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纳妃当日我孕吐了》 第1章 孕期胃里着实难受,吐了… 绿瓦红墙的紫禁城内,文瑾被男人桎梏在宽大的龙床上,囚禁在他臂弯里的方寸之间。 修长薄凉的指尖压在她的眉骨,如野兽般粗暴地占有着她的身体。 湿濡的嘶吼声喷薄在她的耳廓,当原始的欲望释放过后,他嗓音清冷道:“明日朕迎娶薛凝进门。安排她住在隔壁漪澜殿,你明日一早去门口跪着迎她。” 他是这片广袤大陆的主宰,那九五至尊的帝王。 傅景桁(heng)。 薛凝是薛宰相家的千金大小姐,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君上将迎娶薛小姐做他的贵妃了。 那无名无份,夜夜承欢在他身下,多年来与他同居龙寝的文瑾,原来…什么都不是吗。 “是,奴婢遵旨。”文瑾轻声应着,薄颤的嗓音泄露了委屈。 奴婢是不可以委屈的。 她怎生忘记了,她不过是供御驾亵玩的奴婢,那卑贱的挑灯伴读罢了。 是他多年的宠爱使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吧。她不是他的妻子,他并没有背叛她,她需要压下心头这多余的背叛感,并非所有陪伴付出都会换来白首到老,君上纵然说过会娶她也不过一时兴起的醉话…… “明儿一早奴婢便去跪迎贵妃娘娘入门。” “乖。”傅景桁将修长干净的手搭在她细腰,如过去他们还好着的时候那样,从后面抱住她,亲吻着她耳后小痣,“明日夜里,朕和薛凝在漪澜殿洞房,不回家了。不必等朕。” “好。” 家,是指他们同居的这处龙寝吗,那属于他们的家。 他明天起不回家了。 他不要她了。 可,她却怀孕了,怀着他的龙种…… 文瑾心头有丝丝缕缕的疼意,身体上欢好后的酸痛余温仍在,他颇为旺盛,日日耽欢,却从不给她服用避子汤,她到底是怀孕了。 她嘴唇惨白着,没有一丝血色,原本攀在他颈项的手,缓缓离开他曾带给她欢愉和港湾的精硕的身体,继而摸在自己仍然平坦还未显怀的小腹上。 这么多年,她是他唯一的女人,怀孕三个月了,怀着君上生平中第一个龙嗣。 曾几何时,他最爱她的那几年,他说以后他们的孩子,叫长林,傅长林会是他的皇长子。 现在她怀了他的长林,他却不要长林他娘了,他有他的贵妃娘娘了。 文瑾湿漉漉的大眼里盛满苦涩,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他,她怀孕的消息。 他近来太忙了。 太医诊断出她怀孕那天,他正在追求薛凝,和薛凝在御花园里的道清湖里泛舟观荷。 孕期三个月这天,他终于追求到了薛凝,带着他的婚讯回来了,并昭告天下,将于明日纳薛凝为贵妃,赐居龙寝隔壁的漪澜殿,与御驾比邻而居。 现在,怀了长林的事,还需要告诉他吗。除了使自己难堪,意义何在。 “桁哥……”文瑾将他乳名唤了出来。让她最后一次唤他乳名吧,像过往那样。 桁哥。 那承载着他们幼年,少年,青年近十七载记忆的两字,如在静谧的湖面点下圈圈涟漪。 自他登基,已经多年没有听她如此唤他了。 傅景桁扣住她小巧的下颌,在烛火里,用深邃的眸子逼视着她,不放过她面颊上任何一个表情,“注意你的身份,别忘了你该称呼朕什么!” 身份,她那层卑贱的供他亵玩的奴婢身份? 他孩子母亲的身份? 还是那层,几乎被她遗忘在厚厚的灰尘下,那被他处处提防着的,他的政敌摄政王义女的身份?从何时起,身为伴读的她被禁止踏入他的书房,何其讽刺! “奴婢知罪。奴婢是说,君上。” 君上。 生疏的二字,使方才滚烫的侍寝夜变得带着冰冷刺骨的疼意,她几乎窒息。你瞧,说好了彼此守护,怎生他却先变卦了,和欺辱她的死对头继姐结了连理之好?是了,她不过是被薛相嫌弃而褫夺薛姓的野种,又无一个开国元勋外祖... 傅景桁将面颊搁在她颈项,在夜色里端详着她那曾经令他魂不守舍的娇美侧颜,曾经她还未出卖他…… “难过?”他嗓音冰冷。 “奴...没有身份难过。”十七年相识,七年相爱,患难与共,换来一场抛弃。怎能不难过。 “既非妻,又非妾,你是没有身份。”他讽笑。 文瑾合起眼睛,背对着他,泪水打湿了枕头。 室内那烛火,恍惚间,使她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暴雨夜里,君上那时还不是九五至尊,他还是那个被幽闭在紫禁城冷宫内,在廊下哭泣的少年。 她自小是君上的贴身伴读,陪他读书写字,为他磨墨铺纸,与他畅想未来,多年前他有次醉酒,在扑朔的烛火里,半眯着醉眼把一块红丝绸盖在她的头顶,将刚及笄的她压上了龙床,夺去了她的守宫砂。 从此她除了为他伴读,多了为他伴寝的差事。 只要他要,无论何时,不管在何处。在龙寝那扇古色古香的小窗窗棂上也是有过的,沐浴着那霜华月色的交颈之欢。 *** 翌日醒来,身后那半张龙床已经空了,枕头上还余有傅景桁身上那凉薄的幽幽龙涎香。 傅景桁光风霁月地立在铜镜前,凝着镜中倒映出的文瑾的身影,从未想到他会被枕边最亲近的女人背叛,他从不轻信于人,而他的信任,终是错付了! 后宫里热闹极了,敲锣打鼓,喜气洋洋,隔壁漪澜殿里起了五尺高的大戏台子,戏子嘴里唱着鸳鸯成双的字眼。 今天是君上纳妃的日子。 文瑾一宿未眠,在铜镜前服侍傅景桁穿上了新郎喜服。她在梦里嫁给过他,梦里她穿着红嫁衣,他穿着新郎服,他娶她做了他的媳妇儿。 现在他是别人的新郎官了,他往后还会有皇贵妃,皇后,他会是很多女人的新郎,独独不是她的…… 离开时,傅景桁捏着她下颌,垂下如画的眉眼,冷声道:“提前过去跪着,不要迟到。” “是。君上。”文瑾的心脏如被狠狠捏住了,揪痛。 文瑾和阿嬷一起去隔壁漪澜殿门处迎接薛贵妃,她虽是没有名分的奴婢,却毕竟是君上近身的女人,按宫规,需要跪着为位份高于她的尊贵的贵妃娘娘掀起轿帘子。 傅景桁身穿喜服立在那里,宛如与文瑾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甚至吝啬于朝文瑾投以视线。 文瑾悄悄将俊俏的新郎官打量,他目光深切地凝视着薛贵妃的八抬大轿,那喜气的大红色,那属于他与薛小姐的新婚之喜,属实刺目。 “文瑾恭迎娘娘进门。”文瑾跪在地上,颤着手掀起了轿帘,谦卑地恭迎着薛贵妃,她终于在还未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前,将自己熬成了下堂弃妇。 薛凝朝文瑾抬了抬眼皮,这便是君上龙寝里的女人,她那个野种继妹,长得一副祸水样,不知使得什么法子勾引了君上这么多年,她用仅文瑾听见的嗓音,鄙夷道:“一股子骚狐狸味儿,不知从谁身上发出来的,闻得人头疼。” 文瑾牵了牵唇瓣,形容苦涩地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胃里由于怀孕而不舒服,翻山倒海,唇瓣上的血色渐渐流失,幼时被继姐那一家子欺凌的画面涌上心来,不由将手攥紧。 傅景桁薄笑着向薛凝伸出手,柔声道:“爱妃,朕牵你下来。” 阿嬷苍老的脸上面无表情,注视着轿子里的薛贵妃,咬紧牙关,啧。 薛凝娇羞地笑着,慢慢将带着昂贵护甲的玉手递向了傅景桁,娇声撒娇,“人家让君上抱进漪澜殿嘛。” “好。”御驾说。 “呕!”文瑾紧了手,孕期胃里着实难受,吐了… 一声呕吐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文瑾的脸上。 傅景桁冰冷的视线亦落在文瑾那如幽山远黛般的眉宇间,低低一声笑自他唇间溢出。 第2章 桁哥他…不要我了 众人大凛,君上怒了! 伴读疯了吗! 居然在君上和贵妃面前干呕,她嫌头多,不要命了吗! 文瑾慌乱地低下头,由于跪了很久,身体承受不住,加上怀孕后她没有任何胃口,孕吐反应强烈,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孕吐,加上这么多年实在恶心继姐说话那个装模作样的腔调... 薛凝脸被气成酱紫色,不悦地将手帕掩在面上,泫然欲泣道:“求君上为臣妾做主啊。而今连个下等奴才都能骑到臣妾头上来了!对臣妾呕来呕去的!若是今日没有一个说法,臣妾以后在后宫,如何立足呢!” 文瑾红了眼眶,垂着眸子,安静的跪着,用手恭谨地掀着轿帘,胃里一阵翻滚,又想吐了…… 傅景桁冰冷的眸子不悦地落在文瑾那泛红的眼眶,手指收拢。 文瑾瑟缩着,抚着自己的胃部,因为她唐突了他的贵妃,他生气了!他过往从不曾用这般狠厉的目光瞪视过她,她强忍着反胃的孕吐反应,缓缓地别开眸子,并不与他对视。 今儿她跪都是为了人前成全他的颜面,她虽性子温顺,但并不是任人宰割的孬种,只是习惯了为他受委屈,真的深爱他。 只能说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她嘴角轻颤,掀着轿帘的手,酸涩颤抖,君上没有准许她这个奴婢将手放下来呢。 他会如何给他的贵妃做主呢? 会杀掉带着身子的她吗。 傅景桁从文瑾眉宇收回视线,转而睇向薛凝,宠爱地笑道:“爱妃希望朕如何为你做主?” 薛凝娇嗔道:“臣妾要君上罚这贱人在此处跪一夜!让她长长记性,以后莫要在御前失仪!” 文瑾攥在轿帘上的手收紧,骨节泛白,跪一夜,她腹中的孩子,还能保得住吗… 傅景桁嗤笑,“罚她跪在漪澜殿门外碍眼吗?朕有更好的办法修理她!” 文瑾的眼睛被模糊了,他有更好的方法修理她,他嫌弃她碍眼,她不能落泪,起码不要在现在,在他和他的新娘面前落泪。 薛凝得意极了,雀跃道:“君上有何办法修理这贱人?” 傅景桁将宽袍大袖拂在文瑾的纤弱的身子上,冰冷的真气将文瑾扑倒在地,“滚去奴才所禁闭,永生不要出现在贵妃眼前,碍眼!” “君上您可真不知怜香惜玉呢。”薛凝掩在衣袖后的嘴角噙着得意的甜笑,贱人活该!母亲说过,小贱人和她那个娘都不配做人正室的!只有她和母亲这样的尤物才配与人做原配!而今她贵为贵妃,离原配只有二步之遥。 四周响起了窃窃讽笑,都在看文瑾的笑话,跟了君上近二十年,青梅竹马又如何,还不是被弃如敝履,君上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小伴读,不过一时新鲜,猎奇罢了! 文瑾倒在地上,手掌在地上磨破了些皮肉,流血了,疼得她将手握了握,再抬眼时,轿子已经空了,想必君上已经抱着她的贵妃进了漪澜殿。 殿门处只暼见他随风翻卷的衣袍一角,说不尽的绝情冷漠。 薛贵妃淫铃般的笑声在院子里响起。 所有人都进漪澜殿去围着薛贵妃和她院子里的大戏台转了。 独留文瑾孤零零地趴在地上。 手背一热,文瑾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打在手背,他嫌弃她跪在漪澜殿门外碍眼,他厌恶看见她,她颤着肩头,哽咽道:“阿嬷,桁哥让我滚,桁哥他…不要我了。” 阿嬷把文瑾从地上扶起来,拍去她身上的灰尘,宽慰道:“不哭了,好孩子。有阿嬷在,阿嬷为你做主。” “阿嬷,我没事...” 回到龙寝,文瑾在小窗内静坐了片刻。 母仇未雪,她不能因儿女之情而低迷。 前些日子大理寺卿蒋怀洲那边来消息了,她母亲和火夫私通并服毒双双殉情的案子近来有了些线索,需要去一趟淮南,见一见知情人。文瑾不到七岁母亲就走了,那天她躲在门口瞧见母亲的尸首衣不蔽体和一名男人拥在床上,薛相怒不可遏往母亲尸身刺了二剑,并夺去她和她胞弟胞妹的姓氏,自此他们成了没有姓氏的野种。 记忆里,母亲总是温婉地坐在烛火底下,给爹爹还有他们兄妹仨缝着针线衣物,也会摸着文瑾的头发说,女孩儿要知礼守节,也要多读书,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样美好的母亲不可能与人私通。 文瑾有生之年誓要揪出幕后之人还母亲一个清白! 父亲薛相越来越老糊涂,宠爱继母继姐一脉,她幺弟幺妹在娘家日子越发不好过了,近来因幺妹念书的事情宅子里闹得不可开交,继母说野种读什么书,读了书也是去勾搭男人罢了,有什么娘便有什么女儿。 给她姓氏的义父文王爷和君上暗中的较量也暗潮汹涌,如今她又怀着身孕被君上抛弃了。 诸多烦心事使她一时心内百转千回,忍不住幽幽叹气,但女孩儿必须坚强。 她环视着这间卧室,那粉色的帷幔是她的喜好。 傅景桁喜爱深色,她那时坐在他腿上环着他颈项,拉着他耳垂与他说着黑色灰色深蓝色,死气沉沉的,她要把他的卧寝布置成粉红色的。 那时他只是拿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与她笑,说凭她喜欢就好。 文瑾叹了口气,将心情收拾起来,人不能活在美好的回忆里,人生也并非只有男女之情,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总需要面对现实,日子得过下去,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的,弑母仇人还未查到,尸骨未寒,死得冤枉,而幺弟幺妹也仰仗她这个长姐的照拂,她不能因为感情失意的事情就倒下了。 文瑾立在一张大椅上,将粉色帷幔上缀着的钩子一个一个取下来,随即将厚重的浅灰色帷幔换上去。 接着她将粉色的床单床褥都取下来,也换上了轻灰色。 她将自己的妆匣,还有被她横七竖八搁在傅景桁卧房书桌上的珠钗都收拾起来,把属于她自己的衣服鞋袜都装进了包袱里。 傅景桁之前送她的礼物那些粉色小物件,诸如玉如意、吊坠儿、张牙舞爪的粉色小年兽雕塑,她都没动。 她收拾干净屋里属于她的生活过的痕迹,就仿佛她从没在这里居住过。 文瑾在前面收拾,阿嬷在后面一件一件把她的随身衣物拎了出来,“瑾丫头,你要走?真去奴才所?臭小子他不过一时受了隔壁狐狸精的迷惑。必不是真心要将你赶走至奴才所去的!对他来说,你可不是奴婢!你是他的命啊!” 第3章 被翻红浪 “现在不是了,阿嬷。”文瑾又把被阿嬷从包袱里捞出去衣裳再度叠好装进去包袱里,“阿嬷,桁哥他成家了,如今纳了贵妃住在隔壁,不日便会娶妻立后,到时皇后过门了必要帝后合居的。那时我再被轰出去,比现下更难堪了。” “一辈子住奴才所,那怎么成!” “不会住一辈子奴才所的。桁哥此举,要我跪迎薛凝,又将我贬至奴才所,无异于直接敲打我义父的触角,过不了几日,我义父便会找上桁哥拿我,他们二人现下里谁也奈何不了谁,过阵子,我也就能出去了。” 阿嬷攥了攥拐杖柄,“那狐狸精给他提条件,进门可以,需要你去跪着迎她进门!老身猜测他不过看她那个宰相爹的面子罢了!至于动手把你挥倒在地,老身揣摩他是心疼你跪在地上一夜。碍于那狐狸精,不得已委屈了你。他都是为了政权社稷才去卖身罢了!你生他气了,是不是?” “阿嬷,我不会生桁哥的气。男人三妻四妾也属正常。更何况他是君上。”文瑾嘴角抿出温柔的笑意,“桁哥他走到今天不容易。薛凝对他有政途上辅佐裨益,不像我,是他政敌那边的人,他迟早要和我清算的,如今不过是个开始。只要他欢喜,就好了。” 傅景桁三岁时先皇撒手去了,母亲也抛弃他出走遁入空门,他三岁便被她义父摄政王幽禁在冷宫内,她懂他,他是势必要登上极寒高处的权利顶端,要夺回属于他的绝对王权的,她和义父这一班子,是他势必要除去的异己。 迟早要走的。不如趁现在走得爽快些,赖着求他分些微怜顾给她,只会使她自己难堪。 “瑾丫头!” “阿嬷,莫劝了。我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性子。没有道理他赶我滚,我却不滚的道理。今儿当众跪这一回,我是什么笑话,我都明白了,可不能他每纳一回妃,我便去跪迎一回呀。人要脸,树要皮的嘛…” 阿嬷明白文瑾的性子,自尊自爱,有主心骨,打定了主意便不会改变,于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看着这两个孩子相识相知相伴,怎生就走到了形同陌路这一步。 文瑾收拾完了以后,发现自己的东西并不多,其他那些家私、体己都是和君上共有的承载回忆的,她没有带走,只把一个小包袱背在肩上。 “阿嬷,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再偷偷吃冰糖了。吃糖对牙齿不好。牙齿早早掉了可就没法啃肉吃了。”文瑾看看一边的丫鬟,“小兰,你监督着老太太。” “是。瑾主儿。” 阿嬷嗓子颤了,“瑾丫头!” “我走了阿嬷。”文瑾对阿嬷福了福身,便出门前去奴才所禁闭了,君上金口玉言,是圣旨。 阿嬷拄着拐杖立在红木门框内,望着文瑾的身影没过了走廊那边的尽头,她将拐杖重重地垂在地上,“小兰,哥儿如今在干什么呢!” 丫鬟小兰将老太太搀住,明白老太太在问君上,便回道:“阿嬷,万岁爷在隔壁和薛贵妃洞房花烛呢。你听,隔壁那五尺高的戏台子上还在唱大戏,热闹得紧!哪像咱们家里,冷冷清清的,可怜!” “媳妇儿都跑了,他还有心情洞房!有什么好洞的呢,能洞出个什么名堂来!”阿嬷切齿,“好似他能生养似的,这么些年,瑾丫头那个肚子一点动静没有,他……唉!” 小兰说,“奴婢年轻不懂,还真不知能洞出个什么名堂。反正这么多年,瑾主儿也没能有身孕…慎言!慎言!” “去趟隔壁,让老莫给哥儿传句话,就说老身突然印堂发黑、浑身作病,恐怕活不过今晚!让哥儿立刻回来给老身准备身后事!” 阿嬷坐在高堂大椅上,往事如过眼云烟,先皇后被娄太妃那贱人逼迫遁入空门前,将包在襁褓里的哥儿塞进老身怀里,含泪对老身说她的孩子,就是老身的孩子,万望让老身能管教好这孩子,如今看起来,老身教养出了一个始乱终弃、忘恩负义的孩子。 “是,老太太!”小兰一路小跑到隔壁,在廊下看见了束手守着殿门的君上的御侍公公莫乾,便急声道:“莫公公,不好了!老太太人不行了!印堂发黑,浑身作病!老太太让君上回家为她准备后事呢!” “啊这!”莫乾脸色大变,“清早里不是还好好的,吃了半个馒头一碗稀饭,胃口都挺好!怎生发病如此突然!等着,咱家立刻去禀报君上!” 说着就冲向内殿。 喜房内,薛凝坐在床沿,红着面颊睇着远远坐在窗畔的清冷克制的君上,心中大鹿乱撞,今日遗憾她没有蒙红盖头,只有皇后娘娘进门才能蒙盖头,迟早有一天她会成皇后娘娘,与君上成为生同床,死同穴的夫妻! 不知被君上亲手蒙上红盖头是什么感觉。她一定要成为第一个为君上头盖红绸的女子! “君上,天色不早了,良宵美景,春宵苦短,妾服侍君上入寝吧!” 傅景桁慵懒地支着下颌,眼前划过文瑾倒在地上时,那磨破皮肉的小手,以及那惨白的小脸,那副羸弱的模样,她装了近二十年已然炉火纯青,朕至今看见仍觉得不忍,多么可笑,朕竟曾经憧憬娶政敌之女,“再等等。” 薛凝一怔,“再等等?君上是在等什么人吗?” “并没有在等何人。”傅景桁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桌案,“爱妃就如一块艳丽的璞玉,只敢远观,不可亵玩。朕打算一夜这么远远地欣赏爱妃。” 薛凝被夸奖后,禁不住掩唇娇笑,君上当然喜欢她这样的有权有势的艳丽美玉千金大小姐,难不成喜欢隔壁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伴读小可怜么,被薛家放弃后便投诚摄政王,做了政敌的闺女,多给君上添堵啊。 “君上好坏。妾是君上的人,君上如何不敢…亵玩呢。妾愿意为君上做任何事情!” 君上离她也太远了,足有八尺远,素闻君上不耽女色,看来是真的。她要让君上破戒,她要成为那个令君上魂牵梦绕,欲罢不能的女子…… 说着,便腰肢轻摇朝着傅景桁靠近,边走边解着自己的衣领扣子,眉眼如丝,她乃天生尤物,她这副娇媚模样,君上肯定把持不住。 傅景桁不动声色,与薛凝逢场作戏周旋着,薛相手里的兵权需要回到朕的手里。 薛凝望着傅景桁的容颜,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君上俊美如谪仙,喜服下的身体健硕精瘦,不知被他有力的臂膀抱上龙床,被翻红浪是什么滋味。 “妾为您宽衣。”薛凝朝傅景桁的领口探出手去,要解他衣扣。 第4章 君上好无助的样子 叩叩叩。 就在薛凝即将碰到傅景桁衣领前,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君上,奴才有要事禀报!”莫乾在门外大声叫道,叫的声音太大,嗓音都撕裂了,君上...应该还没有为社稷而失身吧,他可来晚了? 傅景桁冷然起身,远了薛凝,步到门畔将门扇子拉开,“讲。” 薛凝皱眉瞪着莫乾,烦死了,偏生这时来打断!君上就是太尊重、太怜惜她了,如果不远观那么久就好了,君上他方才何苦再等等呢!如果不等,米不就熟了! “启禀君上,阿嬷她印堂发黑……她不行了!请君上即刻回家为她老人家安排后事!” 莫乾忍不住面色沉痛,阿嬷是君上的乳母,感情深厚,不是母子却胜似母子。 “……”傅景桁抿了抿唇,眉眼动了动,沉声道:“朕知道了。这便回去。” 薛凝急声娇嗔道:“君上,妾这里……” 傅景桁厉了眸色,薛凝一凛,便将挽留的话头压在舌根下,又闻君上冷声道:“爱妃休息吧。朕回去探望阿嬷。今晚为阿嬷侍疾便不过来漪澜殿了!” 言毕便步出漪澜殿,踏进了龙寝。 “君上!君上!”薛凝紧步跟至门畔,待瞧不见御驾身影后,便将手狠狠拍在门框,护甲划过门框发出刺耳的声响,“老东西,早不病晚不病,偏生在本宫的洞房花烛夜作病!区区乳母,真把自己当太后了!” 陪嫁的婆子温嬷嬷哟了一声,然后吊着眉毛,用食指点了点隔壁,“隔壁那一老一小,都不是好人,分明是穿一条裤子的,娘娘您不谙世事,哪里知道她们的用心险恶啊!” “本宫良善,当真不懂她们的险恶!细说说?” “嗨,那一老一小,可指望着跟着君上过富贵日子呢。如今您来了,可不就是动了她们的金饭碗了!君上宠爱贵妃娘娘将那小贱人罚至了奴才所,导致隔壁失宠了。老东西这是替小贱人做主呢!肯定是装病!这是姓文的小贱人和您争宠呢!她肯定有心思借皇恩崛起,只怕还想夺回薛家嫡出大小姐的地位呢!” 薛凝瞪圆了眼睛,“文瑾!长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眼可是挺歹毒!你去暗中使些银子,交代一声奴才所的管事的,今儿晚上那小贱人赏他了,弄死了最好,反正君上一辈子不会记起奴才所那个小贱人的!皇恩也好,薛家嫡出大小姐的身份也好,她做梦!” “是!这事儿就交给老奴,保管做得滴水不漏,纵然去查,也查不到您头上来!皇宫里啊,多的是贪财好色没脑子的替死鬼呢。”温婆子捂着嘴笑着说。 *** 阿嬷坐在椅上,听见外面脚步响起,小兰先行跑了进来,接着在脚步声里,御驾那一班子也登得室内。 阿嬷将拐杖竖在桌边,随即捂着心口,皱着眉头颤声哎哟起来,“哎哟……嗨哟……胸闷气短。” 傅景桁来到乳母身前,深深一揖,“阿嬷何处不舒服,如何不传太医?来人,传太医!” “老身这病是绝症,太医治不了,只有瑾丫头可以治。”阿嬷又揉着心口哎哟了两声。 “瑾丫头又不懂医理,如何可以治病?”傅景桁将一杯茶水呈给阿嬷,“她就是个小书呆。侍弄侍弄笔墨,与朕下下棋还可以。” “老身是心疾,心病还需心药医。瑾丫头就是那心药!”阿嬷说。 傅景桁牵着薄唇笑了笑,随即环顾四周,但见满室灰色,某人把粉色窗帘帷幔都取下来,屋里属于她的物什也都收拾干净,他送她的玩意儿一样没带走,果然走得斩钉截铁,这是自然,恐怕她心里藏人早就想走,去和她日思夜想的未婚夫怀洲哥哥在一起,朕对她来说,根本什么也不是,之所以她不走,不过是为了窃取朕的机密。 “不用找了!”阿嬷见君上在四下里看,便说道:“瑾丫头已经去了奴才所!” “朕并未找她。灰色帷幔正和朕心意。”傅景桁在老人家身边大椅坐下,“早受够了粉色,使人头痛!” “哥儿难道当真要一辈子将瑾丫头囚禁在奴才所?哥儿要囚禁瑾丫头一辈子?” “嗯。囚禁她一辈子。”傅景桁颔首。 阿嬷心急,“奴才所那地方鱼虫混杂,三教九流什么货色都有,咱娘俩在冷宫落魄时候,可是没少被奴才们刁难!哥儿当真把温室小花似的瑾丫头丢进那腌臜的地方让人作贱?往常你可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阿嬷不必为她求情。朕心意已决!” “哥儿难道忘了,当年咱们娘俩在冷宫打饥荒,勒紧裤带艰难度日的时候,是谁天天给咱们娘俩送馍馍送菜,送热汤热水的?” 傅景桁从老莫手里接过一盏西湖龙井,就着茶杯沿啄了一口,“阿嬷不知内情,她做那些别有居心,她并非善类!” “现下里在你心里就只有隔壁那个狐狸精是善类?就因为狐狸精有个能爹和外祖?”阿嬷愤怒地拿起拐杖,忘了自己还在装病,叉着腰中气十足道:“瑾丫头如果不是善类,她会在小时候宁可自己饿肚子,把自己口粮省下来给你吃?你病了她去她义父那边偷药被打得屁股开花?刺客刺杀你她给你挡刀挡箭,险些丢了小命,现下里阴雨天她后腰旧疾还疼,几天趴在榻上起不来呢。” “这不过是表象。”傅景桁将茶盏搁在桌上,“阿嬷不要被她欺骗,她那么做是苦肉计,为了取得朕的信任罢了。往后关于朕的事情,起居行踪这些都少和她说!她是摄政王那边的人,和咱们并不一心。” “好好好。而今哥儿长大了,出息了,是万岁爷陛下,咱们这些旧人都高攀不起了。小兰,给老身收拾行李,走了干净,走了干净啊!”老太太说着便拄着拐杖往门外走去,“人都说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诚不欺我。盼着你娶她,盼来了你抛弃她。好好的一个家,散了吧!” 小兰就真的去帮老太太收拾行李,其余仆从丫鬟呼啦啦跪了一地口中叫着,“老祖宗息怒。外面天黑路不好走,老祖宗留步呀!” “那苦命的丫头,自小死了娘,后娘把她卖青楼不知受了多少苦。好容易有个港湾,和咱娘俩相互照拂着。如今哥儿带头欺负她。出息了!”阿嬷一脚踏出门槛,拐杖敲在地上直作响。 傅景桁俊脸上露出慌张之色,忙绕至阿嬷身前,将去路挡住,“阿嬷何去?” “老身也要去奴才所居住,老身去住在奴才所打头第一间,拿个棍,支个碗,开始要饭!你看看第二日你的脊梁骨能不能被大臣们戳破。”阿嬷认认真真道,“一国之君的乳母住奴才所要饭去了!荒谬,滑天下之大稽!” 傅景桁冷着俊脸,“阿嬷!不要闹了。” 莫乾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君上虽是九五至尊,在阿嬷面前,却显得好无助的样子。 阿嬷轻轻一咳,“如果不想丢人丢到大臣面前,如果不想让老身继续闹,也不是没有办法。” “阿嬷请说。”傅景桁恭谨道。 “哥儿连夜就去奴才所把瑾丫头给接回来!”阿嬷厉色道。 第5章 朕…去接瑾丫头回来便是了 傅景桁不言,噙着一丝淡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去奴才所!现下就走!”阿嬷又招呼着左右班子迈步出门,“去要饭,当个老乞儿。” 傅景桁睇了眼阿嬷那颤巍巍的苍老却倔强的背影,终于沉声道:“朕…去接瑾丫头回来便是了。” 阿嬷立刻折回来坐在高堂大椅上,“老莫,备车,用大宛马拉龙辇,快去快回。老身等你们回来。要快,老身这病是真撑不了多久了。” 傅景桁:“......” 莫乾一怔,老太太这中气充沛的样子,可谓是女中豪杰的典范了,装病装的理直气壮... *** 文瑾背着包袱来到奴才所时,已经接近了后夜子时。 奴才所位于皇宫的后端,地势颇为偏僻,过了道清湖,在杨柳岸水榭小楼这边,夜路静悄悄的,树杈子上秃鹫偶尔叫几声,阴恻恻的。 “这边走,跟上来。”管事的宋头儿迈着深深浅浅的步子走在前头,领着文瑾往宿寝走,眼睛时不时回头往文瑾身上瞄。 这便是黑衣人斥资千两白银让他做掉的君上享用过的女人吗,果然香肌玉骨,朱唇粉面,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啊,这个腰细的老子现在就想弄她,今晚上老子赚大了,人财两得。 “唔,好。”文瑾跟着宋头儿走进了奴才所,后夜里奴才们都睡下了,所里静悄悄的,只有她和宋头儿的脚步声,宋头儿不怀好意的目光使她心生戒备,她往常落夜了并不出门,现在世道乱,女孩不好走夜路,坏人很多,女孩子要警惕并保护好自己。 “你的屋子在这里。时候不早了,先休息吧。明儿一早,我给你安排些洒扫的活路干干。” 来到后院里靠最里的一间屋子前,宋头儿推开了屋门,同时将一盏昏黄的油灯递给了文瑾。 “明白了。谢了。”文瑾不和此人做过多眼神接触,拿着油灯快速进入屋内,反手将门关起,并落了门闩。 屋子颇久没有人居住了,桌子上有着厚厚的灰尘,角落一张小破床,窗下一张掉了半个桌角的木桌,满室酸臭的腐朽味道,这些年跟着桁哥住惯了龙寝,娇生惯养习惯了,强烈的反差,使她鼻头一酸,险些落泪,她深吸一口气,不让眼睛里的液体滚落。 小时候娘死后,看花灯时候,继母故意把她扔在街上,并和牙子串通把她卖给了青楼,在青楼做过几个月苦役,挨打受骂,忍饥挨饿也是吃过苦的。她很快调整好情绪,不让自己悲观,在任何逆境,人都需要给自己加油鼓劲儿,苦是暂时的,总会好起来的。 想必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她被发配奴才所的消息不知几时能传到义父耳中呢。 文瑾爱干净,纵然此时境遇不好,但是日子是自己的,不能将就,她拿起抹布将小桌子擦了擦,将体己包袱搁在桌上,随即将床褥上的灰尘抖落。 时至后夜,渐渐的困意袭来,文瑾缩在小床上,睡下了,睡得并不安稳,长睫毛上有着湿濡的泪迹,做着嘈杂的梦靥,梦里有娘,有外婆,还有桁哥,在梦里前二人还未离世,桁哥没有厌弃她。 朦朦胧胧之间,文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被褥被人缓缓地往下拉,身体逐渐曝露在沁凉的秋夜里。 “谁!” 文瑾倏地惊醒,便见床头那边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紧紧盯着她。正是为她安排宿寝的奴才所的管事的宋头儿,在油灯光里,男人满脸淫邪,正把她身上的被子往床底下拉,他舔着嘴唇看着只穿着亵衣的文瑾,狂咽着口水。 “你要干什么!”文瑾厉声恫吓,“出去!” “美人儿,你长得这么好看,君上为什么不要你了啊。”宋头儿兴奋地从床头爬上来,贪婪的上下打量着文瑾的身子,“君上不要你,叔叔疼你好不好,你在所里给叔叔做皇后,叔叔虽然是太监,但叔叔的手可厉害了。” 说着,男人便朝着文瑾扑过去,用粗厚的手按住了文瑾纤瘦的肩膀,口中浑浊臭气喷在文瑾面门。 文瑾心中大惊,将手伸到枕头下,摸出来防身的匕首,嗤的一声刺进了宋头儿的肚子,用力旋转着匕首柄部,“好大的胆子,是谁让你作贱我的!” “啊!臭婊子,你胆敢刺我,看我不弄死你!” 宋头儿尖声嚎叫着捂着自己泊泊出血的肚子,色心不死,这样的绝色美人,死也要弄上一回。 文瑾趁他吃痛之际,便手持匕首快速缩在角落,警惕地将匕首尖端对着那男人,“不要过来!你可是收了他人钱财做下这等蠢事?动我对你没有好处!我毕竟曾是君上的女人,你这是在触怒龙威,使君上蒙羞。” “老子就是要玩一玩君上的女人。你既然到了这里,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这里的奴婢都是我的人。老子就是所里的土皇帝啊!”宋头儿倏地将手伸向文瑾,嗤一声撕下了文瑾的一条衣袖,露出了些许肩头肌肤,他愈加兴奋了。 “唔...”文瑾吃痛,正在她再度用匕首与姓宋的博弈时,只闻啊的一声,畜牲大叫着滚下床去,在地上哀嚎不止。 文瑾急促地喘着,将身上破碎的衣物拉上肩头,眼尾里瞥见那个膀大腰圆的畜牲后背插着一把弩箭,那是...御前侍卫清流的弩箭。 是清流到了吗? 那么...御驾也来了吗? 砰一声。 屋门被由外推开,月光透过杨柳岸头的水榭小楼射进来,先跳进屋来一名青年将那姓宋的踩在脚下,这人正是清流,他口中斥道:“该死的奴才,竟然试图玷污瑾主儿!” 门外,脚步声起。 这熟悉的脚步声,使文瑾的心猛地一提。 是他! 文瑾眼眶猛然一热,抬起朦胧的泪眼朝着门畔望去,便见赤色的喜服龙袍在月色里被镀上一层霜华,那人如神祇临风玉树般的立在那里,衣袂随风摆动。 君临。 是她的桁哥来救她了。不,应该是...君上来了。 他不是在和薛贵妃洞房吗? 如何屈尊降贵,来了奴才所呢? 第6章 你很喜欢勾引男人? 文瑾的心里禁不住猛地一暖,他...是不是后悔赶走她了,来接她回家的呢。这想法,使她陷入了卑微的境地,她内心里想和他回家,她早在将守宫砂交给他那晚,就在心里把他当做丈夫了... 傅景桁将疏离的目光睇向缩在小床上的文瑾,她的衣衫被撕碎,手里攥着染血的匕首,面色上的惊恐之色仍未消去,盛怒先于理智占据了他的心底,狭眸骤然一暗,将嗜血的目光落在清流脚底那哀嚎的杂种身上,薄唇轻启:“你方才说,你要玩一玩,朕的女人?” “吾皇!”宋头儿浑身哆嗦,吓得失禁,裤子上出现一片暗色水渍。 君上!是君上到了,君上不是将这伴读贬至奴才所了吗,怎生在他与贵妃的大喜洞房夜来到这奴才们住的腌臜地方。 莫非...君上他对这伴读并非厌弃,莫非...君上还要这女人? “奴才该死,君上恕罪!君上饶命啊!” 清流将宋头儿的嘴巴用布团堵住,“住口!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傅景桁低声吩咐道:“剜去双眼,斩去手脚,押入监牢严审。朕要知道谁是幕后之人。” “是!君上。”清流提着满脸惊恐、口中呜呜不休的宋头儿,出了门去。胆敢用眼睛看瑾主儿,君上当然要剜去他双眼,胆敢撕瑾主儿的衣袖,君上不斩其手脚才怪,瑾主儿可是君上心尖上的人,岂容他人染指! 傅景桁将龙靴迈过门槛,迈入室内,睇了眼文瑾,“回家了。” 文瑾心头一暖,回家二字,使她情绪再难收拾,两滴眼泪自眼眶滑落,颤声道:“您...您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阿嬷病了,她逼朕来接你回去。收起你的眼泪,和朕笑着回去。别让老人家操心。嗯?”傅景桁冷冷地立在床畔。 文瑾心中一疼,原来是阿嬷逼他来的呀,他生气了么,因为她,而打断了他与薛贵妃的洞房夜,还是说他已经洞房过了,“嗯,好的。阿嬷病得厉害吗。” “嗯。”傅景桁淡淡应了一声,“病得厉害。” 文瑾将防身匕首擦拭干净装在袖底,便伸手去够包袱里的衣衫,肩头上破碎的衣物便垂了下来,肩颈曲线落在了君上的眼底。 傅景桁眼底暗了暗,便将眸子别开,低手去她包袱里拿她的衣物,触手一件白色的外衫,他的手指动了动,转而拿起另外一件枣红色的外衫,冷然丢在她的身边,“穿上衣服。朕在外面等你。莫要让朕等太久!” “嗯。好。”文瑾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傅景桁的身影消失在门处,她幽幽一叹,便拿起枣红色衣衫穿在身上,心中也着实记挂着阿嬷的身体,便背起自己的小包袱,像个无家可归的孤儿般跟着傅景桁向龙辇走去。 进了龙辇,傅景桁环胸冷冷坐在横榻上,气质矜贵,拒人千里之外。 文瑾选择了离他颇远的位子,秋风从对面的车窗口灌进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她眼睛有些痒,便抬手揉了揉,忽然觉得秋风止住,不那么寒凉了,张开眸子,便见车辇窗上的窗帘子垂了下来,阻住了后夜的秋风。 眼尾里瞥见傅景桁的手正收回胸前,环抱,仍是那副冰冷的模样。 文瑾紧了紧手,自己在乱想什么,窗帘不过是被颠簸的路震落罢了,他那般厌恶她,怎会抬手帮她垂下窗帘挡去寒风呢。 “你很喜欢勾引男人?” “唔?什么意思?” 傅景桁突然开口,文瑾没有预见到他会与她讲话,心下略略吃了一惊。 “在龙寝勾引朕。下了奴才所,就勾引那里的管事的。媚上,这是你一贯的手段?”傅景桁冷冷笑道:“饥不择食?那样的货色,你也看得上?” 文瑾心下揪痛,“你明知道我没有。你来时我已经将他刺伤了。何来勾引之说?你为何出言伤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间对我宛如变了一个人。我究竟做了什么令你不满意的事情呢?” “你做了什么,你当比朕更清楚。反而来问朕?” “桁...不,君上,有什么话不能开诚布公地谈吗?纵然我是罪人,也该死个明白。为什么突然...不要我了。”文瑾的嗓音越发小了。 傅景桁不言,在文瑾以为他不会回答她的时候,只闻他冷声道:“玩你玩腻了。” 文瑾心中分外难受,原来是玩腻了,她尴尬地笑笑,原来他从未爱过她,“嗯。知道了。” “方才那畜牲朕会彻查。皇宫里决不容这等杂碎。今儿是侮辱你,倒是小事。他日若是侮辱薛凝,岂还得了?”傅景桁不放过文瑾面颊上任何一个受伤的表情,他不会善待出卖他的人,她需要尝一尝被挚爱伤害的滋味! 文瑾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句句刺在她心窝子上,“依我之见,倒不会侮辱到您的薛凝头上去。往常我为人和善,宽于待人,广结朋友,在宫中并未树敌,薛凝今日白日进门儿时便刁难我,夜里便有人要辱我清誉。实在是巧合!原在薛府,她便处处与我不睦...” “你怀疑薛凝是幕后之人,可有真凭实据?若无真凭实据,便是污蔑!朕可以割掉你的舌头的。”傅景桁眉心蹙起,“朕针对一个人,是有真凭实据后才去针对她的!” 文瑾听他字里行间对薛凝颇有保护之意,便知道多说无益,只会使他更厌恶她,“那么君上处处针对我,是拿到了什么真凭实据了呢?使君上对我如此深恶痛绝?” “问问你自己,便知。”傅景桁淡淡一笑,“慌了?套朕的话?想知道朕得了你多少底细?” 文瑾:“......”慌个什么啊?她根本不知道君上在说什么。明明被抛弃的是她,君上怎么还委屈上了? 行得三刻,车轮碾着月光,经过漪澜殿,停泊在了龙寝的门外,大宛马发出轻吠声。 漪澜殿大门门缝后面有四只眼睛,薛凝和温嬷嬷从门缝里往外探看,便见御驾亲自乘着龙辇将文瑾从奴才所接了回来,两人下了龙辇,一前一后进了龙寝院落。 薛凝怒不可遏,走到墙边将耳朵贴在墙上,听着隔壁龙寝里的动静,便攥紧了手,护甲刺入皮肉,浑身作抖,“奴才所那个没用的废物,连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都弄不死!温嬷嬷,那姓宋的废物落在了君上手中,不会查到本宫头上吧?可别整不死贱人,落一身骚。” 第7章 他是在做戏给阿嬷看 “娘娘放心吧,老奴是让黑衣人去办的,蒙着头脸,不报名姓,只是给了那废物一千两白银还让他去睡美人儿,那废物根本就不知道黑衣人是谁!君上怎么审那个姓宋的废物,也审不出什么的。” 温嬷嬷说着,便趴在薛凝耳边道:“娘娘,您看见了吗,文小贱人刚才穿一身枣红色衣物,和御驾走在一起,倒好似一双新人,就跟今日成亲的是她和御驾一般!好生不要脸啊!老奴猜测,今儿夜里她必要勾引御驾,那这不就是她和御驾洞房?这还得了!今儿可是您的好日子!” “哼。文小贱人如此不将本宫放在眼中。看来本宫必要给她一个下马威才是!也让她知道,谁才是君上心尖儿上的人!既然我和母亲能把她赶出薛府,我就也有办法使君上将她轰出皇宫!”说着,便朝着温嬷嬷勾勾手指,“附耳过来!” 等婆子靠近,她便将自己外祖母给她的遗物玉佩递给了温嬷嬷,“你趁后夜里无人时,将这玉佩抛掷到墙头那边的龙寝里去,明儿一早御驾去早朝理政了,你随我去龙寝看望阿嬷病体,然后假意和文瑾那小贱人姐妹叙旧游花园,顺便抓贼!可是有人偷了本宫的玉佩呢!肯定是手头拮据的姓文的偷的!” 温嬷嬷颔首,“是,娘娘,这事就交给我吧!” 薛凝怒气冲冲回到新房,躺在床上,倍感寂寞,满心满眼里都是君上的胴体。 一时间忍将不住荡漾的春心,便咬着自己的手指,眼神迷离地呼唤着君上的名字,“桁...景桁,嗯…” *** 下了龙辇,文瑾跟在傅景桁身后,踏入了龙寝的院子,院中灯火通明,宫人都小心翼翼的候在廊下。 御阶上小兰原依着宫柱等在那里,远远地见御驾将瑾主儿接回来了,边往内殿跑,口中边呼着:“老太太,人回来了,人回来了,君上将瑾主儿活生生领回来了。” 文瑾背着小包袱跟在傅景桁身后走着,不远不近地垂着头走路,突然砰一声,她撞在了一堵“硬墙”上。 “唔...”文瑾揉着自己被撞痛的鼻尖,踉跄着往后撤了二步,抬头看了看,才知是不知几时停下脚步的傅景桁,他正不悦地凝着她。 文瑾丧气地叹了声,男人变心以后真的很绝情,并且易怒,她都许久没见他笑过了,他总是在生她的气,“对不起。撞到了您的背。您如果生气,可以撞回来。” 她扭过身,把背对着他,但他许久没有动静,不撞回来就算了,她已经尽力了。 傅景桁没有作声,而是伸手自文瑾肩头将包袱接过去,拎在他的手里,文瑾诧异的回头,便觉手心一凉,是他低手拉住了她的手掌。 文瑾手掌上早上被他用袖风扑倒在地时磨破的伤口因为他的触碰而作痛,她不由往后缩了缩手。 “做给阿嬷看的。天色晚了,阿嬷年纪大了不可熬夜。你与朕表现得像以前恩爱时候一样,让她放心。” 傅景桁低眼睇了睇文瑾的眉宇。 “嗯。”文瑾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缩回自己的手,被握痛的伤口使她不由间额心出了一层薄汗,原来是做戏哄阿嬷开心的,但他眉宇间的温柔仍使她鼻头一酸。 傅景桁将手往上挪了寸许,转而拉住她手腕,文瑾痛意稍减,舒了口气,他稍微使力将她往前一带,她跌入了他的臂弯,忽然拉进的距离使她呼吸一窒,秋夜里凉,他怀里颇暖,她有些发懵地被他半拥着,跟他进了内殿。 阿嬷坐在大椅上,见哥儿和瑾丫头牵着手回来了,并且哥儿体贴地帮瑾丫头提着包袱,她便眉花眼笑道:“瑾丫头回来了,清早走时候没吃饭,这都后夜里近天明了,老身备了些热饭菜,哥儿和瑾丫头一块吃些。” 文瑾快步走到阿嬷身边,帮阿嬷揉着肩膀道:“阿嬷身体素来硬朗,白日里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可有让太医给看看?太医怎么说的?” 阿嬷轻轻一咳,“老身年纪大了,身边离不开人,今儿你一走,老身就突然伤春悲秋,想起我那过世的老父亲来了,病来如山倒。眼下看见你回来了,老身感觉爽利了不少,往后莫要再走了。” 文瑾没有说话,看了看傅景桁。 “阿嬷放心。”傅景桁沉声道:“往后瑾丫头不会走了。她想走,朕也不会放她走的!” 文瑾吐了口气,她明白他是在做戏给阿嬷看的,想必御驾心里在计较着让她早早滚。 “过来吃饭,饿坏了吧。”傅景桁坐在餐桌边,温声对文瑾说着,语气如以前那般温柔。 “嗯。”文瑾眼眶热热的,走到餐桌边坐了下去,桌上有清蒸鲈鱼和切作薄片的肘子,阿嬷准备的都是她爱吃的菜肴,然而她因为有孕胃口不佳,看见平时喜爱的荤腥菜肴竟一点胃口都没有,还有不少反胃之感。 傅景桁皱眉看她,为她夹着菜肴。 文瑾明白他不满她这般拖延不肯进食,于是她拿起筷子如平日那般吃了不少肥腻的肘子和蒸鱼,胃里一阵阵难受。 “就爱看见你们两个好好的啊。”阿嬷在旁连连点头,一摆手,吩咐道:“小兰,把药箱拿来。瑾丫头的手伤着了,裹伤。” “是,老太太。”小兰提着药箱走来搁在了桌案之上,“瑾主儿。奴婢为你裹伤。” 文瑾颔首,“好。” 说着便将手伸到小兰跟前。 小兰准备好了药水和纱布,刚要为瑾主儿裹伤,便听御驾温声道:“朕来吧。” 文瑾肩头一颤。 “是。”小兰连忙退至一边,和老太太打个眼色。 阿嬷嘴角上扬,恩恩爱爱的,多好。 傅景桁将文瑾的手拉过去,将文瑾的小手裹在他薄凉的手心里,随即从药箱取了些药水,用纱布沾着药物,帮她擦拭着伤口,边擦拭边轻轻地吹着气。 文瑾的伤处被药水蛰疼,蹙起了眉心,却紧咬着牙关不肯发出声音,或许她不愿打破他此时的温柔,已经记不清他多久没有对她展露过温柔了,她还是希冀着他们能够回到以前那样的和谐日子。 傅景桁声音柔了下去,“今儿若是不将你发落至奴才所去,只怕你在漪澜殿外跪上一夜,膝盖就废了。眼下朕需要兵权,和薛家走得近些。朕当着阿嬷的面,给你陪个不是。” 文瑾眼眶一酸,“我...我没有怪您。” 明明知道他是在做戏给阿嬷看,文瑾还是忍不住心中发酸,竟真觉得他仍然关心着她,是真的心疼她。 第8章 朕检查一下... 阿嬷见状,欣慰极了,“好了!往后哥儿可再不能欺负瑾丫头了啊。争取早日生养个一儿两女的。哥儿二十有五,瑾丫头也二十有二了。从瑾丫头五岁你们就在一处同吃同睡,瑾丫头十五你们便有夫妻之实了,终身大事早也该提上日程了。时候不早了,快回房去歇着吧,哥儿努力啊。” 傅景桁立起身来对阿嬷躬身道:“阿嬷也早些安歇。龙嗣之事,朕和瑾丫头会抓紧的。” 文瑾暗暗攥紧了小腹处衣物,她此刻便怀着他的孩子了,可他说她不配孕育她的龙嗣,她对老太太福身道:“让阿嬷操心了。” 傅景桁随即牵起文瑾的手便回了卧寝。 等两人身影进入内寝,阿嬷悄悄拿了一把大锁,卡塔一声将卧寝从外面落了锁,然后回屋美美睡觉。 文瑾和傅景桁进到卧寝之后,傅景桁立即冷冷松开了文瑾的手,方才的温柔登时间不复存在,随后他冷冷地走至小窗畔,靠着小窗将她端详,嘴角噙着一抹讥诮,“方才不过敷衍阿嬷罢了,你听听即可,不走心的。” “我明白。”文瑾心头一窒,捻了捻仍有他余温的手指,而后从衣柜往外抱出一床被褥,体贴道:“您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朝,眼看天明了,睡不了二个时辰了。您睡床,我睡那边的小榻。不会烦您的。” 傅景桁将小窗关起,阻隔了渐凉的秋风,“朕还要过去隔壁。薛凝还在等朕。不幸个女人,朕是睡不着的。” “好。那您去幸我继姐吧。祝您新婚愉快。” 文瑾心口揪痛,眼睛模糊了,背过身擦了擦眼睛,是了,他还没有和薛凝洞房呢,她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还是将拿出的被褥铺在了小榻上。 傅景桁看了看文瑾,随即便走到门边,伸手拉了拉门,但是...拉不动,门被从外面上锁了,“......” 文瑾见傅景桁走到门边,又折了回来,便不解道:“怎么回来了?” “阿嬷把门从外面锁了。”傅景桁靠在桌案上,半坐在那里,揉着眉心。 文瑾一怔,阿嬷她...怎生把门给锁了,这夜里起夜都出不去屋门了呢,“不然您跳窗出去吧?” 文瑾寻思君上应该急着去隔壁洞房,每次那事上他都要的挺急迫,便给他提议,窗外荷塘里有支小船,跳窗出去后,可以乘坐小船到岸边。 傅景桁晒她一眼,“朕是皇帝。跳窗出去幸女人,亏你想得出来。” 文瑾垂下头来,不再多言,跳窗的确不和身份,悻悻一笑,二人无话,室内安静地可闻彼此的呼吸声。 过得许久,气氛凝滞。 文瑾干干咳嗽一声,轻声道:“我娘的案子有了些线索,我明儿会和大理寺那边的人去一趟淮南,趁着这个当儿,我便出宫去吧,我兄弟玉甄妹妹宝银在薛府也过不下去了,我打算将二人接出来自己亲自教养,阿嬷只道我是回家料理家事照顾弟弟妹妹,不会多想,我会趁你不在时常回来看看阿嬷。您天天如此做戏给阿嬷看,对我两看生厌,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好聚好散。” 傅景桁薄情的眉眼轻轻一动,紧了紧指尖,好个好聚好散,瑾丫头真潇洒,“和大理寺那边的人去淮南?” “嗯。”文瑾应了声。 “出宫?”傅景桁抬手将衣领纽扣解开了二颗,露出了些麦色的颈项肌肤,缓步朝文瑾踱步过来。 “是。”文瑾见他步子逼得越发近了,便将手撑在身后的榻上,身子后仰,与他稍稍保持着些距离,认识这么多年,仍觉他那张容颜俊美逼人到使人忘却呼吸。 忽觉手腕一紧,接着腰身被他圈住,失去支撑与平衡的她倒在了小榻上,他顺势欺下来,将她双手举高压在项顶,冷声问她:“去淮南是去查案子见知情人,还是借此和你的未婚夫蒋怀州幽会?京城离淮南有几个时辰脚程,怕是你们夜宿的客栈已经订好了,宿在一间房,打算用什么姿势?” 文瑾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心中怦怦乱跳,他身上疏离慑人的气势令她呼吸收紧,他的话语分外刺耳,她无奈道:“此去淮南,并非与蒋卿同行,而是与女捕快花囡同行。再有...我与蒋怀州是清白的。” “蒋卿?继怀州哥哥后你对他的另一个爱称吗?”傅景桁眼底情愫越加冰冷阴鸷,“你所说的清白,是指用身子帮他解情毒那种清白吗?” 文瑾一时间竟觉得百口莫辩,君上对她竟无半丝信任。 关于她和蒋怀州的清白,文瑾已经解释过多次,大理寺卿蒋怀州是摄政王扶立之人,本傅、蒋二人便是政敌。 傅景桁彻底与蒋怀州交恶,得从二个多月前那次宫宴上说起,蒋怀州遭人设计被下了催情药,她那日因得御驾在道清湖和薛凝泛舟而心情欠佳,便小酌几杯在花园散步醒酒,忽地被暗处纵出的蒋怀州拉至偏殿关起门来,月光下蒋怀州深切地凝着她,与她说着‘可以帮我吗,我会对你负责,娶你为妻的’,随即拉着她衣袖软声求她。 她与蒋怀州是拜把子的情谊,见他因为药物作用竟不要和她做兄弟反而要做夫妻,诚然催情药害人不浅,连忙将人拉至湖心使他泡在湖里冷却,湖边泥滑她自己也不小心跌了进去,被蒋怀州抱着腰从湖里打捞出来,二人在水里浮沉之时,傅景桁过来了,原就不待见她,自那以后,对她便更是越发不如从前,冷至冰点,文瑾那时浑身湿淋淋地挂在蒋怀州手臂上,眼尾里瞥见御驾那黢黑的面色,回想起来仍觉毛骨悚然...... “那日我与他在湖水里,属实是个误会......” “你和他在湖里......”傅景桁不待她将话说完,便出声打断她,随即将手重重掐在她腰窝,摩挲着她后腰里的疤痕,后腰是幼时为了护他而落的剑伤,她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对自己竟这么狠,可见心肠险恶,他冰冷的唇瓣擦过她的唇瓣,来到她耳廓,低声道:“做了吗?” 文瑾的耳根不由倏地红透,面颊也变得滚烫,“无聊。” “说!”傅景桁厉了声色,掐在她腰际的手指没入亵衣摩挲着她嫩肉。 文瑾被他圈在臂弯,身上枣红色外衫被他撕碎,她终于顺从低声道:“没...” “没什么?说清楚。” “没做...” “没做什么?”他逼问。 “没做男女之事。” “和谁没做男女之事?”他刨根问底。 “和蒋怀州没做男女之事…” “乖。” 文瑾话音方落,便觉自己唇瓣被他以吻封住,他熟稔地在她身体上点着一簇簇火苗,在他的薄凉的指腹压在她肚脐时,但闻他浅浅笑着在她耳边落下些微痒意,“朕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学到朕教你的之外的技巧。” 第9章 你不配孕育朕的龙嗣 文瑾心中怦然一跳,紧张之下连忙将他的手阻住,“这样,我会怀孕的...” 她小心地试探着,他对孩子的反应,如果他得知她有孕了,会是如何反应,想知道,又怕知道。 “怀孕了,打掉就是了。”傅景桁冷声说着,“你不配孕育朕的龙嗣。” 文瑾心口顿疼,原来她不配生育他的孩子,怀了打掉就是了,他不再欢迎傅长林的到来,只有她自己心疼着腹中的孩子,她猛地推在他胸膛,“既然这样厌恶我,君上何必要与我行床笫之事?不觉得倒胃口吗?” “你利用阿嬷,使她逼朕接你回来,不就是舍不得离开朕身边吗!”傅景桁攥住了手腕,咬着她的耳垂,“朕想幸你的时候,由不得你不要。破坏了朕与薛凝的洞房,你便代替她,取悦朕!” “我没有利用阿嬷!” “你有!”他修长的指尖挑开她腰封。 “不要…放开我…” “嗯,好,不放开。”薄凉的唇尾有丝痴缠。 文瑾耳根一热,“你曲解我的意思了。” “和朕做,那么不情愿吗?给谁守身?”他眼尾一红,似有受伤之色划过。 “唉。”文瑾心头发软,不由自主的心疼起他来,松了攥在自己挡在衣襟的手,让他攻城掠地般的进来了。 过程中小腹有着隐隐的痛意,他与她从这张小榻,到那边的桌案,最后回到了龙床,有了数次亲热。 他逼迫着她说了不少刺激他感官的浑话,她若是不从他便想办法撩扯她,这么多年,他太清楚她的身子的秘密,使她在云雨间起起伏伏,在他身下出丑求他。 她恐怕伤及孩子,便事事从了他,以往他在这事上温柔克制,自他厌恶她起,便换了一个人般,如何可以使她作痛,如何可以使她屈辱,便如何待她,在她肩膀咬下深深的齿印也是有的。 尤其今夜,他使了银托子,痛哭了她。 朦胧里,文瑾昏沉地将困倦的眼皮合起,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傅景桁给她那里上了些止痛药,稍稍缓解了腿间的酸痛。 耳边似乎听见他低声叹气,“瑾妹...今日朕穿喜服,你着枣红衣,也算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了吧。你可知晓军机大臣递折子让朕秘密处置了你,朕多少次想亲手宰了你!为何出卖朕!你的义父和蒋卿就那么好么。” 她定然又是在梦靥里,他当下怎会柔声叫她瑾妹,怎会想要与她洞房花烛呢。 文瑾睡睡醒醒之间,仿佛瞧见傅景桁披着洁白的亵衣,将她的衣物自包袱里一一地取出来,挂在了衣橱内和他的衣物悬在一起,他又耐心地踩着大椅将帷幔都换回了她中意的粉色,又似见他从她妆匣内取出她的珠钗,拿在手中看得出神。 眉骨上有着点点薄凉触感,仿佛有人在爱怜地抚摸着她,深夜里,有双深邃的眸子在热切地注视着她。 是阿嬷吗?如今,除了阿嬷,还有谁会如此疼惜她呢... *** 从清早里便落了些雨。 文瑾今日穿了一身公子装扮,下淮南赶路,穿女装多有不便,男装则可省去不少麻烦。 卧寝内,果真恢复了她中意和习惯的粉色,她的衣衫也都被整齐地挂回了衣橱,她的珠钗首饰亦如往常那般横七竖八地摆回了傅景桁卧寝的书桌上。 花厅里,小兰正将一些清粥小菜摆在桌上,文瑾出得来,在阿嬷身畔坐下。 阿嬷指了指桌上早膳,“哥儿去早朝前吩咐小兰,让厨子备些清淡的,说是你昨夜里吃荤腥的蒸鱼肘子,后夜里睡得不安稳,睡着还呕了二回。只怕是胃不舒服。你瞧,对你的事情,他还是细心得紧。” 文瑾抿唇笑了笑,“桁哥对我...很好的。阿嬷放心吧。” 小兰盛了些清粥放在文瑾手边,“今儿一早听老莫说,昨儿万岁爷大半夜忙活半宿,要找粉色帷幔挂回去,有几个小钩子找不见了,爷将老莫骂得个狗血喷头呢。” 阿嬷点着头直笑。 文瑾心下里觉得傅景桁将戏做得以假乱真,阿嬷丝毫看不出他的破绽呢,她与阿嬷陪着笑,“阿嬷,我今儿和花囡捕头去一趟淮南,我娘的案子有眉目了,我们要去找知情人问问情况,夜里怕是回不来,赶明儿一早我就回来。” 阿嬷颔首,“你娘死得冤枉。查了这么些年,终于有些眉目了。行,有花囡那姑娘跟着,她拳脚可以,老身也放心。另外再多带几个人。君上政务忙,不能随你一起去。这些年他鲜少陪你,自不如旁的女子有丈夫陪着逛花市夜市。苦了你了。” “嗯。”文瑾颔首,“君上有政务在身,恰我也不喜欢逛花市夜市,就喜欢画画看书,照顾着您老,再做做家事。” “懂事的孩子。有你是哥儿的福气。不图名不图利,就看中他的人,家里也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世道这样务实的好女孩不多了。”阿嬷怎么看文瑾怎么喜欢,隔壁狐狸精是个屁。 说着便由外面闪进来一人,腰间悬着一柄宝剑,头顶束着一个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柄玉簪,大眼睛圆脸儿,正是花囡,她进来便说:“老太太和瑾主儿在吃什么好吃的呢,大老远就闻到香了。” 文瑾见是花囡到了,这些年花囡为了她娘的案子跑前跑后,两人友情颇为深厚,忙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坐下吃些早餐,清粥,鸡蛋小饼,还有些酸萝卜片儿,利口得很。” 阿嬷朗声笑着看向花囡,“花丫头一看就是个好养活的,清粥小菜便觉得香了。婚配了没有,老身家里有个歪脖树,跟着君上当个水路提督,官拜三品,正是闺中待娶的年岁,你若不嫌弃,教他给你做相公。” 花囡瞬时脸红,结结巴巴道:“老太太,婚...婚姻大事,你得问我爹娘呢。” 文瑾嗤一声笑了,阿嬷每日便操心旁人的终身大事。 阿嬷朗声笑着立起身来,“今儿是没时间去问你爹娘了。今儿老身出宫去寒山庵堂子里和太后说话解闷。改天去找你爹娘说话去。” “好...好的。”花囡拿起一块鸡蛋小饼,红着脸吃饼,心想老太太是认真的吗,真要找她爹娘说媒啊。 小兰等一众仆从簇拥着阿嬷出得龙寝,往寒山庵堂子去了,太后当年被娄太妃驱逐要守庵堂为先皇祷告二十年,如今祷告了十七年了,还有三年便可回宫咯。 文瑾与花囡草草用了几口早餐,便听花囡道:“淮南那边的南郭镇里,据说有那火夫刘头儿的远亲老表,多年前突然得了一笔钱财,但是却抠抠搜搜不敢花销,东躲西藏,终日里不肯出门。只怕是有蹊跷。我们去见见他!” 文瑾颔首,“嗯。这便去吧。” 说着,便与花囡举步出门。 刚走至院中,便见从龙寝殿外人影绰绰逼进来一队人,打头之人,便是隔壁漪澜殿的贵妃娘娘,她那深受父亲薛相宠爱的继姐,薛凝。 文瑾与花囡对视一眼,文瑾便道:“你先去备下车马,我随后在宣武门那边与你会合。” 花囡说声“好的”就先一步去了。 薛凝走到近处,便娇笑着将文瑾的手拉住了,“瑾儿妹妹,君上龙寝里的姑娘原来是你。昨儿我进门时,竟一时没有认出来掀轿帘的人是妹妹啊。若是认出是妹妹,姐姐我怎生舍得让君上处罚你呢!昨儿我还以为是哪个祸乱后宫的下作小妖精呢,原来是书香伴读十来年也没有讨得名分的妹妹呀!” 第10章 夜叉一二号 文瑾将步子一顿,眉心蹙起来。 薛凝字里行间在讽刺她没名没份地被君上玩弄多年,这是事实,文瑾属实被戳中痛处。 她这么多年的确想要名分,爱傅景桁,想给他做媳妇儿,她不认为哪里不妥,如今他冷落排挤她,她的确伤心也是不假。 广黎国女子并不流行晚婚,女孩儿们一般及笄之后,十五六岁便完婚,有些成婚早的十三四岁就成婚,晚些就十七八岁完婚。 除非有生理缺陷或者其貌实在不扬的女孩儿就比较愁嫁,通常女孩儿不会找不到婆家,这不隔壁没有脑干的傻缺儿薛凝还找个当皇帝的好相公呢。 文瑾十五岁把身子给了君上,至今七年过去了,如今二十二岁,在宫里熬成个老姑娘了,娘被人害死了,爹那个老东西恨娘不忠贞,于是不认她这大房生的嫡女,并无人为她操办终身大事,她还是尴尬地做个伴读,没有个安身立命的归宿。 