所有生灵，招致了无可改变的毁灭。 “她发了疯。 “我能看到她的记忆，因为祭司一族有着一脉相传的记忆…… “我经常在梦境中感受到她的悔恨，看着她赤身裸体在山野间呼啸、狂奔，嚎哭着乞求天与地，希望有仁慈的猛兽能结果她的性命。 “但她就是死不了。 “她曾数次绝望地将自己沉入水中，但水中的鱼群会将她托出水面； “她试图跳崖，却会被忽如其来的昏厥打断。 “实际上，那时她已经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陆明微微点头： “盖亚不让她死去？ “是的，” 文祈的声音中带着感慨，以及远超她年龄的沧桑： “她……或者说我们这一脉，有着人类中少有的精神能力。 “这让她吸引了星空中的兽群，也让她链接上了我们脚下大地的核心意志——盖亚。 “而盖亚不允许她轻生。 “起初，她认为这是盖亚对她恶行的惩罚。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看到花朵在身边绽放，指向最高的山峰，动物在她面前驻足，吸引她向遥远的平原。 “征兆越来越多，意象越来越清晰，她终于意识到，盖亚不是要惩罚她。 “是要给她赎罪的机会。 “给她一个为共识之民保留火种的机会。 “而她的任务不止如此。 “在越来越频繁的梦境中，她看到了盖亚的意志。 “她不能死。 “或者说，她的能力，她的血脉，不能在地上混杂的通婚中稀释、断绝。 “她要等待一个人，” 白衣女人抬起头，双眼散发着光芒，带着笑意看向高大的少年： “一个在遥远的未来，降临这个世界的人。 “他将解除盖亚的危机，战胜星海来犯的入侵者。 “甚至反推回去，将盖亚的子民送往群星之间。” 陆明咽了一口口水： “……啊？” 文祈继续说道： “但即使有着强大的精神力量，祭司也只是凡人，而凡人都会衰老、死去。 “只有一个地方——地心世界中，一块大陆上的一处泉水，可以让她保存自己的力量，让她，或者说一个又一个她，渡过岁月的长河，抵达数万年后。 “接下来的事，您已经知道了。 “盖亚派遣了魔斯拉大人，打开天门，带走了她和所有剩余的共识之民，以及其他人类亚种。 “随着共识之民迁入地心，那处泉水周围也有了人类迁徙，形成了自己的国家。 “那是女子国，国中只有女子。 “因那处泉水，可以让女子代代单传，故而得名。” 女子国…… 女儿国？ 子母河？ 一连串古代神话中的名字飙过陆明的脑海，他仿佛抓住了什么，诧异道： “难道那河水…… “克隆？” 文祈笑了： “是的， “您很敏锐，抓住了关键。 “无论如何描摹，那河水的本质，是让女子可以直接生育下另一个‘自己’，本质就是克隆。 “而我，文君，我们和那名祖先的基因，没有任何差异——能力亦然。 “我们就是她。 “是她在时间长河上的延续——直到您的到来。” “可为什么？？” 陆明皱眉： “数万年前，盖亚就需要我？” 中山文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盖亚的意志、力量、感知与智慧，皆与人类不同。 “它对时间与空间的理解，是我无法想象的。 “我只是它的工具，我只是一个赎罪者。 “我只是‘钥匙’。 “我存在的意义，祭司一族存在的意义，就是这一刻——现在，让您能穿过这道帷幕。 “否则，模因屏障会让任何进入帷幕的物体原路返回，而盖亚神殿的热核反应，会烧融众神之王以外的一切入侵者。 “现在，这两者都对您关闭了。” 陆明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巨兽一定要夺取哥斯拉的基因。 也明白了为什么那统御巨兽的“枢纽”，最后会拿出一副人身。 或许，哥斯拉的基因，加上巨兽制作的那个人类身体，真的能骗过盖亚的屏障？？ “好险……” 只差一点。 陆明暗道。 而文祈对盖亚的描述，又让陆明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怎么这个祭司对盖亚的看法…… 很像他对塞伯坦的看法？？ 想到这里，他随口问道： “那以塞星人的技术呢？ “比如萨克巨人，或方舟号，如果想要强闯进来，进得来吗？” 在陆明想来，大抵是可以的。 毕竟，塞星人也有模因力量，且再强大的热核反应，对塞伯坦那些强大的战争机器，也差点意思。 然而，文祈只是摇了摇头。 “也不行？” 陆明诧异地提高了音量： “即使以塞伯坦的技术？” 祭司继续摇头道： “即使塞伯坦的技术，也不行。 “毕竟…… “那些钢铁巨人的技术， “也源自‘盖亚’。” 陆明惊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远方的神殿，又看向文祈：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另一个声音与陆明的声音同时响起——那是一旁正闲得梳理羽毛的激光鸟。 一人一鸟的同步率在这一刻达到了400%。 中山文祈看向他们，认真作答： “或者说，那时候，它还不叫盖亚。 “比太阳还要古老的时代，最初的造物主，那些创造了塞伯坦的存在，对祂曾有另个一称呼—— “索迪亚克。 “意为，‘破碎之神’。” …… 第474章 另一个陆明(上) …… 激光鸟发呆了好一会儿。 它猩红色的机械瞳孔眨了眨，鸟脸上露出十分人性化的，不可思议的神色： “索迪亚克……我以为那只是传说， “来自塞伯坦上一个世代，甚至无数世代之前的传说。 “震荡波，声波，你们在吗？ “你们听到了吗？” “在，” 随着隆隆的脚步声，震荡波从舰桥厅的一扇旁门走了进来，径直走向舷窗前。 他刚刚在战舰的其他部位溜达，研究这艘被陆明砸出来的战舰有何玄机。 此刻，独眼巨人从远处走来，同时回答道： “我也听到了。 “我在思考。 “我从未想过，会从一个人类的口中听到这个词。” 紧接着，声波的声音，也从激光鸟的扩音设备中响起： “已检索到对应信息，罗列如下： “索迪亚克，塞伯坦传说中的超级存在。 “在不同版本的故事中，它被描绘成不同的实体，譬如一个比天尊更古老的神明，一个来自宇宙之外的能量体，一个更加伟大存在的‘白银模块’的一部分……等等。 “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它确切存在过的证据，也没人知道它的故事是如何塞伯坦人之间流传下来的。 “关于它的原始记录，可以从内战早期向前追溯二百万星周，甚至追溯到御天敌执政之前，也就是大约一亿八千万年前。 “那是这一纪塞伯坦文明的第一位集权领袖，大独裁者，星皇镇天威（nova prime）执政的时期。 “在沉迷于宇宙扩张主义和功能主义之前，镇天威曾短暂迷恋过发掘塞伯坦的远古文明史， “他试图将自己的火种，与传说中的十三天元联系在一起，以论证自己统治的合法性，巩固法统，压服那些反对派。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他从历史与遗迹中，找到了‘索迪亚克’这个词。 “但经过上百星周毫无结果的考古工作后，他对所有的传说都失去了兴趣，包括索迪亚克。 “那时他的统治已经逐渐稳固，不再需要荒诞的神话背书，于是他便将兴趣转移到殖民开拓与践行功能主义上。 “直到他最终消失在宇宙，御天敌接过权柄后，再也没有人对‘索迪亚克’感兴趣。 “这就是我能追溯的极限，在这种时间跨度上，即使最好的存储介质，譬如中微子存储器，也无法将关于它的信息保存到现在。” “除了一样东西，” 震荡波忽然说道： “火种。 “塞星人漫长的寿命，让我们的火种，我们记忆，成为远古信息的最佳载体。 “神铸体的‘生而知之’，就是这种存储特性的体现。 “尽管陛下痛恨这种说法，因为‘火种记忆论’，曾是功能主义的分支论点之一，但不可否认的是，有关十三天元，远古战争，甚至塞伯坦一纪又一纪文明曾经存在过这件事本身，都是依靠火种记忆才流传下来的。 “唯有火种，跨越了足以让星辰明灭的岁月。 “但鉴于‘索迪亚克’仅以传说的形式流传，我更倾向于，它在塞星的这一纪文明中，完全没有出现过。 “但在更加古老的纪元，譬如十亿年，甚至数十亿年前，它曾现身。 “它必然存在，并以某种形式并在我们的文明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迹，才能以公共记忆的形式，复现于一代又一代塞星人的火种之中。” “你们等下……” 激光鸟打断了远在近地轨道上的无情复读机，和开始陷入哲学思辨的震荡波。 他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说： “还有，如果我没听错，这个人类好像说了……‘创造了塞伯坦的存在’……？ 黑色的铁鸟看向中山文祈： “还是我的收音系统出了问题，我听错了？” “您没听错。” 中山文祈笑着说： “我说，那些创造了塞伯坦的存在，称呼地球的‘盖亚’为‘索迪亚克’。 “而那些存在，自称‘最初的造物主’，‘至尊者’（primacron）。” 激光鸟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他的眼里，这个普普通通的碳基生物，忽然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激光鸟不由得压低声音，掩耳盗铃般地小声说道： “你俩有什么看法……” “没看法，听不懂。” 震荡波果断说道。 “一样。” 身处近地轨道的声波附和道。 过了几秒，震荡波蹲下身，双手放在膝盖，用独眼看着中山文祈，补充道：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信史与神话的范畴——不是人类的，而是我们的。 “如果塞伯坦也有一个创造者…… “我无法想象那是何等的存在。 “毕竟，塞星本身，不止对塞星人，对宇宙中的其他生命而言，也是更加高级的宏伟生命， “它甚至超脱了生命的定义，是我们和银河议会公认的硅基神明。“ 激光鸟哑然，他看了看震荡波，又看看面前微笑的雌性人类，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道： “要不……您再说说？ “再多说两句？” 他收拢双翼坐好，眼巴巴看着白衣祭司——一旁的震荡波也是这么个乖乖坐好的姿势。 但中山文祈却摇了摇头： “我知道的也很有限， “盖亚并不会什么都告诉我。 “甚至可以说，它从不‘告诉’我什么。 “一切都要靠我的感受，领悟，靠那些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画面。 “然后体会盖亚传递的信息，不是通过耳朵，而是心。” 震荡波点了点头： “懂。 “人类语境中的‘心’，不是心脏，也不是大脑，更像我们的火种。” 中山文祈点了点头： “应该是这样。 “而在有关这段历史的，不连贯的画面中，我看到了三样东西。 “三样原本应当是一体，但因为我无法理解的缘故，一分为三的伟大存在。” “哪三样？” 激光鸟立刻问道。 震荡波的头也探出来一点，而这已经是他能表达急切和好奇的最大幅度动作了——毕竟他连脸都没有。 “一者为盖亚，亦即索迪亚克，一个宏伟的，囊括地球上一切的‘形’——铁之主即将见到祂。 “实际上，盖亚不止会影响历代祭司，即使在地上人的世界，极少数拥有足够资质的人，也能隐约感觉到祂的存在。 “那些人中的学者和思想者，称呼祂为‘理念世界’、‘道’， “那些诗人或战士，感受得相对模糊，便称其为‘天上的蔷薇’，‘长生天’等等。” 激光鸟和震荡波面面相觑。 他们听不懂这部分。 但声波的声音响起： “检索完毕。 “这些称谓在地表人类文明的不同历史阶段中出现过，它们分别来自柏拉图、老聃、但丁，和未留下名字的蒙人学士。” 激光鸟和震荡波点点头，同时看向陆明。 他们想要听听现场唯一一个比较熟悉地表人类文明的人的看法。 但他们立即发现，陆明的状态不大对。 此刻，这个在物理意义上几乎已经达到了力拔山兮水准的少年，正一只手扶着舷窗，摇摇晃晃，脸色苍白。 “陆……？” 激光鸟振翅飞过去，两只眼睛射出平面状的红光，扫过陆的身体： “你的状态不对，我看看…… “心率正在恢复，但刚刚过速了，你在冒汗……你晕船了？！” 震荡波也起身走了过去： “陆？你怎么了？” 刚刚，两个塞星人完全被文祈所说的内容吸引，没有注意到陆明的异常。 陆明苦笑着看向两个后知后觉的塞星生物，摇了摇头。 他看向中山文祈——自始至终，一袭白衣的女人都将一部分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 直到现在，他缓过神来，女祭司才上前两步，轻声问道： “您还好吗？ “刚刚，在我说出那两个词后，您的状态就很不对。” 陆明深呼吸一下，感受着心率的平复，摇了摇头： “确实不对。 “但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一分钟前。 就在“破碎之神”四个字，从文祈的口中被说出的那一刻。 陆明的双眼猛然睁大！ 他的视界瞬间变得狭窄，仿佛意识瞬间进入某个隧道，集中到了极近又极远的地方。 他自己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很像是进入地心之前，在体育馆感受到的那种冲击感，再次袭来，但更加强烈，强烈得多！ 再一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与内心深处喷薄欲出，仿佛他一生的记忆全都化作一片薄薄的布，而这块布的下方…… 有什么东西。 这次，陆明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在眩晕中看到那是什么。 但最终，他也没有看清。 只是隐约间，透过自己一生记忆组成的帷幕，自年少的困顿，到年迈的富贵之间…… 有什么东西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模糊的图案。 似乎是一个……白色的圆？ …… 第475章 三位一体 …… 陆明使劲晃了晃脑袋，将那模糊的，充满象征意味的画面，从脑海中驱赶掉。 到最后，他也没看清那个模糊的圆形图案究竟是什么。 他勉强笑了笑，对中山文祈说道： “我没事。 “反正，无论如何，我马上就要见到祂，到时祂应该能给我答案。 “请继续讲你刚才所说的内容。 “对于‘索迪亚克’，对你所提到的三个伟大存在，我也很好奇。” 陆明并没有自己表现出的这么淡然。 实际上，他慌得一匹。 他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接近某个切身的，无法逃避的真相。 他并不恐惧任何答案，他甚至设想了某种最糟糕的结果——或许自己是某个被操纵的存在？ 毕竟，系统的来历虽然看似有了解释，但那也只是他和震荡波的推断。 唯有现在这个阶段，是最难受的。 一切悬而未决，难觅答案，而自己只能胡思乱想。 希望祂能给我想要的答案…… 陆明看着前方的神殿，暗自叹息。 而女祭司闻言，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激光鸟和震荡波，继续说道： “那我继续。 “这三者本应为一体，如果以人类这种生物举例，如同心、脑、体。 “刚刚我提到，一者为盖亚，即索迪亚克。 “无尽岁月前，祂被一个古老的先发种族，也就是至尊者们发现。 “这个古老的种族在经年累月的研究后认为，索迪亚克的本质，是一个被编译好，可使用，可调用任意物理法则的，压缩态宇宙泡。” “……” 激光鸟和震荡波面面相觑。 陆明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 他甚至感觉，自己刚刚体会到的莫名的精神冲击，都减缓了不少。 不是姐们。 难道你是地心世界的祭司，就可以随口说出很炸裂的话吗？！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文祈对他们的震惊并不意外，她平静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于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使用索迪亚克，开发出祂的全部力量，至尊者们才创造了另外两个存在： “其一，是一台集成多种功能的造物机器。 “那台机器可以扫描浩瀚星海的信息，并通过索迪亚克蕴含的能量，创造至尊者们需要的任何东西。 “它由两个部分组成，一是名为#@￥…的意志核心，抱歉，我不知道我发音是否准确，毕竟，这是你们钢铁之民的语言，你们称其为‘圣贤’。 “二是它的扫描、创造与存储核心，其外形是金色的球体，表面呈无尽的分形特征，不断变化，你们称其为‘向量西格玛’，” 文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陆明，补充道： “后来，失去索迪亚克后，为了生存下去，也为了引导自己的子民，这台机器又制造了一个子接口， “这样一来，它可以通过这个名为‘领导模块’的子接口，沟通它的造物，各取所需——这个联系倒是有点像盖亚和我。” 震荡波和激光鸟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雌性人类，沉默了好一会儿。 接近一分钟后，独眼巨人动了动，发出一点声音： “噢——” 激光鸟的眼睛闪烁了两下，好像断电刚刚恢复一般。 他磕磕绊绊地问道： “你竟然知道西格玛向量和圣贤…… “普通塞星人根本不知道这两个塞伯坦核心组件的存在！而且，你、你的意思是……那些至尊者是为了操纵索迪亚克，才创造了塞伯坦？！” 陆明看着两个狂派呆呆的样子，觉得有意思极了。 反正这部分他也听不懂，反而觉得震荡波和激光鸟的傻样很好玩。 但很快，中山文祈的话，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女祭司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神殿，转头肃然道： “不止塞伯坦。 “你们的母星只是索迪亚克的配套设备其一， “还有其二，一种超级戴森球结构。 “根据‘至尊者’们的设计，这一结构，能够收拢索迪亚克和造物机器发散出的一切能量。 “同时，它还拥有极其强大的作战能力——至尊者们定义的强大，已经超过了人类的理解极限，群星只是它的能源，而它的假想敌是谁，我无法理解。 “这一结构，本应是那台大机器的外壳。 “也就是说，在‘至尊者’的预想中，索迪亚克、大机器、超级戴森球，这三者会形成一个嵌套结构， “索迪亚克位于核心，大机器在其之外，而戴森球外壳嵌套在大机器之上。 “由此，至尊者便可得到一个完全可调用，可以创造一切物质、空间、时间的存在—— “一个将所有切实的物质，抽象的概念，岁月甚至命运全部掌握的终极存在，而这个存在，这个多重伟力组成的受控神明，能够统治整个宇宙， “甚至，不止一个宇宙。 “起初，我并不知道是何等的野心让那自称‘至尊’的古老种族妄图掌握一切时间和空间。 “当我第一次感知到盖亚传递来的这些信息时，我被那无法想象的存在压倒了， “这仿佛某种巨物恐惧，但不是视觉上的，而是概念层面的。 “我一夜一夜无法入睡，或在混沌的梦中惊醒，我在惊悸中向盖亚祈问，为何会有人竟想要占有所有时间与空间，让曾经与未来的一切，变成他们的奴仆与玩物。 “而盖亚只回应我无数冲突与杀戮的意象，以及……巨大的惶恐。” “最终，我领悟了盖亚的意思。 “在我们的理解之外，在人类和钢铁之民的认知之外，甚至在宇宙之外……有一场战争，它永无止境。 “世间一切战争，都是那场战争的延续。 “而至尊者们，亲身参与了那场战争。 “这个三位一体的人工神明，则是至尊者为战争铸造的武器。” 文祈轻轻出了一口气。 她看着眼前仿佛中了定身术般的两人一鸟，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但至尊们失败了。 “我不知道那些伟大造物主失败的原因，盖亚没有告诉我。 “祂只给我看了结果： “索迪亚克逃入了深空，它找到一处还在成型的星系，躲进一颗正在形成的星球中，后来，祂成为了盖亚，而这里成了地球； “大机器泊入半人马座，后来，它开始创造自己的种族。 “至尊者杳无音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 “而那个最恢弘的，拥有至强武力的戴森球结构……它变成了一场灾难。 “它在群星中狂怒地吼叫着，任意吞吃它想吞噬的一切。 “如果宇宙是一座森林，那么它便是林中强悍的猛兽。 “和它相比，那些自诩吞噬群星的‘外神’，亦即兽群，更像是强大的……蚁群。 “而这个活着的戴森球最想得到的猎物，就是大机器和索迪亚克，” 女祭司扫视着陆明、激光鸟和震荡波的眼睛，她的双瞳透出白光，所说的话语让力大无穷的少年汗毛直立，让独眼的钢铁巨人向后缩了缩： “从百亿年前开始，它就一直在寻找这两样本应属于它的东西——直到现在，它还在那，” 她抬起一只手，指向舷窗之外，指向穹顶上巨大裂痕之外，指向无尽的星海： “就在地球之外，银河之外。 “寻找着我们两族的母星， “期待着吞噬我们的那一刻。” …… 第476章 好心情 …… 大陆战舰依旧在模因雷云中平稳行驶。 正前方，盖亚圣殿已经很近了。 战舰的舰桥厅外，一个有着明显起降平台特征的巨型结构上，陆明站在平台边缘，俯瞰着广阔的前甲板，遥望圣殿，负手而立。 他的脸上，破天荒地露出心事重重的表情。 以往，他总是面色平静，甚至面带微笑地面对下属、面对所有人。 但现在，四下无人，他也有点绷不住了。 中山文祈讲述的内容，实在太有冲击力。 创造钢铁星球的古老种族，群星中游弋的戴森球结构，地球核心的神秘起源，以及一场不知何时而起，何时而终，却与一切有关的战争。 一场在宇宙尺度展开的，甚至发生在宇宙之外的战争。 这已经是陆明第三次听闻它。 第一次是他与奇美拉搏杀时，万兽之母向他透露的信息，言语之间，这场战争似乎是某种远高于侵略地球这一目标的，某种兽群的终极愿景； 第二次，是不久前，兽群枢纽化为人形时又提到了它，而这次，对方自称只是“逃兵’。 而现在，在中山文祈的口中，那场战争甚至与塞伯坦的创造者有关。 这战争究竟发生在哪里？ 它发生在谁和谁，或哪几方之间？ 它究竟以什么形式进行，又持续了多久？ 它打完了吗？谁赢了？ 它的胜负和人类有关系吗？ 究竟又是什么样的战斗。会需要用人工神明当做武器？！ 而孕育出钢铁巨人的塞伯坦，甚至只是那件武器的一个组件。 然后这件武器的另一个组件，想要把地球和塞伯坦一起吞掉。 太操蛋了…… 陆明闭上了眼睛。 这些信息背后，隐藏着人类无法想象的恐怖与灾厄。 这种尺度的战争如同天地倾覆，而人类文明犹如末世之战中一缕风中的尘土。 渺小到了无人在意的地步。 可他陆明在意啊。 第一次，以人类新时代君王自居的少年，心头泛起沉重的无力感。 他想建立的一切，他想保护的一切，仿佛都被巨大而未知的危机环伺，可他却不知道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敌人究竟是谁。 除此之外，又是谁在追逐兽群？ 他的地球保卫战，真的已经胜券在握了吗？会不会有比兽群更恐怖的东西到来？ 他确实拥有系统，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但前提是，他作战的对象是具体的敌人。 而非什么抽象的“战争”，吞噬星辰的戴森球，和无法准确捕捉信息的奇怪黑色线条。 更别提他自己的事——陆明现在非常确定，自己身上的秘密，绝不是全都能拿“系统”二字解释的。 少年抬头，深呼吸几下。 此时圣殿在望，战舰周围雷云蔽天，而地心世界天地旷远，而大陆战舰巡行在地心世界的正中，甚至地球的正中央。 独自站在平台边缘的他，忽然很有仰天长啸的冲动，以宣泄心头苦闷。 而他也立即这么做了。 “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 陆明的吼声响彻四方，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了嗷嗷的怪叫声。 “嗷”了一会儿，陆明都被自己逗笑了。 这时，轰隆隆的声音从背后的远处响起。 陆明回头，看到震荡波从舰桥厅的的侧门走出，远远向他走来。 激光鸟蹲在独眼巨人的肩头，向他挥舞着翅膀，同时，中山文祈也在一旁，漂浮着跟上钢铁巨人的步幅。 平台过于巨大，陆明甚至等了一会儿，他们才走到他的身边。 在这个过程中，陆明仔细看向圣殿的方向，眉头皱起。 他已经看清了圣殿前方，长阶下那个东西是什么了。 “好怪哦……再看一眼。” 就在陆明嘟嘟囔囔的时候，震荡波等人已经走了过来，独眼巨人看了看陆明，说道： “之前，我在舷窗那边看到你做仰天咆哮状， “激光鸟说，你的心率肯定在大幅波动。” 钢铁飞鸟二话不说，一翅膀扇在震荡波的后脑勺上，“咣”的一声，擦出一溜火花： “你卖我。” 震荡波抬手摸了摸脑壳，走到陆明身边，蹲下身： “根据你的肢体语言，我推测你的心理压力较大。” 陆明翻了个白眼： “哇~好厉害~这都能猜到~呱唧呱唧。” 震荡波转头看看他： “可以让声波给你讲一点塞伯坦传说故事，舒缓心情。” 陆明叹了口气，无精打采： “说吧。” 下一秒，激光鸟的发声设备中，传出声波的讲述： “记录：民间故事。 “信源：旧塞伯坦神学研究院档案馆（御天敌掌权后裁撤）。 “传说，宇宙诞生之初，奇点绽放，天尊随之诞生。 “祂是宇宙中善的代表，象征光明与秩序，为宇宙中的一切生灵做出了表率。 “但有光，就有影。 “随着天尊的诞生，另一个与他对应的存在，也在群星之下的暗影中现身。 “它是恶的代表，是吞世之兽，是毁灭的具象化，象征着黑暗与混沌， “世间万物恐惧地凝视着它巨大的身躯，称其为：宇宙大帝（unicron）。” 陆明点了点头： “很常见的二元论传说，” 他笑着看了看震荡波和激光鸟： “看来我们两种生物之间的相似点还不少，除了都有人形，我们的文化中也都有二元善恶观。” 声波继续说道： “从诞生的这一刻起，天尊与大帝就是彼此的死敌。 “他们是最初和最强大的变形者（transformers），而他们的变形形态，都是星球。 “他们彼此敌视，征战不休，他们之间的战斗击碎了一颗又一颗星球，他们的死斗穿越黑洞，跨过巨引源，撕开一个又一个宇宙的通道，在不同宇宙中展开漫长的厮杀。 “宇宙大帝的最终目的，是终结一切存在，使宇宙成为虚空。 “而它只有一个克星，就是天尊——因为天尊代表生命，也创造生命，对于身为混沌化身的宇宙大帝而言，生命就是它无法忍受的恶疾。 “甚至有学者认为，宇宙大帝代表着宇宙必然冷寂的黑暗结局，而为了让世间长存希望，宇宙的意志才创造了天尊，保护世间的一切——如果没有祂，宇宙大帝已经毁灭了万物。 “他们是宇宙善与恶、秩序与混沌的化身，他们永恒的战斗，代表着宇宙的动态平衡，象征着宇宙生生不息的过程。” 陆明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 他眉头慢慢皱起，意识到了什么。 声波继续说道： “终于有一天，宇宙大帝发现，自己一直无法击败天尊，而天尊也意识到，再打下去，宇宙中也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孕育生命了。 “于是，他们同时向对方发出全力一击，他们的对轰粉碎了一百万颗星球，在星系群之间炸出数十亿光年的空洞。 “就这样，两个宇宙巨神的战斗告一段落——这一击让他们两败俱伤，无法再战。 “又经过十亿星周的对峙，他们同时变为星球伪装形态，脱离了战场，隐藏自己的痕迹。 “天尊找到一处合适的星域，开始修复自己，并创造生命——而这些生命，也就是塞伯坦人，肩负着在宇宙中散播光明与秩序的义务，以此增强天尊的力量，为天尊与大帝的最终决战做准备。 “而宇宙大帝则遁入星空远海，不断吞噬着星辰，积蓄力量，等待着反扑的那一刻。 “未来，有一天，当塞星人准备好，深空中就将浮现出一颗比塞伯坦还要巨大的，明亮的钢铁星球。 “它有着深渊般的巨口和狰狞的双角，妄图吞噬塞伯坦，熄灭宇宙中的光，毁灭一切秩序与光明。 “而我们，将在领袖的带领下战胜大帝，保护世间万物。” “……”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在平台边缘蔓延。 声波等了一会儿，发现陆明没有反应，继续补充道： “这个故事很多塞星人都知道，神铸所的导师们很喜欢用这个故事吓唬那些刚刚诞生的神铸体，以塑造他们的观念，形成共同的善恶观。” “……” “删去这个故事里塞星沙文主义的内容，以及过于明显的宗教元素，还有神话色彩后，我认为其中蕴含着一些切实的信息。” 陆明咧着嘴看着激光鸟和震荡波，一言不发。 “我讲完了。” 声波继续补充道。 “……谢谢你激励人心的故事。 “心情好舒缓哦~” 陆明也补充道。 过了几秒，少年原地一蹦三尺高： “还tm让不让人活了！！啊？！让不让！！！ “还给我讲故事？！合着你们这是查完了资料，对上号了，发现文祈故事里的怪物确实存在，过来给我‘报喜’了是吧！！！” 震荡波和激光鸟对视一下，向他点了点头： “然也。” “……” …… 第477章 i have a plan …… 陆明气得又吱哇乱叫了半天，才悻悻地叹了口气： “行吧，执道咧。 “还能咋地，该干啥干啥呗。” 他脸上的郁结神色已经消失，只是依旧苦着脸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圣殿： “这就到了，咱先去会会这位索迪亚克。 “怎么也是比地球和塞伯坦都要古老的存在，我问问祂这些事儿咋整。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不能提供实际帮助，万一能有点助力，也是好的。” 他又想了想，抬腿踩了两下脚下的地面： “在吧，大姐。 “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这位索迪亚克要对我们不利……” 一个铿锵有力的女声从舰桥厅处传出，声震八方： “懂， “那我就撞过去。” 舰桥厅内，天骄锤立在在舰长席旁，锤头向下，仿佛立在一个专门放锤子金属槽里。 只是这个槽与与地板上的大量设备连接在一起，那些设备的管路一部分连入地下，一部分在舰桥厅内蜿蜒，如同一条条金属巨蟒。 当陆明不在舰长席上，整艘大陆战舰便处于赛天骄接管的状态。 体型接近组合体的钢铁女巨人，其虚影正站在天骄锤旁，目光冷峻地盯着前方的圣殿： “武器模块还需要大约十几小时才能完成建造， “但这艘泰坦级战舰本身就是武器。” 身为十三天元之一，她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去了，心智之坚，犹如铁石。 管它是什么地球意识还是压缩宇宙泡，只要对方展现敌意，她不介意把这玩意直接撞出地心，插到月亮上去。 陆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不是会轻易被情绪劫持思想的人，一通嚎叫发泄后，自己就想明白了。 其实一切也没那么糟。 再怎么着，总比闷在地下室，听着嵌合体爬过窗前的日子好得多不是？ 远方的战争还不是他现在要操心的，他更不该被胡思乱想压倒。 行动起来，并持续行动下去，总会有进展。 先与“盖亚”聊聊，继续清理地心巨兽，然后是地表。 借助塞星科技开始地外殖民，再去塞伯坦，想办法光复那颗钢铁之星。 到时再跟那个天尊谈谈，对齐信息。 至于那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一旁，安静站立的中山文祈看了一会儿这个咋呼半天又安静下来，苦着脸的少年，嘉许地点了点头，转头望向即将抵达的圣殿。 原来，这就是您选择的救世主。 真好。 这种时候，种族危亡之际，唯有锐意进取、又有钢铁般意志的少年人，才最能打开局面。 而祭司一族的职责……终于结束了。 白衣女人转头看向舰桥厅内，透过巨大的落地舷窗，远远看着那个蜷缩在明黄色机器人身边的瘦小女孩。 眼中尽是不舍。 “文君……” 中山文祈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她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祭司的职责。 地心世界没有多少朝政，但她要日日沟通盖亚，指导各国时令耕种事宜，更要在预知到众神那频繁的殴斗时，提前通知各国国民的撤离，或请求魔斯拉大人的协助。 可以说，文君是侍女和黑玉卫们带大的，悬圃的教书先生们则教会了她做人的道理。 幸好，文君健康成长起来，成了开朗热情的好孩子。 而今天，祭司一脉，终于完成了夙愿。 接下来，文君大概率不必像她一样，终老于一城，等候着盖亚的令谕。 她可以离开地心，去见识更广大的世界，甚至星空。 “妈妈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你说啥？” 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中山文祈一跳。 她转过头，才发现陆明已经溜达到她身边，好奇地看着她，并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舰桥厅内的文君： “文君是个好孩子。 “聪明勇敢，必成大器。” 少年偏了偏头，笑着问道： “祭司大人，啥情况，你要死啊？” “……” 中山文祈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铁之主大人这也太、太直白了…… 一旁，独眼巨人肩头的机械飞鸟点了点头： “虽然她嘀咕的声音很小，但我也听见了。” 震荡波低头看了女祭司一眼： “未发现细胞衰减或癌变的痕迹。 “目测你还有大约一星周的寿命。 “正常情况下，你应该能看到曾孙辈的嫁娶。” “……” 中山文祈有些尴尬地拢了拢鬓角的发丝，解释道： “我能活多久，其实不由我做主。” “嗯？” 陆明微微皱眉。 他回头看了一眼雄伟的圣殿： “细说。” 中山文祈调整了一下情绪，慢慢说道： “您应该已经发现了，文君虽然是我的克隆体，但她的容貌和我完全不同，更接近地心人。” “嗯。” “这实际是演化的结果，是生物适应外部规律的体现。 “当时候到了，当她的大脑发育到合适的水平，她也会觉醒能力，连接盖亚——她今年已经十五岁，明年，她就会接替我。 “她的身体会迅速发育，成为下一代祭司。 “而我，将会结束我的使命，” 文祈偏过头看向圣殿，不让陆明看到脸上的伤感神色： “这其实是我们的宿命——祭司，所有祭司，第一代祭司，根本不应该活下来。 “我们因肩负职责而生，因践行职责而在，也因结束职责而亡。” 陆明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 “这些是盖亚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琢磨的？” “盖亚不在乎这些小事，” 文祈失笑： “与盖亚沟通的能力，还有世代遗传的记忆，只会传给最健康的个体。 “当文君准备好，我就会失去这种能力。 “我就会去泰坛下方的洞窟——这也是我母亲的选择，我母亲的母亲的选择。 “那些记忆，那些远古的记忆，会逐渐离开我的脑海——也包括我的。 “最后，我会变成一具没有记忆，也没有意识的活尸，连进食与饮水的本能也都忘记，直到死去。 “文君会带着那些记忆活下去，饮用女子国的水，生下一个孩子，继续我们的职责。” 陆明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过了一会儿，当大陆战舰已经平稳行驶到圣殿边缘的时候，陆明才开口道： “一会儿我跟祂说说。 “看看能不能别这样。” 中山文祈转头看向陆明： “您……不必的，铁之主大人，” 她的脸上带着伤感与豁达交织的笑靥： “或许我的描述让您动了恻隐之心，我很感激。 “您这样的强者和王者，还能保留人类的基本感情，已经很难。 “但我的一生过得很值得，诸国宾服，神权在握，我……” “你误会了。” “嗯？” 中山文祈愣住了。 陆明摇了摇头，认真说道： “这和恻隐之心没关系。 “我在想，以后我可能也会需要‘祭司’，更多‘祭司’，” 陆明伸出一只手，向圣殿的方向展开，握拳： “一个不够用啊。” “啊……？” 少年冷冷地看着圣殿，看着形制古朴的巨型建筑，看着长阶之上黑洞洞的大殿正门。 他确实对祭司一族完全被工具化的命运感到不适。 但他也确实另有想法。 如果盖亚，也就是索迪亚克，真的是某种连古老种族都垂涎的超级能源，是引发兽群袭击的真正原因。 他怎么可能不想将其据为己有？ 而祭司这种可以直接沟通盖亚的专门人才，一个怎么够用？ 他离开地球时，身边不得带一个？ 以后的人类殖民地，是不是得各放一个？ 想到这里，他随口问道： “你一胎最多能生几个？” “啊？？？” 独眼巨人的肩上，激光鸟缓缓做出战术后仰的姿势。 震荡波则扫描了一下，认真评估道： “保证胎儿健康的前提下，最多4-6个。” “……？！？！“ 看着瞳孔地震的女祭司，陆明噗嗤一下乐了。 “逗你的。” 少年上前两步，微微屈膝，从平台上一跃而起。 强风拂过鬓角，几秒后，陆明轻盈地落在甲板上，小跑几步，来到战舰甲板的侧方。 此刻，大陆战舰正缓缓平转，侧停在充满荒古气息的宏伟神殿旁。 而陆明所在的位置，正下方，这长如城区、高逾楼宇的巨大甲板下，便是神殿的前广场。 一个奇怪的东西，正盘在广场中央。 那东西的形状很难形容，硬要说的话…… 仿佛一只肥硕的虾仁，抱着一颗鹌鹑蛋。 …… 第478章 另一个陆明(下) …… 陆明凝视着那东西。 那是一个灰不溜秋的“虾仁”状物体，一面原地蛄蛹着，一面用四肢抱紧怀里的东西—— 一个白白的蛋。 紧接着，这东西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睁开双眼，抬起头，看着遮蔽圣殿上空的巨大战舰。 它动了。 它雄浑的身躯直立而起，向着笼罩神殿的巨大战舰，发出巨大的咆哮声！ “——” 少年挤了挤眼睛…… 那是？！ 随着空气被点燃的轰鸣声，震荡波也背着飞行背包落下，激光鸟则飞出甲板，在圣殿上空盘旋。 微风浮动，中山文祈也从平台上飞降下来，落到陆明身边。 女祭司素来端庄的面容激动起来，她伸手指着下方，声音颤抖地说道： “果然！ “是哥斯拉大人！” “……” 陆明沉默地看着广场上的“哥斯拉”。 看着它那圆滚滚的身体，圆圆的头颅，圆圆的眼睛，怒气冲冲而鼓起的腮帮子…… 以及大约六米的身高。 “……呃，” 陆明抬手，指了指这只虽然比人类大上的不少，但撑死也就两层楼高的“巨兽”： “这也是……哥斯拉？” “应该……是吧……” 被这么一问，中山文祈也有些不确定了。她探头看了又看，犹豫道： “众神之王是盖亚的守护神，女王则是盖亚的传令使。 “这两点绝不会错，而祂们也不会死去，一定会回来——这些都是盖亚传递给我的信息。 “那我想……这就是哥斯拉大人。” 女祭司看着下方气鼓鼓对着战舰大吼大叫，发出“哇哇”声音的小胖蜥蜴，也有些忍俊不禁： “但我没想到，祂……变得这么小。” “也有可能是另一只，” 陆明若有所思。 与中山文祈不同，他可是亲眼看着哥斯拉被抽筋扒皮，替换成腐败的感染体的。 他更倾向于，这是一只新的。 “我怀疑，它其实是那只大个哥斯拉的复制体， “或者是孩子之类……无所谓。 “另外，它后面的是什么？” 陆明又指向这只小号哥斯拉身后。 那是它原本抱着的东西——一颗十米高的白色巨蛋。 蛋立在地上，通体散发着绿色的光芒，“蛋壳”并非完全隔光，可以看到其中有虫子般的东西蜷缩着，散发着光芒——这分明是一枚茧。 “那是魔斯拉大人，” 女祭司异常笃定： “我能感觉到——文君肯定也感觉得到，祭司一族和魔斯拉大人有着特殊的精神联系。” 陆明有些疑惑： “话说，既然都是为盖亚干活的‘同事’，那你们这个联系为什么不是和哥斯拉？ “它明显才是对抗兽群的主力吧。” 这个疑惑他有一阵了——哥斯拉不是明显比魔斯拉厉害很多吗？ 中山文祈梗了一下，她想了想才回答道： “因为哥斯拉大人……呃，比较高冷。 “别说人，连众神也不敢靠他太近……除了魔斯拉大人和猿主狌狌。 “前者与他皆为盖亚的左膀右臂。 “至于后者，上古时代，狌狌曾和哥斯拉大人并肩作战，压服其他巨兽，因此有旧。” “哦~~” 陆明玩味地挑了挑眉毛。 他发现，包括拉顿在内，这些地球本土巨兽还挺有意思。 有自己的“兽”际关系不说，还都有点性格。 与之相比，来自星空的兽群，更像是无情的怪物，和巨大的血肉装甲。 正想着，陆明感觉到一阵惯性施加在身体上，大陆战舰完全停稳了。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大陆战舰已经完成下降，刚好停在了圣殿长阶下方的广场边缘，完全静止。 陆明轻轻一跳，便踏上了神殿前广场的地面。 广场铺着材质如同金属般的地砖，十分干净，没有任何灰尘，陆明落地的声音格外响，形成小小的回音。 与此同时，舰桥厅的打开一扇侧门，“信念”从中走出。 随着机械变形合拢的声音，一只巨大的机械臂从甲板下方伸出，夹住天骄锤，递到“信念”旁。 赛天骄的声音从巨锤顶端传出： “带上我，带上我！ “我也想看看索迪亚克！” 陆明回过头，嘴角抽搐地看着舰桥厅一侧伸出的锤子： “不是姐们。 “你刚刚立起来的‘可靠的外星大姐姐’的人设呢？ “咋这么快就崩了？” 赛天骄的影像从锤子上投射而出，双手以叉腰，理直气壮： “没事儿啊，我就算离舰也能控制战舰，一样。” 陆明摊了摊手，“信念”伸手接过巨锤，在等离子火焰的光芒中升空而起，落在了陆明的身边。 地心世界诸国的国君也走了出来，纷纷驾驭力之石，飞落到女祭司身边，紧张地看着广场上的东西。 文君也来到母亲身边，紧张地握住了她的手。 一行人正前方，圆滚滚的小号哥斯拉——或者说，哥斯拉二世，护住身后的白色巨茧，瞪着圆圆的蓝眼睛看着他们， 陆明刚刚迈步，小胖蜥蜴立即张开嘴，发出威吓的吼叫声—— “哇~哇~” 陆明：“……” 他身后，牵着女祭司手的文君眼睛立刻瞪大了： “哥、哥斯拉大人吗……？！好可爱……” 陆明看着这个圆滚滚的小号哥斯拉，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如果这个叫索迪亚克或者盖亚的东西不挪窝，那以后，至少得留守一个泰坦级的力量在这里，以保护它不被任何地外势力夺走。 毕竟，它昔日的第一打手现在已经回炉重造，成了这么个比普通塞星人还矮两头的蜥蜴宝宝。 指望这只宝宝哥斯拉像以前那样以一敌百，显然是不现实的，它肯定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成长起来。 包括它身后那个还躲在茧里，处于毛毛虫形态的魔斯拉。 至于其他巨兽，拉顿什么的……且不说战斗力能否达到泰坦级别尚且存疑，那欺软怕硬的德性，看起来就很靠不住，不像是能打硬仗的样子。 陆明一面思考，一面迈步向前。 “嗷嗷嗷！” 小哥斯拉努力直起身体，让自己的个子显得大一些，使出全部力量大叫着，试图吓退陆明。 以及和他身后红蓝两色的庞大机甲。 陆明眉头微皱，思考着如何分配军事力量，根本没注意眼前的蜥蜴宝宝——虽然小哥斯拉比他高四米多，但无论如何作态，它都根本没让陆明感受到半点威胁。 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圆滚滚的小蜥蜴终于怒了！ 它闭上嘴巴，恶狠狠地盯着目中无人的直立猿，浅蓝色的光芒从它尚且小小的背鳍板中亮起，由尾部向上，瞬间完成蓄能！ 它猛地张开嘴巴，蓝色的光芒从鼓囊囊的腮帮子中倾吐而出！ “噗噜噜——” 在空中吐出一道直径一米左右的蓝色火球。 火球在两秒内消散。 陆明：“……” 哥斯拉的暴怒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少年看着双眼开始涌出泪花的小胖蜥蜴，无奈地停住了脚步： “……有没有人管管了？啊？？人呢？？ “你家小孩要哭了……不对，已经哭了！它开始闹了！！家长呢！！” 陆明咧着嘴，而小哥斯冲他张牙舞爪了一会儿，便转身抱住圆圆的白色茧子，把后背对着他，开始抽抽。 就在陆明头疼的时候，圣殿长阶上方的黑暗中，一个仿佛从极远处传来的声音响起： “孩子，退下。 “让他进来。 “我要见他。” 那声音仿佛很远，远到听不清男女，却又异常清晰地在陆明耳边响起。 挡在陆明前方的小胖蜥蜴终于不闹了。 它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陆明一眼，便用力抱起那只茧，嘿咻嘿咻地跑掉了。 陆明无奈地笑了笑，迈步走向长阶，同时抬起一只手，伸出大拇指向身后指了指： “只有我？他们呢？” “你的机甲和天骄锤可以跟来。” 大殿内响起回答。 陆明回过头，看到中山文祈、文君，以及所有地心世界的国君已经恭敬地站成一排，不近半步。 震荡波和激光鸟则向他点了点头，激光鸟抬起一只翅膀，隐晦而迅速地指点了一下自己翅膀下的炮口，意思不言自明——警戒中。 少年不再犹豫，他迅速走到长阶之下，昂首阔步，拾级而上。 红蓝两色的机甲拎着巨大的神锤，悬浮在他的背后。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忽然从长阶上的黑暗中出现。 那人双手背后，踱到阶梯边，低下头，微笑着看向毫无畏惧的少年。 陆明抬起头——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 他身形健硕，足踏军靴，身着一套暗色迷彩服，外面还套着军用战术服。 这套战术服并非简单的战术背心，而是包含护肩、护裆和护腿的全套装备，被防弹插板撑得如同板甲，口袋中也插满各种装备，还有好几个样式奇怪的“手雷”，胸挂上是一把样式十分科幻的手枪。 陆明的目光瞬间扫过他全身的武装，包括肩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臂章，以及其上的小字： gamma-13 mtf“asimov''swbringers”（gamma-13机动特遣队-阿西莫夫）。 最后，他看到了这个中年人的脸。 陆明愣在了原地。 那……是他自己的脸。 只是那张脸不复少年的意气风发，略显沧桑，额头上还有一道自上而下、几乎将脸劈开的疤痕。 长阶尽头的“陆明”向他笑了笑，招了招手： “来。” 便转身向殿内走去。 他转身的瞬间，陆明看到，其作战服背后有一个图案。 那是一个白色的近圆形纹章，大致是两个嵌套在一起的圆，外侧圆圈有三个对称的凸起，内侧的圆上有三个向内的箭头。 …… 第479章 辣手佛心(上) …… 陆明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和自己长得一样。 但他非常确定，对方知道一些秘密——一些有关于他的，但他自己完全没有头绪的秘密。 因为那个图案，那个对方战术服后的白色近圆形图案。 那正是曾两次出现在他意识深处，被重重记忆封锁的图案！ 他几乎是跃上长阶的顶端，另一个“陆明”已经消失无踪，眼前唯有浓稠的，不符合物理法则的黑暗。 但这黑暗并不恐怖暗沉，反而带着温暖的气息，隐约可见点点星辰。 他迈步上前。 …… 陆明睁开眼睛。 硝烟在眼前弥漫。 他正牢牢贴在墙壁上，仿佛试图将身体吸在墙上。 他的手在霰弹枪的聚乙烯握柄上反复抓握两下，很好，触觉反馈还在。身体的零件暂时完整。 但全身的血液都在上涌，耳鸣不止，近乎失聪。 战术耳机让他避免了在刚刚的爆炸中当场失聪的命运，但他的目镜已被炸碎，只剩眼镜腿卡在耳机下。 在公寓楼的走廊中笼成暗沉的灰雾——通风体系早已完全闭锁，而陆明身后，原本是走廊入口的木门已经消失。 原本是门的位置不知何时爬满了常春藤，大量五颜六色美丽的鲜花从绿藤的缝隙中窜出，放声歌唱着《加州旅馆》和《此情可待》。 走廊另一端的门大约也是如此。 现在，他和它，被困在了这条不足十平米的l形走廊中。 他在短端。 陆明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视界的右下方—— 透过烟尘，乔汉娜歪倒在走廊对面的墙下。 她的双腿不停抽搐，但那并非人类神经反射的结果，而是好似游戏bug导致穿模般的景象，她穿着迷彩裤的双腿毫无规律地旋转着，一点一点没进了墙里。 陆明抬起眼皮，又向上看去——罗德里安正悬挂在天花板上，正向陆明微笑： “队长，我现在感觉好极了~我脊柱的伤也不再疼了……” 陆明看着自己仅剩下一颗头颅的副队长，天花板同样是混凝土结构，而现在，那灰色正爬上罗德里安的脑袋。 两秒后，罗德里安的笑容定格了。 陆明低垂眼帘，调整呼吸，忍受着肺部炸开般的痛觉，不让自己咳出来。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霰弹枪口，在“l”形走廊的拐角探出枪口戒备，同时松开握住枪管的左手，摸向挂上的“手雷”。 现实扭曲者，这些无法控制自己力量的怪物，这些世界规则失控的受害者与加害者，他们仿佛随时会忽然爆炸的人体炸弹，潜伏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无论是战术核弹、温压弹、加特林还是ar步枪，无论是冷兵器、重压、电击还是泥头车，全都对它们无效。 自失控的那一刻起，它们便化为了某种无法理解的火焰与病毒，污染着周围的一切，肆意玩弄着物理法则，抹去现实与想象的边界。 但，即使是达到“黑型”的现实扭曲者，那些自称神明或使徒的怪物，也无法在零距离承受一发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 这个“绿型”一定也不能！ 就在这一刻，走廊的灯光开始剧烈闪烁。 一种由远及近的、仿佛狂风吹过洞穴般的尖啸声猛然从l形走廊的长端响，骤然逼近！ 陆明用力向后倒去！ 他努力不让自己看向乔汉娜在空中挥舞的双腿，也不让自己的身体砸在花朵与绿藤组成的“合唱团”上。 下一秒。 一副燃烧着光芒的骷髅，占据了走廊拐角的全部空间！ 那是一副一米七左右的枯骨，但它是活的，它的脑袋不断抽搐，双手抱头，在极端的痛苦中发出死亡女妖般的尖啸声！ 它悬浮着逼近陆明原本所在的位置，所过之处，混凝土化为泥浆，泥浆变为纸片，纸片纷飞燃烧！ 这漫长的一瞬间，陆明平躺在地板上，看向上方飞过的、曾经是人类的现实扭曲者。 一阵诡异的滑腻感正从双足向上蔓延，但陆明只是面无表情地拉开手中的现实稳定锚，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伸直手臂—— 将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一根紫色双头龙的霰弹枪前端，深深捅进这个实体暴露在外的肋骨中！ 漂浮的火焰骷髅瞬间扭曲起来，它的肢体在空中挥舞，尖叫声变为痛苦的呼喊。 而陆明完全凭借单手与身体的力量，将正在转化成某种天使的怪物用力拽下来，按住！ 火焰瞬间爬上了他的身体，但在完全燃烧成一根火炬的瞬间，陆明凶狠地抡圆手臂，将绽放蓝光的稳定锚，重重塞进了对方的嘴里！ 这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忽然失去知觉的双腿——它们已经变成了两只巨大的士力架，散发着诱人的甜腻气息。 而陆明的嘴角泛起笑意。 铍青铜合金罐体被巨大大力量粗暴地按进了骷髅的口中，在仿佛慢动作般的画面里，陆明看见它的牙齿颗颗断裂、飞散在空中，稳定锚甚至将它的下颚顶开。 下一秒，蓝色的光芒充盈了陆明的视野。 仿佛过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又仿佛千万年，一切恢复了正常。 尖啸与歌声同时消失，走廊内不再燃烧烈火，而陆明正以一个滑稽的姿势，按着一个满口鲜血的金发男孩。 他的双腿也恢复了正常，证明休谟指数回到了正常水平，现实重归客观。 在看到自己双腿的那一刻，陆明飞速扫视墙壁与天花板——乔汉娜的双腿安静地躺在地上，断茬整齐，鲜血横流；罗德里安的脑袋不在那里，正在地上滚动。 不再说话。 陆明低下头。 他的双眼与金发少年的双瞳对视。 对方正用充满恐惧的眼神看着他。 然而下一刻，男孩的眼球开始融化，向内塌陷！ 火焰开始从他的眼眶中蔓延，而他喉咙里刚刚挤出的求救声，仿佛被某种调音软件处理一般，开始变成歌唱。 陆明飞速从胸挂上拔出手枪，对准男孩的太阳穴： “碰！碰！碰！” “啪嗒。” 男孩的手无力地落在了地板上。 陆明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已经被打烂的脑壳。 有那么几秒，他就看着这坨血红的烂肉，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手枪，站起身。 陆明抬手摸了摸头盔上方，只摸到一些玻璃碴——摄像头碎了，得自己汇报情况。 他抬手在耳机上按了一下，指挥中心混乱的话语声立刻充斥听觉，陆明清了清嗓子： “任务完成。 “回收成功，异常项目为澳洲隼电脑修复系统，安德森机器人公司旗下的小型产品。 “但它的持有者是一个“绿型”。 “它失控了，我们失去了乔汉娜和罗德里安。 “让清理队进来。” …… 陆明睁开眼睛。 他艰难地从满是石子、沙砾、瓶子碴的海滩上支起身体，翻个身，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过了几分钟，他才爬起来，看着身边的另一个身影—— 一个金发的小男孩，身上工装破烂，昏迷不醒。 他的一只手是金属组成的手臂，如同终结者。 难怪把他拖上来时这么重。 陆明深呼吸几下，感受着身体状态的恢复，慢慢起身，来到男孩身边，开始按压他的胸口。 几秒后，男孩咳出两口水，陆明将他托起，看着他大口呕吐出海水。 陆明转头，看向海岸线的另一端—— 一个巨大的、数百米高的机械结构，正缓缓歪倒在海水中。 天空中，一艘巨型战舰般的物体正在离去——它刚刚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命中了那个吞噬上千条性命的，人造的失控异常。 从耳机中指挥中心传来的各种声音里，陆明勉强分辨出了情况： “破碎之神”教会那些疯子，真的举行了他们所谓的仪式！ 他们召唤出了某个未知存在，那东西一路生长，吸引人类自愿混进去，仿佛某种诡异的机械、血肉组合体一般。 这个实体一路向西，抵达此地，在墨西哥西岸准备进行下一步“登神”。 但最终，goc（全球超自然联盟the global ult）与基金会达成了某种协定，这个对异常秉承“格杀勿论”原则的联合国下属军事组织，动用了原本位于木星轨道上的scp-2399——一艘强大的异星战舰。 击沉了那吞噬无数人的伪神。 数个特遣队被迫卷入了这场失败的收容，gamma-13也是其中之一。 而他又成了幸存者。 看着已经能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小男孩，陆明同样站起身。 然后将手枪顶在了男孩的太阳穴。 …… 第480章 辣手佛心(下) …… 陆明将手枪顶在男孩的太阳穴。 远处骤然响起凄厉的哭嚎声。 他眯起眼睛，看向那方向—— 黄昏的阳光下，几个身披长袍的人影，正从巨大实体被击坠的位置向这里跑来。 他们奔跑的速度异常之快，远超普通人，陆明甚至能从他们身上隐约听到轴承的声音。 为首的女人发出尖啸和哀嚎，四肢并用，却在陆明前方几十米的位置踉跄栽倒。 她的嘴巴里满是沙砾，脸磕出鲜血，用德语嚎叫着： “别杀他！！！ “不要！！” 她身后的同伴跟了上来。 陆明扫视着这些人，他们身体上的改造痕迹非常明显——除了跌倒的女人。 只有她，是靠着自己原本的双腿发疯般跑过来的，跌倒后一时半会便爬不起来。 其中，一个身材瘦高，有着混血特征的光头男人走上前来，摘下兜帽。 他的金属颅骨在夕阳下反射着光辉。 男人的脸上带着某种高傲与悲悯混杂的神情，但他低下头，努力调整呼吸和语气： “请不要杀害他，狱卒。 “破碎之神教会愿意为这次事件负责。 “这次事件是本地教会的独走，我们事先并不知情——‘工厂’欺骗了他们，当我得知并带人赶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伪神已经过于巨大，也吞噬了本地教会的所有人，包括那名疯狂的主教。” 陆明偏了偏头，没有说话。 但他的食指已经扣进了扳机环。 “我的孩子！！！” 女人的嚎叫声差点让陆明直接走火，但他皱了皱眉，依旧看向那个光头的牧首，用德语说道： “负责？ “知道死了多少人吗？ “基金会还在统计，初步估计超过三千五百人——这只是直接被吞噬的人数，不包含那怪物一路推倒的楼宇和引发的次生灾害。 “你们怎么负责？” “我们……” 光头男人张了张嘴，但他立即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说下去，而是双手下压，尽量诚恳地说道： “但无论如何，和这孩子无关。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只手在意外中残疾。教会为他接上了可用的手臂，他的母亲与他便皈依于神。 “请不要伤害他。” 男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在自己的长袍下飞快摸索着，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金色的齿轮。 “这，这是我教施洗的圣物。 “我懂你们的规矩——‘狱卒永不放弃’，你们不像gdc那么残暴，但你们一定要带回点什么。 “拿去吧，这是我教的宝物。 “它绝对可以称得上你们所谓的‘异常项目’——就是它为这孩子完成了改造，让他的手臂重生。” 男人的声音甚至开始颤抖。 实际上，没有人会觉得，这个自称基金会的庞然大物，这个在gdc成立之前便蛰伏在世界暗面的神秘机构，是不残暴的。 从蛇之手到破碎之神教会，从金色黎明到金箭结社，甚至混沌分裂者与“工厂”，人类文明中一切与异常相关的组织，全都或多或少受到过这群毫无人性的狱卒的戕害。 他们自称在保护世界。 但在其他人看来，他们更像是在占有世界。 绝不能让这孩子落入他们手中，他会成为某个“scp”项目，在永无止境的折磨与实验中失去一切，最终惨死在某个不知名的站点里。 他只是个普通教众的孩子，绝对撑不过那些审讯和实验！ 陆明看着那枚金色的齿轮，摇了摇头。 他低下头，对上了这个孩子的目光。 这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满头金发，脸庞还没长开，带着一点雅利安人年幼时特有的呆滞面相。 男孩的双眼被恐惧沁满，面对黑洞洞的枪口瘫倒在地，大颗大颗的泪珠涌出眼眶，嘴唇嗫嚅，说不出话。 陆明偏了偏头，忽然问道： “你有止血带吗？” “什么？” 就在光头男人为这个问题而走神的瞬间。 陆明背后的另一只手忽然抡起——大号格斗刀的锋刃在夕阳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瞬间斩落！ “噗！” 血肉被斩断的声音在沙滩上响起，紧接着，男孩的惨叫声划破寂静。 陆明拎起那只金属手臂，将战术服上的止血带取下来，扔在男孩身边： “没事，我有。” 他没有理会那连滚带爬扑过来的母亲，以及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光头男人，转身走向远方的城市，同时按住耳机： “遭遇破碎之神教会成员。 “与对方发生冲突，带回一件异常物品。 “我的坐标在……来接我。” 陆明身后，几个教众手忙脚乱地用止血带为男孩包扎伤口，那母亲用力抱紧又失去了手臂的孩子，亲吻着孩子的面颊，同时用夹杂着仇恨与恐惧的目光，看向独自远去的男人。 只有光头祭司站在原地，长出一口气。 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摊开手—— 那枚齿轮已经消失不见。 “所以，您选择了这位狱卒？ “可我不明白……他绝不可能加入我们……” …… 陆明睁开眼睛。 身着白大褂的女人，正用近乎怜爱的眼神看着他。 对方目光中的关切和某些甜腻腻的东西，让他有些不适。 “美纪，我睡了多久？” 女人推了推眼睛，笑意带着一丝狡黠： “对一线作战人员进行精神状态评估时，观察休息情况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哦~” “少来。” 陆明毫不犹豫起身： “这话你去和伦理委员会说一下试试。 “你就在报告里写，机动特遣队阿西莫夫一级作战人员陆明，在进行精神评估和人格校准时嗯睡了一个小时。 “你看下回还是不是你负责我。” “雅达~” 女人带着委屈的神色贴上来，整个人靠在了陆明的身上： “人家就是想让你能多休息一会儿……你晚上永远睡不好。” 陆明抚摸着女人的秀发。 他的目光习惯性扫视着房间内的陈设——这间办公室内尽是实木装饰，家具摆放经过精心设计，让接受评估的人员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放松。 更别提那张十分舒服的沙发。 甚至曾有研究员怀疑，这张沙发和某个项目一样具有异常特性，会对人的认知产生影响。 但在连续测试后，大家最终确认，它就是一只很普通的沙发而已。 想到这里，陆明不自觉笑了笑。 在这里工作的人，多少都有些神经兮兮。 用clef博士的话说：干我们这一行，哪有不发疯的。 他放开美纪，手指拂过对方额前的发丝： “听到了？ “我的心跳很平稳。 “我通过了吗？” “通过了！” 这一次，女人的神色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放松： “无论是身体、记忆还是人格全都毫无问题，陆君还是这么强大呢！ “最后一项也通过了，我不用拿听诊器了，” 女人姣好的面庞上带着东瀛女人特有的，长期训练出的可爱笑容： “这种听诊，是专给陆君的福利哦~” 陆明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 陆明睁开眼睛。 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打哈欠导致的。 昨晚又是失眠的一夜。 可现在实在不是补觉的时候。 他不太舒服地动了动屁股——自己坐着的这张椅子不算大，而房屋内的灯光设计，又让前方长桌后的十几个人看起来极具压迫感。 o5议会。 基金会最高掌权者，监督者，一群无论寿命还是权柄，全都早已称得上“异常”的存在。 关于他们的传说荒诞而离奇，无论是在基金会内还是基金会之外。 有人说，他们其实是恐怖的地外实体、亚伯拉罕神系中的、亦或者某种并不存在的模因幻象； 还有人说，他们其实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混沌分裂者推翻，现在的o5议会，只是一群技术官僚用基因工程和异常项目拼凑的人偶。 透过这些带着恐惧意味的、荒诞不经的传闻，陆明其实很清楚，眼前的o5议会，其本质是什么—— 人格化的异常。 有些规则，亘古不变。 持有资本的人类，被金钱异化为资本增殖的奴隶。 持有权力的人类，被权力异化成只珍视权柄的动物。 那么，持有异常的人类呢？ 他们和异常本身，又有什么界限可言？ 想到这里，陆明不自觉笑了一下。 他想到了那个古老的故事—— 少年放下利剑，拥住金银财宝，身上生出锋锐的新鳞。 “恭喜你，陆。” 长桌左端，o5-2笑着合上手中的档案： “你通过了。 “现在开始，你就是gamma-13机动特遣队-“阿西莫夫”的战术指挥官。 “你在各方面展现出的素养——战斗、战术、策略、人格稳定、知识储备、智力与反应力，全都达到顶尖水准。 “更不用说，你在那些非安德森机器人相应事件中的表现，也已经超过了专门事项的处理队伍。 “伦理委员会甚至认为，有必要请你专门为其他特遣队的一线人员，进行一次全方位培训。 “据我所知，这都不是他们率先提出的，而是战术神学部发出的申请。 “记录显示，你在和他们以及炼金学部的合作行动中，也有着极其优异的表现，可你则是一个……如果这份资料没有错误的话，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o5-2的脸上带着一丝惊异： “你甚至……我从没想象过会有这种事——你甚至和破碎之神教会有着一定的……友谊？ “抱歉，或许我的措辞不够严谨，但在数次收容与突击工作中，破碎之神教会都对你提供了情报方面的帮助，甚至行动上的协助，而这些协助同样在安德森机器人和‘工厂’相应事件中出现，好像那些塞伯格是专门来帮你的。 “陆，你负责了所有与机械类异常有关的项目，鉴于你从未对这些帮助进行隐瞒，全都详细地写进了报告，我们也不会怀疑你的忠诚，更别提你通过了所有评估。 “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破碎之神的教会愿意帮助你吗？” 陆明眨眨眼，无奈地摊开双手： “我不道啊。 “或许，我就是比较受那些和机器有关事物的……青睐？” 陆明停顿了一下，伸了伸腿，让自己舒服一些，同时组织了一下语言，平静地说道： ”那些培训无甚必要。 “我能做好我的工作，也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下面这些话，我都给战术神学部的神父和萨满们讲过，但他们不信，” 陆明抬起头，直视着o5-2的眼睛： “我尽职责，然后多做一点点。 “如此而已。 “我对自己的认识一直很清晰——我只是普通人。 “而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边界，多做一点点。 “我不需要神秘的奇术，奇诡神明的青睐……或许有，那也是祂们的事，我不在乎。 “加入基金会之前，生命中那些艰难的时刻，没有神秘力量，没有神明的帮助，我只是以普通人的身份挺了过来，并在遭遇异常的那一天活了下来，然后多迈出一步，踏进了帷幕后的世界； “那现在，我也愿意在每一次行动里，在保证主要目标成功的前提下，多做一点点—— “多检查一个拐角，多问一句情况，多想一想方法，多救一条性命。 “或许这其中的某一次，让破碎之神教会对我们的态度有所改观？我不清楚。那不重要。 “然后是下一次行动，再多做一点点。 “再下一次，同理。 “再下一次。 “如此往复。” …… 第481章 叫醒我(上) …… 陆明睁开眼睛。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这是一间极其杂乱的办公室，房间内满是散落的档案，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堆出十五厘米高的烟蒂。 那些档案中的每一份如果散落到外界，都会引起轩然大波，足以任何一个超级大国如临大敌。 但在这间办公室里，它们的待遇还不如一张干净的纸巾。 陆明闭目养神的这一分钟，是想要让自己的上级看完他提交的报告。 但他睁眼后看到的，却是对面的男人正将又一只烟头小心翼翼地插在那一大坨不可名状的烟蒂组合体中，又观察了一下，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男人抬起头，看着陆明那-_-的神情，眨了眨眼： “what?” 陆明抬手指了指烟灰缸： “好玩吗？” “至少比我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好玩。” 对面的男人抖了抖手里的报告： “因为接下来，我要通知o5议会，我们最优秀的特工，最不可多得的战略级人才，阿西莫夫的指挥官，要辞职了。 “相信我，接下来的场面……你不必当面汇报，简直是巨大的幸运。” 陆明笑了笑：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是给我戴高帽。” “你不明白——？！” 男人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还高帽？！ “陆，我从不说谎——哦得了，别再用这副表情看着我，我认真的——你是基金会这三十年来最优秀的特工！ “三十年！ “我们经历了无数次收容突破，混沌分裂者，蛇之手的间谍，甚至几次世界末日——你记得吧，嗯？我知道你记得，别笑得像个看客。 “gh-0‘死亡温室’——那次是你重启了世界，对吗？ “而我们在五年前才从马里亚纳海沟下找到那篇文档，意识到那次末日发生过！ “难以置信……你甚至懒得告诉我们。 “你知道他们早就把你列入监督者候补名单了吗？你肯定知道，你就是不说。 “陆，我们都知道你的能耐，连混沌分裂者都称呼你为‘稳定器’。” 男人在办公桌后连续踱步，挥舞着双手： “是不是那些管理层惹到你了？ “他们那些狗屎报告……‘安德森机器人系列的异常素来无害，不难收容……’、‘这些年破碎之神教会相当安分’、‘阿西莫夫的工作简直是度假’……狗屎！ “从来都不是那些具有模因危害的家电、服务于机械神明的教会愿意安分， “而是你让他们安分了这么多年！ “陆明，唯一一个全球派遣指挥官，唯一拥有‘双子神’级权限的战斗指挥官， “在那些现实扭曲者杀人放火，至高神性们一次次扫过世界边缘，瓦解天空和星辰时，只有你，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你收容了所有机械类异常，甚至安抚了所有相关势力，极大减轻了我们的压力。 “如果基金会有十个你，我们这些年完全不至于如此被动……等等，不要这么看着我……不不不不不，这事儿不能从我这里说出去的…… “好吧，他们试过了，但失败了，没有任何复制体能继承你的才能，他们都被销毁了。whatever，这不是今天的重点，重点是！！ “你能不能不要提离职……” 陆明安静地看着办公桌对面的男人。 这个据说在基金会建立之初就是这副容貌的邋遢汉，这个从未成为o5监督者，但却比监督者更加神秘的人，正哭丧着脸，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陆明想了想，决定将自己心底最真实的说法讲出来： “博士。 “其实没什么。 “我只是累了。 “也老了。” 他的话让办公桌后又要开始手舞足蹈的男人瞬间卡壳，说不出话。 陆明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他战斗服下的身躯依旧健硕，但一头精干的短发已经斑白。 “嘿，我们有不老泉，给你申请不会有任何难度……” “不，” 陆明摇了摇头，笑着说： “美纪也多次暗示我该提交申请。 “不老泉当然有效，但那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我能感觉到，自己变得有些软弱了。 “这是衰老带来的激素变化，是自然规律——我的意志已经开始变得软弱。 “你记得吗？年轻时，我曾笑着看完了整个‘蒙托克程序’，并建议在相关人员进行强x工作时蒙上眼睛，减轻心理负担； “‘阿西莫夫’成立之前，我曾看管过2845，并和专家争论过烧烤婴儿的火候——那时也没有什么伦理委员会； “可现在，我甚至会在失眠时想到那些孩子，老人，妇女……那些死在我枪口下的可怜虫，甚至包括那些身不由己的现实扭曲者。 “我很清楚，自己已经不再适合这份工作。 “再做下去，只会徒增隐患。 “我提名的三个人选你都看到了，我觉得那些孩子都是好苗子，” 陆明直视着男人的眼睛： “我们是人类。 “我们为人类而战。 “这个狗娘养的世界就像一出充满错误的戏剧，如缢王悲歌的舞台。但我们没有屈服于世界的混沌——于是，基金会诞生了。 “那么，我们也应该在自己能控制的领域内，最大限度尊重人类自身的规律。 “我老了，clef。 “让我走吧。 “至于那之后，你们继续试图克隆我，复制我，或从哪个时间线片段里把我剪切出来，我不在乎。 “继续你们的工作即可。 “我完成了我的。” 邋遢的男人终于不再手舞足蹈。 他拉开老旧的办公椅坐下，呆呆地看着陆明，良久。 最后，他深深叹了口气： “看来你真的决定了。” “我为基金会服务了三十年，够久了。 “而且，我提交的方案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男人无奈地张了张嘴，试图进行最后的努力： “是的，没有……但恕我直言，你真的愿意回到那个平凡的世界，回到帷幕之外？ “看看这里吧，虽然每一个site都这样，死气沉沉，还经常会有收容物突破之类的……但这里才是世界的巅峰，我们拥有一切！ “留下吧，陆，我们需要你。 “我，需要你。” “噗嗤，” 陆明乐出了声： “得了吧，clef博士。 “谎言之父，不会需要任何人。” “……我总得试试这套吧，” 男人尴尬地笑了笑，恢复了玩世不恭的表情： “好吧好吧，你的退休申请通过了。 “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你进行任何复制尝试……你别笑，咳咳，我认真的！” 男人尴尬地低下头翻着手里的报告，眼睛越瞪越圆： “但是……我看看……让基金会的医生伪装成私人医生，把特制的记忆清除剂当胰岛素开给你，一天一针？！ “你就这么讨厌真实的世界吗？” “不讨厌，” 陆明站起身，准备结束这次谈话： “我只是……很怀念帷幕另一边的日子。 “我希望死去的那一刻，能被自己保护的一切环绕。 “而不是等到某一天，因为衰老导致的失误，看着手下的那些棒小伙一个个被异常吞噬，再被强迫清除记忆，扔到哪个城市的大街上。 “clef,你知道的。 “起初，我只是个年轻力壮的出国务工人员，被骗到了一处矿井。 “后来，那东西从黑暗中出现，带走了很多人。而我竟阴错阳差找到了逃出来的规律，在矿洞外撞到了最初的特遣队。 “你懂的，那时基金会的招人要求还不那么严格，而我恰好又被认定为符合资质。 “如此这般，三十年啊……” 陆明感慨地伸了个懒腰。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一只手做出端着酒杯的姿势，另一只手则好像举着叉子，装腔作势地说道： “clef先生，这之后，我要当个富人，真正的富人，你懂的……重要的人。” 肮脏的办公桌对面，clef立即坐正，伸出双手在桌上交叉： “什~么都行。陆明先生。” 两人停顿了一秒，哈哈大笑。 clef忽然神秘兮兮地说： “你知道吗，基努其实早就被替换了， “他第一次车祸后，就破碎之神教会做成了t800！所以他的脸才一直不老……” “扯淡，那要是真的，早被我亲手关进了site23。你别诈我，没有的事儿。” “欸嘿嘿……” clef挠了挠头，忽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 “我真有办法。” “什么？” 陆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富人’的那部分。” “哦，我只是说说……” “不，陆，我说真的。 “刚好有这么个机会。 “你记不记得上次的事？就是那次……” “记得，clef。那次你私自把166放出来，她引发了一系列混乱。 “那次之后，整个site的男性员工全都出现了严重的肾亏，每一条走廊全都是石楠花的味道，很久才恢复。” “咳咳，不不不，事件本身并不重要， \"关键是！那之后，基金会决定全面加强site的建设——真的，本来这个会议会在下周召开。 “以后，所有site的建设都要用最高规格，最好的设计，最好的材料，最偏远的位置！ “更重要的是，由此，我们就需要一名最可靠的承包商，” clef绕过办公桌，脸上带着坏笑，伸手指了一下陆明： “懂？” 陆明恍然大悟： “懂了。” …… 第482章 叫醒我(中) …… 陆明恍然大悟： “懂了。” 他思考了一下，笑着点点头： “可以。 “那么，除了清除记忆，给我覆盖一个新的。 “但，保留我年少时的那些经历吧。 “虽然不够愉快，但那是我的来时路。 “然后来再点儿商人的记忆，能对接上后面的合同就行。” clef一拍手： “成交，下周给你转两家公司过去。” “记得派生面孔找我合作。” “必须的~不过即使是熟面孔，那时候你也认不出来了不是？” “少来，那你肯定会自己去，万一我认出你，前功尽弃。” “不可能~我会给你量身定制f级记忆清除，新的身份，新的记忆，新的你。” clef走上前来，重重地和陆明来了一个拥抱。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但如果有一天，我们还需要你呢？ “不只是基金会，我是说，甚至别的什么，比如goc，甚至破碎之神教会，金箭结社。 “所有的‘我们’——人类。 “如果有一天，我们需要你帮忙对付些我们对付不了的东西……” 陆明也用力抱了抱对方，轻声说道： “等到那个时候， “叫醒我。” clef点了点头，放开陆明。 他带着感慨的笑容，重重拍了一下陆明的肩膀： “那么，陆总。 “准备好享受顶级资本家的奢靡人生了吗？” …… 陆明睁开眼睛。 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仿佛最好的助眠音，催促着他继续睡下去。 但他睡不着了。 这个年纪的老人很难久眠。 陆明在黑暗中起身，轻轻推开抱着他的曼妙胴体，披上睡袍，离开温暖的大床。 他没有打开床灯，而是在黑暗中安静走了几步，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刚刚结束，朝阳已经跃出海平面，洒下无匹的金辉，染红海洋，点亮天地。 陆明扫视着落地窗外美丽的沙滩，看着沙滩上巡行的安保团队在交班。 说是安保团队，其实是他以公司名义豢养的私人武装，平时就驻扎在他名下的这个小岛，听候差遣。 他转头看了一眼大床上，红色的缎杯下，情人起伏的曲线惊心动魄。 陆明笑着叹息一声，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一面啜饮，一面走到宽大的写字台边。 路过落地镜时，他冷漠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他依旧高大，头发也不稀疏。 但皮肤松弛，老态毕露。 他的身体一直不算太好。 随着年龄的增长，各种疼痛经常在躯体深处浮现，在深夜时袭来，仿佛黑暗中蛰伏的蛇。 即使有最昂贵的医疗团队24小时为他服务，这些疼痛也无法长期缓解，他又固执地拒绝杜冷丁和阿片类药物。 他总是本能地觉得，那些东西会让他思维和行动变得迟缓，影响下一次任务。 但等反应过来，他又莫名其妙——什么任务？ 他的私人医生曾坚称，这些疼痛是因为他年轻时留下的暗伤太多，影响至今。 这句话让他换了三个主治医师，直到第四个学会了什么时候该闭嘴。 每次想到这件事，陆明都觉得可笑。 胡扯！ 他年少创业，商海纵横，以和为贵，富有一生。 何来旧伤一说？？ 只是…… 陆明走到写字台前，缓缓坐下。 他的面前摆着一个纯金封皮的昂贵笔记本，这是某次在迪拜收到的国礼。 他伸手慢慢打开笔记本。 只是……午夜梦回，他经常会梦到一些画面。 那些陌生的画面里，他在变换的走廊、燃烧的火焰中奔跑、闪躲，以难以置信的敏捷和强壮连番作战，击倒一个又一个敌人或看不见怪物，与一些不认识的人，一些身着作战服的人守望相顾，奋战不休。 他还总是梦到一个模糊的图案。 以及……一些话。 那些零散的字句反复袭扰他的心灵，仿佛曾经铭记却又莫名遗忘的誓言。 陆明点亮桌灯，凝视着笔记本上的文字。 这些年，他断断续续，将那些话记录了下来—— “人类到如今已经繁衍了年，只有最近的4000年是有意义的。 “所以，在将近年中，我们在干什么？ “我们躲在山洞中，围坐在小小的篝火边，畏惧那些我们不懂得的事物—— “那些关于太阳如何升起的解释， “那些人头鸟身的怪物， “那些有生命的石头。 “我们称██为“神”和“恶魔”，并向██祈求宽恕和祈祷拯救。 “之后，他们的数量在减少，我们的数量在增加。 “当我们███的事物越来越少，我们开始更理智的看待███。 “然而，不能解释的事物并没有消失，仿佛宇宙故意表现出荒谬与███。 “人类不能再生活在恐惧中。 “没有东西能保护我们， “我们必须保护我们自己。 “当其他人在阳光下生活时，我们必须在阴影中战斗██████。 “这样，人类才能生活在一个理智，正常的世界中。 “我们……，我们……，我们……。” 陆明皱着眉头，用钢笔轻点着纸页。 这项工作已经持续了很久。 他曾绞尽脑汁去思考，回忆，可直到现在，他也不能想起这篇文字的全部内容。 而且，他发现自己在划掉那些感觉不对的文字时，很喜欢用纯黑的黑条盖住。 他也不知道原因。 “最后几个词到底是什么呢……？” 他隐约觉得，这里就应该是一个三段式的结尾。 充满力量那种。 这些话语浸透着凛冽的杀意与铁一般的意志，它们代表着一种狂妄的理念， 仿佛有人一次次伸出沾血的双手，执拗地要将神明关回盒子里。 这些话让陆明浑身颤抖，抓心挠肝。 他直觉这些话对他很重要。 或者曾经很重要。 但他就是想不起来最后这三个词。 晨光下，衰迈的老人啜饮着酒液，用钢笔轻敲桌面，一下一下。 …… 第483章 神们自己 …… 陆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感到神智昏沉，头颅沉重。 他想要让自己的脑袋从柔软舒适的靠枕上抬起来，但努力了两次后，失败了。 他只得靠在枕头上，慢慢环顾着四周。 华丽的套房内，女人的啜泣声和男人的小声交谈环绕着他。 两个情人穿着美丽的华裳，争奇斗艳，坐在他的床前。 巨大的四柱床不远处，几个穿西装的男人正小声交谈。那分别是他的律师团首席、财务负责人，以及两个心腹。 陆明无声地笑了笑。 他还知道，门外，三个私生子正焦急地等待他的死讯，以及那之后的遗嘱。 或者说，他周围的人，都在等他死。 陆明闭上眼睛： “都出去。 “让我静静。” 他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但在这些人的耳中，依旧如同雷鸣。 男人们慌忙走向实木门，唯有两个女人，依旧在用刀子般的眼神看着彼此，同时用柔声说道： “亲爱的，我陪你……” “我说，出去。” 陆明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她们。 女人们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窗边，一个铁塔般的身影沉默着转回身，看向床边的两个女人。 情人们没再坚持，踩着高跟鞋小跑离开，轻轻带上门。 陆明叹息一声。 他只是想安静片刻。 所有财产都安排好了去处，一些人会得到报偿，另一些人则会收回投资，剩下的，由他们去抢，去争，去瓜分。 他不在乎。 他已经足够老，活到了寿终正寝的一刻，这一生荣华富贵，他很知足。 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有一件事，唯一的，小小的遗憾。 他微微转头，看向书架的方向，同时慢慢说道： “虎，把那个笔记本拿给我。” 几秒钟后。 陆明疑惑地皱了皱眉： “虎？” 他慢慢转过头，看向窗旁。 这个巨人般的安保首领，陆明名下最优秀的私人军事承包商的总负责人，原地踉跄两下，骤然栽倒。 在倒下前的一瞬，他试图将手伸向墙上的安全报警器，但另一只纤长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掌擒住了那巨大如同熊掌般的手，牢牢制住，如同铁钳。 最终，虎被轻轻放在了地上，而那如鬼魅般从他身后浮现的身影，优雅地绕过地上的巨汉，缓缓向陆明靠近。 陆明挤了挤眼睛，用昏花的双眼观察着来者。 那是一个身着长袍的身影，身形纤细，个子不算高，容貌掩藏在黑色的兜帽下，看起来是个女人。 陆明再次闭上眼睛。 他嘴角带着笑意： “你来晚了。 “我的财产已经完成分配，我的性命就只剩一口气——死神会在今天取走它。 “我不知道是谁派你来的， “但如果你愿意替祂代劳，我没意见。” 穿着长袍的身影慢慢走到陆明的床边，就这么站着看了他一会儿。 陆明叹了口气——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干脆抬起一只手，指了指书架： “如果愿意，劳烦你在杀了我之前，帮忙把书架第一格的那个笔记本递给我。 “谢谢。” 陆明听到脚步声走开一点，几秒后，一个东西被轻轻塞进他干枯的手中。 陆明再次睁开眼，抚摸着笔记本的笔记本的硬质封皮。 而来人缓缓蹲在了床前，摘下了兜帽。 一瞬间，陆明的瞳孔缩小了一下——他被这人的容貌惊到了。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但震惊陆明的并非她的“美貌”。 她没有头发，头颅的一半闪烁着金属的光泽，整个左半边颅骨是合金框架结构，陆明甚至看到其中精密的机械，+转动的齿轮。 女人有明显的雅利安人特征，但容貌秀丽，应当是混血。 她正专注地看着他，目光爬过他苍老的面孔和密布的皱纹。 陆明握紧了手中的笔记本，由于年龄带来的肌肉流失，他其实使不出什么力气，这个动作只是在生命的终末想要抓住些什么的本能。 他忽然笑了。 人之将死，他不介意满足对方的一点愿望——直至现在，只要他愿意，还是可以随手拿出让别人富足一生的财富。 老人开口，嗓音嘶哑地问道： “所以，孩子，你要什么？ “钱？ “我有很多。 “但，命？ “所剩无几。” 金属脑壳的女人依旧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看。 她忽然眨了眨眼，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他手上的笔记本，目光中有一丝好奇。 陆明分明看见，她的手指也是金属的。 “这个？” 老人没有在意女人的沉默，或者说，他已经没什么在意的了。 他感慨地抚摸着笔记本，翻开它，笔记本的前几页是那些被反复涂抹，如同宣言的东西，而后面的内容更加荒诞不经。 有离奇的故事，有碎片式的段落，还有些潦草的涂鸦，记录着一些神神鬼鬼的奇怪内容—— 会瞬间移动的雕像，食人的禽类怪物，来自恐怖空间的老人，永无止境的向下楼梯，无法杀死的巨蜥…… 老人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道： “人老了，尤其多愁善感。 “我想，我可能有过一个作家梦——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它在我的心底滋生。 “于是就有了这些故事，我也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甚至无法成篇。 “你就把它当是我写的小说。 “或许，你可以是它唯一的读者。” 老人艰难地拿起笔记本，递给女人： “我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潜意识。 “我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但到头来，这样的生命没有什么太多意义感。 “在内心深处，我经常会感到一种空虚，我多希望自己这一生曾经为某些崇高的东西奋斗过……” “所以，我幻想出一个奇诡的世界，以及一些不曾存在的战士，而他们在为人类而战。 “至于故事的具体设定……我没想好，那些信息并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 “或许我从来都不具备成为作家的素养。” 女人安静地接过笔记本，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陆明再次闭上眼睛。女人翻动纸页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让他感到有些昏沉。 就这样结束生命，倒也不错。 他想着。 对方忽然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点不真实的金属质感： “您确实战斗过。” 她那有些奇怪的声音让陆明再次睁开眼睛，瞥向她—— 女人用捧着易碎品的姿势，小心地将笔记本放回他的手中，轻声说道： “您退休之后，这些故事的后续图景变得更清晰了一些，我可以为您讲述。” 她又看向一旁——小桌上，昂贵的名酒一瓶挨着一瓶，还有半杯残酒： “听说，您以前从不饮酒，但看来，您最终还是喜欢上它——酒可以麻痹理性，让人类出离生命的绝对无意义，获得一种短暂的，悲剧性的陶醉。” 陆明眨了眨眼。 这还是个女文青？ 而对方无视了他困惑的眼神，继续说道： “这很正常。 “因为对凡人来说，生命就是与熵的拉扯，并且最终投入它的怀抱。 “但对那些世界之外的至高神性而言，祂们的生命永恒而无垠，熵增只是无害的微风。 “祂们处于比我们更高的叙事层，这个更高并不只是叠宝塔般的高，更像是穿插、重叠，甚至某种绝对的碾压。 “而这个可悲的宇宙，恰好处于那些终极神明们的战场上—— “代表血肉的亚大伯斯与象征钢铁的破碎之神，在维度之外展开我们无法理解的征战； “创造了‘7’的黑荆棘女士与代表着‘5’的宇宙海星，在数学层面玩着围棋游戏，争夺一个又一个世界泡的定义权； “萨姆·豪威尔正在叙事阶梯飞速爬升，意图主宰万物，而你们投掷出的超形上学武器‘锥形长矛’紧随其后，洞穿了九十个宇宙，想要猎杀这头新生的神明； “相啸魔和缢王争夺着宇宙诞生前的虚无位格，祂们的战斗还算文雅，一个在舞台上永世表演，另一个发出憎恨的嘘声； “人类最古老的奴隶主千指之星虎视眈眈，将那些异常投放到地球； “知识之蛇与深红之王在世界的暗面对峙，无论谁能得胜，人类都将不复人形…… “正是他们的战斗，在我们的世界掀起无尽灾祸—— “亚大伯斯的一次呼吸，让那些血肉房屋、吃人的红潮与‘否决者’们出现； “破碎之神的怒吼中诞生了安德森公司，我教，以及数不胜数的机械怪物； “黑荆棘女士的笑声摧毁了一万个星系，五角海星从十万二年就在吞噬一代又一代人类，你们的逆模因部全员殉职，只是拖延了祂的捕食； “深红之王化为红色的幽灵，席卷欧亚大陆；知识之蛇背负着被放逐者的图书馆，用禁忌的知识引诱智者，拆除文明的根基……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悲剧式的破碎的世界，是万因之果，是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女人的目光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惶恐，有哀伤，还有神职人员特有的悲悯： “因此，我们投入了机械之主的怀抱，选择了我们的主宰。 “至少，跟随祂，我们还能在终焉时刻保留一点人形。 “但总有些人，就是不肯屈服。 “不是吗，陆先生？”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笔记本上那个被反复勾画的模糊图案： “至高神性们并不都是个体生命，不被单一意识的概念限制。 “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维度级别的模因灾害，另一些则是多重人格与神格的混合体。 “还有些正在成型的真神，则是复合体。 “比如……有一位冉冉升起的至高神性。众生称其为‘典狱长’、‘狱卒”，‘人类世界的守门人’。 “但奇异的是，这个存在本身拒绝完成登神，甚至将这一情形视为一种‘末日情形’，严防死守。 “祂……或者说，从未成为“祂”的他们——你们，也因此而强大。 “对我们这些信徒而言，这让人困惑。 “但也令人敬佩。 “万千维度中，唯有你们，独断专行，却永远把一支枪对准自己。” 女人迎着陆明看疯子一样的眼神起身，站直，向他郑重地伸出金属组成的手掌： “所以今天，日子到了。 “我来为您送别。” 陆明整个人都懵了。 这tm哪儿跟哪儿？！ …… 第484章 叫醒我(下) …… 什么日子？ 不就是我要死了吗？ 怎么临死前还招来这么个神棍呢？ 要布施的？ 那您也来晚了啊，我人都要凉了，才来？ 而且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教，哪家正经神职人员往脑袋上镶金属片子…… 女人还在旁若无人地念叨着： “从我年幼时，父亲就向我提起过您。 “一个在我主的领域最大限度创造了平衡的人。 “那之后，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教众们无数次提到您的名字，您的作为。 “他们说，破碎之神教会的分裂中，是您制止了齿轮正教与麦克斯韦宗的战争，也是您，一次次收容了双方的战争机器； “您还压制了安德森机器人，让他们不要试图操纵加密货币； “您追杀了‘工厂’十年，把他们的造物从普通人的生活中驱离了十年……直到退休。 “我曾无数次感到疑惑——为什么您身为神选，却不在教中？ “为什么您是一位狱卒？ “后来，我才明白。 “正因为狱卒的身份，您才能不偏不倚地处理好那些涉及我主、安德森机器人，甚至“工厂”的问题。 “而这也是我主选择您的原因——发条与齿轮之神，最青睐秩序与理性的维系者。 “但您退休后，很多事都在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如今这次危机，更是导致教会与基金会处于开战的边缘。 “幸好，那名典狱长最终提出了一个方案—— “您。” “咳、咳咳……你等会儿……” 陆明挣扎着想要起身。 他断断续续地问道： “姑娘，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 “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另外，是的，我要死了……但我不信任何神明，抱歉。” 女人笑着看向困惑的陆明，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没找错人。 “而您当然不信神——我从小就听说了。 “但，请看看您手中的东西吧。” 手……？ 陆明皱着眉头，从笔记本上拿起自己的手，翻转手掌—— 一枚金属齿轮，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手里。 陆明挤了挤眼睛，再睁开。 它还在那。 这东西是什么时候被塞进手里的？ 老人皱着眉头，疑惑地研究着这枚看起来由金属铸就，却完全没有重量的齿轮。 女人再次蹲下身，耐心地说道： “我尚未出生时，我的父亲，破碎之神教会的上一任牧首，便将它交给了您——在我主的要求下。” 她的目光和声音仿佛是在循循善诱，让一名健忘症患者回忆起往昔： “您从来没意识到吗？ “您名下的工厂，那些机械永远正常运转，从不出错。 “您的个人电脑和设备永远没有任何故障。 “你的账户安全从没有任何问题，即使那次，cia的黑客对你进行针对性的攻击。 “甚至三年前，您的私人飞机遭遇鸟击，也依旧安全将你带回了地面，而它早就应该在空中失速。 “更别提您的身体——您从未有任何机能性疾病，如今，您只是老了——如果将身体是为一台机器，它只是磨损到了极限。” 陆明没有注意女人在说什么。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这枚忽然出现在手中的，金属齿轮。 良久，老人有些呆滞的目光转向女人，低声说道： “我……见过这东西。 “但我想不起来……在哪？” “是的，您当然见过，” 女人的声音带上了神圣的肃穆，如同咏唱： “这是索迪亚克。 “破碎之神的神躯之一。 “而它早就选中了您。 “早在您身为狱卒的时候。 “它即是祂的一部分，存在于祂主宰的所有维度，以不同的形式。 “而在我们的维度，从几十年前，父亲与您在墨西哥湾相遇后，它就一直跟随着您。 “等待着今天。” 陆明完全理解不了这个女人的话语。 他甚至怀疑，这一切都只是自己濒死时的幻觉。 忽然，他的眼角余光看到了什么。他昏花的老眼从女人身上移开，看向那扇敞开的窗子—— 窗口，一个戴着牛仔帽的脑袋冒了出来，看到他的目光，又缩了回去。 “？” 陆明微微皱眉，他很确定，那里有一个人。 他看向光头女人： 那是你的同伴吗？ 女人却摇了摇头，站起身，让到一边： “不，是您的同伴。 “就是这位典狱长与我们达成了协议——我教的两个分支，齿轮正教与麦克斯韦宗，全都同意了这个方案。 “唯有您，是我方与贵方都能接受的人选。” 随着这句话，那个戴着帽子的人影从窗外跳了进来。 他身材瘦高，穿着一件脏兮兮的风衣，牛仔帽下露出一个大大的鼻子和狡黠的双眼。 他嘲弄地看向光头女人，笑嘻嘻地说： “我甚至还没给他打恢复剂，你说这些他怎么可能听得懂？”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向他微微欠身，仪态优雅，反而衬托得这个男人粗鲁疯癫。 男人摊了摊手，用跳着踢踏舞般的步伐来到陆明的床前，笑眯眯地看着这个衰迈到近乎死去的老人： “陆， “我的老朋友。 “时候到了。 “我们需要你—— “人类，需要你。” …… 第485章 黑月是否嚎叫 …… 看着这个忽然窜出来的男人，陆明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知为何，他并不对这个邋里邋遢的男人感到厌烦，反而有一种旧友重逢的亲切感。 老人盯着男人巨大的鼻子和帽檐下被阴影隐藏的明亮眼睛，盯着他脸上那如同柴郡猫般的夸张笑容，思考着说道： “我……见过你？ “但不对……你这样容貌的人，我如果见过绝对会牢记。我没见过你。 “可为什么我对你有印象？ “你……你是……clef?” “bingo!” 男人一撩大衣，竟然从身后掏出一只尤克里里，挥手弹出一道旋律： “猜对了！ “奖励你一次拯救世界之旅~！” clef摘下帽子，看着老人圆睁的双眼中不解的眼神，笑着说道： “一周前，你的医生就开始为你注入恢复剂的准备针，逐步回退f级记忆清除的效果。 “但你现在就能喊出我的名字，还是很让我惊——” “喜！” “噗”的一声。 陆明感到肩膀一阵刺痛。 他迟缓地转过头，才看到一支看起来就十分高科技的机械针筒，已经被男人推进了他的胳膊，直到这时男人才说出最后一个字。 老人看着机械针筒上三格不同颜色的指示灯依次灭掉，知道这大概意味着三种液体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他没有反抗，只是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是谁，以及你们对我的脑子做了什么。 “神经毒气？催眠暗示？ “都没有必要。 “我马上就要死了，你们还要这么大费周章下毒，还要提前搞乱我的脑子，这根本毫无意……” 他愣住了。 老人的瞳孔忽然剧烈放大和缩小，他的身体开始抽搐，双手颤抖，整个人如同离开水的鱼，在大床上扑腾起来。 一旁的光头女人眉头微皱，犹豫着看向戴着牛仔帽的男人： “他现在的身体，能经受这么粗暴的恢复吗？” “嘘——” 男人转头，向女人做出噤声的手势： “不必相信我。 “相信他。” clef顿了顿，得意地说： “但我要把陆现在的样子录下来，勒索他请我喝酒~” 他又转回头，笑嘻嘻地看向正在扑腾的老人—— 对上了一双锋锐如刀的眸子。 这个已经老得浑身皮肤起皱，肌肉流失到极限的人，此刻完全变了。 他气质陡然从养尊处优的淡然，变得内敛、沉着，目光如鹰隼。 那双早已间歇性抖了多年的干枯双手，此时稳如铁铸，手指缓缓扣住床沿。 无形的力量从将死之人体内升起，一寸一寸将这副老迈的身躯从靠枕上拔了起来，坐定。 披着黑袍的女人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她觉得自己在注视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陆明转头，瞥了一眼瞪大双眼的光头女人，又看向clef： “说吧，出什么事了。” 他叹了口气： “我感觉像是个马上就能下班的社畜，都走到公司大门了，又被你叫回工位。” clef大笑着抱住陆明，笑声震得他的耳朵轰隆作响。 在谎言之父的笑声中，陆明嫌恶地推开他，掀开被子下床，开始活动四肢—— 他苍老的身躯越站越直，肌肉开始变得饱满，体态挺拔矫健，身上的皮肤重新变得富有弹性，满头白发在几个呼吸的时间返青。 那个几乎富可敌国的老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体处于巅峰状态的壮年男人，如一柄新铸的利斧。 陆明原地做了两个波比跳，扭动着脖子： “针筒里是记忆恢复剂，模因校正基底，还有不老泉？” “嗯哼~” clef倒在床上，舒服地扭动着身体： “你醒了，我就放心了。 “我先躺会儿……” “你起来！” 陆明喝道，同时大步走到一旁的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灌入喉中。 他放下水杯，抹了一下嘴： “赶紧说事儿。 “到底怎么了？” 他又转头看向黑袍女人，在对方向他欠身行礼时，观察了一下她头部的改造： “你原本属于齿轮正教。 “你的父亲，是四十年前在墨西哥的海滩上与我见过一面的牧首。 “但你的身上还有麦克斯韦宗的改造痕迹——所以你先叛出了齿轮正教，又投入麦门。 “你是麦克斯韦宗的现任教宗？” 陆明笑着赞叹： “如此一来，父女二人，用另一种方式重新掌握了破碎之神教会。” “是。” 女人点了点头，微笑着看向这个狱卒中的传奇人物。 陆明微微皱眉： “所以，难道你们又分裂出新的分支了？更没底线，更没道德，还没被我抽过的那种？ “还是安德森机器人终于造出kater级的项目，影响到了你们？ “还是‘工厂’？” “都~~~不~~~是~~~” clef依旧躺在巨大的四柱床上，发出打哈欠般的声音，同时扭动得像一条蛆： “是大事，” 他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终于起身，拍打着满是褶皱的大衣，轻声说道： “世界要完蛋了。” 陆明点了点头： “嗯，昨天呢？” “……” clef哭丧着脸看着他： “我认真的，” 陆明走向衣橱，毫不避讳地脱下身上的丝绸睡衣，换上一身西装： “是我的记忆恢复有误，还是什么？ “这个世界哪一天不是处于完蛋的边缘？” “倒也是……不不不，关键不在这。 “关键这一次涉及至高神性——刚刚她提醒你的就是这个。 “关于那些神明，你现在回忆起来了多少？” “全部，” 陆明已经穿好衣服，开始打领带，同时快速说道： “她说了的，没说的，都想起来了。 “但既然来找我，就说明事情涉及到了他们的那个——” 陆明单手打着领带，另一只手一指一旁的女教宗： “破碎之神，象征秩序与理性的那个。 “让我想想……如果不是破碎之神发了疯要打破自己的信条……” 陆明的脸色严肃起来： “那就只剩下跟祂最不对付的那两个。 “血肉之主亚大伯斯， “以及红王，” 他伸手，在自己的胸前的红领带上指点了一下，又向clef挤了挤眼睛： “也是你们这些白皮猪最恐惧的那个。” “少来，” clef一个鲤鱼打挺窜了起来： “你这几十年资本家白当的？ “当反抗异化、象征变革的红王降临，你也得……用你们的话怎么说来着？ “你也得‘挂路灯’，是这么说吗？” “那倒也是，” 陆明笑着在穿衣镜前整理好衣服，转过头，认真看向clef： “所以是哪个？” “不是红王，” clef叹了口气： “是亚大伯斯。” 亚大伯斯，破碎之神教会的死敌，欲肉教所信奉的最高位神只。至高神性之一。 祂又称血肉之神、翻覆的无垠，是血肉和混沌的至高造主，也是所有平行世界中，一切碳基物种生命的起源。 宇宙的一切血肉生命，都是亚大伯斯吞噬诸神与群星的副产品。这些代谢物被名为“智力”的茫然所指引，诞生被称为“文明”的群落，实为亚大伯斯的粪堆。 欲肉教的信徒们相信，如果亚大伯斯的力量完全降临，人类便能从文明的桎梏中解放，一切现实都会在亚大伯斯面前彻底的扭曲、堕落成肉欲的地狱—— 火与骨的平原，尸山血海，泥浆、粪便、食尸的盛宴，群星癌变，吞噬光明和黑夜。 陆明点点头，径直走向房门，直接拉开。 迎着门外围着的一群男人、两个女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他整理着袖口快步开路，同时问道： “让我猜猜。 “又一群‘否决人类’？，‘吸血鬼工厂’？然后呢？破碎之神教会又应激了？” 女教宗与clef跟着健步如飞的陆明走出房间。 光头女人用好奇的目光看向周围人们惊恐的眼神，clef则轻轻摇了摇头： “方向很对，但比这两者都要严重亿点点。” 陆明没有理会身后慌乱起来的人群，而是离开主卧范围，走向楼梯。 此刻，他们正身处陆明一处庄园中的主楼二楼，一楼的门廊旁，沙发上的司机一脸茫然地看着快步走来的陆明： “老、老板……？！” 陆明快速走下楼梯，向嘴巴大张的司机打了个响指： “钥匙。” …… 四小时后。 北非。 轰鸣声中，私人飞机降落在撒哈拉沙漠深处的一座机场中，陆明三人走下飞机，望向夜幕中如同要塞的巨大建筑。 “十年前，这一单的利润让我买下了一座位置很好的小岛。” 陆明感慨地看向眼前的巨大站点，迈步上前。 “当时和你签合同的是o5-3，你们合照时我在后面给你比了个兔耳朵。” clef说道，他颇为绅士地搀扶女教宗走下飞机舷梯，坏笑着跟上。 十分钟后，巨大的混凝土走廊内响起规律的脚步声，最终，三人停在了一面巨大的墙壁前。 进入站点后，他们经过了重重哨卡，眼前便是目的地。 墙面上，一只对讲设备闪出红色的光束，变声处理后的语音发出问询： “clef博士，请讲出一句清晰的陈述句。” clef向设备扯出一个鬼脸： “我是谎言之父——我骗你的。” “检查通过。 “开始对破碎之神教会来访者安全扫描——通过。 “已注入临时模因屏障，将于24小时后失效。” clef向穿着黑袍的女教宗挤了一下眼睛： “你懂的，我们的秘密太多。 “这次请你来，也只能让你看到‘祭坛’。 “你送来的‘石匠’们也需要每隔24小时进行模因屏蔽，以免他们工作之余溜达到不该去的地方，造成不可预料的危险。” 女教宗礼貌地点了点头，表示对狱卒们的处理并无意见。 这时，通讯设备的红光转向陆明： “请唤醒特工用清晰的语言回答以下问题： “黑月是否嚎叫？” 陆明笑着清了清嗓子，朗声回道： “我tm怎么知道。” 通讯仪器停顿了一秒： “核验中。 “核验完毕。 “欢迎回来，四级指挥官陆明。 “您的全site通行证已完成制作，请到人事部门领取。” 下一秒，三人面前巨大的混凝土墙开始向上升起，一道向斜下方的宽广通道笔直地延伸下去。 陆明笑着摇了摇头： “不了。 “等我能回来，再领不迟。 “要是回不来，不领也罢。” 他率先迈步，走进通道。 …… 第486章 你一生的故事(上) …… 几分钟后，三人站在一座巨大的房间里。 这是一处位于地下百米的巨型研究室，大小相当于两个礼堂。 研究室上方是坚实的框架结构，更上层是人造花岗岩，足以抵御直接核打击。 而他们的正前方，是一个直径三米的复杂设施。 设备的基底是厚重的金属圆盘，其上的齿轮结构与一部分管路，分别显示出破碎之神教会两个分支，齿轮正教和麦克斯韦宗的标志性风格。 圆盘上方则是一个操作台，操作台上有着无数银白色的机械臂。 操作台中央有一张还在组装的软床，床头的装置更加抽象，如同烘干头发的设备，设备的另一端没支撑在地上，而是直立在天空中，仿佛天线。 陆明看着眼前怪异的设备和它周围忙碌的技术人员，皱眉问道： “我在看的是什么东西？” clef抬手指了指： “‘谬误祭坛’。 “这是一件针对目前危机进行反制的特殊作战设备， “为了制造它，基金会翻遍了压箱底的好东西， “本次作战的参与部门包括异常实体接触部、人工智能应用部、神秘学动物部、炼金学部、战术神学部、潜在威胁应对部机构等，人员调度横跨几十个站点，所有与维度危机有关的人力资源全都参与进来了。” 陆明点了点头。 他知道，甚至不止如此。 他看向另外机器周围的另外一些身影—— 几个有着金属肢体特征的黑袍人正沉默着站在基金会技术员身旁，偶尔与技术人员们低声交流着什么。 这些便是被女教宗称为“石匠”的破碎之神教士，每一个都是同时掌握科技与奇术的专家，既是机械师，也是程序员，同时还是魔法师。 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破碎之神教会的重要技术资产，是不可多的的储备人才，平日里都会尽量隐藏起来。 而现在，这个房间里有足足十个“石匠”。 这说明基金会在技术层面与破碎之神教会进行了深度合作，才能完成这台机器。 clef拽了拽陆明的袖子，继续说道： “种种迹象表明，参与的成员甚至包括……” 他张开嘴，用唇语无声地说出几个字。 逆、模、因。 陆明下意识摇了摇头： “基金会没有逆模因部。” 他愣了一下，随即翻了个白眼： “认证措施已无必要，你别吓我。 “我理解你的谨慎，但那只海星早就被炸成了脑瘫，现在正在某个叙事层被‘七角’按着打。 “否则，在我说到祂，甚至想到祂的存在那一刻，我们所有人就都会被抹去。” 陆明和clef对视了一下，同时沉默了。 逆模因部。 基金会“不存在的部门”之一。 他们牺牲数年后，基金会才逐步还原出那场发生在人类智识层面的世界保卫战，并对其成员进行了追授。 几十年前，一头无法丈量的模因猛兽，象征“五”的神明，至高神性之一，“宇宙海星”，无声无息地侵入当前维度，任意捕食了数以万计的灵魂。 祂曾在十二万年前吃光上一代人类，凡被这恶兽吞吃的猎物，其痕迹便从人们的认知中抹去，无人记起，包括物理层面的尸体，也无法被观察。 这是一场无声无相的屠杀，而受害者周围的人无从觉察—— 父母失去孩子，认为他们从未出生；孩子失去父母，以为自己本是孤儿；鳏夫只当自己是单身，寡妇变成了独立女性。 受害者的亲属们平静地继续生活，他们绕过空空如也的婴儿车，无视指节上戴了十几年的婚戒，意识不到双人床的另一侧，曾有人相拥而眠。 他们依旧看得见一切。 却认知不到，想不起来那生命中被挖去的部分。 但逆模因部发现了“海星”的存在，随后展开一场惨烈的作战。 最终，他们将神明诱入一处设施，引爆了一颗认知核弹，炸碎了祂的思考器官，将祂驱逐出这个维度。 那之后，这头在数学层面象征着“五”的神明便失去了捕食时的谋略，未等复原，祂又迎头撞上自己的宿敌，一只凶猛的反形而上学实体——戏外之戏，象征为七的至高神性，“黑荆棘女士”。 自此，海星便被对方在无数叙事层反复抽打，一直打到今天。 就这样，恶神被勇士重创，世界再次得救。 但那些战胜神明的逆模因部成员，永远无法得知自己璀璨的战果。 他们全员殉职。 没有记录，没有尸体，整个部门都被从记忆中抹去，存在的痕迹也无法追溯。 人们甚至想不起他们的名字。 很久以后，基金会终于通过全球人口与经济发展之间的细微异常、武器储备中的些微误差、文书工作和逻辑学应用等间接方式，逐步还原、推断出整个事件的轮廓。 但o5们也只能任由英雄的尸骨在废弃站点地板上风化，因为最好的清理队，也无法看到、闻到、感知到他们的尸骸在哪。 陆明哀伤了片刻，忽然反应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他们重建逆模因部？” 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那么，这次他们来干什么？ “亚大伯斯究做了什么？？” clef眨了眨眼，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忽然说道： “虽然我们不想被这位血肉之王融化成血泥肉酱，但在理论上，祂才是一切碳基生物的正信，是人类，以及宇宙中一切血肉生物真正的救主。” 陆明冷笑一声： “前提是你愿意变成一大团血红色的肉球，欢笑着与其他人类组成更大的肉球，瘫在大陆上，等待主的收割。” “是啊……” clef按了按头上的牛仔帽，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问题就在这里。 “你退休的这段时间，我们对很多异常的起因都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就像你当年推测的那样，‘异常亦有缘由——血肉的皆归血肉，钢铁的皆归钢铁’。 “如今，我们确定，世界上一切异常，都可以归因于这些比宇宙更宏伟，比叙事更古老的至高神性。 “记得你恢复记忆前这位教宗说的话吗？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这个破碎的世界，是万因之果，是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就是这个意思。” 陆明叹了口气： “能不能说人话。” 一旁，一直沉默的女教宗上前一步： “我来解释。 “近十几年，所有异常相关组织，你们狱卒，混沌分裂者、蛇之手，甚至焚书人（全球超自然联盟）等，全都得出了类似的研究结论—— “我们世界的一切荒谬与痛苦，全都源于一场战争。 “一场永无休止的战争。 “它发生在所有智慧生物的认知之外，甚至发生在时间诞生之前。” 陆明点了点头。 经过几个小时的铺垫和思考，他已经明白了这次危机的来源是谁： “而作战的各方，就是那些至高神性？” 女教宗轻声说道： “是的。 “是祂们，包括我们认识到的这些，和没认识到的那些。” 陆明沉默了几秒。 他忽然抬手对整个房间画了个圈，囊括进了所有技术人员和“石匠”： “他们……” clef耸肩： “没事，一会儿完事后，全都要做两次a级记忆删除。” 陆明点点头。 有关至高神性的信息，全都可能是未知的模因炸弹，这个房间内，除了参与任务的他、本身就是现实扭曲者的clef还有女教宗，这些信息不适合更多人知道。 他继续问道： “那么这场战争发生在哪儿？基金会有没有可能介入？” 女教宗惨笑着摇了摇头： “它发生在世界之上，世界之外，世界之内。 “无处不在。 “物理世界与理念世界的一切，都曾经，正在，以及将会受到这场战争的影响， “它甚至完全超越了我们的对‘战斗’、‘战场’、‘战争’的定义。 “小到我们的一言一行，喜怒哀乐，大到宇宙的生灭，法则的改变，全都源于至高神性们在战争中的一次思考，一次攻击，或一点谋略。 “祂们就这样永无止境地搏杀，互相投掷奇点，并用宇宙抵挡；捏造数学与认知，并用诗篇改写文明。 “我们认为，这就是祂们存在的形式，是祂们得以永恒的根本。 “而我们的世界之所以如此千疮百孔，魔怪丛生，是因为这个维度刚好在位于战场的中央。” 陆明挑了挑眉： “看来，我们的宇宙还算是兵家必争之地？” “额……” 教宗停顿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 clef更直接些，拍了拍陆明的肩膀： “没那么‘重要’。 “这个宇宙更像是，战场上的……一颗小石子。 “而我们，只是战场上的微生物。” 陆明深呼吸一下： “继续。”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旁边的另一颗石子，出了亿点小小的问题。” …… 第487章 你一生的故事(中) …… 陆明想了想； “你是说，相邻宇宙？” 女教宗点了点头： “相邻宇宙。” 她忽然不说话了。 陆明等了几秒。 他看着前方设备中的那张大床，有些烦躁。 他已经看到了整个危机的轮廓，也隐隐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 但他能从clef和女教宗的态度中感受到隐约的……愧疚。它隐藏在他们的话语后，隐藏在clef近乎刻意的嬉皮笑脸中，隐藏在女教宗黑袍下不断绞紧的双手中。 他叹了口气： “咱就别墨迹了。 “你……” 话音未落，女教宗忽然转到陆明的正面。 她单膝跪地，抬头看着这个自幼便久闻其名的男人，郑重地说道： “陆，您是我教的神选。 “更是一位优秀的战士。 “世人总以为，资源决定一切。 “殊不知在真正拥有资源的力量，比如狱卒，比如我们的眼里，人的作用，远比世人想象的更重要。 “父亲曾对我说过，您有坚韧的原则，稳定的人格，不屈的意志。 “您这样的人，在任何时代，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惜，狱卒们比我们更早找到了您，而您已经为他们的理念，也为人类付出了太多。 “但这一次，我依旧要向神选做出请求—— “我们需要您的帮助，去为我们的神明征战。 “为秩序与正义，逻辑与理性而战。” 陆明偏着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人，忽然笑了。 这个姑娘，还是不如她的父亲。 她根本不明白，何谓基金会。 女人沉默了几秒，声音颤抖地问道： “那您的回答是？” 陆明有些无奈，他刚要开口，却被一旁的clef打断。 戴着牛仔帽的男人烦躁地摘掉帽子： “我来说吧，陆， “我来说。” 陆明转头，撞上了clef的眼睛——被世人称为谎言之父的男人，眼睛有些发红。 陆明抬手用力一拍对方的肩膀： “放。” “起初，我们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clef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正上方： “有一天，上边的那位‘太阳妹’，忽然开始手舞足蹈，发来信息。 “她说，‘这一次，你们必须主动出击，否则不久后，她的了望将无意义。’” 陆明立即明白他所说的“太阳妹”是谁。 179，代号星海了望。 她是一个由炼金术制造的外太空实体，有明显女性特征，极其巨大，悬挂在距太阳光圈南极约公里的位置。 没人知道她是何时被创造的，她永远位于太阳旁，用手指出宇宙中有可能出现的威胁，守护太阳系本土不受太空灾害。 她拥有与基金会卫星进行交流的能力，基金会在拥有地外望远镜后发现了她，并根据她的指引提前应对了多次危机。 clef继续说道： “太阳妹说，亚大伯斯的一支兽群，即将跳进我们的宇宙—— “不只是血肉房屋，否决人类，吸血鬼工厂那样的小打小闹。 “而是在现实、模因两个层面都足以掀起灾难性影响的怪物集群。 “如果我们无动于衷，它们将携带着比银河系还要致密的质量降临，抹去无数文明。 “而地球只是其中之一。 “如果不加干涉，那些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怪物，将迅速引发amida级灾难情形，并最终导致世界末日。 “基金会评估后确认，该事件与破碎之神教会当下的内战有关，他们正在试图通过仪式性的战斗，选择出某种重要人物。 “为此，我们介入其中，模仿你的处事方式，试图获知更多的信息和本次危机的应对方法，但并不奏效，” clef叹息道： “他们说，神已有选。” 依旧半跪着的女祭司开口： “狱卒们从了望者处得到的信息，我主早已告知我们。 “那时，我们想要挑选出能够解决危机的人，但最终，我们发现那没有必要。 “因为主的视线与智慧不受时间线的束缚，很久以前，祂就选择了您，将祂的利刃交到您的手中。 “那个世界原本受主庇护，其中的生灵本应顺着时间的推移追求真理、科学与理性，纵使生物性的罪孽与私利加身，但总会奋起向上，追逐光明，让文明遍布星海。 “但亚大伯斯的一粒灰尘落入了那个宇宙，引发巨大的灾祸。 “放任情况继续发展，污染很快就会蔓延过来。” 陆明直接伸手，将女教宗从地上拽了起来： “所以，需要我过去。” clef点了点头： “该维度本是破碎之神的囊中之物，那秩序之神因此暴怒。 “我们需要你前往那个宇宙，发挥你的专长——找到破碎之神的力量。 “但这次，不是收容对方。 “而是让他们得胜，让钢铁与齿轮得胜。 “由此，我们的世界，便能得救。” 陆明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 “好。” 他抬起手，指了指那个完成调试的设备： “我要怎么做，躺上去？” 他看了看那些已经结束工作，用各种眼神向这边看来的技术人员和“石匠”，就要上前。 clef一把拽住了他： “你听我说。 “没这么简单。” 男人深呼吸一下，说道： “我们已经完成了定位，那是一个纬度边界比这里坚固得多的世界， “过去，基金会对世界外地点类项目进行的探索，都有相同的结论——那些看似可以轻易抵达的异界，要么类似于口袋空间，要么是早已挂在已知维度的边界，被异常侵袭，边境脆弱。 “但这个目标世界的异常极少，不像我们这个千疮百孔，对那边投送力量，格外困难。 “否则，我们可以直接投送“轮回”小队，或其他更有针对性的东西。 “而且，还有另一个问题——研究发现，我们两个世界之间的时间流并不同步，相互独立。 “也就是说，对我们的宇宙而言，敌人的攻击处于薛定谔状态。 “即使把你送过去，我们无法确知，你过去的瞬间，那些名为‘兽群’的东西是已经吞噬了一整个宇宙，即将打过来，还是刚刚掉进去。” 陆明眯起眼睛，原地踱了几步： “所以对我们来说，这是叠加态……”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那怎么办？” 陆明这一生，很少问出“怎么办”三个字。 他更喜欢思考和解决问题，而不是开口索要方法。 但现在的问题清晰而棘手： 既然clef把他唤醒，那么即使困难，也一定能送他过去。 然而，时间流的独立，意味着无法布置针对性战术——敌人是婴儿，便用双手，敌人是成年人，便用刀枪。 但你连敌人是一个婴儿还是一个成年人都不知道，如何在资源传送困难的情况下安排战术？ “所以，我们只能换个办法，甚至换一个看待这次危机的角度。 “形而上学部提出了一个方案——既然敌人有着基于独立时间线的信息优势，那么我们就可以跳出劣势思维，不再把这次危机的对象看作某个敌人， “而是看作一次事件。” 事件…… 陆明恍然大悟： “你是说……绕过技术盲区，从神秘侧得到信息——比如知识之蛇？ “那条奇术之神拥有所有先验的知识，知晓一切已发生和未发生的故事，祂的图书馆里存储着这次‘事件’的记录！” clef点了点头： “正确。 “战术神学部启用了两名潜伏在‘被放逐者图书馆’的特工，他们发送回了一篇关键的短文。” clef伸手从皱巴巴的风衣里拿出了一张打印纸： “这篇名为《林中游猎》的故事，可以为你在那边的战斗提供重要参考。” 陆明盯着那张纸，沉默了一下： “他们……” 知识之蛇和祂的信徒最厌恶两个存在：焚书人与狱卒。 前者是对异常格杀勿论的全球超自然联盟，后者便是基金会。 clef摇了摇头： “蛇的守卫吞噬了他们。 “但他们在临死前传回了信息。” 陆明深呼吸一下，接过了这张纸。 映入眼帘的并非基金会风格的档案。 而是一个故事。 他暗暗点头。 故事，是一线特工在涉及奇术侧事件中，最常用的信息传递方法。 故事的内容可以充满了象征，隐喻，通过这种方式蒙蔽叙事层上的实体，绕过直接陈述可能导致的模因危害，从而传递关键信息。 他拿起纸张，认真读下去： “《林中游猎》。 “虫群组成的巨神，在荒谬之原上徘徊。 “祂与破碎的巨像作战，巨像与红色作战，红色与自缢的尸神作战，尸神与尖啸的婴儿作战，婴儿与蛇作战，蛇与又与红色作战，红色与5和7作战…… “无休止的战争让荒谬之原颤抖，原野上的一处处绿洲，一座座森林在它们的战斗中生长又消失，毁灭或幸存。 “一日，虫群之神的身体上落下了几只虫子——那是一个小小的蚁群。 “脱离了虫神的蚁群若有所觉，它们不愿再像皮屑一样，死于虫神随意的攻击， “于是，它们逃出了战场，因太过渺小，无人在意。 “那之后，蚁群涉过溪流与泥潭，死伤无数，最终，仅有的一点足够幸运的蚂蚁，闯入一片新生的森林。 “新林繁茂，万物生息，蚁群欣喜地吞噬一只又一只虫子，筑巢繁衍，生生不息。 “有一天，蚁群中最大的一支，发现了一颗参天大树，富饶的养分让它们震惊——虫群躁动了，它们欣喜地爬上树干，啃食其他昆虫，壮大自身。 “然后，啄木鸟们返回了它的家。 “那天，这支蚁群几乎覆灭，但幸运的是，一只钢铁巨鹰忽然到来，与啄木鸟们撕咬起来。 “蚁群趁乱逃亡。 “蚁王与蚁后们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它们需要力量，需要跃升到更高的层次，至少，要变成啄木鸟才行。 “于是，它们锁定了林中的一只钢铁幼鹰，只要吞噬它，成为它，便大功告成。 “但它们低估了幼鹰的力量，幼鹰死去，也带走了蚁群的王，它们白忙一场。 “但蚁后们从鹰的轮廓中看穿了它的秘密，找到了线索—— “钢铁巨鹰，幼鹰，本为同一。 “而它们都源于弱小的形态——一枚蛋。 “于是，蚁群退而求其次，锲而不舍，寻找鹰的巢穴。 “最终，它们成功找到了藏匿与森林边界的小小鹰巢，吞噬了那枚关键的蛋，化为了更高阶层的生物。 “然后，它们开始了自己的征服。 “一只又一只走兽，一只又一只飞鸟，尽遭吞噬。 “最终，它们吞噬了这片森林的所有东西。 “前往了下一座森林。 “一座更加混乱，草木倾塌的森林。 “我们的森林。” 随着陆明的阅读，clef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宛如魔咒： “对至高神性们而言，诸界没有时空之别。 “在凡人眼中，时间的本质，在微观尺度是熵增的显现，是万物衰朽的度量衡；在宏观层面，则是宇宙扩张的速度。 “但在至高神性们的眼中，时间只是另一种空间，是一条凝固的河流，祂们可以任何啜饮其中的任何部分。 “因此，故事中，蚁群的成长，看似荒诞，实则必然——于神眼中，时间并不存在，一只弱小的蚂蚁，在确认其潜能的那一刻，便与无尽岁月后的庞然大物合而为一。 “于是抖落的皮屑瞬间化为战士，化为足以独立参战的从神，为亚大伯斯所用。” 当clef的讲述结束，陆明也已经读完了最后一个字。 他抬起头，目光中是坦然与决然： “只把那个与我们的时间线错位的宇宙，想象成这个故事的一部分就好。” 想改变一个绝望的故事，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投放一个‘主角’。” clef用力拍手： “是的！我们要以这个新角色为支点，重写整个叙事！ “我们不是黑荆棘女士和宇宙海星，我们的叙事兵器‘锥形长矛’也不是画笔。 “但只要找到一个能够像蚁群一样不断成长的主角，把他投入时间流，在这个故事的关键节点，就能逆转那个世界人类的命运——以及整个宇宙的！” “那个人就是您，” 女教宗轻声补充道： “我主破碎之神，早已洞悉亚大伯斯的阴谋。 “他未雨绸缪——早在四十年前便已落子。 “借我父之手，将祂的一块身躯交给了您……” 陆明若有所思地抬起手——随着他的心意，金色的齿轮再次显现。 “……这枚齿轮的本质，是我主的无数碎片之一，是祂在多元宇宙中留下的躯壳，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它并不只是存在于您的手中，而是同时存在于多个宇宙——可以说，它已先于您抵达了那边。 “在那边，我主被称为‘白银模块’，祂的碎片则被称为索迪亚克。 “它将成为您的路标，让您传送过去的位置不会离它太远。 “我主象征逻辑、理性与秩序，因此，索迪亚克能随着‘故事’的进程，不断为您灌注力量和提供助力，让‘主角’一步步获得叙事的主动权。” clef更是激动起来： “而且，在索迪亚克的帮助下，我们投放过去的‘主角’可以成长得更快，将蚁群的成长拦腰斩断，甚至，扼杀于萌芽中！ “所以，我精心命名了这次作战—— “行动代号：守蛋人！” 陆明闻言，提起沙包大的拳头，在clef的眼前晃了晃，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里挤出四个字： “你再想想。” …… 第488章 你一生的故事(下) …… 低沉的蜂鸣声，从名为“谬误祭坛”的设施上响起。 所有调试工作皆已完毕，监督者议会确认行动开始。 最终，这次行动被命名为：超限君王（code：overlord)。 陆明站在机器旁，看着手里clef刚刚递过来的平板电脑。 画面上是接通的视频，一个苍老的白发男人向陆明点了点头，背景明显是一架私人飞机： “陆，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我来为你进行这次任务的关键说明——” 陆明笑了： “你竟然亲自来讲这部分， “你们最近很闲吗？” 他看着对方身后窗外壮阔的云海，知道对面正在私人飞机上，和他恐怕不在同一个半球。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要亲自去和你道别，” 基金会最高管理机构，监督者议会的o5-3，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陆明： “但我马上要分部进行重要交涉，其他人要么在忙，要么你不喜欢他们。” 白发男人看着陆明脸上的笑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陆，本次作战中的两个世界，即使相邻，其距离也不是人类能丈量的——那超过了‘距离’这一概念。 “所以，我们的技术无法把你完整地送过去。” 陆明长叹一声： “说吧，切哪儿。 “还是只送大脑？” o5-3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陆明笑得更欢乐了： “逗你的。 “我明白。 “我可是陆明，当我是雏？” 与这个世界上各国政府，以及所有异常机构的认知完全相悖的是，o5议会里的老家伙，这些动辄做出让人们为之变色决策的监督者们，感情其实很丰富。 陆明有时总会恶趣味地想，这是不是他们服用不老泉的副作用。 比如现在。 o5-3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那我也必须说清楚。 “不，不是切除肉体。 “没这么简单。 “你的人格和记忆，必须切掉一部分，‘谬误祭坛’才能把你剩下的部分送过去。” 陆明想了想： “我知道大致原理，但要切多少？退回小时候？那我没办法有足够的知识指导自己的行为。” “倒也没那么拮据，” o5-3摇了摇头： “我们的人格，实际上是庞大的信息形，统合了知识、记忆与意识，也并非线性的。我们与‘石匠’们确认过，只要切掉最致密的部分即刻——也就是你在基金会时的记忆。 “这样一来，刚好保留到你辞职时的部分，并接上上后面的。 陆明盯着屏幕上的o5，眉毛越挑越高： “我怎么觉得这是切掉了最关键的部分呢？！ “没有了那些对付异常的知识，我到那边不是两眼一黑？？” o5-3无奈地解释道： “我们也这么认为。 “但‘石匠’们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你在基金会的三十年，知道了太多真相和信息，导致这个阶段，你的‘存在’过于巨大，远远压过了你年轻和年迈的岁月。 “不切掉这部分，送不过去。 “更何况，你面对过那么多敌人和异常，我们至今无法确认你脑子里究竟还有什么没查出来的模因干涉和叙事病毒，那些东西甚至可能依旧潜伏着，只是被你自己控制住了。 “一旦到了另一边，那个原本干净的世界可没有我们这样的组织，打个比方，即使你只残留一点海星、红王或黑荆棘女士的些微记忆，都可能在那边引发另一种末日。” 陆明以手加额： “切这么干净，你确定切完了我还能完成任务？” “不确定。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好消息是，那个被破碎之神教会叫做‘索迪亚克’的项目会和你同在， “那个小教宗说，它会指引你的行动。 “坏消息是，那枚金色的齿轮完全无法被我们的技术解析，它的存在几乎是唯心的，你能看到的部分，只是它在这个维度的投影。 “所以，我无法确定那玩意到了那边是否有效，会如何对你生效，” o5-3的身体向后靠去，靠在座椅上，垂下眼帘，低声说道： “咱们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是吗？” “是啊。” 陆明苦笑道。 兵来将挡，水来将挡，土来将挡，将来将挡。 主打一个一夫当关。 世人只知道，基金会一手遮天。 然而，实际上，任何一次收容，都没人确知能不能做到。 异常爆发时，从没有什么“准备好”可言。 陆明最后向着屏幕对面的老人点了点头，对方也回以致意。他转手将平板电脑交还给clef。 此时，女教宗与一名“石匠”交流几句后，走回到陆明身边，认真说道： “‘石匠’们已经将我主的力量注入了设备。 “它现在的稳定性超过了这颗星球上的所有军用机械。” 陆明笑着点了点头： “很好，这是人类与你们神明的双赢。” 女教宗微微欠身，带着感激的笑容： “这正是我们与基金会协议的一部分——您保护人类，进而保护我主的利益，更保护了我们的宇宙。” 陆明转头，看着那台名为谬误祭坛的仪器，看着其上闪烁着光明的机械臂，深呼吸一下，又伸了个懒腰。 他挥手拍了拍clef的肩膀： “那我走了。” 便施施然向那机械走去。 他的口气好像只是去出个差。 “陆！” clef陡然拔高声音。 陆明疑惑回头，看到邋遢的男人抢前两步： “咋咧？” 男人捏紧了手里的牛仔帽： “陆，这次任务，恐怕是单程票。 “我们没有撤退方案了。” 陆明笑了： “老头子，怎么了？ “难道生命不是吗？” clef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衣领： “是我商定了你是最佳人选，是我把你叫了回来。 “但如果没有这次任务，只要肯在这，你可以一直活下去——不老泉会永远对你开放，你是我们重要的战术资产之一。” 陆明翻了个白眼： “得了吧。 “我可不想像个吸血鬼一般，一直被困在人间。 “我这一生，足够精彩了。” 陆明干脆转身，看着面色凝重的男人，用力按了按对方的肩膀： “clef，我懂。 “我都懂。 “你提到逆模因部时，我就懂了。 陆明最后一次认真打量着并肩作战三十年的战友，这个帮助他抗了无数次雷的邋遢男人。 在他加入基金会的时候，这个男人被称为“天启四博士”之一，无法无天。 他曾经闹出过无数乱子，擅自私放项目，滥用职权，甚至曾胡闹般地加入过混沌分裂者，被称为“谎言之父”，最危险的现实扭曲者。 但他也曾多次挽狂澜于既倒，单枪匹马收容过大量危险异常，拯救过整个世界——不止一次。 后来，昔日的天启博士成了坐在办公桌后处理文书的高层，而另一个误入异常世界的年轻人，进入了他的部门，成为外勤特工。 再后来，这个年轻人穿上了厚重的作战服，一次次成功收容大量异常，舍生忘死，仿佛曾经的clef。 “你知道，我一直对他们给我起的外号不满意，” 陆明忽然说道： “凭什么你的绰号这么拉风——‘谎言之父’，听听，忒牛鼻。 “而我的绰号怎么就是‘人形泥头车’？！” “……因为你作战时真的穿得就像个泥头车。” clef忍不住吐槽道。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嘴角慢慢扬起，几秒后，两个男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陆明干脆地转过身，大步迈向“谬误祭坛”。 他抬起一只手臂挥舞了两下，当作道别： “clef! “我没忘记加入基金会的那天，你告诉我的话。” 邋遢的男人慢慢戴上牛仔帽，定定地看着陆明走向设备的背影。 “又吹……起码之前你肯定是忘了，当e级记忆清除是说说而已吗……” clef轻声说道。 “谬误祭坛”的上方开始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仿佛一扇虚空中打开的大门。 他死死盯着那耀眼的光芒，任由双眼因强光流下泪水。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一天，他带着陆明来到site-1的大厅，少年站在大厅中央，观察着周围荷枪实弹的警卫。 最终，陆明的目光落在了墙壁上血迹未干的、巨大的基金会标志。 clef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告诉他，那标志上的都是人血——一天前，682再次跑了出来，把九尾狐特遣队的成员均匀地涂抹在了墙上。 可少年的眼神逐渐坚定。 “clef先生，你说的682，就是我在矿井下遇到的那些东西？ “那些吃掉了其他人的东西？” “不不不……你遇到的还算好的，只是些小小的实体生物。 “至于682是什么，你以后会知道的~” clef带着标志性的邪笑按了按帽子，双眼在阴影下露出寒光，近乎威胁地说道： “小子，你还有最后一次回头的机会。 “只要你说：‘我不想加入了’，我就会给你进行记忆清除，送你回到正常的世界。” 然而，眼前的少年只是用力摇了摇头： “不。 “我决定了。 “‘当其他人在阳光下生活时，我们必须在阴影中和它们战斗。 “‘这样，其他人才能生活在一个理智的，正常的世界中。’ “这是您告诉我的话。 “我会做到的。” …… 第489章 霸主(上) …… 随着机械运转的声音，伪装成混凝土墙的220cm特种合金门缓缓落下。 clef和女教宗站在这面混凝土墙前。 来的时是三个，离开时是两个。 clef按了按牛仔帽沿： “走了，教宗。 “要么现在跟我出去，要么永远留在这——我会亲自把你送进收容单元。” 女教宗微微低头，叹息一声，声音发颤地说： “我……我不知道‘祭坛’是这么运作的……” clef忽然放声大笑！ 他转身一把掐住女教宗的脖子，直接把这位改造后重达200kg的破碎之神教会统治者拎了起来： “得了吧，亲爱的教宗。 “关掉你的感情模块吧。 “陆都走了，不用再伪装了。 “你这样说话，让我感到恶心。” 被拎在空中的女人，脸上那些不忍和心悸的表情瞬间定格。 她头部侧面的金属框架中，大大小小的齿轮和轴承快速转动。 女教宗的表情迅速变成了无悲无喜的神色，瞳孔中迸发出蓝色的光： “我很重视这次合作。 “根据计算，开启感情模块可以更好地为陆的行动提供情绪支持和价值感，唤起英雄主义情结和男人的表现欲，增加说服成功几率。” clef笑了一下。 下一秒，他陡然抡圆手臂，以巨大的力量将女教宗扔到了五米外的混凝土墙上。 闷响和半机械体落地的声音先后响起，但女教宗立即站起身，整理着身上的衣服，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说道： “我理解你心中的悲恸， “陆不只是我们的神选，他与你也有着深厚的私人友谊。 “这次行动，狱卒们提供了各方支持，我也看在眼里。 “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些，你可以再扔几次。” clef冷笑着走到女教宗身前。 他的双眼在帽沿下的黑暗中闪烁着寒光： “我可不是为了泄愤把你拍在墙上。 “而是因为，你太小看他了。” “我并没有……” “你是个蠢，货，” clef贴近女教宗的脸，看着她闪烁着蓝光的瞳孔和毫无情绪的眸子： “你真以为，你的情绪模拟能骗到陆？ “他和你父亲，和齿轮正教打交道时，你还在你父亲的人造子宫里组装！ “他什么都知道。 “你那些拙劣的表演，他只是懒得拆穿。” clef离开女教宗身边，走向出口，他的声音再次变得慵懒： “当然，我不否认你的表现确实为他提供了一点情绪价值——主要是好笑。 “像个自作聪明的孩子，在大人面前表演撒谎。” 女教宗沉默了一下，迈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在巨大的混凝土走廊中行进，过了一会儿，女教宗才开口说道： “如果真如你所言，我便能理解为什么世界之上，世界之下，甚至世界之外的所有异常相关组织，对你们如此憎恨，却也如此畏惧。 “为什么连狂躁的焚书人（全球超自然联盟），也依旧重视你们的意见。 “你们不只拥有无可计数的财富、权力和军事资产， “你们还垄断了陆明这样的人才，真正的人才。 “狱卒——或者说，典狱长，无论你，和组成你的人类是否承认，你早已成为了与众神对峙的新神。 “我想知道的是，陆这样的人，你们有多少？” clef的脚步放缓，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道： “陆这样的？ “陆是独一无二的，在他负责的领域，他是万金难求的那种。 “你见过陆作战的时的样子吗？‘人形泥头车’……哈哈，贴切。他会穿得像个由钢铁、战术服和现实稳定锚裹起来的罐头，却还能健步如飞，好似怪物。 “你的父亲，齿轮正教的教宗，肯定是见过的，毕竟当初，他曾经被陆拎着脖子带到我面前。 “但如果你问在战术价值方面，能到到陆水平战术指挥官和优秀的战士？ “我们有成千上万个。 “我们的特遣队中，有用神明的尸体制造的不死军，有亡者组成的圣灵，有教士与奇术师，有异常组成的突击队。” clef停住了脚步。 此刻，他已经来到了这个站点的地上部分，中央大厅。 所有基金会大厅全都是同样的风格——缺乏装饰的混凝土结构，灰暗、冷硬、坚固。 clef转过身。 他和女教宗正站在一面几十米高的墙壁下，其上绘制着巨大的黑色的基金会标志： “但我知道，你问的不是这个。 “你问的，是另一件事。 “‘面对今天这种作战，像陆这样泰然处之的人，有多少’。 “而且，你的说法错得离谱。” clef转过身，打量着女教宗身体上的金属部分： “你听说没听说过一句话？ “世界不是善意的，也不是恶意的，它是无意的。 “加入基金会后，我曾经对这句话嗤之以鼻，认为它完全是错的。 “但最最近几年的新研究又表明，它并没有错。 “那些支配世界，甚至只是在无意中创造了世界的至高神性，那些拥有超意志与绝对智力，亦或完全没有智力的实体，祂们对我们的恶意和捕食，原来真的只是无意的。 “面对这一切，我们怎么办？ “人类，怎么办？ “全都像你们一样，选择一个神明，跪下去，亲吻祂的脚趾，并祈祷祂是仁慈的，在乎你的？ “不，教宗。 “人类拒绝， “所以基金会拒绝。 “面对神明，面对源于那些实体的异常，没人知道能不能把它们关起来，包括我们自己。 “但必须那么做，必须有人那么做。 “哪怕用人命去填。 “每一次，我们都必须视情况，将基金会的生命资产投入到收容中去，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 “甚至连每一次收容成功，都只不过是继续让千疮百孔的世界苟延残喘下去。 “等待那些神明再次降下灾祸，然后扮演西西弗斯。 “世间没有无代价的王权，世间也没有无辜的统治。 “我们无所不用其极地跨越一条条底线。 “猜猜我们为了把世界装进瓶子里付出了什么？ “一切！” “不。” 女教宗忽然出声，打断了愈加激动的clef。 她站在那条走廊的出口，凹陷的眼眶中，双眼闪烁着冷酷的蓝光： “我对你的说法说法持怀疑态度。 “你并没能反驳我什么——无论是我说你们持有的财富和力量，还是你们早已以集体身份在叙事层完成了登神。 “而且，你的说法是有漏洞的。 “你们牺牲了无数人，所有人都知道。 “你们执行的那些收容神明的仪式，比如‘蒙托克’，和对牡鹿的信息欺诈，其残忍和反人类的风格，人尽皆知。 “但恕我直言——为什么牺牲的是别人？ “为什么不是你？ “为什么不是你们的高层？ “为什么不是监督者议会？ “为什么不是那些只手遮天的o5？ “当你说到不计代价时，谁是代价？ “当你说你们做出牺牲时，谁去牺牲？” “……” clef沉默了。 女教宗偏了偏头： “我说中了，不是吗？ “你们就像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组织一样，让底层去牺牲利益，高层来收割利益……不，不止如此，你们的监督者议会甚至可以永生！ “到头来，你们，也只是一头以人类的名义行事的，残暴的神明。” …… 第490章 霸主(中) …… “你们，也只是一头以人类的名义行事的，残暴的神明。” 女教宗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了一点。 身为麦克斯韦宗的牧羊人，她早已在一次次改造中将自己变为一台人形机器，摒弃情绪影响，以期最大程度接近神。 但这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理念和认识，不代表她不会为胜利而快乐。 而在异常的世界，在模因灾害与叙事影响可以干涉现实的世界，理念的胜利，往往比物质的胜利更有杀伤性。 这意味着她在基金会这头庞然大物的身体上，留下了一处致命的伤痕。 可她忽然听到了一种声音。 “嗬嗬……” 她立即看向声音的来源，同时警觉地后撤一步。 clef的眼神完全隐藏在帽沿下，风衣里的身体微微颤抖，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的声音。 女教宗瞳孔中的蓝色瞬间转为鲜红。 她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果需要，她也可以变成力能扛鼎的半机械战士。 