背地里被娘家继母姊妹、祖父那边的舅母姊妹、义父那边的干娘姊妹戳脊梁骨怕是戳得千疮百孔了,说她没能耐降伏男人,嫡出小姐自甘下作让人白弄,一个女孩儿终日里舞文弄墨拿着书卷装文化人,丢人现眼。 尤其过年时候走亲访友时候,文瑾被人身攻击到体无完肤。 真越长大越不盼望过年,越来越不爱走亲戚。 她为人骨子里又要强,堵着一口气,不怕苦不怕累不求吃穿,也不邀功逼婚,就这么默默地跟着君上,以为自己遇到毕生良人,会有个好结果的,前些年君上大事未成无心婚姻之事,待登基必然会给她个正经名分的,只等着君上发迹了能把她明媒正娶,她在人前把脊梁骨能挺直了,盼着这辈子必要做个皇帝正妻,出一口恶气。 谁知,等来了君上发迹上位,等来了继姐进宫给她当‘邻居’,等来了他四处留情广结红颜,却独没有等来三媒六聘的正经帝妻身份。 她堵这一口气,堵到如今,把自己险些堵死。 眼眶发酸。 只能说所托非人,男人有权就变坏。女人安身立命,还是要靠自己。 文瑾轻笑着将手自薛凝手中抽出,昨儿纳妃来了满宫皇亲国戚,为了君上颜面她在漪澜殿门口跪了一遭,是给了薛凝脸了,以为忌惮她呢,今儿在门子里,四下无人,文瑾并不惯着薛凝,语言犀利地回敬。 “昨儿我也没认出姐姐。还以为是哪家没见过世面的姥姥进园子来观光了,又是拿架子、又是要君上抱进门子、又是听个鸳鸯成双的大戏,那股子俗样儿,不愧是小妾生养的。怪道君上不给我身份,原来是喜爱姐姐这样的庸脂俗粉,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小妾只能生二房!倒是难为了姐姐苦苦追求君上十几年,终于苦尽甘来熬成了小妾!祝你一路高升成为皇后,可莫要像我这般被新人取代了。” 一句话将薛凝母女俩都骂了,薛凝母亲娄氏原是先皇的妃子娄太妃的妹子,先皇为安抚笼络薛相赐婚给薛相做妾。 文瑾母亲是正妻,文瑾的母亲死后,薛相将娄氏扶正为正妻,娄氏在薛家成为一霸,背地里文瑾把娄氏称为夜叉二号,之所以是二号,是因为阿嬷已经把宫里的娄太妃命名为夜叉一号了。 你瞧,娄氏姐妹花,夜叉一二号,不知娄家还有没有旁的姐妹,阿嬷和她都挺爱给恶人起外号的。 “你说谁是小妾,谁是二房?”薛凝被戳中痛处,不由身子作抖,就怕被人提及自己母亲曾是偏房,自己是庶出之事,姓文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娘是宰相夫人,我是薛相府正牌相爷夫人生的嫡女!你休要胡言乱语污我出身!” “说谁谁知道啊。嫡出不嫡出,不是嘴巴说说就是的。只要有我文瑾在一天,你们谁也别想住进去我娘生前住的主卧堂屋,给人做小老婆的就老老实实在偏房住着吧!” 文瑾前几年仗着君上的宠爱,也仗着自己是摄政王义女这层身份,便将自己母亲的牌位竖在了母亲和父亲的婚房,布置成了灵堂模样,立誓有朝一日要替母亲申冤,还母亲清白,让父亲对母亲的牌位磕头谢罪,父亲刺在母亲尸身上那二剑,真的永久刺在了文瑾的心头上,那女人给父亲生了一儿两女,他如何下得去手作贱她尸身。 薛相忌惮文瑾背后那俩男人,尤其是头一个手腕狠辣的,从手中无一兵一卒的冷宫太子,到不声不响地养兵数十万,借酒宴将几个朝中大鳄关在门里,不支持他登基便当场刃了,淌着血路坐上了龙椅的那位坏脾气的,薛相没有办法,至今将娄氏安排在偏房里,娄氏虽被扶正,却因为不能住堂屋而始终耿耿于怀,对文瑾一万个怨恨。 薛凝心中愤怒不已,气得心头打颤,温嬷嬷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娘娘啊,昨儿夜里君上果真宿在了龙寝里,那龙寝的烛火可是亮了彻夜,必然是君上宠爱了小贱人一夜呢,苦了娘娘独守空房,君上却和小贱人洞房去了,真是气死人了,“好你个文瑾,伶牙俐齿,好生厉害啊!” “我是伶牙俐齿,我是厉害。难听话我可比你会说!你生气了?那就好。”文瑾将手从薛凝手中抽出,“庶出的贵妃娘娘大驾光临,还有事么?如若没事,嫡出的妹妹我可就告辞了!” 薛凝被气的退了二步,几乎被气哭了,贱人竟然一口一个庶出,气煞人了! 她眼尖的在文瑾的颈项衣领下瞧见了些青痕和齿痕,不由妒忌不已! 这些亲吻痕迹是君上落下的吗? 君上亲吻了文瑾的脖子,还用牙齿咬了她的肌肤,并且咬的挺狠的,君上和小贱人做如此亲密的事情吗? 可昨夜君上明明那么克制,根本不近女色的样子呀! 心道君上不会对我不感兴趣吧,不不不,一定是太爱惜我才舍不得咬我的…… 薛凝嘴角牵出僵硬的笑容,“倒是没什么事,昨儿听说阿嬷身体有恙,我因为新承恩雨露,君上体恤我身娇体弱起不来身,便准我今日一早过来为阿嬷侍疾。本宫来看看阿嬷呢!” 此时龙寝殿门处明黄衣袂一闪,望见院中情景,便将步子又避在宫墙外静候。 原是傅景桁到了而不现身,但见他扬了扬手底折扇,示意下人们也都停下,一时间下人都屏息立着,殿门处高压之下,安静的落根针都可听见。 第11章 唉,男人的嘴… 院中文瑾、薛凝并没有察觉院门处动静,不知御驾到了,并不设防,二人皆流露真性情。 文瑾的不卑不亢,不惹事也不怕事那份坦然,薛凝的嚣张跋扈、巧言令色皆落入殿门处尊驾眼底,人品自现。 自己皇庭后院中两名女人分别什么样,傅景桁心里有数,没一个是好人。 薛顶多是没见识的妒妇,但起码对朕有用,一心巴结朕对朕没有二心。 文则欺骗出卖朕的感情并谋朕的命和江山就属实可恨该死,曾经多爱她,如今便有多恨她,恨不得毁掉她,碎尸万段,可是……! 薛凝所说的承恩雨露几字令文瑾心中被刺痛,昨夜君上是戴上银托子在她身子上发泄之后,又去宠幸的薛凝吗,前半夜是她,后半夜是薛凝。 他对薛凝必然是温柔的吧,舍得用那银器劳什子弄痛薛凝吗。 文瑾从不敢奢望君上此生只有她一个,但等他当真有了别人,心底这闷闷窒窒的酸涩感令她喘不过气来,卑微的是,自己仍时刻的思念他。 喉咙如同哽住,如果不是因为薛凝外祖手握兵权对他有用。 文瑾真觉得君上是故意纳薛凝进来给她添堵的。 “阿嬷外出去寒山见皇太后了,不在殿内。贵妃娘娘傍晚再来给老太太尽孝吧。”花囡在宣武门等着呢,文瑾急着去淮南办事,便点了下颌打算离开,“我也还有事,失陪了。” 薛凝再度热络地拉住文瑾的手,并不放文瑾走,主角走了,她还如何抓偷玉佩的贼,闹到御前去求君上把小贼轰出宫门呢! 今儿就让文小贱人滚!必让君上送她一个“滚”字!如此,她便是后宫唯一的宠妃了,君上自小生活凄苦,需要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在身边温暖伺候他,她不能让小贱人占尽先机! 她得天长日久的守着君上,迟早守得云开见月明,她明白君上是看在外祖和父亲的权势才纳她进门,对她感激利用多过男女之情,但是人是感情动物,时日久了,君上必然爱惨她! “咱们姐妹二人许久没有说说体己话了。小时候感情那么好,无话不说,而今大了却生疏了。其实咱们都是君上的女人,当更亲近些才是。尤其,君上若是兴起让咱们姊妹二人一同侍寝,那你我姊妹情谊就更坦诚亲密了!” 文瑾听后将眉头锁紧,王公贵族里不乏传出来纨绔少爷一夜拥二三个女子轮番交合之事,但桁哥勤政,身边之前只她一个,独夜里疏解一二,并不耽于女色。 或者,他有过左拥右抱的时候,而她并不知晓?他心思深沉,心里藏事,她越发觉得虽同床共枕七年,自己并不了解他分毫。 她身居宫内为他打理内务,像保姆也像妻子佣人,也像床伴。他话少,是个闷冷葫芦,在外面的事不大和她细说,他会不会其实很爱玩的,那个银托子她之前都没见过,他却熟稔这些物件,从哪学会用的… “姐姐姓薛,我姓文。姐姐怕是记错了,我自小被你母亲扔在街上,被牙子卖入青楼做苦役,姐姐与我并不亲厚。毕竟姐姐曾经指着我脸骂我烟花所的小娼妇。我说你是不是失忆,咱们从刚才就在吵架,怎么感情好了?” 文瑾失去耐心,后半句一针见血,懒得恭维。 薛凝脸色一僵,竟无言以对,文瑾不应该长嘴,自己从小说不赢文瑾,如今大了还是说不赢,娘说得对,文瑾读书之后就没了德行,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本宫德行天下无双! 温嬷嬷厉声道:“瑾主儿可别不识抬举。贵妃娘娘人美心善,和你主动示好,此乃大度之举,你怎生安些莫须有的罪名到娘娘身上?” 文瑾笑言,“你怕是对‘人美心善’有什么误解。” 薛凝语气温柔,“哎,温嬷嬷,莫要凶妹妹。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照顾好妹妹。本宫的疏失!往后,本宫会加倍补偿和妹妹重拾姐妹之情的。” “别费力了,咱俩的姐妹情重拾不起来,因为就从没有过姐妹情。” 文瑾觉得恶心薛凝这股子造作劲儿,孕吐它又双叒叕来了。 继姐这副嘴脸和她的母亲娄氏一脉相传,她母亲的死,她打内心里怀疑与娄氏脱不开关系,苦于没有证据,若是有证据,早就对簿公堂!邪不压正,文瑾没有在怕她们! 再一个,有孕了不能动气,对肚子里孩子不好,总归自己嘴上没有吃亏,薛凝主仆也没有占到便宜。 文瑾不打算放大焦灼愤怒的情绪,冲动是魔鬼,相由心生,做人戾气重了不美丽,为人处世需要平和。 常言道:不与小人论是非,不与傻瓜论短长。 文瑾及时收手,轻掀衣摆,洒脱迈步走到湖边。 薛凝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咦,怪事,外祖母给本宫的玉佩如何不见了?方才和妹妹说话的时候还在腰里悬着的呀!眨眼功夫便不见了,莫非?!” 温嬷嬷拿眼镜剜着文瑾,别有居心的叫道:“只怕是让人偷了!” 文瑾瞥了眼湖边,大约水深到小腿肚子那里,湖那边就是墙头,翻过墙头就是隔壁漪澜殿,湖水里躺着块青底白沿儿的玉佩,想必是有人隔着墙头抛过来的。 可真有意思。 隔壁起个大早浓妆艳抹浩浩荡荡来栽赃来了! 文瑾冷眼看着薛凝和温婆子的表演,背上却有股如芒在背的炽灼,就像有两道视线幽怨的缠绕在她背脊之上,回过头去看殿门,又没见有人。 错觉吧,能是谁这样幽怨地望着她,眼神活像个被抛弃的小可怜似的? 就像曾经她打马御前随君上出宫南巡体察民情时,不经意回头捕捉到过的君上偷偷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往事不堪回首,那时候他对她热乎得很,一口一个瑾妹,有了薛爱妃,她就成贱婢了。 唉,男人的嘴… 温嬷嬷把脚步紧了几步,粗壮的身子横在文瑾身前,瞪圆眼睛道:“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娘的和火夫偷情殉情生野种,做女儿的就偷别人的玉佩。母女俩就是小偷,就是贼!” 第12章 朕有胆子动你,你打算如何让朕好看? 文瑾听见温婆子在侮辱她母亲,到底平和不下去了,不美丽就不美丽吧,人活在世,孝字当先,老母亲名誉绝对不允许旁人侮辱,眼睛猩红道:“畜牲放的什么,再放一遍!” “畜牲放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娘的和火夫偷情殉情,做女儿的就偷别人的玉佩。一窝都坏到心儿里了!” 温嬷嬷脸上横肉抽动着,一时口快跟着文瑾便用了“放”字,意识到不对,也收不回来了,就跟承认自己是畜牲在放屁似的。 “行,我听清了。老牲口体会一下什么叫坏到心儿里。做个水货下湖里去饮个饱吧。” 文瑾干净利索抬起脚一脚蹬在了温嬷嬷的心窝子里,把个人蹬翻摔进了湖里,老家伙在湖里滚了几滚才狼狈往外爬,呛得七窍喷水,涕泪纵流。 文瑾身材娇弱,今儿一副孱弱书生的儒雅打扮,那温婆子粗壮的多,但文瑾盛怒之下的爆发力是惊人的,这便是兔子急了也咬人,她虽文弱却不可被人随意欺辱,期期艾艾被人指鼻子骂娘可万万使不得,咱不生事,事来了但也不怕事。 “杀人啦!夭寿啦!”温嬷嬷不设防,一头栽进水里大叫着,如炸了毛的落水山猪。 薛凝见自己陪嫁的婆子保姆被蹬翻在湖里,倏地制住文瑾的手臂,“妹妹好大的火气呀?温嬷嬷又没有指名道姓,她又没有说是你娘偷人,又没说是你偷玉佩,你这么大火气,倒好似心虚似的!莫非真是妹妹摸走了本宫的玉佩?” “看不上你的破玉石头!如果你继续冷嘲热讽,拿我母亲名誉说事,我不介意把你也踹湖里去!” 文瑾言语间自有视钱财如粪土的清傲,母亲出身太傅书香门第,太傅是她外祖父,她的书香风骨是与生俱来的,骨子里的节气,落魄的境遇是蹉跎不了的。只不过,母亲的遭遇令外祖蒙羞,这些年外祖也疏远了她和弟弟妹妹。 她抬手将薛凝攥在她衣袖上的手挥开,反手一巴掌落在薛凝左脸,赏了这后娘养的一座五指山。 啪的一声。 薛凝被打得愣住,“你…你打本宫脸?!” 文瑾冷笑,“原来你那是脸。我以为那是城墙拐角!” 薛凝语塞:“你!” 文瑾又厉声道:“奴才所的宋头儿是你收买去污我清白的吧!” 薛凝支吾道:“你,你休要血口喷人。” 文瑾心里有了推断,继姐自小说谎时便打结巴,看起来和那个宋杂种有幕后交易。 满院子奴才也都愣住。 刚…刚才发生了什么? 小伴读把贵妃娘娘的脸给打歪了?! 并且用犀利的话语将贵妃娘娘噎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殿门处傅景桁牵了牵唇尾,算是一笑,倒是没有生气,反而有丝纵容之意,也并没有进去拦阻之意。 文瑾掌掴贵妃之后,理智回笼,知道事情闹大,毕竟自己正经身份只是个被勒令禁止进入御驾书房的伴读,殴打贵妃和贵妃的陪嫁婆子,君上知道了指不定如何暴怒,必然更厌恶她。 但…被人指着鼻子骂娘如果不反击,就太孬种了。就好比有人骂你娘偷汉子生的你,谁能忍! 大不了,搬出摄政王义父那名头来,君上一时不能把她如何,也可暂时度过这次危机,不过可能会让桁哥更痛恨她,毕竟他就提防她那层身份。 好在,他上朝去了,不在家。她要趁早开溜,晚上阿嬷回来了,有阿嬷护着,她就是安全的,再不行她就和阿嬷一个屋睡觉… 薛凝怒不可遏,伸出食指点着文瑾面门方向,“来人,区区一个伴读奴才,居然殴打从二品贵妃,给本宫把她拿下!杖毙!” 话音方落,薛凝来时带的那队粗使仆从便朝着文瑾大步驱过去,伸出厚掌便要押人。 文瑾紧了紧手,厉目瞪视这些粗使,“我倒是要瞧瞧,谁有胆子动文老爷子他姑娘!我让他好看!” 轻飘飘一句话便将众粗使恫吓住了,诸人脚步一顿,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傅景桁将手中折扇攥紧,骨节泛白,唇尾纵容的笑意顷刻间消失不见,眼底被滔天怒火席卷,她口中颇为自傲的…吐出了他弑父仇人的名讳,不由轻嗤一声:小床奴又忘记自己的身份了,看来昨夜里没有把她调教好! 一旁候着的老莫早已经冷汗透衣,小心翼翼看了看一边明黄加身的那矜贵的年轻君主,心道瑾主儿又在逆掀龙鳞了!君上就忌讳瑾主儿那层政敌义女的身份!文*哪壶不开提哪壶*瑾! 薛凝切齿,“都愣着做什么?将这伴读拿住呀!” 粗使们仍旧胆怯,心想文老王爷是先皇的拜把兄弟,朝堂上与君上各分半壁江山,咱们不过是下人,倒是不嫌命长,不敢去对他的义女动粗呀,于是都不敢擒拿文瑾,再有,在君上龙寝里动君上的伴读,这不是对君上不敬吗?打狗也得看主人……君上脾气那么暴戾,万一摘了咱们脖子上这颗球呢…… 薛凝急得跺脚,一群废物!连个伴读都不敢动! 文瑾吁了口气,世界安静了,她终于可以出发去淮南了。 “朕有胆子动文老儿他姑娘。你打算如何让朕好看?” 清冷的嗓音自殿门处响起,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怒意。 “……”文瑾心下咯噔一跳,听出是他的声音,真是怕谁谁来… 背后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近了,那踩在院中初秋红枫叶上的脚步声最终在她身侧止住,她眼尾暼见一抹明黄衣摆,他宽大的衣袖随风一下一下拂在她的手背,略略发痒。 他身上的幽香随风进了她的鼻息。 他来了,那位对她始乱终弃的广黎国君王,傅景桁。 文瑾下意识在他冰冷的讽笑下搓了搓手背,心中打起鼓来,又记起方才自己后背上那幽怨的视线了。 他几时来的,看到了多少啊? 看见她脚蹬温婆子以及掌掴贵妃了吗? 不会他早就来了吧… 自己这运气……怪好的。 ┭┮﹏┭┮ 第13章 红透了耳根子 “参见吾皇!”众人皆跪,额心抵地,不敢逼视那尊贵的君王。并且,君上明显的脸色不悦! 傅景桁环视众人,众人心下一凛,噤若寒蝉,抖如筛糠。 莫乾、清流二人将一众粗使逼至墙角以免冲撞圣驾,粗使们更是磕头不止连呼吸都屏住了,老莫尖声道:“龙寝是什么地方,岂容尔等造次!活腻了!” 温婆子偷偷看了眼气势冰冷凌厉的皇帝,脸上横肉吓得乱动。 薛凝却是心内止不住的狂跳,君上他容颜似画,她已然心折不能思考,只恨不得立刻扑进君上的怀里斯磨。 文瑾幽幽一叹,想快些下淮南办事,可别再被桁哥发配至奴才所去了,耽误进度,可真着急! 傅景桁将视线落在文瑾那温婉却不失英气的眉宇,在她身近用仅二人可闻的嗓音道:“以往你不是朕的贤内助吗,温柔可人,知书达理,今儿朕宛如看见了一位拳打脚踢的大内高手?这是装斯文装不下去了,把底牌和后台搬出来挑衅朕的威严,是么?” “我没有装……”文瑾拿手指碰了下鼻尖,才意识到鼻尖上有些薄汗,他带来的压迫感不容小觑。 傅景桁言辞犀利辛辣,文瑾因“大内高手”几字尴尬地红透了耳根子。他果然是都看见她气势汹汹的三脚猫功夫了,被他瞅见她打人,的确不雅,属于御前失仪。 那他既然看见了,也知道此事是薛凝温婆子二人挑起的祸端。他为人清正,是个亲民爱民的好皇帝,不会不问是非黑白的就发落她的! ““我”?”傅景桁淡淡轻嘲。 文瑾心中一揪,在他心里,她不配自称我字吧,“奴婢…奴婢没有装。也没有提出义父来挑衅您的权威。奴婢只是应激…自保。” 文瑾抬眼凝视着他,目光接触一瞬,二人皆是眸子一动,如天雷地火一触即发,昨夜纠缠的画面出现在二人脑海之中,那亲吻时湿濡的热意及彼此的喘息声,他坚硬的…她柔软的… 傅景桁收回思绪,眸子暗了暗,先冷了眸色。 文瑾心中发酸,他眼底尽是冷漠讥讽,龙袍系到颈项最上面一颗纽扣,袖口也紧紧束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模样,与昨夜在她身上索取时滚烫的放浪疯样全不相同,他…又宛如不认识她了,提起裤子便不认人,反而将新妃薛护在他身后。 “没有装?”傅景桁在仆从搬来的金龙大椅上坐下,交叠着长腿,修长的手指慵懒地捏着折扇柄部,“既然没有装,如何见朕却不跪?必是摄政王给你的底气!你心里你义父才是朝堂第一把交椅?” 傅景桁唇尾有丝涩然,遇到危险时,她第一个想起的男人竟是她义父,她那个义父不过三十七八年纪,听她叫义父那个软软的腔调,只怕是不清白。 如果清白,怎么肯为了她义父宁可陪朕睡这么多年。女人不是把身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吗,除非是为了爱的人才肯不成亲便出卖肉体给别的不相干的男人吧。 昨儿夜里就口口声声蒋卿,今儿青天白日口口声声义父。到底有多少男人!朕跟她这么多年,算什么,只是一名取乐的床伴么... 薛凝开心坏了,君上怒了,文瑾要遭殃了,好戏开始!给本宫等着! 文瑾心中苦涩,将手紧了紧,便屈膝跪在了傅景桁的脚边,低眉顺眼道:“我…奴没有那般想。只是还未来得及跪下罢了。奴不懂政事。朝堂交椅自是君上的。” 傅景桁垂下眸子将文瑾细打量,她穿着男装,如个面貌好看的孱弱面首,逆来顺受的样子使他有种蹂躏虐待的报复倾向,素来丰盈的双峦被束带紧紧地束着显得平坦。 他脑海不觉间闪过挑开束带解开她身上束缚时呼之欲出的画面,知道她什么秉性之后,越发不愿意尊重她了,反而有玩弄侮辱的攻击之感。 文瑾不知他此刻在计较什么,也在忐忑他会如何为薛凝撑腰,如果今儿被他再罚至奴才所禁闭或者打入冷宫囚禁,那可真是没法出门儿去淮南了,又难受又无奈。 母亲的案子好容易才有点线索,结果出个宫门贼难!花囡只怕是在宣武门等的头发都白了。 薛凝跪在地上,膝行着逐渐靠近傅景桁,绞着手帕哭得梨花带雨,这是君上来得晚,如果来得早些,怎么舍得让文小贱人打她和温嬷嬷,君上一定心疼她了,“君上,妹妹她…打我。把我的脸都打肿了!君上看嘛!多亏君上来得及时,不然不知她要将臣妾打成什么模样?” 说着,便作势要扑进傅景桁的大腿上哭诉,打算把自己的眼泪抹在君上衣服上,让君上的心软成一潭春水。 “爱妃莫哭,是朕来晚了。”傅景桁将折扇展开,轻轻地扇去初秋的燥热,京城位于中原之地,白日里秋老虎厉害,还是颇为燥热,“朕自会帮爱妃讨回公道。” 薛凝说,“谢谢君上爱怜。” 文瑾鼻头发酸,亲耳听见他护着薛凝,当真犹如受到凌迟之刑。 莫乾抬了抬眼皮,爷不动声色展开扇子,只怕是害怕薛贵妃眼泪鼻涕沾在衣衫上,爷有重度洁癖,这要是沾身上鼻涕,恐怕要沐浴将龙体洗脱八层皮了。 这一展扇子,薛凝倒不好接近龙身,只馋馋地看着龙袍下那精硕的轮廓,心想巧合极了,君上再晚一点打开折扇,本宫便已经落在君上怀里了,真想感受一下君上的肌理轮廓,她眼尖一瞥在君上颈项瞧见淡淡一个青紫吻痕。 薛凝心底嫉妒,文瑾昨夜吻君上了吗?!昨夜里君上和文瑾究竟做了什么呀!这角度,文瑾分明是压在君上身上的呀,文瑾她怎么可以吻君上,吻就罢了,还弄出印子来了! 薛凝抽抽搭搭道:“君上,为妾做主呀!妾弱不禁风,实在不如妹妹那般粗枝大叶,自小受尽了妹妹的欺负…” 院子里只有薛凝细细的哭泣声,看起来我见犹怜。 “莫哭了。”傅景桁眼底有丝厌色稍瞬即逝,下意识揉了揉作痛的额心。 薛凝心中大喜,君上心疼她,二度让她莫哭了,于是哭得更厉害了些,“呜…呜…” 傅景桁:“……” 莫乾心道君上怒了,就厌恶听不懂他话的女子,君上说莫哭了,便是字面意思啊,薛贵妃她没事吧,像是有那个大病似的! 文瑾将手压在心口,孕期反应明显,肚子里翻江倒海,加上继姐那拿捏的哭腔,她真恶心得险些将早上的鸡蛋小饼和酸萝卜片给吐出来。 她小心地看了看正在揉太阳穴的傅景桁,他每次生气动怒便有偏头痛之症,现下是在生她的气吧! 文瑾忍不住小声关心道:“是不是头疼了,奴…去拿止痛药给您吃些吧。” 第14章 不过是个供朕消遣的... 傅景桁冷冷一笑,三个月前,军机处夜探摄政王府,在文老贼书房抽屉里发现了数百封文瑾的亲笔书信,信上详细地报告着朕的起居行踪,衣食住行诸多细节。 她这细作竟在这里给他演体贴的小女人,演技比薛凝不知炉火纯青多少,连他也看不出破绽,属实可恨,“假惺惺。” 文瑾苦涩地牵了牵唇,低下了头,神情落寞,她没有假惺惺,他八岁那年大雪天缺厚衣服,冻坏了身子,发了高烧落下了头疼的病根。 那时候她五岁,她把自己的被褥从摄政王府抱到冷宫去全裹在他身上取暖,也装病向义父拿了不少退烧药偷偷给他吃,一遍遍问桁哥你还冷不冷,往后每年冬天她都给他做绒帽子,生怕他见了冷风头疼,也事事顺着他,怕他生气动怒头疼症犯了。 她没有假惺惺,她是真的心疼他,关心他。 “是。奴…假惺惺。”文瑾终于还是将委屈压下,顺了他的意思,希望他可以稍微消气一些。 薛凝见文瑾被君上言语打压,抑制不住的心内狂喜,贱人,等着吧,一会儿就让你彻底滚出宫去! “一早便在朕的龙寝里闹得如同闹市口,是怎么一回事?” 傅景桁将手中折扇合起,语气颇为慵懒的问着,没有点名指姓,倒是不知在问谁。 薛凝即刻柔声地解释道:“妾心中记挂着阿嬷的病体,一早便赶来龙寝内为阿嬷侍疾。阿嬷是君上乳母,妾心内将阿嬷视为生母孝敬。怎知妾一来龙寝,也不知如何惹了文瑾妹妹,妹妹上来就辱骂妾是小妾生的二房,给人做小的命。吓得妾不敢说话,像鹌鹑似的躲在一旁发抖,妹妹却一刻不停地辱骂了妾二盏茶功夫!” 说着,薛凝便嘤嘤地哭了起来,如同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文瑾听了以后,心里窝气极了,将手紧紧地攥住,还未及说话,便觉得下颌一凉,一柄折扇托在了她的小巧的下巴上。 文瑾心里一怔,随着缓缓上扬的折扇,抬起了面孔,不卑不亢的视线迎进了傅景桁如寒潭般深邃的眸子。 他目光灼灼地打量她的眉宇。 原来是他用折扇挑起了她的下颌,在徐徐秋风里,他们对视着。 傅景桁微微俯了身,“朕是在问你,朕的龙寝一早便如同喧闹的菜市,是怎么一回事,朕喜静,忘了?” 文瑾轻声道:“奴没有忘。” 傅景桁邪肆的勾起薄唇,“那便是故意寻衅滋事,以下犯上冒犯朕的贵妃了!朕该如何惩罚你?” 薛凝心里一个机灵,君上喜静啊,今日她带着人马进来龙寝与文瑾不快,如此喧闹,会不会令君上对她也反感…不管,把脏水都往文瑾身上泼就对了! 文瑾幽幽一叹,他分明将过程看得真切,却如此斥责她,明显是偏心护着薛凝,有意发落她,真相于他来说并不重要,只怪自己不再是被他偏爱的那一个,她实事求是道:“奴…并未主动冒犯贵妃娘娘。是贵妃娘娘先辱骂奴是没名没分的下作书童的。龙寝院子里奴才仆婢众多,君上一问便知真相。” 薛凝面上露出慌色,“君上莫要听她胡言乱语,她必然收买了仆从奴婢污妾之名誉!妾可半字没有诋毁她呢!妾知道她亦是君侧之人,真心将她当妹妹呢。” 文瑾堂堂正正地和傅景桁对视着,眼底没有任何怯懦或者心虚之色,行得正坐的端,她并不理亏。 傅景桁望着她清澈的眼底,曾经她这双眸子可以使他得到心灵的宁静,在朝堂的厮杀以后,回到龙寝家里看着她干净的眼睛,他会平静下来如回到了温暖的港湾,而今却只觉得讽刺,他竟曾经以为她对他是真心付出的,“薛爱妃说错了吗?” 文瑾心下一揪,不安道:“唔?” 傅景桁冷冷一笑,“你既不是朕的妻子,也不是朕的妾室,甚至于连通房丫鬟都算不上,不过是个供朕消遣的床奴。难道你不是无名无份的下作书童?” 文瑾的眼眶一红,如鲠在喉,险些落泪,眼尾暼见薛凝用衣袖掩去了嘴角的笑意,文瑾终于落寞的低下了头,她素来挺清高的,也有一身骨气,从用命爱着的男人口中说出她不过是个床奴这种羞辱的话语,她羞窘的红到了脖子,她终于红着眼眶低下了头。 “贵妃娘娘没有说错。是奴…没有清楚地给自己定位。现下奴知道自己是什么了。往后会记住的。文瑾是下作的无名无份的床奴。” 她红了的眼眶和委屈难过的神情落入了傅景桁的眼底,他心间莫名的一疼,他冷然将折扇收回,“记住就好!” 薛凝继续添油加醋,哭得柔弱可怜,“君上,后来还有更过分的呢,妹妹她骂了妾半晌,许是解气了,便要出宫去,咱们都是后宫女子,出宫必要得君上同意才可呢。妾劝她和君上禀报一下,她立刻便说她义父是摄政王,她何须给君上禀报。分明是不将君上放在眼里呢!分明是谋反的逆贼!” 傅景桁的眸子越发暗了下去。 文瑾实在受不住被薛凝如此编排冤枉,便温声对傅景桁道:“奴昨儿夜里便向您禀报过了,今儿要与花囡下一趟淮南。” “朕准你去了?”傅景桁声线不悦。 文瑾肩头一动,昨夜他的确没有明确同意她可以出宫去淮南,但也没说不能去啊,以前她想出去的时候,他有空就陪她去,没空就让清流跟着去,那也没有不准出宫的说法呢,“您没准许,…但我母亲的案子好不容易才有些线索。” “朕未同意,为何不待朕下朝回来再问朕一次?”傅景桁厉了神色,“你眼里有朕?” 文瑾被噎住。 莫乾见君上和瑾主儿又闹翻了,着急得不行,心想对呀对呀,瑾主儿应该等君上下朝再问一次,万岁爷指不定是想陪她一起下淮南的呀!正好淮南那边也有些民生政务,今儿君上下朝比往日都早些,咱家揣测是有意提前回家和瑾主儿一起外出的呢。 文瑾眼睛里涌出两滴眼泪,在清澈的大眼睛里滚来滚去,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深深吸了口气,语气如以往那般温柔,他幼时凄苦,她习惯将自己最温柔温顺的一面都给他,“莫生气了,只怕头痛症越发严重了。是奴考量不齐全,该等下朝再询问一次您的意见的。” 第15章 文…她哭了,朕该欢喜的 傅景桁冷冷一哼,闭上狭长的冷眸,头痛越发厉害了,她任何的温柔于他来说都分外虚伪,也令他愈加愤怒。 薛凝拿手帕沾了沾眼睛,作势擦泪,眼底的喜色当真快要溢出来了,她又带着哭腔说道:“妾苦口婆心地劝了妹妹多时,她非但不听,还摸走了妾祖母传给妾的家传之宝的玉佩,妾发现了便与她要回来,若是寻常物,妹妹摸走就算了,只是这玉佩是祖母给的,情谊无价,不能舍弃。妾问她拿回玉佩,她恼羞成怒便将温嬷嬷踹进湖中,同时也打了妾一巴掌,恼羞成怒把妾的玉佩扔落在湖水里说看不上那破石头。实在是凶神恶煞不可一世。到底是有摄政王那后台呀!” 温嬷嬷从湖里爬将出来,一副受了屈的老人家形象,弱势道:“瑾主儿在娘家就常摸走贵妃的东西。贵妃娘娘心善从不计较。今儿贵妃娘娘真是受尽了委屈。君上为贵妃娘娘做主呀。” 文瑾气得咬紧牙关,“你们血口……” “去湖里将玉佩捡起来,跪着呈给薛凝。” 文瑾才将血口喷人四字说了前两字,便被傅景桁淡淡的嗓音不耐地打断了。 文瑾心中酸涩不已,看向傅景桁,他正用指腹压着额心重重地揉着,额际有鼓起的青筋,看起来是头痛越发厉害,他每次头痛症犯了如果不及时用药便会变得暴怒,本就不好的脾气就更差了,她又心疼他,同时又怨他护短冤枉她,终于忍不住轻声道: “我没有偷她的玉佩,这玉佩必然是她们有意栽赃,趁人不备隔着墙头抛过来的。龙寝夜里有暗卫把守,君上找昨夜把守宫墙的暗卫一问就知道真相了。” 文瑾说得有理有据,君上龙寝乃宫中重地,守卫森严,一只蚊子飞进来都逃不过君上的眼线,何况是这么大一块玉佩。 薛凝和温婆子对视一眼,心里打起鼓来,昨儿温婆子抛的玉佩,那时候没见着墙头上有暗卫呀,莫非暗卫在暗处…可万望别被暗卫看见她们抛玉佩的事呀! 薛凝绞着手帕,冤枉道:“莫非…妹妹和暗卫私通有染,连君上的暗卫都收买了吗?妾…冤枉呀,君上!” 文瑾大怒,“薛凝你住……” “朕说,去湖水里将玉佩捡起来,跪着呈给薛凝。让朕说几遍你才懂?” 文瑾的话未说完,住口二字只吐出一个住字,便再度被傅景桁不耐地打断,就宛如他极其不愿意听到她的声音那般。 文瑾心头一窒,紧了紧手,颤着嗓子道:“奴…真的没有偷她的玉佩呀。君上昨儿不是说过,您针对一个人是讲究真凭实据的吗?不查真相便已经断定是奴偷了她的玉吗?” 傅景桁懒懒地将修长的手指支在轮廓完美的下颌,睨着她,“朕是说过,针对一个人讲究真凭实据,但你是人么?你是奴啊。为了你去兴师动众地调查真相,你配吗?” 文瑾噙在眼眶里倔强的不肯落下的泪滴终于落了下来,曾几何时,他抱着为他挡刺客刀剑而受伤的她,抱着陪他在冷宫挖野菜果腹的她,发誓说着瑾妹,瑾妹,阿桁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欺负你,阿桁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可,他如今怎么带头欺负她了呢。这便是他要给她过的好日子吗,心里丝丝缕缕地疼着。 如此不问黑白地护着薛凝,是真的欢喜薛凝吧。 文瑾哽咽着,君无戏言,她并无不从之理,“是,奴不配。奴这便去捡起玉佩来。” 捡起玉佩,跪着还给薛凝,就可以出宫去淮南了吧。 昨儿薛凝进门,他让她去跪着迎薛凝。今儿又让她跪着呈给薛凝玉佩。两天跪了二回。明天呢? 文瑾缓缓起身,心里绞着作痛,她颇为传统,自交托了身子给君上,便以为和他私定了终身,将他视为她的天,当下真如天塌了一般不知何去何从,她走到了湖边,穿着鞋子淌进了湖水里。 好可惜秋老虎它虽有余燥却没有能将湖水暖热,秋季里湖水竟已有刺骨之感,鞋袜衣裙顷刻间湿透到小腿肚子上,湿腻腻地贴在身上。 心伤加上被冷水刺激,文瑾的小腹涌上来一阵收缩和刺痛,她很想留下这个孩子,和桁哥的孩子,她隐隐攥着小腹的衣物,脸上血色尽失,唇瓣惨白着。 傅景桁安静地端详着文瑾苍白的面庞,品尝着亲手撕毁她的滋味,昨儿夜里清流便已经禀报过温婆子趁夜色将玉佩抛来龙寝湖里之事,奴才所的宋杂种经过严审吐出来的银票,追踪来源也和漪澜殿脱不了关系。 他对一切了如指掌。 他就是要冤枉她,报复她,让她痛苦!让她尝一尝被枕边人伤害的滋味! 然而,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的视线已经追着文瑾的身影移动,在望见她苍白面颊和委屈神色的一瞬,他已然将手指紧紧攥拢。 薛凝心头得意极了,看着衣衫湿濡在湖水里捡玉佩的文瑾,心想最好湖水冰死小贱人,落下关节痛的病根子才好呢,和本宫斗,小贱人还嫩着呢,在宫里只有得到龙宠之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薛凝面上又作出大度贤恭之态,跪行着又靠近了君上几步,为文瑾求着情道:“君上,妾到底心软,实在看不得一父同根的妹妹受罪,湖水凉得很,求君上让妹妹上来吧。妾…妾自己去捡起来便是了。” “爱妃深得朕心,朕如何舍得爱妃受凉。”傅景桁抬了抬折扇,“起身,等着接玉佩吧。” “妾遵旨。”薛凝自得,却也患得患失,若君上亲手拉着她手扶她就好了! 文瑾木然的牵了牵唇,低手抄进湖水里将那青底白沿儿的玉佩捡了起来,然后快速走到御驾身前,在他冰冷的视线里,屈膝跪在了薛凝的面前。 膝盖碰到地面一瞬。 文瑾似乎听见自己的傲骨碎裂的声音。 薛凝得意的将玉佩接过去,鄙视地瞪了一眼文瑾,然后定定地站着接受文瑾的跪拜。 文瑾不言,将玉佩举高,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滚落,一直来的坚强溃不成军,她哽咽难鸣:“奴…恭请贵妃娘娘收回玉佩。” 文瑾心中委屈不已,整颗心宛如碎作尘埃,母亲曾经便受尽了薛凝母亲的排挤,父亲那时便是偏宠二房,母亲死的凄凉,自己如今竟步了母亲的后尘,心里暗暗决定,今天受薛凝这股气,说什么得讨回来。 文瑾眼泪落下一瞬,傅景桁的手臂猛然一震,文...她哭了,一股烦躁自他心底升起,她不过在演戏,自己险些又上当不忍了起来。 薛凝心中狂喜,将玉佩接下之后,扭捏作态地说道:“妹妹,在湖水里冻坏了吧,衣服都湿了,快起身吧!往后莫要再心术不正的偷东西了。” 文瑾不再多费口舌,总归君上不会给她说话的机会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等合适的时机。 “滚!”傅景桁眸色纠结的凝着文瑾。厉声斥道。 薛凝和温婆子对视一眼,忍不住得意的动了动自己的眉毛,看吧,本宫说过了,今儿必会让君上送给文小贱人一个滚字的!活该! 盛怒的语气冲进了文瑾的耳廓,她惊得身体一哆嗦,他让她滚,她既委屈又心酸,泪水便更凶了,她倏地立起身来,在众人的讽笑声里转身便欲逃离,“奴婢告退。” 然而,文瑾迈了二步,忽觉得手腕一紧,被人攥住,微凉粗粝的指腹触感在她手腕上谴卷,她猛地一怔,不解地看着攥着她手腕的傅景桁,只见他正出神凝着她,须臾才将冰冷的视线睇向薛凝,声线淡淡道:“朕是说,让你滚。” 薛凝变色,一脸错愕茫然,“啊...这...” 第16章 纵然与朕同床异梦... 薛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敢相信君上居然让她滚! 这是怎么回事呀,方才君上不是还为了她而罚文小贱人淌着湖水给她捡玉佩的吗? 怎么突然便让她滚了呢!心道君上到底爱不爱本宫,一定是爱的吧,肯定是文小贱人一哭,把君上哭得心软了! 果然贱人眼泪巨多,但是本宫刚才也哭了啊!君上如何不拉本宫手腕!哦,本宫可不是骂自己是贱人啊... 方才众人暗地里对文瑾的讥笑僵在脸上! 君上他为了区区伴读,而让贵妃娘娘滚?! 其中东墙角里的一名小太监斗着胆子抬起面颊看了一眼那年轻的皇帝,心中大惊,君上看着文瑾的眼神,分明是…有心疼之色的,就宛如这小伴读才是他的心尖肉那般!这到底是帝王心难测呀! 新贵妃过门翌日,就失宠了,还是被伴读给压下去的?! 君上未免太不长情了。果然帝王多薄情。 文瑾也颇为惊讶,他不是需要借薛凝外祖以及薛相的势力来巩固自己的皇权阵营么,如何会为了她,而驳了薛凝的面子,让薛凝下不来台呢? 薛凝背靠的薛相,外祖,娄太妃那个大姨母若都被得罪了,没关系么… 文瑾试着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然而却被傅景桁往前轻轻一带,将她整个人牵到了他的身近。 他原交叠的长腿自然微敞,她的身子立在了他的双腿间,手腕上肌肤被他攥得更紧了,将她白皙的腕子攥出了些红痕,便如打定主意不让她离开那般,只听他低声道:“乖一点。纵然与朕同床异梦,装也装得温顺些。别让朕当众用强,朕正好喜欢征服猎物,专治各种不服。” 文瑾手指微微一动,总归抵不过他的气力,便不再将手腕抽回来,垂着眸子,不说话。 薛凝不死心,真不敢相信君上用那般冰冷的语气让她滚,便提醒道:“君上,妾是您昨日新纳入宫的贵妃,凝儿呀!” 傅景桁耐心本就不多,肯花在女人身上的耐心便更少,听见薛的嗓音便心生怒意,冷然将折扇掷落在地,“无论是谁,皆不能忤逆朕的威严!以后没有朕的允许,休要踏入朕的龙寝半步!朕给你的住处是漪澜殿。她仗着她义父的势不将朕放在眼里,你又是仗谁的势来藐视朕?你的开国元勋外祖?还是你父亲薛相?” 龙威不可忤逆! 攥住了薛凝,就攥住了薛、娄两门的纽带。大家各有掣肘。 众人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折扇险些砸在薛凝绣鞋上,薛凝登时面色惨白,扑通跪在地上,也是害怕君上降罪,自己会祸连满门,“妾身知错!妾不知君上不喜妾踏入龙寝,万万没有仗娘家及外祖姨母之势藐视君上。请君上明察!妾下次不会再不传自入了。” “老莫,漪澜殿所有在龙寝滋事喧闹之奴才仆婢杖责二百。薛贵妃禁足一月,罚奉半年。即刻去办!”说着,傅景桁揉着作痛的眉骨,这一点薛凝就不如文瑾了,文瑾虽然不是好人,但是贵在安静啊,不耐道:“全都滚!” “是,爷!”莫乾交代清流将漪澜殿的奴才仆从都轰出龙寝,莫乾则对着薛凝作出一个请的姿势,开始碎嘴子:“娘娘,请回隔壁开始禁足吧。龙寝只有君上和帝妻才可踏入的!万岁爷的脾气便是这样,吃一堑长一智吧。下回可莫要吵闹个不休了。还有爷让你莫哭,可真就是莫哭了,惹毛了君上,你看看这下场…” 薛凝教浑身湿透犹如落水狗的温婆子搀着,心中实在气怒不已,今儿原是来发难文瑾小贱人的,没想到君上竟为了小贱人而让她滚,凭什么床奴文瑾可以住在龙寝和君上合居,文瑾又不是帝妻,而她堂堂贵妃连来龙寝都要提前禀报并得到许可! 都怪文瑾!如果不是文瑾,君上才不会如此发落她!气死了!昨儿她洞房夜文瑾便霸占着君上,今儿又如此让本宫没脸,本宫不会放过她的! 禁足一月不出门倒是还好,奴才们挨打也无所谓,本宫又不疼,就是罚奉半年让她分外难受,一个月月奉足有七百两纹银,半年便是四千二百两,肉疼! 这都是文瑾害的!她要传递个消息给薛府,告诉娘亲自己受了莫大委屈,让娘好好虐待一番文瑾的弟弟玉甄,还有她妹妹宝银!也要告诉姨母娄太妃帮自己出头,文小贱人在宫中休想好过! 待薛凝等人被驱回漪澜殿后,龙寝院中恢复了宁静。 文瑾垂着面颊不言,被诬陷偷东西,心里到底委屈,晶莹的泪珠儿仍在滚落,手腕子被傅猛地一带,她身子往前倾去,失去平衡,轻呼着坐在了皇帝的大腿上,“唔……” 后腰被傅景桁环住,他微凉的手掌压在她的腰窝轻轻托住,她才稳住了身子。 老莫见状,只怕君上要做些不能言说的成年人都明白的事情,连忙摆摆手将龙寝的宫人皆屏退至殿外去,一时间院中仅剩君上与瑾主儿两人。 文瑾坐在傅景桁的腿上,局促不安,只轻声道:“奴不敢造次,需从龙腿下去。” “你造次的次数还少?龙体都被你骑过多年。坐个大腿你倒扭捏起来。假不假?” 文瑾小声道:“奴没有主动骑过…奴是被君上要求的……” 傅景桁倒是笑了笑,不辩喜怒,是吧,她根本都不情愿,素来是演戏在配合他罢了。 二人又不说话。 他垂着眸子看她哭。 她别开眼睛看他掷落在地的折扇,默数着折扇泼墨画烟雨小楼上有几片瓦。 空气里有秋枫叶落地的声音,也有湖面水鸟黄嘴白鹭戏水的声音,还有文瑾轻轻抽泣的声音。 “哭了?”傅突然问她。 “……嗯。”她哽着嗓子应了声。 “别哭了,眼睛哭肿了如何是好?” 说着,傅景桁抬起衣袖将文瑾面颊上的泪迹轻轻擦拭,他温柔的语气,怜惜的动作使文瑾心头一暖。 他为何突然对她温柔起来,人在脆弱的时候,是经不住旁人的温声细语的安慰的,何况是她深爱的男人... 第17章 谁...更令你满意一些 文瑾忽觉得后脑一沉,他将她按在他怀里,宛如安慰也宛如心疼的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发丝,轻声哄着她,“瑾丫头不哭了,小时候替朕挡刀子伤了后腰还傻笑着说没事不疼,现下不过屈膝跪一跪,哭什么。嗯?” “君上,有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人要脸树要皮。为君上挡刀子是英雄事迹,是情之所至。被诬陷是贼就上不得台面了,是对我人品的污蔑。” 他一句瑾丫头使文瑾的心倏地软了下去,泪水便如决堤一般,将他衣料也打湿了,可真委屈难受,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便抬起手拥住了他的腰身,在他怀里寻求着安慰,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她越发情绪失控,希望他可以用力抱抱她。 “君上为何又对我这般温柔了?方才明明对我那么坏…” “若是你哭肿了眼睛,让阿嬷发现了端倪,阿嬷必然不会与朕善罢甘休。说朕是忘恩负义之人。”傅景桁浅浅笑着,将她拥紧了些,“不是只有你会演戏。朕演技如何?” 文瑾心头一窒,原来他的温柔并非心疼,只是怕阿嬷找他理论平添麻烦罢了,她缓缓的止住眼泪,也缓缓地松开了他的腰身,抬头一瞬迎进了他半含着讽笑的眸子。 “怎么,你不会以为朕是在心疼你吧?”这么多年她都不肯怀上朕的孩子,必然背地里吃着避子汤的,朕早该发现她对朕有异心,如果对他真心,怎么不肯为他怀孕,女人若爱一个男人,会愿意给他生崽子的不是么。 文瑾眼眶一涩,小腹隐隐作痛,终日里受气,孩子在肚子里能长得好吗,告诉他,他就让打掉了,她第一回怀孕,真的无助,他方才驳了薛凝的面子想必也不是为了她,而单纯的只是因为龙威被触犯吧,“奴…不敢妄想君上会心疼…” “这些年在朕身边没捞够金吗,如何干起来偷鸡摸狗的勾当?朕给你的东西少吗,至于去偷她的玉?”傅景桁勾起薄唇,“朕的私库钥匙不是在你手里,想花多少银子没有?” 君上在他将她守宫砂夺了的当夜便将私库钥匙交给她保管,那时他说他有朝一日会娶她为妻,给她名分的,这些年她的确管着各项开销,不是妻子却干着妻子干的事情,大事小情,皇亲国戚什么礼数都是她帮着打点。 如今听他语气里多有鄙夷,果然是拿人手软,她需得有自己的收入才行,这世道女人多仰仗依附男人,伸手要钱花总归是没有自我,哪怕曾为了他曾几度险些丢了小命,哪怕自小周护着他长大,时日久了,柴米油盐后,也都会因花他银子过活而变得无足轻重且面目可憎,所有的付出也都淡忘在了回忆里。 文瑾听见他重提她偷玉之事,素来温顺的她,突然生出反骨,在他怀里挣扎起来,“我没偷她玉佩!君上心如明镜,明明对一切都了若指掌,为何冤枉我!就因为她…比我新吗?君上和我爹一样坏,我比我娘更不幸,我娘起码曾经被我爹明媒正娶过。我爹宠爱她娘,君上抬举她,我算什么东西……” “你算朕的女人…之一。这难道不明显吗?你以为你是什么?原配吗?” “奴不敢妄想!” “是不敢,还是攀上高枝了,不稀罕朕?” 傅景桁将手压在她后腰,猛地往前一带,她的前胸贴上他冷硬的胸膛,他将手探入她的衣领,隔着束带紧紧捏着,将她捏得痛呼出声。 “唔…好痛……”她因有孕,胸口较以往便胀一些,如今他手下力道并不爱惜,她当即出了一身冷汗。她终于从她唯一的女人,沦为了他的女人之一。 他对她越发不尊重了,如今在院子里便已经如此戏弄她。 傅景桁缓缓将薄唇来到她耳廓,手底加重在她胸胁的力度,半咬着她粉色的耳珠说道:“这二年你越发成长了,朕的手显得小了…你义父像这样揉过这里吗?” 文瑾不由间面红耳赤,咬着唇瓣不作答,胸口猛地一疼,他更加粗蛮了,她也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透着危险的攻击性,她担心他兴起在院子里行事,终于小声道:“没…” 傅景桁哑着嗓子道:“往后再让朕从你这张红红的小嘴里说出来朕以外的男人名字,可就不会是让你淌冷水捡玉佩,罚跪这么简单了。朕会亲手宰了你。明白了?” 他即便在说最狠厉的话语时语气也是温柔儒雅的,微凉的气息喷洒在文瑾的耳边,她身子在战栗中薄颤着,他是因为她提及义父而生气吗,他曾给她讲过他亲眼看见是她义父杀了他父亲,她提及义父触碰到他的伤心事了吧。 “我以后不提义父的名字了。今日也并不是有意说与您听。隔壁实在嚣张过分,我才恫吓一二。” “用朕恫吓旁人,达不到效果?非要搬出文广?” 听傅切齿说出义父的全名,文瑾瑟缩了下,抿了抿唇道:“奴难道要说,你们谁敢动君上厌恶至极的床奴来自取其辱吗…?奴又不是您的谁……没资格拿您恫吓旁人。” 傅景桁一怔,“你!牙尖嘴利,住口。” 文瑾当即住口。 傅景桁幽幽道:“纵然是朕的狗,旁人也会忌惮。何况是床奴。朕没玩腻,旁人倒不敢明着给你难堪。” 文瑾吐了口气,红着眼眶,啜泣道:“明白了。往后奴便说,谁敢欺负君上厌恶至极的床奴,小心君上连你们一起憎恶,君上让你们好看。” 傅景桁脸容不如方才那般大怒勃然,倒是被气笑了,“……你还是住口吧。” 二人许久不言。 “那君上相信我没有偷玉佩吗?” 文瑾并不会和他对着干,顺从反而不会将他激怒,自己也少受些苦头,见他怒意稍减,便又失落的问着。 原以为他并不会作答的,在文瑾嘴角牵出苦涩笑意时,却听见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嗯。相信。朕知晓你是被栽赃的。漪澜殿干的事情,雕虫小技倒是为难不倒你。” 文瑾心头一暖,她特别在乎他的看法,他相信她的为人,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又是心底一沉,那边自然为难不到她,可他却能。纵然是那边栽赃,他也没有动动薛凝根基,只是惩罚禁足罚奉,看起来还是袒护的,“谢谢信任。” “毕竟你只是爱偷人罢了。区区玉佩你倒看不上。”傅景桁轻轻嗤笑,将手在她心口一顿,“若是你义父没碰过这里。那便是只有朕和蒋卿碰过了…谁的手法更令你满意一些?” 第18章 令朕提不起半丝兴致。她就… 文瑾听见他羞辱的话语,便心中难受极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反问他道:“薛凝方才说她新承恩雨露,奴也想问问,文和隔壁漪澜殿那个薛,昨儿夜里在床上,谁更令君上满意?” 傅景桁微抿了唇,“薛。” “……” “你的技巧就太拙劣了。叫声也放不开。”傅景桁又说,“令朕提不起半丝兴致。她就……” “莫说了……”他直接的话语,令文瑾心中大恸,攥着心口衣物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的答案呢?朕和蒋卿谁让你更舒服?” 文瑾睇了睇他,虽然也想效仿他的句式回复一个“蒋”字,但是自己脖子上只有一颗脑袋,倒也大可不必逞一时口快。 “奴说过无数次,奴与蒋怀洲是清白的!奴此生只有君上一个男人!若是君上觉得奴这些年是君上养着的累赘,便可以如此羞辱奴,奴将私库钥匙还与君上便是了。往后奴把嘴巴从君上家的锅里拔出来,再不吃君上家一粒米了。” 文瑾说着便认认真真地从衣襟掏出来钥匙及大银票几张至碎银几两,递回给了傅景桁,往后真得搞些属于自己的营生才是。把嘴扎进义父那边也不合适,薛相那边也没有她的口粮,外祖父那边更是不能去长期寄人篱下。 傅景桁手心一凉,将钥匙握住,对自己的年少轻狂感到可笑,自己居然将全部身家交给政敌的义女打理,而她竟不在乎他的身家,“你舍得将钥匙还朕,欲擒故纵?不吃一粒米,可以。朕看你能撑几日。” “奴没有欲擒故纵!”文瑾说着便想起他有位姓端木,叫做馥儿的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是国师的女儿,广黎国的圣女,这些年在寒山庵堂里伴着他生母青灯古佛地为先皇祷告着,“奴只是没有身份继续保管这钥匙了,君上日后将它交给信得过的女主人便是了。” 说着,便趁傅景桁失神之际,从他腿上滑下去,迈步便走。 傅景桁将她手腕再度拉住,“你去哪里?” “去给您拿止痛药!” 文瑾红着眼睛说着,即便他一直在伤害她,羞辱她,但她却不能忽视他的头痛症,她一直都体谅他的儿时艰难,她自己幼时也不幸,他幼时丧父,她幼时丧母,和他相伴成长,互相取暖,她舍不得这么多年情谊,他额上青筋越发鼓胀,想必头痛得厉害。 闻言,傅景桁心头猛然一动,如此羞辱她,她还体谅朕的头痛之症疾,她…装着关心朕,装得太逼真了,朕险些又着了她的道,怪不得是偷心的贼呢。 文瑾搀住他的手臂,他因为头的确很痛,便随她进了内殿,坐在龙床上,半抚着额心,“药快点拿过来,头疼得厉害。” 文瑾快步去壁橱那里拿了他常吃的丸药,端了杯水走回到床边,将水和药递到他手边,“药拿来了,快些吃下吧,吃了药睡会儿便好了。往后莫要轻易动怒了,知道自己有这症疾,便该爱惜身子才是。什么王权富贵,生不带来的,百年后也带不去的东西,健康平安却是最紧要的。” “朕死了你不是更开心。你义父和蒋卿上台,你一样荣华富贵。”傅景桁痛得揪着眉心,“摄政王夫人,或者大理寺夫人。不比无名无份跟着朕强?” 文瑾又被他气出两眼泪,强忍着心伤说道,“越发胡说,怎生将死字挂在嘴边。你死了,我有什么开心。我随你一起去死。” “我?” “奴!” “朕立刻就死。”说着傅景桁便皱着眉心,用手重重按在太阳穴,又道:“痛死了,你们就开心了!那个龙椅,想坐的人多得去!” 文瑾见他痛得厉害,连忙拉住他手腕,“不准再说死字了。你什么身份,举国上下那么多事等你。多少老百姓没有饭吃,饿着肚子等朝廷救济,都还拖家带口地艰难活着。你倒一口一个死字。纵然不愿意看见奴,倒是想想阿嬷,还有庵堂里的老母亲,为了你,她被关了近二十载,多么不易。” 傅景桁冷冷笑了一下,“朕险些感动了。体贴入微。心里不知如何在诅咒朕。” 文瑾泪眼模糊地说道:“不说了。吃药吧。” “这药里你下了慢性毒药了吗?”傅景桁轻笑着看她。 文瑾泪水滚落,“太医不知查了多少道,谁能轻易给君上下药?若是不信,奴含一颗给您瞧瞧。若是有毒,先毒死了奴就是。” 奴来奴去,两天自己就说顺口了,怄死,娘怕是要被她气活。 说着,含了一颗丸药在口中,因为怀孕并不将药吞下腹中,以免影响孩子健康,药的苦味刺激着味蕾,她喉间一动,有些孕反应,强忍着难受随即又将水和药往傅景桁手边递了递。 “你口中那颗没有毒,谁知其他是否有毒。你有八百个心眼子。”傅景桁仍不接过她手中的水杯和丸药。 “那依君上,当如何是好?怎么才肯吃药…唔…” 文瑾说着,便见他俊脸突然在眼前放大,她后颈一凉,被他用手勾了脖子,她被迫弯了腰身,唇瓣上一软,被他将话堵在口内,他吻了上来,舌尖探进去将她含在口中的苦苦的丸药用力卷走了。 蜻蜓点水后,她口中除去药物的苦味儿,也余下些属于他的凉甜,她耳尖也红了,也终于喉间一收,呕的一声,溢出一声孕吐。 傅景桁眸子一暗,“被朕亲吐了?朕令你反感至此!” “不是…我只是……”怀了长林。 “莫要狡辩!你每个字朕都不相信!” 文瑾肩头一动,便黯然地垂了下颌。 傅景桁烦躁地将她手中水杯接过,饮了口水便将丸药送下腹去,随手将水杯搁在床头小几,斜斜靠在枕上,眯眼将她端详,“唯有这样用药,朕才放心。你必不会毒害你自己。朕和你接吻,也觉得反胃得很。” 文瑾幽幽一叹,他竟然提防她到如此这般地步,忍着恶心也要吃她口中的丸药,“躺下休息会儿吧。” 傅景桁抬起手,拉住她腰间衣带,如过往每次犯了头痛症时那样,半弯着眉眼,病恹恹地有股子讨好的意味,与她说道:“头好痛…我受不住了……” 他这是真难受了,连象征身份的“朕”字也顾不得说了,与她直接“我”了起来。 第19章 文...我头好痛... 文瑾和傅认识十七年,又做了七年他的女人,大抵在把身子交给他的第二三个月便渐渐发现,他有些个怪癖。 自小没娘,养作了多疑、缺乏安全感的性子,如个孩子似的离不开怀,每次头痛便埋在她怀里抱着她磨一阵子,才能平静下来,不然便发脾气砸东西,最后都是在床上埋她胸口才是罢休。 起初没在一起时,他倒还收敛些真性情,在一起后便对她没了边界。 文瑾看着他被疼痛折磨,斜插入鬓的剑眉也难受的蹙在一起,终归是心软不忍,快速点了下头,将嫣红面颊别开了,默不作声,但答应了他。 “乖。”傅景桁颇为急躁地将她身子放平在龙床,解了她衣衫,挑开她胸口束带,他方才脑海之中呼之欲出的画面如今便呈现在眼前。 他将头埋了下去。 文瑾呼吸渐渐紧了,攥着手不让自己叫出来,他发狠弄得她好疼,他微凉的手攥着他手腕,薄唇在她皮肉上落下亲密的触碰,又带着些暧昧的冲动,她如往常他症起之时那样轻轻拢着他的发丝,拍抚着他的肩膀,轻柔说着一些哄慰的话。 “药劲儿行开就好了,坚持片刻...我在呢,在呢...” “文...我头好痛...宛若死了。”他埋在她心口,如赌气的小孩子,“陪陪我...” “我知道你头痛,我在,一直都在,我陪着你。” 傅景桁与她十指交扣,如孤单饥饿的兽在享用着猎物,他渐渐平静,眼尾有丝潋滟欲色,缓缓伏在她心口平复下来,精硕的身体却崩得很紧。 过得几盏茶时候,药劲儿行开,他在心理上从她温软的身体上也得到了慰藉,文瑾见他额间青筋退了,额头上的细汗沿着精致的脸部轮廓滑下来,他幽幽地舒了口气,想必头痛症消减了。 他眼底恢复了冷漠之色,将她身子放了,弃如敝履。 文瑾心口猛地一疼,需要了便使用,不用了便丢开,她真难过,她平复了下起伏的心绪,轻声问道:“奴可以去淮南吗,大理寺查到娘案子的知情人当真不容易,奴不想错失机会...” “去淮南哪里?” “南郭镇子。” “跟花囡去?”傅景桁冷冷坐起身来,与方才在她身上寻求慰藉的虚弱无依的他全然不同。 文瑾苦涩的牵了牵唇。 “嗯。和花捕头去。”文瑾亦坐起身来将自己的束带衣衫系起,那里被他牙齿咬破了,肿得厉害,束胸带子一压便疼得要命,她嘴唇微微发白。 “几时回家?” “明日一早。” “不要在外头过夜。夜里子时前赶回来。”傅景桁冷冷交代着。 “唔…”文瑾不解地看着他。 “免得阿嬷夜里从寒山庵堂回家,见你没回来,阿嬷会担心你的安危,便去漪澜殿扰朕清梦,拿拐杖逼着让朕去接你!朕可没那个时间。朕...最近在和薛计划生小孩。”傅目光冰冷地睨着她。 文瑾心头一酸,原来是因为怕阿嬷打扰他,她攥在衣裙上的手颤抖起来,她肚子里的长林好可怜,“是。奴…会在子时前赶回来的。不会耽误您生养龙嗣的...” 文瑾说着,便福了福身,举步往外走。 傅景桁微微一笑,“蒋怀洲也去淮南,你知道的吧。” 文瑾脚步一顿,“奴不知道。他去不去淮南和奴并没有关系。祝君上今晚和薛凝共度良宵,奴一定在子夜赶回来,不会让阿嬷打扰您的。也不会浪费您的宝贵的备孕时间去接奴的。” 说完,便迈步出屋,转身一瞬,泪如雨下,背脊却挺得笔直,除了伪装的坚强,她似乎也做不得什么别的了。留在龙寝,除了不让阿嬷操心,她自己心底清楚得很,她也舍不得离开他。她很念旧,对故人有着极强的忠诚,一女不从二夫,她骨子里认定了他,根本下不了决定离开,属实卑微... 出了屋子,文瑾在拱廊拐角避人的地方,小声哭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母亲的冤案还一筹莫展,玉甄宝银在薛府日子过得水深火热,自己不可因为感情事而耽搁时间,便拿衣袖擦干了眼睛。 纵然受了情伤,肩上的担子不可丢下,该做的事情,必须去做! 文瑾深吸一口气,将心绪平复,便大步朝宣武门去找花囡去了。 傅景桁见她走得决绝,全无半分不舍之色,就好似受够了与他独处那般,也好似急着出去见人,便抓起茶杯朝着虚空处抛了过去,啪一声,茶杯落在厚重奢贵的地毯上,朕亦受够了与她独处,心底里生出莫名的烦躁之感。 他拿起《资治通鉴》翻至上次读至的部分,扫了几页,用冗长繁复的字节平复了滚烫紧绷的身体,对她的身子,他确实依赖,或许他应该找寻替代,换个女人并不困难,待身体上冲动软下去,他便将书合起移驾御书房去了。 沈子书在御书房外候着见驾已有片刻,颇为寂寥,正捏着一柄细玉小棍逗着屋檐下金丝笼子里的鹦鹉,忽听得鹦鹉叫道:“吾皇万岁。” 又闻背后脚步声近了,沈子书将细玉搁在笼子底座上,回头便见秋风落叶里君上踩着龙靴步来了,他掀衣倾下御阶迎驾,笑道:“观兄长面色,似乎夫妻生活不和谐,颇有压抑不满之色。弟冒着抄九族的风险问一问,莫非媳妇儿和人跑了?” 沈是阿嬷家的公子,与君上曾义结弟兄,傅景桁视沈如可过命的胞弟,背着人私下里倒也相互打趣,他能登基,弟出力颇多。 沈子书这几年守卫着广黎国水路陆路安全,为国家免去不少外患,深受傅重用。 “子书,某遇人不淑让文坑害不浅,幸发现及时,真险些栽跟头万劫不复,休要取笑为兄。进来吧,军机大臣刘迎福亦在御书房候着了。” “嫂嫂给文贼私通书信,会否是有苦衷?”边走,沈子书边问。 “弟莫再称呼她为嫂嫂。为兄不是没有想过她有苦衷,但百思不得其解,是何苦衷可以十七年间递出二百零四封书信,每月一封,风雨不辍。纵然她十三岁那年为朕挡了刺客的刀子那个腊月里,仍带伤送信,那般重伤在身也没有间断给那边传递消息。弟当如朕一般,清醒了。她是出卖咱们的内鬼。” 沈子书轻笑,“兄长何不与她对峙?若她真是内鬼,一剑送她轮回便是。” 第20章 哟~亲自去呀... 傅景桁将手微微一卷,“...文在朕身侧心思诡谲蛰伏十七年,将朕玩弄于股掌之间,朕不会让她死得那般痛快!折磨得她生不如死,不是更好?不提她了,随朕进去吧。” 莫乾将御书房门推开了,躬身候着,心想您是舍不得杀瑾主儿吧,嘴真硬。 傅景桁将龙靴迈入御书房,步至龙案后落座。 军机处头子刘迎福原在窗户边负手而立,待御驾到了,便磕响头行礼问安。 他已经连续上谏数日,请君上秘密处死摄政王派来的奸细文瑾,君上三月来并未御准他的奏章,他的响头磕地用力,君上心思敏锐,必然知道他在提醒处决奸细之事。 “爱卿请起。你的奏折朕阅过了,正要给你答复。” 傅景桁能从冷宫太子登基为帝,自然不是简单之人,刘迎福险些用额头将御书房地面砸个窟窿什么用意,他明白。 “谢主隆恩。”刘迎福起身后便行礼后单刀直入,“君上,文贼那边勾结外党,实在是个卖国贼,迟早要谋划您的江山,大战一触即发。文广派其义女自幼伴在君侧,实在用心险恶,不过是以色侍君,其目的是让您眠花卧柳不问朝堂,绝不可姑息。” 傅景桁闻言,面上倒是不辨喜怒,“刘大人所言极是。奸细一事朕与你同感。在议此事前,朕要与你碰一下江南御史私自养武生门客一万人之事。” “臣恭听。” “刘大人建议朕授意此御史主动将门客充军入皇庭为朕所用,朕以为妥。但此人却以其母亲过世要守孝五年不能戴孝入京为由,将朕的旨意当作耳旁风,不上交门客,朕甚为不满。已经下旨免了他的职位,门客尽数征入当地朝廷兵营。江南御史一职,换了个听话的,朕需要一班子衷心不二的人跟着朕一起打这江山。” 刘迎福一凛,“君上英明。臣认为君上此事处理得当,是谓杀鸡给猴看,对其余怠慢皇权之人,也是一个警醒。官员们会居安思危,对头顶上的乌纱帽更为珍惜的。” 傅景桁将手搁在龙案,将拳头紧攥,“说回文贼派来的奸细文瑾一事。朕这三月在认真考虑爱卿秘密将其处决之建议,某觉得,秘密处决,或是秘密处决后安插假文瑾继续给文贼递书信,都有令文贼起疑的可能。朕打算暂时留她一命,有意放出假消息使她传递,出其不意,将文贼斩草除根。” 刘迎福一怔,“可是将奸细留在龙寝,日夜朝夕相伴,衣食起居都被她看在眼里,君上的安危实在难以保障,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是一招不慎,臣怕得不偿失...” “爱卿...是觉得朕驾驭不了区区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傅景桁将眸子微微眯起,有危险之色闪过。 刘迎福忽地记起方才君上先给他讲了将不听话的江南御史免职一事,不由心底一凛。 私已经连谏三月处死文,君上却另有计谋,并不打算让奸细速死,若是私无视君上之想法而继续上谏,岂不是犯了和江南御史一样的错误,藐视皇权? 他擦汗的时候摸了摸头顶的乌纱帽沿子,便打定了主意。 “臣经过三思,臣之上谏,请君上秘密处决了文瑾,覆上假面换个假货去和文贼接触,的确多有冒险。毕竟文贼狡诈诡谲,难以蒙混过关。还是君上心思缜密,和奸细阳奉阴违,借机将奸细为我方所用更为妥帖。” 傅景桁紧攥的拳头松了不少,“既然如此,此事便这般定了。” 沈子书心底却想,兄长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层意思舍不得嫂嫂死呢,这方才紧攥如今松懈了的拳头,是由于刘大人不再执着上谏处死文而放心了吧。 兄长这是紧张而不自知,到底是当局者迷。 因有第三人在场,子书与傅则君臣相称:“禀报君上,淮南南郭镇子方圆百里近日出现不少难民,不知出了何事。有探子来报,文贼已经派蒋怀州下淮南南郭镇去查看难民来源了。” 傅景桁眉眼微微一动,蒋怀州不仅下淮南,也下南郭镇了,这便是文瑾说的不知道蒋怀州去淮南么,她对朕可有半个字是真的,她与蒋要在南郭镇会合么。 “百姓受苦,朕心里着实牵挂。文贼重商轻农,恐怕武力镇压伤及难民。此事不能小觑。子书,你下淮南亲自查此事,开仓放粮是首要事情,不能让百姓饿着肚子,尤其关爱老人小孩。再有是多派大夫,药物备足,难民逃难不免生病。” 沈子书对兄长流露出钦佩之色,心系百姓之人才配为人君,颔首:“臣定不辱皇命。” “都下去吧。”傅景桁摆了摆手,命军机处刘和水陆提督沈都下去。 刘先出御书房,沈随后。 “子书。” 待沈子书正待将脚跨出门槛,听到御驾留他,便回转身揖手道:“臣在。” 傅景桁微微思忖,沉声道:“事关民生社稷,古人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在此处便是指老百姓。是日难民突增,朕心焦灼,实在关切。思虑二三,朕决定换下龙袍,着常服与你一同下淮南走一趟看看究竟。朕之出行,莫声张,朕打算看看淮南民间实情,莫让地方官提前粉饰,给朕看的皆是盛世太平、国泰民安。” 沈子书登时兴奋了起来,君上这是下淮南体察民情,然后顺便抓奸吗,毕竟嫂嫂和蒋卿都去了南郭镇子了,那边客栈挺多的,还有那种模仿监狱的特色客栈,把女人拷在床头柱子上的那种房间,他挑着眉毛笑道:“哟~亲自去呀。” “滚。”傅景桁轻斥,耳尖有些发烫。 沈子书笑意更甚,兄长肯定知道他在想什么,兄长可以窥透人心的,“是。马上滚。” 御前侍卫统领清流在漪澜殿给一干仆从奴婢行刑,有小的来耳语禀报说御驾要微服出宫,他便将十二号棍子攥了攥,说打完温嬷嬷就去护驾。 行刑的棍子有一号棍到十二号棍,数字越大,棍子越粗。 清流专门挑了个最粗的棍子打算亲手打温婆子给瑾主儿出气,老东西居然半夜里往龙寝里抛玉佩栽赃陷害,可恶! 瑾主儿和君上本来就不睦。漪澜殿来了新人之后,瑾主儿便愈加水深火热了。 真怀念以前君上与瑾主儿琴瑟和鸣、夫唱妇随的日子,起码那时候君上脸没这么臭。 自从和瑾主儿不睦,君上便三不五时的半夜把他拎起来发泄似的切磋武艺,他又不敢真和君上动手,但君上是真和他动手。 哪哪都被切磋得疼,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清流想到此处,更加引咎漪澜殿,便提起棍子,扑扑通通痛打一回,把个温嬷嬷打的扯着嗓子叫:“娘哟。痛死了!啊哟哟,痛死了!手下容情阿,老婆子五十几岁,经不住二百杖阿....” 第21章 我一女人看着都心疼... 其余侍卫则对漪澜殿的其余随薛凝入龙寝冒犯文瑾、触犯龙威之人进行棍棒之刑。 一时之间,漪澜殿奴婢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哀嚎一片。 “哼!”薛凝被禁足在殿内,立在门处,看着院中自己院里的奴婢仆从保姆都被打烂出血了,不由面色难看,心中对文瑾怨恨不已,狠狠将手按在门槛,锋利的护甲刮过门框,发出刺耳的声音。 清流打完温婆子,觉得心情舒畅多了,将十二号棍抗在肩头,吹着口哨便步出漪澜殿,护驾下淮南去了。 温嬷嬷被打二百板,后腰屁股血肉模糊,她捂着屁股蠕动到殿内,对薛凝道:“娘娘,隔壁那个小贱人不死,您在宫里的日子可是不顺心。您看看,小贱人的娘死了以后,薛相爷才将您娘扶正了呢。小贱人一天住在龙寝,怕是您一天不能住进去龙寝呢。必须弄死小贱人!她今儿一哭,君上就心软了!小贱人可太会勾引男人了。哭的那个小样,我一女人看着都心疼。” 说着,往椅子上一座,啊的一声弹了起来,“哎呦,哎呦,恐怕被打骨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老婆子受罪啊,这辈子没受过这罪。为什么老婆子我终日里烧香念佛却被打了二百棍呢!苍天无眼!” “你以为本宫不想让她死吗?”薛凝扶着她的保姆搀着让她趴在榻上,“真不知君上对她什么想法。明明看起来那般憎恶她,却又似乎袒护着她。如今本宫被禁足一个月,又出不去门,能有什么办法弄死她。哎!只怪我红颜命薄呀,文瑾她娘欺负我娘,文瑾就欺负我,真是人善被人欺。待君上念起本宫为了等他,到二十二岁都不嫁人,念起这份好,他便后悔如此禁足本宫了!本宫真是个惹人心疼的小可怜...” 薛凝说着便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脑海中已经在憧憬君上踏入漪澜殿将她拥在怀里哄慰的画面,不知被君上拥着说‘别哭了,哭肿了眼睛朕会心疼’是什么感觉呀,真想和君上做... 温嬷嬷也道:“我寻思你该为君上生个小孩儿。男人都稀罕第一个孩子。君上二十五岁了,膝下却无子嗣,与君上同岁的皇孙贵族,膝下早不知多少个孩子。隔壁阿嬷那个老不死的也在劝文小贱人生子。想母凭子贵呢!娘娘若是为君上诞下第一个孩子,并且生个男孩儿,必然宠冠六宫!对了,希望阿嬷下寒山时候从山道滚下来摔死!” “本宫肯定能生出皇长子!算命的说过本宫就是那种生儿子的体质,并且算命的说本宫是大富大贵、倾国倾城的命!”薛凝也以为温嬷嬷说的非常有道理,她是要替君上生无数小孩才行,皇长子,长公主,皇二子,二公主... 一边颇为骄傲的说着,突然又恨起来文瑾了,恨恨道:“真希望母亲在家里多照顾一下玉甄、宝银,把哪个虐待死了,给文瑾添堵一下也好阿!那姊妹仨,本宫怎么看怎么恶心!” 说着,便有一人衣着雍容华贵的进入殿中,对着薛凝径直斥道:“没用的东西!进宫第二日你便被禁足了!如此做事不过脑子,怎么在人员复杂的后宫立足!” 闻声,薛凝看向来人,便见那人头戴凤钗,正是衣着凤袍的昔日娄太妃,今日的娄太后,圣母皇太后娄淑静。 宫里一共两个太后。一个是皇帝生母,封号为母后皇太后,一个是娄太后,先皇死后,在群臣拥护下被摄政王抱着幼年储君傅景桁立其为圣母皇太后。 然,娄太后实际想成为两宫皇太后,既是母后皇太后又是圣母皇太后,她引以为傲的长子如今被傅景桁封王在边疆,离她甚远,她心中实在有怨。 “姨母!”薛凝见是娄太后到了,先是欣喜,后来又委屈道:“姨母神通广大,什么都知晓了。姨母可要为凝儿做主呀。那个文瑾一直在欺负凝儿!” 姨母是她的偶像,可以取代夏皇后,统领后宫,实在是娄家的骄傲,她们娄家的女子都特别有本事,姨母原是先皇的妾,一步一步成为妃子,进而成为太后;母亲原是父亲的妾室,现在也被父亲扶正为正妻了,她现在虽然是妾室,但是以后定然是会母仪天下的,娄家女子都是正室的命,是不屑于给人做小妾二房的! 娄太后摸了摸薛凝的面颊,“男人都喜欢弱女子。往后你当在君上面前示弱。君上自小母亲不在身边,极度缺爱缺温暖,你以为君上为什么放不下文瑾那小贱人,那小贱人终日里给君上亲手煮饭,亲手缝衣服,亲手做靴子袜子,说话也温声细语体贴入微。你当做的比她更好,让君上发现,她实际不是不可替代的。” “亲手煮饭?亲手缝衣服...”薛凝一怔,她从小锦衣玉食,没干过粗活儿,干粗活儿和她高贵的身份不匹配,“那不是下人做的事情吗。那多丢身份啊。我堂堂贵妃,若是被油烟熏成黄脸婆,纳鞋底子把手弄的粗糙生茧子怎么办?这样有用吗?” “有用。”娄太后宠爱的捏了捏薛凝的脸,“放聪明点啊,若是实在不想自己做,背地里让奴婢去做,君上看见的地方,你就自己做个样子。不就行了?” “还是姨母办法多。”薛凝颇为受教,“那我明白了,装装样子谁不会。文瑾肯定也是装样子,不是亲自做的!” “嗯。哀家是过来人,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薛凝撒娇道:“姨母,你想想办法,让文小贱人永远消失嘛!我真的看见她就烦,不是,我想起她就烦,听见她声音也烦。住在她隔壁,我就每天心情特别不好。她要是出点横祸死了就好了!” 娄太后宠溺的笑了笑,“哀家自比你想的全面。哀家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后宫的,后宫里一共有四千八百间屋子,每一间屋子发生了什么都休想逃过哀家的眼睛。方才哀家的眼线来报,那小贱人随着花囡从宣武门一路朝西出宫去了。你以为她这一出去,还回得来吗?外面的马贼、山匪多着呢!” “姨母已经安排了刺客了!”薛凝抱住娄太妃的脖颈,扑在姨母怀里,咯咯笑道:“姨母对我可真好。我爱你,姨母!” “呵呵,好孩子,务必拿住君上的心,往后这后宫便是你与哀家的天下。”娄太后笑着拍了拍薛凝的肩膀,哀家必须将薛凝扶起来。近来君上有翻陈年旧事之趋势,南山庵堂子那位死对头,也快回来了。若那女人回来,哀家之地位将会受到影响!薛凝若能拢获君心成为皇后,对哀家则大有脾益。 第22章 朕要亲自处理... *** 文瑾出得龙寝后,在宣武门与花囡会合,文抓着发丝与花说着‘姐妹抱歉你久等了’,花囡连忙摆手说‘老友间莫要见外,多久都等,人生得一朋友不易’。 二人各驱一匹俊马,南下往淮南出发。 文瑾的骑马术是傅景桁教授的,坐在马背,不由有些温馨画面在脑海快速闪过。 皇庭练马场上,傅与她共乘一骑,从后面抱住她腰身,将面颊贴在她面颊,温声细语给她讲着驭马要领。她文文弱弱说害怕摔下去,缩在他怀里怯怯不大尝试,他则温笑着说有他在,莫怕,骑马比骑龙简单多了,她这才红着脸练习。 他的怀抱一度是她的安全感来源... 看吧,她也只是个自幼没娘的孩子,也害怕再被至亲至爱抛弃的呀。嗯,还是...被抛弃了,茫茫人海中,如无依浮萍,无安身立命之所。 自清早和君上发生不快置气之后,又因得淌了湖水而没有换下湿衣,俊马疾驰,风凉且利,文瑾的小腹越加的有隐隐作痛之感,脸色也不大好看,她脑子里不时闪过小产二字。 怀孕这近三个月,她受到桁哥的冷落,心情本就低落,加上怀孕反应强烈,夜不能寐,近几日他纳妾后,院子里也不太平总是生气,她当真怕孩子保不住,她很期待宝宝可以出生,虽然不知肚里的小家伙什么模样,但是天性使然,她爱着这个小生命,她从几年前便和桁哥给他起了名字叫长林。 如果长林以后不可以姓傅,有她这娘亲在,长林可以姓文,真向往一家三口的齐齐全全的日子,有爹爹,有娘亲,有宝宝... 紫禁城地处中原南面,离淮南如果快马加鞭则有二个时辰马程,因得君上有金口玉言说要和薛凝备孕,让她在午夜子时前赶回宫中,她恐怕晚归使他平添愤怒,再犯头痛之症,也是不愿让年事已高的阿嬷终日为两人操心而作病,于是不住将马鞭轻抽在马腹,提醒马儿跑快些。 突然小腹一阵急促的牵痛,文瑾倏地勒紧缰绳,在一处邻近南郭镇集市的林间小溪畔停了下来。 花囡发现文瑾马匹停下,便亦调转马头回到文瑾身近,打量她脸面片刻,急声关切道:“瑾,脸色好差,身体不舒服吗?” 文瑾待小腹那股子短促地牵痛过去,回答花囡道:“小肚子有点疼,不能勉强,要缓缓。离南郭镇还有多远?” “前面就是了。下马在路边坐会儿,歇歇再赶路吧?”花囡关切道,“那个火夫的老表,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纵然着急伯母的案子,不差这一盏茶功夫。” “我方才催马催得太急,许是颠簸到了。既然快到了,我稍微慢点催马,不那么颠簸就没事了。走吧,继续赶路。”文瑾稍微缓了缓,夹了下马腹,马儿再度启程。 花囡则跟在后面,“瑾主儿,是来了月信了?经痛?” 文瑾想到腹中不受爹爹欢迎的长林,不由心中一酸,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她脑中很乱,她原就因为无名无份跟着君上多年,却被君上冷落一事受尽亲戚嘲讽,若是过几个月肚子大了起来,没有婚配便挺着个大肚,并且孩子爹还不认,真不知能被非议成什么样,光想一想诸人指指点点的样子,她已经鼻头发酸了。 桁哥说若是她怀了他的孩子,便打掉就是了。迟早这个肚子是要显怀的,她一直不敢告诉他怀孕的事情,迟早他是要知道的...到底该怎么办。也许,她该和他好好谈谈,究竟自己做错了什么,使他那般嫉恨她。 “瑾主儿,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 便在此时,几道黑影自树林子里窜将出来,足有十几人,看起来是山匪模样,快步逼近将文瑾与花囡团团围住了,一字不说,持剑便围杀了上来。 文瑾大惊失色,她是个文弱女子,与薛凝那样的闺秀动些拳脚倒是不在话下,但是对付这般来路不明的杀手,却是没有那个功夫,她抽出防身的佩剑,与花囡道:“青天白日,接近闹市,如何会有山匪?这些人一字不说就提剑围上,目的精确,眼神藏着杀机,仿佛不是图财!” 花囡与文瑾的马被围在圈内,小声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们不是劫财,是要咱们命的。人狠话不多,拎剑就直奔主题!你先走,我和他们拼了!” “不忙拼命。敌众我寡。加上你有我这个拖油瓶,恐怕难以取胜,三十六计走为上。”文瑾查看四周,便见三面皆有山匪包抄,唯有西首那处小溪内无山匪,她对花囡道:“秋季天干旱,小溪水不深,能没过人膝盖罢了,对大马来说过溪不是问题。快,打马往小溪那边逃,咱们寡不敌众,眼下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跑到闹市再说,到了人多的地方,他们不敢明目张胆杀人,咱们到闹市便去擂鼓报官!官兵一巡街便安全了!” “嗯!”花囡听话,瑾主儿脑子好使,素来有主意,跟着瑾主儿不会错。 说着,文瑾便勒紧缰绳,先一步打马纵入溪水往西首逃去,花囡随后。 “莫要让白衣跑了!追!”山匪头子大叫着,众匪紧紧跟上,果然是君上的女人,临危不惧,反应机敏,且一袭白衣,翩翩威仪初显。 文瑾催马过溪,只听得山匪叫的是‘莫要让白衣跑了’,不由心底一个机灵,她身着白衫,而花囡穿着青衣,这分明是针对她而来,是谁要刺杀她?薛被禁足了,温婆子想必被打了个半废,不会是薛运作派来的人,那么是谁要她死? 花囡叫道,“瑾主儿你只管催马疾驰,不必回头顾我!这些杂碎目标是你,快跑!落他们手里只怕要受辱不能善终!我会紧跟着你不会掉队!” 文瑾余光里见众匪使轻功踩着水面,诸人手中长剑划过溪面拖出危险波痕,她与花陷入颓势。 忽然一道银光自斜地里朝着她面门射来,她心底一惊,惊道:“什么!” 下意识闭了下清澈的水眸,那物什没有砸在她的面门,而是宛如被一股力道控制着似的,来至她面门处便戛然而止,文瑾抬手将那物什握在手底,放眼一看,是一柄合手的弩弓,她不及细想,回身砰的一声射出一支箭弩,射掉了那打首山匪的一只耳朵。 只闻那山匪一声痛叫,脚程慢了下来,其同伴亦放缓脚程。 文瑾接着又回身射出数发弩箭,将一窝山匪射得左右躲闪,追击速度直线下降。 是谁暗中在帮助她?是何人给她用上乘轻身功夫送来了弩弓? 文瑾和花囡在众匪追击速度下降后,赢得了逃跑的机会,与敌人拉开了距离。 暗中,一双冰冷的双眼紧紧地锁着文瑾的身影,原是刚好赶至近处的傅景桁,但见他俊美的面颊在睇向山匪时,眼中柔光顷刻变作怒意,语气危险道:“这些刺客要杀文...,拿住活口,朕要亲自处理。” 第23章 思念...至此... “是。”清流颔首,但觉得不寒而栗,被曾单枪匹马战退二千匈奴敌军的君上亲自处理,何其惨烈,当年那二千匈奴兵最后可没有一个肢体完整的,这些意图谋害瑾主儿的山匪死的一定很难看。 说着,清流便摆手要带人现身擒拿刺客。 文瑾手中弩箭不多时便用完了,眼见着刺客便又要追至,她心中也慌了,难道今天跑不掉,要死在南郭镇口,娘亲的案子没丝毫进展,反而把自己一尸两命的搭进去,还连累了花囡,她于是沉声道:“花囡,他们要杀的是我,你拉缰绳往左走,逃命去,弃了我!快!” 花囡眼眶一酸,“不要!咱们一起出宫的,就得一起回去!君上委派我负责你母亲的案子,我得对君上有所交代!若是你有个闪失,君上必然心伤郁郁不能平复。” 文瑾苦笑,“不必多虑,君上必不会追究你。” 桁哥目前只是碍于阿嬷才和她逢场作戏,将她留在身边的,她若是被这些刺客结果了性命,桁哥也就解脱了,不用再忍着恶心和她相处了。不会追究花囡的责任的。 她死了,他会心伤吗。文瑾不确定了。以前她为他煮饭切菜时不小心切了下手指,他都可以红着眼睛出两眼泪,惊动整个太医院给她看伤,现在...他恨不得她横死吧... 花囡紧紧追随,不肯独自离去,心道自己一届女子在男权王朝可以成为捕头,多亏瑾主儿向君上推荐,说女子只要武功好,有志向肯努力有恒心,也可以做捕头,君上开明采纳了意见,才有她施展抱负的机会,这份举荐的恩情,她没齿不忘,不可能在瑾主儿有难的时候抛下瑾主儿一人逃生的! 就在二人陷入危机之时。 忽听见那边一队人马驱马疾驰而至,打头高身大马上那人朗声道:“速速将这些山匪拿下!救人!” 文瑾闻声,只觉得是熟人的嗓音,便循声望去,便见方才说过之人纵马跃来,带人将她与花护在队伍后,命他的人和山匪斗在一处,顷刻将局势扭转大半。 文瑾如遇救星,心头大喜,对着那面如冠玉、温润如春风的男子唤道:“怀州哥哥,是你!” 原来是大理寺卿蒋怀州带人马正巧经过此处,听见有马蹄过溪、箭弩飞驰的打杀之声,便循声而至,一看之下,触目惊心,自己的青梅竹马的心上人正在被山匪绞杀,当即便命人火速突围救人。 “瑾儿,可有受伤?”蒋怀州与文瑾并肩驱马,上下查看着文瑾的状况,但见她鞋子及裙子下摆皆湿透了,不知是早上在宫里淌了湖水拾玉佩,以为是方才溪水溅湿的。 又见她眼睛红肿,明显哭过,心头一紧,在后宫里受委屈了么?昨儿薛凝进门,他看见瑾儿跪着迎薛凝了,当时便心疼极了,瑾儿自小不幸,实在不该再吃苦了。 自小他便发现瑾儿省吃省喝悄悄将饭食贴补冷宫里的傅,瑾儿自己则瘦的可怜,摄政王当时也奇怪为何瑾儿越吃越瘦。蒋怀州便如法炮制,说自己不爱吃鸡腿、混沌、大肉包,只爱吃青菜,于是将荤的都给瑾儿吃,然...瑾儿还是舍不得独吃,将他那份也与冷宫里的傅分食。 “我没有受伤。多亏兄长来得及时!”文瑾将悬着的心放下来,多亏怀州哥哥抛出来的弩弓,为她赢得了逃命时间。 蒋怀州看见文瑾发丝上沾着一片落叶,便抬手将树叶自她发丝摘下,“有片叶子。” “唔,谢谢兄长...”文瑾自他手里将微黄的银杏叶子接在手里,淮南这边一路上有着大片大片的银杏林,景色漂亮极了。 暗处,傅景桁的眸子暗了下去,望着蒋怀州亲昵帮文瑾自发丝上摘下落叶,手渐渐收拢成拳,手背青筋盘亘,酸涩之感充溢着他的胸腔。她不是说...不知道蒋下淮南吗,如何在南郭镇会合了呢。 欺骗朕,是她信手拈来的戏码? 清流还未来得及带人露面,却被蒋怀州的人马抢先半步露面了,清流脚步不停,继续带人前进,却闻君上道:“子书,清流,老莫,朕挂着难民安危,尔等随朕去南郭朕吧。” 沈子书轻声道:“兄长不露面吗?不让文知晓是您递出弩弓出手相助,被旁人领功捕获芳心,没关系吗?” “不必露面。文、蒋恐怕要交换秘密消息,露面会打草惊蛇。留个眼线盯着他们便是。”傅景桁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清早里不是说她此生只有朕一个男人的吗,自己不可再因她而患得患失了。 朕现在...不想看到她,一个字都不想听她狡辩。也有股子危险的好奇心,想看看,她与蒋打算干些什么,她准备让朕蒙羞到什么程度!朕一生要强,爱面子,竟被她扣了顶帽子! 桁哥,莫要辜负了我呀,我把自己托付给你了。她及笄那晚,怯生生在他身下,颤着嗓子与他说着。如今想来着实讽刺可笑,虚伪的女人,究竟是谁辜负谁... 傅景桁矮身进了扮作商贾模样的马车内。 沈、清、莫三人亦作文书账房模样进入马车内。心道,谁家打翻了醋坛子,好酸啊… 山匪见援兵到了,明显落在下风,讨不得好,那被文瑾射掉一只耳朵的头子叫道:“先撤!” 言毕便迅速逃匿,溪边杏林顿时恢复安静。 文瑾驱马从溪水上得岸来,与经过的商贾马车擦肩而过,心底划过一丝异样之感,闷闷的难受,忽来一阵林间秋风,吹落银杏叶无数,将马车窗帘掀起。 她眼尾里似望见马车小窗内有一位眉目如画、气质卓绝的翩翩公子,一袭炫黑,腰身紧窄,竟...与君上神似。而那人冷然环抱着胸,根本不朝窗外望来。 文瑾心中咯噔一跳,忙凝目去看那公子,然微风过去,马车帘子已经垂下,内里不得看见。 随即自嘲一笑,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竟思念桁哥至此吗,他乃九五至尊,出宫必然阵仗恢弘,安全起见,不会如此轻骑出行的。再有...他也不会来南郭镇的,自己是在希冀桁哥可以与自己同行吗,他身份特殊,她从未尝试过与他像寻常情侣般逛街春游,她更像被他囚在后宫玩腻了的金丝雀... 她挥去这异样的感觉,待那马车行得远了,她便将视线自马车上收回,把弩弓还给蒋怀州道:“多亏了兄长的弩弓,若非这弩弓及时抛至,为小妹赢得了逃亡先机,恐怕小妹已经葬身山匪剑下。” 第24章 养你... 蒋怀州低眼看了看那把做工考究的弩弓,诚然道:“我虽疾驰赶来救人,但实不相瞒,是听到弩弓之声才赶至前来。这弩弓并非我投掷给妹妹的,投掷弩弓另有其人。” 文瑾蹙了蹙眉心,用拇指腹摩挲着那弩弓的握手处,心底一热,这弩弓看着冷硬眼生,不知是谁救人却不露面,她连句谢谢都没有言说,不由心生感佩,通常人做善事都会留名,做到默默付出却不显露,心境自是比旁人宽广不同。 “无论如何,也多亏兄长前来为我与花驱退了山匪。妹感激不尽,他日有机会必然送一坛女儿红给兄长打打牙祭。” 蒋怀州忽然回忆起二月多前,他因贪杯,被某女下了某药,体内热浪翻涌不能自持,失去理智将在花园散步的瑾儿拉入内殿,差点做下糊涂事伤害了瑾儿之清誉,多亏瑾儿将他按在湖水里清醒才及时止步,不然自己就是...瑾儿的男人了。 那日后因在水中拥着她身体片刻,也得到了些释然,她身子温热,药也折磨着他,湖水却凉,冰火两重,他...难以启齿地释放了,如今想来,仍觉得悸动羞耻。 “喝酒误事。不敢喝了。戒了。” 文瑾也想起与蒋那件荒唐事,傅也为此事常常切齿,傅因此与她生出极深的隔阂,落下难以解开的心结,她也觉得颇为尴尬,便笑道:“喝酒多了伤身。戒了好。那便改送兄长一筐秋梨,香甜可口,营养健康。或者送兄长半扇牛,兄长实际是爱吃肉的吧,小时候说不爱吃肉,是心疼小妹呢。现在小妹大了,不缺吃喝,该孝敬兄长了。” 蒋怀州脸有些热,“嗯。爱吃肉。” 文瑾不知蒋的秘密,心道兄长怎么脸红了,是否她说错什么话,寻思私清早时分与桁哥言说是与花囡同行,不料偶遇蒋兄,若是桁哥知晓,只怕怀疑她欺骗他,于是避嫌道:“如此,便不耽搁兄长办事。在此拜别。” “妹妹何去。” “南郭镇子去,我娘的案子,花花查到个知情人,我们去拜访一下,了解下情况。” “巧了。我也下南郭镇子去,那镇子乃至周边都不太平,难民大批涌入,不断传出来难民饿极了偷商户的钱银食物之事,文王派私去查看实情,平乱。”蒋怀州说着,便与文瑾同行,“南郭镇不太平,加上方才那些山匪恐怕不会轻易死心,只怕寻机会再对你下手。不如咱们一道下南郭镇,也有个照应。” 文瑾沉吟不语。 花囡在大理寺做事,虽她是君上与瑾主儿提拔之人,但蒋怀州是她的职能上司,面上还是需要过得去,她沉声道:“瑾主儿,蒋大人所言有理。蒋大人人马多,咱们与他同行,安全上没有那么多顾虑。我一人与你随行,可是生怕你有个什么闪失。” 文瑾又想了一想,方才便已经是九死一生,确实不可冒险,于是对蒋怀州点了点下颌,“行。那就麻烦兄长了。咱们就一路同行吧。” 一行人走到市集,蒋怀州把缰绳拉住,把马停下,文、花等人也都停下。 文瑾不解,“兄长怎么停下来了?” 蒋怀州从马背上纵下来,“等我片刻。去去就回来。” 文瑾凝了凝眉,“嗯。” 蒋怀州将马拴在街边树干,随即步入市集一家鞋帽服侍商铺,不多时便又出得来,手上多了件略厚的锦色披风和一双及脚踝的米白色短靴及罗袜,来到近处将衣衫短靴递给文瑾,“变天了,怕是要下雨,起风了天凉,你把脚上的湿鞋子换下来,将披风穿上,别着凉了。” 文瑾心头猛地一暖,回忆起清早自己被桁哥逼着淌水给薛捡玉佩,以及被逼着跪着将玉佩呈给薛,不由得眼眶一酸,忙故作坚强道:“没事,没事,我不冷。秋天正凉快呢。这衣服靴子瞧着挺贵,赚钱不易,我不能收。” 蒋怀州温暖一笑,“不是白给的。你可折银子给我。” 文瑾听后,的确清早出门及,花囡已经等了许久,她不能继续耽搁,便没有来得及换身干燥的衣衫,的确被冷风侵身,一阵阵作抖,为了腹中孩子也要穿暖和些,便道:“行,多少银子,我给你...” 说着便把手伸进衣襟去取碎银,摸了摸,分文没有,这才记起早上立誓靠自己养活自己,将桁哥之私库钥匙以及银票碎银皆还了回去,此时竟身无长物,兜儿比脸干净,又怕丢人,便又尴尬地笑笑,将手从衣襟出来,又伸进了衣袖去掏银子,因为没有银子,掏的动作就慢得很。 蒋怀州看出来她的囊中羞涩,不由更是心疼几分,她在傅那里过得并不好,便微笑道:“十两纹银。若是没有零钱,等有零钱再给我。” 文瑾倏地眼睛模糊了,哽着嗓子道:“嗯,行。眼下的确没有碎银。回去把票破开了给你。” 花囡忙道:“方才不是还肚子痛的不能行路。莫要受凉。瑾,快穿上衣服吧。” 于是文瑾下得马来,由于女子不便在外脱鞋,她便走到墙边,蒋怀州立在她身前,背过身帮她挡住路人视线,她快速退下湿濡的鞋袜,一双珠圆玉润的玉足短时间曝露在空气里,她没有停歇即刻又将干爽的短靴罗袜穿在脚上。 文瑾觉得颇远处似有视线在暗中注视着自己,目光似有怨怼,放目看过去,只见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又不见有谁朝她看来。 文瑾穿上鞋袜,肩头一暖,蒋怀州将披风为她披在肩膀上,她单薄的身子登时一暖,正午里,日头挂在正空,下了些毛毛太阳雨,他后背有道彩虹,看上去温暖又沉稳,以至于多年后每每看到彩虹,她都会记起这个温暖的和蒋卿同行的初秋午后。 忽听得蒋怀州半笑着与她说道:“如果跟着他过得不好,就跟我过吧。养你。” 女人对‘养你’二字大抵是没有抵抗力的。尤其在生活到了看不到前路迷茫的时候。曾几何时,桁哥也说过养你二字。 文瑾鼻子一酸,连忙退了二步,红着眼眶道:“兄长拿我取笑。我过得挺好的呀。傅就快娶我过门了。兄长莫要担心我。” “嗯。”蒋怀州温笑,“不忙着回答我。过多少年回答都可以。” 文瑾因他诚恳的眸子而惴惴不安,“时候不早,赶路吧。” “嗯。”蒋怀州低手将文瑾换下来的鞋袜从地上拾起,只觉得布料温软,有着她的体温和余香。 文瑾见他颇为主动,竟帮她捡起鞋袜等隐私物,忙将鞋袜接过,慌张的打马先行一步,眸光一闪,在前面街角拐角处仿佛看见了在南郭镇近郊溪口偶遇的那辆商贾马车,她心底一阵异样,随即惶惶惴惴不安起来... 第25章 没...我没有男人... 花囡带路,领着文瑾来到那火夫刘头儿的老表家里,在乡下一个细细长长的巷弄的尽头的一户人家,但见大门紧闭,门外落着一把生锈的铁锁头。 蒋怀州分配手下在南郭镇四下里查看难民情形,自己则带着数人与文瑾同行,边查看难民情形,也护着文瑾不被山匪再度袭击。 文瑾看着门头上悬着的大锁,心中一阵失落,“家里没人,是白来一趟吗。” 花囡纵上墙头,往院里看看,院里看院子的黄狗对着花囡吠了几声,花囡又纵下地来,“堂屋偏屋也锁着门,没有人,不知哪里去了。” 文瑾幽幽叹气。 正在这时,从东街里走来一个小捕快,对着花囡揖手道:“捕头,你带瑾主儿来了。” 原来是花囡安排监视着那知情人的捕快小五。 花囡问道:“刘头儿老表人呢?瑾主儿大老远来了,一路上九死一生,可莫要空跑一趟。” “瑾主儿莫急。”小五轻声道:“我让人盯着他呢,我自己先跑回来给你们送信儿。刘头儿这个老表叫阿虎,今日他有个相好的,挺着大肚子从京城下来找他,两人在镇上的来福客栈住下了。估计夜里在客栈开房团圆,不回来了。若是要见他,得去来福客栈找人。” 文瑾颔首,“那么咱们便速速去吧。” 一行人便又驱上马重返镇子中心,来回一折腾,已经到了落夜时候。 文瑾与蒋怀州还有花囡等人将马泊在来福客栈外面。 蒋、文二人并肩步入了来福客栈之内。 花囡、小五随后跟上。 待文瑾进入客栈,一辆轻奢却并不张扬的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下,傅景桁从车内掀起马车窗帘,冷然望着那硬楷书招牌来福客栈四字,文...她查母亲案子,和蒋查到客栈开房住宿来了,他薄唇渐渐失去血色,心脏如被一柄利刃轻轻划开,慢慢地放血。 沈子书轻轻一咳,“兄长再不露面,怕是蒋把‘生饭’便煮熟了,你怕是要喜当爹...” 傅景桁垂下眸子,掩去眼底复杂汹涌之色,“难民之事经过一天摸查,朕已了然在心。进客栈落脚,打尖饮扣茶,再行摆驾回宫吧。” 文瑾等人进得客栈,在小五的带领下,几人上到二楼,来到牌号为‘风月’房门前,小五说:“阿虎和他的相好就在这里住。” 文瑾心中怦怦乱跳,终于要见到知情人了,离母亲冤案的实情又近了一步,文瑾深吸口气,便抬手轻轻扣响了屋门。 叩叩叩。 “谁。” 屋内没有点灯,颇为昏暗,听见敲门声,须臾屋内亮起了昏黄的烛火,一道戒备的女子声音自屋内响起。 文瑾清清嗓子,客客气气道:“姐妹,你好,请问阿虎在吗,我是他一个亲戚的老朋友,有事请教一下他。” 待文瑾话音落了,便闻脚步声自客房内响起,由远及近,吱呀一声,门被由内拉开一条小缝,一名带着孕六七个月的肚子的孕妇立在门缝内,戒备地看着文瑾,“这里没有叫阿虎的,你找错人了!” 文瑾便将眼睛从门缝内往屋子里看,便见屋内有名年轻男子正在快速地提着裤子系着腰带,明显刚在做爱做的事,这时男子正往着窗边走,作势要跳窗走。 文瑾心中焦急,“姐妹,我们不是坏人,都是来路正的正经人。你们莫要慌张...” “虎子,快跑!”那年轻的孕妇死死堵在门边,对着屋里的男子便厉声叫了一声,同时她将手里打着的油灯吹灭了,屋里瞬时一片漆黑,年轻的孕妇对文瑾充满敌意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不要缠着我们!” 那男子闻声,说了句‘蕊黎姐你保重’便推开了窗子,从二楼纵了下去。 文瑾上火不已,急声道:“蒋兄,花囡,小五,你们速速帮忙去后面包抄,务必将阿虎留下,不要伤着人。” 话音落处,蒋、花等三人便带人去了。 那被唤作蕊黎姐的女子见阿虎已经逃逸,便放下心来,转身步入屋内,文瑾亦跟进屋中,“蕊黎姐,你好。我叫文瑾,苏语嫣是我娘。阿虎的兄长曾在我家做长工。” “哟,原来是丞相爷家的千金嫡出大小姐。咱们这些下里巴人,可是担不起你这个姐字。我姓康,连名带姓叫我康蕊黎就是了。”康蕊黎并不愿意和文瑾多言,语气凶巴巴地十分不友善。 “蕊黎姐,我觉得阿虎他兄长死得冤枉。我娘和刘头儿都是被冤枉的。我娘死后,我和我兄弟妹妹,背着野种的污名活得猪狗不如。为了给她平冤,我才来找来阿虎这里的。”文瑾态度恭谦,仍然叫康叫蕊黎姐。 康蕊黎挑了挑眉,“瞧你细皮嫩肉,倒不像过得不好啊。在这哭什么可怜。你过得再不好,有阿虎过得不好?十几年来,他东躲西藏,被人追杀不知多少次。我真是烧高香求求你们高抬贵手,给条活路吧!往后莫要再给我们填麻烦!我们就是个摆摊卖豆腐脑的,无权无势,我们惹不起你们薛家,我们总躲得起!你们这些不把穷人当人的达官贵人,恶心!” 文瑾心中一惊,看来的确另有隐情,幕后黑手一直在追杀阿虎,“蕊黎姐,我认为人生来平等,没有谁比谁更高贵,我也并非达官贵人...我只是一个死了娘的可怜人罢了。” 康蕊黎直接厉声道:“你不要脸吗。我不想和你说话,你没完没了的和我说什么?” 文瑾心口一紧,便住了口,看来母亲和火夫私通那件案子,不仅给她和弟弟妹妹造成了一生的伤害,也对刘头儿那边的家属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康态度强硬,是不会轻易对她脱口的。 文瑾心知不能强逼,不然只会适得其反,她于是温声道:“行,我不再说话了。蕊黎姐莫要动气,有孕在身,生气影响宝宝的康健。我...也是孕妇,我也是从京城下来的,我明白怀孕赶路实在不容易,尤其你肚子这么大了,比我更是不易。” 康蕊黎心底一动,看了看文瑾的肚子,“你也怀孕了?” 文瑾点了点头,“嗯。” “你男人陪你一起来淮南的?”康蕊黎想起方才立在她身边的蒋怀州,以为那是她丈夫。 文瑾眼眶红红的,没有说话,只是黯然地摇了摇头,声音几不可闻道:“没...我没有男人...” 康蕊黎见她面有凄色,心想这个文瑾还挺可怜的,遇见渣男了。 第26章 令你失望了,朕...不是你的怀州哥哥。 “你也是可怜。”康蕊黎颇有几分同情。 文瑾苦笑,“还好。起码还活着,没有生病,才二十二岁,还算年轻,有手有脚,还来得及靠双手打拼。” “天真。我抛头露面卖豆腐脑都被旁人指指点点。你一看就是脸皮薄的人,打拼个鬼哦。这世道女人出门要被骂死的。你出门不也避嫌扮作男装吗。”康蕊黎的语气不由自主缓和了下,“你想问的事情,我一个字不会说的。刚才我骂你,是我不对。你也不要生气,别伤着肚子里孩子。当女人真不容易。咱们不要相互为难。” 文瑾真想问娘的案子实情,她有预感,康蕊黎一定知道内幕,那个阿虎叫她蕊黎姐语气甚是深情,定然和她交心。但康蕊黎态度强硬,文瑾张张嘴,竟是无法继续自讨没趣地找骂,终于说了句,“你在京城哪里卖豆腐脑啊,改天我去你家吃早餐。豆腐脑加点榨菜,挺好吃的。另外,你卖炸油条吗?” 康蕊黎一怔,看了会儿文瑾,觉得她挺有意思的,便道:“老城区断桥胡同那边的衙门对门,蕊黎豆腐脑,一间小门面。” “姐姐挺会选地方的。在衙门对面就治安好多了。”文瑾与她攀谈。 康蕊黎不搭理文瑾。 文瑾幽幽叹气,也不再说话了,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我想知道你的秘密,而你却不想告诉我。 半天,康蕊黎小声道:“也卖油条。” 文瑾吓了一跳,真没想到她会认真地回答,于是她又问:“......卖茶叶蛋吗?” 康蕊黎看着文瑾,两人竟嗤得一笑,也不知在笑什么,或许是挺投缘。 正在此时,从窗外掠进来几道黑影,文瑾打着了火折子,便见打首那人正是在小溪畔被她射掉耳朵的那山匪头子,火折子打着一次撑不到片刻便灭了,文瑾心惊不已,竟不曾想到刺客竟大剌剌进客栈行刺,显然是急着杀人,只听他说着:“美人儿,跟了你一天,你身边的人都去追那个阿虎了,这下没人保护你了吧!射掉了老子一只耳朵,老子要把你一只小兔子割掉报仇!” 文瑾心中大惊,实在没有料到刺客竟跟了她一整天。 康蕊黎害怕不已,双手抱住自己的大肚子,瑟缩着后退,女人怀孕后就更加惜命,主要是舍不得孩子。 “蕊黎姐站我后面。”文瑾用瘦弱的身板将康蕊黎护在身后,随后对那些刺客道:“你们要杀的是我,让后面这个不相干的人走!” 康蕊黎心头一动,不由盯了盯文瑾,心道这个文瑾倒是个讲义气的女子,颇有些个侠肝义胆的气概,倒是不像养尊处优的势利眼千金小姐。如果是不讲义气的小人,只怕是将她推出去当肉盾,自己逃逸去了呢。 山匪笑道:“行,让她走。你单独留下。我们共计七个兄弟,一起伺候你。” 文瑾在昏暗的月光下,回头看着康蕊黎,“蕊黎姐,如果我这次能活下来,咱们交个朋友吧,往后跟着你混,一起卖豆腐脑吧,换我给你家做长工。你快走。” “你要是活着,就去断桥胡同吃饭吧。头一顿免费。”康蕊黎心底一动,慌乱地颤着嗓子应了一声,心道她与文瑾素昧平生,没必要搭上自己和阿虎的孩子的性命,于是快速出屋去了,出门前回头看了看瘦弱的文瑾,心中有些被触动了,一下就记住了文瑾的名字。 文瑾边往窗畔移动,试图效仿阿虎跳窗逃走,窗户底下有个稻草堆,应是客栈后厨用来烧火所用,阿虎选这间客房和蕊黎团圆,应该也是多年东躲西藏总结了不少经验,专门选个方便跳窗逃逸的。 鄙人...也打算跳窗逃跑。刚才阿虎打了个样,她学会了! 文瑾打定主意,便将手搭在自己衣领衣线,便对那几名山匪笑道:“几位谁先来伺候我?在窗边临街伺候我可好?街上人多,刺激。” 几人一听,不由下腹热浪翻滚,打头那人道:“老子先,让他们看着咱俩玩。老子玩够了,才轮得到他们!若是玩得舒服,便不杀你,将你用铁链锁到深山老林当个俏婆娘也是有可能的,你表现好,我就不让别人玩你,只我一个人玩你,还会给你买花戴呢!” 说着便将剑插在桌上,朝着文瑾逼过去。 文瑾听着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入耳,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可以,你把裤子脱了吧,我好好表现,争取让你留我小命,去深山老林给你当俏婆娘。” “果然是君上和蒋卿的女人,真是会玩得很。我还没弄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儿呢,你可真香啊。你看着可真机灵。”山匪头目便急不可耐地解着腰带,把裤子褪到小腿,口水流了满下巴。 文瑾倏地抬起一脚便蹬在头目那话,直接把已经充血的物件儿踹断,把个禽兽疼得鬼哭狼嚎,另外几人连忙搀住,直问大哥你这是被踹断了吗! “贱人,你找死!”那头目痛得眼底血管爆裂! “我找你祖宗。”文瑾趁乱,作势要纵出窗去。 忽闻室内响起沉稳脚步,这脚步声颇为熟悉,文瑾心口一提,便顿下步来,便见一道颀长的身形轮廓自房外迈步进来,瞧身高,是位公子。 短促的一阵搏斗,山匪爆发一阵痛叫后,惨叫声戛然而止。 而那道身影长身而立,在夜色里,隔着些微月光,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文瑾。 文瑾惊魂甫定,恩人并不说话,仿佛在等她先开口,静谧中有无形的压迫感将她笼罩。 文瑾以为是去而复返的蒋怀州,于是借着月光睇着咫尺之外那挺拔的身形轮廓,轻声道:“怀州哥哥,是你回来了么?” 黑暗里但见那人身形一震,一声低低的讽笑在室内响起,“令你失望了,朕...不是你的怀州哥哥。” “唔...君上...是您...” 不期然间在淮南南郭镇听见了傅景桁那清冷的嗓音。 文瑾心脏一阵怦然乱跳。 他不是在和薛备孕吗,怎么来了?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他嗓音里似有伤心涩然之感......是因为她唤错了名讳么? 傅景桁举步朝她走来。 到近处,她腰间一紧,被他用有力的手臂圈住,除却他身上幽幽龙涎香之外,她还嗅到了些血液的腥甜,“傅,你受伤了吗?” 傅景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将薄唇落在她耳廓,身子往前一倾,将她逼在客房的窗棂上,逼仄的角落里,亲密突生,“山匪被朕灭了,他们没办法伺候你。朕...在窗边临街伺候你,街上人多,刺激。嗯?” 第27章 怎么,以为朕为了你来的? 说着,傅景桁将手在她后腰猛然掐紧,略略发颤的手泄露了隐忍一天的怒意。 文瑾痛呼一声,“那不过是我使坏人放松警惕的假话而已。我本打算跳窗逃出去的。你看,窗下有稻草堆。我怎么可能和那些山匪刺客妥协。君上...又在羞辱我了。” 傅景桁在她耳畔嗤笑了声,便将她身子放开了。 文瑾一得自由,便吁了口气,又关切道:“告诉我,你伤了哪里?” “掌灯。”傅景桁淡淡吩咐着。 “嗯。”文瑾用火折子点燃了烛火,将室内煤油灯点燃了,室内变得昏黄,地上七名山匪刺客皆昏死过去六个。 而那个头目那里则爆破至血肉模糊,断子绝孙,捂着裤裆抖如筛糠。 傅景桁踩在畜牲脸上,“方才你说她是朕和蒋卿的女人?” “吾皇!饶命!小人说错了。小人说错了!” “嗯。是说错了。所以她是?” “小主儿是君上的女人!!!!”君上留我一息便是要我重新纠正自己错误的词句吗。好…可怕的胜负欲!看来无论男人位子多高,对自己婆娘的占有欲都是一样的。 傅景桁脚尖一沉,畜牲彻底昏死了过去。 文瑾心里记挂着傅景桁,便端着煤油灯向他靠近,他的模样落入她的眼底,只见他风华无双富贵公子装扮,分明便是溪畔马车内那惊鸿一瞥的冷面公子。那么后来蒋给她买鞋赠披风之时她在街尾拐角看见的马车也是属于他的了... 文瑾心凉了大半,只怕是他将蒋和她的亲近都看在眼底了,蒋为她摘下发丝上的银杏叶,蒋为她遮挡街上行人路线,她在蒋背后脱下绣鞋罗袜,以及蒋拾起她绣鞋罗袜,蒋为她披上披风,最后蒋和她一起在夜晚进了...客栈。 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君上何时来到南郭镇的?” 傅景桁噙着冷然笑意将她细打量,“自朕给你抛掷弩弓开始。看着你和蒋卿密会,看了一天了。你们玩的开心吗?” 文瑾心中一动,是桁哥在暗中保护她,他不是憎恨她至极的吗,如何会保护她呢,她颇为动容,然他后半句却令她一时词穷,无奈道:“......可以听我解释吗...” “朕的客房在隔壁。跟来!”傅景桁先一步迈出屋门,交代老莫道:“这里你收拾干净,不要声张,将昏死的刺客尽数押禁在皇宫死牢里。朕择日亲审。” 莫乾躬身道:“是。爷。”瑾主儿险些被欺负,爷气坏了!只怕是想将瑾主儿囚禁起来亲自保护,寸步不让她离开他的臂弯了。 文瑾将煤油灯搁在桌上,便跟在傅景桁身后去了他的客房,是一间上房。 进屋他许是嫌弃客栈的床铺不干净,便选在靠窗的大木椅坐了下来,那大椅子上已经被老莫铺了布巾,是以他便坐了下来。 文瑾进门,正打算朝他步去,便听他命令道:“将门闩上,过来。” 文瑾一怔,便回身将门关起,把门闩从里面闩上了,缓缓地走到他的身前,“您生气了?” “嗯。” “听我解释...”文瑾近来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解释,逐渐习惯,但是如果解释可以平复他紧蹙的眉心,她觉得值得。 傅景桁坐在椅上,双腿微敞,手指搭在他的腰间系带,半眯着眸子道:“跪下解释吧。朕的床奴...” “是...”文瑾心头一酸,他一定要如此羞辱她么,她今天奔波一天,心力憔悴,好希望他可以温言安慰她二句。 她缓缓屈膝跪在他腿前,目光不敢落在他修长的大腿深处,她在烛火中查看他的状况,静夜里只听滴答一声,一滴嫣红的液体自他另外一只袖底那修长的指尖滴落。 原是方才他使内力攻击那刺客头目,内力凌厉,竟将虎口震破出血了。 “流血了。我先帮您裹伤。”文瑾心中一揪,连忙撕下自己洁白里衣上洁白的布料,拉过他的手,帮他裹着伤,一边轻轻地吹着伤处,一边温柔问道:“痛不痛?” “哪里?” “手。” “不痛。” “哪里痛?”文瑾不解,手都流血了却不痛,那么哪里痛。 傅景桁攥住她手腕将她手按在他的下腹,语气森冷道:“这里痛。需要狠狠修理你一番。” 文瑾登时面红耳赤,连忙要将手撤回来,“我与蒋怀州是偶遇,他下淮南南郭镇是去查难民情况的。正巧,我在银杏林溪畔遇到刺客,他正巧赶到,帮我和花囡解围了。” “于是,你便答应和他住客栈,打算在方才那个客房肉偿?”傅景桁冷笑。 “我没有!” “那么你们来客栈干什么?孤男寡女,来秋游,来踏青吗?” “倒..倒也不是踏青。...我母亲案子的知情人,阿虎在这个客栈,我们来见知情人的!”文瑾一五一十地说着。 傅景桁倏地捏在文瑾的下颌,猛地逼视在她的双眸,“你不是已经迫不及待地在街上就脱鞋袜给他看你的赤足吗。承认你和他有一腿就这么难?” 文瑾眼眶一酸,“那是因为清早里我淌湖水给您的小妾捡玉佩,鞋袜衣摆都湿了,今天变天了,有风,下雨了很冷,我真的冷。他买了衣服鞋子给我,我本来打算给钱给他的,结果早上和你闹翻把身上钱财都还给你了,我身无分文,才没给他银子。而且他是正人君子,根本就没看我打赤足。我和他本来就是清白的,我为什么要承认一腿二腿三腿的!” “他看你那个眼神,根本不清白。你那个害羞的样子,也见不得光。”傅景桁睨着她惨白的唇瓣,“朕比你懂男人。他对你什么心思,朕清楚!他说养你的时候,你难道没有心动到落泪吗?” “我没有心动!我只是想起曾经有人也说过要养我,让我过好日子的!结果却出尔反尔,以侮辱我为乐趣了!”文瑾见他话不中听,素来温婉的她,被逼急了,脑子一热就怨起他来,便将声量高了几分。 傅景桁肩头猛然一颤,“朕养你?你不配。” “君上不是厌弃我至极。如今听起来倒像是拈酸泼醋了似的!” “上了你七年,多少有点回忆,你都怀了蒋怀州的野种了,我他妈的不该泼醋吗!”傅景桁手底力道加重,险些捏碎了她的下颌,“我都听到了,你也是孕妇,你没有男人。呵...” 文瑾心底大惊,他原来是听见她和康蕊黎的对话了,文瑾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他,他微服在外,口吐芬芳,眼下便是一个抓到自己女人与旁人偷情的气疯了的男人,而非那层帝王身份。 “我...”文瑾忽然眼睛模糊,无媒无聘,非妻非妾,说是伴读吧,已经被禁止进入书房长达三月,她是什么呀,哦,是敝履呀,“难道我有男人吗...您不是说,我对您来说什么也不是吗。” 傅景桁毫不怜惜地丢开了文瑾的下颌,冷哼一声,“于朕你自然什么都不是。但,朕却是你的天!哪怕你死了,你也是傅文氏。你的男人,他姓傅,他叫傅景桁。记住了吗?说!” 文瑾被他气势深深恫吓,以往多年他们二人举案齐眉,他脾气算是温和,如今这般暴戾着实令她惧怕,她并不愿意激化矛盾,瑟缩着道:“记住了。莫生气了,一会儿你头又会痛了...有话我们慢慢说吧。” “孩子是蒋的,默认了?”他嗓音也有争执后的疲惫。 文瑾心头一窒,孩子是您的,孩子是我们的长林啊! 文瑾垂下眸子不再说话,许久轻声向他坦白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 “瑾儿!你在哪里!瑾儿!” 文瑾本打算摊牌告诉他,孩子是他的,是他的龙种,却被外面突然传来的蒋怀州那焦急的嗓音打断了。 原来是蒋怀州追拿阿虎无果,返回了客栈,在阿虎客房内地上只看见几滩血迹,并不见文瑾的人影,于是焦急地在找寻文瑾的下落。 文瑾闻声,心中实在好奇阿虎是否请回来了,下意识便想回答蒋怀州。 忽觉得后脑一紧,傅景桁将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发丝之间,他原本搭在腰带的手将系带解开,将她的头首按了下去。 文瑾无法回应蒋怀州。 傅景桁倒吸了口气,狭长的眸子眯起,哑声道:“怎么不回答他?” 文瑾眼尾红了。 事后。 傅景桁将手掩在文瑾口鼻,紧促着呼吸将唇来至她耳畔,点点轻吻着她的耳廓,“你都有孕了,朕和薛凝也要抓紧了,回去朕幸薛凝给你看。听话,带着朕的味道,去将披风鞋袜还给蒋。随朕回家。” 文瑾口鼻被掩住,逐渐缺氧,红到颈项,不由自主的喉间滑动,咽了下去,两滴屈辱的泪水自眼尾滑落,终于点了点头。 她...好想回家,回到以前那个幸福的小家,她不知他对她的憎恨到底会发展到何种程度,她...也不知自己在这份一厢情愿的感情上还可以坚持多久。 傅景桁看见她喉间滑动的动作,便满意的摸着她发丝,“好乖。” 放开她,他起身将衣带系起,腰带合起一瞬勾勒出他紧窄的腰身,他自桌上拿过干燥的衣衫鞋袜递给她,“换上,天凉莫要着凉,眼下太医院被朕派出去救济难民了,不要凑热闹浪费资源。。” 文瑾嘴唇麻木,红着脸将衣服接过来,这些衣服是她放在宫中衣橱内的衣服,她心底一动,他自出宫时便带着她的衣物了,是担心她着凉吗,她轻声问道:“您来淮南是有事么?” “考察民情。怎么,以为朕为了你专程来的?”傅景桁言辞犀利。 文瑾心头一刺,红着眼睛低下头,凄然道:“世界上没有人喜欢我。大家都以为我是没人要的野种。你也和他们一样讨厌我。对吗?” 傅景桁的心猛地一揪,丝丝缕缕地疼,念及她递出那二百零四封出卖他的书信,他压下将她拥在怀里安慰的冲动,冷声道:“对。我比他们更讨厌你。你是没人要的野种。你肚子里的也是没人要的野种!” 第28章 他不会让野种出生的! 好重的字眼。 文瑾心头如被锥刺,疼得她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待吸一口气才知道自己方才连呼吸也窒住了。 他骂她是没人要的野种,也骂长林是没人要的野种。 她心里真的难受。 多想他和她一起分享怀孕的喜悦,即将为人父人母的喜悦,一起准备些小孩衣服和小包被之类的。 毕竟曾经爱过,曾经是那般亲密的爱人,以前众人皆厌弃她,他却将她视作珍宝。 如今他有了薛凝。也有未婚妻端木馥陪在他生母身边给他父亲祷告亡灵。 她便多余了。 她不如薛凝受薛相宠爱,且有个手握兵权的外公。也不如端木小姐是国师的女儿,也是广黎国圣女可以为国家祈福求雨,世人对圣女有种骨子里的崇拜,端木家世代长女为圣女。 她有的只是这个瘦弱的身子以及爱着他的那颗心,他如今强大了,不再是冷宫里那个需要她给予帮助的弱小孩童了,她不能再锦上添花,便显得是累赘了。 原来在他心里她仅仅只是个没有人要的野种。 他当真说话好狠,不留余地,给她心里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和伤害。 “嗯。奴…明白了。”她不敢继续和他对话,怕得到更致命的羞辱。 “明白就好!”傅景桁方才盛怒,说了中伤她的话,竟颇有后悔之意,不禁自嘲,然对奸细心软使不得。 气氛凝滞了。 文瑾别开面庞,抬衣袖擦了擦眼睛,随即靠着自己那一股子可悲的坚强自愈,如果没有那个好命有人哄自己开心,就自己自愈吧,不能因为感情的事倒下,她还有弟弟妹妹要照顾,念及此处,她转身就往旁边走。 最近她总是黯然自他身边转身离场,总有种曲终人散的凄凉。 也许有一天她会背起行囊彻底离场吧。 但她总是怕那天来到太快。也在期望他突然又对她好起来了,她到底拿得起放不下,十七年,占了她人生九成的时光都和他有关,她需要些时间去接受以后都和他无关了。 傅景桁眉心一凝,见她转身,一缕慌色在眼底稍纵即逝,她黯然却不卑不亢的神色令他微微一震,下意识将她衣袖拉住,“你去哪里?” “去给您倒茶喝。” 他面露疲惫,需要喝口茶休息一下。 文瑾嗓音里带着些难以掩饰的委屈哭腔,尾音有股自然的温柔和坚强。 傅景桁心头猛地一软,他方才那般羞辱她,她竟还关心他口渴与否,不可否认这奸细的温柔令他颇为依赖与不忍。 她这是将戏演进骨子里了吧,她这次与蒋密会,交换了朕的什么信息,他们如何背地里计划着除掉朕的? 她有孕了,文广打算如谋害父皇那般用美人计谋害朕,扶她腹中孩子为傀儡继续控制皇权?文广惯用的伎俩,自己曾经便是文广的牵线傀儡,说是摄政辅佐,实则掌控朝纲! 傅景桁冷然松了她衣袖。 他不会让野种出生的! “不要生气了。查看民情一天,风尘仆仆的,累坏了吧。我不说话惹你烦就是了。千万要保重,莫要再犯头痛症了。我随身带着您常用的头痛药的。如果头痛了,便告诉我一下。” 文瑾倒了杯茶水,递到他手中,心想日后她躲着他些,纵然在龙寝里,也不刻意出现在他眼皮底下让他嫌弃了。 第29章 眼下她肚子里怀的是什么孽障…… 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这是她深爱的他,换作别人,她不会受这份气,她依旧想默默跟在他身边。 往后只在阿嬷面前和他同框就好,挺怕被他羞辱的,每次被他骂,都如被赤身露体丢在人群那般无助,又如一个不甘心的孩子眼巴巴瞅着他手心里的不愿给予的糖。 “拿二颗药给朕吧。”傅景桁应着,“头痛一天了。” “好。” 文瑾依言给了二颗丸药给他,她不知几时养成的习惯,出门就带着他的头痛药,以免有紧急情况,他难受又无药可用。这习惯养成了多年,改也难改了。 今日她和蒋怀洲同行,亲见蒋怀洲怎么查看民情的,忙到连吃饭时间也没有,中午蒋兄做东大家草草在郊外棚子底下随便用了些饭菜,四处摸查状况,询问难民来源。 君上心系百姓,自然比任何人都更加上心百姓的事,他嘴唇比较干,以她对君上的了解恐怕他一天忙到连口水都没喝。 以前他便是如此,忙起政务时常忘记喝水,大事小情都想抓在手里,仿佛稍微懈怠就对不起身上披的那身龙袍似的。 她便在书房三不五时提醒他喝茶、用饭,也许就是她那种随传随到赖上他的样子让他腻烦了。 傅景桁将茶水端起,饮了二口,将药物咽下,的确口干了,温茶下腹,眸子也有几分氤氲。 他凝望着文瑾,不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般温柔,但越发可恨,恨她虚伪,恨自己当断难断! 他自小母亲不在身边,在冷宫受尽冷眼,从不轻信接近自己的人,她是他唯一信任过的女人,他对待背叛伤害自己的人,会不择手段,在旁人伤害自己前,他会先行伤害别人。 这样别人痛,自己不痛。 他讨厌看别人离去的背影,母亲离开他时的背影,父亲死前留给他的背影,其他皇子将幼年的他打趴在地扬长而去的背影。 无法再承受文瑾背叛他时决然离开的背影。 所以,和文瑾之间,让文瑾看自己离开的背影,自己才不会伤心,是谓先发制人。 文瑾拉上窗帘,将蒋怀州赠送的衣衫罗袜脱下来,换上傅景桁带来的衣衫罗袜,随即将蒋赠送的那份衣衫叠整齐抱在怀里,顷刻间从个翩翩公子变作娇美温婉大小姐模样,便举步朝外走。 “把嘴巴擦一下再出去。” “唔…” 在文瑾走到门畔要拉开门闩出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傅景桁充满占有欲的嗓音。 她心里一慌,抬手摸了摸嘴唇,有些滑腻之感,念起方才和他的无间亲密,她登时红透。 第一次被他按着头做那样的事情,实在吓到了她,以往她似乎认识的并不是真正的他,他真实的一面使她深深畏惧又好奇,她拿起手帕拭了下唇角,便拉开门闩出屋去了。 傅景桁的视线落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攥紧手指,茶盏碎裂割破了他指腹,丝丝赤红顺着手指蔓延。 她可还记得曾经巧笑嫣兮地偎在朕怀里说要给朕生长林,眼下她肚子里怀的是什么孽障…… 若非军机处窥探到她的身份,朕如今恐怕将她腹中野种视为己出,让文贼看透了笑话! 文瑾出门便四下里找蒋怀州的身影,在长廊中段看见了他,出声道:“蒋兄,我在这里。” 闻言,蒋怀州放下心来,来到近处,关切道:“我回来见那客房内有几滩血渍,老莫正在让暗卫打扫,我以为你遭遇不测。当真心悸!你没事就好!” 文瑾点头,“的确是刺客再度袭击,险些遇害。好在君上及时赶到将我救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啊…”蒋怀州心中一酸,“君上到了?人在何处,我去请安。” “里面。”文瑾明显感到蒋脸色失落,她没有多问,只是指了指屋内。 蒋怀州于是便进屋去拜见了御驾,御驾问起文王关于难民之处置办法,于是蒋便对淮南的难民调查结果进行了一番陈述。 君臣相谈倒是颇为和谐,里子虽然是两个阵营势不两立的政敌,面子上倒也和睦,大家都是背地里干大事的人物。 根本矛盾一句话也说得清楚:摄政王想摄政,而皇帝大了不再接受摄政王指手画脚了。 “文王让你如何处理难民之乱?”傅景桁问。 “启禀君上,南郭镇周边十五村落因为冬春夏干旱,颗粒无收,有二万难民饿极了开始偷盗抢劫,影响恶劣。文王授意将流民乱民集中坑杀。以最快的速度平复民乱。还世道一个宁静。”蒋怀州揖手,“文王认为刁民难养,必须除根,保障商贾贵族之绝对利益不被刁民削弱。” “坑杀?朕以为一味求速度不妥。”