但她面对的，是一个被明确记录在案的、可以控制自己力量的现实扭曲者—— “谎言之父”。 一个能在战斗中左右概率学，欺骗世界，让不可能的战斗获胜的传奇。 在这里杀死她，无疑是不明智的，教会会对基金会展开疯狂的报复。 但那又怎样？ 那时她都臭了，复仇成功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就在女教宗开始对自己的冒进感到后悔的时候，她忽然发现，clef身体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夸张。 “哈哈哈哈哈哈……” 邋遢的男人从肺部迸发出巨大的笑声，他笑得前仰后合，就差躺在地上了。 在笑到上气不接下气，又咳嗽了好一会儿后，clef才抬起头，看着眉头紧皱的女教宗。 他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指了指对方的脑壳： “可爱的小教宗。 “我欣赏你的冒险精神， “你一定以为，你能做到你父亲没做到的事，在理念层面，对基金会完成一次进攻。 “但你错了。” clef没有再看向她，而是转头看着墙上巨大的图案，一字一顿地说： “在基金会，从来都没有什么‘只牺牲别人’。” 他转头，慢慢踱向出口： “我年轻时，也曾为这个问题而恼怒。 “于是，我离开了基金会，叛逃到混沌分裂者，那本来就是基金会分裂出去的团体。 “可他们更加无法让我忍受。 “我还记得混沌分裂者的工程师有一句名言——‘我们可以牺牲。但不能被牺牲’。 “起初，我也认为，他们才是对的。 “直到后来，o5们找到了我，告诉了我，他们对这个古老的难题做出了什么安排。 “我就回来了。 “再后来，这个问题，陆明也问过我，我们有过一场激烈的讨论。 “那是五十年前，他刚刚干掉遇到的第一个现实扭曲者，看着自己的队员被敌人的一个念头砌进了墙里。那之前他刚刚知了蒙托克程序，以及其他那些不那么人道的收容措施。 “那次收容成功了，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队友阵亡的愤怒冲垮了陆的情绪。 “他冲进了我的办公室。翻过办公桌，把我按在墙上，问我： “‘你们究竟是出卖世界的既得利益者，还是守护一间破屋子的守护者？’” “你是怎么回答的？” 女教宗立即追问。 这也是她想知道的答案。 clef回过头，看着她——亦或是看着那标志： “我告诉他，‘当你站得足够高的时候就会明白，手中的权柄，甚至比敌人的锋刃、食人的神明更加危险。 “‘因为那时，坚持还是背叛，只在你一念之间。 “‘当你的注意力从守护世界，转移到贪恋权柄的那一刻，便从勇士变为了生鳞的恶龙。 “‘一秒钟的怯懦，就让你从守护者变成剥削者。 “‘而人总会衰老，总会怯懦，总会被力量腐化，这是熵增在人格层面的影响，无人幸免。 “‘基金会高层全都懂得这一点， “‘因此，我们早就有了决定——‘在牺牲别人之前，我们先牺牲自己。’ “那孩子很聪明。 “他立即就懂了。 “他说，‘公者千古，私者一时’。 “他说，‘那就永远不要屈服于熵增，’ “‘继续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那之后，不只是我，所有监督者都很欣赏他。 “而他也从未让我们失望。” clef转身，悠哉悠哉地走掉了。 女教宗皱眉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跟上，她的头部框架内，齿轮飞速转动： “我不明白……” “早就没有o5议会了。” “……？！” 女教宗愣住了。 她的大脑中传出齿轮飞转的声音，还有风扇发出的呼呼声： “你说什么？！” o5议会，又名监督者议会。 他们共有十三人，名声在外，是基金会的最高统治者，其控制力遍布全球。 据说，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掌握着让各国领导人垂涎的资源和财富，掌握着任意颠覆世界的武力和异常力量。 可什么叫没了？！ “就是没了啊。” clef背着手，悠然向出口走去： “你现在看到的o5，早就不是最初的他们。 “哦，这么说也不确切。 “有几个可能还有着最原始的基因表达，但也都是使用基因工程和奇术进行多次编译的产物。 “难道你以前就不奇怪吗？ “各个组织针对o5的刺杀永远失败，即使蛇之手用混杂了模因和奇术的咒杀轰飞了整个o5议会的会议地点，即使全球超自然联盟用轨道炮抹平一整个站点，那些o5依旧活蹦乱跳， “你们就没想过原因？” clef停步，回头看向瞪着眼睛的女教宗，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混沌分裂者事件后，基金会曾损失大量管理人员，死了一半的o5。 “早在那时候，监督者们就决定，将异常、奇术、人造人技术，应用到自己的身上，应用到所有基金会高层身上—— “不是为了延长寿命，保护o5，而是为了将o5们进行彻底的标准可复制，工具化，模块化。 “像不老泉那样的东西，虽然也会给他们使用，但必须节省下来，给陆明这样真正的非标型、不可再生型人才留着。 “因为，基金会不是为o5议会服务的， “更不是为任何监督者服务的， “是，为，人，类，服，务，的。 “为了所有已牺牲，要牺牲，和被牺牲的人。 “和所有我们要保护的人。 “所以，基金会不能失败。 “而唯有摒弃私心，我们才能没有弱点！ “基金会早有共识——o5议会成员，也只是保护人类的工具，和一线作战人员没有任何价值上的区别。 “o5们的高价值，只源于其才能，理念与坚持，而在异常的世界，这些东西全都是可以拆解、复制和注入的。 “于是，我们塑造出了‘监督者议会’领导层，塑造出了这个组织结构暴露在世界上的‘核心’。 “监督者议会是一个形象，一个让基金会的组织结构正常运转的威严形象，一个震慑你们的形象，一个主动站出来，当活靶子的形象。 “不不，我见过这种眼神。不，他们并不是花瓶和演员。 “他们确实是在管理基金会，也有充分的才能。 “但他们有自己的‘使用寿命’——包括意外死亡。这都是可以接受的。 “你们都知道，我们有克隆和复制人口，再将他们在末日后重新注入世界的技术， “那么你凭什么认为，o5是特殊的？ “都是人，没区别的。 “而这套模式，在半个世纪以前，就被证明是成功的—— “在这个模式下，基金会形成了一种真正的，全面的自驱力，o5议会发挥o5们的才能，一线员工则发挥一线员工的才能， “这个过程中，每一个人都被那个最朴素的理念所驱策—— “人类不能再生活在恐惧中。没有东西能保护我们，我们必须保护我们自己。 “当其他人在阳光下生活时，我们必须在阴影中战斗，这样他们才能生活在一个理智的，正常的世界中。 “我们控制局面，我们收容异常，我们保护人类。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我们从未垄断人才。 “是基金会的理念，让最优秀的人类选择聚集到这个标志之下。 “然后为之赴死。 “当然，面对那些异常，我们会像稻草般死去——而o5们更会死！ “甚至o5们的死法，还会更丰富些。你们真该看看那些绝妙的刺杀，手段真是让人眼花缭乱。 “可那又如何？ “你肯定没听说过这个笑话，它的保密级别很高： “复活监督者议会要几步？ “答案是三步。 “第一步，让保洁员工把他们从地板上铲干净， “第二步，清除保洁员工的记忆， “第三步，从冰箱里掏出一打新的o5，加热使用。 “请问，这又有什么难的？ “当然，如果哪一代，或者哪一个o5不愿牺牲，不愿放弃权柄——这种情况出现过，总会有人想要钻空子嘛——他们也没有选择。 “伦理委员会、红右手，甚至我，也会帮他们愿意。” …… 第491章 霸主(下) …… 女教宗呆呆站在原地，仿佛卡了。 许久，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那现在的o5……” “我已经忘了这是第多少批次了， “包括红右手出动，肃清那些滋生了私欲的o5,也不止一次——当然，没有任何人察觉。 “而且，你以为……我是第几个clef？” 女教宗听着clef的话，浑浑噩噩地跟着他走着。 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怎么会有这样的组织？？ 怎么能有这样的组织？！ 可如果是不为了自己，不是为了自己得救，而是为了每一个人，然后，越来越多秉承同样理念的人聚集在一起，这样的组织…… 或许，这才是他们如此强大的根本…… 不，不！绝不能再想下去！ 女教宗悚然！ 这种想法，和教会的思想是相悖的！ 破碎之神教会的所有人都是虔诚的。 但这种虔诚是有条件的。 一切为了神——是为了得救于神。 为了在死去后归于破碎之神的国，为了跨越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怎么可能是真的为了奉献？！ 此刻，两人已经走到了设施门口，厚重的金属门再次开启。 月朗星稀，沙漠的夜晚气温极低。 clef抬头看着天上的光景，继续说道： “至于你问的另一件事。 “‘面对这样的作战，像陆这样泰然处之的人，有多少’？” “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几乎一个都没有。 “我曾无数次看到身边的人化成一地烂泥，或从骨头里长出鲜花，我曾在指挥中心看着小伙子们被撕成碎片，而那已经是难得的好死法。 “死去那一刻，没有谁是勇敢的。他们怒斥着怪物，哀嚎着不要，痛哭着喊妈妈，或咒骂基金会，咒骂我，诅咒监督者议会。 “但这一切，他们都知道——在作战开始之前就知道。 “我们，都知道。 “没人能真的坦然赴死，包括陆明。 “但我们做出了选择。 “我们战斗，我们倒下，我们继续。 “对我们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没有什么是无法收容的，没有什么是难以消灭的，就连理念也是杀得死的——用更好的理念！ “而说出这句话的人，我甚至找不到他\/她的出生记录。 “他\/她被吃得渣都不剩。” clef转头，看着身边恍惚的女教宗，笑着指了指前方： “看见跑道上那架鱼鹰了吗？它会送你去最近的城市。 “放心坐吧，如果要杀你，刚刚你已经死在走廊了。” 女教宗机械地走了两步，又转过身，面色复杂地看向clef：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说出去？” clef已经慢悠悠地向设施内晃去： “说出去又怎么样？ “没了o5，你想想，还有谁能成为你们的对付基金会的靶子？怎么，硬刚机动特遣队去吗？ “你们要是真这么有种，怎么会一个个投入那些神明的麾下？ “发现了吗，除了o5，你们找不到我们任何中坚力量的详细信息。 “而且，我告诉你的这些话，你很快就会忘掉——你离开地下时，吸入了a级记忆清除剂， “而你机械的那部分记录下的，我劝你自己删掉，因为那些话中的声调起伏，组成了一条模因病毒。 “你如果不信，可以直接播放或转述出去看看。” clef忽然停步，回头看了一眼女教宗脸上惊恐的表情，笑出了声： “这句可以不信，我是谎言之父——我骗你的。” 邋遢的男人背着手，返回通道深处。 他定定地看着那巨大的标志，汹涌的回忆吞没了他。 女教宗认为，是基金会垄断了一切资源，一切人才。 他甚至懒得反驳。 倒果为因，不值一驳。 起初，根本没有什么“基金会”。 没有遍布全球的要塞站点和军事资产，没有武器化的异常和遮蔽世界的帷幕。 只有一群血肉之躯的凡人。 而他们决定，不再屈服于命运与诸神。 “世界是一个祭坛， “今天，陆明跟随我们站了上去，燃烧自己，驱散谬误，” 他嘶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中： “祝他好运吧，小教宗。 “祝我们所有人好运。” …… 陆明睁开眼睛。 此刻，圣殿中的黑暗已经全部消失。 少年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仔细看会发现，他其实是微微透明的。 少年陆明盯着对方微笑的面孔，那张和他一模一样，但更加成熟的面孔： “所以……你已经死了，对吗？ “死在了那个名为“谬误祭坛”的装置上。” 他的手无意识握紧。 根本没有什么‘穿越’。 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跨宇宙投送。 不是切掉多少那么简单。 而是留下什么。 最终，基金会的炼金学部、战术神学部、甚至某个无法被知晓的部门，与破碎之神教会麦克斯韦宗的技术教团，找出了唯一的投送方法—— 只送模因。 切碎、烧干那个最适合处理这一项目的人选，然后提炼他、归纳他——把名叫陆明的男人在巅峰状态杀死，活拆。 如此，才能从他的尸骸中，淬炼出拥有他能力、人格、执念以及意志的模因武器： lm01，跨宇宙作战专用模因病毒，代号：陆明。 唯有如此，才能越过宇宙之间无法用距离丈量的屏障，完成这次力量投送。 少年眼前，保持着陆明生前模样的中年男人摊了摊手： “你竟然一直没发现， “这让我有点失望。 “其实答案一直在你身上。 “看看系统商城。” 少年感觉喉咙发干。 他的眼睛慢慢转动，在只有他看得到的系统界面上，点击商城，开始下拉。 在拉过无数眼花缭乱的塞星商品后，商城的最下角，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灰色箭头。 他用意念点击—— 一个方形ui弹出，其上是一个人类身体图标，与他的个人界面图标相仿，但更小。 一行字在图标的上方悬浮： 成长型跨维度作战义体（仅适配lm01型模因病毒）（已装备） 出品方：破碎之神（不退不换，保修期年） 这是索迪亚克在这边为他准备好的身躯。 “所以我……” 少年咽了一口口水，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他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中年陆明则笑着点了点头： “所以，你被这个世界的居民从水里捞出来的那一刻……” “其实是我出生的瞬间。” “是的。 “至于为什么是从水里出来，虽然破碎之神是象征秩序与理性的神明，但祂的教士都在使用奇术。 “这涉及到那些象征和魔法，什么‘水象征羊水’之类，我懂得有限。 “总之，你被成功送过来了。” “等等……” 陆明微微皱眉： “那些至高神性的模因污染怎么办？ “现在，我回忆起来了一切，我想起了宇宙海星，红王和黑荆棘女士，那些模因感染会不会伤害到这个世界的……” 中年陆明依旧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会。 “这就是我在这的原因。 “原本的陆明死了。 “他的记忆被以‘第三人称’存储，成了我。 “我再解压给你——仔细感受一下，你并没有以陆明的第一人称经历那些记忆的情绪，对不对？ “因为你只是过了一遍，就像翻阅一本故事书。 “‘层层转述，尽数失真’，那些奇术士的方法，很神奇吧？ “这样，就可以消除基金会所处宇宙的模因影响，只留给你信息。 “那两位牺牲特工传递《林中游猎》，用的也是这个原理。” 陆明松了口气，缓缓点头。 而“陆明”抬手指了指少年的胸口： “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你没有被萨克‘覆盖’。 “你的心智结构与一切智慧生命都有区别——身为模因造物，你的存在更加纯粹，你拥有我千锤百炼的意志，却没有我随着年龄增长的软弱。 “你不会受到任何覆盖和感染，包括亚大伯斯的造物，也绝无法感染你。 “你，是更下一个level的‘我’，和‘他’， “是最强迭代， “是基金会射向这个宇宙的一颗子弹， “射击的目标，则是亚大伯斯在此投下的那些阴影。 “陆明！ “清除它们！” …… 第492章 领袖(上) …… 陆明重重点头。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所以实际上，我只有……” “对，实际上你只有三岁。” “……” 大殿中的两人都沉默了。 沉默后，两人同时伸出一只手，指向陆明的身躯，瞪着眼睛吼道： “这tm是三岁？！” 他们哈哈大笑。 中年陆明有些好奇： “借由索迪亚克，我能看到你到目前为止的作为。 “很好，不愧是以我为原型做成的模因造物。 “但我并没有你在这里的记忆，这边有姜文吗？” “好像没有……没时间关注，我回头看看。” “大刘呢？” “这个真没有，我找过了。” “恶……《黑客帝国》呢？《木乃伊》？” “都没有。” 陆明遗憾地摇了摇头。但他随即想到了什么，说道： “但有个《冰与火之歌》。是一部不错的着作，可惜只有四部， “电影有《加勒比海盗》，还有改编的《哈利波特》系列，都挺有意思。” 中年陆明想了想： “这些倒是没听说过……还挺想看看的。” 中年陆明忽然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头顶。 自从少年从沉浸式读取记忆的状态醒来，大殿内的黑暗便尽数散去。 穹顶空无一物。 但少年感觉，对方的眼睛仿佛穿过空白的穹顶，看到了什么遥远的东西： “基金会中有一个理论，源于一个已经废弃的项目。 “该理论认为，我们的那个世界之所以多灾多难，并非仅仅源于至高神性们的蹂躏。 “而是因为，万界之上，所有维度之上，有一群高踞于所有叙事层最顶端的观察者。 “在那条已经被废弃的项目‘001’中，基金会称之为——‘读者’。 “而我们，则是他们阅读的一部共笔恐怖作品中的人物。 “我们已知的所有文艺作品，也全都源于他们的那个世界。” 少年陆明沉默了一下，咧了咧嘴： “是的。 “现在，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了——而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如果我们的宇宙真的是个恐怖故事，那么这个假设又把它的恐怖程度提升了一个等级。” 少年思考了一秒，忽然说道： “但现在，我又有了新的想法…… “如果真有那些比至高神性还要高位的‘读者’存在……他们是不是也会有自己的烦恼？ “比如……我打个比方： “他们的世界，有我们知道的所有文艺作品对吧？ “但在他们的世界，姜文的电影口碑虽好，却在一次又一次解构中变成了烂俗的口号； “大刘写出了《三体》后再难启笔，以至于人们呼吁要重开娘子关火电站； “《黑客帝国》和《木乃伊》全都继续拍了下去，但都是狗尾续貂，口碑跌停； “甚至这边的《冰与火之歌》、《哈利波特》和《加勒比海盗》全都烂尾——或者更严重的，创作者要么晚年不详，要么霉运缠身，作品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后扔掉……” “打住打住。” 中年陆明赶紧抬手： “就算真有那些‘读者’在，他们也罪不至此。” 不过，他的嘴角又勾起一丝笑意： “但以我们这些命途多舛的‘书中人物’角度看，那确实是一种很好的报复。” 两个陆明嘿嘿一笑，同时露出缺德的笑容。 片刻，中年陆明收敛笑容，正色道： “不要轻视亚大伯斯的造物。 “既然你能出现在这，那就说明你赶在‘故事’的关键转折之前，阻止了‘蚁群’。 “但来到这个地球的这一支，只是残部中的偏师。 “‘故事’中的‘蚁群’，远比你能想象的要多得多。 “它们中的一部分，已经在其他星球扎根，征服了无数文明，吞噬他们。 “未来，它们依旧会是人类的敌人，你的敌人。 “毕竟现在，索迪亚克和你已经是一体的。 “它们不会死心的——唯有得到索迪亚克，才能完‘蚁群’生命位格的提升，让它们有资格返回亚大伯斯身旁，为之而战。” 少年陆明点了点头。 那么他要做的，无非便是歼灭它们，一次又一次。 他正要继续问什么，身后忽然传来塞星语的问话： “陆？！ “为、为什么有两个你？？” 少年回过头，信念拎在手上的天骄锤上，投射出赛天骄的身影。 女塞星人的投影变化到了人类大小，她围绕着两个陆明漂浮，湛蓝色的机械瞳孔瞪得溜圆： “你进入这片黑雾后，它就消失了！ “变出了一个人！” 陆明疑惑： “刚刚在台阶上，你们没看到他？” “台阶上……啊，但那时他只有轮廓！怎么变成一个你了？！不对……是老年版本的你吗？生理特征有一些变化。” 中年陆明笑眯眯看着眼前漂浮的赛天骄投影： “有趣，破碎之神的造物，却如此性格鲜活…… “看来麦克斯韦宗的思路是错的，齿轮正教才是对的。 “硅基生物根本不必摒弃感情， “或者说，达到一定层次的硅基生物，一定会开始使用‘感情’这种辅助心智工具为理性做补充，以修正行为，更好地适应环境，辅助文明发展…… “嗯……对这些实体生物的收容并不难，有持续的emp设备即可……也可以拆开收容……” 少年赶紧抬手： “打住！职业病犯了吧你？这可不兴收容啊……” 他向脑袋上要冒出问号的赛天骄示意安静，回头继续说道： “别闹，这是我的盟友。我还答应他们重建塞伯坦来着。 “话说，你现在是什么个状态？索迪亚克在支持你的存在？ “你就是我以后的‘随身老爷爷’嘛？ “还有，索迪亚克和塞伯坦究竟是什么关系？ “如果我的力量来自索迪亚克，那商城里为什么都是塞伯坦的东西？” 中年陆明抬起手，向陆明示意——他的身体又变得更透明一点： “我？我更像是曾经的陆明的一点残留物，你可以把我理解为一张一次性说明书。 “在被你‘确认’之前，其他存在只能看到的我轮廓。当然，你是能看见我的——毕竟，这也算曾经的你。 “只不过，很遗憾，我可是当不了你的‘老爷爷’了，哈哈……” 看着眼前的听到“一次性”三个字微微皱起的眉头，中年陆明洒脱地笑了笑： “其实，我甚至都不该出现。 “问题是，送你过来实在是太麻烦了，切掉记忆，切掉身体，只留下基本的人格和记忆，你到这边后的不确定性太大。 “曾经的陆明被拆开时，也十分担心送过来的你，无法完成任务最关键的部分——也就是你已经做了的这些部分。事实证明，你做得真的很好。 “不愧是我，” 中年陆明一脸得意地伸手比了个大拇指，继续说道： “为了保险，索迪亚克，或者说它背后的破碎之神，保留了一点点‘我’，这个不完整的模因实体，帮助你完成这次融合，重新找回曾经的记忆。 “但问题是，在你被送到这个宇宙的瞬间，我和你就分开了，我无法附着在你的躯体上。 “这副由至高神性亲自铸造的身躯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它有人类的一切功能，极强的性能，和随着‘故事’进程跳跃性成长的力量，还有能搭载索迪亚克的操作模块。 “但它容不下我携带的信息和模因。 “所以，你降临的那一刻，索迪亚克就把我送到了这里。而我借助它的力量存续下去，等待你找到它在这个宇宙的本体，合二为一。 “之前，你身上的操作界面，更像是索迪亚克投射在这副身体上的‘网页’，而现在……你才真正承载了它。” 少年闻言，若有所思地抬起手——如同当年的陆明。 他的手中，是一个奇怪的东西。 它在三维世界，却表现出类似二维物品的特质，有两面，很像复活卡，但要大上一圈： 一面是一只金色的齿轮。 另一面，则是一个直径10cm的宇宙。 那是如同曾经盘踞在大殿中黑雾般的质地，内有点点星辰，细看是更多星系，超星系，巨型结构，甚至漆黑的巨引源…… 少年赶紧将自己的注意力从中拔出来，浑身冒出冷汗。 他甚至感觉自己要被吸进去了。 “这就是索迪亚克？！ “一个微型宇宙？！” “是，” 中年陆明先给出肯定的答复，又摇了摇头： “但也不是。 “它的本质，是破碎之神给这个宇宙设计好的蓝图，是它原本应该成为的图景——一个理性、繁荣、充满秩序的宇宙。 “它未必适合人类，但肯定更适合硅基生物。 “只是现在，因为你的到来，人类，甚至整个碳基生物，也在其中有了自己的未来，而非在文明进程的某一阶段退化，或被淘汰。 “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基金会帮祂这一次，而祂在此给人类一席之地。” 少年若有所思地将掌中的二维画面举起来，又仔细端详了两眼： “懂了。 “但我还是更习惯把它叫做： “系统。” 他原地踱了两步，摩挲着下巴： “我有个问题。 “我能不能利用它造出……我们宇宙的东西？ “比如，复现出基金会的技术储备？” …… 第493章 领袖(中) …… 少年摩挲着下巴： “能不能用它复现出基金会的技术储备？ “比如，我是说比如，稳定锚？” 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 基金会重要的专利产品之一，由天才物理学博士，现实稳定技术的奠基者，罗伯特·斯克兰顿（已牺牲）创造。 这项发明的诞生，逆转了人类面对现实扭曲者时的劣势，让基金会有能力将这些堪比自然灾害的怪物关进盒子。 自手持型稳定锚被拉开那一刻，周围的休谟指数便会跌回基准现实水平，从现实扭曲者的“主观现实”，重新变为“客观现实”。 听着少年的话，中年陆明也做出相同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嗯……这就需要你自己的摸索了， “但我认为是可以的。 “而且，这也涉及你刚刚的问题——你问塞伯坦是什么。 “还有为什么索迪亚克提供给你的支援都是它的造物，对吧？ “我不知道你提到的‘塞伯坦’是什么样子，但我能模糊地意识到这个词的指代物。 “当我和你一起来到这个维度，并被你的义体强行排出，归于索迪亚克时，它让我看到了一些画面。 “那是它在这个宇宙的历史片段。 “这是一个串联起一切的，远古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索迪亚克曾经被另一个种族得到。 “当时，地球尚未成型，但那个种族几乎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宇宙的顶点。 “他们创造了横跨星海的璀璨文明，群星根据他们的需要排布，星系按照他们的意志组合，对这个自称‘至尊者’的种族而言，现实的边界已经十分模糊。 “他们甚至开始试图创造自己的世界——不是虚拟世界，而是真正的创世。 “就在这时，他们发现了深空中的索迪亚克，一个不受任何物理规则约束，却又包含着无尽力量的实体。 “‘至尊者’们欣喜若狂地对它展开了研究，这些研究先是带来了技术进步，为这个种族打破瓶颈，将他们停滞数万年的科技，向着神明的方向推动了一步。 “然后，便招致灾祸。 “在研究过程中，他们无意间感知到了索迪亚克的本体，破碎之神的信息。 “你知道，在至高神性中，破碎之神是少有对低级生物心怀善意的神明，至少，从不会以他们为食。 “但即使如此，祂持有的信息，依旧不是凡人种族能承受的。 “更不幸的是，凭借着接近神明的科技水平，那个种族真的依稀看到了破碎之神，也看到了祂正参与的，那场高于尘世，发生在亿万维度和时间线全程的战争。 “而这就是他们的末路。” 中年陆明沉默了两秒，组织了一下语言： “在‘看’到至高神性们的那一刻，他们遍布各大超星系团的殖民地如烟花般炸开， “那个种族中的个体，每一个人拥有的智慧，掌握的知识，全都远超人类顶尖学者无数倍， “但他们却只能哭泣着撕开自己的身体，或砸开自己的脑袋，以求解脱。 “他们启动智能机械，屠杀所有同胞，释放所有武器，毁灭目力所及的一切， “只为了将他们看到的、感知到的东西锁在名为毁灭的囚笼中，以免那些有关生命、死亡、时间和空间的真相，那些顺着他们的观察，爬进他们思想和意志的东西，被释放到宇宙中。” 少年也深呼吸一下，努力不去想象那些惨烈的画面： “是蜂巢思维？还是思维网络？ “整个种族都遭到模因污染了？” 中年陆明点了点头： “应该是思维网络，一种横跨宇宙，超越光速的思维网络。 “具体污染源头未知，索迪亚克没有将画面呈现给我。我只能推测，他们观察到破碎之神时，可能也观察到了和祂作战的红王、海星等存在。 “总之，‘至尊者’的文明之光瞬间熄灭，仅剩一些在思维链路上足够远的个体，在容灾措施生效后幸存了下来。 “幸存者们仓惶地聚集在同一个星域，逐渐推导出了情况。 “随后，便开始异常激进地对索迪亚克进行二次研究，试图把它武器化。” “……疯了吧？！” 少年忍不住脱口而出： “都这样了还不赶紧扔下这玩意，躲得远远的？！ “还tm研究？！” 中年陆明叹息一声： “你说对了。 “他们就是疯了啊。” “……” “聚集起来的这些人，是这个曾经强大而智慧种族的幸存者， “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被污染。 “他们只是还活着，又不是还正常。” “………………” “根据他们后来的表现，我怀疑，污染他们的甚至不是某一个至高神性，而是那场战争本身。 “我并不知道究竟是出于恐惧，还是遭到了某种意识覆盖，总之，幸存者们被那场根本不该被凡人观察到的战争压倒了。 “他们高度发达的智力如同诅咒，让他们真的理解了那些抽象的场景、混沌的画面，全都是一场宏伟的战争的一部分，这足以让他们被恐怖和痛苦主宰心智。 “于是，他们开始制造巨构，执拗地想要将索迪亚克变成某种宇宙级别的武器，认为这样才能保护他们，保护整个宇宙。 “现在看来，他们无愧于‘至尊’的自称——仅凭这些幸存者，他们竟然成功了。 “这个曾属于超级文明的种族，其每一个个体都是优秀的科学家和技术哲人。即使只是少数幸存者，他们依旧有能力移动星辰、开掘太阳。 “他们先用数十万颗星球的精华造出了一个‘铸造厂’，将它覆盖在索迪亚克上。 这颗钢铁星球只是试运行一次，便扫描了整个宇宙的生命。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那就是你所说的塞伯坦。 “‘至尊者’们欣喜若狂，他们为它设置好了任务，让它在未来用创造生命的形式，复现那些扫描到的存在，以求最糟糕的情况下为宇宙保留一丝火种， “然后，他们继续制造一个武器化的‘外壳’，用来包裹在铸造厂外。 “他们将自己关于战争与毁灭的全部知识，都投入到这个外壳中，力求让它能在那场恐怖的战争中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他们自己，以及宇宙中的一切。 “可这一步，他们失败了。 “‘至尊者’们对那战争的理解完全错误，他们根本不知道一切生命，整个宇宙，都只是战争进程中的一部分，不理解世间万物的运转，一切自然规律，也都包含在其中——那本不该是凡人参与的战争，因为你就在战争的进程中。 “结果就是，他们确实造出了宇宙中最强大的战争机器。 “但它也是疯的。 “‘至尊者’们对它投注了自己对至高神性们的恐惧、愤怒，投注了种族被灭绝的伤痛与仇恨。 “于是，这些情绪如同模因感染，直接影响了这个新生的战争机器。 “它只知道自己要与万物之上的所有至高神性为敌，却不知道要保护些什么。 “自诞生那一刻起，这个‘外壳’就拥有滔天的恨意和怒意，它将目光投注到了索迪亚克，以及正在为索迪亚克服务的‘铸造厂’上。 “它把索迪亚克当做了破碎之神本身，将其视为了敌人。 “那东西带着对破碎之神的恐惧、对‘保护宇宙’指令的曲解，攻击了‘铸造厂’和其中的索迪亚克。 “为了自保，索迪亚克只得将‘铸造厂’也变成了相似的武器，赋予了它心智，让它拖住对方。 “于是，两个巨型星辰般的钢铁巨构开战了。 “他们所过之处，群星为之熄灭。” 中年陆明暂停几秒，给少年陆明和一旁呆若木鸡的赛天骄一点时间，消化上述内容。 过了片刻，才继续说道： “那之后的故事，你就知道了。 “索迪亚克扔下了他们，来到了地球深处，开始等待。 “这就是它和你口中的塞伯坦的关系，我想，大概属于电脑和3d打印机之间的关系，也是核反应堆和发电厂之间的关系。 “只不过那个打印机更加智能一点，” 中年陆明说着，看了一眼赛天骄的影像： “看来，它用当初索迪亚克给它的一点能量，制造了很有趣的种族。” 少年思索着点点头。 这些信息和之前中山文祈的话形成佐证，索迪亚克对女祭司和中年陆明提供了相同的信息。 但很明显，后者知道得更加清楚些。 “至于‘商城’里为什么都是塞伯坦\/铸造厂的东西，我有两个猜想，” 中年陆明继续说道： “要么，是因为索迪亚克只熟悉这些东西，它毕竟只是破碎之神的无数碎片之一，从某种意义上讲，它也没有完整的智能，甚至只是一个婴儿，别的它也没见过； “要么，它还知道一些‘至尊者’的科技，但它没有记录下来，或是那些技术以人类的心智无法理解，所以它没有对你开放。 “这也是我觉得，它应该能够造出我们原本世界物品的原因——索迪亚克是至高神性的一部分，是一个压缩态宇宙，它有足够的介质制造一切。 “但或许，它需要一些前提才能造出来，比如信息。 “而这些信息，你刚刚已经得到了。 “而且，我相信它是有智能的。 “由于它的位格与存在形式，它的心智结构与人类理解的智能有一定差异，无法与你我正常对话。 “但它绝对明白正在发生什么，知道你要做什么，也知道什么时候该为你提供动力，什么时候该施加直接帮助。” …… 第494章 领袖(下) …… 一瞬间，少年回想起面对霸王之前，系统突兀提供的礼包。 “仁莱套装”，简直是索迪亚克在大战前，为“信念”量身打造的专武。 事实证明，系统，或者说盖亚\/索迪亚克，也有着至高神性那般超越时间线的“视野”，确实会在特定节点给他提供直接帮助。 而说到帮助……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些至尊者呢？他们后来去哪了？” 理论上讲，他们才是塞伯坦真正的创造者，甚至可以说是所有塞星人的造物主。 如果他们还存在，或许能在人类未来与兽群的对抗中，提供助力。 中年陆明摇了摇头： “不道。 “索迪亚克没提，我觉得，他们大抵是死了。 “再强大的种族也有自己的文明周期，再强大的个体也有寿命的极限。 “我不认为那些本就半疯，又眼看自己的造物打得毁天灭地的幸存者，能挺过数十亿年的岁月。” 少年“嗯”了一声，有些唏嘘。 他抬起手，凝视着掌中旋转的小小二维齿轮。 “至尊者”。这个颇为传奇的古老种族，很有可能在宇宙诞生不久后，就已经摸到了人类和塞星人都无可企及的文明高度。 起初，他们只是试图利用它的能量。 但最终，他们却被卷入残酷的命运，消亡在宇宙中。 中年陆明看着若有所思的少年，想了想，提醒道： “我知道，你肩膀上的担子很重。 “我无法直接帮助你什么，但可以提供一点心得。 “面对未知的局面，与其期盼在自己的掌控之外，能得到强大外力的帮助， “不如从身边入手，凝聚那些你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力量。 “毕竟，即使现在宇宙中有那种匹敌‘至尊者’的高级文明，我们也无法判断他们对人类的态度，甚至，他们只要不对人类抱有太大敌意，已经是谢天谢地。 “但你的这些盟友，这些钢铁之民，这些和索迪亚克渊源极深的种族，却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由于我们和破碎之神的交易，索迪亚克便是你和他们之间最坚固的桥梁， “对你而言，将他们团结起来，或让他们团结起来，远比一盘散沙的状态，更能发挥作用。 “无论盟友是强是弱，他们都必须是攥紧的拳头，而非群龙无首，这样更好沟通，交涉，更能凝聚力量。 “长远来看，这对双方都好，他们总会为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帮助。 “这是我三十年来与破碎之神教会、安德森机器人甚至‘工厂’打交道得出的经验——即使面对疯狂的信徒、反人类的机械飞升者，甚至地狱恶魔组成的工坊，这套方法都是有效的。 “这也是基金会和全球超自然联盟之间最大的差别，是我们能长期压制他们的重要原因。 “我们坚持原则，从不后退，但我们也能与别人合作，而非举世皆敌。” 少年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懂了。” 他看着中年陆明已经半透明的身体，快速问道： “还有件事。 “之所以提到稳定锚，是因为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少年复述了在近地轨道看到的那一幕，仔细描述了那凭空出现，让机甲探测器得出全错结论的诡异巨圆： “我怀疑……你懂的，” 他咧着嘴，用手在空中胡乱比划了一下： “这个宇宙，恐怕不如破碎之神以为的那般固若金汤，伸进来的，也远不止亚大伯斯的触须。” 