傅景桁冷下龙颜,二万百姓,二万条人命,一句坑杀便完事了,简直草菅人命,某无法苟同,“你去回了文叔的话,难民之乱朕亲自处理。他提着鸟笼溜溜弯,休养生息便好,侄子大了可以自立,他老人家不必再为朕朝堂的事操心了,若是有异议,文叔可找朕商榷。” 文广是先皇拜把弟兄,傅平日称其为文叔,自称世侄。 蒋怀州抬眼看了看傅景桁,听出君上对政权把控之意,也有边缘化文王之意。 再有文王三十八九年纪,实在也不是老人家,可谓老当益壮,君上语气里倒颇有几分妒忌有意埋汰文王是老头子之意,不知这份妒忌是什么出处,妒忌什么? 好似文王染指了君上的女人似的。 蒋怀孕不动声色复又揖手,“是。下臣一定将话带到。” “去吧。”傅景桁摆了摆手让蒋下去。 待蒋怀州走到门边时,傅景桁又轻声留住:“爱卿。” 蒋怀州回头,顿步揖手,“臣恭听。” “今日多谢你照拂内人。若非你赠送衣衫,她恐怕受凉。”傅景桁薄唇轻抿,“瑾丫头清早离宫穿的薄,朕心疼不已,专程赶来送衣。” 内人… 蒋怀州心底一揪,君上将文瑾视作妻子吗,文王深耕多年,安排瑾儿服侍君侧,果然瑾儿深得龙心。一切都在文王的计划内! 第30章 我去找小二开几间房 “瑾丫头被刺客围剿,朕投掷弩弓给她解围,还未来得及露面,爱卿便露面救人了。朕记着爱卿的功劳。它日重重有赏。” “臣不知君上在暗处,并非要抢功劳。君上明鉴。” “朕并非爱猜忌之人。是当真谢你。多虑了。”傅景桁语气颇为慵懒,“朕很看好你的,往后你常来和朕下棋、射箭才是。” 此言蒋怀州不能认同,君上并非爱猜忌之人…才怪,这不是一直在猜忌他对瑾儿别有居心么。 自从宫宴荒唐事后,君上不知给他出了多少难题,大理寺陈年堆积的什么疑难杂症的冤假错案都点名给他去办,办不好就指着鼻子一顿臭骂,好个不是爱猜忌之人。 他虽然爱慕着瑾儿,除却宫宴那场荒唐事,属实守礼自重,没有逾越之举,那次释放也是药物所迫,君上始终怀疑他和瑾儿不清白… “瑾儿如臣胞妹,赠衣不过举手之劳,君上过誉了。瑾儿如今大了,作为兄长,以后必与她更加避嫌。” 蒋怀州额间有些微汗,君上哪里是谢他,不过是提醒他离文瑾远点,否则对他不客气,他并非蠢人,君上的警告还是听得出来的。 “但瑾丫头是个不知好歹的。方才抱怨你买的衣物不合身,尺寸小。”傅景桁轻笑,“朕也带了衣裳给她,朕的尺寸合适。” “衣衫的确还是尺寸合身些好。” 尺寸小... 蒋怀州脸色一白,他的身材本就相较于傅景桁来说颇为文儒,不如傅景桁那般是在战场厮杀磨练下来的精硕魁健。 尺寸小几字属实伤了男人自尊,纵然君上是在谈衣裳。 身为男人,难免多想。 蒋怀州唇上血色渐渐流失,这便是瑾儿受了委屈也不舍离开君上的原因么,君上的尺寸… 傅景桁用手指敲着桌面,“事后,朕劝她将就一下,也不好还给你,会驳了你的面子使你面子上下不来台。小东西说什么不肯穿了,定要还你。你莫要与她计较,到底比咱们小几岁,任性了些。朕事事都依着她。” 事后...二字更是戳心。 蒋怀州心中一揪,方才见瑾儿面色赧红,莫非和君上在客房共赴云雨。 原来君上和瑾儿感情如此甜蜜。 自己竟在期待君上冷落瑾儿么,过去这么多年他都默默地看着瑾儿和君上好,原以为等到机会靠近失意的她了,谁知… “没关系。臣不会生气。小妹有厚衣穿,不冷就好,至于穿谁的衣衫,臣不会计较这个细节。” “大度。朕也是不拘小节之人。穿谁衣服这个细节,朕也并不关注,穿蒋兄的,穿朕的,咱们都是她至亲的人,都一样。”傅景桁挑眉,“成,朕无事与你商论了。去文叔那里复命吧,代朕问他好。” “臣告退。” 蒋怀州行了一礼,便将脚迈出门槛,心里有事,脚底不设防,便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子一晃才将身体稳住。 文瑾忙伸手扶住蒋兄衣袖,道:“蒋兄小心。” 蒋怀州将视线落在文瑾红肿的小嘴,心中一阵苦涩,如此温柔绝色佳人,竟此生与自己没有关系,暗恋好苦,声音也透着失落:“不碍事。” “脸色好差,兄长没事吧?可是君上说了什么?” 文瑾关切地问着,都说政敌见面分外眼红,又加上君上素来因宫宴她与蒋于湖中相拥之事和蒋怀洲交恶,难免言语敲打。 那人说起嘲讽的话来那个劲头儿,她是深有体会。 蒋兄恐怕受了委屈,里面那个心眼比针尖儿小,生性多疑,是个容不下人的。 坐在龙椅上的人,没有谁不多疑,自古帝王便想总有奸佞想谋害朕,…傅将此发挥到了极致。 蒋怀州唇瓣血色渐渐流失,“君上只是与我谈了难民处理办法。并无说其他的。” 文瑾颔首,将披风鞋袜递回给蒋怀州,“君上给我带了衣物。这衣服还给兄长,实在不是有意拂兄长的面子,只是更不好拂里面那位爷的面子,白白让兄长花了冤枉钱呢,改日这十两银子,妹一定给兄补上。半扇牛报答兄长救命之恩也一定兑现。” 蒋怀州苦涩地将尺寸不合适的衣衫接过,眼底有受伤之色,将仍余有瑾儿体温和温香的衣物攥在手里,“无碍。” 文瑾凝神又问:“兄可有将知情人阿虎留下?” “我与花囡小五一路自客栈后追着阿虎而去,我突然记起你一人留在客栈,怕生出现不测,便折返回来查看。花囡小五仍在追拿。” 蒋怀州正说着,花囡咚咚咚快步从楼梯上来,气喘吁吁来到文瑾身边,“瑾主儿放心,人没丢,但是阿虎警惕得很,并且深谙逃遁之道,小五已经在暗中跟踪,只等阿虎松懈了再将他拿住。” 文瑾吁了口气,“好。另外我也得知阿虎的妻子康蕊黎在老城区断桥胡同那边的衙门对面开早餐铺卖豆腐脑。蕊黎再过二三个月就要临盆,阿虎肯定会设法陪他媳妇生孩子的。咱们的线索丢不了!” 花囡颔首,“嗯!瑾主儿分析得很对!” 蒋怀州向诸位及文瑾揖手道别,“在下奉君上之命回去给文王传话。便先行一步了。告辞。保重…” 最后保重二字,视线重重落在文瑾眉宇,颇有几分缠绵之感。 蒋怀州走后不久,便平地里打起雷来,不多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老虎也不再厉害了,天明显又寒凉了几分。 文瑾身上有些冷意,紧了二步走到走廊窗户边往下看,蒋怀州身影只披着蓑衣驱马没入在雨幕里,衣衫湿了大半,不由觉得蒋兄有些令人心生不忍。 蒋兄自小待她如亲妹妹,好吃的好喝的都给她留着,从不与她计较得失,如今怕她冷给她买了衣裳,她还不知好歹地给还了回去,想到此处心下更是觉得自责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当夜不能赶路回宫。 沈子书观雨势天色后说道:“今晚得在客栈落脚,明日再行赶路。我去找小二开几间房。” 第31章 朕...令你难以启齿吗? 花囡、清流、老莫皆说:“好。” 沈子书下去片刻便回了来,“下雨落脚人多,客栈住满了。只剩下一间房,还是阿虎他们那间临时空出来的。这样,嫂嫂和傅兄一间。我们其余人等一间凑合一晚。” 花囡脸上一红,知道沈子书是阿嬷家的公子,阿嬷说要给她做相公的那个歪脖树,其实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倒是不知道性格怎么样,爱不爱做家务的…她不爱做家务,得找个爱做家务的。 沈子书不知花囡想法,也没朝花囡去看,只道是大理寺里唯一的女捕头,是个稀有物种,如此大剌剌朝他看来,倒是不知什么意思。 文瑾闻言,“花囡是女子,和子书你,清流,老莫,一间屋子不方便。子书,清流,老莫你们去和君上一间屋子将就一夜。我和花囡一屋将就一晚。” 沈子书斩钉截铁道:“私…不要和兄长一间房!” 白天和兄长一辆马车一整天,兄长吃蒋怀州的醋,黑着脸黑了一天,吓得他大气不敢喘一声,险些失调! 调查民生的时候,田垄上有三岁小儿在哭,其母指着傅兄说再哭那个冷面叔叔把你抱走,三岁小儿看了傅景桁一眼,直接止哭说娘我往后再也不哭了,亲民的傅兄说叔叔抱,孩子说你、你这冷面怪兽不要过来,恐怕他给三岁小儿留下不可磨灭的回忆。 他止哭效果巨好。 御前侍卫清流也道:“我…我也不要和爷住一屋!” 君上今日这般泼醋愤怒,心道晚上若是自己与君上同房,君上免不了要找我切磋武功。 万一把我切磋残废了,拄拐或者坐轮椅,以后找媳妇都不好找了,画本子上好姑娘伺候残疾大佬的都是童话故事,清醒如我才不信呢,现在小姑娘都现实得很,瑾主儿这样的温柔又肯付出的十佳女孩儿可不多了。 文瑾看子书和清流表情一波三折当真为难,是真不愿意和某君同屋,于是把视线移向莫乾,“老莫你呢?” 老莫嘿嘿一笑,“我也不行,人老了,打呼噜不说,身上也不香,怕影响爷睡觉。” 阿嬷交代过,不能没眼色地耽误瑾主儿和君上造人。为了不让阿嬷印堂发黑、浑身作病,他绝对把君上身边的半张床留给瑾主儿。 文瑾幽幽一叹,傅看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不顺眼,进去指不定如何羞辱她,搞不好闹起来有小产风险。 大家都看着文瑾,等她回答。 文瑾幽幽一叹,“鄙人…也不想和他一屋…” 众人呆住:“……” 啊这,君上这人缘,差得难以启齿呀! 平日里就瑾主儿待见君上,其他人都离君上越远越好,如今连瑾主儿也嫌弃君上了… 文瑾轻轻一咳,“这样,我和你们四个一屋。咱五个挤挤,说说话,磕磕瓜子,迁就一晚上。”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子书,清流,老莫,拉着花囡便进屋去了,碰一声将文瑾关在门外。 子书隔着门板说:“嫂嫂,弟还想多活二年,母亲还想有生之年抱上大胖孙子,若是让兄长知晓你与我们二个半男人共处一室,只怕是他把天掀了去。只有牺牲嫂嫂去伴君了。” 莫乾公公一怔:“沈子书!那半个男人指我呗?” 子书说,“是。” “沈…沈子书,”花囡幽幽道,“给阿嬷生孙女不行吗。年轻人不可重男轻女哦。” 沈子书:“??” 又没让花小姐生,咸吃萝卜淡操心… 文瑾看着屋门紧闭,当真无奈,又不肯回屋去面对傅景桁,便在长廊,依着窗子看雨。 她凭栏观秋雨,她比杏林雨幕下客栈墙壁上悬着的美人图更使人挪不开视线。 傅景桁不由轻轻自客房步至门边,看着走廊那边的她,雨声将他脚步掩住不闻声响,望着她美好的侧颜微微出神... 文瑾隐隐地感觉到后腰渐渐作痛起来,每逢阴雨天腰后的剑伤旧疾便会复发,有时候疼得厉害,她得卧床二三天才能好,最怕阴雨连绵的季节,接连不断的阴雨,可真是要了小命了。 文瑾轻轻地用手捶在后腰,稍稍缓解一些疼痛。 “如此按腰,是在提醒朕你曾经对朕有救命之恩,让朕心疼?” 忽闻传来傅景桁那冷漠的嗓音从红木门框子里响起。 文瑾手臂一震,于是便不再按腰了,任后腰去作痛吧,她轻轻一叹,缓缓转回身朝他望过去,“没...”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这副对蒋卿的背影望眼欲穿的样子,朕属实感动。” 文瑾一怔,抬起眸子迎视着不知几时来到门处的傅景桁,他斜斜靠着客栈的隔断老屏风,垂着眸子,居高临下睨着她,又因他生得分外好看而令她呼吸一紧。 倒不知他立在那里看了她多久。 她属实并未对蒋怀州的背影望眼欲穿。 她只是怕回屋面对和傅景桁如此针锋相对的境况。 然,终于该来的躲不掉。 他…追着她羞辱。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文瑾腰痛,小腹也因为累了一天牵痛着,筋疲力尽,竟发现自己疲于解释了,想起一事,便轻声问道:“方才您和蒋卿说了些什么?他出来后脸色并不好。” 傅景桁将他不染纤尘的湛蓝色短靴迈出门槛,步态优雅地步至她身前,低手捏起她下颌,“怎么,心疼他?” 文瑾因下颌的力道而眯了杏眸,痛得眯了眸子,她将下巴别开,逃开他的桎梏,轻声道:“并没有。只是好奇一问。” “朕说你嫌弃他尺寸小,你习惯了朕的尺寸。和他做,你并不舒服。”傅景桁将肩膀斜倚在廊柱,“朕还说你帮朕...弄玉箫了,带着朕的味道与他交谈。” 文瑾登时双颊红透,虽不知弄玉箫是何意,但联想方才的事情,倒也达意,“您!怎生说这些…好过分!” “怕他对你人品有所误解?担心在他心里的单纯形象毁于一旦?你是不是一直告诉他,和朕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一个纯洁的伴读?”傅景桁冷然薄笑,“朕...令你难以启齿吗?” 第32章 放开朕 “我没有!只是...他是我兄长,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如此我在他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文瑾不能说不生气,那种卧房里的私密事情,怎么可以给旁人说,并且是给她哥说,无语死了,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需要朕将马车借给你,追上去,一来向他解释,你没有嫌弃他尺寸小,帮朕弄萧是被迫的,二来让被雨淋湿的他上来马车躲雨,给他温暖。”傅景桁说着,面色逐渐冷下,嘴角噙上一丝嘲讽,“朕的马车宽敞的很,你们冰释前嫌后,可以在马车里好上一回,叙叙旧。” 文瑾张圆眼睛,瞪着傅景桁的俊颜看了颇久,被他气到胃痛,终于她被气笑了,冲动之下,不再逆来顺受,缓缓道:“您的马车在哪里啊?” “你!”傅景桁双臂一颤,原以为她会低眉顺眼的狡辩,解释,启料她竟如此…不知羞耻,“文瑾!” 文瑾将身子半倾,往客栈外面看了看,便见君上的马车泊在客栈棚屋底下,马儿正在吃草料。 “我去一下。”文瑾看清马车位置之后,便将脚尖一转,往通往下楼的楼梯迈步。 手腕一紧,傅景桁将她攥住,“深夜里你要去哪里!” “去追蒋怀州,告诉他我没有说过嫌弃他尺寸小,帮您弄那个...萧...是被迫的。我去让他上马车避雨。然后和他冰释前嫌之后,和他在你的马车里好上一回。” 难听的话谁不会说。 她更会说。 只是一直心疼傅景桁,知道他一怒就头痛的病症,舍不得对他说重话。 但是今晚,傅真的把她惹生气了。 “文…”傅景桁属实没有想到素来对他温柔有加的文瑾,竟然反抗他,他心中猛地揪起,不能接受她的不温顺! 手心一空。 “我得快些,不然他走远了,我可就追不上了!”文瑾趁他失神之际,挣脱了他的束缚,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傅景桁望着她渐远的背影,身形猛地一晃,竟惶惶然如回到幼时在冷宫内,被打的鼻青目肿,抱着身子缩在冷墙底下的场景。 【你娘不要你了,你是个没有人要的野种!!】 【你爹是昏君,死的活该!呸!】 【没有人要和你做朋友,我们嫌你恶心,有失身份!】 那些欺负他的人的话在傅景桁耳边回响。 那时冬季萧索月光底下,有薄影将他身子掩住,他以为是欺负他的人又回来了,便抱住头首瑟缩着,然而落下的不是拳脚,而是递到他脸前的一个馒头。 抬起头他第一次在月光底下看见了脸红扑扑的文瑾,她将馒头塞到被揍得鼻青目肿的他的手里,与他说着:桁哥不是没人要的野种。瑾儿和桁哥做好朋友…… 往事在他脑海回旋,傅景桁脑中猛地刺痛,喉中爆发了一声嘶吼,他颤着手臂,慌乱迈步回到客房。 文…她走了。 去追蒋怀州了,弃他而去了! 文一直在欺骗朕的感情! 她是奸细! 她出卖朕! 严重的狂躁与头痛将傅景桁席卷,他用手挥落桌案的茶具,手掌被碎屑割破,出了血,他伏在桌案,宛如低喃,“文…她不要我了…” 文瑾下了楼梯,去掌柜处借了把伞便撑伞来到马厩边上,地上有枚琉璃胸针,便是蒋怀州赠送她的披风上的,想来是蒋牵马离开时落下的。 文瑾弯腰低手将琉璃胸针攥在手底,寻思明日回宫了让丫鬟再还给蒋怀州便是了。 文瑾走到君上的马车前,掀起车帘,从马车上取下一张薄毯,随后小心抱在怀里,复又撑伞快步往客栈走。 将伞还到掌柜处,便紧步迈上楼梯上楼,来到君上的客房,轻轻推门而入,便见满地碎屑,茶具杯盏被傅景桁砸了个粉碎。 傅景桁伏在桌案,剧烈地嘶吟着。 文瑾心中一紧,不忍的情绪猛然升起。 文瑾明白自己方才对傅景桁说了什么,她的话令傅景桁暴怒,犯了严重的躁郁及头痛,他虽然外表冷酷,其实内心里害怕孤单,也怕一个人独处,她深知他的痛处,方才亲手刺了他痛处。 听到脚步声,傅景桁将猩红的眸子落在文瑾的身上,他眼底猛地一动,看见她,他有几分讶异之色,随即在她手底看见她握着蒋怀州所赠披风上的胸针,整个人被滔天怒意包裹。 傅景桁倏地朝文瑾逼近。 文瑾瑟缩着,他暴怒着朝她欺来,她快步后退,直到背脊抵在墙壁,不能再退,“你…你不要过来…” 傅景桁走到近处,倏地拉起她的手腕,用染血的手指自她手底夺过那琉璃胸针,愤怒捏在手底。 他狭眸似血逼视着她。 不可否认,这是文瑾第一次见识他的暴脾气,她怕得惊诧一声,眼眶红了几分,他可以轻易便将她撕碎。 然而,他纵然盛怒,也并没有打她,他的手被琉璃胸针割破,他愤怒将琉璃胸针摔落在地,琉璃四溅。 文瑾瑟缩地摒住了呼吸,叫道:“傅...” 只听傅景桁厉声道:“我就是不让你穿他买的衣服,就是不让你戴他赠的胸针!我将胸针摔了,你难受吗,哭给我看!” 文瑾方才一时气不过,第一次违逆了他的意思,如今这个结果她不知如何收拾,她身子也忍不住剧烈颤抖,“傅...冷静下来...我害怕你这样子...” “你不是去找他了吗?不是要和他在朕的马车上做吗?去啊!你滚啊!你回来做什么!” 傅景桁紧攥的拳头倏地落在文瑾脸侧的墙壁上,发出碰的一声。 掌风将文瑾的发丝轻轻浮动,她怕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在自己意识到的时候,扑进了他冰凉的怀里,伸出自己细弱的手臂紧紧拥住他的紧实的窄腰。 傅景桁冷然立着,并不拥她,他粗重的呼吸在她项顶落下点点凉意。 “我不滚…我哪里都不去。我不滚...”文瑾死死的拥住他的腰身。 傅景桁身子绷住,感受着她温软的身子,他心底如有什么开始融化,颇久,冷冷道:“放开朕。朕觉得你恶心。” 第33章 睡觉 “我不放。”文瑾将手又紧了紧,将面颊埋在他胸口。 “文瑾!”傅景桁将手来到腰后,要将她的手自他腰间掰开。 “不放。”文瑾倒有几分耍赖。 “你…别逼朕动粗。生气的时候,朕不知能做出什么。”傅景桁垂着眸子睇着她摆烂似的耍赖的样子。 “你动粗吧,最好把我打得心死了。咱们一拍两散。” “女人朕多的是,朕怕你的一拍两散吗?你以为朕舍不得打你!”傅景桁说着,便将拳头挥下。 文瑾将眼睛猛地闭起,心提到嗓子眼去。 砰一声。 他的拳头自她耳畔擦过,二度落在她背后墙壁之上,他的骨节被碰出血来,到底是在仅剩的不多的理智下避开了她的面庞。 文瑾的心脏咚咚狂跳,害怕的情绪笼着她,她紧紧闭着眼睛,却仍没有松开他的腰身,预想中的拳头没有落在她的面庞,她睁开眼睛,便将他的拳头由于疼痛剧烈地颤抖着,她心中登时一软,在他盛怒下,也只是伤害他自己,并不伤害她,她竟错以为他还爱着她。 “我方才没有去追蒋怀州,我去马车里拿薄毯子了,在外住店,你不愿意碰外面的床褥,我想着铺个自家的毯子,你也可以休息一下。今天你跑民生累了一天了。我想你休息好点…”文瑾声音轻柔,手在他后背轻轻地拍抚着,试着平复他的怒火和暴躁的情绪,“方才,我生气了,才拿话噎你。莫怒了,我以后不会再拿话噎你了。我不会再让你操劳国事同时,还因我而心烦了。傅,我错了...” 她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和退让。 傅景桁的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了几分,“你是去拿薄毯,给朕用?” “嗯。是的。”文瑾在他怀里举了举薄毯,让他看见,的确是他的马车内常备的毯子。 傅景桁缓缓将手搭在她的肩头,他声音也渐渐平复,“文,我很愤怒。我需要平息怒火。我已经愤怒了几个月!我要伤害你!我要你难受,要你痛苦。” “我怎么做你才能消消火?你告诉我。”文瑾将面颊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桁哥,今日我特别无助,知情人阿虎跑了,康蕊黎不理我,我娘的案子进展几乎为零,我觉得自己不孝顺。我还遭遇了刺客,不知谁要杀我,你骂我是没人要的野种,我好累。可以不要在今天继续羞辱我吗。可以…抱抱我吗……你也需要慰藉不是吗……” “答应朕考虑一件事情,”傅景桁说不清自己在干什么,或许如她所说,他今夜也是无助的,二万难民流离失所,文贼要坑杀百姓,而文怀了蒋的孩子,且自己晚于蒋怀州露面替她解围,他很不满,“今夜,朕便不再为难你…你要的拥抱朕给你……” 说着,他将手轻轻扼上文瑾的颈项,使她抬起面颊,在扑朔昏黄的煤油灯烛火里与他对视着。 “考虑何事?”文瑾脆弱之下,问了出来,他的怀抱素来是她的港湾,她希望被他环在怀里。 “可以稍微使朕平息怒火之事。” “是什么事呢。” “明日回宫,夜里让朕为所欲为地玩弄你的身体,直到将你肚子里的孩子,做掉。”傅景桁冰冷的双眸里有嗜血之色,薄唇在她唇畔落在丝丝冷意,语气不容违抗。 “桁哥……”冰冷自脚心升起,文瑾嗓音也打颤了。可她今晚不会继续在他气头上与他争论孩子的事情了,待他心情好些了再说不迟。 “嗯。” “我怕你...” “答应朕,好好考虑一下。”傅景桁用鼻尖摩挲着她的耳廓,“不会有事的,朕会让太医及时医治于你。流掉这个野种,朕才会息怒……” 文瑾的耳廓略略发痒,她今晚的脆弱,使她选择了对他撒谎,对他妥协,今晚她渴望他的安慰和怀抱,她已经足足被他冷落了三个多月,“嗯…我…会考虑的。” “乖,明晚朕早些回去陪你。”说着,傅景桁在秋雨潇潇的夜里,将她桎梏在臂弯里,俯下身和她接吻。 文瑾身量到他胸膛,微微踮脚回应着他,他将手托在她后臀,将人抱起使她坐在桌案,吻渐渐加深,他的呼吸声在夜色里放大,她身上衣衫在他指尖松了来。 由于他说过要她考虑明晚的疯狂之举,也因隔壁客房住着他的一众下属,几只耳朵贴着墙壁听这边动静,他只是将吻自她唇瓣辗转于颈项锁骨,并没有更深一步。 吻终止在她的陈年腰疾折磨的她不能承受他的体重,她急促地喘息着,按着腰将头别开了,也不说腰疼,以免他说她是故意邀功,只是蹙了眉心,唇瓣失了血色。 傅景桁冰冷的眼底有迷离之色,口中仍有她口中蜜糖幽香,没有继续进犯,而是与她轻声道:“歇下吧。” 文瑾点了点头,便将薄毯子铺在客栈的床铺之上,两人和衣同眠。 他冷然地平卧在那里。 文瑾把眼睛一闭,把心一横,将手臂搭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当个抱枕抱在怀里。 也是不知他会说出什么羞辱的话来,然而过了许久也没有听到他出声,反而肩头一暖,他将她拥紧了几分,又听见他似有若无在她头顶幽幽叹了口气。 文瑾连忙抬头去看。 却见傅景桁正巧抬袖用袖风扑灭了烛火,室内倏地陷入漆黑,文瑾没有来得及捕捉他眼底的心疼之色。 缓缓的困意袭来,文瑾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闭上眼来。 又梦见娘赤身露体和伙夫躺在床上,被爹往尸身刺了二剑那死不瞑目的样子了,梦境很乱,那时桁哥明明是关心着她的,可桁哥却点着面门骂她是没有人要的野种。 文瑾睡得非常不安稳,腰伤旧疾也折磨得她侧着身子缩成一团。 “娘亲…不要丢下瑾儿…没有人喜欢瑾儿…” “桁哥…瑾儿不是野种,瑾儿有娘亲…你听瑾儿解释…” 文瑾声如蚊呐,长睫毛上挂着些晶莹的泪珠。 恍惚里有人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又有手掌将温热真气送入她后腰为她缓解着疼痛,耳边有着一道温柔的嗓音轻轻道:“瑾儿不是没人要的野种,朕才是。朕...只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罢了...朕该拿你如何是好...朕舍不得...” 傅景桁在夜色中不再掩饰自己的心疼,冰冷的眸子被怜惜之色取代。 她连在梦中都在做戏给朕看么… 秋风夜雨,更声起。一夜无话。 隔壁客房,本来沈子书、花囡、老莫、清流一屋同处,花囡本就是个捕头儿,在男人堆里打诨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后,老莫、清流隔窗看见对面有家淮南家菜馆,便想加餐,二人便相约去了。 室内余下子书、花囡二人,尬聊了二盏茶,一个是捕头抓犯人的,一个是维护水陆治安的提督,共同语言不多。 沈子书轻轻一咳,“你睡吧。我还有事。” 花囡便和衣睡下,眼尾里就见沈子书将耳朵贴在了墙上,听起隔壁君上和瑾主儿的墙根来,她忙惊声道:“使不得,使不得。你这是要被杀头的!” “此事你知我知。若是说出去,就是你泄密的。我被杀头,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沈子书不以为意。 花囡走了过去,将耳朵也贴在墙上,“一起听吧。这样互有把柄,咱们都不告密就是了。” 沈子书怔住,“......” 她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第34章 无意窥探私隐... *** 蒋怀州冒夜雨驱马疾驰,马蹄踏雨,自淮南一路北行。 经过二个时辰,于清早卯时三刻回到了京城他自己的府邸,将文瑾穿过的披风及罗袜短靴小心放在自己的衣橱内,一路上这几件衣物他用蓑衣护着,并未教雨水打湿,希望她留在衣物上的余温散去的慢些,再慢些。 而后蒋怀州脚步未停,径直出府赶到京城皇门大街二号的摄政王府。 皇门大街一号是君上府邸,皇宫。 皇门大街三号是薛相府邸。 三家离得并不远,也是数十年的老邻居。 蒋怀州从马背纵下,边将身上蓑衣解下抛给守门小厮,见时候还早,便问道:“文王爷可起身了?” 小厮把蓑衣抱住,小跑去帮大理寺卿将宝马拴在马桩子上,边对脚步已经迈进门槛的蒋卿道:“起了。王爷在花园里晨练,挥鞭子呢。王爷交代,若是小爷回来可直接去面见他。” 蒋怀州步至花园,揖手朝着刚晨练完正自对着笼中画眉逗弄的文广行礼道:“义父。” 是了,他自幼是文广的门徒,因文武兼修表现优异,被文广认作义子,和瑾儿是义兄妹。 文广扭头过来,亲手将自己的爱子扶起,他一生并没有娶妻,膝下寂寞,认了一儿一女也得了几分圆满。寒山庵堂里的女人始乱终弃欠他一个婚约,那女人就快回来了,自己夺了这江山,灭了傅景桁那野种,便娶她过门,“州儿,起身。为父正在等你,刁民可有尽数坑杀?” 蒋怀州起身,束手于身侧,把难民之调查经过、结果细细禀报,随即道:“回禀义父,难民并没有坑杀。” “州儿用词不当,是刁民,不是难民。”文广纠正。 蒋怀州抿着嘴笑,颇为腼腆,却不说话,他走访一天,认为百姓疾苦,难民更为合适,可对义父的忠心使他并不能违抗义父之意。 “你办事,义父素来放心。如何这次不能将事情办得妥帖?可知这些难民流匪多活一日,便会给商户、富贾造成莫大的危害!本王库里的银两可大多来自商贾、商户!”文广将眉心蹙起,“而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腌臜无耻贱民偷东西,抢劫,给世道添乱,活着干什么!贱民死一个是少一个的。” “启禀义父,此次淮南之行,儿子并非唯一一个去视察民情之人。” “还有何人,竟和本王一样起早贪黑地关心民生?” “是...君上。” “原来是他。哼!”文广闻言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又对笼子里的画眉吹吹口哨,逗了逗,才又道:“必是那毛头小子从中阻拦,你才没有能够将刁民乱子坑杀?他还没断奶呢,懂执政吗?” “正是君上拦阻。”蒋怀州颔首,“儿与轻装微服出行的君上在淮南南郭镇上来福客栈邂逅。君上言道要亲自处理难民之事。并命儿子回来给父亲回话。” “他要你带什么话给本王?”文广拎起画眉鸟笼子打算在花园里四下走走,呼吸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早睡早起身体好,拎着鸟笼子溜溜弯,陶冶一下闲情逸致,就是那些贱民四处抢吃抢喝让他非常烦心,添堵。 “君上说:让您老人家提着提着鸟笼溜溜弯,休养生息便好,侄子大了可以自立,您老人家不必再为朕朝堂的事操心了,若是有异议,您老可找当面他商榷。”蒋怀州把原话带到,看了看文王手中的鸟笼。 “老人家?本王三十几岁如何是老人家!他骂本王是个老不死?” 文广听后,极为恼火。 他看了看手中鸟笼子,的确被君上说中了,自己还真就喜欢提着鸟笼打算清早里遛弯,便又气呼呼将画眉鸟笼挂回了廊下铁钩子上。 蒋怀州拧眉,“儿子听君上语气中多有酸妒。仿佛和您有夺妻之恨。” 文广不解,“你说杀父只恨本王倒信。夺妻?那个长得不如我家瑾儿的端木馥?这真没有。本王要的是他娘。” “......”蒋怀州心想是儿子冒昧了,无意窥探义父私隐,义父可真不把儿子当外人。 “君上不过得了几个如他一样的年轻人的拥戴,做样子纳了个蠢货薛凝,得了薛凝父亲及外祖的辅佐,便目中无人了起来!他身边有谁,还在尿炕的小年轻沈子书?胎毛没退的磕响头终日里上谏瑾儿是间隙的刘迎福?那个不认我的小乖乖瑾儿的大怨种薛相?本王没一个放在眼里的。” 蒋怀州不言不语,静静听义父颇为自负说话,许久问道:“义父意下当如何是好?儿子也认为坑杀二万人不妥,毕竟那是二万条人命,每家每户,有老人有小孩,老至耄耋,幼至襁褓...” “州儿休要妇人之仁!”文广哼了一声,拿出算盘来,坐在花园石凳边打着算盘边给蒋怀州算账,“上年春、冬、夏都是大旱天,各地粮食产的都少。南郭镇子周围十几个村落离水源远,更是颗粒无收。你刚讲多少刁民?人数?” “二万。” “好儿子,为父给你算一笔账吧。”文广便继续敲打着算盘:“二万人,二万张嘴,一人一天吃一斤粮食,一天便是二万斤粮食,一个月便是六十万斤粮食。秋季里刚开始下雨,谷米作物下来至少又要半年光景,半年就是需要三百六十万斤粮食。国家粮库也叫他们吃空了去!按十文钱一斤粮食,三百六十万斤粮食便是三万六千两白银,这还不算衣服、药材,若是算上,十万两白银投下去也不听个回响,如喂狗无异!若是十万两用作商户投资,则可钱生钱,利滚利。坑杀少数穷鬼恶民,保障多数人的利益,让国家能够正常运作,打造太平盛世,是咱们高层领导才该做的决策呀!” “可是没有了百姓,也没人买东西了啊。商贾由何赚钱?” “谁说的!那些穷鬼,你是杀不完了。杀了二万刁民,还有万万刁民呢。这些穷酸鬼,下地回来就是生孩子,比猪生的都多!哪愁没人开销的?” “父亲算的仔细。”蒋怀州紧了紧手,“儿子知晓了。” 第35章 馋 文广算完这笔账,便将算盘搁下,“君上必然打国家粮库的主意,走些个开仓放粮、医药救济的路子。无妨,瑾儿必然会给本王递来消息告诉本王君上要动用哪个粮库的粮食,本王提前便将粮食搬空去。他一粒米别想摸到,拖个几日,难民也饿死了大半!” “义父,最近您和君上关系日益剑拔弩张,瑾儿在君上手里,儿子担心瑾儿妹妹会有被君上除掉的风险!”蒋怀州满脸担忧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咱们这边行事,需要考虑瑾儿妹妹的安危。” “除掉?”文广朗声笑道,“你可放心吧。傅景桁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瑾儿和他不一心,瑾儿那就是他的贤惠小媳妇儿,他哪里离得开,头一疼就往瑾儿怀里钻,未离乳的小儿一样。他迟早如他父亲一样,死在本王的美人计下。当年他父亲傅弘殷便是受了本王赠送的美人娄淑静太妃的蛊惑,才死于非命。你看,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们都是感情动物,不是堪大任之人啊!” 蒋怀州又轻声道:“可是瑾儿她一个人在咱们的政敌手中,我属实担忧...” “州儿,本王知道你对瑾儿的心意。担心她一人在政敌的麾下,不能明哲自保。待大事所成,本王一定做主将瑾儿许配给你做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文广说着便拍了拍蒋怀州的肩膀,“男人不狠,不成大事!” “谢义父成全。”说着,蒋怀州耳尖有些发烫,脑海中闪过文瑾身着凤冠霞帔做他新娘的模样。 “州儿,听令,你即刻带兵,去擒拿刁民,尽数坑杀!政敌若有不从者,让他来摄政王府直接问本王!”文广沉声交代着,“本王从政二十年,本王说一,还没人敢说个二字!傅景桁他敢说个不字,给本王试试!单朝中重臣一人一个冷眼,就够他受的!” “是。”蒋怀州领命去了。 *** 淮南南郭镇来福客栈院头种着几棵银杏树,灿黄的叶子带着些雨珠儿,阵阵幽香传入了内室。 清晨里,由于天还未放晴,虽然卯时了,屋内还昏暗得如同傍晚。 文瑾缓缓张开了眼眸,昨夜在傅怀里,她战战兢兢睡了个不好不坏。 傅景桁仍将俊颜偎依在她的颈窝,薄唇中的气息在她颈项落下丝丝痒感,他的长睫毛垂下,如一名卸下防备的婴孩,如昨夜那位暴怒嗜血的男人全不相同。 文瑾轻轻抚了抚他的长睫,他颤了颤眼尾,便眯着惺忪的眸子醒了来。 “什么时辰了?” 傅景桁嗓音有着刚睡醒时的沙哑,也无意流露出些许起床气,习惯性在她颈项咬了一下,发泄着那股气起床气。 两人都是一震,待意识回笼,他眼底恢复了对她的憎恶。 “刚过了卯时三刻。”文瑾涩然一笑,她总是在细枝末节上,寻找着他还依恋着她的痕迹,轻声道:“近辰时了。” 说着,文瑾微微侧了身,缓解一下后腰的旧疾疼痛,膝盖不小心碰到了他腿间,男人清早里晨勃,他嘶了一声,呼吸也一紧,往她后腰一掐,“昨儿夜里你要的安慰和拥抱,朕忍着作呕的冲动,给你了。记得考虑朕要你考虑的事情。夜里洗干净,爬上龙床等朕回家。” 文瑾幽幽一叹,并不说话,她是说了要考虑陪他疯,然后直到搞掉自己腹中的小孩儿,但可没说过自己会答应呀,她轻轻道:“嗯。在考虑了。” 傅景桁冷然起身,眼底对文瑾一片冷漠之色,传了老莫进来服侍洗漱,他边梳洗,边自铜镜里凝着她的身影,她正在揉着肩膀和颈窝,应该是被他压了一夜,麻了。 随后老莫简单布了几样早点,有淮南特产八公山豆腐,还有小笼灌汤小肉包,以及白粥青菜等,在宫外就吃得颇为将就,君上也素来节俭,并不主张一餐二百道饭菜那般铺张,恐怕文王的府邸的伙食要更排场大些。 过去这些年,君上和瑾主儿阿嬷更似寻常人家的日子,一日三餐,接着地气儿呢。 傅景桁简单地用了几口清粥,急着回京,草草便将筷子搁下,并未站起,而是注视着文瑾。 文瑾昨日里跑了一天,风餐露宿,没有吃好睡好,孕期里空腹本就更容易犯呕,洗漱漱口更是忍不住轻轻呕出了声。 傅景桁将手中筷子啪一声搁在桌案,“你呕够了没有。朕知道你怀了野种了!要提醒朕几次?” “我...呕够了。我也不想呕的...可是我忍不住...”文瑾眼眶一酸,“不是有意提醒您我怀孕的事。我也是第一次怀孕,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想吐。您可以不那么凶我吗。” “够了!一大早就眼眶泛红,看得人心...烦死了!”傅景桁不耐地将文瑾的话打断。 文瑾用冷毛巾往眼睛上擦拭了下,让眼眶不那么红了。 洗漱好,她用毛巾擦了擦面庞,腹中饥饿,便亦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小脸苍白的拿起老莫给她准备的那份碗筷,小口地吃着粥食。 傅景桁抱着手臂看她吃早餐,轻声讽笑道:“不是昨日出宫时立了誓,说再不吃朕的一粒米?这桌上哪一样都是朕的银子买的。” 文瑾心头猛地一酸,肚子里饿得打鼓,饥肠辘辘时,骨气就败给了饥荒,她再也忍不住,两颗眼泪便落在粥里去了,她垂下眼睛不说话,总不能不吃饭吧,拿人手软,听难听话是自然的了。 文瑾心下更是暗暗下定决心要走出门子干些自己的营生才是了,给康蕊黎做长工当起点就很好,这时代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靠父亲,嫁人靠丈夫,她都没得依靠,唯有靠自己了。 自己不吃饭没事,肚子里有孩子,她不能任性与他赌气,先忍气吞声吧,于是文瑾并不与傅景桁争执,仍小口地吃着粥,吃完了粥,还小口的吃着小笼包,一笼六小只,吃完觉得没有饱,也是找死,拿眼睛看了看傅景桁面前那笼小包子,六只,他一个也没动呢。 自己就多余看。不是找不快吗... 然,在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又不知死活地舔了下嘴唇。一幅馋样儿。 他看她那个眼神,她着实尴尬至极。 唉。 文瑾幽幽叹了口气。 傅景桁将他自己面前的一笼灌汤肉包推到文瑾面前,“朕说过,不出三日,你便会低头的。你瞧,才第二日,你的自尊便碎作尘埃。多吃些,开开心心和朕回宫去,阿嬷也该从寒山庵堂回来了。莫教阿嬷看出来咱们二人不合之事。” 第36章 朕养着你,无异于作践粮食 “嗯。”文瑾轻轻应了一声,倒是用筷子夹起他推来的小笼包,将他的六只小包子中的三只都吃进了肚子,什么味道不知道,吃着吃着就委屈起来,只尝到了自己的辛酸,粥里也有了眼泪的咸味。 心想,长林,你等着,娘亲迟早自己赚钱,买小笼包给你吃个饱,还不会有人在旁边冷言冷语的嘲讽呢。 傅景桁待她将包子清粥吃下,叹了口气,便起身先行出去了。 “瑾主儿莫哭了。”老莫连忙递给文瑾一张手帕,心疼道:“君上就嘴巴坏,实际心疼你的厉害呢。朝里一堆事等着他呢,他看着你吃下早餐,才放心先离开呢。” 沈子书方才便在门外候着,这时亦进得来,温言劝道:“嫂嫂莫看兄长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实际心里热着呢。对付他这样的人,嫂嫂就得脸皮厚些,死缠烂打少不得的。不是有句话叫做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嫂嫂挺住啊...” 文瑾不想挺住,只想跑路... 今晚某人玩弄她那关都不知怎么过去! 文瑾接过老莫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心里记挂着玉甄和宝银,自己三四天没去薛府看看了,也想快些回京去看看弟弟妹妹,“没事。方才让秋风吹了眼睛,我这眼睛夜里做衣裳熬坏了,遇风就流泪。” 花囡道:“瑾主儿对君上真好,君上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是瑾主儿亲手做的呢。瞧瞧素日里君上穿的那龙袍绣的宛若真龙在世。” 御驾一行打马回宫,一路无话。 待回到京城,入了宫门,傅景桁、沈子书在先,清流、老莫在后下了马车朝着金銮殿去早朝。 文瑾与花囡后一步下了马车,不近不远地跟在傅等人后面。 花囡似乎是将话语憋了一路,这时仅她与文瑾这闺中密友独处,终于是憋不住了,便靠近文瑾几分,小声道:“瑾,弄玉箫是什么意思阿?” 文瑾被问得娇颜羞红,把花囡的嘴巴一捂,“不可胡说。白日宣淫使不得!” “啊,宣淫,是很色色的意思吗?” 文瑾颔首,“何止色色。我也是昨儿才懂的...简直令人发指!” 正巧傅景桁自前面回过头来打量这边,不知听见了没有。 文瑾回过味来,睨着花花,“等等,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不会听墙根了吧!” 花囡义正言辞道:“没有!绝对没有!” 花囡心想如此神秘的操作,实在想象不出画面,昨儿听墙根听得她一头雾水,子书却满面笑意,似乎子书听懂了。 行走间,自官道上,行来几位年轻的官员,后面是探花、榜眼、状元郎,打头的是军机处的刘迎福。 刘迎福充满敌意地打量了文瑾这政敌奸细一眼,便对君上磕头问安,仍是他擅长的响头,“君上万安。” 文瑾脖子瑟缩了下,总觉得刘大人这响头磕得和她不无关系,倒似要把她磕死似的,刘大人乃至整个军机处都不喜她。 “平身吧。前面说话。”傅景桁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掠过文瑾,颇有提防之意,却也没有避着她,也是想看看她会不会事无巨细地向那边递书信,总归她的一切都被他监控了,不会再有书信被递出去的,他也打算亲手逮着她一回,当场戳穿,让她无法继续伪装,“何事?” 刘迎福起身后,心知君上已经控制了奸细,一切都在君上的掌控内,便不设防,沉重道:“启禀君上,臣得到消息,文王辰时已经派兵南下淮南,缉拿难民流民,就地坑杀。此时文党兵马已经由蒋怀州已经快马加鞭赶至淮南去了!文贼此举,实属没有人性,毫无人道精神!” 傅景桁冷了文瑾一眼,迁怒。 文瑾心中大惊,义父竟下令坑杀受苦的老百姓!并且是蒋怀州哥哥带兵前去的?这太残忍了,义父对她一向疼爱,怎生对无辜百姓如此手腕狠辣。 傅景桁大怒勃然,“文广竟无视朕的旨意,一意孤行!子书,你即刻带兵前去阻拦,并驻兵淮南,保护百姓!传朕旨意,朝廷官兵伤害百姓者,杀无赦!” 沈子书揖手道:“臣领命!” 傅景桁又问刘迎福道:“文贼派了多少官兵?” “五千重甲铁骑。百姓手无寸铁,铁骑碾压如狼入羊群,如入无人之境,五千官兵对付二万难民,足够了。”刘迎福说着。 傅景桁将衣袖一拂,“子书,你带一万铁骑去。必须将文贼兵马压制下来!若那边增兵,便给朕总是多他五千骑!若是对方不退让,便武力开战,引到空野,打他一仗。只可赢,不可输!” 沈子书对兄长的胜负欲已经颇为习惯,就是凡事都要赢,“是。子书遵旨。” 说罢便掀衣领了一万铁骑再下淮南去了。 文瑾在后面看着傅景桁安排铁骑去救助百姓的清正模样,不由心中一动,虽然他憎恶她,可他心系百姓,是个好君主,她过去为他付出的一切,她并不后悔。自己政敌义女之身份,确实微妙暧昧。 傅景桁随即又对刘迎福、探花、榜眼等官员道:“尔等随朕步上金銮殿,出谋划策,如何与百姓共度时艰!二万人,灾情结束后,只可添丁加口,不可少掉一人!” 傅景桁将薄凉的目光落在文瑾的面颊,轻轻哼了一声,冷然拂袖。 文瑾不胜他袖风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数步,只闻他嗓音冰冷道:“你的好义父!你的好蒋卿!分明你也是自私自利中饱私囊的同类!昨日你可为他们献策要坑杀百姓?你可真是糟践了朕清早的那碗粥!不如喂狗!朕养着你,无异于作践粮食!” “我...我并不知情。也并未献策坑杀。”文瑾心中大痛,义父的所为,傅皆报复在她的身上来了,“我虽是后院女子,但自小与君上一起念书,心中也有大义,我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我亦明白百姓乃社稷之根本的道理!君上明鉴......” “住口!牙尖嘴利,实在虚伪至极!”傅景桁厉声将文瑾打断,因为文贼,而迁怒与她,只觉得她面目可憎,恨不得一剑将她结果了! “嗯...我住口了。”文瑾将手压在心口,自己到底是该离开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信任她的,因为她有政敌的烙印,而他和义父的矛盾日益白热化,她夹在中间,的确不是办法。 最主要的是,她快要承受不住他越发剧烈的憎恨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秋雨如丝的清早,她望着他冷漠的背影,原来看着他的背影是这般难过,以往他们总是牵手并行的,如今不是了。 第37章 傅景桁将龙靴迈进了屋内... 花囡亦回了大理寺当差。 文瑾孜然一身,置身在偌大的皇宫里,竟一时间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处,皇宫有四千八百间屋子,竟无一隅可给她安身立命,身无分文,寄人篱下的无助之感突生。 实际她要的不多啊,一世,二人,三餐,四季,仅此而已。 文瑾深深吸了口气,想了想娘亲的案子,想了玉甄和宝银,便将无助之感挥去。 当姐姐的都觉得无助,那么在继母眼皮子底下的玉甄和宝银该当如何。 当人长姐,必须坚强。 她要回去看看弟弟玉甄和妹妹宝银,玉甄前几日要的《水浒》她买过了,宝银要的三叉戟她也买了,她要拿回去薛府给弟弟妹妹送去,然后也看看一直善待他们兄妹三人的奶奶。 文瑾摸了摸小腹,随即便朝着龙寝方向踱步去,还未到门边,便由里面迎头走来一人,形容焦急的将文瑾的手腕子拉住了,“瑾主儿,瑾主儿,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阿嬷她...阿嬷她...” 来人是阿嬷的贴身大丫鬟小兰,她边说边抹眼睛,看起来非常焦急,“阿嬷怎么了?你不要着急,慢慢说,把话说齐全。” “阿嬷她,她...”小兰深深吸了两口气,便道:“阿嬷她自出了寒山庵堂子便说头晕想吐,一直头晕无力,回到龙寝后便软倒了,这时候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了。” “太医院张院判可有过来为阿嬷看诊?”文瑾听后,心中关切不已,便快步逼向龙寝,来到阿嬷住的西屋里,掀帘子径直进去。 “方才已经让人去请张院判了。这时张院判还未过来呢。”小兰焦急道:“瑾主儿,怎么办呀。阿嬷身子一向都硬朗,怎么突然就倒下了。病来山倒,阿嬷会不会...会不会...” “不会。”文瑾进屋后,便急步朝着床边逼去,“阿嬷一生与人为善,积德无数,上苍不会为难善良的人的。她是不老仙松,会长命百岁,不会有事的!” 行走过程之中,眼尾掠过两道身影,也候在病床边,她因为着急查看阿嬷情况,便没有将目光打量那二人。 来到床边,文瑾在床沿坐了下来,目光温柔地看着阿嬷的脸庞,但见阿嬷面色发青,眉头紧皱,昏迷不醒,看去形容可怜。 文瑾当即心疼极了,自小她便跟着阿嬷和桁哥一起生活,阿嬷教她刺绣女工,教她厨艺,给她做弹弓,给她梳头,教她在月经初潮时怎么处理,就如她的母亲般,看到阿嬷病倒,她属实心中不舍,轻轻拉住阿嬷的手,颤声叫道:“阿嬷,瑾丫头回来了。” 阿嬷静静的,并没有回应。 文瑾微微将身子压低,靠近了阿嬷,在阿嬷耳边轻轻唤道:“阿嬷...阿嬷...张院判他就要来了。” 忽然闻到些煤炭的味道,文瑾脑中一个激灵,记起阿嬷去年秋冬季节时候便说寒山庵堂因为常年积雪,冷得很,生了不少煤炭炉子,窗子一关,她闻了那个煤炭气味就会头痛头晕。 不由想到,莫非阿嬷是被煤炭气味熏了才作的病? “小兰,将东西窗子都打开,通风透气。快!”文瑾说着,先将阿嬷身上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拉开了些,使老人家不那么被束缚着,自己则往东边的窗子小跑过去,伸手便将两扇窗户推开了。 “是,瑾主儿。”小兰依言,小跑到西边把窗子也推了开来。 登时间,穿堂秋风在屋子里刮过,带来不少薄寒秋意。 “某些人眼里没有未来的帝妻,进门不见过端木小姐便罢了。”忽然,屋内响起了原该在漪澜殿禁足的薛凝的嗓音,又听她讽刺道:“如今,又不安好心地将窗户打开,阿嬷本就受了寒昏迷不醒,这穿堂风这么厉害,阿嬷病体如何承受得住!是想害死阿嬷吗!” 文瑾闻声,便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便见屋内椅上坐着一人,那人年岁看起来十八九岁,比文瑾小了三四岁,正是寒山庵堂内母后皇太后夏苒霜为君上物色的帝妻,端木馥。 酸涩,自心底翻涌。 薛凝则一幅奴才相地立在端木馥的身侧,对未来的皇后,是一副讨好的模样,当务之急是先除掉文瑾这小贱人! 文瑾将手一紧,轻声道:“方才文瑾着急看望阿嬷病体,没有注意到端木小姐,不知端木小姐来了。还望海涵。” “姐姐不必多礼。”端木馥温婉笑道:“阿嬷身子病了,先查看阿嬷病体也是应该。只是,这窗子得速速关起来了,咱们是年轻人,还觉得一场秋雨,一场寒凉,秋风细雨一吹身子还作抖呢,何况是老人家病了。” 文瑾轻声道:“阿嬷许是在寒山庵堂里被煤炭气味熏到了,空气对流更利于阿嬷恢复。” 端木馥一怔,“此言差矣。圣母皇太后与我皆在寒山庵堂里与阿嬷共处一室,都不觉得有异。阿嬷倒不会一人作病。” 薛凝阴阳怪气道:“她就是不安好心,嫉妒端木小姐是未来的帝妻,给阿嬷通风透气是假,我看想让端木小姐受凉才是真!” 端木馥将手拉住衣袖,无助道:“我素日并不在宫中,文小姐为何如此敌视我?” 薛凝恨恨道:“她霸占着龙寝,以为自己是皇后呢!” 文瑾蹙眉,“清者自清。文瑾并未敌视任何人。只是关心阿嬷病体。” 端木馥见文瑾眉宇间不卑不亢,且仿佛将龙寝视为家的感觉,心中不悦,轻声命令她的丫鬟,“将窗户关上吧。” “是。”两名丫鬟便朝着东西两扇窗子走了过去,作势要关窗子。 “窗子莫关。私以为阿嬷需要通风透气,去除病灶。”文瑾将手压在窗棂,镇定道:“张院判随后就到。若是文瑾有错,甘愿受罚!” “对呀!听瑾主儿的没错!”小兰也学着文瑾的模样将手搁在窗棂上,心道我相信瑾主儿,瑾主儿如果办事没有把握是不会冒然出手的。 端木馥被拂了面子,不由面露不悦。 “哎呦。文瑾,你以为你才是帝妻原配吗?竟然敢无视端木小姐的授意!”薛凝颐指气使地对端木的两名丫鬟道:“你们不要怕她,她就是个被君上冷落的伴读床奴,你们径直将窗子关上就是了!” 丫鬟得令便伸手去拉窗扇子,文瑾的手死死地压住窗棂,那丫鬟倏地将窗扇拉了过来,嗤的一声,将文瑾的手给挤出一道印子,登时内出血,不几时便青紫充血肿了起来。 文瑾嘶的一声,手却按在窗棂是纹丝不动,稳如泰山,丝毫不退让。 那丫鬟见文瑾态度强硬,吓得脚步往后瑟缩两步,她...她都不怕痛的吗,竟不敢再去关窗了。 端木馥深受冒犯,越发不悦。 薛凝气恼不已,“你便是故意给端木小姐一个下马威的吧!” 文瑾将窗子又稳稳地推开,不卑不亢道:“待张院判到了,对阿嬷进行了问诊,倘若不是被煤炭熏了,我甘愿受罚。现下,这窗子开着吧。万一是煤炭熏了,又不能及时换气,怕阿嬷她...” 说着,语气已有哽咽。 小兰快步走过去,将文瑾的手拉起来,看见手掌上被窗扇子挤出好大一道血痕,心疼道:“充血了,疼死了吧。” 文瑾垂下手,将手掩在衣袖底下,小声道:“没事。” 薛凝不依不饶地说道:“不得了啦,有些人当真是要谋杀阿嬷,藐视端木小姐啦,来人啊,去请君上来,发落这小贱人!” “朕记得你该在漪澜殿禁足的。谁准你出殿在此大呼小叫的?” 忽然,自门外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嗓音,接着一卷奏折将帘子掀起,傅景桁将龙靴迈进了屋内。 第38章 微疼且痒 君上不怒自威的嗓音令众人一凛,奴才扑扑通通跪了满地。 文瑾心头一震,见傅景桁面有愁云,想必是因为义父出兵坑杀百姓之事而烦心,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往后缩了缩身子,减少自己在他眼底的存在感,以免被殃及池鱼。 “君上吉祥。”薛凝肩头一颤,跪倒在地,随着御驾的步子,跪行着跟着,边讨好道:“妾之所以在这里,是要帮着端木小姐一起照顾阿嬷病体呢。哪怕逃出禁足会被您处罚,妾也要来照顾老人家病体,妾要为老人家尽孝心,为君上分忧解难。” 文瑾:“......”继姐这副嘴脸怎生一个恶心了得。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端木馥看见未来夫婿的面庞,心下一动,他比去年上寒山看望母后皇太后时更...精硕俊美了。 傅景桁走到堂中,环视众人,独不朝窗边的文瑾投以些微的视线,便如文瑾根本不存在那般。 文瑾牵了牵唇尾,自己是透明人。 傅景桁摆手命随他而来的张院判道:“速速去为阿嬷问诊。” 原来是他刚自金銮殿下来,在去御书房的途中遇见了匆忙往龙寝赶路的张院判,一问才知是阿嬷病倒了,这才连奏折都没来得及放下便走了来。 傅景桁坐在大椅上,也不知在问谁,只像是在质问他的妻子那般,询问道:“阿嬷病了,你不知道她需要静养么,如何闹成这副场面?越发不懂事了。” 文瑾一怔,这个严厉的语气,倒似在质问她,心想谁叫你女人一堆,三个女人一台戏,纵然她不闹,旁人焉能不闹呢,她刚想开口说话,便听端木馥的嗓音在室内已经响了起来。 文瑾心下一酸,嘴角有了一缕苦笑,是了,他这语气如在质问妻子,自己又不是他的妻子,端木馥才是未来的帝妻,他未过门的妻子,轮不到她说话。 端木馥深深凝视着面前那眉目如画的男子,柔声道:“阿嬷自寒山庵堂下来身体便不舒服,我不放心她一人返回,便护送着她回来了,才回宫,人就昏迷不醒了。许是昨夜一场秋雨,受了风邪入侵。方才之所以闹,是文瑾姐姐嫌热,要开窗透气,我怕阿嬷受凉,便命人将窗子关起。文瑾不让关窗,这才打了二句嘴仗。我也有不对之处。君上莫动怒。” 傅景桁颇为领情道:“有劳你了。” 端木的丫鬟说道:“端木小姐在屋子里一直守着阿嬷呢,那个文瑾一来就把阿嬷的被子掀开,还要开窗,端木小姐劝她也不听。” 傅景桁嫌恶的睇向文瑾。 文瑾看了看傅景桁,权衡着要不要解释,最后想到解释了他也不信,便摆烂,低下头继续不说话了。 傅景桁又睇了眼文瑾,见她垂着眸子,并不与他解释,连个君上吉祥都没有说,真是摆谱摆大了,有个摄政王爹果真是不一样,便将眸色冷了几分,“你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干什么?朕问你话,没听见吗?” 端木馥面上一沉,方才质问妻子般的那句话,莫非是在问文瑾。 文瑾一怔,“我...奴...以为君上在问端木小姐。” “她才来龙寝几次?论熟悉,家里你不是更熟悉?”傅景桁冷冷一斥,“你义父在宫外添乱谋害朕的百姓,你则在宫内作妖,谋害朕的乳母,并且怠慢母后皇太后选定的帝妻!” 文瑾心口一酸。 端木馥心中一甜。但也觉得母后皇太后选定的帝妻几字颇有微辞。 薛凝见缝插针道:“君上,您都没看见文瑾那股子傲慢劲儿,进屋眼里谁都没有,没看见妾便罢了,连端木小姐也没看见,进门儿连句问候也没有呢!好似她才是这里的女主人似的。一个政敌之女,野心好大,居然想把持后宫!” 傅景桁听着薛凝的声音,眼底有厌色划过,自己憎恶文瑾,旁人说她,自己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护短的感觉,他压下这犹如分裂的心绪,“文,为什么每次后院起火,都有你!担心朕派兵伤害了文贼,你便在后宫里有意加害阿嬷,无视端木,试图分散朕的注意,给文贼、蒋卿赢得作乱的时间?” “我进门着急查看阿嬷病体,的确没注意到屋内有人。”文瑾着实冤枉,“确实怠慢她们,招呼打晚了二分。但阿嬷待我犹如生母,我怎么可能加害阿嬷呢。是因为阿嬷去年说过,她在寒山庵堂里闻不惯煤炭气味,闻了容易头晕作痛...我才开窗通风的...” “狡辩!”薛凝掐腰道:“端木小姐都说了,昨儿在寒山庵堂里,母后皇太后和端木小姐一直和阿嬷共处一室,母后皇太后和端木小姐都安好无事,怎么就独独阿嬷被煤炭熏病了。你难道是说母后皇太后和端木小姐联手加害阿嬷吗?” 文瑾将手攥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文瑾行得正坐得端,我问心无愧。” 傅景桁失去耐心,“住口。一字不让,你爱极了逞口舌之快。” 文瑾心中一窒,难道任人冤枉,也不能说话吗! 室内,登时安静了,气氛压抑。 张院判在认真地为阿嬷把着脉。 端木馥柔声劝傅景桁道:“君上莫要生气,虽然文瑾用错了方法,但是估计也是一片好意。为今之计,是先将窗子关上,止了这刺骨的穿堂风啊,以免加重老人家的风寒之疾病呢。” 傅景桁以为有理,颔首,“老莫,关窗吧。” 莫乾揖手,“是。” “能不能...”待莫乾脚步一动,文瑾便出了声。 莫乾便将脚步止住了,立在一旁。 傅景桁只觉得自己的衣摆一紧,他低头看去,便见是跪在他脚边,他一直没有让她起身的文瑾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摆,她的手掌有道肿起的挤痕,充血了,呈黑紫色,他心头猛地一揪。 薛凝眼底满是怨怼,贱人为什么拉君上衣摆,将君上衣摆都弄脏了!君上不把她踢翻在地才怪。 端木馥微微眯了眼,打眼看了看傅景桁,竟见君上眼底似有不舍之颜色。 “能不能什么?你说。”傅景桁的嗓音温和了几分。 文瑾攥在他衣摆的手轻轻颤动着,“能不能先不关窗啊。张院判想必很快就有定论了。若是阿嬷当真只是风寒,我愿意为自己的一意孤行受罚。可若是阿嬷真的是被煤炭熏到,中了毒,不通风透气,又使被褥捂着,我怕阿嬷她...她...透不过气来...” 说着,已有两滴眼泪在眼眶打转,看去情辞恳切,楚楚可怜。 傅景桁的手渐渐收拢,心底某处如被羽毛轻轻拂动,微疼且痒。 薛凝厉声道:“君上,她根本是在胡搅蛮缠!休要被她蛊惑!她想害死阿嬷!” 端木馥亦道:“文瑾,适可而止吧...不要拿老人家身体开玩笑。” 傅景桁终于还是选择不信任文瑾,冷声道:“老莫,关窗。” 文瑾心中骤然一疼,垂下头来,泪如雨下。 薛凝得意地用衣袖掩着嘴角的笑意。 端木馥也将肩膀端正了二分,颇有几分凤威。 文瑾抽泣的嗓音在室内清晰可闻。 “瑾丫头,可怜见的,莫哭了,过来老身这里...”突然,病床上传来阿嬷幽幽一声病吟,阿嬷虚弱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闻声,众人大惊,阿嬷醒了! 第39章 家门不幸 闻声,文瑾鼻头一酸,心中有强烈的情绪涌动着,激动,开心,还有对失去阿嬷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后怕,她哽着嗓子道:“阿嬷,你醒了。” 傅景桁又往文瑾被窗扇子挤伤的手上看了看,心中有种闷闷窒窒的异样,她出卖朕,朕却一再心软,使不得。 他心头记挂着阿嬷,便亦起身来到了床边,查看老太太病况,离得近了,文瑾身上的暖香袭入他的鼻息,心底升起一丝烦躁。 端木馥和薛凝面面相觑,脸上变色,阿嬷苏醒了,莫非真被文瑾说中了,是煤炭熏的,不会吧! 文瑾连忙起身,拿衣袖擦了擦眼睛,便朝着病床边走去,她坐在床边,将阿嬷的手握住,“阿嬷,现下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阿嬷回握着文瑾的手,作势要坐起身。 薛凝见老太太醒了,马上在君上身前邀功道:“千恩万谢,老太太是有福之人,终于醒了来。妾一直服侍在旁便不值一提了。端木小姐一路从寒山护送阿嬷回来,又眼睛不合一下地守着阿嬷,才是立了大功劳呢!不愧是圣女呀!必然是圣女祈福,阿嬷才这么快就苏醒的!” “凝儿,不必过誉。这是我应该做的。”端木馥声音温柔。 傅景桁抿唇笑了笑,文瑾、薛凝、端木这三个女人相比,端木还像个好人一些,照拂他母亲多年,并且不常来宫里烦他,人挺不错的,不像文瑾,出卖他,并且怀了蒋的野种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谢谢你。端木馥小姐。” 文瑾不言,虽心内苦涩,但他这个公事公办的语气,倒似是被迫营业。 端木馥懂事道:“不...不用谢。” 薛凝又想张嘴说话,“妾...” 阿嬷听不得薛凝的嗓音,便厉目瞪了薛凝一眼,薛凝才说一个妾字,阿嬷便将她打断,“聒噪的乌鸦似的。哪里都有你嚼舌根子的地方!快快休要再说话。吵得老身耳根子不得清净。恨不得突聋!” “啊...这...”薛凝热脸贴个冷板凳,登时脸红成酱紫色,老太太言语间对文瑾便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呵护备至,对她就横眉冷目言语挤兑,凭什么!文瑾都失去皇宠了,根本就没有可能复宠了,老太太真是看不清局势!老太太该高看她堂堂贵妃薛凝和未来帝妻端木馥才是! 文瑾见继姐吃了吃了好大一瘪,憋屈阴霾的心情稍稍缓解,她将面颊朝向里,嘴角弯了弯,心道阿嬷威武霸气。 傅景桁将文瑾的笑意看在了眼中,心道文...小人得志的样子!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暗暗观察着文瑾的一举一动,只道这奸细不住地出现在朕的视线里,着实可恨。 这时张院判也为阿嬷把完了脉,对着君上颔首示意,“臣已经给老太太把完脉了。” 傅景桁颔首,“老太太是何症疾?” “启禀君上,老太太看症状像是中了毒气。”张院判躬身道。 “中毒?”傅景桁蹙眉,甚为重视,“何人竟害朕的母亲!” 众人亦都面色凝重,毒杀君上乳母,这罪名太大,众人都不敢吭声。 文瑾将阿嬷手紧攥。 “哥儿莫慌。你一皱眉,满屋子人都提着脑袋,胆颤心惊的。”阿嬷抬了抬手,沉声道:“倒是没人有胆子给老身明目张胆地下毒。昨儿在寒山庵堂,山顶陈年积雪加上暴雨,冷得厉害,庵堂子里多生了六七盆炭火,老身闻不得那个煤炭气味,又没有小题大做教人撤下去,若撤下去炭火一干人都跟着老身受冻。这才被熏到作病,出庵堂就头晕得厉害,回来就没了知觉,只觉得胸闷如火烧。” 煤炭。 众人纷纷将视线都落在了文瑾身上,真的如文瑾所料! 傅景桁亦将视线投向了文瑾。 小兰将腰杆子挺直,瞪了瞪端木馥派的那几名要关窗的丫鬟,朗声道:“看吧看吧!瑾主儿说的话,你们偏不信,眼下都被打脸了吧!” 端木馥嘴角几不可闻地抽了抽。 阿嬷说着,便眸色激赏地凝着文瑾,将文瑾的手又攥紧了二分,“多亏了瑾丫头心细,去年老身不过和她提了一嘴闻不得煤炭烟熏,她便记下了,及时开了窗,穿堂风一吹,老身这心里别提多清亮了。” 文瑾忙说,“我来晚了。如果不是去淮南见知情人,我就陪着您老去上寒山庵堂了,如果我在旁边,您老许是不必受这个罪了。” 傅景桁听完,落在文瑾面庞上那偏见、冷漠的视线被自责之色取代,就事论事,她这回在他眼皮子底下办了件人事,虽然不能掩盖她出卖朕的事实,但也是对她有零星半分感激。 老莫在御驾身近耳语道:“君上冤枉瑾主儿了,她可没有在滋事,一心为阿嬷好呢。实在是立了头功。君上,书信的事,您要不...再查查...万一有蹊跷呢...” 傅景桁冷冷睇老莫一眼,低声道:“休要不清醒。她姓文。” 老莫一怔,当即闭嘴。您清醒,众人皆醉,您独醒! 薛凝不服气,暗暗地跺脚,心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知道阿嬷是被煤炭熏的,我不说出来邀功罢了! 她又不敢造次大声说话了,因为阿嬷严厉的眼神很可怕,又心想老不死的煤炭气味如何不毒死你,你死了就没人护着文小贱人了!赶紧去死死死死。娘亲在家一定把小贱人的弟弟和妹妹快虐待死了,想到这里心里才稍微好受点。啊呀,自己是多么美好的女人,为什么文瑾要处处和她过不去!气岔气了! 端木馥将手收拢,护甲刺入手心里颇深,她温婉道:“方才是我误会文瑾姐姐了。文瑾姐姐莫怪我。咱们都是为了阿嬷的身子着想呢。” “不知者无罪。你并不知晓阿嬷闻不得煤炭味道呢。”文瑾摇了摇头,并未得理不饶人,而是深明大义,温柔大度。 傅景桁深深看着文瑾,并不言语,不知在想些什么,颇久才问张院判道:“可有解药?” “如果是煤炭熏了,此症在秋冬季里也是常见。主要是瑾主儿处理得当,通风及时,老太太人清醒了过来,加上下臣开几副药方子,煎了用药,给老太太服下,休息二日就好了。”张院判说。 傅景桁抬手命他,“速去煎药。” “是。”张院判背上药箱便下去煎药去了,心道好家伙那个薛贵妃可是真聒噪,还是瑾主儿知书达理懂事的很。 不知道薛相为什么宠妾灭妻,把个二房扶正了下个没脑子的出来给他丢人现眼,哦,因为薛家的外祖手里有兵。 果然,上天没有给薛贵妃脑髓,却给了她一个好外祖。 只是...难为了君上,那么骄傲挑剔的男人,纳了这么一房妾。 家门不幸。 第40章 怦怦乱跳 “...”阿嬷忽然胃里一阵恶心,脑中天旋地转,便哇一声吐了不少污秽和酸水出来,被褥和衣衫上都打湿了。吐出来秽物后,人就舒坦爽利了蛮多的。 薛凝看着那消化了一半的呕吐物险些恶心的反胃,连忙将脚步退了二步,生怕渐在身上,屏住呼吸生怕闻到异味. 老不死的这是...被本宫的声音聒噪yue了?过分了,真过分了。本宫要让姨母替本宫做主,老不死的等着吧! 端木馥见到秽物眉心也蹙了蹙,但她看了看傅景桁,随即眼睛一转,很会办事,“来人阿,老太太吐了,快去打些水来,给老太太擦脸洗手。” 薛凝也装模做样地哭哭啼啼、紧张兮兮道:“对啊,丫鬟,快端水去,拿毛巾去,阿嬷一定难受坏了!” 阿嬷难受地抚着心口,口中略有微吟。 文瑾没有多想,连忙将自己的手帕子自衣襟拿出来,把被褥上和老太太衣服上的秽物收拾干净,整个过程不声不响,也不是做给谁看,秽物弄脏了手她也没放在心上,阿嬷照顾她小,她赡养照顾阿嬷老,人谁都会老去,也会生病,生病了需要有人在病床前照顾,实在人之常情。 阿嬷见文瑾细心温柔,且不似那两个女人眼里有嫌弃之色,反而是真心关怀,一点都不嫌弃她脏,于是心中感动不已,膝下只有沈子书一个带把的,没有闺女,如今真觉得文瑾是个贴心小棉袄。 文瑾细细地看了眼阿嬷吐出的秽物,观察后言道:“阿嬷,您老又吃了白糖糯米。明知自己吃糯米会积食不消化,如何还贪多。当真是每天都要提醒您......不可贪食糖,不可贪食糯米,我这嘴巴也磨破了。” 傅景桁的视线紧紧地落在文瑾的身上,不知从何时起,便没有将视线挪开了,她当真是他见过的最会演戏的女人,他看不出任何雕琢的痕迹,若非她出卖他的亲笔信还在他书房静静躺着,他都险些以为自己冤枉了她,也许她演戏演得自己已经入戏了。 薛凝看见文瑾手上弄上了老不死的呕吐物,心想好恶心阿,文瑾这手弄这么脏,君上一定嫌弃死了! 端木馥则因傅景桁的视线始终黏着在文瑾身上,而心底酸浪狂翻。 阿嬷调皮地对文瑾眨眨眼,“那不是难得的一次机会,上寒山庵堂去了,好容易你这小小唐长老不在身边念叨,我就馋嘴多吃了几口。你瞧,人老了没出息,回家还吐出来让你发现了。” 文瑾本来眼眶红红的,这一下便破涕为笑,“往后看阿嬷还躲着我悄悄吃零嘴不了。” 阿嬷连忙投降,“不敢了。有你这个小唠叨,老身可再不敢了偷嘴吃,一定合理膳食,多食青菜。养好身子,不给君上添乱。” 文瑾这才点了点头,“嗯。今年收成不好,君上正为百姓饥荒作难,咱们能做的第一步便是不添乱。” 这时,丫鬟将水打来了,端木馥坐在床沿,便对文瑾道:“我来服侍老太太擦手洗脸吧,姐姐去洗洗手吧。服侍老人家,本就是妻、妾该做的事情。倒不好劳烦姐姐了。” 文瑾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对呀,对呀。文瑾妹妹是伴读,干的是帮君上泼墨挥毫、握笔杆子的大事,怎么敢劳烦妹妹做这些粗活。哦,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文瑾妹妹被禁止进入书房了。那妹妹在宫里好像没什么正经差事了。”薛凝也强忍着恶心,看着阿嬷身上吐湿了的衣衫道:“妾帮老太太换衣衫吧。” 文瑾见这妻、妾二人都要服侍老太太,自己非妻非妾的,当真多余,便从床边起身。 不经意抬头睇了一眼傅景桁,他眼底冷漠的并不看向她,她是死是活与他无关的模样。 文瑾顿觉无地自容。 她紧了紧手里包着秽物的帕子,随即尴尬得黯然退场,去了外间,走到水盆旁边,将自己的手帕按在水中,洗着手和帕子,以往把龙寝当作家,此时自己竟觉得格格不入,有种是外人的感觉。 她...真的该离开了。 傅景桁在文瑾去了外间之后,视线便跟着她的背影去了外面。 阿嬷见哥儿的魂儿如丢了,她自小看着傅景桁成长,清楚他越是在乎的东西越是假装不在意,好似是怕别人知道他心事那般,便笑了笑,有意对小兰道:“小兰,老身渴了,这里茶水冷了,去外间提壶温茶进来。” “是,老太太。”小兰转脚便走。 傅景桁轻轻一咳,“阿嬷想喝茶,朕亲自去吧。” “劳你自金銮殿下来已经不该。如何能使唤你去倒茶。”阿嬷笑道。 “无妨。朝堂事刚安排妥帖。侍候您这一时片刻的功夫还是有的。”傅景桁颔首,便踏入外间去了。 小兰心花怒放,和阿嬷打了个眼色,两人会心一笑,君上去外间和瑾主儿独处了,希望冰释前嫌! 待傅景桁出去后,阿嬷望着殷勤备至的端木馥和薛凝,不近人情道:“劳二位照顾,万万使不得,老身吐了满身,脏得很。端木小姐还没过门呢,倒不便伺候老身。再有,纵然过门,老身也不是君上生母,不过是个老不死的乳母,二位千金大小姐莫要使劲儿用错了方向,当往寒山庵堂去才是正道。莫要折煞老身。” 竟是油盐不进。 端木馥脸色一热,被说还没过门就上赶着做媳妇伺候别人家老人,她面子很下不来,眼眶红了几分,“是,老太太。是端木逾越了。” 薛凝傻不拉几又给端木的心门捅上一刀,说道:“妾过门了,妾伺候老太太吧。” 端木馥不悦地瞪了一眼薛凝。 薛凝一愣,自己是不是说错话唐突了未来的帝妻啊,但是自己的确是过门了啊,这话没毛病啊! “你?”阿嬷冷笑地拿眼尾晒了一眼薛,“粗手笨脚,你能干成什么?你不照顾老身,老身还能多活二年。你一照顾,夭寿啦!” “老太太,妾一片好心呀!”薛凝解释。 “跪下。”阿嬷将眼睛一闭。 “老太太息怒。”薛凝吓得一哆嗦,便屈膝跪在了阿嬷的床前。 小兰便上前服侍老太太洗手、擦脸,“老太太习惯了咱们这些旧人儿服侍,端木小姐和薛小姐不要见怪。” 傅景桁来至外间,视线往那边睇去,文瑾正微微弯着腰低手在架上的水盆子里洗手,从后面看,腰细得很,仿佛一只手可以握得住,脑海中划过午夜由后面掐着她细腰驰骋的画面,心底燥意更甚。 文瑾听见脚步声,便别过面庞看过去,便见一人高的古董花瓶边上,他静静立在那里凝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嬷口渴了,内间茶水冷了,朕出来给阿嬷提壶暖茶。”傅景桁被她捕捉到视线,心里竟莫名跳得快了二分,便将目光落在桌上茶具之上。 文瑾闻言,便加快了洗手的动作,念及摄政王出兵坑杀百姓,君上必然政务缠身,焦头烂额,如今二万难民,二万张嘴等着吃饭,她母亲倒是陪嫁给了薛家百十亩肥田,十万两纹银,母亲死后,田地由二房管理,陪嫁钱银也都在薛府的库房,她实在想也想帮桁哥出份力,只是手里的确什么也没有,倒暂且开不了这个口。 不是小时候了,他缺顿饭,她想想主意就给他弄来了。如今,她可高攀不上了。自己身无分文,下顿饭在哪里还没着落呢。只有看他脸色的份,遑论替他分担了。 文瑾便温言道:“我来给阿嬷提茶吧。你若朝堂有事,便去忙,这里交给我...不,是交给端木小姐,她会领着我们一起照顾好阿嬷的。” 她原想说交给我吧,可说到那里,便意识到我啥也不是,何必自取其辱,自己没有立场说那种女主人的话,于是便硬生生地改了口。 傅景桁将脚步踱至她身边,凝着她,不说话,清俊的面庞上有着纠结之色。 文瑾被他盯得紧张了起来,他生得比旁人都好看,拿眼睛盯人就莫名让人心虚,只觉得要同手同脚了去,便草草洗了手和帕子,打算将手自水盆内抬起,倏地手腕一紧,突然被傅景桁攥住了手腕。 文瑾惊诧间轻咛一声,“唔...” 傅景桁往前轻轻一代,文瑾的身子便跌在他的胸膛上,她的心倏地怦怦乱跳起来,她忐忑不安地抬起面颊凝着他,却见他目光灼灼的垂着眸子看她。 “傅...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 傅景桁笑意邪肆,将修长手指捏在她腰间衣带,缓缓拉开。 文瑾登时红透。 第41章 你好甜… 文瑾连忙将他的手压住,阻止他继续解开她的腰封,“君上,阿嬷病着呢。内外间就隔着一道门帘,动下衣袖那边也听得到。” “平时疼你的时候,你没声没响闷嘴葫芦似的,令人觉得索然无味,倒不怕惊动谁。”傅越发揶揄她,言语间颇为轻佻。 文瑾也是被激恼了,索然无味他也嚼了七年,不知嚼个什么劲儿,“我是没声没响索然无味。您不是爱问我问题吗。” 【乖乖,这样可以吗,这样呢?嘶,你好甜…】 她突然就记起他床笫间语气半酥地耐心询问她感受的话语,大有种得不到回答不罢休的意味,她登时耳根也红透了。 傅景桁噙笑凝着她。 文瑾说完就握了两手冷汗,自...自己一时口快说了什么,真是想咬舌自尽,面红耳赤的便挣扎起来,“我…我回去给阿嬷侍疾了。” “记起什么了?”傅景桁猛地将她细腰钳制住,把个张牙舞爪气急了的家猫拥在怀里,她这个倔强的样子比低眉顺眼时候让他更征服欲,他也想逼逼看,细作本来是什么秉性,“说来听听。” “你母亲给你选那个未婚妻也在呢。”文瑾便气鼓鼓地抬起头来,目光迎进他的眸底,“不怕让她看见你搂着我?阿嬷病着,你却病床前和我拉扯,端木回寒山庵堂里告你一状,母后皇太后那个严厉的性子,少不得请你上寒山吃茶讲道理。” “你语气挺酸的。”傅景桁说,“看不惯朕和别人好?” “我…没有。” “你借照拂阿嬷为由,勾引朕那股子殷勤劲头,朕看在眼里颇为受用,盯你半天了。你我本就不清白,就不必拐弯抹角了。”傅景桁淡笑着拉起她裙衫,指尖拂过她的腰线,“三个女人,你做戏做的最真。不得不说,你有两把刷子。” 勾引他? 她没有。 是窗扇子夹手勾引他了,还是抓了两手阿嬷呕吐的秽物勾引他了? 属实冤枉。 她是真心照顾阿嬷,并非做给他看。 她无论做什么他都认为她别有居心。 文瑾当真怕内间有谁突然出来,看见傅和她这般暧昧,她的脊梁骨本来就被戳得伤痕累累,可是不愿再担个在老人病床前勾引御驾的不检点的罪名,威胁道:“我叫阿嬷了哦。” “叫吧。”傅景桁进犯她,“阿嬷倒希望你我日日如此,只会屏退众人给你我行方便。” 文瑾当真作难,用手抵着他胸膛,满眼慌色颇为无助,“傅,不要在这里,…给我留些面子,我毕竟没有婚配。” “嗯。”傅景桁轻笑着将手自她裙底出来,稍微拉整她的衣裙,没有继续刁难。 文瑾吁了口气,这才意识到他有意看她慌张出糗,并非真要在此怎样,她打了一盆干净的水放下,“洗下手吧。” 傅景桁捻了捻微潮的手指,将手低在水盆内安静地洗手,颇久沉声道:“你比以前成熟了,这几年没白调教。” 文瑾满额细汗。 暧昧的气氛悄悄蔓延。 傅景桁洗完手,便将文瑾被窗扇子夹伤的手握住,细细打量伤处,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在考虑吗,朕让你考虑的事情。你义父在外面作乱,你就替他赎罪吧。” 文瑾明白他是指今夜让他随心所欲亵玩她身子,用男欢女爱谋杀她腹中长林使他息怒的事情,她义父派蒋怀州出兵淮南打压百姓,他想必怒极,她轻轻一咳,敷衍加拖延,“在考虑了,还没考虑好...” 傅景睇她,“时候还早,你还有时间。” 说着,便朝着她手掌伤处低下头。 文瑾下意识要缩回手,却被他紧紧扼住了腕子,患处有湿濡冰凉的触感,她紧张之下便见他正帮她轻轻吹着伤处,他的嗓音有几分暗哑,“方才阿嬷的事情是朕错怪你了。弄伤你手的丫鬟,朕会重重责罚。纵然厌恶你,是非分明还是要的。” 文瑾心中一动,早把什么奴不奴的抛却脑后,与他‘我’了起来,许久方关切道:“我...没有怪你。只是适逢难民流离失所民乱四起,刚巧阿嬷又病了,你国事家事两处作难,当保重身体。” 傅景桁疑惑地半眯着眸子,修长的手指由她后脑拢入发丝,将她拉近注视着她,突然眉眼温润地叫她:“瑾丫头。” 文瑾心中怦怦乱跳,不知他这突然的温柔是因为什么,一声瑾丫头倒是叫得她眼眶一酸,不知他是否如她一样回忆起以前一起读书、一起逃学打雪仗的日子,她的外祖太傅也被气地批评她带坏了君上。 小时候的日子相对来说是无忧无虑的。长大了,烦恼就多。小时候,她和傅景桁还有蒋怀州也有过一段友情颇为深厚的日子。 她而今看着傅景桁身边妻妾充盈了起来,以前属于她的那份偏爱,如今不复存在了,哽着嗓子道:“嗯。你说。我听。” 傅景桁的唇瓣缓缓地靠近,她可嗅到他身上沁人的龙涎香,她以为他的吻会落下,她甚至微微闭起了眼睛,然而吻并没有如预期中落下。 一句“给文广私传书信出卖朕是有苦衷吗”险些问出口来。但他及时打住,此事并非儿戏,文贼安插了她在他身边,他不能轻易拆穿她,让那边心生戒备,也或许,他在等时机方面拆穿她。 文瑾觉得他落在她脑后的手收紧了,她发丝有些吃痛,倏地张开眸子,他眼底温柔又已经变作了对她的憎恨和厌弃,她姓文,他时时提防着她的姓氏。 傅景桁将她腰身松了,与她拉开了些距离,问道:“这是你第几回见端木馥?” 文瑾心头一窒,“第一回。” “她和朕看起来怎么样,做夫妻般配吗?”傅景桁近乎残忍地询问着,“朕二十五岁,玩够了,该找个志同道合的成家立业了。” “唔…”文瑾听出他褒奖端木而讽刺她为殊途政敌,心中绞着难受,暗暗将手攥紧,“你们挺般配的。她父亲是国师,帮你分担着国家祭祀、祈福庆典这些,出力不少。而且她看起来也挺孝顺老人的。你成了亲,后宫交给她,你可以放心的。” “放心。”傅景桁颔首,“自然比交给某些怀了他人野种的女人放心。” “我腹中孩子不是野种,他是...” 第42章 不会太痛... “你也二十二岁了。到底跟了朕这些年,青梅竹马一场,朕寻思给你也指一桩婚事。你更倾向于嫁给蒋怀州,还是文广?” 文瑾叹口气,“我这家庭情况,又带着身子,不好拖累旁人。这辈子把我弟我妹供养长大成人有个好归宿就是,并不打算嫁人,自己过挺好的。” “你怀孕的事情,莫要让阿嬷知道,她心心念念想要抱龙嗣小孙。”傅景桁冷冷笑道:“总归过了今晚你肚子里的野种就流掉了。不必让她空欢喜。朕也省去向阿嬷解释的麻烦。” 文瑾心头一阵酸涩,“我知道了。我谁都不会告诉的。未婚先孕,也没有多光彩。” 二人无话,他冷然将她手放了。 “提前祝你婚姻幸福!”文瑾温声说着。 “也祝你今晚流产顺利,不会太痛。”他语气温柔。 文瑾眼眶一涩,转身便走。 傅景桁不知怎么,看她转脚走人就面露紧张之色,下意识把她手腕拉住,“你去哪里?” “我去里间给阿嬷送茶,侍疾!”文瑾挺直背脊往内间步去,转身一瞬,泪眼模糊。 不知是否是文瑾的错觉,掀开门帘一瞬,仿佛听见傅景桁轻声问道:“就算是逢场作戏,你曾爱过么...” 文瑾猛然一怔,还未及反应,便见傅景桁已经冷漠地自她身边经过,先一步去了内间,好像和她比赛谁走路速度快似的,丢给她一道背影,让她看。 她不由自嘲,自己的臆想症和幻听越发严重了。 他怎么可能会如此幽怨的口气问她是否爱过。毕竟是他先不要她,纳了薛凝回来住在她的隔壁的,将她置于多余的境地。 她比爱过可悲,她还爱着。 他一举一动她都在意和介意,又无立场在意和介意,然后假装不在意和不介意,像个优柔寡断的傻瓜。 回到内间。 端木馥眼眶发红,如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垂手立在那里。 傅景桁将眸子落在端木敷面颊片刻,后者和君上对视了下,又懂事地垂下头来并不喧闹。 文瑾看得出来,两人眼睛神情是有点东西在发酵,曾经他也那般温温地看着她过。 薛凝则可怜兮兮地跪在床边。 阿嬷则老神在在,见了文瑾,便眉花眼笑道:“瑾丫头,来老身身边,一会儿不见,老身便六神无主了。” 文瑾悄悄打量了一下傅景桁的神情,他的未婚妻和贵妃小妾被阿嬷冷落排挤,不知他什么滋味,但从他面上倒看不出什么情绪,想必他内心对她有怨,毕竟阿嬷是为了她出头才打压那二人的,后头一个是国师,还有一个娄老将军,得罪哪个都不好。 文瑾坐在床沿,递了一杯茶给阿嬷,阿嬷欢欢喜喜地喝着茶水,只夸赞道:“啊哟哟,还是瑾丫头的手灵光,比张院判的药方子还厉害,老身喝了一口温茶,就觉得头也不晕了,目也不眩了,哪哪都舒坦了,一口气上高楼,不费劲。” 文瑾强颜欢笑,不让阿嬷看出自己的异状,只有和阿嬷在一起,她才有种自己是家庭成员之一的感觉,但毕竟阿嬷代表不了傅,她这碗茶终究是凉了。 傅景桁不说话,见阿嬷精神气儿好些了,便也放下心来,心中记挂淮南那边一摊子事情,心神不宁,不知子书有否将蒋怀州的兵马截回来,若是老百姓有死伤,朕心难安,做个称职的皇帝是他毕生所愿。 丫鬟说:“我家小姐身为圣女,一直在为老太太祈愿您身子大好呢。必是我家端木小姐感动了上天。” 端木馥低声道:“丫鬟不得无礼,是文瑾姐姐的功劳,我只是做自己份内事。” 文瑾不习惯抢功邀功,闭着小嘴不说话,阿嬷康健就好了,其他不重要。 阿嬷是真缓过劲儿来了,怎么看端木馥和薛凝,怎么就不顺眼,于是对傅景桁道:“哥儿,这没过门的姑娘,长时间和你待在一处可使不得,莫要污了人家的名声。命人速速送回寒山庵堂才是。那还有二年多要在庵堂子里为先皇祈福呢,女子的名节可紧要得很呢。莫要教人说闲话,被戳脊梁骨冠上个急不可耐的帽子。多难听啊。” 傅景桁闻言,微微思忖,便对莫乾道:“老莫,你安排一下端木的住处。” 说完又在老莫耳边低声交代一二,不知说了什么事,老莫快速看了看文瑾,又看看端木的丫鬟,没有声张。 端木馥由于‘急不可耐’几字当真烧红了脖子,受了天大委屈,但是阿嬷说法间分明是为她名节考虑,她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福了福身道: “端木这次来宫里,实在是因为关心阿嬷您的身体。再有是家父约了端木回来,为广黎国祈福求平安呢,近日淮南那边民乱激增,乱世下世道不太平。待今夜祈福宴后,明日一早端木便会回去寒山庵堂,伴着母后皇太后青灯古佛为先皇继续祈福了。” 傅景桁眸色温温看着端木馥,眼尾里文瑾神情失落。 阿嬷颔首,“难为你了。两袖清风,两手合十,为广黎国祈福。倒是瑾丫头这没用的,只知道干些粗笨的事情,守着君上和老身十几年,熬坏了她自己的身子,打理皇商铺子对账本眼睛累得半瞎,作下一身的病,回头你嫁进门来,瑾丫头继续给你当牛做马呢,老身和君上使唤她使唤习惯了,你也不要客气,有事尽管使唤,病了死了换个人使唤便是。” 文瑾鼻尖发酸,其实不必翻往事,什么她给他作伴读,他一分银子的工钱没给她过,什么她打理皇商铺子,他也没有给她分过一点红利,卸磨杀驴云云,都过去了,一再提起过往功过,反而让桁哥厌烦,揭他短似的。阿嬷替她不平罢了。 傅景桁将手中奏折紧了紧,不言。 端木馥心中有气,早便看出来阿嬷偏袒文瑾,看来不假,好在她与母后皇太后朝夕相伴,君上生母倚重于她,迟早母后皇太后会回宫来做主后宫的。 老莫将手引了引,“端木小姐,请去漪澜殿对面的月华殿休息一下,静待祈福宴会吧。” 第43章 兴味更浓... 端木馥一怔,君上竟将她这个未婚妻安排在妾室的对面,而非皇帝寝居的客房,这实在是让她觉得被怠慢了,她面上也并不显山露水,受下这一时的委屈就是了,毕竟还没进门,“有劳公公引路了。” 老莫引出门去,将端木一行送到月华殿中歇下。 老莫临走前说:“君上授意,方才不辨真相与瑾主儿争执,挤伤瑾主儿手掌的那位你的丫鬟,君上放心交给你处理。君上相信端木小姐会秉公处置的。” 端木馥眼底一刺,但的确自己的丫鬟有错在先,君上没有当面处置她的丫鬟,已经算是保全了她的面子,她抬手便往那丫鬟面上狠狠扇了一记,而后对老莫道:“这丫鬟失礼伤了文瑾姐姐,是我教导无方。回去必会严加管教的。” “瑾主儿是君上身边的老人咯。咱家是觉得,人心肉作的。君上是个念旧的人,眼下是厌倦了,一日没把瑾主儿撵出去,小姐当与瑾主儿和睦才是。君心难测。”老莫说着便走出殿去了。 “谢谢公公指点。”端木馥寻思君上只怕对文瑾还有些余情未了。 那丫鬟嘴角被打出血来,捂着脸委屈地想哭,又不敢哭。 端木馥马上帮那丫鬟揉着面颊,柔声说道:“疼么,我并不怪你。你做得很对。只是碍于君上开了口,我不得不动手打你。下回,若文瑾还无视我的威仪,你当仍为我出面才是。在宫里咱们一条心,我的好丫鬟。” 那丫鬟被小姐温柔地揉脸,心下感动极了,“嗯,奴婢不怪小姐,奴婢愿意为了小姐受任何委屈。” 端木馥颔首,“你放心,委屈是一时的。你受的这一巴掌,我迟早帮你讨回来的。过门前咱们要先服软低头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阿嬷又饮了二口茶,张院判送来了煎好的药汤,她也让文瑾侍候着饮下了。 阿嬷和文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家长里短,陈芝麻烂谷子,阿嬷说最多的就是自己年轻时候被家婆打骂,受妯娌欺辱的事情,还有刚生了沈子书,一口奶没喂沈子书,还在坐月子就被家婆卖进宫当乳母了,每每提起她家婆都是牙根痒痒。 婆媳矛盾永恒不变的话题。 文瑾有些话都听了很多遍了,不过也仍有耐心地听着,老人家嘛,难免爱忆苦思甜,唠叨下。 年轻人应该要对老人家多些耐心才是,学会倾听。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伤往往是悔不当初的。文瑾想娘,却永远见不到亲娘了,每每思及,只能对着牌位睹物思人,心痛如绞。 大约闲聊了有半炷香功夫。 期间,傅景桁则沉默寡言,并不说什么,只是视线时而在文瑾的眉宇点一下,她对老人的确尽心,倒不似装出来的,他越与她靠近,越不能理智地面对她是细作之事,“阿嬷若是好些了。朕朝里有事先去了。” 阿嬷摆手,“快些去忙政事。难为你日理万机还陪着坐了这么大半个时辰。” 薛凝则跪了半炷香功夫,两个膝盖跪得发疼发酸了起来,整个人哆哆嗦嗦的跪不住了,心想若是君上走了,自己落在老不死的手里更没有好了,便忍不住对傅景桁娇声叫道:“君上,人家...膝盖好痛呀。” 傅景桁还未说话。 阿嬷便咦的一声,说道:“老身的传家宝玉怎么不见了啊?” 文瑾一怔,手被阿嬷重重一握,她便明白过来了什么,便问道:“宝玉什么时候不见的?” 阿嬷怪道:“老身回龙寝昏迷之前还有的啊。这会子怎么不见了。” 小兰附和道:“是不是被人趁着您老人家昏迷,给偷走了?今儿龙寝可进了不少外人,保不齐就有那见钱眼开的贼。” 薛凝只觉得这场景分外熟悉,之前自己也设计了一出文瑾偷玉的场面,心里不安了起来,是不是老东西替小贱人报仇雪恨呢?冤枉她偷玉! 阿嬷因而问道:“方才是谁给老身盖的被褥啊?” “是薛贵妃!”小兰回复着。 阿嬷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薛凝的面门,沉声道:“必是这小蹄子见钱眼开,摸走了老身的传家宝玉!实在可恨!哥儿,你可得放亮眼睛,家贼难防。” 傅景桁颔首,“儿恭听。” 文瑾明白阿嬷是在为她出气,她自己也记着上回薛凝诬陷她偷玉的那场恩怨,心里压着一股子火,早想报仇,于是躲在阿嬷身侧,避着些傅景桁的视线,有阿嬷在,他做戏和她恩爱,她当然和薛凝新仇旧怨一起报了,反正当着阿嬷的面,他不会把她怎么样的,且此事是阿嬷出面,她最多属于帮凶。 你瞧,他果然憋着气不吱声。 “哟。”文瑾哟了一声,“贵妃姐姐,这是被君上罚俸半年,手头紧了,便打起阿嬷的传家宝玉的主意来了么?吃相未免太难看了。君上还在呢,就手脚不干不净了起来?君上在你就偷玉,不在的话,是不是要偷玉玺?” 傅景桁眼底多了分兴味,她是不是以为躲在阿嬷怀里他就看她不见了,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薛凝着实冤枉,又担心君上怀疑她正直的人品,万一君上不喜欢她了可如何是好。 “君上,妾可没有偷阿嬷的玉啊。还有偷玉玺是想也不敢想,那可是谋反!”薛凝解释道:“虽然是妾帮阿嬷盖的被子不假。可是妾只是一心在照顾阿嬷的病体,并没有见阿嬷的宝玉啊。” 傅景桁缓缓道:“不知全貌,朕不能置评。” 文瑾一怔,他这般平静,她倒是没料到,果然逢场作戏,假装袒护她假装的贼像。 薛凝心凉了大半,又对阿嬷解释道:“阿嬷,妾真的没有偷玉,妾冤枉阿!” 阿嬷冷哼,“你是何意?” 文瑾紧接着便厉声道:“难道你的意思是阿嬷诬陷你偷玉了不成?阿嬷贵为君上的乳母,怎生会轻易诬陷一名晚辈!你休要胡言乱语,诋毁阿嬷的名声!” 文瑾边说,边往阿嬷身侧移动,完全不和傅景桁有视线接触。管他的,抓着机会,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傅景桁眼底兴味更浓,便噙着一丝笑意,看着文瑾将狐假虎威发挥到极致,她是算准了在阿嬷面前,他不敢发落她就是了… 第44章 强扭的瓜,它也很甜啊 薛凝冤枉、无助、羞窘之下,哭哭啼啼道:“妾没有诋毁阿嬷的名声。文瑾妹妹休要欺人太甚。本宫是冤枉的!” 阿嬷将手一扬,“不必哭哭啼啼,口说无凭。打嘴仗没有意思。小兰,搜她身。” 薛凝脸色一变,随即非常自信地说道:“妾愿意配合搜身,妾光明磊落......” 小兰说了一句是,便将手伸进薛凝的衣襟里衣袖腰里香囊里来回去摸,最后在衣襟里摸出一块玉白色的宝玉,惊道:“老太太,君上,瑾主儿,此玉当真就是贵妃娘娘偷的!哎呀,娄太后的外甥女儿怎么偷玉呀!娄老将军一世英名怎么有个偷人玉佩的外孙女呢?” “薛凝!”文瑾厉声道:“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要说!” 薛凝的嘴巴张成一颗鸡蛋那么大,自己明明没有偷,老太太的宝玉怎么会从她衣襟里被掏了出来阿。 她哪里知道,阿嬷和娄太后有共同爱好,就是在后宫安插眼线,反正后宫清闲,安插眼线当个休闲娱乐可以防止老年痴呆。 阿嬷在寒山庵堂便听她的眼线去汇报了薛凝冤枉文瑾偷玉之事,便气在心头,早早就将宝玉让小兰拿着,方才小兰本来就袖管子里手心攥着宝玉呢,那还不是小兰想从薛凝哪里掏出玉来,全凭小兰的心情么。 傅景桁失望地拂袖,袖风将薛凝扑倒在地,他轻斥道:“薛凝,这几日,朕领教了!” 薛凝心中悲鸣,也着实后怕,自己背地里干了不少事情,君上这个语气,到底知晓多少?君上会不会不爱她了呢!自己不会才进宫三天就失宠了吧? 傅景桁冷然起身,“朕还有公务,既然人赃并获,阿嬷全权处理便是。少陪。” 言毕深深看了眼文瑾,留下一句:“照看好阿嬷,朕夜里和端木父女有祈福酒宴,晚些回家。” 文瑾心中一动,是向她报备行踪么,随即意识到他逢场作戏给阿嬷看罢了,轻声道:“没关系,政务当紧,不急回家。多陪陪岳父和未婚妻吧,祈福什么的是为国做贡献。” 晚些回才好,回来也是龙床见分晓谋杀长林。使不得,她得连夜出宫,躲过一晚是一晚。 傅景桁:“......” 老莫嗤一声憋笑,真替君上尴尬,瑾主儿希望他不要回家,并且体贴地让他去陪岳父未婚妻,一点吃醋的样子都没有,君上这表情逐渐裂开。 薛凝伏在地上,君上的冷眼令她难过至极,她解释显得无力,她最后就只会重复地说着,“君上听妾解释,妾没有偷玉,没有偷玉啊!求求你相信妾吧。臣妾给您磕头了。” 御驾早走远了。 文瑾轻轻一咳,“给君上磕头的人很多的。你得磕响头才能引起注意。不过磕响头的人也不少,你可以找刘迎福大人取取经,怎么把响头磕到君上心窝子里去。” 薛凝肩膀垮了下来,心道得意什么!走着瞧吧!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呢。啊哟我的跪膝盖好酸。 阿嬷厉声道:“来人,将这偷玉的贼押到龙寝门外长跪一夜,要是她不服,就叫她娘家人来找老身,咱们评评理,老身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母亲,教出如此不堪的女儿!” 跪一夜! 跪了一盏茶就觉得两个膝盖疼痛难忍,跪一夜膝盖还能要吗! 薛凝马上心慌道:“阿嬷,莫要告诉我娘家人此事,我跪,我跪一夜还不行吗。” 要是让爹娘还有祖父姨母知道她偷玉,这么丢人的事情,肯定要把她骂死了,万一爹再知道了文瑾救阿嬷有功,然后对文瑾刮目相看,和文瑾缓和关系怎么办,万一父亲恢复文瑾的嫡女身份,文瑾和她争薛家的地位怎么办!那她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当即她软声不住地求着。 阿嬷不再说话,摆手让贱人滚去罚跪。 薛凝便出得龙寝,在龙寝门口找了棵大树,跪在了树干的后面,把脸别开对着墙壁,如此丢人,不愿意让人看见,文瑾你给本宫等着吧,迟早要你死得好看!你娘,你,你弟弟,妹妹,全都不得好死! 旁边的奴才们都三五一群地窃窃私语。 “那不是刚进门没几日的贵妃娘娘吗?昨儿被君上罚禁足一个月,漪澜殿奴才们被各打二百板子。今儿怎么又被罚跪了?” “听说是得罪了君上的心尖儿上的人!” “是文瑾吗?” “不能是那个小伴读吧,听说今儿端木馥,那未来的帝妻也来了的,想必是贵妃触怒了未来的帝妻才被罚的。” “这样阿!” “帝妻也快进门了,那个伴读会被从龙寝轰出去吗?” “肯定会的吧,感觉是迟早的事。好可怜阿。听说,那个文瑾从十五就没名没份跟了君上了。这么多年,连个八品答应的名分都没混上呢,实惨!” “不是十五岁跟了君上,我听人说好像五岁就跟君上认识了。俩人一起成长起来的。后来因为二十二岁年纪大了,又不会怀孕,就失宠了。” “不能生孩子肯定失宠啊。君上可是有皇位需要有继承人继承的!” “这么多年熬成老姑娘,以后都没人要了,好可怜阿。长得那么美,好可惜哦。我要是男的,我都想娶回家疼她了!” 室内一时只剩下文瑾、阿嬷、小兰,还有暂时没有离开的老莫。 阿嬷摸着文瑾的发丝,“好孩子,迎薛凝进门的时候那贱人打算让你长跪一夜,眼下老身让她长跪一夜。她诬陷你偷玉,老身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心里如意些了没有?” “心里好多了。她诬陷我偷玉的时候,我真的很愤怒。”文瑾眼眶一热,便将面颊靠在阿嬷的怀里,轻声道:“阿嬷,你待我真好。如我娘亲。” “那是因为你待阿嬷也是真好。”阿嬷拍抚着文瑾的背脊,“薛也好,端木也好,一个二个声音叫得怪响,说是关心老身。老身吐了一身,她们眼里的嫌恶,老身看见了。君上也不是蠢人,他自然也看得明白。傻孩子,你以为端木馥是专程送老身回来的吗?她回来是来见君上罢了。如今哥儿发迹了,不再是冷宫里的穷太子,如今是香饽饽了。你这不争不抢闷不吱声的性子,可是吃亏的狠。” 文瑾苦涩道:“阿嬷,我不会争抢。感觉争来抢去,怪没意思的。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扭来的它也不甜呢,再有我志不在此,我喜欢小门小院,桃花树下一家三口的日子。只求身边故人都越来越好才是。” 老莫急声道:“这瓜,你得强扭阿!强扭下来之后,你会发现,强扭的瓜,它也很甜啊。” 文瑾:“......” 第45章 朕早想把她踹了 老莫轻轻一咳,把手刀一砍,“瑾主儿,不可以摆烂,时势变了,你必须学会宫斗,不可以将胜利的果实拱手让人的!” 文瑾一怔,以前傅后院里就她一名女子,她哪里懂得宫斗,她可没时间宫斗,她还要给娘雪冤,还要教养家弟和家妹呢,和女同胞争男人,可并非她的志向所在,倒是大可不必。 主要是他不喜欢她,她也争不过别人,索性摆烂。 再有,不惹是生非就已经处处被是非找上,若是再主动惹是非,那可真是嫌日子太好过了。 有那个时间,她去找康蕊黎联络感情问问娘的案情不是更好。 文瑾但笑不语,“老莫,还好你不是女人。不然可没薛凝端木什么事了。” 老莫越发着急了,摇臀摆胯,搔首弄姿道:“我可以教你跳舞。必可以二度俘获龙心!让君上对你欲罢不能!” 文瑾望着老莫的妖娆舞姿,显然他是用生命在舞蹈,她微微一笑,“舞蹈,我...略知一二。你跳这种如此欠抽的舞蹈我跳不来。” “你那种国风舞蹈不行,太过于高端大气上档次,也太墨守成规,规规矩矩的舞蹈男人不会喜欢。”老莫将臀扭的如闪电般,苦口婆心,“你得像咱家这样跳,男人都喜欢这种闪电般的舞蹈。可别让薛或者端木先下手为强了!” 文瑾面无表情,老莫如此妖娆,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但…胡闹胡闹,她本来就因为是政敌之女而不受待见,若是突然转了性子如此大跳艳舞,她真是想象不到君上会把她如何处置,怕是俊脸一沉,一刀将她砍了也有可能。 小兰笑出声来,“老莫,仔细闪着您老的腰。” 阿嬷被老莫逗的眉花眼笑,“你跟着哥儿去忙吧。瑾丫头是正经好姑娘,你让她舞文弄墨她可以,绣龙袍她也行,帮哥儿打理外面的铺子庄子这都不在话下,你要她扭屁股吊腰勾引男人,可是难为了她。” 老莫笑呵呵道:“咱家这也是急坏了,才教瑾主儿跳舞的。人得逼自己进步!” 说着,便伴驾去了,走到门口,又煞有其事的回过头来对文瑾道:“不妨一试。稳赚不赔。君上实际比较好撩!” 文瑾:“......” 怕死。不要。撩不好会被杀头的… 阿嬷拉着文瑾的手道:“你母亲的案子可有进展?” “有些进展。这次下淮南和知情人见上了。伙夫的老表叫刘虎,他防备着我们,逃了。” “唉,可惜!”阿嬷扼腕。 文瑾又说,“没事不慌问题不大。” “展开说说。” “他的相好康蕊黎在断桥胡同那边开店做买卖。康蕊黎对我成见颇深,我母亲和伙夫的丑闻,刘虎和康蕊黎也饱受诟病多年了。我打算近日过去,给她打个长工,多走动走动。我相信人心换人心,希望她可以走出心结,对我吐露实情吧。” 阿嬷放下心来,“原来如此。你看看,女人也可以抛头露面做买卖,倒是个有骨头的。” 文瑾耐心的说着,“我的老母亲已经被冤枉多年了。康蕊黎和阿虎是我的一线希望。” 阿嬷颔首,“你说的极对。人心换人心,你可以的。你和哥儿也是如此。你们二人虽然在我面前和睦恩爱,老身到底不是傻子,活了大半辈子,也是看得出来不同。哥儿因你政敌之女对你有偏见,失去了信任,处处刁难你。但阿嬷站在你这边,阿嬷相信你,阿嬷不会看错人的。哥儿生性多疑,脾气也不好,需要个如你这样的暖着他,老身只求你们两个莫要走散了。” 文瑾抿唇不说话,实际已经走散了… 突然,文瑾呕的一声,浅浅孕吐了下。 阿嬷看她半天,突然一把拉住,激动道:“瑾丫头,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文瑾记起傅景桁的交代,便说:“没…没有。这二日奔波,肠胃不舒服。” 阿嬷狐疑的看着文瑾,喃喃自语:“哦…如果怀孕了就好了。他不迎你进门是不行了!总不好孩子头胎就流落民间。” “文瑾不会辜负阿嬷的信任的,自问平生光明磊落,没有对不起谁过。”文瑾被阿嬷看的没底,抓紧转移话题,随即想起一事,便道:“阿嬷,等你今日身子好些了,我想回薛家看看我弟弟妹妹,我奶奶快七十岁,身子也不好。我几天没回去了,记挂着他们。我…我回去多住几日。” 阿嬷点了点头,“你快去吧。老身已经没事了。现在都想下床去走走了。对你只有一点要求,去看看可以,多住三五日也可以,反正离得近,出了宫门走几步就到薛府,可得记得回家来啊。可不能一走就不回来了。这里才是你的家。” 文瑾微笑着,没有说话,总不能告诉阿嬷她其实是想过离开独立过活的,却是不忍让阿嬷难过,也...没足够的骨气永远离开君上。 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独立生活,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毫无头绪。就身无分文这一点,就觉得迈出这步非常艰难了。 她没有立刻就回薛府,一直从早上陪着阿嬷,端茶奉水的陪到了中夜,期间道清湖湖心岛那边的祈福宴不时传来管弦丝乐声,待阿嬷可以下地活动,身子见好了,她才出了阿嬷的西屋,往着君上的主卧走过去。 天又落雨了。 大旱之后雨水多了起来。 如她的眼睛般,空气也是湿漉漉的。 这雨水若是早下几月,淮南南郭一带不至于颗粒无收的。真是天灾人祸,不能预测。 经过弯廊时,听见假山那边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没有刻意去窃听,只是傅景桁与端木馥交谈的声音便这么不期然的传进了她的耳中,原来是祈福宴席后,在花园散步的二人。 “君上,我看得出来阿嬷不喜欢我,阿嬷喜欢那个文瑾。您也不喜欢我,您也喜欢文瑾。”端木馥声音中多有埋怨。 “没有的事。朕和文不过是逢场作戏。朕早想把她踹了。”他的嗓音带着些酒后的醺然,以及对文的不屑一顾和憎恨。 “真的,君上早想把她踹了?”端木再次确认着。 第46章 方才看见了... “嗯。不能有假。” “若是君上不喜欢我,我倒愿意成全君上,求母后皇太后将婚事取消了,也成全你和文瑾姐姐的婚事。” “你想多了。朕娶谁都不会娶姓文的。她不配做我傅景桁的妻子。” “君上。如果是我想多了。您便把我这八千两纹银的体己钱收下来,我知道近日民间百姓疾苦,您需要多处开销,这些钱银虽然不多却是我自小存下来的,我爹爹给我的,我娘给我的,还有母后皇太后打赏我的,我都存着不舍得花。只等这时给您用在刀刃上。” “不必了。你的体己你收好。倒不需要使你的体己钱。心意收到了。” 接着端木馥便轻声抽泣,说自己受了委屈,说君上把她当外人,不肯用她的体己,质问君上是不是怪她在他登基之前没有和他多走动走动,以为她是看他如今坐上龙椅才下寒山来看他的,“我可不是嫌贫爱富,趋炎附势之人呢。” “不要多想。朕没那么说。”傅景桁轻笑着客客气气地说了些什么,因得风声急,文瑾没听清。 她只觉得脑中轰轰作响,脚步虚飘,天旋地转起来,连忙扶住宫柱才稳住身子。 最终没有忍住回头往假山那边去看,便见端木馥倏地将丰腴富态的身子扑进了傅景桁的怀里,红唇往着傅的唇瓣亲了上去。 朕娶谁都不会娶姓文的。 她不配做我傅景桁的妻子。 文瑾耳边回想着傅景桁的话语,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她在看见那二人接吻之前,便慌乱地把脸挪开了,她倏地转动脚尖,朝着主卧的方向去跑。 自己还是没有骨气离开他吗。 他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 文瑾觉得再恬不知耻地留在他身边和他暧昧不清,就是犯贱了。阿嬷那边,她找机会解释吧。自己该醒醒了。 她不小心踢翻了地上的一个木头小凳子,发出砰的一声。 她极为狼狈地冲进了雨里,雨水把她的头首衣裳都打湿了,她的孕吐也颇为严重,浑身湿淋淋地在宫柱那里呕了一下,又继续往卧寝走。 闻声,傅景桁便朝着声音那边看过去。 便见文瑾的背影在灯笼光下小跑着远了,天从下午就落起雨来,不多时她便被淋湿了,雨幕里她的身影显得分外单薄,活像个被抛弃的小动物,他的手渐渐地收拢。 端木馥自傅景桁的怀里立起,看见自己在他领口印下了一个口红胭脂痕迹,忙慌乱道:“君上,抱歉,我方才脚下打滑,不小心跌在您怀里了。” 傅景桁看着文瑾远去的身影,心中莫名烦躁,那就是个欺骗他感情的骗子,自己佳人在怀,女人不过玩物,他想得到什么样的女人不过勾勾手指罢了,何必为了文瑾挂心。而他很清楚每个女人可以为他带来什么,薛凝也好,端木也好,他都要。 他不会再因为文瑾而打乱计划。 “没什么。老莫,送端木小姐回月华殿去。” 老莫颔首,“是。爷。” 说着,便引着端木馥上了车辇,进入马车一瞬,端木馥轻轻地笑了,她一早就看见文瑾自长廊那边走来了,方才文瑾想必是都听见看见了吧,她幽幽吁了口气,在阿嬷面前受的委屈,也得到了几分疏解。 阿嬷给她气受,说她还没过门便不自重,她虽生气,心里却不难过。君上亲口说不会娶文瑾,文瑾心里一定难过诛心。 文瑾小跑着回到了主卧,身上被雨水淋湿了,她进屋之后,便拿起给弟弟准备的书以及给宝银准备的兵器,才发现两手抖不成个,连书都拿不稳当,她胡乱往包袱里装了一身换洗衣裳,将包袱背在身上便要出门。 后宫女子通常未经允许不得出宫,她是特例,因为她不是后宫女子,她什么也不是,她过往自由惯了,也由于见过傅最落魄的时候,从没把傅当皇帝,两人从来平起平坐。 傅景桁曾给了她出宫令牌,她知会一声便出得去了,那令牌也还在手里的。或许也正是她这样对他知根知底,他发迹之后,便看不上那些穷苦的回忆了。 文瑾如被催命似的,脑中不住回旋傅和别的女人接吻的场面,只知道自己要快些离开这并无自己立足之处的皇宫,连忙将脚迈出房门。 迎面便有一道颀长的身影快步迈过来,文瑾险些撞他身上,便觉得腰身一紧,被一条微冷有力的手臂霸道强势地圈住,将她又逼回了屋子内。 文瑾不得已脚步后退,直到重重地被他按在了红木门板子上。 “唔…”他力道颇重,她背脊被撞得生疼,低低叫了一声。 额心被他微凉的额心抵住。 他饮多了酒水。 浓烈的酒香夹着龙涎香袭入她的鼻腔,她红着眸子抬起面颊,迎上傅景桁那双带着讽笑的薄情的眸子。 “深夜里下着大雨,去哪啊?” “回娘家。” 他经常问她去哪里。 文瑾不明白他为何经常问,就好似怕她一去不回似的。就是这样的暧昧不明,才最是让人恨不起来。 文瑾借着微黄的烛火,在他洁白的衣领上看见了端木馥嘴唇上的胭脂红色,挺好看的一个唇印,并不属于她的唇印,她微微苦笑。 “你那个娘家,回去干什么?回去了受待见?” “我自然有我胞弟胞妹,我奶奶待见。我在这里才是不受待见呢。”文瑾把手里的书攥紧了些,她不知是气还是恼还是无助羞愤,或者怨他怪他,也许都有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傅景桁感受着她胸膛在他怀中起伏,将她抱着《水浒》,攥着三叉戟的模样细细看了看,倒似小少妇被逼上了梁山似的,他低低笑了出声。 他这一笑。 文瑾想哭,两只眼睛雾蒙蒙地盯着他。 “今日,阿嬷帮你撑腰,端木和薛凝你们娘俩合伙收拾个遍。朕忍着没说一句吧,任你们去发作,骂也骂了,罚也罚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傅景桁用指腹摩挲着她眼角泪痣。 “你不说话比旁人说话还狠呢。你面上功夫敷衍阿嬷,背地里不知你怎么心疼你的妻妾。”文瑾小声谴责着。 “你管得了面上的事。难道背地里朕疼谁你也想管?” “我自然没有资格去管。” “你个床奴是没有资格。” “是!” “方才看见了?”傅景桁将指腹摩挲着她温婉却倔强的眉骨。 “嗯。看见了。”文瑾喉咙如同哽住,垂着眸子应了一声,他和端木接吻的画面在脑海中不住地闪现。 “看见了多少?” “看见你们接吻了。”文瑾实话实说,红了眼眶,“听见你说你娶谁不会娶姓文的,姓文的不配做你的妻子。” “吃醋?” “没有。” 文瑾的眼睛有些模糊,一眨眼便落了两滴水珠来。 “没有吃醋,为什么哭呢?” “不是哭,是雨水罢了。” “嗯。尝尝味道,是雨水,还是眼泪。”傅景桁突然捧着她脸低头和她接吻... 第47章 不代表朕不介意 文瑾忙抬手将嘴唇掩住,精神洁癖,抵触着他刚亲吻过旁人,又同她亲热,她这样的异类在一夫多妻男人为尊的世道注定是不得善终的,他的亲吻却是落在她的眼睫。 “不是雨水。是眼泪。”傅景桁把泪珠儿吃进唇内,微微咸涩的味道在舌尖缠绕,低头凝着她的侧颜,她并不似旁人那般对他逢迎,她柔软的身子里有着硬骨头,“犯下欺君之罪。该怎么罚你?” 他落在她眼睫的吻很轻很柔,宛若她是珍宝需要呵护珍惜,她的眼睫如蝉翼般轻轻颤动着。 明明他厌恶她至极,提防她至极,然而在她脆弱的时候,给她温柔碰触的恰恰也是他。她仍在他的温柔下疑惑和妥协。兴许他该给她一记耳光,好过于这样的暧昧的亲吻,更容易令她清醒。她是感情动物,险些便服服帖帖与他诉说着委屈,求他分些微怜惜给她。 文瑾缓缓别开了面颊,“和她没亲够吗?要不要去找薛也亲一回。再选个秀吧,什么淑仪,宝林,常在的。我不着急,我是床奴,我排最后和君上接吻吧。” “这样还说不吃醋?”傅景桁微微眯了眸子,轻笑,“朕看你是妒忌疯了。” “奴又不是君上什么人,奴又不是圣女,奴没有一个国师爹爹,没有爹、娘、皇太后这未来婆母给奴打赏,更没有八千两体己钱帮您分担,奴…身无分文,吃了上顿愁下顿,只会糟践您的粮食,奴有什么资格吃醋。奴...只是床奴罢了。” 文瑾说着便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倏地将傅景桁推开了二分,她拿着书和兵器就落荒而逃,从她心内认定的夫婿怀里落荒而逃,经过门槛的时候,三叉戟太长,硬生生卡在门框子上的凹槽里了。 滑稽,又狼狈。 宝银她怎么偏生想要三叉戟,姐姐好生为难,连离开都要如此出糗不够洒脱。 文瑾使着蛮力捞了几次没将三叉戟捞出去,他静静看着她,她突然便如崩溃了似的胡乱使力往外捞,半天也出不去屋门,最后气馁地将身子靠在了门板上,无助地红着眼睛。 “连三叉戟都不待见我。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活得如此失败。” 傅景桁看她颇为狼狈无助,瘦弱的身子薄颤着,便一把将她拥在怀里,手束在她细腰,借着酒意,语气里多了份不容违拗的强势,“过来。” 文瑾并不顺从,僵硬着身体要挣脱,他衣领上的胭脂嘴唇印子当真刺目。 其实她不该如此介意,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三纲五常教导女子要贤惠,不可妒忌,她属实对不住三纲五常,果然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轻声道:“我要回去看玉甄、宝银了。” “嗯。回去看看弟弟妹妹就是。人在无助的时候,便会念亲人了。”傅景桁将手搭在她脊骨轻轻拍抚着,犹如安慰,“三叉戟没有不待见你,刁难你的是朕。乖,朕在这里。” 你瞧,他知道她是无助的。 他知道是他在刁难她呢。 他说乖,他在这里。 他究竟要她怎样,看她因为他一句话便情绪波动,一定很好玩吧。 文瑾莫名的鼻头发酸,不想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可怜虫,只屏着呼吸不作声。 “私库钥匙,是你主动还给朕的。若你开口要,朕会给返你。对女人,朕并不小气。”傅景桁如在拔出她身体的傲骨与锋芒,“如果你要的只是金银,开得出数字,便都满足你。只要你听我的话。” 他温柔的安慰的确让她脆弱,也生出依赖之感,又怕张开怀抱却拥抱了一把荆棘,将她刺得她体无完肤。 “我不要金银,我要你的尊重和信任,我要我们回到从前。”文瑾声音发颤了,所以她只是钱财可以打发的女子罢了。 “嗯。我们回不到从前了。我们往后只有身体牵绊,没有其他。瑾,你的身体我很满意,有替代品前,不会放掉你的。” “天晚了,你明日还要早朝,早些休息。”文瑾意识到自己于他只是取得慰藉的工具的时候,已经将手攥的发疼了,挣着从他怀中出去,“和阿嬷说过了,要在薛府多陪我弟弟妹妹几天。我走了,暂别。” 文瑾将脚步迈出。 “刚才...”傅景桁突然出声。 文瑾背脊一僵,顿步,“什么?” “她不小心贴上来的。朕没亲她。” 傅景桁从后面将她抱住,他抱得很紧,犹如曾经深爱过她。 她耳根一痒,他将薄唇落了下来,嗓音轻柔地说着,类似于解释,简短的话语如击在湖面的石头,泛起圈圈涟漪。 文瑾身子一软,便将背脊靠在他胸口不动了,他沉稳的心跳声敲打在她背脊,她如被俘虏,轻声道:“傅…我好痛苦。你何不给我个痛快,要了我小命。留着我,又不信任我,处处提防我,留我做什么。” “怎么分开,你了解朕对你身体的依赖,头痛了要吃奶的。分不开的。” “傅景桁!…”文瑾连名带姓地将他唤了出来,他对她有着病态的占有欲,她不知道自己当如何是好。 “在淮南客栈朕交代你考虑的事情,”傅景桁捏起她下颌,打量着她温婉的眉眼,将手指按在她的腰封试着解开,她需要人安慰,而他需要她的身体,“你...考虑好了吗?朕现在想要你。” 文瑾心下一紧,熟悉的男女情愫使她对腹中孩子有不少负罪感,她第一回怀孕,隐隐觉得怀孕了是不能同房的,她轻声道:“没...” “文…你躲不掉的。用流掉这个孩子证明你对朕的忠诚。它死了,朕或许会与你心平气和地相处,也会试着忽略你的姓氏。” “你始终不信我只有你一个男人,也不信我与你一心。” “嗯。没信过。”傅景桁应了,“你十五及笄,朕和你的第一晚,并没有落红。朕没有问过。不代表朕不介意。” 文瑾无力,她是没有落红,处子第一回都有落红吧,但她没有。男人都有处子情结。好可惜上天爱和她开玩笑,给了她守宫砂,却忘记给她落红。 第48章 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便在此时,老莫在外面回禀道:“启禀君上,沈子书带兵将蒋怀州所带的五千精兵自淮南逼了回来,我方兵马已经将淮南难民围在保护圈内,也分发了一日的口粮给百姓食用了,百姓暂且无虞。另外,沈子书活捉了蒋怀州,人就在龙寝院中,请君上明示如何处置蒋怀州!” 傅景桁龙心大悦,“子书擒拿了贼首,做得很好。蒋贼不能留。” 文瑾心下吃惊,蒋兄身手与君上还可博弈二三,另外有五千精兵保护,如何轻易便被活捉了。 她从门内朝院中看去,便见蒋怀州被沈子书押按着跪在那里,身上带伤,显然经过一番打斗。 “蒋兄...”文瑾抬脚便欲出去查看。 傅景桁将她身子紧紧按在门板,随即将手拢入她发丝,逼她迎视着他冰冷的眸子,“心疼他吗?文姓、蒋姓,所有与朕相左之人,朕都会一一除去。先从蒋怀州开刀,好不好?” “下淮南坑杀百姓一事,蒋兄是奉命行事。他实际心底良善。此次被擒,我认为有深层原因…...” “心术不正,奉命行事便可以下淮南残害老百姓,将黎民百姓坑杀?你可真是爱惨了他。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是吗?”傅景桁薄笑着来到她耳畔,质问她:“薛凝为了夺宠,而派人让奴才所辱你清白,朕是否也可以认为薛凝有苦衷?毕竟你只是差点被人强暴,而她却在洞房夜独守空房没和她夫胥圆房啊。” “这根本是两回事…”文瑾的辩驳显得无力。 “怎么?蒋领兵坑杀百姓便有苦衷。薛凝派人强暴你,便不能有苦衷?” “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有时也会有中间地带。我只是在陈述我对蒋兄为人的了解。毕竟,曾经你们也曾是政见契合的挚友。我深知义父坑杀百姓的决策绝对是错误至极!我并没有心术不正…,另外,再次对不起,前几日让你的贵妃洞房夜独守空房了,也让你没有在吉时里和她圆房!” “总归你的姘头就是好人。朕的情妇就是恶人就是了!”傅景桁将她的话语打断。 “……”文瑾被他某种酸不溜秋的语气怼得哑口无言。 “既然你没有考虑好,那么,朕帮你考虑吧。” “君上…” “二选一,是朕杀了蒋怀州,还是你任朕玩弄,流掉蒋怀州的野种?” 文瑾看着蒋怀州身上布满伤痕,一起成长起来的兄长受苦,她的确不忍,从小到大蒋兄对她犹如亲生哥哥,蒋兄也有精忠报国的理想,并非恶人,只不过其主公是摄政王,大家立场不同罢了,便温声道:“以我对蒋兄的了解,他这次被擒,极可能是有自愿被擒拿的成分,毕竟他不舍杀害百姓,又不能违抗我义父的命令。君上明察,莫要错杀忠良。内忧外患,忠良难觅...” “自愿被擒?”傅景桁见她言语间偏袒蒋怀州,脸上逐渐露出怒容,“在你心里,朕的铁骑便那般不堪,你认为他比朕本事大,朕需要他放水束手就擒,朕的子书,便是吃素的?可见,你心底里认为朕并不如他。”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在我心中无人可及。”文瑾百口莫辩,“而且,此时杀蒋怀州,若是激怒我义父,两方打起仗来,不是令乱世更是动荡吗…我最根本的是为你着想…” “你如此为朕着想,朕当真感动!朕...有了一个好主意。”傅景桁轻笑着将手探进她衣线,揉抚着她柔软的肌肤,“朕先当着你的面杀了蒋怀州这逆臣,用他的鲜血为咱们助兴,然后再和你欢爱到流掉他的孩子,如何?” 文瑾急声道:“我说了一百遍孩子不是蒋怀州的,孩子是...” “老莫,”傅景桁不待文瑾将话说完,便传唤老莫。 文瑾急声道:“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傅景桁根本不睬她,便朗声道:“刺死蒋怀州,将尸体送回文贼那里,再次告诉文叔,淮南民乱,朕亲自处理。若有下次不将朕的旨意放在心里,他那边的人陈尸的便不知是谁了。” “是。”老莫便朝子书挥了挥手,“动手送蒋大人上路。” 沈子书将长剑自剑鞘抽了出来,便朝着蒋怀州的心口刺下去。 蒋怀州目视前方,并无闪躲退缩之意,竟是一副宁死不屈之姿。 “子书,剑下留人!”文瑾惊声轻呼,情急之下,从发髻中拔下了一柄珠钗,逼在了傅景桁的颈项,挟天子以令诸侯,“桁哥,冷静下来。” 傅景桁脖间登时一凉,比脖间更凉的是心脏,耳边又响起年幼时的文瑾跟在他屁股后面说着:桁哥,桁哥,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皇上,瑾儿会支持桁哥的。何其讽刺! 蒋怀州听见文瑾的嗓音,当即心中柔软,瑾儿救了他! 沈子书见君上被珠钗逼住,便缓下手中长剑,兄长那个脸色…可是黑透了! 军机处刘迎福对文瑾横眉冷目,恨在心间,君上留下这妖女活命,无异于埋下祸根! 