中年陆明的眉头迅速皱紧： “很有可能。 “既然亚大伯斯的碎屑能过来，其他至高神性的造物或增生物未必过不来。 “能让探测器失效，说明直接扭曲了观测基准，制造了小范围的‘主观现实’，导致人类的设备捕捉到的全是错误参数。 “恐怕是‘信徒’级的存在，也就是说，至少是个‘欲肉教’、‘破碎之神教会’级别的直接信奉者团体，甚至……文明。 “有头绪吗？你感觉属于谁？ “‘五’？‘七’？‘红王’？” 少年摇了摇头： “现在回想，我还是无法确定那东西更像哪一个的风格。 “毕竟，有几个至高神性的信徒和造物，我当年没直接对付过。” 中年陆明”嗯“了一声，慢慢踱了几步，语重心长： “这一次，我们没有了信息支援，没有后备部队，也没有撤退方案。 “既然信息不足，就只能时刻警惕，绷紧这根弦。 “无论是谁的信徒，只会比亚大伯斯的蚁群更诡异，更防不胜防。 “要留心。 “像以前一样。” 少年看着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再次点头： “我都懂。” 两个陆明相视一笑。 这就够了。 未知的敌人，未知的前路，未知的战斗。 可那又怎么样？ 这不过是我们的日常。 “好了！” 中年陆明一拍手： “时间不多了。 “没什么问题了吧？” “没了。” “那就这样？” “就酱。” 少年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他走出几步，身后再次传来中年人的声音： “孩子！ “我曾拯救过一次世界。 “而你，是更优秀的我。 “你是陆明，基金会最强战术指挥官，世界的守护者，人形泥头车，超级plus版的陆明！ “你，至少也要拯救这个世界一次！” 陆明的脚步放缓。 他忽然想起了方寒茉。 想起自己遇到她的那一天，她半跪在自己的面前，以为他是个愣头青，苦口婆心劝说他的那一刻。 那一刻，他心中的悸动来得近乎荒唐。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因。 原来，在心灵深处，他看到的不只是这个女人。 还有时间线之外，世界线之外，另一个人惴惴望着他的样子。 她的动作，很像那个自作聪明的小教宗。 她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私心，但她们有着同样的根本诉求—— 希望他能拯救一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我会的，” 少年的声音铿锵如铁： “一如既往。” 无人应答。 少年也没有回头。 他身后，大殿空旷，再无人影。 …… 陆明快步走向出口，他的前方，是安静地站立的“信念”。 机甲手中，天骄锤射出的投影漂浮在陆明身边，赛天骄轻声问道： “他……走了？” 陆明只是快速走向红蓝两色的机甲，答非所问地说： “他说得对。 “要把这个宇宙带回正轨，只靠我是不够的。 “那个还在读条的暴君也不行。 “我需要一个能整合起更多力量的人。 “一个意志和力量绝不能比我逊色的人。” 他抬起手，盯着手中的齿轮：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不管你究竟要怎么做。 “现在，复活他。” 一瞬间。 陆明的视界里，系统的商城标签上，忽然弹出一个叹号。 他用意念点击商城，眼前突兀地炸开一朵小小的礼花，蹦出一个礼物盒——和上次一样，卡通风格，用彩带缠上蝴蝶结的那种。 这一次，没有等待，盒子在简陋的动画中直接打开，跳出一行字： “恭喜你，获得一次复活次数。 “请选择目标。” …… 圣殿之外。 中山文祈和地心诸国的国君，安静地坐在广场上，等待着陆明。 其中，b127和文君坐在一起，看着广场一角坐着生闷气的小蜥蜴，低声交谈： “你看，那边的哥斯拉大人好可爱~！” “……” “他一直抱着魔斯拉大人的茧呢~” “……” 准确地说，是文君在单方面bb，b127只是无声点头。 他们对面，则是震荡波和激光鸟。 激光鸟正百无聊赖地梳理着钢铁羽毛，震荡波则变形为载具形态。 他在远程指挥地心世界收复战： “求雨鬼，汇报。” “那两个博派正在接近那条叫做烛阴的巨蛇，他们似乎在试图交流。” “很好，保持关注。 “一旦那条巨蛇对他们表现出任何敌意，直接攻击，‘保护博派’——允许使用云爆弹。” “桀桀，懂。” 忽然。 在钢铁翻转、碰撞的声音中，震荡波猛然变形起身，看向圣殿出口！ 激光鸟疑惑独看了一眼独眼巨人，也顺着他的目光向大殿内看去—— 陆明走了出来。 红蓝两色的“机甲”，紧随其后。 此刻，曾经被称为“信念”的巨人，其外观发生了些微变化。 他背后的双翼不见了，战盔上的徽记和天线变得更加锋锐，肩甲上方，多了两门双管炮。 最大的变化，则是原本驾驶舱的部位，覆盖了一颗巨大的金色星辰。 巨人放轻脚步，环顾四周，望着远方的一座座悬浮大陆，眼中带着惊奇与震撼的神色。 最终，他将目光落在了独眼巨人的身上。 有些沧桑的声音从他的面罩下响起： “震荡波。”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 两个狂派，顺着震荡波目光看去的b127，以及两架附着在大陆战舰下，正偷偷翻出来的无人机，全都定格在了原地。 良久。 “………………卧槽。” 震荡波说。 独眼巨人的肩头，激光鸟凝固在梳理羽毛的动作上，憋出两个字： “完！！！辣！！！” …… 第495章 凝聚(上) …… 广场上众人表现各异，而台阶上，体型悬殊的两人，还在低声交谈。 “所以，索迪亚克已经给你讲述了大致情况，对吗？” 陆明抬起头，看向高大的塞星人。 曾经搭载仁莱外骨骼的“信念”机甲此时稍变矮了一点，身高刚好四十米。 但对陆明来说，他依旧觉得自己在和一栋楼对话。 不过，这个自称擎天柱（star optimus prime）的巨人，并未表现出与其身高相符的压迫感，而是轻声说道： “是的，但那更像是一次画面快速播放的浏览，我只能努力抓住其中的关键。 “仿佛上一秒，我还在塞伯坦温暖的核心中，和我的兄弟无声对视。 “但下一秒，我就来到了这……来到了你的机甲里，而它变成了新的身体。 “谢谢你，陆，我知道你不止复活了我，还有其他很多人。” 陆明“嗯”了一声，他观察着广场上不同人的反应，把震荡波、激光鸟和b127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觉得很有趣： “这没什么。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所以就这么做了。 “以后，我还可以复活更多人，甚至包括你们的母星本身。” 红蓝两色的巨人感激地点了点头，蹲下身，湛蓝色的机械瞳孔里带着思索： “而对你刚刚讲的那些，那些怪物，那个世界……我还没完全消化。 “比如你举的那个例子，“红鸟”，我还是无法理解，一首诗是如何追杀阅读者的。” 陆明耸耸肩： “相信我，这已经算是非常无害的了——我们对‘无害’的评判并非是它有多少杀伤性，而是它是否容易被收容，避免伤害更多人。 “总之，和我原本的世界比起来，截至目前，这边的一切还不难对付。 “好了，大伙都等着呢。 “下次再给你讲讲另一个，''否决人类''。想象一下，我们的世界上忽然冒出了一种天敌，对人类特攻——那简直就是恐怖故事。” 巨人看着身旁的少年： “我很难想象，在那样的世界中，你们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保护自己的种族。 “如果我在你们的世界，我会保护你们的——就像你帮助我们这样。” 陆明想了想，笑着说： “我相信你。 “不过……如果你到了那边，大概先会被基金会逮住，观察一周，给你一个编号和safe等级。 “半年后，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事，你会被编入某个特遣队，和我们一起执行任务，就像当年我们对亚伯所做的那样。 “然后，你会发现基金会不那么光彩的一面，看着我们献祭同类，欺瞒平民，改写法则，甚至重启世界。 “你会开始怀疑我们的正义性，并最终与基金会决裂，试图出逃。 “接下来有两种可能，要么，你被抓住，永世关押。 “要么，你成功逃了出去，而后被破碎之神教会的两派争夺，成为他们口中“主的圣徒”之类，” 陆明抬起头，看着对方湛蓝色的双眼，笑着说： “我是不是说得有些太具体，太耸人听闻了？ “抱歉，因为我真的很熟悉这套流程。” 巨人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金属的质感，却不盛气凌人，仿佛面罩后是一个宽厚的长者： “很多时候，我们很难简单地通过某一件事，去判断一个人或一个派系的立场。 “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经过漫长的战争，我也懂得了这一点。 “我明白你给我讲这些故事的用意，陆。 “我想，无论是从震荡波还是阿尔茜那里，你们都听说过我的故事。 “一千万年来，我肩负着塞伯坦赋予的职责，努力成为人民应得的那种“领袖”，尽管，我无法弥补之前历代领袖对他们做出的伤害——无论是对博派，还是对狂派。 “但在漫长的战争中，我也学会了很多。 “陆，我并不迂腐。” 陆明满意地伸手，向着广场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过去这段时间，通过狂派、博派不同人的直接和间接陈述，他大致勾勒出了这位领袖的轮廓。 很麻烦。 简而言之，用“伟光正”形容这个人，根本就是白描。 但陆明看到了其中潜在的问题。 就像他曾担心暴君复活后是否会对人类不利一样，这位领袖复活后，是否会对他某些必须施行的酷烈手段——比如曾经在堡垒都市对那些贵人所做的那样——带来阻力？ 幸好，目前看来，这次合作的基础还算可靠。 两人向长阶下走去。 而随着陆明和那巨大的塞星人走下长阶，广场上的氛围微妙了起来。 紫色装甲的独眼巨人下意识后退两步。 他手臂上的火炮瞬间翻出、合拢，挂上弹链。 激光鸟则发出一声凶猛的嚎叫，他猛地跃起，翅膀下方喷出烈焰，瞬间飞到高空，双翼下弹出武器，对准了红蓝两色的巨人。 铁鸟一面观察着塞伯坦最后的领袖，一面快速向陆明发问： “陆！ “为什么是他跟你一起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 陆明尴尬地挠了挠头，干笑两声，打个哈哈。 他其实预感到了把这位领袖复活后，一定会有一次小规模的对抗，甚至冲突。 只是没想到，连看起来最理智的震荡波和激光鸟都是这么个反应。 他们严阵以待的动作，看起来完全是本能驱动的。 与之相反，博派则瞬间激动起来。 b127刚刚就一下子从坐姿中蹦了起来，此时更是说出了自复活以来的第一句话： “滋滋……司令官？！ “是你吗！！！” 红蓝两色的巨人先是抬起手，向震荡波和激光鸟的方向做出下压的动作： “冷静，震荡波，激光鸟。” 随后看向跑过来的b127： “是我，b127。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还有你，警车。” 被称为“司令官”的塞星领袖转头，看向远处平台边缘那两台悬浮的无人机： “这是你的微型侦察单位。 “你在看，对吗？” …… 远方。 一目国所在的大陆，巨神烛阴盘绕的山峦下。 两个高大的铁人正看着眼前缓缓苏醒，睁眼凝视他们的巨蛇，步步后退。 警车和阿尔茜，原本试图与这头传说中守护一目国的神明交流一下，再决定是否对其开战。 他们安排好一目国民的撤离路线，由求雨鬼在远处火力支援，自己则亲自来到这条巨蛇面前，站在荒莽的山峦脚下，与其沟通。 然而，就在阿尔茜举起救护车临时赶制出的翻译器，试图问好时，烛阴睁开了眼睛。 阿尔茜几乎本能地弹出臂铠下的利刃！ 眼前，那比她还要大上好几圈的巨蛇眼中，不止有一颗眼球。 烛阴，又名烛龙，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其息为风。 但此刻，这头栖息在钟山的古老兽神，其眼眶中至少是几百颗密密麻麻的眼球，这些眼球的缝隙里又生出大量细小的手掌，胡乱挥舞着。 这些眼球齐刷刷看向眼前的阿尔茜和警车，目光中尽是狞恶与疯狂。 在石块与树木被碾碎的声音中，巨蛇缓缓起身，向他们张开嘴巴——它的口中是一层层长满口腔的锋利长牙，正不断向内刮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阿尔茜凝视着眼前的庞然大物，缓缓放下手中的翻译器，慢慢后退： “警车？ “这东西……” 轰——！！！ 女塞星人猛然一个后撤，拽起警车，向后飞跃数十米！ 他们原本站立的地面，已经被一条增生出大量肿块，如同巨锤的蛇尾砸得塌陷下去。 “它已经被那些怪物掏空了！” 阿尔茜在频道中大叫： “烛阴早就死了！只剩下外面的一张皮！” 刺啦——！ 话音未落，在裂帛般的声音中，烛阴的蛇躯伸出一条条巨大的手臂，转眼间，巨蛇变成了一只扭曲的巨大蜈蚣！ “求雨鬼，你还在等什么！！” 就在阿尔茜大叫的同时， 炮弹划过空气的呼啸声瞬间响起，由远及近！ “轰隆隆——！” 澎湃的光焰在烛阴的身体上炸开。 紧接着，一阵刺眼的光亮闪过，光焰二次爆炸，罡风席卷四方！ “怎——” 冲击波瞬间扫过山脚下的密林，即使以阿尔茜和警车的重量，他们依旧打着旋飞了出去。 两个博派在地上连续滚动了好几下，阿尔茜的咒骂声噼里啪啦，如同鞭炮： “这些该死的狂派，他们用了云爆弹！ “他们一定是故意的！ “警车，撤退，让他们远程攻击！ “警车……警车？ “你怎么回事？！ “发什么呆？！” 怒骂中的阿尔茜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 她已经感觉到了警车的不对劲——从刚刚与烛阴接触时，素来多智的同僚就像忽然死机了，呆在原地。 如果不是她拽一把，现在他已经被烛阴砸成废铁。 阿尔茜烦躁地把依旧坐在地上的警车拽起来，盯着他的双眼： “现在不是你装死的时候……” 可当她看到警车的脸时，阿尔茜的愤怒消失了。 警车的金属面庞上，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奇怪表情： 激动、茫然、难以置信，以及一种……幸福？ 狂战士看着警车那咧着嘴、瞪着眼，瞳孔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金属面庞，果断抬起手， 她臂铠下的热能利刃瞬间收缩，同时抡圆胳膊—— “碰！” 一巴掌糊在了警车脸上。 金属重击金属的铿锵声音，响彻林间。 阿尔茜先是回头看了一眼烛阴——求雨鬼的远程炮击一直没有停止，在这条巨蛇的身躯上炸开一道道火云，让它暂时无暇顾及他俩——她又转回头，看向趴在地上的警车，认真问道： “好点了吗？” 警车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我的脸怎么这么疼……” “没事，我打的。” 阿尔茜面不改色地将他再次拽起来： “你刚刚又宕机了。 “看来你这个老毛病确实很要命。 “任务结束后我们去找震荡波，他或许有办法解决……” “不不不，我没事，阿尔茜，我没事！” 警车忽然激动了起来，他双手按住阿尔茜的肩头，在云爆弹的连续爆炸声中，在烛阴的嚎叫声中，失态地大吼道： “他回来了！ “司令官回来了！！！ “擎天柱在那！我看到他了！！” 阿尔茜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的警车，脸上的表情迅速柔和了下来，同时带上了一丝不可遏制的悲戚： “是，我知道。 “他回来了。” 狂战士的语气轻柔和了许多，仿佛在哄孩子： “警车，没事的。 “我这就叫救护车来。 “你会没事的。 “你太累了……” 警车： “……” 被称为阴谋家的男人气得原地蹦起来三米多： “我没疯！！ “我说真的！” “好好好，是真的，真的。” “……” …… 盖亚神殿前的广场上。 名为擎天柱的塞星人忽然抬起头，目光扫视着一座座大陆，最终看向远处一个方向。 “我看到他们了。 “他们在遭受攻击。 “那生物……它原本不是这样，但它已经死了。 “那些怪物窃据在它的皮囊下。” 陆明顺着巨人的目光向远方看了看，摊了摊手： “很正常。 “但我暂时没有了机甲，雷翼王还在外太空。 “我知道，索迪亚克不只是直接复活了你，看起来，他还对你进行了一点‘小小的’升级？” “是的。” ““那就，有劳？” 擎天柱微微点头，上前一步，侧身，抬手—— 他全身的装甲开始发生细小变化，平抬的一只手臂迅速变形，在金属翻转的声音中，漆黑的枪管从臂甲下翻出，连接、组合，在两秒内变成一把黑色的巨大长枪，对准了远方。 开火！ “嗡——” 不似动能武器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耀眼的枪焰如同一轮烈日，瞬间照亮圣殿前的一切。 光芒一闪而逝。 此刻，如果有一个站得足够远的观察者，便会看到一条细线从墟阳雷云的中央划出，仿佛画笔下的一横，瞬间拉远—— 流光在两秒内划过一座座大陆上空，飞过五千二百公里的距离。 命中了烛阴！ 噌！ 正在火炮下翻滚，寻找着远处目标的巨蛇，巨大的躯体上，忽然响起金属被切割的声音。 阿尔茜本能回头—— 烛阴的身躯，连同直插天际的钟山，被一道光芒横着切开，斩出百米长的裂口！ 巨蛇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它还在向炮火袭来的方向咆哮，蓄力前冲。 于是它身体的上半截身躯冲了出去，下半截则留在了原地。 下一秒，烛阴的伤口截面，开始发出光芒—— “轰！！！” 炽热的光流从中迸发，将烛阴的身躯卷入，烧融。 彻底消失。 呼—— 瞬间的温度变化造成气压失衡，狂风再次席卷山脚。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发生。 这是精确如手术刀般的超视距打击，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恐怖的冲击波，只有钟山脚下那道长长的沟壑，诉说着突兀结束的战斗。 烛阴仿佛被凭空抹去了。 阿尔茜和警车看着那道还冒着热气的斩痕，呆若木鸡。 十公里外，求雨鬼放下手中的长枪，身体各部位发出疑惑的声音： “那是……什么？” …… 擎天柱放下手臂，黑色的大枪收回体内。 他看向广场边缘的两架无人机： “警车，阿尔茜，继续你们的任务。 “我一会儿去与你们汇合。” 他再次转身，面对独眼巨人和空中的黑色巨鸟，抬起双手： “冷静。 “震荡波，激光鸟，很高兴见到你们——这是我的真芯话，” 红蓝两色的巨人再次上前两步，语气诚恳： “那些怪物入侵塞伯坦时，我们曾并肩作战。 “从那一刻起，内战就结束了。 “我们不必再战斗。” 空中的激光鸟和震荡波不约而同收起武器，面面相觑。 激光鸟：“我没意见。” 震荡波：“……战斗是不明智的。” …… 第496章 凝聚(中) …… 陆明在一旁偷笑。 这二位怂得很有红蜘蛛的风范，也不知这算不算某种“交叉感染”。 一方面，他们很明显被这位领袖起手超过四千公里的超视距打击震撼到， 另一方面，陆明能看得出，即使是被索迪亚克强化之前，擎天柱的作战能力也绝对不弱。 不然他们不会是这个反应。 红蓝两色的塞星人再次上前两步，先看向落在了震荡波肩甲上的黑色铁鸟，诚恳地说： “很高兴再见到你，激光鸟。 “上次看到你时，你在发射场附近保护那些市民登舰。 “后来，发射场被几只巨兽摧毁，我以为你牺牲了。” 激光鸟梗着脖子把头扭到一旁： “你别理我。 “我不想跟你说话。 “你就当我死了。” 胸甲前有星辰徽记的领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看向独眼巨人： “震荡波。 “我们既然已经携手作战过，就不必再兵戎相见。 “更不用说……那时，我和威震天（megatron）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他撕碎了那头兽神的身体，在耗尽弹药后冲进了它的体内，引爆了自己。 “那时，他和我说: “‘至少震荡波还活着，他总会找到办法的’。 “现在看来，他说对了。 “你成功了，老朋友。 “你来到了这颗星球，找到了把我们带回来的办法。” 独眼巨人双臂抱在胸前，偏着头，斜着眼看向擎天柱，声音毫无起伏： “这不公平。 “陛下还没醒过来，你却先醒过来了， “这不公平。” 擎天柱抬起一只手，在空中找了找方向指去，同时认真说道： “我看到他了，他的火种还在铸造。 “他也会复活的。” 震荡波的独眼亮了起来： “你说‘看到’了？” “是的，在被陆召唤到这副身体中之前，我的意识在火种中沉浮。 “说‘看’并不确切，但那时，我很确定，他在距离我不远的位置。 “只是他的火种需要更多能量才能被完整孕育，所以我能比他更早醒来。 “然后，就被陆召唤到了‘信念’中，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陆明站在两个钢铁巨人中间，左看看，又看看，忽然抬起一只手，对着震荡波伸出四根手指，比了比： 眉飞色舞地用唇语说道： 忘了？四，千，年，哦。 震荡波无视了陆明的拱火行为，将注意力放在了擎天柱的身上： “一如既往。 “塞伯坦对你的偏爱，总是让我很难接受。” 红蓝两色的巨人缓缓摇头： “这不是偏爱，而是责任。 “陆能够这么快复活我，是有原因的。 “他和索迪亚克，需要我尽快凝聚起更多的人——不只是博派的，还包括各个殖民地，甚至所有塞星人。 “我想，你也应该听一听那原因，老朋友。 “那事关我们的母星，甚至整个宇宙。” 震荡波眨了眨独眼，看向陆明，而少年点点头，表情严肃： “都上船吧。 “同步一下信息，而且信息量不小。” 震荡波“嗯”了一声，不再看向擎天柱，迈步向大陆战舰走去。 广场上的人们闻言全都行动起来。 b127一直站在擎天柱身后，无声地看着他们的交流。 但当人们向着大陆战舰走去的时，这个明黄色装甲的塞星人忽然开始奔跑，以异常敏捷的速度一个飞扑，双手同时各抓住一样的东西—— 那是两台刚刚要溜到战舰下方的无人机。 他抓起两个还在挣扎的机器，好奇地问： “警车，你在干什么？ “为什么把侦察机送过来？有什么事直接问我们不好吗？” “……那什么，你终于肯说话了，b, “哈哈，真好……哈哈，我还以为你的发声设备坏了。” b127：“……？” 他本能地感觉，无人机对面的人顾左右而言他。 远处，陆明瞥了眼这两台被b127抓在手里摆弄的无人机，冷笑一声。 他正要说些什么，激光鸟忽然扇动翅膀，落在了他的身边： “陆，你在圣殿里时，第三城那边有了些消息。 “你最好先听一下。” 陆明扬了扬眉毛： “哦？ “找到入口了？” 正从他身旁走过的震荡波停住了脚步，向他摇了摇头： “陆，我们找到了你之前送过去的女人。 “她讲述了一些第三城内的情况。 “但你要有心理准备。” 陆明脸上轻松的表情凝固了。 他又看向激光鸟，狂派密探凑近他，轻声而快速的说了几句。 “……基本就是这么个情况，圆锯鸟正在那边保护她和她的一支车队。 “具体情况，你最好还是跟她视讯沟通，或直接过去，亲自看看。” 陆明面无表情地点着头，“嗯”了几声。 他的手攥成拳头，越攥越紧。 几十秒后，他看着除了自己已经登舰的所有人，看着中山文祈、地心诸国的国君，以及擎天柱等人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深呼吸一下。 随着嘿咻嘿咻的声音，连小小只的哥斯拉都抱着白色的茧从陆明身边走过，慢慢爬上了大陆战舰。 但少年依旧站在原地，如同雕塑。 激光鸟伸出一只翅膀，想碰一碰陆明的肩头，但又缩了回去。 黑色的铁鸟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很清楚，陆明杀伐决断。 但即使最愚钝的狂派也看得出，他真的很在乎人类——不只是堡垒都市和a市的人，而是所有人。 战舰甲板上，震荡波轻声说道： “陆对他种族肩负的责任，就像你和陛下。 “所以，接下来，他恐怕难有好心情。” 听着他的话，擎天柱观察着陆明的肢体语言，若有所思。 少年忽然抬手，“啪啪”拍了拍自己的脸，挤出一个笑容： “嗯，我一会儿就联系萧三娘。 “咱们先上舰，我给大家做个简报。” …… 白色的巨舰在一座座大陆之间巡行。 大陆战舰已经驶出了墟阳的范围，浩瀚的模因雷云，以及曾经承载索迪亚克的圣殿，都被它抛在了身后很远处。 战舰的舰桥厅上方，是一间塞星规格的会议室。 刚刚完成铸造的会议厅崭新整洁，一张巨大的长桌立在会议室中央，两旁有着不同规格的座椅，以适应参会者各异的身高。 警车、阿尔茜、救护车、铁皮……在得知他们的司令官复活后，除了少数正在作战的之外，所有博派全都以最快速度赶了回来。 而包括追踪者小队在内的狂派战士也都在震荡波的要求下赶了回来，龙头部队则和战车队轮换，也回到了舰上——除了红蜘蛛。他声称要进行某种“警戒任务”，拒绝进入会议室，正在舰外飞行。 用震荡波的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一个组合体在，至少狂派看起来人数充足，不落下风。” 对于狂派科学家这该死的胜负心，陆明也毫无办法。 此刻，他正坐在会议桌的主位，刚刚讲完那个漫长而离奇的故事。 “……总之，大致上，这就是我来到这个宇宙的原因。 “而且，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接下来，我们依旧要在地球外面对数量未知的兽群。 “还有那个很可能也与至高神性有关的黑球，和它背后的人。” 没人说话。 会议室内异常寂静。 狂派、博派，以及地心世界的国君们，还有远程参会的战车队成员，全部安静如鸡。 信息量太大了。 人们的反应各不相同。 擎天柱频频点头，警车凝神思考，激光鸟则双翼抱胸，低声碎碎念，和远方的声波和圆锯鸟交流着。 唯有龙头部队的人形野兽最为淡定，他们一如既往地沉默，眼神也一如既往地清澈——明显已经集体走神许久，魂游塞伯坦。 阿尔茜抬起手，“当”、“当”地敲打了两下自己的脑袋： “我感觉思维元件和电子脑都要烧了。 “另一个世界，至高神性，还有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白银模块、塞伯坦的造物主……这也太复杂了……” 陆明无奈地笑了笑，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转头看向震荡波。 与一直向他点头，给他正反馈的擎天柱不同， 从进入会议室开始，独眼巨人就保持着双手抱臂，抬头看向天花板的动作。 少年敲了两下金属桌面： “大波，你这咋了？ “我说的这些你听明白了吗？” 独眼巨人这才低下头，颈部的轴承因为保持同一个动作太久发出了“嘎吱”的声音： “陆。” “嗯？” “我很申气。‘ “？？？” “你说，为什么他比陛下复活早那么多？” 陆明无语凝噎。 你tm这么半天都在想这个？！ 少年叹了口气： “没办法，人家有后台的。 “领袖诶，塞伯坦亲生的好伐。 “另外，你竟然真能生气？？ “俱五刑终于完全失效了？！” 震荡波摇了摇头： “没，我只是从你们的网络残端中截取了一段迷因视频，进行模仿。 “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让拥有了领袖的博派不要得寸进尺，试图打压我们。 “虽然理论上讲，我们这边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打不过他，但不能输了气势。” 陆明都快吐血了： “你tm就不能学点好？？ “而且我说了这么多，你还在纠结这个？” （擎天柱：“那个，我没想打压谁……”） 震荡波认真地点了点头： “对。我确实在纠结这一点，因为这是不符合逻辑的。 “在我的认知中，陛下是不输于领袖的最强者，我觉得，索迪亚克或天尊选择优先复活领袖，有失公允，” 独眼巨人直视着整个人都透着无奈的擎天柱： “可现在看来，千算万算，不敌神眷。 “另外，你说的这些我都听懂。并理解了。 “这也解释了我之前的一些疑惑，比如你极其优秀的战斗素养。” 陆明叹了口气。 他知道，站在狂派的立场上，震荡波说的其实也没错。 但您能不能看看贵派系干的那些事啊！ 不优先复活这位活圣人，难道让索迪亚克优先复活暴君？ 那它也不用想着团结大多数了，直接投了算了。 少年想了想，开口说道： “你思考的角度错了。 “我认为，正因为你的陛下很强大，甚至比擎天柱还要强大。 “所以铸造他的火种才需要很久，非常久——四千年，以人类的时间观念看，那几乎是我们种族的文明史那么久。 “但现在，索迪亚克急用人，我也急需你们的力量，而擎天柱……”陆明向另一边的巨人猛使眼色： “他的火种更弱小，复活更快，所以索迪亚克先拉起了他。” 被称为“领袖”的塞星人立即点头： “就是这样。 “震荡波，他的火种真的还在铸造中，没有我这么快。” 独眼巨人沉默了几秒，双手从胸前放开，点了点头： “这是符合逻辑的。 “很好，我们可以暂时和你合作，擎天柱。 “只要你不干涉地球生物的发展，不阻止陆重启塞伯坦，我就不会与你开战。” 陆明以手掩面。 不儿，哥们，您还挺好哄的嘿。 擎天柱的声音带着笑意： “成交。” 而他身旁的座位上，阿尔茜“噌”地一声弹出热熔利刃，交叠摩擦，咬牙切齿：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 第497章 凝聚(下) …… 阿尔茜的吐槽引起了几个博派的笑声——这确实不是狂派，甚至震荡波以前会说出来的话， 因此，当它们从震荡波口中说出，显得尤其荒谬。 但笑声又立即停止。博派们立即意识到坐在会议桌对面的，是多少星周以来不共戴天的敌人，该绷着还是要绷着的。 于是，他们继续讨论陆明讲述的内容，而狂派这边，只有激光鸟在与声波远程沟通，嘀嘀咕咕。 陆明快速扫视着会议桌前方人们，轻轻舒了一口气。 实际上，在刚刚落座时，桌子上的气氛十分微妙。 激光鸟，震荡波，龙头部队成员等人坐在长桌的一侧，气氛很凝重。 另一侧的博派则明显气氛高涨。 这是肉眼可见的变化，直到现在，陆明才意识到，在这个被他们称为“大哥”“司令”的男人出现之前，原来这些博派全都是垂头丧气的。 或者说，处于某种深深隐藏的迷茫、绝望与怠惰中。 他们确实一直在做事，但除了鲁莽、啰嗦等问题儿童，他们全都没什么性格，只是在某种似乎是惯性的责任意识和善良驱策下帮助人类，为a市做事。 但现在，这些博派仿佛都活了过来。 他们像是一群忽然打开思维，活跃起来的孩子，就陆明提供的信息小声交流着，相互提问，思考，辩论。 而狂派们也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变化。 不谈坐在会议桌末端，小声嘲笑着舷窗外红蜘蛛的惊天雷和滑流，还有以及已经走神到近地轨道的龙头部队，甚至震荡波和激光鸟，其实也都没有他们表现出的那样，对擎天柱满怀敌意。 可以说，在这位领袖出现后，这两派才真正有了一点合作的基础。 哪怕只有一点点。 在陆明看来，这种凝聚力，绝对是某种强大的模因能力，只是他们都没意识到。 “真是不可思议……” 陆明用胳臂肘向震荡波的方向伸了伸，吸引对方注意，小声说道： “其实你们也打够了，不是吗？ “一千万年啊…… “我是无法想象那么漫长的战争是什么样。 “你们对彼此熟悉的程度，恐怕超过自己。” 震荡波和激光鸟同时把头扭向一旁： “哼。” “拒绝评价。” “……” 还tm傲娇起来了。 少年翻了个白眼： “你们要是还想打，其实也行，a市竞技场永远开放，每晚都可以。” 震荡波立即摇头： “不打。 “我非常确定，现在地球上的所有狂派，都不是他的对手。” 独眼巨人再次看向对面坐着的擎天柱，看向这个无论更换多少装甲，都能一眼认出的大敌。 千万年来，无论是博派和狂派，无论是战士还是头领，都经历过无数次改造与强化。 但这一次，这个领袖的升级，已经超过了震荡波理解的极限。 很少有人知道的是，震荡波对自己的改造，更多偏向于信息整合与逻辑链路。 每一个塞星人，在他的眼中，都有自己的一套数值。 这套数值囊括了速度、力量、攻击、防御等一系列综合战力评价，包括具象的技能、火力、续航、变形能力，也包括抽象的智谋、勇气等内容，分析对象囊括机械野兽、机械昆虫、三变战士、组合体甚至第六阶段执行人，但无法分析泰坦。 这套统计体系略显机械，但在战术和战略具有极强的参考价值，可以在每一次作战中，对敌人做出预判和分析，是震荡波最常用的辅助工具。 譬如，对面的狂战士阿尔茜，速度、力量、都达到了9和8，攻击为7，防御为8，格斗专精，智力有限等等。 综合实力达到了8.6，这在单体塞星战士中，已经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然而…… 独眼巨人无声地凝视着博派领袖身体上那些材质明显与普通塞星合金不同，甚至表现出磁流体特征的装甲，以及胸前那颗不断散发着温暖光芒的星辰。 现在，擎天柱的综合数值，已经达到了恐怖的198.4！ 他那匹敌泰坦，却又是精确打击的一枪，直接拉爆了震荡波的数据分析。 在此之前，震荡波见到过的、最强大的单体塞伯坦人，唯有他的君王。 但那时的他，也只有109。 陆明闻言，扬了扬眉毛，颇感兴趣地追问： “那萨克巨人呢？ “擎天柱能不能打得过他？” 震荡波沉默了。 陆明听到他的头部传来风扇的声音，和电流在元件中奔涌的声音。 良久，独眼巨人摇了摇头： “难说。” 这么强？！ 陆明瞪大双眼，看向擎天柱。 这说明，这位被索迪亚克复活的司令官，远比搭载了仁莱套装的“信念”能打的多——“信念”也能勉强进行类似擎天柱之前那样的超视距打击，但绝对无法胜过萨克巨人。 火力、装甲、体型和武器等级的差异摆在那。 少年一只手摸着下巴，另一只手展平——随着他的心意，齿轮与星空的图像再次在掌心旋转。 “那能不能让索迪亚克给雷翼王也强化强化……” 就在陆明开始走神想美事的时候，阿尔茜探头看向看向陆明： “所以……陆，你原本就是个强大的战士？” 少年摊了摊手： “以人类的标准看，是的。 “而且，是专门和破碎之神造物打交道的那种。” 激光鸟的身体中传出了声波的声音： “这能解释很多事。 “比如之前，震荡波和我都疑惑于你的临战反应、战斗意志从何而来。” 长桌另一侧的警车接过了话茬，笑着说： “不止，实际上，他是那种幕后隐秘部队。 “不得不说，我喜欢这种行事风格。” 陆明也冲他露齿一笑，用手在颈部比划了一下： “呵↘呵↗~警车同志，那两架无人机的事你抽空给我解释一下哦~” 警车金属面庞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慢慢、慢慢转过头——看到身旁的阿尔茜盯着他，臂甲下慢慢、慢慢滑出燃烧的刀锋： “所以，你还是做了什么，对吧……” “我没有，我还什么都没做……我就是想那片雷云里的东西如此重要，那它能不能把大哥复活……” “你这个……” 陆明抬手，“砰砰”敲了会议桌两下，打断了马上就要跳起来削警车一巴掌的阿尔茜： “好了，咱先说正事， “大家有什么疑惑，现在问我。 “我的习惯就是和盟友与同僚及时同步信息，方便以后的行动，而不是人为制造信息隔离，关键时候出乱子。 “现在，关于我，关于你们的天尊，关于索迪亚克，甚至破碎之神和至高神性，赶紧问。” 话音刚落，嘀嘀咕咕的激光鸟忽然抬起头： “陆，你刚刚提到了模因效应。 “根据你的描述，在你曾经的宇宙，这是一种十分恐怖的影响力。 “它不仅能干涉生物的认知，还能杀人于无形。 “我们有没有办法针对它进行防御？ “因为根据目前的战况，这些‘亚大伯斯’造物拥有的这种能力，似乎比塞伯坦人强得多。 “如果不是震荡波之前做过专门研究，我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影响。 “这种能力对人类而言更是近乎无解，至少在这个宇宙，人类似乎完全没遭遇过这种敌人。” 陆明微微点头。 不愧是战争密探，瞬间就抓住了关键点，将目光聚焦在了人类最薄弱的点上。 模因效应。 这几乎是至高神性以及那些拥有模因能力的异常与智慧生物，对人类的碾压级优势。 