傅景桁感受着那丝微凉带来的疼意,是文瑾将珠钗尖端抵在了他的咽喉,他瞳孔猛地收缩了下,眼底暗了下去,他曾深爱的好伴读正将锋利的珠钗抵着他的命门,她曾给了身处泥沼他的一缕光,如今又亲自将这缕光带走了。 “曾经朕将这珠钗送你做信物。你却拿它刺杀朕?你对朕,可真是支持啊。”傅景桁声音冰冷如不化的寒冰。 “傅...” “为了蒋卿,是可以做任何事情的吧。”傅景桁轻声问她。 文瑾看到了傅景桁眼底的受伤之色,她明白自己伤害了缺乏安全感的他,他自幼不易,她从不舍伤害他分毫,今日实在救人心切,才将珠钗对着他,“留他性命,好吗。君上的政途中不该有污点,大理寺卿他是个受民爱戴的好官,罪不至死啊…” 傅景桁将颈项前倾,珠钗将他喉间肌肤刺破了些许,丝丝缕缕的嫣红将洁白的领口染红,“如何不刺下去?” “不...”文瑾的手慌忙后撤,本就是无意伤他,这时竟紧张起来。 老莫大惊,连忙对沈子书摆手道:“子书,落剑。” 沈子书停剑待命。 蒋怀州吁了口气,虽然无法看清楚屋内境况,但他知道,政敌这里只有瑾儿会救他性命。他这次确实是有主动被擒拿的成分,诚然,老百姓无罪不能白白死去,而自己又不能违抗义父的命令,唯有走被君上活捉这一步险棋了,若是自己的性命可以挽救二万人性命,值得。 第49章 我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 文瑾是第一次将武器对准自己深爱的男人,她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内心的纠结折磨着她,“君上,蒋怀州并非恶人,他身为大理寺卿,为百姓平了很多冤假错案。只是朝堂大势并非他可以左右。君上心如明镜,万不要错杀一个好人。” “嗯。朕处决一个政敌头目倒是错误的了!”傅景桁用手握住文瑾的手腕,轻轻使力,她便脆弱地松开了手中珠钗,珠钗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宛如两人日益破裂的感情,四分五裂。 “你的真心,朕不过小小地试上一试,便看得分明了。你到底和谁是一心。”傅景桁眼底有着阴霾之色。 文瑾这才了然,原来他起初便没有打算要蒋怀州的性命,眼下民乱四起,外国狼子野心屡犯疆土,他不会和文广正式宣战开启内战,让外敌有可乘之机,为今紧要的是先度过灾情。她都可以想到的利弊,他岂会想不到,方才只是试她的反应。 傅景桁倏地运动真气将一柄匕首朝着蒋怀州的肩胛射去,噗的一声,匕首贯穿蒋怀州的肩胛而过,没入墙壁之内。 蒋怀州的鲜血打湿了衣衫,他捂着肩膀伤处,沉声道:“谢君上不杀之恩。” “回去告诉文叔,这次淮南民难,朕救定了。少了一个,朕要他付出血的代价!”傅景桁冷声说着。 蒋怀州颔首,又目光柔和地看了看龙寝主卧方向,便将身影隐入了夜色之中。 文瑾见蒋怀州虽然身受重伤,却保住一命,便舒了口气。 傅景桁在祈福宴上喝了很多酒水,此时醉意朦胧里,捏起了文瑾的下颌,“摄政王之义女,大理寺卿之义妹,你做得很好,朕被你与蒋卿的心心相印感动了。你看,朕不顾军机处的死谏把你保下,如今你当着军机处刘大人的面让朕抬不起头来!你亲自证明保下你是错误的决策!” 文瑾一怔,是他自军机处手中保下了她,轻声道:“你醉了,我服侍你沐浴吧。” “嗯…服侍朕吧。”傅景桁将她拥在怀里,怒至深处,却也温柔至极,他将手指抵在她小腹,红着狭长的眸子与她温声道:“乖乖,你说我们用什么姿势杀死你腹中的宝宝?” “傅…唔…” 嘴巴被霸道的吻堵住。 狂热的吻带着惩罚意味自卧寝开始,一路来到浴间,她被雨淋湿的衣衫,他身上的张扬的龙袍,散落在他们走过的痕迹。 在温热的池水中,他发狠灌她喝下不少烈酒,她身体上不知是酒水还是池水,他微凉的舌尖品尝着她肌肤上的琼浆,并温笑着在她脚踝系上了红绳铃铛,用尽解数取悦着她每处敏感的肌肤,逼着她带着身孕在他身下做个浅吟的荡妇。 最终拉起她的脚踝,在清脆悦耳的铃铛声里,朝她欺了过去,在水底将银托子放在她手心。 “给朕戴上。” 文瑾如大海里迷失的船只在他制造的情欲漩涡里起起伏伏,纵然他是在计划嗜血的谋杀她的孩子,却是依旧温柔的,她手底冷硬的银器使她猛然惊醒,她望着那被愤怒笼罩着的冰冷如冥王般的男人。 她抬起手指划过他布满汗珠的精硕胸膛,终于幽幽一叹。 “我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 傅景桁身子猛地一震,眼底有震惊之色,开弓之前猛然打住,呼吸也难受地紧蹙了不少,“你说什么?” “我说,我怀的是你的种,我肚子里的被你试图谋杀的野种,是你的孩子…” 傅景桁脑中轰的一声,盯着她柔美的面颊,半天不能将眸子移开,他露齿笑了下,又收敛笑容,蹙紧了眉心。 文瑾紧张地望着他,不知他会拿她腹中的孩子怎么处置,他说过她不配怀上他的龙嗣。 傅景桁自她身上移开,披衣失神地在琉璃御阶坐了片刻,汗珠自他精致完美的下颌弧线滚落,滴落在池水中。 文瑾将身子抱紧,脚踝的铃铛在水底发出闷闷的哑响,修长的双腿在水底若隐若现,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你怀了长林?”傅景桁凝神望她,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嗯。”文瑾心口一酸,原来他还记得长林,她以为他早就忘记了,那时是五年前吧,他在花园里送她荡秋千的时候,突然就问她若是以后有了孩子叫长林如何,她从秋千回头看他时远时近的身影,假意嗔他谁要给你生孩子了。 “怀几个月了?” “三个多月吧。” “之前怎么不告诉朕?” “你之前在追求薛凝,三个月没回家,上个月太医诊断出来怀孕的,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后来想说,你说我怀孕了就流掉,我就不敢告诉你了。”文瑾实话实说。 “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应该早些告诉朕!想偷偷生下来,母凭子贵?” “我…没有要母凭子贵。”文瑾将身子圈住,冷静地告诉他,“我想要这个孩子。这个宝宝选择我做她的娘亲,便是缘分。如果你不要她,我可以自己养。” “你拿什么养?拿《水浒》,还是三叉戟?” “我...既然打算生,我就能养。天无绝人之路。当叫花子也能出丐帮帮主,不是么。” 傅景桁随即没有说话,只是攥了攥手,又看了她一会儿,“三个多月,的确有可能是朕的种。你跟蒋怀洲在湖里瞎搞那回,是二个半月前。” “我没有瞎搞…你才瞎搞...”文瑾垂着头气馁地小声嘀咕着,他并没有轻信她,但是也并没有完全否认她,但看起来,他并不打算继续谋杀长林了,到底是虎毒不食子吧。 傅景桁没有听清她嘀咕的什么。 “君上,属下有事禀报。”军机处刘迎福在门外说着。 傅景桁披衣出了浴池,将干燥的浴巾递给文瑾,“你擦干身子先回房钻被窝里。朕有正事,出去一下。回来再说。” “你不回来也可以…我…我的话都说完了。你去漪澜殿,或者月华殿歇着吧。” 傅景桁眼睛眯了眯,“谁是皇帝。” “您…您是。” “朕还以为你是。”傅景桁将浴巾往前递了些,“今晚你侍寝。朕不去漪澜殿,也不去月华殿。今晚上单忙活你一个。” “我怀孕了不能侍寝,会伤到宝宝。” “伤到孽子又如何。”傅景桁耐心失去,“说了今晚你侍寝,需要重复第二次?” “住…住口了…你快去忙吧。刘大人听起来挺急的,你小跑着过去…”文瑾催促着。 “你!”傅景桁切齿。 “……”文瑾眼眶湿漉漉地接过浴巾,把身子包住,把自己裹成一只白白的蚕蛹,然后跟在他后面往卧寝走,顺手把银托子扔在浴池深处去了,再见再也不见吧银托托。 傅景桁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倒也没说什么。 文瑾来到床边,把自己包在被子里往身上穿着亵衣亵裤,身上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被遮掩在衣料下。 傅景桁走到殿中,又回头对缩在被褥里的文瑾,警告道:“你不要拿孩子的事骗朕。这不是小事,原则性的事情上如果你骗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50章 已经来不及了...... 文瑾颇为无语:“......没骗你,真是你的娃,不然你就等娃子出生了看看长得像你还是别人啊。” “朕自然要比对是否货物对版的。”傅景桁眉心蹙了蹙,开门出屋。 刘迎福迈了二步,见君上眼有失控的暗流,怕是被妖女迷的晕头转向,他冒死谏言道:“君上,色令智昏!” 傅景桁:“……” “二万难民流离失所,君上不可被妖女蛊惑,沉迷温柔乡!虽然她长得倾国倾城极是好看,但她不是好人,刚才还试图谋杀您!臣忠言逆耳,请君上回忆登上龙椅的艰难,多少将士为此抛头颅洒热血!”刘大人说着扑通磕了一个响头,疼得他呲牙咧目,“君上务必以国家为重!以免妖女惑乱朝纲!” 傅景桁叹口气,把刘迎福亲手扶起,“刘爱卿,你莫要如此紧张,朕很清醒,并没有沉迷女色。方才她以珠钗刺朕,是在规劝莫要在此间隙和文贼正面交锋罢了。” 刘迎福冷哼,“她虚情假意,规劝是假,救蒋怀州是真!” 傅景桁冷冷立着,“嗯。” 刘迎福起得身来,君上一个尚且理智的‘嗯’字使他微微放心,这才说道:“属下已经与子书商定,调用京城东南靠山的花田、青溪二处粮仓,这二处粮仓人员多为君上扶持,内里屯有几百万斤粮食,文贼的人脉不多,粮食调用起来,阻力较少。只有一点,过去任何政事,皆有君上与摄政王共同批复,此次开仓,关系重大,公文上摄政王那个印章怎么拿到?” 傅景桁听见事关开仓放粮,开哪处粮仓事关机密,他便提防地看了看卧寝文瑾的方向,示意刘迎福与他走远到长廊尽头谈话。 “刘爱卿,放粮公文不需要经过摄政王的批复。只朕的印章批复便可以了。粮仓官员若有异议,当场革职查办,换朕的人上去就是。朝堂换血,是朕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傅景桁沉声交代着,“文贼与朕共同理政的朝代过去了!你与子书速速去拟公文,明儿一早便御书房找朕批复,此事必须要速战速决,以免文贼作乱。” 刘迎福听后心里非常爽利,跟着这样有魄力的老大混朝堂才有奔头,点头说了一个是字,又想起来文瑾那个细作,便忧心忡忡道:“君上,臣不是说你和文瑾逢场作戏不行,英雄领袖玩几个女人不过是小事。只是那毕竟是个奸细,弄不好让她怀孕了,可能被文贼利用这个孩子,谋害您,然后扶立幼子上位,继续当他的摄政大王!以臣之见,不如给文瑾喝着避子汤,堵了他们的后路。” 傅景桁听了以后,颇久冷冷道:“已经来不及了。” 刘迎福一怔,“怎么?” “朕已经把她弄怀孕了。”傅景桁抿了抿唇。 刘迎福:“……”不是吧! 老莫:“……”妙啊。 沈子书:“……”哈哈哈哈。兄长给力。 刘迎福的表情原地裂开,“这…这…君上怎生如此不小心!如今龙肆在她腹中,君上可万万要把握好尺度!咱只要小孩儿,莫要对孩儿他娘动了儿女之情。” 傅景桁冷声道:“不会。朕分得很清楚。对她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刘迎福忧心忡忡地离开了,操碎了一颗心,生怕姓文的细作半夜把君上给毒死。 傅景桁传来了张院判,开门见山问道:“你一早就知道文瑾怀孕了?” 张院判一怔,“是啊。” “你为什么不告诉朕?” “啊这!君上您不知道吗?....”张院判在风中凌乱,通常女人怀了龙种,肯定第一时间告诉君上邀功啊,他哪里知道瑾主儿这么大事不告诉君上呢,“对不起,臣该死。” 傅景桁冷着面颊看了张院判半天,“先活着吧,朕话还没问完。” 张院判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君上会不会埋怨他报晚了,以为他和瑾主儿密谋瞒报,要坎他脑袋啊,一时之间汗透衣襟,“...是。” “她说有孕三个多月,你给她把脉,是怀了三个多月吗?”傅景桁认真地询问着。孩子的事并非儿戏,是他的他才认,不是他的,也别恶心他。 张院判颔首,“对,三个半月。” 傅景桁嘴角弯了弯,露出几个月来第一个笑脸,突然道:“刚才给她喝了点酒,会不会影响胎儿健康啊?” 噗... 张院判险些一个蹶子撂过去,君上这无助的表情,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他清清嗓子道:“少许饮酒,一次性饮酒倒是还好。不过最好催吐。” “嗯。”傅景桁张张口,似乎还有事,缓缓问道:“有孕了同房,会伤到小孩吗?” 张院判立刻机智又体贴道:“前三月后三月不能同房。中间三个月可温和进行。” 傅景桁如没有听到,没有就此事回复答张院判,而是对老莫说道:“你去敬事房把文瑾侍寝的时间记录拿来,朕这几天忙完淮南的事情,有空了看看。” “是。”这是得有多怕认错孩子,看看小心谨慎成什么样。 傅景桁便折身回房了。 文瑾正在用浴巾擦拭着发丝,傅景桁从屋外走过来,将浴巾接过,坐在她身后帮她擦着头发,并冷声命令道:“去把酒水吐出来,怀孕不能喝酒。” “哦…好。”文瑾心里立时慌了,她第一次怀孕,也不懂这些,一听怀孕不能喝酒,立刻就吓坏了,手脚颤抖地赶紧去痰盂那边走,本来被灌了酒水就难受,正在反胃,他一发令,她便不再忍耐,俯身在痰盂里便将酒水秽物吐了出来,她呕得很难受,把胃倒空了便颤着嗓子问他,“小孩儿不会有事吧。” “不会有事。”傅景桁在她后背轻轻拍着。 文瑾便安了心,他是喜欢小孩的,以前他张罗起名她就看得出来。他这份关怀是出于对孩子的看重吧。她没有傻乎乎问他,不是说她怀了就流掉吗,毕竟她最怕失去小孩。 待她把胃里酒水吐完了,胃里便空了,不多时又觉得饥饿,肚子有些作响。 她也并不说自己饿了,以免他再说她糟践粮食,他颈项被珠钗刺得伤痕还在渗血。 “你颈项痛么?” “嗯。”傅轻声应着,“痛。” 第51章 他在心里早就娶过你了 “对不起。”文瑾攥着手,“我方才急了,想阻止你处决我哥,没有真的想伤害你。只是想让老莫和子书停手。” 傅景桁突然拿过那柄珠钗,“这珠钗你不要了吧?” “嗯?”文瑾没明白她的问题。 “朕收回来了。” “我的珠钗。”文瑾攥着珠钗并没有丢,“我要呀。” “现在不是了。或者说从你出卖我的那一瞬间,这珠钗就不再是你的了。”傅景桁将珠钗夺走,丝毫没有迟疑。 文瑾心口猛地一疼,手也被珠钗扯的作痛,那是他十七八岁出征打了第一场胜仗,取得的战利品,也是他送她的第一个礼物。他是有手腕的,义父当年将南蛮最凶的外敌丢给尚且年轻的他去应付,名义上是历练他,不过是想他死在战场。 傅景桁也知晓南蛮不好对付,却带兵去迎敌了,并且打赢了,也赢得了一批誓死追随他的部下,她那时每日黄昏在城门等他回来,寒霜酷暑,风雨不辍,至今还记得他穿着战袍,满脸胡茬,浑身伤痕打马归来,献宝似的在城门底下为她插上珠钗时的场景。 如今他却将这珠钗收回去了。 “出卖你?”文瑾不解,“什么意思?可以说明白些吗,我并没有出卖过你!” “看你演戏,朕觉得挺寒心的。” 文瑾嘴唇血色渐渐流失,“嗯。好。那我不再演戏了。” 接下来许久他们都没有说话。 室内,有她饥饿的胃里打鼓的声音。 也有他醉意深沉的呼吸声。 “饿了?”他打破了死寂般的安静。 “嗯。” “想吃什么?” “细面。” “好。等等,去煮给你食。” 傅景桁出了屋子,不多时便端着一碗葱花荷包蛋细汤面走了进来,他的龙袍衣袖卷着,露出一截被疤痕覆盖的手臂来,他衣服底下的身体,勾错的都是伤疤。 厨房及院里奴才跪了一地,不可置信,君上竟亲自煮面给瑾主儿吃。 文瑾瞧了瞧他的那些疤痕,而自己又在他颈项添了一道新疤痕,自责和心疼。 文瑾闻到了熟悉的香味,他不会煮饭,唯一比较拿得出手的便是这个葱花香油荷包蛋汤面,她以前痛经时会缩在床上不动弹,他会煮这个面给她吃。后来他登基以后,有了御厨班子,菜色也繁复起来,什么佛跳墙,燕窝鱼翅,凤舌鹿筋,但他们还是觉得以前冷宫时候没有油水的馒头和葱花细面更香。 她背叛他?从何说起。她心中非常不甘。所以他憎恨她的根源,是认为她背叛了他。 傅景桁将面放在桌上,温声与她说着:“过来吃面。” 文瑾并未矫揉造作地问他不是说她糟践粮食么,而是没有打破这难得的片刻温馨,坐在他视线底下小口把面吃完了,舔了舔嘴唇,对他甜甜道:“好吃。” 傅景桁见她笑了,便有些恍惚,抓了抓她额前碎发,“白眼狼。” “我才不是白眼狼。我是被主人扔掉的流浪猫。” 无话。 她坐在桌畔随手翻水浒,他则翻开了带回卧房的奏折,她先开始用手指细细抚摸他胳膊上的疤痕的,又轻轻吹着他颈项伤口,又对他说着抱歉,他冷冷地看奏折,只是将拳头攥起,手背有青筋盘亘着,但没有阻止她的不轨。 后夜她记不清是怎么回事了,打盹的时候突然便被他抱着坐在他的腿上,或者是她自己打瞌睡栽倒在他怀里的,总之她意识到的时候,已被他打横抱上了龙床。 他醉糊涂了,借着酒劲儿把脸颊搁在她小腹说了很多往事,又问瑾丫头记得咱们小时候在宫墙上的涂鸦吗,又会红着眼眶说瑾妹拿珠钗刺得他好疼,突然便捧住她的面颊,一遍一遍地没有章法地亲着她面颊,郑重其事地说道:“等有时间了,朕去找你亲爹提亲,不让你娘俩没名没分的了。只要你没有拿长林骗朕…” 文瑾的心里一暖,颤着嗓子问:“你…你说什么呀。” “傅景桁他在心里早就娶过你了...” 文瑾的心狂跳起来,记起初次承欢时,他将红绸盖在她头上的情景,“桁哥...你,你在说什么。” “我爱你…”傅景桁温热的嗓音带着醉人的酒意打在她耳根,使她脑中一片轰鸣。 外面子夜的更声响起,九月初三,她迎来了她二十二岁的生辰,有仪式感的日子里她听到了他从不曾对她说过的三个字。 文瑾突然模糊双眼,仿佛她失去了话语机能,只会问这一句话了,颤着嗓子问他,“你说什么呀…” “我爱你。”傅景桁咬着她耳廓叫她:“端木…” 文瑾通体发寒,难受得快要死掉了,她的二十二岁生辰,她的九月初三,他爱的端木。 你瞧,他前面说的宫墙涂鸦的往事都是关于她,也在说要给她娘俩名分的,又说了爱她,如何后面变卦叫了他未婚妻端木的名讳呢。他真的很坏,对不对。 文瑾看着墙壁,彻夜不眠。 傅景桁在烛火底下打量着她的侧颜,在淮南客栈,她将他错叫成她的怀州哥哥,他心中并不如意,他一直记着,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不知她当下心中是否和他那时心境一样。应是不一样的,毕竟她的心并不属于他。所以,他的报复,并没有伤害到她吧。 文瑾待耳畔属于傅景桁的呼吸声渐渐调匀,便将他横在自己腰身的手臂拿开,而后穿起外衫,去取了药箱,帮他将颈项里被珠钗刺破的伤痕敷了些药。 他清早有饮温茶提神的习惯,她沏了壶温热的普洱,放在床头桌上,倒上一盏,随即将他上朝时需要穿的朝服准备好,摆在龙床前的埃榻上,从细节里,仿佛自己宛若他的妻子。 她坐在床沿,出神地看了他一会儿,回想起过往,也回想起他那句并不属于她的‘我爱你’,她摸着他纵使睡着也显得清傲的眉骨无声落了会儿眼泪,便准备离开,脚腕上的铃铛轻轻作响,她便低手将铃铛解了下来,随手塞在他衣衫的内侧口袋里了,她不应该带走属于他的任何物什。 文瑾拿起书和三叉戟便踩着清早里的第一丝朝阳,带着他送给她二十二岁生辰里的伤痛,黯然地离开了皇宫。 左脚跨出宫门,右脚还在宫门里,回首看了看绿瓦红砖,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墙壁上还有小时候的涂鸦,涂鸦上有咧着嘴巴笑的傻傻的她和他,而今也随着墙漆斑驳了,他曾说要重新粉刷墙壁,也许有一天这些涂鸦也会被新漆掩盖吧。 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也没有过不去的人和事,对吧。 属于她的爱着,何时可以变为爱过,她便也解脱,不会再痛了。 第52章 这么带劲儿的吗 *** 清早里蒋怀州带重伤来到摄政王府,单膝跪倒在手握长鞭晨练的文广腿边,与父亲禀报道:“儿子办事不利,未能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五千精兵被君上一万铁骑尽数逼回了京城兵营之内!君上已经将淮南南郭周围百里保护在圈内,儿无法坑杀难民。这次任务失败!” “傅竟敢出兵公然给本王难堪!”文广连忙将蒋怀州扶起,仔细看了看蒋怀州的伤势,“是谁重伤了你!” “是君上。”蒋怀州揖手道:“君上说此次淮南民难,他救定了。若是您再有异议,他会让咱们付出血的代价,儿子身上的伤只是一个警告。义父,儿子看此次不妨退一步,若是硬来,怕是内战在所难免,实在伤财劳民,对咱们也并没有好处!不打仗才是上上策!” “退一步?!不可能!那小子无视本王的意思,竟将你重伤,无异于打在本王的脸上!若是本王退了一步,那么便是让众臣得到信号,以后他傅景桁凌驾于摄政王之上了!” 文广怒不可遏抽出长剑,一口气杀了几个奴才才平复了心底的怒火,傅景桁越来越强势霸道,他心底开始升起不安,一山不容二虎,广黎国这张龙椅,只能有一个人坐得。 蒋怀州看着地上几个被斩死的奴才,攥紧了手,对无辜丧命的几名奴才心生不忍,“义父!息怒!这几名奴才并无罪过。” “州儿,为父也是气极了,这几个奴才为父会打点些银子给他们家人的。你放心,义父会给你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材。爹会给你治好伤的。”文广心疼的看着爱子,又道:“定是你妹妹设法从傅景桁手底下救下你的?” “是瑾儿救的我。”蒋怀州忧思道:“义父,我们需要将瑾儿自君上手中尽快撤回。君上已经对瑾儿起疑,瑾儿每日水深火热,如履薄冰!” “瑾儿那边你不需要担心。”文广坐在石椅之上,用木枝逗弄着鸟笼子里的画眉鸟,“她已经传了书信给本王,说她已经怀有龙嗣,傅景桁对孩子颇为看重,这对咱们的大计实在是大大的帮助。瑾儿来信说眼下傅景桁准备调用花田、清溪二处粮仓里的粮食给贱民应饥荒。哼,小子以为花田、清溪二处粮仓本王没有人脉。倒是小看了本王!想做个开仓放粮的明君?本王让他明君当个够!迟早让他栽跟头!” *** 龙寝。 傅景桁张开惺忪的眼眸,宿醉使他眼底有不少红迹,额头也牵着作痛。 他习惯性伸手探向身侧,打算将文瑾柔软的身体拥在臂弯,然后触手之处,竟然空无一人。 他倏地惊坐起,枕边已经温凉,没有了文瑾的身影,坐在床沿,支着额头,起床气陡然升了起来,抬手端起手边的茶杯,内里茶水还是温热的,不知为何,心头升起更多的烦躁。 他如有两个自己,一个在依赖着文瑾的温柔体贴,一个在斥责着那个依赖着文瑾的自己,他怒然将茶盏掷落在地。 “老莫!” “君上。咱家服侍您更衣。”莫乾进来,帮傅景桁穿着朝服,君上素日依赖瑾主儿,这一时不见就已经闹起脾气来了。 傅景桁看了看被文瑾提前整理好放在埃榻上的朝服,问老莫道:“瑾丫头去给朕煮早餐了?” “并没有。”莫乾抬眼睇了下傅景桁,“瑾主儿天不亮已经出宫走了。咱家看瑾主儿走的时候穿得挺单薄的。今儿是她生辰。她走的时候漪澜殿里正欢天喜地准备着出嫁三日回门呢。” 傅景桁紧了紧牙关,没有再问什么,心中怅然若失,不辞而别么。 莫乾想起一事,便询问道:“君上,礼部那边在准备薛贵妃去薛府回门的礼品。这几日薛凝的漪澜殿被您和阿嬷处罚得不轻,恐怕引起薛相与娄老将军不满,您看是否一起陪同她回薛府走动一下,也是让薛家、还有她的外祖娄家那边面子上过得去。” 傅景桁颔首,“朕没有时间,你安排几个宫里管事的跟着薛凝一起回去吧。” “是。”莫乾又问,“礼品您要过目吗?” “不必。礼部安排就是了。”傅景桁整理好衣冠之后,将文瑾的信物珠钗递给莫乾,“这个珠钗你送去给薛凝。二房得到文瑾的珠钗,必然开心,过去罚她的事,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莫乾大惊,“这不是您给瑾主儿的定情信物吗?瑾主儿若是知道您将这珠钗转送给她继姐,心里必定难过。使不得阿君上。尤其在瑾主儿生辰里,这样就...太过了。” “她不要了,朕给谁她不会在乎的,你看她都无所谓的样子。”傅景桁说着,对着铜镜打量自己颈项间被文瑾用珠钗刺破的痕迹,又记起文瑾为了蒋怀州而刺伤他的决绝的面庞来了,“她用这珠钗刺伤朕,就不过分么?” 他眼底一暗,便用拳头将铜镜击碎了。 莫乾不敢再劝,忙教丫鬟将珠钗送去了漪澜殿。 傅景桁来到御书房时,刘迎福和沈子书已经连夜拟好了开仓放粮的公文。 “君上,花田、清溪二处粮仓放粮公文,您请过目。”说着,刘迎福便将公文双手呈在君上的面前,“若是没有问题,便麻烦您批复呢。” 傅景桁将公文接过,仔细地看了,颔首道:“很好,安排得当,布局缜密。你和子书办事朕是放心的。便这样去办吧。务必你二人亲办,保证不要出现差池,此事事关百姓性命,粮食必须送到百姓嘴里,不容有失。” “是。”刘、沈二人同时称是。 傅景桁又问刘迎福,“军机处盯着文瑾的人有没有什么消息,这回她有没有给文贼那边传递消息?花田、清溪二处粮仓的事情,没有走漏风声吧?” 刘迎福揖手道:“臣让人严密地盯着她,这次她倒是没有传书给文贼,咱们人还在探听。” 傅景桁颔首,“好。继续盯着她,有异动随时来报。” 他说着,便将手伸进衣襟内侧口袋去掏御用印章,打算往放粮公文上面盖章,岂料将印章掏出来一瞬,连带着掏出来一串红绳铃铛。 铃铛声在剑拔弩张的御书房内显得格格不入,分外的跳脱。 细细的红绳串着四五个做工考究的铃铛,在龙案上滚了几滚,才静止了下来。 香艳至极。 傅景桁:“......” 那女人居然将铃铛装在朕衣服内侧口袋,是要怎样! 但他脑海还是不由划过她昨夜白皙的脚踝系着铃铛,在水下抱住身子满眼防备地凝视他的无辜的模样,不由背脊也绷紧了几分。 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刘迎福、沈子书、莫乾的六只眼睛定定地盯着那串著名的房内助兴神物红绳铃铛,当场惊呆! 君...君上外表看起来冷漠不可侵犯,不近女色的样子,私下里玩得这么带劲儿的吗! 第53章 丢人丢得满朝文武人尽皆知 刘迎福看沈子书,沈子书看老莫,老莫看刘迎福,眼观鼻,鼻观心,尴尬啊。 傅景桁面不改色的在放粮公文之上加盖了印章,随即将公文推回给刘迎福,“已批复。速去办事。” 将骨节分明的手收回时,将铃铛往莫乾面前拨去,沉声道:“老莫,你的东西收好。朕在花园捡着的。往后莫要乱丢。” 刘迎福和沈子书一起看向莫乾。 莫乾立刻把锅背下,专注背锅三十年,他是专业的,他将红绳铃铛攥在手底,镇定道:“谢君上,的确是咱家的。咱家养了一只小波斯猫,这是给小猫咪准备的。” 傅景桁颔首,“嗯。” 刘迎福与沈子书满脸狐疑,不过对太监的事情就不大感兴趣了,太监爱玩啥玩啥,不要说玩铃铛,玩大座钟都可以,还是君上私生活比较让他们感兴趣。 刘迎福将审批后的公文拿在手中,伴着沈子书一起出了御书房下清溪、花田二处粮仓去办事,路上问沈子书道:“你信铃铛是老莫的吗。” 沈子书回问:“你信么。” 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刘迎福又开始忧心忡忡,“不会是用在文瑾那细作身上的吧?!” 沈子书:“不会。是用在君上自己身上的。” 刘迎福脑海中划过君上脚踝系红绳铃铛的画面,这...打住! 傅景桁待刘迎福、沈子书二人去办事之后,大事安排下去,他便松了口气,突然记起文瑾把铃铛乱放,便又恼了起来,“瑾丫头人呢?” “回薛府看弟弟妹妹奶奶了。”老莫应着。 “边境常有外敌来犯,朕和薛相也有御敌方面的事情要谈。”傅景桁冷声道:“诚然,去薛府走动一下,与薛相、娄将军保持密会,也是应该。” 老莫忙点头如捣蒜,“对呀对呀,那快些和薛凝回门吧!保不齐可以和瑾主儿偶遇的!遇见了得告诉她一声,铃铛不好乱放的,这回是在御书房掉出来了,人不多还都是您的心腹,倒是不要紧。下回要是在金銮殿掉出来,百官都在,那还得了!那丢人就丢大了,丢人丢得满朝文武人尽皆知...!” 傅景桁:“......” *** 文瑾出了宫门,沿着皇门大街走了二刻钟,身上出了些微汗,面颊也红扑扑的,来到皇门街三号薛府门外,见大门开着,便打算进去。 自母亲苏语嫣去世之后,自己和父亲薛邝的关系十分恶劣,进出薛府犹如透明人,爱来来爱走走,除了弟弟妹妹还有奶奶,并没人关怀她什么,也没人替她张罗茶水饭食,继母娄淑彩有时见她回来,会在她刚踏入家门时,便砰的一声把自己住的偏房屋门摔得很响,就是摔给文瑾听的,然后就在屋里东砸西碰,把东西弄得很大声,表达对文瑾的不满。 文瑾正待要进门,忽然看见街那边有个孕妇在墙壁上张贴小传单,便定睛一看,当即便将那孕妇认了出来,连忙大步逼过去,笑吟吟地叫道:“蕊黎姐,你好。” 原来是母亲的案情知情人刘虎的相好,康蕊黎,自淮南来福客栈一别,已有几日了。 “咦,文瑾。是你啊!”康蕊黎闻声,便回头看了看文瑾,也把文瑾给认了出来,“谢天谢地,你还活着。若是你因为先让我离开客栈而自己惨死在刺客手底下,我可是一辈子良心不安呢。这几天我一直记着你。” “蕊黎姐挂心了。”文瑾颔首,“这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蕊黎姐,我觉得咱俩的缘分可是深着呢。你看,你怀孕,我也怀孕。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对吧!” “你个小贫嘴。”康蕊黎嗤得一笑,“我至多请你一顿免费早餐,豆腐脑加油条,不能更多了。你可莫要靠近乎,你母亲的案子,我可一字不会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可是要过太平日子的。” “没有没有。我可不是单纯为了我母亲的案子才来和你打招呼的。纯粹是觉得人生何处不相逢,在我二十二岁生日这天能遇见老友,实在是一桩喜事呀!”文瑾真诚地与她笑着,“不是有句话叫做,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哈。你说话还是挺有趣的。不过倒是不远,我们老城区断桥胡同离你们有钱人的皇门大街,也就二刻钟吧。”康蕊黎笑着问:“今儿是你生日啊?” “嗯。” “你猜怎么着?”康蕊黎挑着眉问她。 “我猜,莫非今儿也是你生日?” “你猜对了。我二十二岁生日,也是今日。”康蕊黎与文瑾少了几分芥蒂,笑容里倒是多了几分真心。 文瑾喜道:“蕊黎姐,我方才便说咱们二人的缘分深啊。咱们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老天爷安排咱们做姐妹的吧。我是晚上戌时出生的。你呢?” “我是白天正午时分。” “那我可正该叫你一声蕊黎姐呢。”文瑾笑嘻嘻地搀住了康蕊黎的手臂。 康蕊黎见她形容娇美,嘴巴也甜,颇为讨喜,便没有将她推开,看她拿着一柄三叉戟以及抱着一本水浒,便问道:“你拿的什么书,拿着叉子是要发动起义造反去吗?” "水浒传。"文瑾哈哈一笑,“蕊黎姐读过这本吗?” “没读过,我不识几个字。不过听过街边说书的说过。我觉得大多枯燥。金莲西门武二郎那段还有点吸引人。” “大朗,过来喝药。”文瑾笑道。 康蕊黎又被文瑾逗笑了,“你爱看书?” “嗯,爱看。不过,这是给我弟弟妹妹的礼物。我弟好看武侠书,我妹就爱表演武侠给我弟看。水浒传里不单单有金莲西门这样的反面人物,也有很多郁郁不得志的英雄好汉呢,更有女豪杰顾大嫂、孙二娘和扈三娘,都不输男儿郎呢。我弟弟和妹妹特别崇拜这些英雄好汉。” “你们姐弟感情真好。我们姐弟都不来往的。”康蕊黎点了点头,便拿起一张小传单,继续往墙壁上贴去。 文瑾凝神往传单上一看,只见传单上书着: 【旺铺转让。只需五十两,你就可以得到一家日进斗金的豆腐脑早餐店,拎包开业,先到先得。】 “蕊黎姐,怎么把店铺转让了,女人有自己的事业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康蕊黎左看看,右看看,随即对文瑾小声道:“我肚子越来越大,干不动了,早餐店要起得很早去准备那些食物的,店铺小,没有伙计,阿虎在外面东躲西藏常年不回来,里里外外靠我一个人,最近我实在是觉得累。再有,小本买卖,不赚什么钱,我做的也不好吃,有时还亏本呢。干脆转让,得五十两纹银,我生孩子需要一大笔钱的。五十两够我用二年的了。” “转让了可惜。五十两总有花完的时候。”文瑾说着,“做得不好吃可以改善。没有伙计可以待盈利了招一个二个。实不相瞒,那次听说姐姐自己开了一家豆腐脑店,实在对妹子造成了深刻的影响,妹子这几日一直想去姐姐店里打长工,以求自立呢。” 康蕊黎听后叹口气,“自己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呢!我家隔壁傻丫傍了个有钱的大老板,那过得一个好啊!你长这么好看,傍大款找个有权有势的大老爷不是轻轻松松?” 第54章 我的男人,他死掉了... “非也,非也!还是要自己干的好,嫁的再好,也要看别人眉眼高低呢。不如这样,这五十两,我出了!”文瑾颇为豪气的把康蕊黎的贴到墙上的小传单都撕了下来,“但是我不是盘下你的店,而是入股,咱们一起经营,赚了平分,赔了算我的!” 康蕊黎听后颇为感动,也被激出了一股子干劲,她自己苦苦撑着一家早餐铺子,实在是很累,活又脏又累,阿虎又不在身边,家里没有男人怎么能行,她临近生产,实在坚持不下去了,纠结了许久才打算不干了,“行吧。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左右我都不吃亏的。” 说着,康蕊黎朝着文瑾伸出手来,“五十两银子先给我吧。老板。” “银子啊。” “嗯,对!拿来吧。” 文瑾摸摸鼻尖,“没...没有。” 康蕊黎一怔,“合着你鼓动我半天,结果你没钱啊!你...这不是浪费我表情吗!” 说完便又打算继续贴小传单去了。 “现在没有。不代表明天没有。”文瑾连忙把她手里传单压住,“明天我去断桥胡同找你,把五十两银子送过去。容我一天,千万别转让给别人。姐妹,咱俩的缘分可不能止在今天啊。咱俩得一起发大财!创造豆腐脑奇迹不好么。试想一下,外国人一想到咱们广黎国就慕名而来吃蕊黎豆腐脑,是不是很厉害?然后还操着外国话说:蕊黎豆腐脑,好吃极了!” 康蕊黎嗤地一笑,“你还挺爱吹牛。吹牛吹得我还挺爱听的,你说咱俩难姐难妹的靠卖豆腐脑能发大财吗。” “人要对自己有信心,任何事情都是积少成多的。书上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私以为然。” “不要文邹邹的,说人话。” 文瑾沉声道:“靠卖豆腐脑一定可以发大财!” “嗯!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你读过书,说话就是和我不一样。不像我一说话就是他奶奶的。”康蕊黎点了点头,“行吧,那我就等你一天。明天晚上之后,如果你没去断桥胡同找我,我可就把店转给别人了。”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文瑾颔首,“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姐妹!” 康蕊黎忽然眉眼温热的看着文瑾,“谢谢你啊。本来今天我生日,然后挺着个大肚子来贴小传单,把我娘传给我的店铺转让出去,我挺难受的。多亏遇见了你,跟个积极奋斗的小陀螺似的,给了我很大的鼓舞。你让我觉得,人在低谷的时候是不能放弃自己的。” “是的!放弃什么,不能放弃自我!”文瑾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今日自己生辰,桁哥却在她耳边说着爱端木,不由心口闷闷作痛,“我又要说咱们二人缘分深了呢。我今日也挺难受的。欸,你说咱俩是不是心连着心的。” “你怎么也难受了?说来听听吧。之前你说你没有男人,是不是又被你男人欺负了呢?” 因为傅景桁身份特别,文瑾不便和她细说,于是只失落地随口说道:“我的男人,他死掉了。” 康蕊黎立刻生出同情之感,文瑾比她还惨呢,未婚有孕便不说了,如今还死了男人,“你的男人他怎么死掉的啊,你好可怜。” 说着,便如摸小猫咪似的抚摸着文瑾的发丝。 文瑾随口瞎编道:“他得了腰病...抢救无效于今早...” “君上驾到!” 文瑾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莫乾的通传声便在文瑾身后响起。 文瑾心口砰得一跳,回头看去,便见不知何时,薛府门外停了很长的仪仗队,街上行人全部被官兵暂时遣散到别处全部回避了。 而傅景桁则单手负在身后,长身玉立,正表情复杂地凝着文瑾。 莫乾则给她比划着指了指傅景桁的耳朵,大概是说傅景桁来一会儿了,听见了不少,然后唇语道:“瑾主儿,快啊,给君上表演跳舞!把他当场迷晕!” 文瑾:“......”老莫可太让人无语了。 文瑾手心里攥了两手汗,君上他...究竟来多久了啊,听见了多少?她说她的男人死掉了,他没有听见吧。哎呀,略略紧张了起来,以至于有种哭笑不得,毛骨悚然的感觉。 本来只是随口与蕊黎姐搪塞一下关于她男人的事情,怎么偏生他好巧不巧就听去了呢! “得了腰病,什么腰病啊!”康蕊黎还没有意识到情况,也没看见君上来了,只沉浸式地追问着文瑾,“你的男人怎么好端端的腰子作病了?” 文瑾连忙将她衣袖拉住,“嘘。君上来了,今儿他带他的贵妃回门,咱们需要慎言。晚点再详聊...” 说着,便束手立在那里,垂着面颊恭恭敬敬地不再说话。 这时便听薛府院内响起了二房娄淑彩和薛相前来接驾的声音,脚步声急切,生怕怠慢了门外那矜贵的男人。 康蕊黎是黎民百姓,第一回见着活的皇帝,看了一眼,马上趴在文瑾的耳边耳语道:“姐妹,君上也太俊俏了吧,而且他这个腰好挺拔啊,他的腿好长啊,他那双手可太好看了,做她的女人可怎么受的住。” 文瑾倏地红透了耳根,有些关于他的腰、腿、手的画面就自动在脑海里闪现。 傅景桁眯眸睇着文瑾莫名红起来的面颊,不知她在想什么。 “君上屈尊降贵,来至寒舍,下臣有失远迎,君上请进。臣全家跪迎!” 薛相迎出门来,本以为君上不来,只凝儿回门的,谁知君上竟亲自来了。蓬荜生辉!凝儿真给老夫争光了!谁家闺女有那么大面子让皇帝亲自陪着回门!独独我的凝儿啊! “爱卿客气。”傅景桁浅浅回了一句,便踱步朝薛府门处走,“自己人,不要见外。” 文瑾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的脚尖,自己的生辰,长林他爹带着新欢回门,还真是讽刺心酸呢。 突然,明黄的衣摆在她身前停下,他的气息袭入她的鼻息。 文瑾不安的抬起头,迎进了傅景桁那薄凉的眼眸。 “你的男人,得腰病死掉了?”傅景桁薄唇抿作一条细线。 文瑾垂着眸子,要糗死了,“唔...” 傅景桁凝了她片刻,冷冷道:“你的男人,不是被你用珠钗刺死的吗?” 文瑾:“......” 噗...莫乾几乎喷了,君上的俊脸都被气变形了呢。 第55章 睡醒就失忆了? 文瑾立时出了一背的冷汗,疏疏远远,假装不认识君上,而淡漠疏离地礼貌道:“草民参见君上,感谢君上体恤草民家务事。草民的男人的事情,这实在是个悲伤的故事,草民不忍一天内再提二次。” 傅景桁见她如不认识他般与他陌生得很,便将眸色厉了二分,轻轻嗤了一声,“不认识朕了?” 文瑾一怔,他...他怎么倒似受了委屈埋怨她似的。 康蕊黎不知内情,慌忙热心道:“君上,您误会了,我文瑾妹妹是个善良的人,她可干不出谋杀亲夫的事情。实不相瞒,她男人不是被她用珠钗刺死的,是腰子有病,死掉的,她年纪轻轻就守活寡,君上如此亲民,不如帮她指个好婆家。” 傅景桁眉宇逐渐结冰。 “蕊黎姐,嘘嘘嘘。”文瑾慌忙把康蕊黎的嘴巴给捂住,不敢去看傅景桁越发难看的面色。 傅景桁轻轻将薄唇弯了些,深深吸了口气,往文瑾嘴唇上狠狠看了一眼。 “哇,这个大美人就是贵妃娘娘吧!” 说着,便有一群贵妇人自薛府带着脂粉香风扑下阶来,将文瑾给包围了,这些夫人都是娄淑彩请来的达官贵人的夫人小姐,便是为了炫耀今日皇帝亲自陪着薛凝回门之事,好让别人都羡慕她们母女呢。 岂料众人一出来,便将文瑾给围住了。 “好美啊,这身段儿,这容貌,这气场,这谈吐,果真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啊!”夫人们拉着文瑾左看右看,纷纷地夸奖了起来。 文瑾一时慌了,被夫人们评头论足地围在中心。 “错了错了!”娄淑彩一看这种情况,心里当即着急,心道小贱人居然恬不知耻地冒充贵妃,真是不要脸! 薛凝在轿子里也是干着急,下人没有掀开轿帘子,她也不好自己就冲下来,小声叫道:“娘!” 傅景桁不言,眸色温温的听着旁人叫文瑾贵妃。 文瑾连忙对夫人们摆手道:“夫人们认错人了,我并非贵妃娘娘。我只是恰巧和君上立在一起,和君上并无半文钱关系。” 贵妇们面面相觑,能和君上立在一起,还能让君上那么如要将其吞了似的盯着看,还不是贵妃娘娘吗,“不会吧,这么漂亮不是贵妃,不能置信呢。” 娄淑彩这时朗声道:“是啊,你们都认错人了,文瑾是我和你们说过的过世了的大夫人的孩子,并非我的女儿薛凝呢。” 娄淑彩和夫人们早就添油加醋地把文瑾母女俩的名声在这些贵妇里败坏得差不多了,什么文瑾母亲偷人私通,什么文瑾是野种之类的话语,早就造谣了一个遍。 夫人们便眼神都变了,对文瑾便开始轻看了起来,有人窃窃私语起来:“哎呦原来这个孩子的母亲就是和伙夫偷情的大夫人啊,长得这么好看,怎么有个那样的娘啊,那她自己的人品作风怎么样呀。” 文瑾看到众人渐渐转变的讥讽的眼神,觉得自己如芒在背,她不卑不亢道,“我是苏语嫣的女儿,我母亲被奸人陷害,蒙受不白之冤。我目前正在收集证据,迟早会还我母亲清白的。不好意思让你们误会了,我并非贵妃。无意高攀。” 傅景桁:“......” 文瑾说完,便低下头来,那些夫人们的指指点点让她很难堪,她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她一定要找出真相,让京圈都知道苏语嫣是个相夫教子的好女人,她和弟弟妹妹要活出个样子来,给娘争光! 夫人们又都离文瑾远了一些,好像离得近了会连累自己的名声似的,交头接耳,对文瑾指指点点。 康蕊黎看见文瑾如此遭人非议,理解到了一些文瑾的处境,心中有些动摇,自己和阿虎也是面临类似的情况,被街坊邻居不住地指指点点的。 “承认你是朕的女人,很丢人吗?” 文瑾正在众人视线里无地自容的时候,突然傅景桁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响起。 哗—— 众人大惊。 这个名声狼藉的小可怜,是君上的女人? 君上竟丝毫不嫌弃她恶名在外?! 文瑾心底狠狠一撞,不解地看向傅景桁,她只是不愿意连累他名声而已,他应该也不想让人知道她这样名声不好的女人和他有那层关系吧。他怎么会这样问呢,她轻声道:“草民不懂君上在说什么。” “睡醒就失忆了?”傅景桁挑眉,凝着她领口道:“用不用当众给你找下记忆?” 文瑾额心布满细汗,他的目光接近侵犯和直白,宛如要将她生吞活剥,生怕他做出什么骇人的事情,“别...别说了。” 夫人们炸了,新一轮的窃窃私语开始了。 “小可怜居然是君上的女人!” “怎么回事啊,怎么看起来君上反而是被嫌弃的那个,好像君上很想被文瑾昭告天下,文瑾却不愿意公之于众似的?” “对啊对啊,怎么文瑾反而假装不认识君上呢?” 文瑾觉得手指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攥住,他与她十指交扣着,“不是说要回家看看弟弟妹妹,还有奶奶?如何不等朕一起起床,就一个人先来了?不是告诉你,朕陪你一起来的。” 一起起床... 夫人们的眼睛都变得贼亮,个个都兴奋了起来。 文瑾虽不知他为何要帮她,或许他一时兴起逗弄他的床奴取乐吧,但是在这种众人非议她的时刻,他肯出面帮助她,给她挺直腰杆的勇气,她的确感受到了温暖,她真诚的轻声道:“你国事繁累,想让你多睡会儿。” 康蕊黎在文瑾耳边轻问:“姐妹,你的男人是...是君上啊!我可太震惊了。你...你不会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吧!” 傅景桁温温看了眼康。 康蕊黎一怔,君上这是…默认了? 文瑾连忙对康蕊黎道:“没有,我只是君上的伴读。帮君上磨墨的侍从,没有别的关系。” 傅景桁噙着薄笑。 君上和文瑾的对话够夫人们茶余饭后嚼二年的了,神啊,文瑾说想让君上多睡会儿,睡会儿,会儿。信息量巨大,他们昨儿夜里睡一起的吗。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人家竟然是皇帝的女人! 娄淑彩气到几乎将牙齿咬碎,文瑾和她那个娘一样是个狐狸精,忙使眼色示意温嬷嬷把薛凝的轿帘子掀开,扶薛凝下轿子。 薛凝在轿子里也气到浑身发抖,本来君上是陪她回门的,结果文瑾却出尽了风头,满朝达官贵人都知道君上陪文瑾一起回家探亲的事情了!超级受不了文瑾这个心机女! 温嬷嬷把轿帘子掀开,把脸色不悦的薛凝从轿子上扶了下来。 “我给各位夫人介绍一下。”娄淑彩马上对众位夫人介绍道:“这位是我女儿薛凝,是宫里唯一的妃子,贵妃娘娘呢。” 薛凝骄傲地对众人点了点头,夹着嗓音道:“各位夫人好,本宫这厢有礼了。” “唔……”文瑾忍不住浅浅...孕吐。 傅景桁看着她的肚子,狐疑中略略有点向往,她只要不骗他,只要是他的种,他还是可以留下这个孩子的。 她行为不端是文、蒋一流,军机处迟早逼朕除掉她,他日后可以自己教育宝宝,他的宝宝可以不需要娘亲,吃奶的话就吃牛奶就可以了,换尿布这些他一个人也可以完成! 文瑾被他盯的有点心虚,大概猜到他可能在纠结她肚子里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真替他感到心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她说一千道一万,结果他信个零蛋。 夫人们这趟可来值得了,小可怜这怕是怀了龙种有喜了吧!这微妙的感觉…好刺激! 莫乾寻思,怎么办,君上他都开始患得患失了… 第56章 嫌爹多... 众夫人打量了下薛凝,然后陷入了一阵沉默,不知哪位憋了半天,到底夸了一句:“这孩子有个好外祖!” 薛凝脸被气歪了,夸文瑾便是身段好,容貌好,大家闺秀风范,夸她就是有个好外祖,什么意思吗,说她进宫为妃是走后门了吗,这帮夫人一点眼光都没有,当即心生一计,不住地摸着自己发髻上的珠钗。 文瑾抬眼便在薛凝的发髻上看见了自己的珠钗,当即心中猛地一揪,苦涩自心底蔓延,他将他们的信物转送给薛凝了,便缓缓地松了傅景桁的手。 傅景桁轻轻笑问,“你不会是怪朕了吧?” 文瑾心底隐隐作痛,勉强嘴硬,维持自己的尊严,“没,…不过是我用过的二手珠钗罢了。” 傅景桁眼底一暗,却将她手攥紧了几分,而后对薛相道:“与你有些政事要谈。” 薛相连忙道:“君上请进,书房请。” 进门时,傅景桁牵着文瑾的手,在众人的目光下,便大大方方地进去了。 文瑾回头对康蕊黎点了点头,唇语说着:“明天,不见不散。” 康蕊黎嘴巴还在由于震惊没有闭上,文瑾他那个得腰病死掉的男人...是皇帝啊,这身份可太吓人了!给皇帝当小老婆不比出来卖豆腐脑舒服吗!!文瑾这个小脑袋瓜在想什么...阿虎如果是皇帝,她指定啥活也不干了,躺平多舒服! 薛凝看着文瑾被君上牵着手进了薛府,而她则被扔在门外,整个人就很没有面子,跺着脚和她母亲抱怨道:“娘,你看文瑾!抢我风头!本来君上是陪我回门的嘛!她非要过来横插一脚。君上走哪,她跟哪,就是个粘人精来的!好讨厌!你若是质问她,她又会无辜的说她没有跟着君上,那难不成还能是君上如跟屁虫似的她走哪君上跟哪?哼!” 娄淑彩按了按她手,示意她不要在人前失了身份,“晚点再说。” 文瑾便随着傅景桁走着,他牵着她手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薛相先将君上引到了书房内,而后沉声道:“君上稍等,臣命人去备茶。瑾儿,你在此招待君上,不可御前失仪!” 文瑾见她那个几年没和她说话的爹和她说话了,于是也干干地回复道:“知道了,薛大人。” 薛邝由于生疏的‘薛大人’三个字也颇为不满,眼里没爹没教养的孩子,他险些趔趄一下子,也未在御前多说,家丑不可外扬,便步出去命人快速沏了上好龙井送来。 薛相出去以后,文瑾试着把手自傅景桁手底抽出,岂料被他轻轻一带,她便坐在他的大腿上去了。 文瑾如热锅蚂蚁,青天白日坐在龙腿实在拘谨。 “朕得了什么腰病?严重吗?” “我得了腰病。”文瑾立刻认怂,"您有一个健康的好腰。" 傅景桁支着下颌看她,“铃铛是你装朕朝服内侧口袋的?” “嗯,你没找见吗。我记得我装得挺严实的呀。” “找见了。下回不要往朝服里装这些物件。”说着便将手搭在她细腰。 文瑾哦了一声,“那要放在哪里?我又不知你那些物件原来都放在哪里的…” “放在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要放在朕的朝服口袋里!” 文瑾被他莫名的怒火弄的摸不着头脑,这无名火来自哪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对吧…我以后不装你朝服口袋,我…我埋在花池里,可以了吧…” “你是真不懂,还是有意引诱朕?”傅景桁眼里升气几分兴味,她像个小受气包,让他有种狠狠欺负的冲动,将手指抚着她领口衣线道,“在书房里掏御章的时候,在军机处眼皮子底下把那劳什子掏了出来,朕能被你气死!” 文瑾忙将领口压住,“这是薛邝的书房,本来我在娘家名声就不好,你不可在此作践我。” “我若是执意作践你呢?”傅景桁将修长的手探入她腿间,“人前假装不认识朕,嗯?” 文瑾意识到他的薄怒,便凝着他道:“你带你的贵妃回门,我上赶着说我是你的弃妇吗。我又没病,干什么自取其辱?” “你可以上赶着说你是朕的床奴。那帮长舌妇的表情会更精彩。” “我才不要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你回薛府打算住多久?” “看情况…” “不打算和朕过了?” “你不是快成亲了?提前把龙寝让出来给端木小姐,也不是不可以。” “你说,若是你落个在父亲书房勾引御驾的名声,怎么样?”说着,傅景桁将手在她大腿重重一握,“只怕这辈子就没人要了。” 文瑾眼睛雾蒙蒙地盯他,“不要仗势欺人。我没人要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是仗势欺人,是为民除害。朕一人上当就足够了!”傅景桁眉心一拧,“不如,在薛相书桌上除你一回?” 文瑾看了看宽敞的书桌,立时叫道:“薛大人,君上叫你火速进来伴驾!” 文瑾知道自己敌不过他随时兴起,听说最近他追一个军师的妹妹追的紧,不知他调戏军师的妹妹是否也是这个文邹邹又登徒子的样子。 文瑾便出声喊薛邝进来,便闻廊子底下响起了薛相的脚步声,文瑾也是叹气,傅小时候可是个品行端正腼腆的好人,长大就歪这样了… 傅景桁深吸口气,便将文瑾放了,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二页,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早上不辞而别,是生朕的气了?” “因为你说爱端木小姐而生气,还是因为你把我珠钗送给薛凝生气?还是你在我生辰和你贵妃回门生气?”文瑾语调淡淡的,假装坚强:“不在乎就不会生气了。” 傅景桁轻轻揉着自己的额心,“你狼心狗肺。” 文瑾被骂的一激灵一激灵的,他才是始乱终弃吧,看他揉额心,又习惯性地心软了,“头痛了么?” 傅景桁点了下头,“嗯。” 文瑾怕他头痛发作,在爹书房就钻她怀里来了,他疯起来画面只怕会把薛相吓的轮回,哪里能在薛邝面前把君上当个孩子似的揣在怀里,便赶紧温柔道:“淮南民难的事情都安排下去了吧。莫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你已经尽最大努力了。不会出岔子的。” “若是没有奸细从中作梗,自然不会出岔子了。”傅景桁颇为无奈的说着,“拭目以待,走走看。” 文瑾不知他口中细作指的是她,便没有作声。 傅景桁以为她心虚,便叹了口气,“你儿时的闺房在哪里?” 文瑾指了指小窗外面,“前院,头一间。” “落红是在闺房里给别人的吗?”傅景桁边翻书边询问她,“几岁给别人的?十二还是十三?那二年朕正好在外面打仗。” 文瑾张张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人太多疑了不好。” “人没有落红,好不好?”傅景桁反问她。 文瑾直接摆烂:“十二。” 傅景桁俊脸逐渐阴霾。 这时薛相将脚步迈了进来,端着上好龙井放在桌上,与文瑾命道:“瑾儿,给君上斟茶!” “是,薛大人。”文瑾便说着给君上斟茶,忽然觉得大腿一痒,傅在底下报复似的掐了她嫩肉一下,她险些叫出声来,想必是有意在她爹跟前弄她,她强自镇定地把茶给他斟满了,又听傅景桁与薛邝说道:“薛相,对西北匈奴屡犯我疆土一事有何见解?” 说着往文瑾手背轻轻一拍,如交代小孩似的道:“和你爹聊的都是枯燥的。你去看奶奶吧,不要去对面摄政王府串门子找蒋卿玩。乖一点。” 文瑾听后,红着脸点了下头,便出了书房。 薛相叹口粗气,“君上,让你见笑了,我这个长女实在是把下臣气个半死。她母亲和伙夫干出那样惊世骇俗的事情,让下臣颜面尽失。她呢又认贼作父,连姓氏都改了。好在凝儿懂事,知书达礼。” “薛凝还不如文瑾呢。”傅景桁百无聊赖,又如护犊子似说了句,颇有种她不好,旁人也不能说她的意思。 薛相愣住了,“这…” 傅景桁温温道:“文瑾还不是让你最颜面尽失的那一个。” “怎么说?” “薛凝派人玷污文瑾的清白,并且薛凝偷阿嬷的玉。”傅景桁轻笑着抿了口茶,“你看,你是不是觉得文瑾虽然认贼作父,但是不偷鸡摸狗人品还算端正?你这二个女儿,一个认贼作父,一个后院作妖,昨夜里文瑾还拿珠钗刺朕脖子试图弑君呢。朕的日子每天挺充实的。” “你受苦了君上!”薛相一怔,君上这是深受其害吗,“......臣惶恐!臣对君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闹心啊!君上把他俩闺女都攥手里,实在是让他深觉被掣肘,这俩闺女只怕是嫌爹多,想克死一个二个的吧。 第57章 阿姐...宝银好疼 傅景桁微微苦笑,“不必紧张。爱卿,以后咱们和文广有一场硬仗要打。你和娄老将军对朕的帮助,朕很感激。薛凝就不提了。只要文瑾不是太过分,朕也看你的面子上,会容着她。” 薛相舒了口气,但是何谓薛凝就不值一提呢,君上什么意思,“谢主隆恩。文瑾真是跟着文贼学坏了,君上费心了。” 傅景桁微微蹙眉:“你管管她!给她宣扬一下爱国情操,让她弃暗投明!天天放朕的小道消息给摄政王,事无巨细,连如厕也向那边汇报,朕受不了她了,她是女孩儿,朕又打不得。” 薛相:“……好的。” 傅景桁幽幽道:“改日你去朕书房,试读一封她给那边写过的亲笔信。你会气笑的。” *** 文瑾来到前院。 自己幼时和母亲还有弟弟、妹妹住在前院,二房进门后便住在后院偏房。 她进到院中,便见玉甄拿着一根木棍正在地上写字,而宝银则坐在门坎上发呆,眼睛肿着似乎哭过。 “玉甄,宝银。” “阿姐!” 两个小家伙听见文瑾的声音,便齐齐朝着文瑾看了过去,然后快速跑到姐姐跟前,把姐姐抱住了,又叫了几声阿姐,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文瑾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弟弟和妹妹,却见两个小东西眼神有些闪躲,不敢和她对视。 “玉甄,你要的水浒传,姐给你带来了。宝银,你的三叉戟,姐给你买了。”文瑾一边把礼物交给弟弟妹妹,一边摸着两个人的发丝,“前几天姐姐去了一趟淮南,回来以后阿嬷又病了,这才三四天没有回来看你们。” 玉甄已经有几分少年的英朗,他把桌子上的浮灰擦了擦,而后爱惜地将书放在桌上,拉着姐姐的手说道:“没事。我和宝银还有奶奶都很好的。你不要太挂念了。这两天下雨,你腰疼是不是又犯了?” “我腰疼早就痊愈了的。”文瑾摇了摇头,宽慰着弟弟的心,“下雨天不会再痛了。” 玉甄问她,“阿姐,府里人都说你失宠了,不再是御前伴读了,君上不再让你进入他的书房了,你是不是过得不好?” 文瑾眼眶一酸,“没有的事,阿姐只是长大了,要出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了。你看看阿姐,这不是挺好的吗。而且,阿姐告诉你,阿姐找到了娘案子的知情人,知情人看起来也并不是没有良知的人,娘的案子,阿姐觉得是有眉目了的,只是时间问题呢。” “嗯。”玉甄点了点头,又上下打量姐姐,看看姐姐是不是瘦了。 宝银眼眶一红,“阿姐,她们打...” 宝银才说了几个字,便被玉甄扯着衣袖阻止了,玉甄说道:“宝银,你给咱们耍耍那个三叉戟吧!” “现在耍吗?”宝银便瘪了瘪嘴,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 玉甄点头,“嗯,是的。给阿姐看看你耍得好不好呢。” “那好吧。”宝银欲言又止地拿起礼物就要比划,可是小胳膊一动就唔的一声,动作也不利索了。 文瑾看着小姑娘委屈的样子,心里实在不忍,也看出了异状,便问玉甄道:“玉甄,姐姐给你们请的老师呢,这时候你们该上课学习的呀。怎么不见老师?” 玉甄抿着唇,许久才道:“老师家里有事,今天告假了。” 文瑾将信将疑。 宝银哇的一声扑在文瑾怀里哭了起来,一个劲儿地叫:“阿姐,阿姐。” 文瑾意识到情况不对,便心里一个机灵,便将宝银的衣袖拉了起来,便见细嫩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淤青,她轻轻一碰,小姑娘便疼得要命。 “好疼呀。阿姐...宝银好疼。” “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宝银只是一径儿的叫阿姐,把文瑾的心都给叫碎了。 文瑾看到妹妹的伤势,非常生气,她安抚了下妹妹的情绪,随即又将玉甄拉过来,“你过来,阿姐也看看。” 玉甄严肃地绷着小脸,说道:“我没事,没事。阿姐不要看了。” 文瑾拉起玉甄的袖子一看,胳膊上也是淤青,比宝银的不知多了多少伤痕,文瑾快要气炸了,颤着嗓子问道:“二房的打的?” 玉甄虽然坚强,到底是个八岁小孩,眼睛也红了,点了点头,“阿姐,你不要去找她。我怕她让下人也打你!你身子骨弱,被她打坏了可就麻烦了。” 宝银哭得特别委屈,“二娘说阿姐在宫里不受宠了,君上不要阿姐伴读了,阿姐被禁止踏入御书房了,以后就没人给我们撑腰了。于是便将娘亲的牌位从堂屋扔进了柴房,还让下人偷偷地打骂我和哥哥,哥哥护着我,帮我挨了很多打。然后,二娘把奶奶的佣人也给撤了!” “奶奶呢?”文瑾听后气到手脚打颤,环视院子,不见奶奶人影。 “在屋里。”玉甄指了指屋子。 文瑾听后,便扯着两个小东西回到老人家屋内,进门便闻一股难闻的气味充斥在鼻息间,便见素日里慈祥的奶奶此时恹恹地躺在床上,当真是令人鼻头泛酸。 文瑾走了过去,说道:“奶奶,你是不是尿裤了。” 薛祖母本来正在假寐,这时睁开眼来,看见是文瑾回来了,便怕她担心,于是说道:“昨儿夜里尿裤了,白日里两个小东西照拂着我,也都还好,昨儿夜里他俩都睡了,我脚不方便,挪不到轮椅上去,也没舍得叫他俩起来呢。” 老人家的腿不好,平日坐着轮椅的,离不开佣人伺候。 文瑾倏地出了两眼泪,叫道:“奶奶,我来晚了。我该昨晚上就来的。” 一边帮奶奶将裤子换了下来,服侍着老人家穿上了干净的衣裤,一边别过脸去把眼睛里的泪水擦掉。 “没有事,昨夜里那么大雨,你淋着雨回来我也不放心。你和你母亲对我都是极孝顺的。”薛祖母拉住文瑾的手,“二房就使劲儿地做吧,因果循环,她会得到报应的。你不要和她去理论。孩子,奶奶担心你也被她欺负了。你爹忙政务,后院都是二房在管理,她一手遮天的。” 文瑾安抚着奶奶道:“嗯,奶奶放心,我不会去找她理论的。奶奶,你们吃饭了吗?” 三人都不说话,宝银终于小声道:“前天晚上吃了白粥。” 竟是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 文瑾被气疯了。 她没有在奶奶和两个小东西面前表露自己的心内的愤怒,只是温声交代着玉甄和宝银道:“宝银,你照看一会儿奶奶,玉甄,你和我去把奶奶的裤子洗一洗,做点饭菜来。” 文瑾说完,宝银便守在了奶奶的身边,和奶奶说道:“奶奶,等我吃饱了就给你表演三叉戟,阿姐给我买的三叉戟特别威风,我长大要当个女将军,让人不敢欺负咱们了。” 奶奶摸着宝银的脸,小声道:“不是和你们说了,不可以告诉你们阿姐的吗。何必让她跟着咱们操心。若是她也吃了亏,岂不是咱们老小四个都被二房给虐待了。” 第58章 她这个性子,朕也没法... 宝银憋着小嘴,“我看见阿姐,我就委屈上来了,我就忍不住了奶奶,怎么办呀,阿姐会不会也被二娘派人打坏了,我后悔告诉阿姐了,奶奶。” 薛祖母叹口气,“本来是打算等薛邝来看我了,我亲口与他这个冤种理论,让他做主的。既然已经告诉了你阿姐,只能如此。只可惜你阿姐心里也难受起来了。我这心里就更不如意了。你阿姐哪里看得了你们两个小鬼头,还有我这个老太太受委屈呢。” 文瑾出屋,把奶奶尿湿的裤子按在水盆里,然后在前院厨房里,翻了翻,也没有翻到半口吃的。不由更是气到心里。 她记起薛邝让人给君上端了不少点心,便使着气去到了薛邝的书房里,傅朝她看来,她看也不看傅,便直接把傅景桁脸前面的几盘子上好的御用点心给全部端走了。 薛邝见状几乎被气死,君上平时就是被文瑾这么无视的吗,也太可怜了,“君上息怒,臣一定惩罚这个孽女,真是一点事都不懂了。招呼也不打一个就把点心都端走了!也不看看场合!” “她这个性子。朕也没法。”傅景桁的视线一路随着文瑾的背影没过了小窗那边,她那个憋着一口气的样子,让他揪心了起来。 他低声问莫乾道:“她受气了?” 莫乾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文瑾把吃的分给了弟弟妹妹和奶奶,看着三人狼吞虎咽的样子,实在是心疼,她把玉甄拉到院中交代玉甄道:“你去对面看看大理寺卿蒋怀州在不在文府,请他过薛府来。便说是我请他。” 玉甄点了点头,便出府去了对门,文府看门的一看是政敌家的小少爷,便不让进门,玉甄说道:“是文瑾姐姐让我来找蒋怀州哥哥的。” 看门人一听文瑾二字,心道是大小姐派来的人,于是便说道:“小少爷稍等,奴才这就去请蒋爷出来。” 文瑾等玉甄去了文府后,她便去柴房里,四下里找了一找,在一个落灰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母亲的牌位,牌位已经被人用脚踩裂了,死者为大,母亲牌位被折褥,文瑾感觉到自己已经愤怒到想要杀人了。 她将自己母亲的牌位拾起来抱在怀里,然后快步逼到母亲原本居住的堂屋,内里已经被二房霸占,屋里有着娄淑彩和薛凝谈话的声音。 “娘亲,我头上珠钗好看吗?是君上从文瑾头上拔下来,送给我的!”薛凝边照着镜子边说。 娄淑彩夸奖道:“好看得很呢。我女儿怎样都好看。这君上钦赐的珠钗,就得配我女儿这样的绝色美女呢。” “娘亲,到底还是堂屋里住着宽敞呀。我看你住进来堂屋之后,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很多,年轻了很多呢!爹爹一定更宠爱您了!” “那可不,这里南北通透,采光好得很,比后院偏房可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呢。”娄淑彩颇为自豪地说着,“姓苏的贱人的牌位怎么配住这么好的屋子呢!小贱人失宠了,看她还怎么护着她母亲的牌位和堂屋!” “娘亲,你该给文瑾找个恶婆家,最好有个坏婆婆,还有一堆恶嫂嫂小姑子终日里和她闹气,让她终日里在宫里和我争君上,烦也烦死了呢。她天天欺负我。”薛凝抱怨着,“君上每次想来宠爱我,她都会把君上劫走呢,真的很贱很贱的。” “娘都给你出了气了。把两个小东西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老东西的佣人也撤了去,饿了他们一二天了。总归你爹忙,没空管后院的事情。他们在我手里,纵使受了委屈,也是大气不敢吭一声的!纵然说起来,我也有法子应对!” 娄淑彩得意地说着,然后突然嗤地一笑,“苏语嫣的牌位也被我一脚踩碎扔柴房去了。所以说啊,这女人没有男人宠着,再没有个有力的靠山,根本是不行的。” 文瑾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抬脚砰的一声,将屋门给踹开了,面色愤怒地走了进去,怒道:“好呀,那就看看,没有男人宠着,没有有力的靠山,能不能打得你两个满地找牙!” 娄淑彩和薛凝当即变色,文瑾的眸色甚是骇人,她二人不由打了个寒噤。 “来人,这贱人想闹事,拦下她!”娄淑彩立即命人过来拦阻。 文瑾大步往前,“怕什么呀,咱们娘仨亲热他一回!” 娄淑彩急声道:“文瑾,大家都是文明人,你可是和君上一起念过书的,大道理你懂。君子动口不动手!今儿御驾在家,是凝儿回门的好日子,我可陪你丢不起这个人!君上看见了,你保准遭殃,老爷也不会饶了你!” “我又不是君子。你不是说了我是贱人吗?”文瑾冷笑着道:“贱人哪里讲什么大道理,贱人只懂得动手呢。今儿我还就想丢人了!我可太爱在御前失仪了!” 文瑾此时已经怒急了,过来了两个丫鬟要拦住她,文瑾抄起母亲的牌位便左右各一下把丫鬟打得头发懵,捂着头不敢靠近了。 文瑾对于此刻失态甚至失控的自己是感到陌生的,她从不知被逼到极点,自己是这般泼辣的。 如果可以,谁都想做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吧,她也想呀。可她必须要保护自己挚爱的亲人!又想起娘说过,瑾儿要温良贤恭,自己要让娘失望了。 文瑾看着那俩丫鬟,“滚出去。” 两名丫鬟年龄小吓得抱头去了门外,朝着薛相爷的书房去通报了。 文瑾死死地盯着娄淑彩和薛凝,她此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仅存的理智下,她将门关了起来上了门闩,以防家仆进来,自己怀着孕被打或者被踢肚子,绝对讨不到好处。 拴好门,她拎着母亲的牌位,逼近娄淑彩和薛凝。 薛凝明显地害怕了,躲在她娘亲的背后,“娘,她的眼神好可怕,好像地狱里来索命的恶鬼,她是不是被她母亲附体了啊。娘啊,她好粗鲁呀,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粗鲁呢!真是不雅极了。” 娄淑彩厉声道:“怎么,你还敢打我这堂堂相爷夫人不成?借你两个胆子!我警告你,你不要把事情闹大!不然我让你好看!” “谢谢你借给我的两颗胆子!不然我打得可没这么痛快!”文瑾如疯了一般,拎起母亲的牌位朝着娄淑彩的头挥了下去,一下子便打出血来。 娄淑彩的尖叫声在室内响起,“啊!!” “这一下,是替我弟玉甄打的!”文瑾红着眼睛说着,她意识到闯祸了,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打了再说! “杀人啦!”娄淑彩平时使唤下人惯了,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力气,也没有料到文瑾有胆子打她,毕竟她是现在的薛相夫人,是薛府的主事主母。 第59章 你何不直接告御状? 文瑾再度往着娄淑彩的头上打了一记,“这一下是替我妹宝银打的!” 娄淑彩哀嚎着倒在地上,血液洒了满脸都是,“来人啊,快来人啊,小贱人她杀人了!” “这一下是替奶奶打的!” “这一下是替我自己打的!” “剩下的是替我娘打的!” “你不配住我娘的屋子!你虐待我弟弟,虐待我妹妹,他们才八岁啊!你占我娘的屋子,毁我娘的牌位,你是魔鬼,你去死!我要杀了你!” 文瑾打红了眼,母亲的牌位本就快碎了,她将膝盖压在娄淑彩身上,不知道往娄淑彩的头上打了多少下,一双胳膊也抡酸了,母亲的牌位也打得稀烂,娄淑彩哭嚎的声音逐渐听不见了。 “杀人了!文瑾谋杀主母了!”薛凝吓得变色,整个人都傻了,见母亲不动了,便连忙逃走去叫薛相爷过来主持大局,自己的娘亲就要被文瑾打死了,“文瑾目无尊长,试图杀人,应该抓她去坐牢,把牢底坐穿!让她偿命!” 文瑾不知道自己挥着母亲牌位多久,她只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理智,停不下来了,只知道要杀掉娄淑彩,替自己的亲人出一口恶气,至于后果,她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她,娄淑彩是傅景桁的岳母,他得罪了傅景桁,不是么。 杀人是可怕的,娄淑彩的血喷溅了她一身一脸,腥气得要命,她如置身黑暗,见不到光明,听不见声音,看不见东西,也不能喘息了。 直到有人将她肩膀轻轻抱搭住了,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从深渊里把她往外拽,那温润的嗓音对她柔声道:“呼吸,你不能不呼吸的。不会有事。莫怕。” 文瑾抬起眼来,便迎进了蒋怀州的那布满心疼的眼底,她的眼睛突然模糊了,与他惨然一笑,随即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过度紧张竟然忘了呼吸,这时猛地透过气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怀州哥哥,我是不是杀人了!” 蒋怀州温声道:“没有。不要担心,她只是昏厥了。” 文瑾手脚颤抖,叫着:“怀州哥哥。” 便在此时,傅景桁将龙靴迈入了厅内,他在蒋怀州的怀里看到了绝望无助,浑身是血,缩在蒋怀州怀里寻求保护的文瑾。 傅景桁深知,他的冷落使她失去皇宠,是造成她今日遭遇的源头,若非他冷落她,薛府娄氏不会如此嚣张的欺辱她的弟弟妹妹。 他应该感到痛快的。她出卖他,他报复她,使她痛苦,他该痛快的。 可是他没有,他看见她缩在别的男人怀里发抖,他的心如被锐物刺中了,疼得他半天没有缓过来。 这一刻,她是不是细作,显得不重要了,他竟想暂时将那些政治因素抛在脑后,将她递给文贼的二百多封书信放在脑后,只作为她的男人给她一些关怀。 “大理寺来过问朕的家事来了?”傅景桁冷冷对蒋怀州说着,随即居高临下,俯视着文瑾,“你在朕陪薛回门的日子,干了什么!” 说着,傅景桁低手打算触碰文瑾的肩膀,文瑾下意识的缩了缩,躲避着他,“你把我的珠钗给了薛凝。你和她们是一伙的。你和毁掉我母亲牌位的人是一伙的!你是坏人!” “朕是坏人。”傅景桁心中猛地一揪,空落的手没有触到她的肩头,他微微将指尖蜷起,“在场之人,对你来说,只有蒋怀州是好人?” 文瑾剧烈地颤抖着,她不知道傅景桁会怎么对待她,会让她在母亲牌位被二房毁掉的今天,给薛凝母女下跪磕头道歉吗,她突然崩溃地哭了起来,胡言乱语道:“对不起,拿走了你的点心。我弟弟妹妹还有奶奶,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厨房里什么也没有...对不起,我作践了你的粮食...” “文瑾,住口!”傅景桁用手拢着文瑾的发丝,她如易碎的陶瓷,好生脆弱,他生怕惊到了她。 然而,她却抵触他的碰触,她口中不住地说着:“对不起...” 傅景桁低声道:“停下来。莫要再说对不起了!” “对不起...”文瑾双眸失去了光芒,茫然地重复着。 薛凝对傅景桁道:“君上,文瑾妹妹不知怎么了,突然冲进来便打我娘。如今我娘亲不知死活,君上要替我娘亲做主呀!” 傅景桁冷冷睇向薛凝,“朕心里有数,自会替你做主的。” 文瑾瑟瑟发抖,对傅景桁害怕起来,她不清楚他会如何羞辱她。寒意自心底涌上来,他会彻底毁了她的。 薛凝得意至极,贱人,等着吧,君上一会儿就会狠狠的惩罚你,又对薛相小声道:“阿爹,文瑾是疯子,发了疯似的进来杀人呢。今儿杀主母,明儿就杀您呢,阿爹!” 薛相厉目看着文瑾,“瑾儿!看看你干的好事!爹的老脸被你丢完了!你青天白日竟杀起人来了!御前失仪!孽女!” 文瑾听见父亲的责骂,已经没有更多的痛意,近乎麻木的说道:“对!我是薛家的耻辱!你像刺我娘一样也刺我二剑吧!薛大人!” 薛相气怒交加,竟真的看了看悬在墙头的长剑,碍于君上在,不可见刀光,只怒道:“孽障!老夫生你就是个错误!” 文瑾紧攥着手,厉声道:“我娘嫁给你,给你生了三个孩子,也是个天大的错误!” 薛相气的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半天透不过起来。 薛凝马上变成乖宝宝给父亲顺着后背,“阿爹,女儿给您顺背,阿爹。莫生气了。阿爹啊…” 文瑾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倔强的不肯掉落。 傅景桁静静的看着文瑾,品尝着自己对出卖他的女人的心软与不忍。 文瑾深吸了口气,理智回笼,她和蒋怀洲保持了些距离,“蒋卿,打人之事我认。但事出有因,娄氏母女虐待我弟和我妹,还有我奶奶,她们把我母亲的牌位扔在了柴房。我要告她们。帮我立案吧。” 薛凝坐在椅子上就委屈地哭天抢地,“冤枉啊!怎么空口白牙地诬陷人呢!明明是她在欺负我和我娘亲呢!” 傅景桁突然厉声道:“够了!” 薛凝倏地跪在地上,不敢再做声。 “嗯。交给为兄处理吧。”蒋怀州轻轻地拍抚着文瑾的肩膀,“不管是谁,我都会查到底,给你一个公道。” 傅景桁见文瑾白皙的手攥在蒋怀州的衣袖,颇有信任的意味,而对他却全无信任依赖之意,看着从前对自己依赖不已的女人如今信赖着别的男人,傅景桁的胸口快被酸妒之感充溢到裂开了。 傅景桁猛地扼住文瑾的手腕,文瑾吃痛之下,嘤了一声,便不卑不亢的迎进了傅景桁那深邃而薄凉的眸子,“君上,你握痛我了…” 傅景桁眼底布满冷意:“你何不直接告御状,朕不是比大理寺更能为你做主?” 第60章 别赖朕! “纵使我告了御状,君上会为我做主吗?”文瑾颤着嗓子问他。 他是这世道的主宰,她曾视他为天,他若是肯为谁做主,便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好可惜,她不再是他愿意为其做主的那位幸运儿了。秋风它也不单送爽,今日也送了些悲凉,你看天空阴云密布,清早里已如傍晚时分,记忆里他又在说瑾妹,阿桁会永远保护你的。 “你不呈上御状,怎生知道朕会不会给你做主呢?”傅景桁的眼底有隐隐的红丝,记忆里她说桁哥,我将自己托付给你了,为我做主啊。演得可笑死了。她有的是人为她做主,去请了蒋卿来呢。 “我…不告御状。”她不敢觊觎他的帮助。 当下,她已经承受不起来自他的羞辱了,万一他又让她跪薛凝呢。在她母亲牌位被毁的今日,去给他的贵妃下跪。 她不想跪,又不能违背皇权,更不愿把义父叫来让他动怒头痛发作。 “文瑾!你需要重新斟酌词句。” 傅景桁握在她手腕的力道颇重,仿佛要将她手腕捏碎。 文瑾苦笑,“草民已经三思过了…” 一思他在她生辰里把珠钗送给薛凝,二思他在她生辰里说着爱端木,三思他在她生辰里和薛贵妃回门。 近几个月,他给了她所有的恶意和冷落,她属实害怕了。 惹不起,躲得起不是么。 今日娄淑彩如此嚣张地虐待她弟弟妹妹和奶奶,霸占她母亲的卧房,乃至毁掉她母亲的牌位扔进柴房,皆是由于她失去了君上的宠爱。这个男子为天的鬼世道。 可以说,这一切在君上的意料之内吧。 看着她体面全无像个傻瓜似的和二房拼命,他一定觉得她特别好笑吧。 像耍猴不。 她实际是个文静的女孩儿,平生爱好看书画画,在落雨的午后可以在书房小窗边窝一下午,伸手接些雨丝,想一想心事打发一日。 但是她却在干着目无尊长打架斗殴并不文静更不体面的事情,她很矛盾,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又不得不做着不喜欢的事情。 明明她出身并不差的。但她境遇可是太差了。 她是长姐,必须替弟弟妹妹做主,不能任人欺负的,凭什么二房欺负他们,就凭她被薛大人扶正了吗! 又念起娘弥留之际对她说:瑾,不会苦一辈子的,好好活着,弟弟妹妹交给你了。 傅景桁被激怒了,“你三思了什么?” 文瑾将苦涩咽下,对傅沉着道:“草民并不打算告御状。此等家务内部纠纷,草民以为大理寺便可以为草民申冤了。不敢惊动圣驾。像是审理卖国贼那种大事才需要惊动您呢。” 傅景桁牵出一抹笑意,他和她同床共枕七年,相识了十几年,在她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男人是蒋怀州,他认为自己极为可笑多余,是京城贵圈第一大笑话,傅自作多情。 “好。很好。文大小姐。” 文瑾感受到了他压在完美皮囊下翻涌的怒意,背脊有阵阵寒意。 她莫名的害怕着傅景桁,以前从没有害怕过他,她素来明白他心思深,但没料有一天栽在他的城府下。 他只是冷落了她,他甚至于没有亲自动手,她最爱的亲人便被打青了,仗他势的人可多了去了,京城女人大多想攀上他,含自己在内,也曾经以为终于苦尽甘来,熬到好日子了,要当他媳妇儿了,谁知…是好日子到头了。 而今,她在他带薛凝回门当日,将他岳母险些打死,在她母亲牌位被人扔柴房后,她不清楚傅景桁打算继续怎么羞辱报复她。 他素来有仇必报,他认定了她背叛出卖了他,便不会轻易饶了她的。 可是奶奶年迈,弟弟妹妹年幼,若是傅景桁让她在乎的亲人在蒙受二房虐待后跪下给二房和薛凝下跪道歉,那可怎么办。 那样她觉得处处被冤枉,活着就没有什么希望和奔头,不如一死了之。 奶奶老来可不能给二房下跪,老人家老了体面尽失会郁郁而终的,弟弟妹妹年幼的心灵也经不起如此摧残。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家人的身上,娘将弟弟妹妹交给了她,她便要好好保护弟弟妹妹不受到任何伤害。 文瑾认真地看着傅景桁,用二人能听见的嗓音,特别小声道:“看在长林的份上,你能不能只针对我一个人啊,别动我家人。” 傅景桁的心里被她的不信任深深刺痛,低声冷声道:“你好意思提长林?以为捏着朕软肋了是么,关键你肚子里得配叫长林么。昨儿夜里你一吹枕边风朕险些信了。今儿你就找蒋来给朕当头一棒,朕看明白了!野种别赖朕!” “赖你?!”文瑾猛地窒息,他认为她诬赖腹中孩子是长林,哄骗于他吗? “文瑾你不要再惹君上生气了!你眼里除了蒋怀州还有谁呀?!保不齐你和蒋早就不清白了,那日湖里大家都看见你们干了什么。啊哟,抱得那个紧哦,想起来就替你臊得慌…” 薛凝添油加醋,开心坏了,虽然听不清君上和文瑾在低声说什么,但君上生气就行了,她连娘亲快死了都顾不得去看,只盼着君上赶紧把文瑾给发落致死,还有文瑾的弟弟、妹妹,仨人一起过来跪着给她道歉才好呢! 蒋怀州怒斥薛凝,“贵妃娘娘请自重。莫要给自己添业障!会有报应的。” 薛凝被嗔得脸上窘红,自知失态,便绞着帕子闭了嘴。 文瑾的唇瓣血色渐渐流失,纵然她告诉傅景桁她怀的是他的孩子,也并没有不同吗,仍要按头让她跪吗?昨儿夜里他还帮她煮面了,也是有些相信她的吧…昨儿夜里的葱花细面,还有荷包蛋,明明很热乎的啊。怎么样才认她的长林呢! 傅景桁看着她害怕到已然惨白的小脸,轻声道:“朕再问你一次,你是告御状,还是告到大理寺?” 文瑾在他盛怒的冷眸底下,显得弱小极了,她并没有继续触怒他,因为触怒了他,吃苦的只是她自己,于是她轻声道:“御状也好,大理寺也罢。我不告了。我和薛大人他们私了…可以吗?” 傅景桁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底并不满意,不过她很聪明的御状和大理寺都不选择,她是个知道进退的女人,稍稍压制住了他濒临爆发的怒火,他抿着唇笑了下,将她手腕松了去。 文瑾揉着作痛的手腕,离他远了二步,也自保般地和蒋怀洲也远了二步。 “君上,”蒋怀州对傅景桁道:“她的心结是她母亲的死,如今母亲牌位被毁,她最在乎的亲人也受到不公待遇,她情绪波动太大,她恐怕心里快难受死了,她需要温暖。君上,不如让她静一静吧。别逼她了。逼到极点臣怕她寻了短见。她既然想私了,臣也不会插手了。君上息怒。” “朕会让她静一静。朕的家务事,不劳烦爱卿费心了。实不相瞒,这里只有爱卿是外人!” 蒋怀州词穷,君上噎人的能耐他是服气的。 傅景桁说完,便将文瑾打横抱在怀里,出了堂屋,往着清早她指给他看的她的闺房方向步去。 他记得,她说她闺房是前院,头一间。 文瑾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又似听到他在她项顶幽幽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仿佛还有那么点心疼,是心疼她吗,还是心疼他的贵妃呢?是心疼他的贵妃吧。 毕竟她只是个在他陪贵妃回门当日闯祸的讨厌鬼。薛府并没有人欢迎她。 第61章 你是坏人...你欺负我... 文瑾不懂,自己一身血吓得半死,她自顾不暇,更顾不得推敲他的想法。 如果他可以拍拍她背说句‘我在,我在呢’,该多好.. 蒋怀州在后面温声道:“君上,我妹她现在需要人关心,下臣求君上不要继续难为她,她明显地很害怕您了。若是君上伤害她,下臣斗胆便回去请摄政王爷过薛府来,把人领走!” 傅景桁将步子顿下,眼底掠过寒意,“你去请文叔来,去,朕等你。” 文瑾可是见过傅六亲不认刺死沾亲带故的佞臣的样子,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狠劲儿是没有人味儿的,她是不愿看见的,她并不愿他双手沾满鲜血。他蛰伏多年,已经准备好和摄政王撕破脸了,为父报仇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她惊声道:“蒋兄,罢了!” “蒋怀州,你少说二句,朕想必对她的为难自会少些。”傅景桁心里也是介意蒋怀州对文瑾这个关心至极不清白的样子,他还没看敬事房的册子,对这个孩子他始终心里有芥蒂,如今见瑾、蒋暧昧,便憎恶了起来,蒋怀州此等叫嚣迟早朕将他亲手结果,“想让她死在朕手里,你就继续刺激朕。” 文瑾下意识攥着傅景桁胸口衣物,对蒋怀州轻声道:“蒋兄,我没事。不必惊动义父。” 若是义父也来了,可就太热闹了。 皇帝,摄政王,宰相,大理寺卿,一起讨论她把皇帝岳母头打爆的事情,想想就丢人。 文瑾不愿意继续把事情放大,她因为娘亲的丑闻,在京圈够出名的了,不需要殴打主母这样的事件而变得更出名了… 蒋怀州为文瑾考虑,便不再与君上继续辩驳,只关切地看了看文瑾,君上这样强势的性子,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文瑾被傅带走之后,蒋怀州指了指地上昏厥的娄淑彩,然后问薛相道:“薛叔,婶子是我直接让人拉走去停尸间解剖验伤,还是你们觉得有必要再抢救一下?” “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呢!你婶子活得好好的拉停尸间去干什么!当然要抢救!哎呀,害怕家丑冲撞圣驾,光顾着观察君上神色,竟忘了喊大夫了!来人,传大夫,救夫人,赶快!晚了就硬了!” 薛相嗔了蒋怀州二句,便吩咐着下人把府里家医请来给他的填房看伤,生怕抢救晚了就来不及了。 大房苏氏办下丑事和人殉情以后,后院里多亏了二房帮他打点。这个文瑾真是太不像话了,就像个没教养的野种似的居然将她继母险些打死!一会儿出来说清楚,看看怎么个私了吧!她的命都是他给的呢!还不是苏语嫣对不起本相在前! 薛凝看着君上把文瑾抱走了,心里妒忌得要死,心想明明受委屈的是本宫,君上抱错人了吧!应该抱着本宫安慰才是啊!本宫的娘亲都快被文瑾打死了!…对了,娘亲啊… *** 傅景桁抱着浑身是血的文瑾,穿过院里的转廊和拱门,来到门口种着桃树的文瑾的闺房前,他用脚尖把门蹬开,龙靴霸道地迈进她的闺房,吩咐后面的莫乾道:“备水,沐浴。” “是,爷!”莫乾立刻叫人备了热水,把浴桶送进了屋内,又将门掩上出去了。 爷必然心疼死了吧,瑾主儿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和惊吓,瞧瞧这一脸血污,小可怜似的。 傅景桁将文瑾按进浴桶,盛怒之下仍动作轻柔地帮她将身上的血渍洗干净,足换了三道浴桶的水,才将血清理干净。 沐浴期间文瑾是非常安静的,洗干净以后她裹着浴巾坐在自己铺着粉色床单的小床上。 以前小时候睡前娘亲会靠在床头给她讲故事的,讲百步穿杨,还有水滴石穿的故事,现在不会了,因为娘死了,牌位也碎了,娘亲魂飞魄散了,所以以后梦里也没有娘亲了,对吗。 她环着膝盖,不声不响地落泪,明明她打了二房讨回了些便宜,可她为何仍这么伤心呢,也是后怕如果二房死了,自己要抵命,留下弟弟妹妹就太可怜了。 人还是不能太冲动,可刚才那口气实在咽不下。 娄淑彩说得对,没有男人宠爱她,她没有靠山,义父她也由于顾及君上的感受而不敢亲近。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娄淑彩说她没男人宠爱,还是刺痛她了,骨子里她还是希望傅可以对她好点的,毕竟她跟了他多年,早把他当丈夫看待,她渴望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 没人喜欢她和长林。所有人都喜欢薛凝。薛凝干什么都是对的。而她干什么都是错的。 她的泪珠儿把粉色床单打湿了,晕染成一朵朵的小花。 傅景桁的心如被千百只蚂蚁在噬咬着,不致命,却疼得让他不能忽视,他捏起她精致的下颌,命令道:“哭出声来,不要憋在心里。” 文瑾如陷在心结里出不来,眼泪扑扑簌簌,却哽着嗓子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傅景桁低头在她颈项狠狠落下,咬得很重,留下深深的齿痕,疼得文瑾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下意识地打在他的心口,厉声道:“你是坏人,我讨厌你!你是坏人...你欺负我...” 文瑾重重地打着他的胸口。 傅景桁没有说话,猛地把她按在怀里,修长的手顺着她背脊,同时任由她打,他的衣衫也被她弄皱了。 文瑾的情绪宣泄出来以后,人渐渐松懈下来,恢复了些冷静,便拿起自己的衣衫将里衣和中衣穿上,外衣粘上二房的血了,她没有穿。 傅景桁讽笑道:“你的承受能力比朕预料的要差啊。朕可是还没开始报复你呢。你就已经崩溃了。无趣!” 文瑾眼睛湿漉漉地凝着他,想起了起初他说过那句,难过吗,只是开始,不由心伤不已,她直白的揭他的短处,“我没有背叛你!你有疑心病!你需要吃药治病!” “放肆!”傅景桁突然将桌上茶杯掷在地上,碎屑四溅,发出很刺耳的声音,他最介意旁人提他短板,文瑾竟如此直白地将它说了出来,他非常愤怒,“自小朕身边没有好人,朕疑过的人全部验证朕没有疑错他!唯一没有疑心过你,起初以为你是好人呢,结果呢!” 文瑾缩在床角,看着满地水杯碎片,男人摔东西很可怕,他会不会摔她呢,低声道:“傅...你好可怕...” “我可怕?”傅景桁狠狠捏起文瑾的下颌,薄凉的眸子逼视着她。 “唔…”文瑾下颌作痛,不由轻轻呼出声来。 “你认为朕的龙寝是谁都住得的,是么。”傅景桁嗓音冰冷却有丝自嘲,“朕对你来说算什么?” “傅…” “子书和刘迎福今天往淮南运几百万斤粮食呢,朕忙得不可开交!怕你在娘家受窝囊气,搁下朝里的事,抽时间紧跟着你来薛府探亲!结果你出事闯祸了,第一个想到的是蒋怀州?!是否朕过往对你宠爱太甚,让你忘记了作为朕的女人之本分!” 他的女人… 他还把她视为他的女人吗。 文瑾诧异的看向他眼底深处,他是为了她才回薛府的,怎么会,“…你特意为了我来的吗?” 第62章 刁难你家人怎么办 “阿嬷逼朕来的…” 傅景桁不知为何害怕袒露自己的内心,或许他不容自己处于被动卑微的境地,她才是被他弃如敝履的那一个,而非被她出卖与背叛的那一个,他从没有爱过她!他…没有! 文瑾捂着心口,刚刚升起的希望又被掐灭,“哦,原来是阿嬷逼你来的啊,我知道了。” 傅景桁愤怒逼近文瑾,“在你爹书房,我提前交代你什么了?记得吗?” 文瑾点了点头,“记得。” “交代你什么了?” “你交代我,不可以去找蒋怀州玩。” “为何舍近求远,让你弟去文府找他过府!朕就在你爹书房杵着,你不知道吗!究竟谁才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生父!”傅很愤怒,女人遇到困难第一个不是要想到自己的丈夫么,“朕何苦下臣子府邸失了人君身份?你使朕尴尬至极。” “昨儿夜里说过了,你是宝宝的生父啊!” “朕甚至想亲自教育这个孩子,给他喝牛奶、换尿布了。在朕眼皮子底下和他暗度陈仓!欺骗朕到几时?…” “我从没有欺骗你!” “住口,你这嘴硬的…贱人!”斟酌后,他亲口伤害了她。 文瑾心口猛地一疼,不能接受他伤人自尊的措辞,被自己深爱的男人亲口说是贱人,她受伤了,“傅…你竟然讲我是贱人…你亲口否定我的品行…” 傅景桁心中也隐隐作痛,他用了极重的字眼,伤害着她,从她的反抗解释中得到些微宽慰,希望她不住的狡辩,或许他也希望她说的是实话吧,每每从她红着眼眶激烈的解释中,找寻她并未出卖过他的痕迹… “被刺痛了?方才你偎在蒋怀洲怀里叫他哥哥的时候,没预见到会激怒朕?”说着便将她的梳妆台掀了,一室狼藉。 “你对谁都好,唯独对我坏!”文瑾边拿手绢擦眼泪边极力控诉道:“我怕是怀了阿大的孩子!” “阿大?!”傅景桁扶额:“你究竟有多少男人!” “阿大是我奶奶的看门狗!” “……” 傅景桁眯了眯眸子,俊俏的面颊上竟缓和了二分。 听她发狠说怀了阿大的孩子,他莫名有点平息怒火。 或许是自己的种,毕竟她怎么舍得骂她的怀州哥哥是阿大… 文瑾因为贱人二字,她心都在滴血了,毕竟他以前也曾温柔地叫她乖乖,她捂着心口半天缓不过来。 傅景桁看着她受伤害后难过的样子,不忍的同时又得到了些莫名的安全感,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她仍属于他一个人…她仍对他有感觉… “你看起来极为冤枉?” “我是品行端正的好姑娘。你才私生活一团乱!你是个滥情的大种马,你小心得花柳烂在龙床上!” 傅景桁安静了,靠在一片狼藉的梳妆台上,静静地看着因为辱骂人君而害怕到薄颤的她,突然便笑了起来,将龙袍外衫退了丢在桌上,“别害怕。继续骂。傅景桁把龙袍脱了。” 文瑾缩在床角,静静地发抖,又关心他又害怕又怂,“你…你没有头痛吧…你…你不要冲动…” 傅景桁叹了下,先退了一步,“不吵了。伤感情。” 他们都在冷静着。也在等对方再出声,也都在反思方才的失控。 方才的确在激烈的争吵下,人身攻击到面目全非,这么多年第一回吵架,拼了命的用尽最恶毒的语言攻击着曾经最亲密的爱人,毕竟曾经美好过,如今在彼此口中却这样不堪。事后又有不少后悔。 他没有因为她口不择言把她拖出去砍头。 她则后怕后悔的手脚打颤,她不愿意他们之间的美好回忆,只作为涂鸦停留在斑驳的宫墙上。 许久,他们平静了下来。 “朕收回贱人二字。往后,再怒也不说了。” “我也收回花柳二字。你不会烂在龙床。你会有贵人相助,遇到良人,一生幸福。抱歉,傅,冲撞了你,希望你没有头痛,然后也不要砍我脑袋…我是家里顶梁柱,要养家的…我不能死掉。一个好皇上是不会乱砍人脑袋的…”文瑾逐渐露怯。 “遇到良人,呵…”傅景桁轻声道:“你胆子很大。你后怕的样子,坚强到很可怜。” 文瑾呜呜咽咽地抽着肩膀:“你生气摔东西的样子毫无人味令人窒息。” “嗯。”傅景桁嗓音也温和了下来,“朕摔了你所有的东西,并没有摔你。…” “我哪里敢告御状呢。”文瑾垂下眸子,心里防线塌了,软弱地小声道:“我怕你让我们爷孙四个,去给你的贵妃娘娘下跪。傅,我弟弟妹妹还小,我奶奶年纪却大了。我不能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了。我弟我妹被打青了,我奶奶昨夜里没人照顾就尿裤了。我可太自责了。我没有照顾好他们。” “嗯,你继续说吧。” “如果你要报复,看在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可以只针对我一个人吗,不要牵连我的家人。求你...今天,给我留点面子吧,我已经快被逼死了…” 当对方是皇帝,文瑾没有任何筹码赢的,除了求他,她目前想不出别的办法。 “你认为朕明知老人孩子被虐待,而有意纵容默许娄氏?”傅景桁自嘲地笑了,“在你心里,朕这样的卑鄙,就这样的人品?” 文瑾没有说话,但是她属实已经不敢信任他了,她没有办法用家人冒险,他在明知她没有过错的情况下,让她跪过二次薛凝,不是吗。 傅景桁将她推倒在床,用膝盖顶开她的腿,将手拢入她的发丝把她逼在她小床角落,“可以只针对你一个人,不迁怒老人孩子。朕甚至可以袖手旁观,让你一个人去解决。不过,有个条件。” 文瑾心中稍稍放松了些,他如果可以袖手旁观,不刁难她及家人,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恩赐了,“你说,什么条件…” “这才是卑鄙,教给你。”傅景桁指腹摩挲着她嫣红的唇瓣,眼底泄露了些疼惜,“在你闺房的床上,叫给我听,好不好?” 文瑾面露难色,她面颊很烫,平时她在那事上都保守被动,她认为出声很下作,她不敢也无法克服心理关卡,她迟疑着,很久没有妥协,“傅…不要这样…” 傅景桁低笑着亲她嘴角,“乖,朕这么卑鄙,刁难你家人怎么办。是了,宝银的落红还在呢。接进宫养几年就长成了...” 第63章 你要爱国!!你懂吗? 文瑾闻言,便心生担忧,她的妹妹有个做大将军的梦想,可不能被男人锁在后院的,自己已经被他抛弃,如何可以让妹妹再入火坑,“不...别动宝银。她还是个孩子。” “好阿姐…做些什么保全妹妹呢。” 傅景桁半笑着打量她娇美的容颜,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每每看见,心中都有不少恍惚,也有不考虑政治因素,将她金屋藏娇的冲动,对漂亮女人的占有欲,他是有的。 文瑾终于放下了尊严,抬手捏住他衣领,把他头首拉低了些,想着他平时哄着她说,她却不肯配合的那些话,如木偶般对他说道:“好人,疼我好不好,我想你夜夜都疼我...” 她说完,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羞窘难堪,觉得自己下作极了,把脸埋在他胸口里久久无法面对他。 傅景桁背脊猛地一僵,整个人被发烫的邪火侵袭,他本以为她会哭着求饶说不会,那样他会取得某些征服的成就感,倒是没有料到她会真的说出来。 他心间猛地一疼,她为了保护家人放下了她最在意的尊严,而他并没有因此得到快感,反而烦躁极了,倒像是在仗势欺人,赢得并不光彩。 他并没有狠下心和她做爱,而是如伪君子般硬着身子将膝盖自她腿间离开,而后,他走到窗边,开了窗子透了些凉气。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说过只是身体牵绊,她只是床奴罢了,可是他却不愿意在她已经崩溃的当下继续强上她伤害她,甚至于想哄哄她。 然而他对女人没有耐心,除了与她上床,并不擅长哄女人,以前他们颇为和睦,她也演得很懂事,并不给他找麻烦,甚至于不需要哄,反而她哄慰他居多。 女人通常自己便会攀附他,他也遇见过不少曾经看他不起,如今对他死缠烂打的女人,的确得到了些廉价的成就感,但文瑾从不谄媚他,他始终放不下那点天生的征服欲。 她宁可放下尊严叫给他听,也不低头求饶,他的征服欲便更浓了。 文瑾害怕的哆哆嗦嗦,她真是越发觉得以前认识的并非真正的他,以前他总是闷闷的也很听她的话,现在却让她不敢靠近了,她从来不懂他。 傅景桁须臾后将一杯温茶递到文瑾手中。 文瑾喝了二口,便将茶杯放在桌上,“我回厅了,去看看什么情况,你岳母不知死了没有,该我面对的,到底还是要面对。” 说着便懊恼的一笑。 傅景桁见她表情缓和了许多,也缓过了些劲头儿,“傻笑什么?” 文瑾吐了口气,“以后打二房不能打头了,打死了还得偿命,不值得,下次打肚子好了。” 傅景桁噙笑,“去吧。” 文瑾朝他点了点头,便快速将傅景桁打翻的东西收拾起来,一边小声道:“摔东西不好。发脾气也伤身。以后要爱惜你自己才是。东西摔了还能添新的,人气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长林没爹就可怜咯。” 傅景桁不说话,静静听她唠叨,听她诬赖他是孩子爹,莫名有些心痒。 文瑾把东西收拾好,便朝门边走,忽然后面脚步声逼来,她腰间一紧,便被傅景桁圈住,抵在了墙壁上,他锁着她眉宇,眼底压着翻涌的情愫。 文瑾心脏砰砰乱跳起来,他低下头猛地来到她唇边,文瑾紧张地唔了一声,他却停下没有亲她,他眼底有她不懂的挣扎之色。 "你觉得朕上钩没有。" 文瑾拧眉,“我没有勾引你。” 终于,傅景桁松开了她的腰身,他拿起方才被她搁在桌上的龙袍,披在她身上,“真是名声差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穿着中衣便出去?把衣服穿好!” 龙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文瑾被暖意所包围,不解的挠挠额心,“我穿龙袍出去,就更不像话了吧?” “以你在京圈的名声,也是不差一个按着朕扒下龙袍的罪名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傅景桁步出她的闺房,桃花树下,他颀长身影近乎妖冶。 文瑾不说话,穿龙袍就穿龙袍吧,他不砍她脑袋就行,就怕军机处那个刘迎福又得连夜参她几道。 傅景桁见她犹豫,帮她下决定:“或者你想穿蒋怀州的官服?朕去把他革职,将他官服拿来给你?” “那大可不必!”文瑾怕连累蒋怀州,连忙将龙袍穿在身上,把袖子卷了很多上来,他身量高出她很多,她就如偷了家长的衣服穿似的。 回到厅里。 娄淑彩哭哭啼啼在拿手绢捂着鼻子哭诉,“呜呜,老爷,我的老爷啊,帮我做主呀,大姑娘不问青红皂白,进来便打我。我怎么说,也快四十岁的人了,在凝儿回门当日,体面全无啊。” 文瑾将脚迈进了厅内,看着夜叉二号脑袋被包满了纱布,脸肿得像个猪头,还能哭出声来,她就放心了,也忍不住笑了下。 傅景桁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纤瘦的背影,脑海里突然蹦出来她肚子大起来以后,他牵着她在花园散步的画面,很奇怪,虽然他没有查敬事房她的侍寝记录,但他已经在期待这个孩子是长林。 爹死的早,娘在寒山信守二十年不返皇宫之约定为父亲祈福,他不知道一家三口是什么滋味。如果她生了他的长林,是不是会考虑和他一条心了好好过日子了,如果她愿意回心转意,他还是可以从军机处保下她,给她一座房子,养着她和长林一辈子的,他也会陪他们母子一起吃饭的,有空了会和她一起带小孩做功课的。 众人见文瑾穿着龙袍走了进来,面色大惊,面面相觑,实在是震惊极了。 “瑾儿,你怎生穿着龙袍?!你…对君上做了什么!”薛相不可置信地瞪视着文瑾,随即躬身到傅景桁身边,沉声道:“君上,臣已经无语到词穷的地步,几乎不敢问,孽女她究竟对您做了什么?” 文瑾抿了抿唇,她是被迫穿着龙袍的! 蒋怀州看着龙袍加身的文瑾,眼底有怅然若失之色,君上能给瑾儿的,他给不了。 傅景桁对薛相半开玩笑:“文小姐才是君上呢。尔等只去拜她就是。紫禁城没人能辖制得住令爱了,朕服了!” 莫乾嗤地一笑,这是被强了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生龙袍都被扒了? 文瑾红透了耳根,什么叫他服了啊,这个语气…好像她把他怎么了似的。 薛相冷汗涔涔,君上昨儿夜里被文瑾拿珠钗刺杀,今儿又被文瑾扒了龙袍,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啊,看起来对我这个孽女是无语至极,薛相险些一口气上不来,伸出食指指着文瑾的面门便要喝斥:“孽女啊!” 文瑾冷声回敬道:“渣爹!” 薛相险些昏厥,又要开骂,还没出声,便被老莫打断。 老莫马上出声提醒:“相爷,不可藐视龙袍啊,注意说话语气!” 薛相立时住口,看了看文瑾身上龙袍,便弯腰鞠躬,温柔地喝斥道:“乖女儿,你不可以这样对待君上,他是我们的主公,你要爱国敬傅!!道理你懂吗?” 文瑾一脸懵:“?” 这和爱国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突然让她爱国啊,她很爱国的好不好!她都准备让弟弟参军了! 傅景桁不言。 莫乾只觉得瑾主儿好懵好懵哒,可爱至极。 娄淑彩和薛凝见薛相鞠躬了,两人连忙也起来对着身着龙袍的文瑾行了跪礼。 文瑾颇为拘谨,不过娄氏母女一跪,她心里舒服多了,龙袍还是挺有用的,怪不得那么多人为了龙袍付出血的代价,只沉声道:“爱卿平身,岳母平身,爱妃平身。” 竟是拿傅景桁的语气是让诸人平身。 傅景桁静静地吃茶,如约定好了的,袖手旁观,但他的视线却不曾离开文瑾,旁的有谁倒看不见了。 薛凝嫉妒地看着文瑾,是君上让她穿上龙袍的吗,凭什么她可以穿龙袍?! 本宫才是贵妃!本宫也觉得秋天冷!君上为什么不给本宫披龙袍?为什么! 第64章 我属于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时,玉甄宝银推着轮椅上的薛祖母进得厅来,两个小家伙看见文瑾便亲热地叫着:“阿姐,阿姐!” 文瑾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然后把轮椅接过来,将奶奶推到堂中,“奶奶,你怎生过来了?” 薛祖母把文瑾的手反握住,看了看她身上龙袍,又看了看傅景桁,便了然了些什么,只怕瑾儿这孩子日后必然不凡,她拍了拍文瑾的手,轻声道:“奶奶怕你受委屈,跟来看看。你受伤没有?” “我倒没事。”文瑾悄悄指了指二房,然后不好意思地对着奶奶笑了,低声道:“我一时脑热把她打了一顿。” 薛祖母颔首,“打得好,打不死就行了。她活该!” 傅景桁起身礼貌地对薛祖母揖了下手,“老人家,朕代阿嬷向您问好。阿嬷昨儿还说您有空了去宫里和她说话呢。在宫里多住些日子,和阿嬷叙叙旧。” 薛祖母笑道:“老身也记挂着老妹妹。有空了就去和她说话,但是我们不能多住,瑾儿大了,住男人屋里传出来不好听。君上越发俊俏了,还记得你和瑾儿穿开裆裤的样子呢。” 薛相捏了把冷汗,“母亲,慎言!” 傅景桁看了眼文瑾,“不碍事。朕和瑾丫头是从那时候一起成长起来的。” 薛祖母拉着文瑾的手,“瑾儿也大了,近日听说她岁数到了,不再做伴读,出宫来了。老身在为她寻觅合适的婆家,以后君上可要亲至喝喜酒呢。她这个做下属的,可有这个薄面?” 傅景桁浑身燥得厉害,“这是一定,她的喜酒,朕是要去喝的,作为她的上级,她以后的夫婿人选,朕也可参谋一二。” 薛祖母颔首,笑着看了看蒋怀州,“小蒋就不错,闷不吱声的,是个好脾气的大小伙,一看就是会疼媳妇儿的人。” 傅景桁温温噙着笑,“朕也觉得小蒋…很好。” 蒋怀州:“……” 莫乾连忙给君上倒茶,赶紧喝凉茶降火啊!薛祖母几句话就给君上弄得紧张了起来!这这这,姜还是老的辣啊! 蒋怀州捏了把冷汗,“薛奶奶您过誉了!” 文瑾恐怕傅景桁原地将薛家满门抄斩,连忙对祖母撒娇道:“奶奶,瑾儿要一辈子照顾奶奶,瑾儿不要嫁人。瑾儿要努力赚钱养家!” 文瑾悄悄看了看傅景桁,他对她奶奶还是很尊敬的,一点翻脸的迹象也没有,并且,他并没有朝宝银投去半丝视线,对她妹妹并不感兴趣,她放下心来,所以他对诸人都很温和,只在她跟前冷漠就是了,“薛大人,咱们把事情解决一下吧!” “行!解决!”薛相颔首:“说吧,为什么你打你二娘和姐姐?” 文瑾还没有说话,娄淑彩便抢先开口。 娄淑彩委屈地拉着薛相的衣袖,“老爷,老爷啊,我嫁到你们薛家,每日里相夫教子,孝顺公婆,把苏氏的孩子视为己出,再苦再累没有说过一个不字,起得比鸡早,吃得比狗差,干得比牛多。今儿一片好心去苏姐姐堂屋里给姐姐擦拭牌位,大姑娘进来屋里,二话不说,便对我辱骂起来,说我是个贱人,吓得我和薛凝缩在桌子后面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呢!啊哟哟,我可是她继母呢!” 薛相心疼得不得了,把娄淑彩搂在臂弯好一顿安慰,对着文瑾摇头叹气,碍于文瑾身上有龙袍,他又不好发作,不然早就一脚飞去踹在文瑾心窝子里了,文瑾不要欺人太甚,闷声道:“好的不学,怎么打人!打人便罢了,怎么打头?打坏了怎么办?打死了如何是好?” 文瑾道:“主要没有好爹!我属于上梁不正下梁歪!” 薛相差点被文瑾怼死,“你说什么?” 玉甄道:“阿姐说,我们没有一个好爹,我们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宝银叹口气,“隔壁的爹爹还给人家宝贝买头花戴呢。你可太差劲了!薛大人。” 薛相居然有点自责,也有些嫉妒隔壁的爹爹,好像是兵部的老王,头花他也会买好不好,他对这三姐弟怒道:“算了算了,你们不要说话。咱们处理正事吧!” 薛凝也嘤嘤地装腔作势地哭了起来,一边拿眼睛勾引着君上,“妾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君上了呢,妾都快被文瑾妹妹给吓死了。君上,呜呜…” “二娘、薛贵妃,你们不要装可怜了。打你们是有原因的。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文瑾把玉甄拉过来,把玉甄衣袖卷起来,将被打的淤青给薛相看了看。 “薛大人请看。我弟弟被你的填房打成了什么样!宝银身上也有伤。宝银是女孩儿,我就不方便拉开衣服给你看了。二房说她把我娘的孩子视为己出,但凡她说的有一个字是真的,玉甄就不会被打成这样。请你做个人吧。” 薛邝看了玉甄的胳膊,便见到处都是淤青,便非常吃惊,又看了看眉宇间和自己越发相似的玉甄,心中也有那么点不忍心,又看了看缩在文瑾后面的宝银,心里那点不忍就更多了些,这仨孩子长得越发水灵了,“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你们啊?” “启禀薛大人。”玉甄和父亲生分地说道:“二娘让丫鬟打的。挑薛大人不在家的时候打的。薛大人在的时候就不打我们了。” 宝银在阿姐身后说道:“启禀薛大人,是你的小老婆让人打我们的。她还说反正薛大人不在家,就算薛大人在家,你个妻管严也不敢放个屁。这是原话哦。” 薛相脸上无光,“玉甄、宝银,你们怎么和你们阿姐一样,一口一个薛大人?不知道叫爹?” “我们只有阿姐,没有爹。”玉甄冷冷道。 宝银学着哥哥的话说道:“我们只有阿姐,没有爹。” 薛相气得半天喘不过气,瞪着文瑾说道:“看看你教他们的什么!你身为长姐,你教他们点好的!” 文瑾微微一笑:“我们没有爹!我们只有娘!有爹的孩子才不会让孩子被打青呢!你看看人家隔壁老王!” 薛相气死了,今天算是被老王给比下去了,薛相憋了半天,说道:“你等着,明天我就买头花给你们戴!玉甄是男孩,戴不戴头花的?!” 文瑾、宝银和玉甄倒是没有料到薛相还挺容易被激将的,文瑾道:“我们不要你买的头花。你又不是我们的爹!” 薛相认为御前失仪,使不得。明儿没脸上朝见君上了! “淑彩,这是真的吗?”薛相不敢相信贤惠的二房会打人,便询问道:“你真打人啊?我有种莫名的不敢置信。你如果打人,就颠覆我对你的认识了!” “冤枉,冤枉啊老爷!”娄淑彩哪里肯认,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哭诉道:“啊哟哟,丫鬟打了两个小东西,我将丫鬟赶出府了给他们出头,帮他们撑腰,他们反往我身上泼脏水呢,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薛相大惊,“此话怎讲?” 娄淑彩委屈上了,“唉,这是想与玉林争家业了,玉甄肯定想和玉林争去国子监念书的名额呢吧!老爷莫要听信他们信口胡说啊!你们这是卸磨杀驴,自私自利,想把我这个功臣轰走啊!你们一家子喂不熟的狼!要是没有我,这个家它还是个家吗?” 第65章 她可吃不消...... 薛相见娄淑彩哭的可怜,便心疼了起来,对文瑾道:“你二娘温柔善良,不是这样的人。奴婢打了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诬陷二娘呢?!你二娘每日好吃的好喝的都紧着你们姐弟三个,她的二个孩子都省吃俭用呢!” 文瑾听后已经对薛相无语透顶,“你信不信不重要!我弟弟妹妹被她虐待,我也打她个半死,咱们算是扯平。分家吧!前院归我们,后院归他们,往后井水不犯河水!前院,我娘的堂屋,以后我在薛府住下了!” 傅景桁将手一紧,在薛府住下了? “薛邝,你这个糊涂蛋。”薛祖母沉声道:“娄氏将老身的奴才也都撤去。老身昨儿无人照顾尿裤了你可知晓。你娘死在屋里你还不知道呢!一天一夜和两个小孩儿没有吃饭。多亏了大姑娘不管头脸去御前端了点心给我们爷孙仨人吃下了。你娘你崽子挨饿的时候,你死哪里去了?” 薛相颇为孝顺,一听老娘尿裤了没人管,当即自责的要死,小孩儿两天没吃饭,他也觉得匪夷所思,只看向娄淑彩,心道难道真是娄氏所为吗,她明明如此温柔呀,但是母亲是不会说谎的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娘!你受苦了!淑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娄淑彩呜呜咽咽的委屈道:“老爷啊,我平日里端屎端尿的伺候老夫人,到头来竟然被老夫人嫌弃。罢了罢了,老爷休了我下堂去吧!你们这样的自私自利,没有感恩之心的家庭,我这样的可怜人是过不下了。我要回我们娄家去。我可是有爹的人呢!可怜我为你生养一对儿女,到头来,呜呜呜...” 薛相马上心软,叫了一声夫人莫哭,又对母亲道:“娘,这恐怕是下人们刁难你,和淑彩和薛凝没有关系。” 薛祖母往薛相脸上呸了一口,“孬种。” 薛相不敢作声,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再加上文瑾姊妹三个,他是三头受气。 文瑾厉声道:“如果你们觉得有必要,我可以把被娄氏赶走的佣人全部找回来,咱们当面对峙!看你们想闹到什么程度!我打爆你头,该坐几个月监狱我去坐,你虐待我弟我妹,该吃几个月牢饭,你也逃不了!我奉陪到底!怎么样?继续闹,还是理智处理问题?” 娄淑彩听文瑾没有在害怕的,她当即心虚,也是担心文瑾把奴才们全部找回来当面对峙把她戳穿,于是便委委屈屈的争执。 “罢了,既然大姑娘认为是我虐待孩子和老人,我便把这罪过背下吧。毕竟啊,我是这个家的主母,我还是希望咱们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往下过的。家和万事兴啊!为了这个家受委屈,我认为值得呢!谁让我是圣母呢!” “不要说废话。”文瑾厉声道:“你认了虐待我弟我妹,还有我奶奶了,是吧!” 娄淑彩又想唧唧歪歪说一堆自己多么高尚的话。 “你就说你认了没有吧。”文瑾轻笑道:“我知道你‘高尚’的不得了。所以,你是认,还是不认?你要是不认,我现在去找那些家佣回来,咱们从清早掰扯到天黑,把事情掰扯明白,咱们娘俩手拉手去坐牢吃牢饭去。” 娄淑彩见文瑾实在是步步相逼,便哼了一声,“认了,认了。真是没见过这样目无尊长,要把一个好好的家搅和的鸡犬不宁,大姑娘真厉害!逼着主母认罪呢!” “你认了就行。我厉害的还在后头呢!”文瑾严肃的说着,“你有没有小秘密的?如果你有,可得把小秘密捂好。” 娄淑彩心里咯噔一跳,“我坦坦荡荡有什么小秘密!不要胡说!" 文瑾但笑不语。 玉甄和宝银在阿姐身后感觉特别的有安全感,虽然阿姐很瘦,但是又很伟岸。好希望快些长大替阿姐分担,让阿姐可以不这么辛苦拼命了。 薛祖母对薛相道:“多亏了大姑娘,不是她,老身怕是活不到七十。原来她娘也是个好的。端屎倒尿的可不是二房呢。有苏语嫣,也有大姑娘,玉甄宝银也有。其他人可找不到呢!” 薛相有些迷惘的看了看文瑾,便见文瑾眉宇之间布满坚强,竟和发妻的模样有颇多相似,不由心头猛然一软,莫非语嫣的死另有隐情,自己冤枉冷落了文瑾兄妹三人多年? 娄淑彩倏地捂着额头,“好痛哦老爷。你还记得你多年前遇见路匪腿受伤,淑彩背着你寻医的事情吗老爷。” 薛相马上对娄淑彩感激在心头,不忍了起来,又把个二房搂在怀里拍了起来。 文瑾对父亲非常失望,将一张字据展开放在桌上,“薛大人,当年我母亲嫁到府上,陪嫁了十万块两白银,百亩良田。当时薛大人与我母亲恩爱,立了字据说陪嫁物一分不收,以后全部归苏氏的孩子所有。请你兑现承诺,把银子良田还给我们!自此咱们分家,各过各的!” 薛相一怔,看了看字据,不由回忆到自己和文瑾的母亲曾经恩爱的日子,文瑾眉宇间有语嫣的影子,他幽幽一叹,“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淑彩,本相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把苏语嫣的陪嫁之物给他们兄妹三人吧……” 娄淑彩把脸一冷,“家道艰难,我没有一个钱啦!陪嫁的钱银,不都用在你们兄妹三人身上了吗,终日里吃吃喝喝,穿衣上学。这么多年吃喝养育你们,不需要花钱的吗?” 文瑾厉声道:“实不相瞒,我自幼和君上在冷宫生活,靠了些摄政王的资助,后又得君上养着。我没花你一分钱。我弟弟妹妹也是我在养活,更没花你的钱!陪嫁物若是你们想抵赖,我便一纸血书告御状,闹上金銮殿去让百官都看看你们吞我母亲嫁妆的嘴脸!到时在同僚里抬不起头,就别怪我了!” 文瑾这回为了省去麻烦,满足了某人的好胜心,乖乖地说了告御状,以免他再变着法修理她。 娄淑彩脸上露出惧色。 “热闹朕看够了。”傅景桁接到文瑾告御状的嗓音后,倒是用眼神碾压了下大理寺卿,随即用一句话结束薛家内战:“薛相,朕替你感到丢人。差女人那点陪嫁钱?鸡毛蒜皮别上金銮殿恶心朕。” 蒋怀州:“……” 瑾儿选了告御状。君上赢了。自己倒没有君上那种一定要让瑾儿选谁的执念。瑾儿平安就好了。君上胜负欲未免太强了。 第66章 添砖加瓦 “君上所言极是!献丑了!”薛相冷汗涔涔,便对娄淑彩小道:“行了,今天御前够丢人了,本相一早上把一辈子的人都丢完了。君上可看了一个时辰的笑话。你可别再表演了。速速把钱财给大姑娘,打发了算了!不过是十万两银和百亩田!老夫的脸更值钱!” 娄淑彩道:“谁说的!你脸有金?” 薛相一怔:“嗯?” 娄淑彩马上道:“脸更值钱。” 薛相颔首,“嗯。” 娄淑彩嘴角瘪了瘪,一百万个不愿意,但是也不好继续在君上面前丢人,也是怕相爷对她不满,影响她的地位,便不情不愿地将十万两银票和田契交给了文瑾,嘴上小声说着,“算你厉害。” 文瑾把银票地契接过,“承让了。” 娄淑彩真是气死了,薛凝在宫里被君上罚去半年俸禄,大几千两银子呢,小贱人回家又弄走她十万两银子还有百亩田契。君上这到底是宠小贱人,还是恨小贱人,把人都给整迷茫了。 