少年想了想，笑着说道：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而且，人类其实遭遇过类似的存在，也就是拥有模因能力的生物。 “只是这个宇宙的人类还没发现它的本质。 “实际上，我们已经和该生物共存了十万年，甚至百万年之久——那时，我们甚至还只是南方古猿。 “可以说，和我们比起来，它才是这颗星球最古老的原住民。 “它的模因能力并不强大，却十分持久——其他生物只要认知到它，想起它，甚至看到它的图片，听到它的代称，它就会在一定范围内凭空出现。 “它能迅速复制自己，且根据不同环境进化出变种。在我原本的宇宙，许多异常机构都意识到了它的恐怖力量，但由于其特性，基金会无法对其收容，只得启用‘忽怠协议’，模糊人类认知，以此保护人类社会的存续。” 震荡波的眼睛亮了起来： “地球上还有如此强韧的生物？？” 陆明沉痛地点了点头： “是的。 “而我们拿它们完全没办法。 “基金会为其编号为e，代号“ttodea”—— “俗称，蟑螂。” …… 第498章 这是一个非常具有可读性的标题 …… “……” “蟑、蟑螂？！” 塞星人的惊呼声此起彼伏，通讯器另一端，战车队的成员同样惊骇： “那、那不只是普通的害虫吗……” 陆明摇了摇头，严肃地说： “不止如此。 “起初，科学家们穷尽学识，力求解释它们那不科学的繁殖能力和存活能力。 “但基金会经过系统性的研究发现，它们其实是纯粹的模因生物。 “它们的模因能力并不用于攻击和壮大，而是只求生存。 “所谓‘踩死一只蟑螂，爆开的卵鞘能指数级增值’、‘一只雌蟑螂一年可以繁殖十万只后代’，只是这种模因能力的体现之一。 “事实是，它们可以依靠其他生物的‘认知’凭空出现，然后继续繁殖。” “……好恐怖。” 擎天柱身旁坐着的b127双手抱臂，极其人性化地抖动了一下： “你们……最后怎么对付它们的？” “我们选择隐瞒信息，欺骗民众，” 陆明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是基金会评估后得出的最优解。 “就让它们以害虫的形式存在，尽量忽略，定期灭杀即可。 “这也能算得上某种形式的‘收容’——可控的，就是安全的。 “然而，激进的全球超自然联盟（the global ult coalition-goc），在一次与基金会的定期交流中，得知了这一信息， “这群大聪明认为这是基金会的失职，认为消灭这种害虫没什么难度。于是，他们在全球范围内掀起数次‘灭蟑运动’，历时三十年，试图灭绝蟑螂。 “但他们失败了。 “身为联合国下属最强异常组织的他们，可以随时调用歼星舰和上帝之矛，敢于数次对监督者议会说不。 “但最终，他们绝望地发现，根本无法灭绝‘蟑螂’。” “……好强大的生存能力，” 震荡波独眼上的红光越来越亮： “看来我必须对这种生物进行研究，发掘其潜力，看它是否能为我们所用。” “我劝你别。” 陆明抬手，比了个禁止的手势，严肃地说： “在那个世界，不是没有人尝试过研究和借用蟑螂的力量。 “但他们引发了灾难性的结果—— “欲肉教，也就是信奉亚大伯斯的教团，偶然从全球超自然联盟的‘灭蟑运动’中，得知了真相，” 陆明说着说着，手就攥成了拳状，牙根痒痒： “goc那帮憨货从来不知道保密为何物，直接被欲肉教的间谍摸了个底儿掉。 “欲肉教认定，蟑螂一定是某种‘亚大伯斯的奇迹’，并试图集合教团力量，在最适合的地点发动仪式，召唤出该异常的‘真身’。 “当基金会得知这一情况时，一切都来不及了，灾难已然发生。 “欲肉教在巴拉特共和国境内找到了一处绝佳的地点，举行了仪式。” 会议桌旁，钢铁造物们安静地看着陆明，等待着他的下文。 而陆明表情如同吞了苍蝇一般恶心，调整了半天，才说出接下来的内容： “他们成功了。 “这些丧心病狂的血肉崇拜者，真的召唤出了e的真身。 “一只人形的……蟑螂。 “事后的调查得知，这只蟑螂，也是宇宙中的唯一一只——世界上所有其他蟑螂，都是它在不同时间切片中的片段，和相同时间段内的分身。 “而它集合了自古以来，甚至未来所有蟑螂的力量，是它们存在的统合。 “它也确实是亚大伯斯的造物，准确地说，是某种神选。它在被召唤出来，降临人间的那一刻，即是半神。 “基金会的特遣队赶到时，它已经在现实世界稳固了存在，并迅速抹去了德里邦几乎所有人类的人性，将他们同化成了自己的信徒。” “然后呢？你们是如何解决这个‘半神’的？” 擎天柱的身体前倾，有些紧张地问。 “没法解决，” 陆明咧着嘴说道： “那时我甚至喊来了破碎之神教会和安德森机器人公司——身为破碎之神派系的成员，钢铁的信徒和使者，他们也绝不愿看到亚大伯斯的造物在世间横行。 “但无论是齿轮正教的人造终结者，还是安德森机器人的战争机器，全都无法伤到那头半神分毫——它的速度、力量、再生能力、繁殖能力，全都达到了超人的级别。 “我们只得大规模清理当地人口，以削弱它的力量，将它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巴拉特境内。 “最终，基金会的超形而上学部，找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那些小天才用‘故事’封印了它。 “他们找来了基金会扶桑分部的成员，雇佣了一名漫画家，集合最顶尖的创作团队，辅助他书写了一个‘故事’，通过细致的描绘和归纳，将那头‘蟑螂半神’封印进了那部漫画中。 “那个怪物将永世存在于那部作品里，被人们传阅、品鉴，在漫画的故事线里永世轮回。 “只要这部漫画还在印刷、再版，只要还有人在看，它就会被人类的观察囚禁，无法逃脱。” 陆明叹了口气： “但巴拉特这个国家就这么完了。 “尽管‘蟑螂’的本体被封印，但这个国家中，人们的卫生习惯和繁殖习性，已经彻底与该物种趋同了。 “救不了，治不好，告辞。” “……………………” 会议桌前，钢铁的造物们与陆明一道，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良久，激光鸟忽然干呕了一声： “yue……声波你干什么！为什么要发蟑螂的图片给我？！” “我只是分享一下搜集的信息。” “你够了！今晚我是吃不下任何能量块了！！！” “……” 震荡波也果断点了点头： “那我不研究了。 “太恶心了。” 激光鸟的翅膀交叉成“x”状，头摇得像拨浪鼓： “换个话题换个话题赶紧的。” 这时，一旁的擎天柱看向陆明手中小小的齿轮，轻声问道： “陆，我能不能这么理解。 “我们的母星塞伯坦，也就是天尊，祂……实际上，是索迪亚克的下级单位？” 话题转换得十分生硬。 “是。” 陆明点点头，将手中旋转的齿轮宇宙伸得远一些，努力让巨大会议桌旁的所有人都能看到。 “可它好小。” 会议桌旁，立在地上的天骄锤射出赛天骄的投影，她将自己缩小到了正常人类大小，趴在会议桌上，看着陆明手中的图像： “塞伯坦上，路边的一块废铁都比它大。 “可它竟然是某种神明……” “未必，” 陆明摇头： “这些涉及神明本体的存在，全都突破了一切我们定义的概念，包括‘大小’。 “在基金会培训中，我学到的第一课，就是我们对外部世界的一切定义，全都局限于自身的视野。 “我们称其为‘蚂蚁视觉’。 “我还记得clef给我讲的故事： “一群蚂蚁生活在自己的巢穴中，它们世代信奉一位伟大的神明。 “这个神明的直径有三个蚂蚁大，高逾天际，它为蚁群带来食物与安全的环境，蚂蚁们世代传颂着它伟大的名—— “‘手指’。 “可实际上，它们只是一个蚂蚁观察箱里的蚁群，而它们观察到的神明，则是买回这一箱蚂蚁养着玩的孩子喂食时伸出的指头。 “此时，面对索迪亚克的我们，也是同理。 “我手里的这个东西之所以是这个尺寸，是因为我的手只有这么大，所以它以这个形式出现。 “它的本体一定不在这，否则我们都会被巨大的引力撕碎——想想，一整个宇宙的力量有多强？一个跨越无数宇宙的神明的一部分有多大？ “它，就是一根立在我们面前的手指。 “而这也限制我们和它交流的方式，这根手指尖不知道该如何用蚂蚁的语言说话，就像它背后的那个存在——破碎之神，无法用我们的方式和我们对话一样。 “但它是来帮助我们的。 “只不过，究竟能提供多少帮助，我到现在都很难说。 “虽然它帮我无数次渡过难关，但仍然需要我把主观能动性发挥到最大。 “这又涉及你的疑问，震荡波—— “为什么这位领袖被瞬间复活，而不是你们的君王？ “答案是恰好。 “那一刻，信念恰好就在我面前，而所迪亚克非常干脆地给了我一次复活机会。 “这个小小的齿轮宇宙，这根立在我们面前的手指，它看我们，如同人类俯瞰蝼蚁。 “它掌握我们无法理解的信息，时间线在它的眼里只是任意翻阅的书页。 “所以，它确定我们现在需要擎天柱，就送来了他。 “而当他知道我们需要暴君的时候，你们的君王也必然归来。” “懂了，” 震荡波抬起一只手，握拳，后拉，做出十分人性化的‘加油’动作： “所以，你一定能复兴塞伯坦。” 陆明也举手，握拳，再张开掌心时，索迪亚克的图像已经消失： “对。 “之前我只是有这个决心，现在的我无比肯定。” 阿尔茜看着陆明空着的手掌，瞪大眼睛问道： “具体怎么做？它告诉你了吗？” 陆明一摊手： “我不道啊。” “……” 少年笑着起身：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等地球事了，我们就去塞伯坦，然后把它塞进你们母星的中心。” 赛天骄眨了眨眼：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陆明笑着回答： “如果到时候不行，我相信它还会给我提示的。” 激光鸟点了点头： “我觉得靠谱。” 震荡波伸出一根大拇指： “我看行。” 擎天柱也起身，仿佛一尊巨大的铁塔： “陆，你是我们所有人的英雄。 “你需要我们做什么，现在就可以下令。” 陆明环顾四周，看着跟着他站起身的钢铁巨人们，点了点头： “那就酱。 “我现在需要你们继续清理地心，然后是地表。 “而我，得赶去第三城了。 “那边出事了。” …… 第499章 保卫战(上) …… 悦耳的鸟鸣声中，白宜华睁开了眼睛。 一夜好眠，让他感到神清气爽。 他先是伸了个懒腰，而后惬意地在床上扭动了片刻。 今天周三，一切正常。 人工穹顶制造出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射到屋内。 白宜华怔怔地看着金色阳光下空气中飞舞的小小尘埃，感受到一种由衷的幸福。 他很清楚，这种幸福的本质，是一种更深层的幸运感—— 世界已经消失，而我们依旧幸存。 不仅如此，我们还生活得很安全，很富足。 他转身，看向身边美丽的伴侣，伸出头，轻轻亲吻着她修长的脖颈，低声呢喃： “亲爱的，我该去工作了。 “乖，等我回来。” 他慢慢起身，想要离开被子，但一条雪白修长的手臂已经缠上了他的身体： “不要嘛…… “再陪我一会儿~” 白宜华带着一丝歉意，抚摸着她光滑的胳膊： “那可不行， “职责所在。” 他温柔地挪开她的胳膊，起身走向浴室。 温热的水流抚摸着他的皮肤，以及身体上肌肉的轮廓，舒爽至极，水流仿佛活物，在他的皮肤上穿梭、探入，为他注入能量，让他有足够的精力来面对新的一天。 离开浴室后，他在温暖的冰箱里翻找片刻，找出一份爱人昨晚做好的三明治，笑着放进嘴里。 感受着唇齿之间爆出的鲜嫩浆汁，白宜华满意地咀嚼着，换好衣服，开门离开。 他径直走出楼宇大门，这里是部队宿舍，距离第三城核心地段不远，位于整座堡垒的核心区。 部队宿舍正门有门岗，看到白宜华前来，门卫立即向他敬礼： “早上好，少校！” 棒小伙的嘶鸣声充满气势，白宜华看着小伙子那岗亭都装不下的壮硕体魄，以及头部炯炯有神的眼睛，非常满意。 不愧是第三城的兵。 走出门岗，也就出了部队驻地的范围，白宜华抬起头，陶醉地深呼吸着空气中的芬芳。 是的，第三城的空气是香甜的。 这是市政厅和科技部精心设计的反巨兽措施之一，一种对兽群拥有拒斥效应的气体。 为此，第三城封闭了所有换气设备，反巨兽气体会在空中聚集到最高浓度，甚至形成凝胶，如同点点星火。 有这些气体在，兽群无论如何也进不来。 此刻，时值上午，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白宜华扫视着车水马龙，嘉许地点了点头。 封城之前，第三城的民众对市政厅大多是有抱怨的。 它们抱怨着市政厅的腐败，抱怨贵人们的统治不够仁慈，抱怨资源只在上层流通，抱怨普通人想要担任机师就必须行贿，否则任你天资何如，都不得跃升。 但现在，没有人抱怨了。 民众们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大家全都由衷感受到了自己能够生活在第三城的幸运，由衷珍惜这种生活。 白宜华甚至看到，不远处两个陌生人不小心撞了个满怀，但他们立即深情拥抱，亲吻、抚摸着彼此的节肢和外露的骨骼，以示歉意，表达爱意。 “真好啊……” 少校感叹着。 这才是真正的和谐空间，是幸福而美好的小世界。 这时，白宜华的内置通讯设备中，忽然响起联络员的声音： “少校，请立即到市政厅前广场报道。 “我们安置在所有入口内的声源探测设备，均捕捉到了异常。 “包括水下入口、沪城下水道中的探测器，都检测到了异常探测痕迹。” 白宜华的表情逐渐严肃，他握紧步话机，用空余出的几根手指摩挲着下巴上的鳞： “那些怪物摸过来了？” “很有可能。” “市政厅分析，那甚至可能是更恐怖的敌人。 “兽群很有可能已经同化了其他堡垒的力量，借助其他堡垒的军事资产，对我们进行掠夺。” 白宜华眯起了眼睛。 怒气在他的心头升腾—— 同为人类，相煎何太急！ 少校加快了脚步： “我马上就到。” 他的身体越来越快，甚至快成了一道残影，路人们只看见一道影子在地面、建筑物墙壁和房檐上穿梭，最终一跃而起—— 借助市政厅上周在全城建筑上加装的滑轨，白宜华的身体如同缆车，高速滑向目的地。 狂风在耳边呼啸，几十秒后，少校一松手，重重落在地面，在市政厅前干净整洁的菌毯上，激起一团团美丽的粉色尘埃。 广场上已经有不少机师集结，战士们的身躯站得笔直，面向市政厅的方向。 少数和他熟识的战士转回头，但身体依旧正面向前方，对他调侃道： “少校，迟到了啊。 “昨晚又去哪儿快活了？” 白宜华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拍在那小子的后脑勺： “少废话，转过去！” 战士的脑袋被扇得转回去二百七十度，傻笑着不再说话。 白宜华抬头，看向市政厅—— 巨大而恢弘的市政厅微微低头，凝视着广场上的战士们，缓缓颔首，声音肃然： “大家应该都知道了。 “我们的堡垒面临着威胁。 “探测器显示，有敌人潜入到了附近。 “他们觊觎我们安宁幸福的生活，很有可能会对我们发起袭击。 “战士们，我们该怎么办？” 广场上响起震耳欲聋的怒吼： “击溃他们！” “保卫第三城！” “让他们有来无回！” “把他们都杀光！！！” “在他们的身体上产卵！！ “在他们的身体里排卵！！！” …… 市政厅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尽是欣慰与骄傲： “很好！ “战士们，启动‘渡鸦-03’，部署在堡垒之门后， “如有来敌，迎头痛击！” “是——！！！” 战士们的吼声震颤城中的建筑，在堡垒中回荡！ 一台台巨大的机甲从广场旁的空地上升起——经历“大升级”后，第三城的技术水平得到了长足的进步，整座城市的建筑彼此联通，军用运输管路深入到地层之下，四通八达。 此刻，一台台体表还附着着温暖液体的机甲，直接被从机库中运输到市政厅广场上，它们昂首挺胸，骄傲地等待着自己的驾驶员。 训练有素的战士们迅速跑向自己的机甲，他们的副肢在菌毯上踩出一溜儿可爱的脚印，而机甲则主动打开外骨骼，张开其中的肉块，用白色滑腻的触手温柔地揽住战士们，将他们包裹到体内。 不到一分钟，所有机甲整装待发！ 白宜华也已经进入自己的专用机甲，渡鸦-03s，代号“斑鸠”的内部。 此刻，他的两条手臂，几条下肢，已经全部插入机甲柔软的内壁中，感受着这台猛兽的脉动与杀意，白宜华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的肌肉快速膨胀、收缩着，心潮澎湃。 他的声音从机甲中传出，响彻广场： “全体都有！ “出击！！！” …… 第500章 保卫战(中) …… 第三城，三号入口，水下船坞。 厚重的混合防御门内部，一支完全由机甲组成的精锐部队，正严阵以待。 白宜华检查着机甲的动力设施和武器系统，看着调度员发来的三号入口完整性报告。 没有任何问题。 目前为止，除了侦测到不正常的探查反应，这道门都没有受到攻击的迹象。 而对机师们而言，虽说是出击，但市政厅并没有允许他们主动离开第三城的范围，外出作战。 他们要做的，就是守在几处出口，预防敌人可能的入侵。 这简直是完美的防御作战，同时占据了天时、地利与人和。 理论上讲，白宜华的机甲小队，正驻守在堡垒防御最薄弱的位置。 但依托原本沪城的雄厚财力，这道水下巨门在完全闭锁后，依旧有着骇人的防御等级： 该入口封闭后由三层复合装甲层保护，第一层是50厘米厚的钛钨合金外壳，表面覆盖纳米涂层，可反射声呐探测，并抵御水压； 第二层是1.2米厚的流体减震层，填充黏性凝胶，可吸收爆炸冲击与鱼雷动能； 第三层则是蜂巢状的强化钢骨架，每个六边形单元内嵌碳纤维增强结构，防止整体形变。 此外，小队所在的位置，走廊两侧墙壁，还遍布上百个微型蜘蛛雷，通过生长在墙壁上的生物神经与市政厅连接。 一旦识别到非友方信号，它们会立即激活磁吸附功能，紧贴入侵的巨兽或敌方机甲，释放电熔穿弹头。 白宜华环顾四周，思绪飘散到了两外两处防御点—— 第三城深层城区上方的二号入口，位于原本沪城的下水道系统下，那里的防御更加夸张： 该入口封闭后，厚达1.5米的合金防爆闸门便永久性锁死，门后布有低频共振作战阵列，会在侦测到大型目标后释放定向次声波，瞬间瘫痪兽群级目标，以及敌方战员。 阵列所在的房间，则是一座直径十米的大厅，由20块扇形钨钢模块组合成立体金属空间，闸门一旦被突破，房间便会立即由液压联动锁死，并释放高压电流，在确定敌人瘫痪后，由驻守小队进场收割。 整个防御体系通过独立的能源系统供电，即便外部电力中断，仍能正常运作。 但与正门比起来，这两处入口的防御就不算什么了—— 第三城位于原沪城市郊的正门，是整个堡垒防御体系的核心，它的防守最为严密，坚固程度更超过世界上的任何末日堡垒，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坚固与威慑力。 它的第一层门体就由多层复合结构组成，最外层是高强度混凝土，厚度达两米，能够抵御重型火炮的直接轰击，门体外部是倾斜45度设计，可最大程度抵御直接命中的动能； 混凝土层内嵌有密集钢筋网以增强抗冲击能力，所有接缝电磁熔焊，搭配三重液压密封圈，即使遭受核爆冲击波，也能保证内部气压稳定； 紧贴混凝土层的第二道门则完全是厚达一米的特种合金钢板，使用军用级装甲材料，具备极高的抗爆和抗穿透性能。钢板表面经过特殊处理，耐腐蚀、耐高温，在极端环境下也能保持结构完整； 正门后方还设有多重防御措施，包括液压驱动的巨型门闩系统，由四根直径半米的钢柱组成，能够在数秒内将门体牢牢锁定； 十台堪比中型机甲火力的自动化防御炮塔，搭载高射速机枪和针对兽群的特化火焰喷射器，可第一时间灭杀中型巨兽级以下的任何目标； 此外，门后通道两侧设有隐蔽的射击孔，内部驻守精锐士兵，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通道顶部安装有高压水雾系统，可在必要时释放大量水雾，干扰敌方视线并降低爆炸冲击。 而现在，正门后还驻守了至少五十台渡鸦机甲。 可以说，这座在龙之帝国境内数一数二的堡垒正门，不仅是第三城与外界之间的物理屏障，更是城中所有市民最大的心理依仗。 市民们相信，这道门对第三城外的所有生物，都能产生心理威慑，任何试图攻破它的敌人都将面临毁灭性的反击。 而它之后，便是第三城的万家灯火，是末世中顽强燃烧的人类之光。 这种存在于人们心底的安全感，正是大升级之前，市民们虽然对贵人们的统治日益不满，但始终能忍耐下去的核心原因。 而现在，经历大升级，第三城的居民的，对市政厅已经有了绝对的忠诚，以及对自身身份的至高自豪感。 所有人都已经完全理解，第三城是最伟大的堡垒，自己也是市政厅最优秀的子民。 甚至说，第三城立即从龙之帝国独立，也没有人会觉得有任何问题。 白宜华在驾驶仓中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 大升级之后，机甲全都经过了市政厅与科学部的改造，人员湿件化，即插即用，机甲同样完美适配人体，让人在其中做出各种动作，且不需要对驾驶员有任何考核。 此刻，驾驶舱内适宜的温度、热腾腾的蒸汽和湿润的触感，都让白宜华有些懒怠。 他抬起手，逗弄着机甲观察窗边缘生长出的小小触须肉芽，感受着机甲被挠痒时的颤抖，思绪又飘回了家中。 妻子修长的脖颈、光滑的甲壳和那两条让他欲罢不能的、如蛇般的手臂，让他的心痒痒的。 白宜华不自觉露出了痴汉笑。 即使和妻子已经结婚数载，但他不得不承认，她依旧对他有着持续的吸引力。 这种吸引力不止源于妻子美丽的外表，更源于两人在性格上的契合，他们是真正的灵魂伴侣。她总是能第一时间明白他在想什么，而他也总是懂得她的小心思和小脾气。 过了几秒，白宜华反应了过来，晃了晃脑袋，驱散了脑海中对妻子的思念。 他暗暗责怪自己，怎么作战时都在胡思乱想。 其实，也不怪他，自从大升级后，妻子对他的吸引力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台阶，让他欲罢不能。 不只是对他——他还记得，有次在家做饭，他忘记买拌饭食材，只得叫个跑腿送来新鲜的婴骨，那外卖员在门口只是看到了妻子柔软的节肢，惊鸿一瞥间，复眼都差点掉下来，惹得他十分不悦。 当然，对妻子的忠贞，白宜华是毫不怀疑的。 他俩两小无猜，更是初恋，情比金坚。 唯一的遗憾，大概只是结婚多年，一直膝下无子。 但这也没什么。 末世降临那一刻，旧世界秩序土崩瓦解。他能带着妻子一起逃进第三城，能依靠祖辈荫泽和自身努力称为机师，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更与贵人们私交甚笃，已经谢天谢地。 他很知足。 白宜华看着眼前坚固的合金门，愈发觉得无聊，他闭上眼睛，以一个舒服的姿势仰躺在了驾驶舱内，昏昏欲睡。 他思绪沉浮，凌乱的想法在脑海中混沌着。 没有孩子也没什么，时候还长，再生就是了…… 她的身体之前一直不好，大升级后倒是壮实了许多…… 大升级那天，和她美美吃了一顿烤全羊，滋味鲜美，再难得见…… 也不知妻是从哪里购得的，再问她总说要等很久，至少十月…… 哪里的羊如此稀罕，改天去问问贵人们…… 哦不，现在贵人已经合而为一，得叫市政厅大人，我这记性……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队频道中，小伙子们也慢慢从动员和部署的紧张中逐渐放松下来，开始扯闲篇： “……小李，昨儿你是不是又溜号儿出去玩了？ “去找你的老相好琪琪了？” “放你娘的屁！老子那是正常休息，调休一天！” “诶！你没否认去找你的琪琪哦~ “还跟我说什么‘人家琪琪可看不上我这个丘八’，也不知道谁，昨天逛街时屁颠屁颠，又是给人家姑娘拎包，又是帮人家姑娘梳理毛发，还给人家买猫薄荷吃……哈哈哈” 战士们的话题逐渐散乱，从调侃某个老实巴交孩子的私生活，扩大到了各种内容： “还记得大升级之前，咱队里那台机甲不？真是祖宗！ “有回小范围演习抛了锚，上校踹完履带再踹我，你们猜最后咋修好的？ “别卖关子，咋地，你跪下冲着驾驶舱磕了仨响头？” “我往装甲夹层塞了包红塔山！那铁疙瘩立马就动了！比拜关公还灵！” “哈哈哈……” 众人的哄笑声中，白宜华的嘴角也不自觉挂上了笑意。 这些战士中的一半，都是当初一起撤进堡垒的兵，大升级后，他们就全都成了机师。 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从不对他们耍什么官威，这些战士在正事上也都令行禁止，从不含糊。 “真好啊……” 白宜华听着兄弟们的唠嗑，想着家里的媳妇，只觉此生无憾。 如果能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 忽然。 “——” 凄厉的警报声，骤然填满他的耳廓！ 紧接着，调度员那努力控制情绪，却依旧显得慌张的声音，从频道中响起： “各方面单位注意！ “堡垒正门遭到攻击！ “检测仪器正在下线，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在轰击正门！” 白宜华立即从座椅上弹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他的渡鸦机甲也原地弹起，在空中滞空几秒，才张开双翼落回原地： “这里是三队，正门情况如何？ “是否需要支援？” 调度员的声音从频道中传来，带着一丝慌乱： “白上校，请原地待命，我们还不知道敌人的攻击会从几个方向到来， “正门现在暂未……不，正门出现高热反应，即将融毁！ “一队准备接敌！” 频道中，调度员的声音此起彼伏，很明显，他正用几张嘴同时处理三支队伍的信息，并向市政厅汇报，指挥后续战员调遣。 下一秒，调度员的声调骤然凄厉起来： “一队接敌！ “……后撤，后撤！ “那是什么东西？！快用磁轨炮和重型单位顶上去……不！ “支援火力覆盖，立刻……撤退！撤……一队全灭！ “白上校，赶快到正门这边！ “它、它正在前往居民区！！二队立即支援！” 就在调度员喊出他姓氏的瞬间，白宜华的机甲已经从地上蹦了起来，双翼一拧，背后喷射出明亮的尾流，瞬间加速，向来处飞去！ 他在频道中暴喝出一道道指令，其他机师迅速跟上，三十台强化后的“渡鸦”风驰电掣，沿干道向正门飞驰！ 白宜华努力调整呼吸，冷静下来。 他听不到其他小队的频道，无法得知正门的具体情况——只有直属于市政厅的调度员单位能听到所有三个小队，和后援部队的声音。 但他能听到调度员逐渐破音的，带着恐惧的嘶嚎声： “支援部队！立即集结，直接前往、前往主城区！ “整个城区都是战场，直接开炮！ “有、有一头巨兽冲进来了—— “一头人形的巨兽！ “它在杀人！！！” …… 第501章 保卫战(下) …… 带着撕裂空气的啸叫，渡鸦小队冲出了连接水下船坞与城区的通道。 位于队首的白宜华，目光瞬间凝固。 眼前一切宛如炼狱。 上方，是闪烁着警报的血红色穹顶， 远处，街道和建筑，燃烧成了一片绵延的红。 第三城极大，这座堡垒几乎挖空了沪城中心至西面城郊的所有地下部分，与太行山脉的堡垒都市不同，它的占地面积更宽广，放眼望去，宛如地下的另一层平原。 此刻，“平原”在燃烧。 机师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那是什么？！” “在那边！！！” “堡垒之门……被撕开了！！！” 频道中，调度员的声音带着惊惶，而白宜华的注意力也被转移到了最显眼的地方—— 被撕开的堡垒正门。 这座号称坚固程度超过一切末日堡垒的“不破之门”，整个防御体系的核心，此刻从外向内，整个炸开。 原本七十米高、五十米宽的巨门，被斩出一道极不规则的巨大裂口，如同撕咬开的伤痕。两层门扉的边缘全部是被极高的温度融毁的痕迹，那之后，它们又被无匹的蛮力破开、卷曲。 高强度混凝土已化为赤红的岩浆，从破口边缘流下、滴落，其中号称能抵御核弹的复合式钢筋网，以及第二层的特种合金板，此刻全部向内爆开，在空中凝固成奇怪的形状，如被撕碎的纱窗。 门后的巨型液压驱动门闩系统竟全部消失，但两秒后，白宜华就看到了它们——那些巨型钢柱剩余的部分，已经落在了数百米外，砸塌了几座建筑，斜斜地插在街道上。 门后的大道上，十台自动化炮塔全部消失，它们原本的位置，只留下几个直径超过十米、燃烧着的深坑，门后通道两侧的射击孔，通道顶部的高压水雾系统，同样也只余被能量武器轰击后的残骸。 原本在此防御的渡鸦小队，已不知所踪。 仅这一瞥，白宜华的心脏瞬间揪紧。 无论入侵者是谁，其力量都远超想象。 更让他感到惊恐的是，被撕开的堡垒之门外……有东西。 那是一高一矮，两个巨大的身影。 阳光从堡垒之门外的天穹落下，两个怪物向着门内投下庞大的阴影。 其中大的那个高达四十米，身体中央有一颗发光的金色星辰；矮的那个轮廓狰狞，头部闪烁着一抹红光。 但他们没有走进堡垒，只是站在门口，凝视着其中的景象，而他们背后，远处的天空中，有白色的巨构遮蔽天穹。 只是这一瞥，白宜华如坠冰窟—— 整个小队，都绝不是那个戴着星辰图案巨人的对手！ 但不知为何，两个巨人都没有进入堡垒，似乎故意不越雷池。 白宜华的内置频道中传出队员们的怒吼声—— “接敌！前方五百米！第五街！废墟里有东西在动！” 白宜华猛然转头，随着他的动作，升级后的渡鸦机甲同时扭头，四只眼睛同时锁定了目标—— 五百米外，城区废墟，冲天光焰中，一个铁灰色的人形物体缓步走出。 那东西的身高超过十五米，粗具人形，身材极其健硕，全身遍布着厚重的铁灰色装甲，面容隐藏在战盔下。 这怪物的的一条手臂上，有一只巨大的炮管，炮口已经烧成了红色。 看到它的瞬间，白宜华便意识到，原本应当防守在堡垒之门后的渡鸦小队哪去了—— 巨人的手中，抓着半只破碎的渡鸦机甲。 三米高的渡鸦机甲仿佛一截被扯碎的布娃娃，被它攥在手里，机甲的一部分内脏和机师的肠子悬挂在空中，随着巨人前进步伐摇摇晃晃。 机甲和机师都还没死透，却生不如死。 这怪物肆意挥洒着紫色的等离子流，漫无目的地随手射击着城中的一切，所过之处一切化为焦土。 街道两侧的民用设施，一旦被这炮火命中，便会在爆炸中四分五裂。 人们在巨人的四周逃窜、哀嚎，化为灰烬，更远处的市民，则在逃跑过程中被它随手开火，炸得尸骨无存。 借助机甲的视神经接入系统，白宜华清楚地看到，它分明在火光中刻意寻找着活物，肆无忌惮地屠杀人类—— 它从燃烧的房屋中掏出因拥有甲壳类外骨骼而没被立即烧死的人，捏虫子般将其捏碎、丢掉； 它忽而发狂般地发力狂奔，撞碎整条街的建筑，一栋栋五至七层高的建筑在它的身后坍塌，人类的尸块和断裂的节肢在空中飞舞； 一对母子冲出街边燃烧的房屋，母亲用翼膜护住自己的孩子，试图横向穿过它的脚下，然而巨人忽然驻足，抬腿用力跺了下去！ 那可怜的女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炸成一地碧绿色的血肉泥浆，而她怀中无辜的孩子，则永远消失在了巨人的脚下，只剩几条长长的触须，在空中挥舞两下，无力垂落。 “进攻！！” 白宜华的怒吼声响彻频道，而战士们已然结成三三飞行阵列，准备散开，同时打出一连串密集的火力，如道道长鞭，轰击在巨人的装甲上。 20mm对巨兽专用爆弹以950米\/秒的速度命中目标，在敌方的身体上炸出一片灿烂！ 铁灰色的巨人立即被火光覆盖！ 下一秒，巨人停止了肆意的屠杀。 它的身体包裹着燃烧的烈焰，缓缓转头，对上了白宜华的目光。 这一刻，上校全身的血液仿佛都瞬间凝固—— 巨人的战盔下，一双猩红色的机械眸子扫视着加入战局的渡鸦们，目光中尽是杀意。 “轰——！！” 狂风平地而起！ 没有任何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大地炸裂，街道崩塌—— 铁灰色的身影突兀地消失在原地，伴随着轰鸣的狂风一跃而起，瞬间扫过空中的机甲战斗群！ “砰！砰！！砰！！！……” 烟花炸开般的声音连续响起！ 自巨人原本站立的街道，到白宜华身后千米外的位置，天空中尚未完全散开的十几架渡鸦，忽然炸成一串爆裂的血肉！ “轰！” 巨人仿佛瞬间移动般，出现在了白宜华小队飞行的相反方向，重重落地。 空中的血肉与钢铁如雨洒落。 “不、不可能……” 白宜华嘴唇颤抖、喃喃自语。 他的机甲艰难地挥舞双翼，在空中悬停，转身—— 空中，剩余机甲惊惶地散开，慌乱飞行，机师们的问话此起彼伏： “上校？！” “这东西太快了！！” “我们怎么办……” 而怪物站在远处，抬起手，观察着手中抓住的东西—— 那是一台相对完整的渡鸦机甲，被这巨人在空中直接擒住。 白宜华认出，它的机师是小李——那个因为长相老成，浑身外露的骨刺都已经发黄，被大家戏称为“老李”的孩子。 那个谈个恋爱都会手足无措的青年。 此时，这台机甲正在巨人的手中挣扎，双翼的机炮对准那怪物的战盔，连续开火！ 年轻机师的怒吼声在频道中炸响： “啊啊啊啊啊啊你这个屠夫！！怪物！！！去死！！！！！” 铁灰色的巨人偏了偏头，凝视着手中的渡鸦，攥紧拳头。 频道中，小李的怒吼逐渐走音，只剩血肉遭到挤压的瘆人声响，以及肺部破裂的呜咽，通话中断。 “这样不行……我们需要支援，二队呢？！” 白宜华颤抖的声音只换来了调度员带着哭腔的回答： “没有二队了……他们一下子就……” 忽然。 远处的怪物抬起手臂，将炮口对准了一栋建筑。 白宜华目眦欲裂！ 那怪物所指的位置，正是城防军驻地！ 妻子还在那！ “不——！！！” 白宜华的渡鸦张开双翼，钢铁羽翼的根部喷射出炽热的焰流，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人形巨兽。 下一秒。 紫色的烈光从怪物的炮口迸发，在上校绝望的呐喊声中，横扫！ 吞没了前方的一切的。 以巨人的炮口为起点，前方十个足球场大小的扇形区域，升腾起闪烁着雷光的炽焰，随后再次爆炸。 “啊啊啊啊啊——！” 白宜华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声，他的机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不再直直地冲向铁灰色的怪物，而是飞向仍在燃烧的炮火落点。 飞向原本驻地宿舍区的位置。 …… 第502章 漫长 …… 第三城，堡垒之门。 以这道被彻底破坏的巨门为界，门内，铁灰色的钢铁之躯纵横践踏，肆意摧毁着一切。 门外，红蓝两色的博派领袖与紫色装甲的独眼巨人安静站立，凝视着那台灰色的机甲。 或者说，透过其狂暴的战斗姿态，看着其中那个暴怒的少年。 擎天柱的目光从陆明驾驶的机甲上移开，扫视着门内的情形： 一座由怪异的生物器官，以及血肉增殖物组成的地下城。 城中建筑，它们的外墙和顶部全都出现了奇怪的骨骼增生，但它们并非胡乱生长，而是根据某种数学特性在空中编织成框架、楼层和阁楼，甚至长出了由骨骼和筋膜组成的、联通城中建筑的滑轨； 道路密布菌毯，铺满第三城绝大多数地面，细看之下，那些还在蠕动的菌丝全都是十分细小的鞭毛，它们的颜色并不单一，五颜六色，有些如同草坪，有些如同华贵的地毯； 而那些正在四处逃窜、发出奇怪嘶鸣声和吼叫的东西，那些甚至在彼此帮助、或奋起反抗的生物…… 它们多足，有翼，节肢，复眼，健硕或修长，巨大或细小，或在空中飞舞，或在地上爬行，或有灵长目的特征，或有甲壳类的外骨骼…… 什么都像， 独独不像人。 博派的领袖看着门内的一切，缓缓摇头： “我无法想象，如果这样的情形发生在塞伯坦的城市中，我是否会完全失控， “像现在的陆这般愤怒。” 一旁的震荡波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了话茬： “这种方案我也试过。 “你忘了？” 擎天柱抬起一只手，扶住额头： “……我想起来了，‘小精灵病毒’。” 博派领袖艰难地从机械面罩下挤出几个字： “但你……至少没有对贫民释放它。 “好了，震荡波，不要再提醒我你的那些光辉历史了……” 独眼巨人也摇了摇头： “针对平民进行攻击是没有意义的，我直接对你们这些战士释放了它， “效果非常好，博派的战员全部鸡飞狗跳。 “可惜，你们很快想到了破解的方法，将它放逐。” 震荡波一面说着，一面抬起手，观察着手臂前端的仪器——他的左手变成了一个精密的器械，中央是一只小瓶。 瓶中囚禁着他刚刚从门内的空气中捕获的东西。 一团直径不到3cm的肉瘤。 这肉瘤并非正常肉质的粉色，而是绿色的，周围伸出大量细小的肉芽，肉瘤中央甚至闪烁着一闪一闪的光，煞是好看。 独眼巨人手掌变形成的精密仪器快速伸进瓶子，不停戳刺、采样、切割。 几秒后，震荡波点了点头，小瓶中喷出淡蓝色的烈焰，瓶中的肉瘤发出一声细小的尖叫，化为灰烬。 擎天柱看着那团孢子消失，低声说道： “我承认，内战中，你各种造物，曾让我们吃尽了苦头。 “但论恶毒，均不如这些孢子。 “之前的塞伯坦保卫战中，我已将兽群视为大敌。 “可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身为硅基生物，我们对抗它们时已经有了巨大的优势。 “而陆的种族，人类……他们是碳基生物。 “兽群对他们造成的伤害，远不止亡族灭种。” 来自塞伯坦的学者也微微点头，他手掌变形复位，凝望着堡垒之门内—— 穹顶之下，整座第三城飘散着大量这样的肉瘤，在闪烁着警报光芒的、血红色的穹顶下，它们星星点点，闪烁着诡异的“星光”。 震荡波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陆，这就是他们封闭所有换气系统的原因。 “不是为了隔绝外界，而是为了封锁内部，让这些巨兽细胞变异而成的‘孢子’，在封闭环境内高速繁殖，提高浓度。 “然后，将这座城市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兽群’。 “不同于‘万兽之母’的繁殖生产，以及普通中型巨兽的分裂物，这座城市里的兽群，是第一批真正意义上，完全从人类转化而来的群落级怪物。 “不再需要以往那样不稳定的啮咬感染或模因感染，这是完全可控的本地化兽群。 “甚至可以说，这里的生物依旧是人类，是人类的一批受控变异亚种，是人类与兽群的优秀杂交。 “假以时日，这里便可以诞生出第一头人类异化而成的巨兽，而它一定可以顺利突破盖亚的模因防御，” 震荡波最后归纳道： “我推测，这里是兽群的‘保险措施’，用以应对现在这种情况——哥斯拉虽然被巨兽堆死，但它们原本计划中的钥匙也没能发挥作用，被你扔到了木星轨道上。 “但这里的生物，却可以被源源不断送到地心，长期袭扰，伺机进入圣殿。坚持下去，总有机会。 “很不错的思路。 “只可惜，兽群的运气太差。 “它们选择的‘孕育地’，刚好在你的地盘。” 震荡波又想了想，补充道： “陆，待此间事了，还是要尽快扫清所有堡垒，仔细检查地表和地心，不让兽群故技重施。” 频道中，陆明“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铁灰色的机甲再次抬起“暴君之怒”，轰飞一整条街的建筑。 钢铁的领袖与独眼巨人沉默了下去。 他们安静地看着陆明屠杀那些曾经为人的东西，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进入第三城，既没有帮助陆明动手，也没有阻止他，非常默契。 忽然，两个塞星人同时开口： “我以为你会阻止他……” “我以为你会帮助他……” 两人又同时沉默两秒，擎天柱率先开口： “我不会阻止他。 “我和陆说过，我并不迂腐。 “内战期间，我并非没有做出过艰难的抉择。 “我能理解那些必要的残忍——比如现在。 “他必须清除这些怪物，才能避免它们的扩散，保护更多人。 “哪怕这些……生物，依旧认为自己是人。” 震荡波点了点头： “所以，我也不会帮助他。 “这件事，只能他自己去做，任何派系的塞星人都不便插手。 “他的人民，他来保护。 “他的种族，他来清理。” 博派领袖的机械眼球动了动，他湛蓝色的瞳孔透出美丽而柔和的光，在塞伯坦，这种光芒被称为“火种蓝”，是优秀的神铸体的固有特征。 他的眼神带着一丝追忆： “但这台机甲，我没想到，它会如此……相像。 “陆明驾驶它战斗起来的样子，很像他。” 震荡波抱起双臂，抬起头，斜着眼看了看这位归来后格外高大的博派领袖： “不要伺机贬低陛下， “即使在内战开始之前，他最弱小的时候，也比这台机甲强大百倍。 “如果只有这种水准，当年他绝不可能拎着御天敌的脑袋走出议会大厅，” 独眼巨人话锋一转： “但陆驾驶信念时，确实有你的几分风采。 “你真应该看看。” 面对震荡波一通夹枪带棒的输出，擎天柱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从不在意口舌争辩。 更何况，现在的他，恐怕已经被索迪亚克变成了十三天元级别的小号泰坦。 或者说……恢复成了小号泰坦。 想到这里，博派领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胸甲前那闪烁的金色星辰。 他有些微微走神。 自从复活之后，他的火种中，就涌入了一些前所未有的记忆。 在那些记忆里，他有十二个兄弟姐妹。 他们齐心协力击败狡诈的敌人，再从无到有，从荒凉的钢铁大地上，建立起塞伯坦最初的城市。 想到这里，擎天柱抬起头，看向身后的天穹—— 白色的大陆战舰悬停在高空，遮蔽了沪城以西所有的云霞。 它的舰桥厅中，巨大的战锤正立在舰长席旁，操纵着战舰。 或许……那个寄居在远古神器中的存在，那个从古老传说中走出来的女性领袖，能给他答案。 博派领袖眨了眨眼，驱散这些思虑。 他不再看向第三城中的机甲与屠戮，转身走出两步，扫视着沪城的废墟。 他的眼中忽然有了一丝笑意： “震荡波。 “我明白你为什么向陆强烈推荐这台机甲。 “我想，陆也很清楚，只是没有点破。” 独眼巨人沉默了一下，扭过头去不看他： “你的暗示是不符合逻辑的。 “我之所以让红蜘蛛去堡垒都市取来这两个黑箱，是因为，它们是这颗星球上唯二两台能勉强跟上陆明的机甲， “其他所有机甲，都无法发挥出他的力量，还有可能在他驾驶的过程中过载和过热，我一时间又来不及给他定制新的； “而这两个黑箱中，一者，是这副陛下没来得及使用的身躯骨架，改造成的‘暴君03’； “另一者，则是一台概念验证机。 “其制造过程中，使用了目前确定滞留在反宇宙的前代领袖，镇天威传回的部分数据。 “它的仿制目标，则是另一个版本的‘你’，‘领袖擎天柱’的镜像版本—— “黑色天灾（optronix\/nemesis）。 “它对驾驶员的负荷仅次于雷翼王，收益却未必那么高。 “而且，由于是验证机，我在它的制造过程中，使用了部分反宇宙技术，这些技术会对机师产生未知影响， “那些试驾过它的驾驶员，现在还在a市的精神病院中接受定期检查。 “我相信陆明能驾驭它，但不推荐他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贸然将其应用在实战中。 “综上所述，我才建议他直接驾驶‘暴君03’。” 独眼巨人转身，直视着擎天柱带着笑意的双眼： “不过，我也必须承认， “当我看到你从盖亚圣殿中走出时，忽然意识到…… “四千年的光阴，也很漫长。” …… 第503章 牲 …… 第三城内。 铁灰色的机甲屹立在燃烧的街道中，如狰狞的恶鬼。 驾驶舱内，陆明后仰在机师椅上，感受着这台崭新启封的机甲。 与“信念”不同，驾驶这台机甲的每一刻，少年都感受到一种澎湃的战意。 这不像是驾驶雷翼王时那毁灭一切的冲动，更像一种随时准备挑战一切的战斗意志。 “暴君03”。 这台机甲的原型，便是那位曾和擎天柱战斗了一千万年的狂派君主、“破坏大帝”：威震天（megatron）。 它的合金骨架，原本是给威震天备用的重要部件，被精心保存在报应号上。 当震荡波乘坐报应号来到地球，并决定给人类输送技术、反抗巨兽入侵时，他的机甲设计思路并不成熟。 起初，他只是以塞星人的固有印象，制造了一批极其粗糙的人形机甲——即量产机甲。 事实证明，这些机甲仅比普通坦克强一点有限，甚至，在战斗中，那些驾驶员很难发挥它们类人肢体特征的优势，反而由于要分心操纵足部、手部分散精力、手忙脚乱，导致量产机甲看似威风，难堪大用。 即使之后经过多次迭代，这些机甲也只能发挥比人类机械化部队稍强的水准，它们的优点，无外乎是对驾驶员的资质要求更低，车组成员比坦克更少，可以依靠数量换取战力。 随后，震荡波便转换思路，从“提升人类驾驶员反应速度”，到“让人类与机甲合二为一”，再到“让人类扮演火种的角色”，经过多次迭代，最终确定了沿用至今的思路—— 使用塞星人规格的机械肢体，接入人类湿件，人为制造“拥有头领战士的塞星士兵”，即高级机甲。 随后，震荡波直接使用塞星人的遗骸，制造了第一台验证机，那便是由原本霸天虎司法处（decepticon justice division，简称djd\/黑狗队）首领塔恩的尸体改造而成的机甲： 璇玑湖之女。 塔恩的绰号即为“璇玑湖”，他生前坚持以此自称，因为塞伯坦的璇玑湖，是他毕生崇拜的偶像，威震天的故乡。 第一次尝试非常成功，位于堡垒都市中的女机师艾晓琳，与这台机甲的适配性极高。 随后，使用战车队成员尸体制作的机甲，也在新叶卡捷琳保卫战中大放异彩。 于是，震荡波开始尝试制造更加强大的机甲，直接使用崭新的塞星原材料合金骨架，注入更多的塞伯坦技术，制造第二代机甲。 而这一思路的成品，就是这台‘暴君03’。 震荡波说，这台机甲的外观，源于他的君王内战之前的造型，他以此纪念曾经那个从卡隆角斗场走出的，最强大的角斗士。 然后，这次尝试失败了。 今天之前，没有任何人类能够驾驶这台机甲，坐上去的人都是横着出来的。 实际上，暴君03比雷翼王好得多，它不会直接将驾驶员变成植物人，高位截瘫者，甚至活吃。 但尝试与其共鸣的机师，依旧会当场昏迷，很久后才会苏醒。 于是，它与雷翼王，还有另一台更加神秘的机甲“黑色天灾”，全都被震荡波封印进了黑箱中。 那之后，震荡波不再进行激进的尝试，转而将塞伯坦科技与人类的技术融合，依旧制造被人类称为“异星合金骨架”的机甲核心部件，但不再使用塞伯坦原材料，把机甲的整体水平降低到人类能够接受的水准。 这便是第三代机甲——方寒茉的“狂战士”、肖白客的“侦察兵”、仿照博派“雷霆拯救队”部分成员设计的“雷霆小队”、“斥候小队”等等，都属于这一批次。 事实证明，这样的机甲确实更加适合人类——即使适配机师依旧需要层层筛选，且依然要承担巨大的负荷，但通过共鸣座椅将人与机甲的感官合一、将操作延迟压低到极限，这些钢铁之躯真的能达到狂派普通士兵的水平， 这样的水平，便足以保护文明的火种，让人类苟延残喘下去。 直到陆明到来。 而今天，当搭载这台“暴君03”的黑箱在陆明面前打开时，他很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的所有塞星人，无论狂派还是博派，全都有了直接的情绪反应和肢体语言—— 博派几乎全都退后一步，只有他们领袖上前一步，挡在他们面前； 狂派则下意识凑近，眼睛放光地等待着什么。 只有红蜘蛛不一样，这位运来了黑箱的追踪者领袖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随后的共鸣过程，也很出乎陆明的意料。 每一次成功共鸣，陆明都会看到一段与该机甲的原型相关的幻象。 对这个过程，陆明已经非常熟悉，他甚至觉得，这就是索迪亚克给他的某种说明书，向他阐明这台机甲的核心特征。 因此，陆明很好奇，连接上这台机甲后，他会看到这个暴君一生中哪些难忘的高光时刻？ 是在卡隆大竞技场中的连胜？ 还是手撕上一代领袖时的暴烈？ 亦或是登基为王时的无上荣光？ 甚至是毁灭一座座城市，一个个殖民地，一颗颗星球时的恐怖。 总要是些丰功伟绩，甚至雄图霸业才对。 但共鸣完成那一瞬， 闯进陆明脑海的，却是一幅逼仄昏暗的图景—— 闪烁的矿灯，钢铁组成的狭隘甬道，大批半人半矿机的佝偻人影，手持武器的百夫长监工…… 许多身影踉跄着倒下，又立即被机械监工拖走，扔进拆解机。 他们的残躯会被迅速分解成零件，送到铸造厂，制造成新的冷组建者，继续这钢铁地层下的无尽轮回。 而在一个又一个古老地层的下方，比从喜马拉雅之巅到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邃无数倍的矿坑深处， 一双伤痕累累、锈迹斑斑的铁灰色双手，关闭了手中写着散乱诗句的古旧终端， 逐渐将其握紧。 在终端被慢慢捏碎的声音中，这双手的主人低声重复着刚刚读到的句子，嗓音嘶哑刺耳： “是谁把我们一起带到今天…… “让我们成为彼此的锋刃与灯盏。” 他抬起头，看着仿佛永无止境的通天矿道，矿工帽下的双眼，慢慢亮起猩红的光。 幻象结束，陆明默然。 那不是什么宏大壮阔的场景。 而是远非“宏大”、“壮阔”可以描述的场面。 就像震荡波说的那样，起初，根本没有什么“暴君”。 只是一颗反抗的火种，被萨克点燃。 于是陆明跳上暴君03，启动机甲，从黑箱中起身。 龙头部队的成员们立即发出疑惑的声音： “陛……下？” 博派们更加如临大敌，狂派则是另一种反应——他们聚得越来越近，惊天雷和滑流甚至单膝跪地。 陆明则笑着看向所有人： “反正他肯定会复活，你们现在看到这台机甲，就当打个预防针。” 他也很清楚震荡波的想法。 但在尝试着呼唤索迪亚克未果后，少年还是看向独眼巨人，如实告知： “很遗憾，索迪亚克没有回应， “看来它不打算让你的陛下当场复活。” 震荡波独眼放光地打量着暴君03，毫不在意： “没关系，你先用着。 “用久了，或许索迪亚克就改变主意了—— “你曾说过，在那些至高神性的眼中，时间不过是可以任意翻阅的书页， “那么，如果这台机甲能陪伴你这位‘主角’足够的时间，或许祂会更愿意早早翻到属于陛下的那一页，开启他的故事—— “就像擎天柱从‘信念’中复活那样。 “如果当初知道会是现在这个结果，我一定要在方寒茉出发去a市捡到你之前，赶到堡垒都市把‘信念’砸了，换上暴君03。” 陆明：“……” 擎天柱：“……” 随后，陆明便驾驶着这台机甲，从大陆战舰上一跃而下——下方就是第三城。 他是直接把战舰从地心开到了沪城上空的，甚至没给博派和狂派返回地心各处战场的时间。 实际上，陆明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淡定。 他人都要炸了。 在从萧三娘那里得知第三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后，陆明就已经处于情绪失控的边缘。 此刻，满城烈焰中。 “暴君03”慢慢低下头，看向一栋被他随手掀开顶棚的建筑。 建筑中似乎是某种市场，人们不是死了就是跑光，摊位散乱。 陆明审视着其中一个摊位，那摊位似乎是个肉铺子，招牌上的文字歪歪扭扭，但仍可辨认，是“当日现杀”、“无注水牲人”“冷链直达”“绿色认证”等字样。 摊位上是新鲜的半扇死人，摊位后的肉钩上，挂着一串串“婴儿”。 说是婴儿，只是形状相似，但这些似人的东西身躯肥硕，不成比例。 “暴君03”身边，圆锯鸟和激光鸟一个悬停，一个慢飞，陪伴左右，不过自始至终，他俩也没有动手参与这场屠杀。 此时，两只机械飞鸟扫描了一下摊位上的尸骸，面面相觑。 几秒后，圆锯鸟迟疑地看了机甲一眼，低声说道： “这些……‘人’的基因表达，与智人相似，但全都经过定向催化和改造。 “他们被活体屠宰后，能获得的可食用或可销售肉品重量，占其原始重量的百分比，远比普通人类要高。” 陆明的声音从机甲中传出，冰冷如铁： “‘出肉率’更高嘛， “我懂。” 激光鸟和圆锯鸟再次对视，默默飞远了一点。 铁灰色的机甲缓缓转头，看向一个方向—— 曾经第三城市政厅的位置。 此刻，一个大量骨肉、节肢、肿瘤组成的巨塔，矗立在那里。 之前的视频通话中，萧三娘哭着告诉陆明，第三城根本不是被兽群攻陷的。 它是被献出去的。 …… 第504章 末路 …… 铁灰色的巨人足踏烈焰与尸骸，一步步逼近那座血肉组成的高塔。 在这个过程中，陆明继续抬手，机甲毫无怜悯地挥洒着等离子光束，一次次掀开地面，在那些尚未燃烧起来的城区中造成剧烈爆炸。 而那高塔也向着陆明的方向缓缓转身，在全身骨骼与肌肉扭动的“喀拉”、“喀拉”声，中与机甲对视。 它是活的。 它已经完全称不上所谓的“建筑形制”，只能依稀可见一部分原有方形建筑的影子。 仿佛有血肉从建筑中拔地而起，将它完全顶开、膨胀成碎块，但又将那些碎块粘贴在表面，然后血肉径自生长到大约五十米高，勉强长出了头颅和身子的形状。 除去它全身冒出来的节肢和骨肉，这座巨塔仿佛一个恶心的“雪人”，轮廓粗糙，但确实有个脑袋。 细看之下，那巨大的脑袋顶端，竟有十几个人类头颅般的肉瘤，每一个肉瘤直径接近一米，依稀可见曾经的容貌。 那些头颅齐声开口，声音还有几分威严： “你不该来这里。” 与此同时，这座巨塔微微俯身—— “噌噌噌——！！” 空气被撕裂的声音瞬间响彻它的四周！ 以这座巨塔为圆心，周围数公里的建筑拔地而起！ 这些坚固的建筑全都被无形的利刃切开，从不同楼层断裂，被切断的部分飞舞在空中。 两秒后，建筑残骸落地的烟尘中，那些“利刃”逐渐现形——那是几根长短不一的长鞭，仿佛骨质的脊椎，在空中飞舞，威吓般地在地面甩出一道道斩痕。 但远处，铁灰色的机甲完全无视了这本应威慑力巨大的警告，依旧向市政厅巨塔方向走来。 陆明冰冷的声音从机甲中传出： “你是什么东西？吸收了人类的兽群？ “还是……主动拥抱兽群的人？ “不，你们以前就不能算是人。 “一群寄生虫罢了。 “是你们向兽群献出了这座堡垒？ “为了换取什么？为了这样像肉块一样活着？” “市政厅”头顶，那些肉瘤同时发出怨毒的吼声，声震四方，如狺狺犬吠： “这一切都是你导致的！ “是你，杀光了黑色列车上的所有人！ “如果任由你的统治降临，所有人都会死！ “你这个下等人中的下等人，残暴的屠夫，卑微的幸存者！ “小周，小许，那么优秀的好孩子，全都死在了你手中…… “是你导致了这一切！！！” 随着巨塔吠叫，骨质的长鞭再次胡乱挥舞，砸碎大片地面与穹顶，在坠落的屏幕与纷飞的菌毯碎块中，“市政厅”发出的声音缓和了些： “现在，只要你立即离开我们的地盘，我们可以既往不咎，否则……” “否则什么？” 铁灰色的机甲抬起手臂，指向巨塔的中段： “否则就把你们肚子里的那个东西放出来？” “？！” 巨塔顶端，那些肉瘤支离的五官上，表情瞬间惊愕： “你、你怎么知道……” “出来吧。” 陆明冷冷地盯着巨塔中段的位置—— 在那些血肉与骨骼的缝隙中，他看到了一样有些熟悉的东西： “省得我现在跑去土星环带，把你从‘圣棺铁狱’里揪出来，抽筋扒皮。” 下一秒。 “市政厅”忽然发出剧烈的惨叫声！ 在那些贵人们的头颅变异而成的肉瘤的惨呼声中，巨塔的中段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巨量的血液与碎肉从缝隙中喷涌而出，伴随着分娩般的裂口，一只手臂忽然从裂口中伸出，紧接着是另一只。 那是没有任何变异成分的手臂，完全如同人类，只是等比例放大到了十倍大小左右。 很快，一个“人类”的上半身从那裂缝里探出。 这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的巨人没有头发，容貌端正，细看没有任何性征，骨骼比例介于男女之间。 但这副身体的孕育明显没有完成，它的头颅有部分是空洞的，骨骼没有闭合，大脑不完整，胸腔的皮肤也没有完全覆盖，露出惨败的骨骼和其下方跳动着的心脏。 它不顾“市政厅”发出的惨叫，努力想要把自己的身体拔出血肉巨塔，但尝试两次后没有成功。 人形有些疑惑地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下半身甚至还没长出来——它的腰部以下连接着树根般的血肉根须，与巨塔相连。 人形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逐渐逼近的铁灰色机甲，苦笑道： “你是如何发现的？” “猜的，” 陆明冷笑道： “你肯定不会那么甘心束手就擒， “你们往这里派了三个枢纽，第一个被萨克所杀，第二个被他在西伯利亚抹去身体，又被我在地心干掉，只剩下你。 “更何况，也不是我擒住你的，而是那个黑球让你和那些兽首失能。 “你说的那些话，我根本就不信。” 巨人却摇了摇头： “那些话都是真心的，人类之王。 “我并没有对你撒谎——你们这种程度的碳基生物，不值得我使用‘撒谎’的策略。 “对我们而言，兽性才是一切的根本，动用理性只是战术行为，使用‘谎言’这种文明特有的伎俩，是对自身的侮辱性。 “吾王已死于钢铁，残部至此，又失去了万兽之母，其他枢纽皆已阵亡。 “我已无约束。 “我只求活。” 陆明眯起眼睛。 这倒符合亚大伯斯造物的特征。 用人类可以理解的方式描述，这是至高神性之间的“路线之争”，不可调和。 谎言也是一种链路极短的“秩序构筑”，而亚大伯斯憎恶一切身外秩序。 但…… “那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土星环上，等我过去审讯。 “还敢来祸害我的领土？” 那“人”抬起头，竟很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 “用人类的话说……我的意识能出现在这副身体中，甚至这副身体的诞生，完全是‘无心插柳’。 “那是万兽之母刚刚被你杀死后不久的事。 “起初，只是一只普通的嵌合兽被这座城市的人捕获。 “但不久后，我惊奇地发现，他们竟然在喂养那只嵌合兽，为它注入营养液，甚至笨拙地为那只野兽创造扩散、感染甚至繁殖的条件。 “直到这时，我和碧奥兰蒂也完全没有在意这一点——那时她还没有被残忍杀害。 “我们从来都有能力清理你们这些可笑的据点，只是没有必要。 “我们的目标始终是‘宝藏’。 “但很快，我们便意识到了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这些被称为“贵人”的堡垒统治者，竟然在祈求我们的感染，祈求我们降临这座堡垒。 “前提是，依旧让他们能保有统治地位，如此而已，” 血肉巨人的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以及一丝不可理解的表情： “你们这个种族真是……让我无法评价。 “有你这样足以让奇美拉垂涎的变异体， “也有自称‘黄金家族’的那些，以及这里的这些‘贵人’这种，为了一点点虚无的统治地位，宁可出卖一切的人。 “如果没有你，没有那些钢铁之民，你们怎么可能踏入星空？ “有这些不断‘涌现’出的寄生虫在，这个种族永无出头之日。 “生为食粮，死如草芥，本应是你们的宿命。” “呵。” 陆明冷笑一声。 此时，巨大的机甲已经走进了血肉巨塔的攻击范围，但铁灰色的巨人毫无惧色，昂首向前： “我们这个种族的演化史中，有太多‘本应’了。 “古老的石炭纪，我们那些四足祖先本应被巨虫吞噬，尸骨烂在富氧纪元的泥土里； “恐龙的时代，小小的普尔加托里猴本应被那些大蜥蜴吃光，而非成为哺乳动物的祖先； “更近一点的年代，在剑齿虎和恐猫的眼里，刚刚从树上跳下来的南方古猿，只是行走的罐头，本应被吃到灭绝； “而现在，你们降临这颗星球，刚刚自称人类不久的我们，本应俯首就死，把基因库敞开，任由你们采撷。” 随着“撷”字落下，铁灰色的机甲已经走到了巨塔下方，与血肉巨人对视： “这个宇宙里，‘本应’的事情多了去了。 “如果真有某个至高神性在掌管万物命运，那他老人家应该也早就看开了—— “‘哪能事事如意啊，由他们去吧’。” 形似暴君的机甲抬起炮管，顶在了血肉巨人的脑门上： “或许有一天，人类会从这个宇宙中灭绝。 “但不是今天。 “更不由你们决定。” 被巨大炮口顶住的巨人，无声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它的表情迅速软化了下来，带着一丝哀求： “别…… “让我再呼吸一会儿……你把我关在那个箱子里，没有氧，没有光，甚至连营养液都是一滴一滴的给……” 它哀求被陆明无情打断： “好了。 “你的话有点太多了。 虽然我还有些信息要找你确认，但那是我把你们全部从地球清空后的事。 “到时，我会去土星环找你。 “你先死会儿。” “……好吧。” 巨人看着眼前气势愈发狞恶的钢铁之躯，闭上了眼睛。 陆明抬头，瞥向上方—— 在陆明与这头枢纽交谈的过程中，塔顶那些贵人的头颅，逐渐从分娩般的剧痛中缓过劲儿来。 他们一直在大声叫嚷、喝骂，试图吓退逐渐逼近的机甲。 但无论是陆明还是从巨塔中伸出的一半身躯，全都没有理会这些昔日的统治者。 此时，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这些头颅迅速惊恐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 “大人，打他啊大人，打他！！！” “不、不……你，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 “黄金家族许诺给我们的东西，我们也可以分给……” “聒噪。” 轰——！！！ 陆明扣动扳机。 自“暴君之怒”的炮口，紫色的烈光以最大功率喷薄而出。 这副没有完成的伪人血肉之躯，如阳光下的残血，迅速消失。 陆明没有松开扳机，而是抬起手臂——随着机甲的动作，紫色的炽焰缓缓向上拉起—— 自下而上，将“市政厅”一斩为二。 随后爆炸。 …… 第505章 信号 …… “轰！！！” “轰隆隆——！！！” 一声声剧烈的爆炸，从第三城的各处响起。 电厂、能源池、设备厂…… 所有容易产生爆炸的设备地点，尽数被毁，即使被漏过了第一轮打击，也没有逃过铁灰色的机甲的第二轮集中轰击。 形如暴君的钢铁巨人放下火炮，于烈火中环顾四周。 整座堡垒，已经没有任何反抗力量。 在陆明看来，整个第三城的防御力量薄弱到难以置信。 或者说，这座堡垒把最强大的防御，都用在了三处出口后，而剩下的那些“机甲”，面对他时均无一合之力。 忽然，“暴君03”转过头，看向远处一栋坍塌的建筑—— 数百米外，一个体型修长，生有双翼的扭曲生物，正一瘸一拐，向“暴君03”走来。 从它的外形中，陆明能够清晰地辨别出，这些机甲与第三城力推的“渡鸦”系列机甲风格极其相似——当初，这里的统治者正是以这种方式，将震荡波的高级机甲设计思路彻底清除，同时剪除了独眼巨人在此的影响力。 而现在，所有“渡鸦”全都变了模样： 全身的钢铁被增生的肌肉与外骨骼取代，双翼变为了混杂了羽翼与翼膜两者特征的怪异模样，四目，生长尾，足有蹄，双臂如爪，火炮依旧存在，却是骨刺组成的。 只是，眼前这台蹒跚而来的机甲，这最后一台敢于向暴君发起反击的感染体，其身躯伤痕累累，双翼似乎被磨损得很厉害，流出黑色的脓血。 它的怀里，还抱着一副同样扭曲的，小小的雪白色尸体。 那尸骸只有一小部分，陆明皱了皱眉，他甚至看不出那尸骸有任何人形，完全像是拼凑在一起的白色肉管子。 瘸腿的机甲抬起头，看着街道另一端的巨人，四只眼睛瞪大，甚至突出眼眶。 它张开嘴，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血肉机甲背后的喷口明亮了两下，为其提供推力，让它快速前冲，向“暴君03”扑来。 …… “啊啊啊啊啊啊——” 白宜华目眦尽裂。 机甲的驾驶舱中，他的四只眼睛流下血泪，嗓音早已哭哑。 他只找到了妻子的一部分尸体。 妻子是柔软的腔肠科动物，虽然有几条美艳的节肢，但她既没有甲壳类的坚固外骨骼，也没有蜻蜓目的翅膀与高速。 因此，当那怪物一炮夷平了城防军驻地宿舍区后，她的命运已经注定。 她几乎被压扁在建筑的废墟里。 白宜华不顾废墟的烟尘与火焰，驾驶“渡鸦”疯狂挖掘着坍塌的土石。 但最终，他只找到了妻子被砸得体液四溅的部分残躯。 此刻，上校死死搂着爱妻的尸块，一步步走向那毁灭一切的凶手。 他的声音喑哑而颤抖，嘶鸣如烈马：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这些怪物，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人类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延续下去！！！” “怪物，死吧啊啊啊啊啊！！！” 扭曲的血肉机甲开始助跑。 背后喷口明灭，在火焰与废墟之间，渡鸦高高跃起，张开扭曲残破的双翼，扑向“暴君03”。 这一刻，在烈焰的映衬下，早已被完全感染成半血肉、半钢铁的机甲，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只展翅而起的渡鸦。 扑向前方那轮逐渐亮起的，紫色烈阳。 …… 等离子体奔涌的声音，盖过了血肉机甲最后的咆哮。 展翅的机甲与它臂弯中的残躯，全都在“暴君之怒”的一击之下彻底消失。 铁灰色的巨人久久没有放下手臂。 “我很遗憾，没能救下你们。 “我分身乏术。 “或者说，我还是低估了它们为了维系权力，能丧心病狂到何种程度， “或许是与志同道合的人共同作战太久， “我忘了它们的底线能下探到何等地步，因此，把解放第三城的优先级滞后了。 “我下意识觉得，即使是为了自身利益，它们也总不会对自己治下的人民下手。 “是我天真了。 “这个教训很深刻。 “我记下了。” 这时，激光鸟与圆锯鸟分别从火焰中冲出，来到“暴君03”旁： “温压弹部署完毕。” “助燃剂随时可以引爆。” 铁灰色的机甲点点头，转身向正门外走去。 “引爆吧。 “烧光这一切。 “转告海睿明，向外传递消息—— “第三城投敌叛种，已被我毁灭。” “轰——！！！” “轰隆隆……” 更加剧烈的爆炸，在这座已经损失百分之九十人口的堡垒中响起。 巨响与焰浪中，巨人与两只铁鸟踱步而出，激光鸟迟疑了一下，问道： “投敌判种的说法，他们会相信吗？” “不信最好。 “不信，他们才能想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 “明日起，逐一接收帝国境内全部堡垒。 “没得商量。” …… 第506章 新城(上) …… 清晨。 a市，这座在末世后第三年得到新生的城市，这座被人们称为“新时代之城”的庞大都市群，正从沉睡中苏醒，焕发出蓬勃的朝气。 自陆明收复这座城市至今，已经六个月。 如今的a市，已经是一座由自适应、自修复纳米材料，以及多功能塞星科技共同构筑的超级城市——天轨连城（railignis convergence）。 这里不再有传统意义上的“建筑师”或“工程师”，城市本身是一个以天为单位生长、以小时为单位呼吸的有机体。 自生长建筑与轨道交通组成了它的肌理与骨骼，而在这里生活的超过二十万市民，以及八十七万台民用人形机械单元，共同构成了它的神经与血液。 虽然，当下的人口密度，完全无法填充巨大的城市群，但全市都已经被归入市政厅的人工智能阵列管理，做好了囊括地上、地下以及高层空间，满足一千万人以上人口舒适生活的规划。 目前，城市中现有人口仍然相对聚居，绝大多数都居住在以新市政厅“圣白花园”为中心的中央城区。 这片城区承载了未来给大多数地表城市“打样”的重任，已经超越了旧时代人类能理解的未来城市发展水平。 生活方面，城市中的所有基础设施，全都24小时营业——市民除工作日的四到六小时工作外，均由民用机械单接替，无论是食物还是日用品，都能够保持充足连续的供应； 功能方面，城市里的建筑不但坚固，还可以小范围调整位置，随时适应变化的城市规划——它们可以在市民撤出后开始变形，改变结构，甚至与其他建筑组合； 交通方面，普通市民不再需要“汽车”做为出行工具，天轨连城拥有自生长型轨道交通系统，“钢铁兽道”： 这是一张会思考的轨道网络，其上奔跑着时速200公里的轨道交通车，轨道采用塞星科技制成，可以瞬间生长和隐没，根据时间和人流数据自主增生或收缩，在步道上方，以及建筑之间飞速穿梭； 高峰时段，轨道的主干道会像藤蔓般裂变出临时支线；深夜则缩回到休眠状态，由民用机械单元进行检修； 那些奔跑在轨道上的公交轨道车，与每一位市民的民用机械单元相连，当乘客前往站点，最近的车厢便会主动前往车站，并在过程中连接成车厢， 车厢中是类似飞机头等舱的宽敞座舱，车辆表面遍布能量接收板，用于收集聚变电厂远程传输的能量，它们在白天按需驰骋，夜晚则在全城低速巡航，等待有需要的市民呼唤。 这些自动生长的轨道与建筑，便是“天轨连城”这个名字的由来。 但在民间，对于这座已经彻底改头换面的新城，人们流传着另一个更具传说色彩的名字—— 新魔像城。 无论是天轨连城的市民，还是从其他堡垒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如此称呼这座城市，因为这里已经形成了一套由人类与民用机械单元组成的，崭新的城市生态。 每一个在堡垒都市生活的市民，不限出身与经济状况，都会被市政厅配发一台多功能民用机械单元——你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经过几个月的摸索，人们已经完全适应、接纳并欣喜于这些民用智能机械的存在，而市政厅则每月，甚至每周对这些机械体进行升级和改造，以更加贴合人类的需求—— 比如，在完成全民单元配发的第二个月，市政厅就对这些民用机械单元的一项根本性特征进行了大改： 去人形化。 事实证明，人形除了具有情感和陪伴价值，实用价值完全不够。它做每一项工作，都有更加适合的形态。譬如清晨，这些机械单元完全可以一边煎蛋，一边用咖啡因雾气唤醒沉睡的市民——即使它长得像个垃圾桶也完全没影响。 据说，那位将军曾就此在市政厅例会上主动检讨，亲自去掉了原本的“民用人形机械单元”里的人形二字。 这背后，是这座城市，甚至这颗星球的最高统治者那不可违逆的命令，在推动着的技术进步，是人类向着更适合“宇宙种族”身份转变的重要过程。 在陆明、震荡波、警车的设计中，这些民用机械单元不只是工具，它们将一步步成长为人类新时代的技术共生体，在未来彻底弥补人类身为碳基生物的诸多缺陷。 因此，基于实用功能和美观的双重需求，天轨连城的机械单元迅速丰富多彩起来： 有人拥有变色的水母状管家，仿佛气球般悬浮在身边； 有人带着能折叠成手提包的犬形机械单元，既是工具箱，也是远程联网平台； 有人会开着小小的代步车招摇过市，甚至让自己的机械单元外形更加接近人气很高的博派塞星人； 还有人，准确地说，是许多刚刚成年，血气方刚的男男女女，正在申请让自己的人形机械单元的外形变得更加……火热诱人。 对此，市政厅的回复是—— “该申请影响深远，市政厅正在进行人类体外繁殖技术测试，设计与之配套的抚养、培养程序（分社会化抚养与传统家庭养育加津贴补给两个大方向），并归纳该改造对社会伦理可能产生的冲击，将在不久后印发《关于人性机械单元性伴侣改造注意事项》，传达到每个人的个人终端与机械单元中，以明确该项改造的原则与要求，兼顾技术进步与人类的存续发展之间的平衡。” 同时发送到每个人终端的，还有一个少年的亲口回复： “想要魅魔了是吧，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不是不行，但得有配套措施。” 总之，事实证明，人类对于跨越式技术发展的适应能力，远超市政厅的规划。 而这座城市的市政厅，也有着远超人类历史上其他执政集团的反应速度，以及能够穿透人类伦理观底层的技术进步主义。 不过，那些激进的技术改造，大多都是以后的事。 当下，这些机械单元看起来，工作起来，依旧比较像传统的机器人，它们可以帮助普通人处理绝大多数生活中的事物，辅助劳动，从事重体力工作，甚至还可以以所有人的名义外出工作。 只不过，市政厅配发机械单元时阐明，如果市民仅依靠机械单元为所有者打工，所有者只能得到1\/4收益，但所有者如果也参与劳动，则可以得到双倍收入， 而如果所有者愿意通过市政厅开设的“末世后再社会化培训班”，以及进阶的“深度技能学习”，“持续成长计划”，不断学习新的知识，并将之反馈回社会生产，输出有意义的、利他性质的脑力劳动，甚至可以得到四倍、八倍收入，生活资源甚至居住空间等。 这背后的原则，所有人都已经逐渐理解—— 人不能完全脱离劳动，劳动是人类的本质，是生活的需要之一。 那个为人们带来这一切的少年，愿意让人们的劳动不再局限于维持生计的手段，并希望使人的体力和智力得到充分的自由施展，让人的工作成为一种文明层面增量活动，成为人类某种创造性本质的体现，从而为整个种族的发展，找到更多的可能。 此外，坊间传闻，未来，人类与机械单元的融合会更加深入，影响更加长远，市政厅正在进行种种极其超前的测试： 譬如，研发伴生式机械单元，将成长型机械体的幼体植入家庭基座，让它在幼年期便吸收主人的dna片段、行为数据甚至微生物群，最终长成专属于一个人或一个家庭的，独一无二的全能型机械助手； 还有，为机械单元植入感官元件，让它们可以通过感知游离在空气中的人类信息素与汗腺液滴，理解人类需求，并释放定制化的信息素调节主人情绪，提高主人各方面能力等等…… 这些看似激进的测试，会经过人类、塞星人的多轮测试和辩论，最终决定加装哪些，去除哪些。 对这座城市中生活的人，尤其是那些曾经历旧时代和末世天灾的人来说，当下每一天的生活，都好似在做梦——一个月一个样，一周一个样，一天一个样。日子已经不只是好起来了这么简单，而是开始狂野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