这事便算是暂时告一段落,有了个结果。 当文瑾将银票和田契拿到手中的一瞬,松了口气,终于有钱去盘蕊黎姐的店铺了。 傅景桁冷然离开,连招呼都没和文瑾打一个,如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文瑾望着傅景桁与薛凝离开的背影,她怅然若失。从此…别过彼此了,对吧。 莫乾随驾离开,心道君上这是见瑾主儿将钱财田契拿到手中,没有吃亏才离开的呢。先龙袍加持,再最后一句话敲打薛相逼他归还苏氏的陪嫁钱,君上还是关心着瑾主儿的,不然怎么可能关心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对吗。 老莫发现自己也特么患得患失了起来。 她爱我,她不爱我,她到底爱不爱我!孩子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当太监还是比较省事,直接绝后!孩子是谁的都不可能是他的! *** 天空的阴霾散去了不少,天气放晴了。 文瑾把蒋怀洲送到府门处,在秋阳底下对蒋感激道:“蒋兄,谢谢你过府相助。当时我弟弟妹妹受到欺负,我情急之下叫玉甄去找你了呢。” “瑾儿,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可以想起我来,我觉得分外欣慰。但我们都知道真正助你的是龙袍,以及君上的不追究。若他追究,今天你会大难临头。或许他对你也并非无情。”蒋怀州颇为苦涩,“我似乎理解了,虽然他冷落你,你却依旧不能狠心离开的原因。他能给你的,我并给不了。” “蒋兄不知内情。不提也罢。”文瑾微微苦笑,蒋兄哪里知道君上今日的袖手旁观,是她放下尊严在床上叫给他听换来的,她没有说什么,深吸了口气,便递给蒋怀州十两纹银,“上回淮南你买衣服给我所花钱银。我如今有钱了,给你补上。半扇牛,一会儿叫下人买了搬到你府里去。” 蒋怀州将银子接过,“就欠我些人情,又怎么了?还得这么清楚做什么?” “怕欠得太多,就还不清了。”文瑾与他巧笑嫣兮,“真的,哥,谢谢你每次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便出面帮助我。又不会给我很大压力。在我平安之后,你又会默默退出。妹妹都看在眼里的。” “你为什么这么要强?接受我的好意不好吗?”蒋怀州颇为无奈,“你每次回头我必然都在那里的。不会打扰你,但是你需要的时候,我会帮助你。” “不要强不行的呀。”文瑾挠挠头发,“我得努力养弟弟妹妹呢。他们俩看着我呢,我干什么都得给他俩做榜样的。穷得穷的有志气。纵然当下艰难,也不能白吃白拿别人的呢。自立自强。” 蒋怀州深深看了文瑾许久,“瑾儿,我可以带你们兄妹三个去国外。重新开始生活。你处境不好。傅不会善待你了,军机处的刘迎福鼓动着君上杀掉你给义父一个下马威。义父也对你有期待。你不如随为兄远走高飞。” 文瑾其实有些心动,去国外呼吸新鲜空气,离开薛家,也离开傅,但是想了想奶奶,想了想阿嬷,还有娘亲死得不明不白,便摇了摇头。 “哥,我得把我娘的清白雪了,老薛得给我娘牌位磕头认错的。到那以后,我往哪去都可以,也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儿,开个小画坊什么的。现在出走他乡,旁人保不齐以为我们混不下去了,没脸见人,去外面避难去了呢!我是要在薛府挺直的腰杆住下来的。我要把我弟,我妹培养成人,真得活出个样子来,苏语嫣死前说让我好好活着的!” “嗯。” “兄长的伤怎么样了?君上下手挺重的。你衣衫上还渗出了些血迹。” “不碍事。用着药的。”说着虚弱的咳嗽了一声,“妹妹懂我。兄的确是主动被擒拿。毕竟百姓无辜。咱们这些当官的要为百姓做实事才是,只盼望不要平地起波澜啦。” “我一会儿煲些药膳给哥哥送去。” “嗯。有口福了。得感谢君上这透胸一匕首。” 文瑾抿着嘴笑了笑。 蒋怀州颔首,没有继续说什么,道别之后,回到府邸,将十两纹银和之前文瑾穿过的那身衣服放在一处了,用手轻轻抚摸文瑾穿过的衣裳。 她和旁人都不一样,大多女子都会接受男人的好意,但她要强得让人心疼,她和他分得很清楚,不知她和君上是否也分得很清楚呢,他希望她快乐,每天能见见她,说几句话就已经很好。 *** 薛凝回宫便向傅景桁撒娇撒野,拉着他衣袖,气急了似的质问着。 “君上何以给文瑾穿龙袍?君上是不是爱着文瑾?” “君上莫非忘记我外祖归于君上麾下,为君上添砖加瓦的事情了么。今日在薛府为什么不让文瑾和她弟弟妹妹给我下跪!” “以前君上不是都会让她给我下跪的吗?今天为何君上帮着她,看她唇枪舌剑地把我一家说得一无是处,您却袖手旁观?嗯~人家不依!” 傅景桁坐在梨花木大椅,静静地合着眸子没有言语。 薛凝的叫嚣,反而衬托了文瑾的默默付出从不求回报。 文瑾从不邀功说为他做过什么,只在闺房小床一角被他逼上绝路,小声求他看在过去恩情份上,给她留些面子。 薛凝说了很多,傅景桁却一字没说,他合着的眸子掩去了不耐和厌恶之色。 薛凝见君上没有要哄她的意思,便哭闹个不休,总之是要让君上陪她,要让君上搂着她哄她之类,还要求君上亲她脸和嘴。 傅景桁有国事在身,没有多说,便随手一点,把薛凝的陪嫁丫鬟提拔成贵妃了,和薛凝平起平坐住一个屋子,他便去忙政务了。 薛凝觉得羞恼不已,不能接受自己的丫鬟成了贵妃,还和自己一个屋子,把陪嫁丫鬟打得不成人样,然后便要割腕自杀,吓一吓君上,好让君上把那个奴婢贬回奴婢的身份。 傅景桁踩进漪澜殿的时候,薛凝正拿匕首要往手腕上割,她嘴里说着:“君上居然提拔一个奴婢为贵妃,妾没有脸活着了,妾难道还不如一个贱奴吗,妾是什么出身,妾是薛府嫡女,贱奴是什么出身,保不齐是个野种。妾不如去死。” 傅景桁冷眼看着薛凝以死相逼,“你要自刎?” 第67章 不要点灯 薛凝见君上不过陈述般的问问,根本不来拉她,也没有要把那奴婢撤去贵妃头衔之意,她有点没底,怎么也没办法往手腕割下去,划了两划,出了二道红印,也没有什么血丝。 傅景桁眼底并没有波澜。 薛凝哭天抢地,又拿着匕首往手腕上去比划,“妾死了算了!” “朕帮你。” 傅景桁突然立起身来,从薛凝手里接过匕首,倏地从她手腕动脉切下去,登时鲜血四溅。 “啊!痛…” 薛凝吓得变色,扑通一声软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冰冷绝情的男人。 傅景桁将匕首丢在地上,接过老莫手里的帕子,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薄唇轻轻嗡动。 “纵然她是奴婢,也轮不到你来欺负。朕抬举她也好,贬低她也罢,是朕与她之间的恩怨,容不得你置喙。朕从来不是因为你怠慢她。是朕自己和她结下了梁子!往后手段高明点,干的恶心事别再让朕逮着。你让你母亲殴打她家人的吧。朕记下了!” 君上口中的奴婢是指谁,文瑾吗? 记下了是什么意思!秋后算账吗? 薛凝恐惧地咽了咽口水,大气不敢吱一声,君上这是借抬举她的丫鬟,来替文瑾出气吗?她真的看不懂君上。 傅景桁对薛凝颇为温和地笑了笑,将文瑾的珠钗自她发髻摘下,放回自己的衣袖中。 “往后不要对朕寻死觅活。朕要哪个女人坐上什么位子,你左右不了。朕能给你的是漪澜殿,让你做一宫之主。若你安分些,朕还是会给你皇宠的,也会陪你游湖,逛花园,给你绸缎首饰的,好吗?” 薛凝手腕的血不住地涌出,她用手绢按压伤口,点了点头。 对眼前这个气质冰冷的男人感到深深的恐惧,他有感情吗,他陪她游湖只是为了权势维稳吗,她甚至于不敢觊觎肖想他了。 可他对文瑾似乎是有些不同的吧,他会割文瑾的手腕吗。 “君上,妾错了。以后妾会安分的。无论君上抬举谁,都不会再闹了。” “爱妃,笑笑。” 薛凝便忍着腕痛与他笑着。 “以后莫做傻事。朕会挂心的。老莫,薛凝自刎,让太医给她裹伤。也告诉她父亲一声朕把人救下了,再自刎下次,朕未必救得回了。” “是。”莫乾应着,是得警告一下薛相,薛凝太不像话了,以为自己是瑾主儿呢,有多年感情基础,可以逆掀龙鳞。 “谢…谢谢君上爱惜。”薛凝惊惧到快要窒息了。 傅景桁看着薛凝这个毫无反骨的样子,她甚至连一丝反抗的胆量都没有,他很快感到厌烦。 眼前出现了文瑾那虽然弱小,却为了保护亲人而变得分外坚强的眸子,以及在他身下委曲求全却并不屈从的傲骨。 还有在他身下吓得浑身做颤,却一边拿小手绢擦眼泪一边对他破口大骂咒他烂在龙床上的倔样。 他对文瑾的向往,更浓烈了。 数月前军机处蒋文瑾写给文广的二百余封书信递到他面前,他的确愤怒到恨不得立刻杀了文瑾,用最卑劣的手段报复文瑾,让她痛苦甚至毁掉她。 但现在,他犹豫了。他不想让自己因为女人这么纠结,不就是身体方面的欲望么。 更声起了,宫门下钥了,月光在道清湖上波光粼粼。 傅景桁步出漪澜殿,来到斑驳的城墙底下,低手抚摸着年少时他和文瑾在墙上的涂鸦,涂鸦上幼年的文瑾笑得天真烂漫。 他将脸颊贴在那涂鸦画上她的面颊,垂下眸子,眸光温柔地看着涂鸦上的她,长睫毛在他眼睑留下两排阴影。 “瑾,朕并不知他们虐待你弟弟妹妹...也不知他们毁了你母亲牌位,朕虽卑劣,却不至于那般卑劣。你今晚不会回家了,是不是...” 莫乾轻声道:“君上,刘迎福和子书已经将花田、青溪二处粮仓几百万斤粮食全部运送到淮南,御林军日夜看守赈济粮,过程顺利,并无意外发生!老百姓得到了救济!最近雨水好,过几个月粮食丰收,这灾情必然就过去了。” 傅景桁闻声,登时觉得心中宽慰不少,“太好了。子书可回来京城了?” “回来了。在阿嬷那里喝糖水呢。” “好,摆庆功宴,备下酒水美人,犒劳子书和刘迎福。他们立了大功了。”傅景桁命令着,“这次这般顺利的完成任务,他们功不可没!” “是。”莫乾说着,见君上面色颇为缓和,趁着君上心情好,便试着又道;“君上,这次您看,全程您都派人盯着瑾主儿的,瑾主儿并没有向文贼投递书信报信儿。会不会之前书信也是误会呢?您要不要询问一下瑾主儿实情?这几个月,保不齐您错怪她了,她实在是冤枉的呢,我们看着都觉得她可怜见的。” 傅景桁的心也有些松动,“兴许是朕错怪她了...” 庆功宴上,傅景桁与众臣爱将推杯换盏,旁边陪酒的几位歌姬对他谄媚跪舔,他心中厌烦不已,耳边突然响起文瑾那句在屈辱之下被他逼着说的:好人,疼我好不好,我想你夜夜都疼我… 秋夜很凉,他却因躁动而额间青筋隐现,他将身边歌姬赏给刘迎福戏玩,自己坐在高寒处龙椅,突然便孤单了起来,又念起小时候在冷宫和瑾挖野菜,打雪仗的日子了,冬天里她冻得鼻头红红的,被他用雪球打疼了,红着眼睛也不怪他只说没事。 以前日日在一处,柴米油盐,颇为平淡。如今,她有出走的心思,并且她有了和他毫不相干的生活计划,她的生活里,没有他,似乎规划的也挺好。他被勾起了那种原始的征服欲。 刘迎福和歌姬调笑之间,对君上说道:“君上不可掉以轻心,此次虽然未抓到文瑾泄密,但不代表她没有泄密!依臣之见,待她产下龙嗣,便将她推出宣武门,在文府门口腰斩,一把火烧了,给文广一个好看!这样......” 话还没有说完,沈子书便将一杯好酒灌进刘迎福口中,把他后半句给堵在嘴里:“庆功宴,多喝酒啊,大功臣!身边二三个女人还不够你忙活的?你天天盯着君上的女人做甚!” 刘迎福的话头这才打住。 傅景桁于深醉后回到龙寝,龙靴踢开屋门,迈入寝殿,他低声唤道:“瑾,朕要茶饮……” 回答他的是一室安静。 还有他以前并不喜欢,如今觉得颇为留恋的粉色帷幔。 然而并没有文瑾急忙过来扶他,劝他不要贪杯,喝酒伤胃之类的温言温语。 傅景桁让莫乾扶着来到龙床边上,见室内并无亮着烛火,他便安静的坐在了床沿,支着额头不知在想什么。 莫乾说,“咱家去点灯。” “老莫,不要点灯。” 莫乾一怔,“可是屋内漆黑。” 傅景桁轻笑道:“点了灯,朕便看见她并不在家了。” “君上,您是不是想瑾主儿了。” “没...不缺女人。” “君上您怎么如此失意?” “老莫,宫门是不是还没下钥...你再去看看。” 莫乾去宫门看了看,便见宫门早已经下钥,回来说道:“宫门下钥了。瑾主儿许是来了,不过进不来。不能是不想回来了。” “嗯。” 莫乾提议,“爷,要不咱家陪您去皇门大街散散心吧。” “朕不去。” 莫乾又说:“不然让清流陪您切磋一晚上?” 清流瑟瑟发抖,不要吧...饶命啊...君上这样欲求不满的情况下切磋,他还能活吗。 傅景桁低声道:“不必了。” 清流吁了口气,感恩! 阿嬷拄着拐棍过来了,“哥儿,老身听说玉甄宝银两个小东西被打青了,老身和子书带张院判去看看伤去。你去不去?” 傅景桁低声道:“阿嬷,知道你一片好心。不要逼朕了。让朕一个人想想,静一静。你去吧,这几日多陪陪她,热闹一下。” 阿嬷没把人逼走,实在着急,自己带子书便去看伤去了,在文瑾跟前替傅说了很多好话,说他太忙了才没来看她,末了补一句是忙政事,不是忙女人,越描越黑了。 夜深人静,傅景桁翻看着文瑾写给文广的亲笔信,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出卖朕,是不是有苦衷的。 朕从未疑错谁,是否平生第一次疑错人了… *** 敬事房的管事的拿着皇帝幸妃的册子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与娄太后遇见了。 娄太后和管事的进亭子里说了一大会儿话,问了问拿册子干什么去,管事的说皇帝要看,于是娄太后又和他说了好大一会儿话,赏了块金砖,便让人走了。 第68章 你吹牛可以吹破天! *** 薛府。 一早文瑾拿着算盘在屋内算着账。昨夜里阿嬷子书过来了一趟,说是君上让他们过来的,文瑾明白阿嬷是希望他们和好如初。阿嬷说今夜还过来,给她补过生日大家热闹一下,她是有家人爱着她的。 得了母亲当年的陪嫁十万两银票以及百亩田契之后,手里有钱有粮,心里的焦虑少了些。 她用一把大锁,把前院和后院之间的拱门给上锁了,和二房他们断绝了来往。 命人请了玉甄、宝银的老师回来,教二个孩子学习识字。 又去皇门街附近人口买卖点买了三个和善的,家里有老有小,在大户人家伺候过人,口碑不错踏实肯干的佣人回来,因为佣人有工作经验,价格就比较高,三个人花了六十两,买断五年,三个月内不满意的话牙子包换合心的。 另外,文瑾又经蒋怀州介绍,雇了二个信得过的武行出身的保镖保护老人孩子,每月也是不便宜,每人一个月就要十两银了。 加上给弟弟妹妹请的教书老师,画画老师,玉甄的射箭骑术的老师,宝银的教她武功的老师。每个人也都要二十两一月。 文瑾每天一睁开眼睛,便意识到每月固定支出便是近二百两。还不算衣食住行,生病看病,逢年过节支出,若是算上,怕是每月二百五六十两银子是跑不掉的。 她虽然不是爱攀比的人,但是玉甄、宝银不能比二房家过得差,二房有的,玉甄、宝银也必须有,只能比二房二个孩子的更好才是。 自己肚子里还有个小拖油瓶,出生了以后又是一大笔开销。 她想起肚子里的宝宝,眼神也温柔了起来。想起宝宝那个爹,就叹气起来。曾经还说长林是他的皇长子呢,现在说她是贱人,说长林是野种。哎。 只求能顺产健康宝宝。每日里都在期盼宝贝到来。人也变得小心起来,生怕出了什么闪失。 娘的陪嫁的十万两,至多够她和弟弟妹妹生活个八九年,也就啃老啃完了。还是得有进项才可以。 百亩田,目前薛相搞政治路线,懒得打理农田,都是包给别人种,平均收成按一亩地五百斤产出,百亩按五万斤粮食一年,一斤十文钱,换成钱,总计能得五十万文钱,合计五千两进项一年,给包地的抽走八成五,她还得七百五十两一年。 哎呦,抽成抽得肉疼,这包出去干什么,不如雇人种地,亲自管理,开资给人,虽然辛苦,但是得的钱还多些,这二年天大旱,左右收成不好,先这样吧。 算完这笔账,文瑾便收起了算盘,把银票及田契放在小匣子内,念起母亲的牌位碎了,便打算上街去找个工匠铺子将母亲牌位修复。 在街上转了几道,去了几个棺材铺子,老板都说太碎了修不了,让文瑾买块新木头,重新写个名字不就是了,拜哪个木头牌子不是拜呢,心里有故人就是了。 文瑾以为不可,牌位就是牌位,换一个,可就不是自己娘亲的了,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如此敷衍,她哪里可以将旧牌位扔弃! 又转二三个修复金银玉器的铺子,问是不是可以修,老板脸色不善只说快拿走,晦气死了,影响生意。 文瑾幽幽叹口气,闭门羹难吃,这可是太不好了。 她在街上给弟弟、妹妹还有奶奶,以及阿嬷买了几身比较好的冬衣,给自己买了一身颇为普通的。 忘了自己是弃妇竟顺手给傅景桁也买了一身舒服的里衣,买完发现自己多余买,她和傅景桁已经彻底闹崩,而且他的衣衫有制衣局专门定做,不用她做或者买了。 她回去退货,店家说内衣已经售出不能退换谁知你男人穿过没有的。 文瑾说拜托她都还没走出门呢,店家说规定不能改,文瑾就只能抱着给傅景桁买的里衣出了店铺,又自责自己居然一时又忘了自己被抛弃之事。 真是懊恼,一两银子呐,肉疼得要死,所以这身男士内衣到底要怎么处理! 等玉甄长大了穿么... 还是改改长短给阿大穿? 然后在半下午来到了断桥胡同这边,在胡同口看见了蕊黎豆腐脑店。 文瑾朝着店铺打量了片刻,很小的一家店铺,门口上油污很厚,房子也是老城区特有的老破小,卫生也极差,这谁会来吃饭,不关门大吉才怪。 哎呀,文瑾心想,她这店五十两转让,除了我这个冤种,可是没人要吧。 到底是蕊黎姐怀孕六七个月,一个人的确是干不动了,店铺野蛮发展,这才是真摆烂,放弃自我,文瑾心想我终日喊摆烂,也觉得甘拜下风呢,不如蕊黎姐摆烂彻底。 隐隐听见屋里有人说话,仔细听去,分辨过后听出是康蕊黎的声音,“房东哥,你再宽限我一天,欠你的三个月房租,明日就能给。我有个妹妹今夜就来和我合伙做生意了。她说了一定会来的,她叫我等她至今夜的。真的!” 房东不满地说着:“我看你是个孕妇,已经宽限了你三个月了,你一会儿说你家阿虎马上送钱来,一会儿又说你找亲戚借钱,现在又说你有个妹妹是大人物要跟你合伙做生意。嘴里没有半句实话。我有家要养活的,我可不是开慈善所的。” “房东哥,这回是真的。我的妹妹是个大人物,是皇帝的小娘娘呢。她不会欺骗我的。她真的今夜里就过来了。房东哥,哎呀,房东哥,不要把我东西扔出去呀。房东哥,求你了...” 康蕊黎一边求着,一边阻止房东哥把她给小孩准备的小衣服往屋外胡乱地扔,实在是难过。 “快走快走!你吹牛可以吹破天!我还是是皇帝他内弟呢!”帅帅的房东哥一边把康蕊黎往外面赶,一边皱眉道:“算我倒霉,过去三个月的房租也不找你要了。明日我就叫人过来看房子转租出去了。你这些做饭的锅碗瓢勺赶紧弄走吧!把我屋子弄的都是油污我也不叫你赔偿了。” 康蕊黎挺着个大肚子就出来地上弯腰捡被扔了一地的小孩衣服,一边又带着哭腔求着说道:“房东哥...嗨呦...有点同情心好不啦,房东哥喂...当真一天也不可再宽限了么...孕妇露宿街头也是可怜的啦…” “蕊黎姐。”文瑾连忙走了过去,便帮着康蕊黎捡着地上的小孩衣物。 房东哥看见来人,眼底惊艳极了,好美人物。 康蕊黎看见是文瑾来了,心头猛地一动,“瑾,你不是说夜里来?怎么半下午就过来了?” 文瑾对她温温一笑,“搞钱必须积极!我有了本钱,马上就来接你的旺铺啦!” 康蕊黎眼眶一酸,“瑾,你看看这个店。实际不值五十两。转让了三个月,也没转让出去呢。我不过是去你们有钱人的地方,看能不能撞着个冤大头呢。” “这不被你撞着好大一个冤大头么!”文瑾从衣襟掏出五十两递给了康蕊黎,“这是转让费。你拿着吧。以后你是大老板,我是二老板了。姐姐带我搞钱。我跟着姐姐混。” 康蕊黎把钱收下,眼眶热了热,对文瑾升出不少感激,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文瑾拉了她一把。 不然今晚上可得大着肚子,带着锅碗瓢盆露宿街头了,阿虎那个死人又不知躲哪里去了,连个信儿都没有。 她感动到几乎说不出话来,语有哽咽道:“欸,实际我娘有豆腐脑秘方的,可惜我没心思钻研,我可没有你有恒心呢,我只想靠阿虎,阿虎说他要考功名的,以后要做大老爷,再不用东躲西藏,还说要风光娶我的。” “蕊黎姐莫难受。阿虎兴许正在努力呢。以后当大老爷娶你也未可知呢。好事多磨嘛。”文瑾对她笑了笑宽慰着她,然后对房东先生道:“我姐姐欠您多少房租?我替她出了。另外,我们和你长租,再租二年,期间希望可以稳定,你算下一共多少钱吧。” 房东见文瑾谈吐不俗,举止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态度便缓和了不少,倒是也没有料到草根康蕊黎有个有钱的朋友,便和颜悦色道:“一个月十五两,三个月四十五两。二年是三百六十两。共计四百零五两。” 文瑾好生肉疼了一会儿,不过只疼了一小会儿,她得变废为宝,让这个破店盈利才行,不能浪费娘的嫁妆,从衣襟往外掏钱的时候,也是不舍得的要死,不过倒是没有表现出来,颇为爽快的拿出了四百五十两给到房东,“给你。” 唉,本就不富裕的,一下又花出去四百两! 房东一看给了四百五十两,就开心极了,一下子收到二年的租金,并且还多给了四十五两,他便非常开心,直说:“行,祝你们生意兴隆。” 说着就要走。 “房东哥。”文瑾幽幽出声把他叫住。 房东哥回头,“如何?” “你还没有找钱我。共计四百零五两,我给了你四百五十两。你该找我四十五两。然后请开收据给我。谢谢。” 文瑾和他算的清清楚楚,开啥玩笑,她囊中羞涩,羞涩至极,哪里会给小费的!房东哥脸可真大!给君上花一两买内衣,她就心疼了一长天了,好不! 第69章 兄长他在马车内等你 房东愣了下,也尴尬了好一会儿,一下子就把租客小妹妹给记住了,倒是很有逻辑的小女孩,他笑着找了四十五两给文瑾,并给了收据,“这一片房子都是我的。有麻烦可以去前面找我。两个姑娘开店不容易的。我叫凌彻。这条街都知道我。” “唔,只要你不频繁涨租,我们应该就不会有太大麻烦啦。谢谢。”然后便和康蕊黎一起收拾着东西,房东哥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以后,她便和康蕊黎说道:“你晚上有安排吗?” 康蕊黎想了想,“本来是险些被房东安排到睡大街去呢。现在安心了,没什么安排呢。” “那你和我一起回家吧,我奶奶给我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要给我补过生日呢,我奶奶超级疼我的,她会做糖包,甜得很。你与我一天生日。咱们一起吃顿饭,热闹一下补过个生日吧。虽然晚了,但不拘小节吧。老人开心就是了。” 康蕊黎点了下头,却又有点害怕,“你们薛府里的那个二夫人...” 文瑾见她欲言又止,便没有追问,她接近康蕊黎虽然是带着目的,可是她希望对方是自愿的说出实话,作人证指证权贵并非易事,自己目前也无胜算。 而且蕊黎姐也很聪明,不会不知道她当个大怨种用五十两包下赔本的店铺是为了什么,话不用说透,她温声道:“我和二房分家了。我们走前院,我和我弟弟妹妹奶奶自己过的。” “行。”康蕊黎便随着文瑾一道往薛府走,如散步似的,“瑾,你的本钱来得不容易吧。你什么都不说,但我猜得到,你必然受了委屈了。” 文瑾又想到自己和二房还有薛邝之间的不快,以及傅景桁说她是贱人,让她腹中野种不要赖他的事情,便不由神伤起来,她将不快挥去,坚强道:“我娘的陪嫁钱。所以,咱们得努力啊姐姐。店铺名字得改改。蕊黎豆腐脑就显得小气了。” 康蕊黎一怔,“改成什么好呢?” “改成:蕊黎大饭店!” 康蕊黎噗一声笑了,“瑾,你可真有趣。并且,特别有斗志呢。但是咱们这个小店乌七八糟,叫这么大的名字,好吗?” “好啊。目标得有吧。明儿咱们就着手装修,把墙粉刷一下,门头也换换。换个大招牌,必须做断桥胡同的地标性建筑。”文瑾搀着康蕊黎的手臂,与她说着:“蕊黎姐,哎,蕊黎姐,咱们一定会成功的,女人不能白活一世呐!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康蕊黎深受鼓舞,她从来没有什么志气的,娘的老字号也快被自己经营死掉了,但是遇见了文瑾之后,文瑾便不住地鼓舞着她,影响着她,虽然她也不知道店铺会发展成什么样,但是她愿意和文瑾一起放手去试试,她便点了点头道:“嗯!咱们一定会成功的。名字又得再改改。” “怎么?”文瑾不解。 “改成:瑾黎大饭店。”康蕊黎对文瑾腼腆的笑笑,出身草根,说大话她也很自卑,没有文瑾那般豪爽有魄力,能有贵人带带自己也是挺好的。 文瑾靠着她肩膀开心地笑了,“好,那就瑾黎大饭店。” 康蕊黎摸了摸文瑾的发丝,“瑾,你真好。” 文瑾与她笑笑,“以后咱们会更好的。困难都是暂时的。什么砍儿都能过去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困难就像山,看着挺高,坚持爬上去也就那么回事。咱们得上山顶往下望,看看风景呢。” 耳边娘又似在说:瑾,不会苦一辈子的,好好活下去。 康蕊黎颔首,“嗯!” 回到薛府前院。 薛祖母已经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阿嬷子书带着张院判也来了。 文瑾四下里又看看,不知道在找谁。 张院判刚给玉甄看完伤,抹药的时候,药膏子蛰的皮肤很疼,玉甄却面无表情,阿姐面前必须勇敢,不能呲牙咧嘴地像个懦夫。 文瑾拜过奶奶和阿嬷,便去看玉甄宝银了。 阿嬷见文瑾四下里看了看,便低声解释道:“哥儿昨儿开完子书、刘迎福的庆功宴,便在御书房一时下不来。但是张院判是他吩咐过来的,专门让天天都过来给弟弟妹妹看伤的呢。他心里有,都有。” 文瑾清楚阿嬷必然是去请过傅景桁了,恐怕是逼都没把人逼来呢,张院判也是阿嬷带来的呢,她心里都懂,笑了笑,把心底丝丝缕缕的疼意压下。 你瞧,她还在期待他能对她好些,她都被他骂贱人了,她居然还在希冀他,她没有救了,又看不起自己,又拿自己没有办法,真恨不得打自己一记耳光,感情上她很念旧的。傅自小真的不易,现在她仍希望他好。 她没有说话便走过去摸了摸玉甄的头。 “疼了就出声,小孩子没点小孩子的样子,像个小古董。” 玉甄被药膏子蛰了出一身汗,拿衣袖擦了擦额心,对阿姐嘴硬道:“一点也不疼。回头参军,比这不知凶险多少。” 张院判给玉甄擦完药,便又去找宝银。 宝银可就胆小了,见了医生就已经眼里噙着眼泪,说着便要扑进阿姐的怀里,“阿姐,我不要看医生。医生是坏人。” 张院判拿着药瓶,如昨天那样温柔道:“小妹妹,院判叔叔不是坏人哦。来,擦药药,不疼的。不信你问你哥哥。” 玉甄满额细汗,“不..不疼。宝银...没..没事。” “哥哥骗人。昨天我又不是没有涂药。”宝银几乎崩溃,躲在屏风后面不肯出来。 薛祖母和阿嬷都笑了,老姐俩又把二房骂了一阵儿,然后又一起夸文瑾懂事乖巧,阿嬷突然拉住薛祖母的手,“求求你,不要给瑾儿找婆家!老身离不开她。” 薛祖母被整得不会了,拍了拍老妹妹的手,“你还是要冷静一些。此事你一头热不管用。” 阿嬷立刻道:“哥儿也热!深秋里热出汗了!真的!但他被猪油蒙心了!” 薛祖母:“......算了。小蒋他挺好。” 阿嬷马上道:“实不相瞒,我们家哥儿已经被瑾儿给收了...!” 薛祖母一口茶呛在嘴里,“不要赖我们!我家姑娘只是清清白白的伴读罢了。再说下去,败坏我孩子名声,这闺蜜就没得做啦!” 阿嬷立刻与薛祖母剥着花生,“老姐姐,哎呀,老姐姐,闺蜜还是得做的。对不起,他污了大姑娘名声。” 宝银不住在屏风后哭唧唧。 文瑾便走过去,要把妹妹拥在怀里让张院判看伤,然而还没有走过去,便被子书往衣袖上拉了一下。 文瑾一怔,顿下步来,“子书,怎么了?” 沈子书轻轻笑道:“薛府转角那边的戏楼边上,有辆马车。兄长他在马车内等你。” 文瑾心底咯噔一跳,傅...在等她? 第70章 跑? 文瑾在闺房被傅景桁羞辱得挺狠,不单被他讲是贱人,他还逼她叫给他听。 虽然她不知为什么甚至把龙袍脱给她穿,不过对她确实有所帮助,但说真的,她挺怕见他的,不知见他之后他要怎么为难他,他偶尔流露的心疼也令她疑惑。 然后又有点想见他。那个男士里衣,他如果要,把一两银子给她,让她回本,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她不阔绰。每分钱都很紧要。 文瑾纠结住了。 “嫂嫂去吧。”沈子书朝着文瑾眨眨眼,“日前庆功宴上,兄长便不对劲了,把陪酒歌姬全部挥走了的,听说薛凝也被他收拾了,亲手把腕子也给薛凝割了。只怕是念嫂嫂你了。他的身份,又不好频繁过臣子府邸,没有个边界。阿嬷叫他来,他有顾虑才不来的。眼下他饮多酒水,吹寒风恐怕头痛。他外面再怎么玩,夜里还是不忘回家的。” 文瑾幽幽吐了口气,想去又不敢去,去了再被讲是贱人怎么办,被旁人听见她可没脸活了,不去的话他等在那里头痛了怎么是好,估计等一会儿他也就走了。 提起回家,她眼眶就发酸了,她哪里还敢把龙寝当家呢,也不敢再大言不惭妄想当他媳妇儿了,互相的才好,一厢情愿的就太卑微了。 他为什么不要她,又不肯彻底放了她。 “嗯。”文瑾不置可否地应了声。 沈子书便非常有眼色地过去帮着哄宝银,他对着躲在屏风后面的宝银道:“其实擦药会有一点点疼。不过擦完药药,过个二三日伤就好了,就不会再痛了呢。” 宝银听见子书叔叔说有一点点疼,他没有和旁人那般骗她说不疼,倒是一个实在人,她便对子书生出几分信任,就问他道:“擦药有多疼呢?” “你被小蜜蜂蛰过没有?”子书问她。 “嗯,有过。啊,那也太疼了吧。”宝银眼里噙满了眼泪,“擦药和蜜蜂蛰一样疼吗。” 子书轻笑,“不如小蜜蜂蛰得疼。比那个可轻多了。被小蜜蜂蛰了以后,你是不是也勇敢地没有哭哭呢?” 宝银点了点头,“对的。宝银很勇敢。” 子书颔首,“小蜜蜂蛰你,都不怕的。擦药真没什么可怕的呢。” 宝银心理防线被击破,但是又没有全破,还在犹豫,毕竟张院判手里的药罐子那么可怕。 子书从衣袖掏出一颗糖递了过去,“糖糖,给你吃。” 糖果! 小朋友的最爱! 宝银心理防线彻底破了,接过糖果,揭开糖纸把糖球含在嘴里,便任张院判给看伤了,全程异常冷静,比玉甄还要沉着不少。 沈子书:“......” 小家伙如此冷静,是他前面哄劝的结果,不单单是因为一颗糖球,对吧! 文瑾没有立马就去薛府外头的戏楼那边,而是把给奶奶和薛祖母买的新衣裳拿出来送给老人家,然后与康蕊黎一起和家人们吃了个团圆饭,说说笑笑地把生日过了。 这个团圆饭人很多,有阿嬷,奶奶,张院判,子书,宝银,玉甄,康蕊黎,小兰,还有孩子的老师,以及几个家仆佣人。 还有看门狗阿大。 很热闹。 没有桁哥。 文瑾在热闹过后极度寂寥险些躲门里去哭了,桁哥没来,越热闹越低落,掐了掐手告诉自己不能因为感情的事情失态,她始终因为他偶尔的怜惜而不能死心。 如果他一味的坏倒也罢了。她也容易死心些。 于是噙着笑和老人孩子说着话,生日会后叫下人把康蕊黎送回了断桥胡同,分了个保镖保护康,她才静了下来。 等玉甄宝银玩累了在老人家腿边小榻上睡了,两个老人一人拍一个娃在说话,她便出了屋子。刚一出屋,宝银离不开人,就开始叫阿姐,哭唧唧地就追了出来。 沈子书连忙把宝银给抱起,“阿姐有事,叔叔背你在院里走几圈,哄你睡觉。” 宝银不愿意,“我要阿姐。” 沈子书于是说道:“使轻功带你摘月亮去。” 宝银这才被分散了注意力,后来踩着树梢飞了几回没摘到月亮,不过叔叔轻功了得,可以跃上屋顶,似乎离月亮挺近的,但是还是没有摘到月亮,宝银失神说叔叔骗人,子书忙道歉说下回再不吹牛,拿了网兜在水里捞了半天月亮才给孩子哄好,为了兄长的姻缘,他这提前当爹哄闺女了。 文瑾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了。到底没有去戏楼那边。快走到地方坐在戏楼后面楼梯上坐了二个时辰便回薛府了。 又过七八日,她突然不知怎么想去戏楼边看看,有那么点期待,傅景桁会不会在那。 这夜文瑾信步出了薛府,后夜里开始落雨,她打了一把油纸伞,皇门街头里有个大戏楼,一直到后夜都还有名角在唱戏的,里面的花旦和小生都是科班出身,唱功长相都好,主要唱给达官贵人消遣的,是个著名的消金窟。 这时候因为落了些雨,戏楼前头二三个行人没有带伞,拿着衣袖挡着头往路沿子底下疾奔。 戏楼错对面有辆马车,文瑾认了出来,便是傅景桁平日微服外出时常用的那辆最不起眼的。 他惜命,外出最是小心谨慎,也不声张什么,这周围只怕暗处皆是暗卫及御林军暗中保护他了。 他知道她不愿意回宫,肯出宫约在戏楼这样的公众场合,她也是极意外,不惜命了? 文瑾在戏楼凸出来颇多的八角楼屋檐底下看见了一袭蓝衣的傅景桁,他居然在,过了七八天了,他是不是每天夜里都来的? 他与来听戏的公子无异,只比旁人看起来俊俏不知多少,单看着他,是觉得矜贵儒雅的,但她见识过他屋子里如何难为她,就又爱又恨了起来。 傅景桁正斜倚着墙壁,他面前有个秀发披肩的女子,背对着文瑾,面对着傅,在与傅景桁调笑着正说着什么。 文瑾看到此处,也是不知心里什么滋味。 既然他佳人有约,何必叫她过来,又是想出了什么好招来侮辱她?让她陪着他与她并没见过的新欢一块看戏,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吗? 这个侮辱她的执着劲儿是令她服气的,等了她八天了! 文瑾想到这里,便却步了,将脚尖在地上拧了拧,便转身,在他还没瞧见她之前,便打算回薛府搂着宝银睡觉去了。 才走一二步,便听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接着便觉得腰身一紧,被人由后面圈住,砰一声,将她整个人按在马车壁上去了,压在她腰里的他的手竟有些轻颤,带着些惩罚的意味,也有些紧张的样子。 文瑾手里的伞掉了,隔着细细的雨丝,抬起头来,迎进了傅景桁那薄凉却带着醉意的眸子,这回倒是没有鄙夷她了,倒仿佛想念她得很,他目光热切使她想逃。 文瑾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怯怯道:“我...就不打扰你们看戏了吧。” “真沉得住气。八天。”傅景桁抿了抿唇,语气温温道,“上马车吧。” 文瑾幽幽一叹,“你又想干什么呀...我忙活开店,安静的很,没惹你呀…给条活路吧…” 说着,便低身捡起雨伞要离开。 “你就是太安静了才惹到我。” “欲加之罪…”文瑾实在无辜。 傅景桁手压在她肩头,把她瘦弱的身板又压回了马车壁上,“看清他性别了吗,你就忙跑?看不惯我身边有人是吧。吃醋?” 第71章 你瘦了 文瑾心口莫名一酸,“嗯。” “承认了?好乖。嗯的人难耐了。”傅景桁盯她一眼,“这几天你瘦了。怕是想小蒋了睡不好?” “想阿大了。”文瑾鼻尖一热,抬头看了看他,“你也瘦了。你想谁了?” “想你了。”傅景桁对她温笑。 文瑾心里猛地紧张了下,又低落下来,“戏弄我很好玩?” “颇为有趣。”傅景桁又咬着她耳垂说道:“想你七八天了,想的夜里想过薛府找你…叙旧。” 文瑾不由红透耳尖,眼眶泛红的凝着他,“别说了…倒是真瘦了。又填几房,累瘦了?” “又酸上了。你今夜可真乖。可让我得了便宜。”傅景桁轻轻一咳,“夜里休息不好。自然轻减些。戏楼外面风大。不如你窝在屋里暖和。深秋近冬了,妹妹。” “你为什么等。我让你等了?”文瑾心软了,知道他习惯把她当抱枕的,最近几个月基本分居,但是他先不要她的... 但他刚才话是什么意思?看清谁的性别。 傅景桁睇她一眼,“我就看看你来不来。你输了。” 他这个好胜心真是令人折服。 恰好文瑾也是好胜心强的,她讲:“去帮我奶打酱油,路过。” 傅景桁俊脸沉下,“行。晚点深入探讨。” 这时,方才被文瑾以为是秀发披肩的美女打伞步了过来,操着一口男郎嗓子与文瑾说道:“这便是小娘娘吧,怪不得君上牵肠挂肚。可是人间绝色呢。小生是容安,是隐于京城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玉器匠人。” 文瑾倒是吃了一惊,原来不是个姑娘,是个青年才俊,这头秀发可真是飘逸,说话如此谦虚,能被傅景桁找到,想必是少年出名的玉器匠人呢,她马上礼貌道:“你好,容先生。” 容安马上又道:“小娘娘,你好。” 文瑾看了看傅景桁的神色,见他面无表情也不去澄清她不是什么小娘娘,便吐了口气,即刻与容安澄清道:“你误会了。我不是小娘娘,我是开早餐铺的市井小民罢了。断桥胡同的瑾黎大饭店,过个月半就营业了。欢迎你们全家来吃饭,免费送饭后果的。” 文瑾已经开始进入角色,宣传自己八字没有一撇的事业。 “一定一定!我七大姑八大姨、祖宗十八代都会去吃饭的!”容安一怔,看了看傅景桁,心想君上是不是还没征服人家啊,怎么人家不承认是小娘娘呢。 文瑾对于容先生的热情感到吃惊,“活人去就...就可以了。祖宗就..不必了。” 傅景桁噙着一抹笑睇着文瑾,将压在她肩头的手松了,又低低道:“上车,说二回了。” 文瑾没有再犹豫,便与他上了马车,容安乘坐后面一辆马车跟上。 车内,傅景桁抱着手臂坐在那里,并未说话,趁她看窗外落雨的时候,便看了眼她的领口,最近走动的几个,加起来敌不过她的万一。 文瑾看了看他,离他远了二分,又远了二分,再远就到马车厢外面去陪清流、老莫一起驾驶马车了,不能更远才停了下来,如坐针毡,坐立难安,这个阴晴不定的暴君,吓人。 傅景桁看着她那个怕他的样子,竟是忍不住笑了。 他一笑,文瑾就更没底了,“去哪啊?我出门的时候没告诉我奶奶。不能出来太久。” “去别院。”傅景桁低声说着,“永安街上那处。” 文瑾倒是没问去永安街别院干什么,但也大致猜得出来,孤男寡女还能干什么,倒是也可以头抵着头玩斗牛游戏,但他显然不是为玩这个来的,她吐口气,“能不能不去。” 傅景桁没有说能,也没说不能,待马车经过薛府门处的时候,清流将马车停下来,文瑾以为傅景桁是放她回薛府了,岂料他低声道:“你回去把伯母的牌位拿出来。容安会修。去别院坐一会儿,让他修好。” 文瑾心中猛地一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个,这可是她近日最大的心事呢,跑了好几家棺材铺,还有玉器店都没找着人修呢,她点了下头,“嗯。好。” 说完,就要下马车去。 傅景桁又将一两纹银塞进文瑾手里。 文瑾一怔,“做什么给我一两银?” “你那日买了一身里衣。恐怕是你一时脑热按我尺寸买下了,放着浪费。”傅景桁半眯着醉眸与她说道:“也拿出来,我处理掉。” 文瑾耳根子一下就红透了,心口也跳得快了些,又羞又似被他抓到她还惦记着他,还给他买内衣呢,也意识到他原来是有眼线监视着她,是了,她在他眼里是奸细,自然是让人盯着的,所以他是知道她拿着母亲牌位走街串巷四处碰壁的样子,所以才找容安来的吗。 文瑾可不敢深想他为什么这样待她了,也赶紧把自己心头那点子卑微的向往压下去,属实被他欺负怕了,“嗯。好。” 她说了一句,便把一两银装进了衣袖,然后回薛府将母亲牌位及里衣拿出来,与他回了别院。 傅有多处别院,永安街这处为江南小宅的风格,他们出生在中原,建筑风格比较粗狂,江南的建筑却颇为细腻柔美,这里曾经是他们一起想点子让人造的,来过几回,几个月前开始不再来了。 御林军先进去确保没有安全方面的顾虑,傅才与她及容安进去。 进厅之后,傅景桁便坐在主位,间或刘迎福追来了,不知有什么事情要禀报,防贼似的看了看文瑾,压低了嗓音在傅耳边说了一阵,又有公文给傅景桁请其批阅。 文瑾见了这个刘迎福便比较怯得慌,军机处提防她,比傅景桁提防她的还厉害些,也比傅景桁更急于弄死她,公然挑衅激怒老文,然后开启内战,将老文赶下台去。 文瑾避着刘迎福,便去到容安旁边,中间和外面的傅、刘二人隔着一道镂空的隔断,那边从隔断里隐隐约约的能看见里面。 文瑾将牌位从小匣子里倒在了桌面上,碎得真是挺彻底,数不清是几块了,可悲中又有那么点苦笑,她满面愁云地看着容安道:“能修好吧?” 容安看了看,这种物件他第一回修,这种事情比较沉重,他也不敢俏皮,只沉声道:“以前修过碎玉,碎成沫子我也给修好了的。” 文瑾深受鼓动,倒是先道谢了,“谢谢你啊。” 容安便拿出自己的工具,挺精细的一些小刀具,金丝,还有一些文瑾叫不出名字的胶水之类的物件,容安耐心的修着,文瑾便趴在自己的手臂上,看着容安修牌位。 刘迎福走了,傅景桁也没有自外面过来,仍在隔断那边坐着,只是目光透过隔断落在文瑾的侧颜,窗外的雨声衬得夜色颇为寂静。 大约用了一个时辰,容安将牌位修好了,裂痕处皆用金丝镶嵌,虽然有裂痕,不过倒是完整了,外面加了框子固定,牢固多了。 文瑾这才放下心来,又对容安说道:“谢谢你,容先生。” 容安背上自己的工具,走出隔断,来到外间,对文瑾说道:“可不必谢我呢,能够为君上及小娘娘出力,这是小生的荣幸。天色不早,告辞了。” 文瑾郑重道:“我不是娘娘!” “她的确不是。她和朕没关系。”傅景桁朝容安轻轻点头,“容,你下去吧。” 文瑾便心里揪着难受。自己澄清先的,他如此撇清她倒难受起来了。 容安心想君上这是急了吧,被小娘娘不承认他的态度惹恼了。 文瑾拿着完整的牌位,攥了攥,对傅景桁到底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因他冷落,才导致自己母亲牌位被毁的,最后终于说道:“我也走了。” 傅景桁将门关起,上了门闩,回身睇着文瑾,缓步朝她步过去。 文瑾见他走了过来,心底便莫名地紧张起来,下意识便紧了二步要开门出屋。 傅景桁倏地将她腰身给圈住,把人按在了隔断上面,低下头来到她耳边,哑着嗓子说道:“让苦等这么多天,我会放你走吗。” 文瑾垂着眸子。 傅景桁将她下颌托起来,“告诉我实话,你八天瘦到脱相,究竟是想阿大,还是我?” 第72章 六尺 “想阿大…” “好。” 文瑾被他抱得很紧,她紧张的心中狂跳,鼻息间有他身上的酒酿以及不知哪位名媛的脂粉香,估计是刚应酬完,从宫宴下来,她便烦躁地蹙了蹙眉心。 “我得回去了,我奶奶见我时间长不回去,会担心我的。” 傅景桁将牌位自她手里拿开,小心地搁在隔断上,随后将手锁住她的颈项,迫使她抬起面颊,在她颈子里留下薄薄战栗,他居高临下地端详着她。 “这些日子,你与你祖母还有阿嬷一唱一和,祖母说与你找个婆家,你说长住薛府不回宫了,阿嬷说带小蒋去看你,你们钩了朕这么久,不正是等这一刻吗?朕上钩了,一向惜命如我,仍冒险出宫来和你团圆了,你和文、蒋若是安排了暗杀,这时候是最好时机。” 文瑾气恼不已,“我们没有钩你。我更没有安排什么暗杀。你能不能把我往好处想些。话不投机,散了吧。” 说着,便要离开。 傅景桁的薄唇猛然来到她的耳畔,把她桎梏在臂弯,不让她动,低声与她说道:“朕近日忙淮南的事情,疏忽了,让娄氏怠慢了你的亲人,污了伯母的牌位。此事,并非朕报复你的手段。朕不会用这样丧尽天良的手段刁难老人小孩。朕最多,冷落你罢了。” 文瑾听着他宛如解释般的话语,心里就有些发软了,抬起眸子看了看他,轻声道:“真的吗。你不知道她们伤害我的家人。” 傅景桁轻声应了,“嗯。朕并不知晓。但朕并不否认老人孩子因朕对你的冷落而受了委屈。朕为此寝食不安。怪朕吗?” “嗯。我最在乎我家人了。我都快心疼死了。” “不会有下次了。”傅景桁说着,“朕保证。” 文瑾没有挣扎着要走了,也不知道自己留下要干什么,他低头轻轻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鼻尖,没有深入,文瑾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珍惜的。 他见她不闹着走了,便将她放开,随后他牵着她手,出屋,莫乾手里抱着一大摊子糖葫芦,想必是将别人卖糖葫芦的摊子给买了回来。 傅景桁从桩子上拔下一根糖葫芦递给文瑾,“张院判说怀孕了喜欢吃酸的。” 文瑾噙着眼泪从他手中接过了糖葫芦,然后吃了一颗,酸酸甜甜的,她便尝到了自己的眼泪,傅景桁拿衣袖擦了擦她的眼睛。 “朕总在想,是哪回怀上了他?是三个半月前屋顶那次,还是秋千架上那回?” 文瑾边落泪边吃糖葫芦,傅景桁便拉着她手在别院里四下里散步,并且让他的下属放了烟火。 清流放炮把老莫眉毛炸没了一半,老莫追着清流在别院复仇了半个时辰,烟花在半空里炸开,火树银花般的绚烂极了。 烟花好美,好遗憾她生辰早已经过去了,但算补过生日吗。他没有说,她也没问。 “傅,我经不住你冷落后的温柔。我向往,又怕突然化为泡影。我不愿自己的感情变得廉价。帮帮我。我只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 文瑾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不懂他究竟信她了没有,但他给她准备了糖葫芦,还放烟花给她看,她愿意相信他是承认长林了的。她很好哄的吧。 傅景桁摸摸她头,将他们的信物珠钗插回了她的发髻,他低笑着问她:“你喜欢听戏吗?” 文瑾摇了摇头,“我不喜欢热闹,但是阿嬷喜欢听戏。” “朕命人在龙寝搭个戏台子吧,高六尺。”傅景桁温声说着,“你与阿嬷闲来可以听曲儿。皇门戏楼几个名角,朕命人接宫里去常驻。” 文瑾心头狠狠一撞,六尺,可不比隔壁薛凝漪澜殿的戏台高出一尺么,他可知道女人在斤斤计较什么呢,他把她那点小心思也给说了出来,可真会拿捏女人,她很气馁,“我不回宫去了。” 傅景桁将手搭在她的肩膀,“没有让你现在就回去。搭戏台子也要些时间。一叫就回,倒也没有难度了。约你出来等了八天,回宫得过半月二十。” 文瑾耳朵也烧红了,“你是坏蛋。” “嗯。你也坏。”他轻轻应了,“朕没见谁这么难约,朕跟着你较劲苦等。” 文瑾低着头吃着糖葫芦,他今天对她颇为温柔,他淮南的事情进展顺利,对她的疑心稍微少了些,她的确因为他的糖葫芦,还有烟火,然后还有他从薛凝头上拔下来的失而复得的珠钗,而变得软弱了,她仿佛说给自己听。 “我不回去的。戏台子搭好我也不回去了。桁哥...” “就在今晚给我吧。” 傅景桁没有继续逼她回宫,与她在别院里散步,看了看秋雨海棠花,喂了喂池塘里的多色锦鲤。 最后他在廊下发狠亲在她的嘴上,将她腰身揉进了他的臂弯,压抑的嗓音在她耳畔柔声道:“没有戏弄你,傅景桁他想你了。” 文瑾的软弱使她没有抵抗,她发现自己原来真的会因为糖葫芦,因为烟花,还有他说想她而心动,她恨自己没有骨气。 他甚至等不及回至屋内,在廊下将她抵在玉雕的廊柱温柔入侵她身体,掐着她细腰问她,压抑着嗓音道:“想问问,现在你和朕有关系没有?” 文瑾咬着嘴唇不说话。 傅景桁紧着呼吸发狠逼她,“说。” 文瑾被冲昏了,与他点了下颌:“有…” 她意识到或许自己以后会很惨的,没有骨头的女人在他面前长久不了,她不知道日后有什么狂风暴雨等着她,她这一刻迷茫了,他没有说爱她,也没有说她是他什么,他只是没有羞辱她罢了,她就又顺从了,或许他只是要赢,取得征服的快感罢了。 文瑾在他制造的情欲里沉浮,又因内心的向往和自责而难受,他比较克制,没有伤害到她的孩子,事后她枕着他手臂懊恼极了:“傅,我带着孕和你睡觉,你仍觉得我是贱人,在心里鄙夷我吧。你其他女孩儿都有落红,对吧。” “气话。你打算记仇一辈子。” 文瑾嗯了一声,“我怕是永远忘不掉了,想起特别难受。” “在你父亲书房,”傅景桁轻问,“你说...十二?” 文瑾红着耳尖道:“我倒是也可以不记仇了…做人要豁达。” 傅景桁颔首,“嗯。” “傅,你爱过我吗...” 傅景桁没有回答她,在情动后于夜色里用滚烫的眸光逼视着她的眸子,在她耳畔问她,“乖,你给文广写过二百四十封泄密的书信吗?” 他直白地撕破了那层遮羞布。 文瑾的心底猛地一惊,某些陈年往事被勾上心头,她眼睛闪躲了二下,小声说着:“没...” “没有爱过。朕一直来感激你。”傅景桁在她给出答案之后,也回答了她的问题,也捕捉到了她眼底的闪躲,某处神经被刺痛了。 文瑾的心如被锥刺,如果只是感激,现在做着这样亲密的事情是因为什么,他待她这样温柔,又是为什么,只是宣泄身体的欲望吗。 接下来半月,傅景桁每日夜里会接她来别院团圆,在翌日清晨将她送回薛府,傅景桁甚至会在傍晚抽时间亲手煮好晚餐等她一起吃饭,然后会不情不愿地准备各种酸酸甜甜的零嘴给她吃,奏折这些也在别院夜里处理,她仿佛觉得他们就如小夫妻似的过起日子来了。 他们会聊一聊闲话,除了不聊她腹中的孩子,其他聊了很多,他见多识广,会教她很多她不曾涉猎的领域,她虽读书不少但是没有到外面走走,还是比较崇拜他。 他给她讲他打仗时的见闻,他说躺在西北沙漠的绿洲边看星星很孤独很美,他说蒙古包游牧民族比较洒脱,喝大碗酒吃大块肉,他还说南蛮那边的大海很蓝,他得闲可以带她去看看,他甚至告诉她诸国林立不会是常态的,他不会让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下去。 她就和他聊她断桥胡同的早餐铺子,她说瑾黎大饭店不会一直这么拿不出手的,她不会让这种状态持续下去,等他统一诸国,她就承办国宴给他庆贺的,她也是有梦想的人,把弟弟妹妹养大,她就去他说过这些地方去看看,她说她一个人也敢去的。他越走越高,她不想差距越来越大了。不想只是糟糠。 可把他逗笑了,他说她笨死了。 他很久没有笑这么快乐了,笑着笑着他便偎依在她肩膀上,借着酒意软声说着:"瑾,回家好不好。纵然落红不是我的,纵然不是我的种,也认了。只要你以后和我一条心,我便既往不咎了…" 文瑾糊涂了,对他点了点下颌,竟还有几分感动,但回过味来又觉得他的话怎么听怎么怪。等他酒醒了一定后悔自己酒后失言,比她还卑微呢。但…她真没犯过事啊! 阿嬷也每天都来薛府找祖母说话,然后要接文瑾回宫,说是天冷了,要文瑾回宫给阿嬷打棉花做被褥去。 文瑾则在这半个月找了人去断桥胡同装修,白天她去盯装修进度,夜里便和傅景桁过着这种类似于他外室的日子,不明不白地过着。 他这半月身上没有再出现别的女人的脂粉香味,文瑾知道他在筹备和端木的婚期,同时在追着军师的妹妹,以及其他几个将军家的女宾。 不过他做得很干净,在她面前从不提起别人,在别人面前兴许也不会提起她,他也没有让那些女人出现在她面前了,更没有让她再去跪他的谁。 文瑾也是被比较大的攻势逼着,不得不随傅景桁回宫了,毕竟他每夜出宫,出动御林军,到底还是不如皇宫内戒备森严,安全方面更有保障。 回宫这日,薛凝在龙寝门口跪迎的文瑾,文瑾见薛凝眼底有红丝,显然害怕着什么,人憔悴了很多,也不如之前那般嚣张跋扈。薛凝跪迎她,该是傅提前安排好的。原来他从来知道她介意什么。 如傅景桁所说,龙寝的大戏台子搭好了,她量了量,六尺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自己比薛高尺许。他爱的寒山那位端木小姐又比她高多少? 第73章 属实卑鄙 *** “唔…痛…” 清早里,文瑾正熟睡着,胸口肌肤上一阵微痒痛意,她半张开惺忪的睡眼,便见主公眉目如画正埋在她胸口,因他起床气颇重,牙齿磨得她挺疼。 这半月被压在龙床当宠物,习惯了每天被以这样的方式弄醒。如果他心里有,不会明知她有孕还日日如此不知爱惜,她小出血几回有流产征兆,他并未请太医问药。每做一回,文瑾心内痛苦二分,被他爱惜是什么滋味?康蕊黎说她有孕后阿虎宁可自己解决也不伤害她和腹中胎儿。 文瑾内心明白,他哄她回家只是身体上离不开,但那句‘傅景桁他想你了’,使她没有办法拒绝,他没有用一道圣旨胁迫她回来,而是在永安街别院与她磋磨半月,她有种被爱着的迷惘,希望和他在永安街生活一辈子。 但回宫发现原来半月里他新纳了几位宝林远远安排在道清湖对面那排行宫里,他时间管理做的很好,半月里她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她又觉得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原来身为床奴的身份并没有改变。他处理挺好,女人之间都有边界。 文瑾先忍不住坐船去道清湖对面看了看他的宝林们,也见他下了朝后眉眼温温与宝林们在花园里品诗作对,薛凝也在其中,唯独文瑾被孤立在龙寝里没有被邀请,是没身份参加他们的上流聚会吗,她便又坐船回来龙寝了。 她坐在屋顶,有种想当大雁,伸开手臂跳下去的冲动。想想玉甄宝银,终是没有任性,因为男人自杀,是最蠢的行为。 “傅,你早餐还吃云吞?” 文瑾温柔地摸了摸他凌乱的发髻,不似白日那般一丝不苟的梳理整齐,这时倒是颇为慵懒随意的散在肩头,他每日清早头一件事便是和她亲热,这习惯如饮水般断不了。 她仍心疼着他,在她眼里,他始终是多年前蜷缩在冷宫屋檐下被人欺负的小男孩,所以他即便对她做了过分的事,她仍不怪他,并且会试着去理解他,但她的心正在经历被渐渐撕碎的过程。 她不知自己底线在哪。目前底线也并未被触及。也许在爱情里。她卑微到了尘埃里。若非母亲的案子,弟弟妹妹的学业吊着她,她便因为感情绝望了。娘说:好好活着。 “嗯。” 傅轻轻应着,便将手臂撑在她身侧,与她好了一回,窄腰上布满薄汗,到底因为她有孕推三阻四,他总不能尽兴,每日里便如半饱似的逮着她没完,他薄凉的指尖自她额心向下,最后捏着她鼻子强吻她嘴巴,被她反抗着将他薄唇也咬破了。 他除了闭口不问她腹中孩子。对她算是百依百顺,甚至溺爱。甚至于也不再提她背叛出卖他的事情了,他都压在他自己心底了。 敬事房前几日送来了她侍寝的记录册子,她孕四月了,四月前傅景桁祖母过世十年,他在皇陵里守祖母灵位,十天戒女色没摸她,怀孕时间对不上,而文广在那期间做寿,她和蒋淮州都去文府给义父过寿了,坐实她腹中野种姓蒋之实。 他看侍寝册子时眼底深处的寒芒令文瑾每每瑟缩。 但他并未就孩子的事与她再撕破脸,他看了侍寝册子后也忍着没发作,可能之前发作多次,懒得再发作了,反正不是他的,他都习惯了。 倒是温柔隐忍的坐床沿看着熟睡的她半宿,颇为受伤的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御书房一个人静了三夜,人也暴瘦了一大圈。 他不发脾气羞辱她,文瑾还挺不习惯的,看来回娘家分居对抗头痛患者还是有些用,他离不开她的怀抱,她准备了针对侍寝册子没有记录之事的三万字真挚的解释没用上,但关系恶化得厉害,冷暴力让她哭至无声。 傅主公不喜欢一个事情嚼上八百遍,而是如他那夜的醉话,不是他的,他也认了,心不甘情不愿当起了准“后爹”,进入了一种恨不得撕了她又干不掉她的局面。 但文瑾心内是冤枉憋屈的,这种对长林闭口不谈的冷暴力使文瑾越发痛苦了,她并不适合做玩物,但是自己没骨头与他回来的,怨不得旁人,不该因为他那句傅景桁他想你了而犯糊涂。 这几日他闹嘴吃文瑾煮的虾皮云吞有些瘾,早上晚上都要,御厨做得什么都不香了,今日颇重的起床气便是因为昨日没吃到云吞。 这半月里新接进宫的几个宝林给他做川菜粤菜湖南菜都不得龙心,东北硬菜加小磨香油也不管用,御厨生怕失业,宝林们都练了一手好厨艺,也有天真烂漫地坐船过道清湖来找文瑾拜师学艺的说君上嘴可真挑剔。 宫里热闹了,文瑾笑的越发少了,他朝堂羽翼更丰了,行事也日渐更为凌厉霸道。 文瑾也看开了,纵然怀孕爱吃酸也不能天天吃醋,便开辅导班详细教授了虾皮云吞的做法,他仍是不买宝林的账,说是别人虾皮入锅姿势不对,可把宝林们难为坏了,又请文老师教授虾皮下锅游泳正确姿势。 昨儿礼部安排圣上出去陪官家小姐泛湖,文瑾便说病了不便给他做云吞,她心眼不大原来容不下太多,并不适合给皇帝做大房,他又不肯吃御厨、宝林做的,便寒着龙颜空腹出去陪小姐泛湖,中午他自己也饿着更是风度欠佳不给小姐管饭,官家小姐被他饿得想死直喊皇上要不回家吃个饭再约吧,伦家…伦家腹饥,怕肚里打鼓御前失仪。 他昨晚上几乎饿晕回来冷着面孔逼她做云吞,点着她鼻尖数落她一点都不贤惠,往后谁娶她,谁倒八辈子血霉。 文瑾偏不做云吞反而煮黑鸭血汤给他,她全方位摆烂说你娶吧,娶政敌之女给你留个政治污点,让你被史官记在史册遗臭万年,他脸也会黑掉,但是仍看在云吞份上没有砍了她。 两人交恶一夜。 清早发狠拿雨露浇灌她半个时辰,语气温温求饶叫她瑾妹又甜言蜜语哄了二刻,文瑾被吹耳边风,便心软了。 事后,文瑾起身去小厨房煮云吞。 傅景桁则将文瑾买的那身一两银买的里衣又穿身上了。 文瑾回头看了看,倒也不知他为什么半月来可着这身里衣使劲穿,白日里穿了,夜里老莫洗了连夜吹干翌日再穿,他是她见过最勤俭节约的皇帝了。一两银他花的可真值得,这个抠门的处理办法,她都想再买一身让他轮换着穿了! 文瑾准备了馅料面粉,做了虾皮云吞,水开了之后,便将云吞下锅。 还在煮,傅不知几时来了,斜斜立在门处看着她煮饭的身影,她起来还没梳起发髻,长发松松的挂在耳上,温婉极了,正往冒着蒸汽的热锅里放胖乎乎的云吞。 他不知看了多久,深吸口气便从她身后把他的床奴抱住了,将下颌搁在她的颈窝,拿手指描画着她眉骨,睡眼惺忪看着她忙活,起床气渐渐消散。 “是否推牌九赢了钱,今日如何发善心,我以为又要饿我一天。昨儿夜里煮黑鸭血属实卑鄙。” 文瑾这几日的确陪阿嬷和几个面相讨喜的宝林推牌,合伙赢了不少钱,也算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找到了后宫致富之道,得多谢他不住地充盈后宫,阿嬷纵然口中责骂君上,然女人到底不能左右君主,“不是你手把手教给我,做人要卑鄙?我学得快不快?” “朕的得意门生。朕甘拜下风。” 这时礼部管事的孟大人在门外禀报:“君上,今儿一天排程如下,早朝后下练兵场验兵,下午与外宾于军机阁会晤。傍晚酉时和端木小姐一起量体裁衣,以便制衣局准备成婚喜服。” 第74章 打掉 傅景桁沉声道:“知道了。” 礼部便在旁候着。 “你今天和她定做婚服?” “嗯。”傅景桁眯眸打量她,“让吗?” “不让。” “真乖,朕爱听这个。你吃醋的时候最可爱。”傅景桁摸了摸她的发丝,“她不影响你给朕做小。” “我吃醋的时候,心在滴血。” “朕看敬事房侍寝记录的时候,比你滴的厉害。” 文瑾正把煮熟的云吞往碗里盛,脑海浮现傅景桁与端木穿婚服的样子,便手猛地一抖,渐了些沸水把手指烫了,她没声张,皮肤被烫熟了疼得钻心也不作声,她眉眼弯弯问傅道:“云吞在这里吃,还是去前厅与阿嬷一起?” 傅景桁睇了眼她被烫红的手,“你把手烫了。” “没事。”文瑾半垂了眸子,“不疼。” “在这里吃。阿嬷碍事。”傅景桁指了指小厨房桌畔,“你这个倔样,我又想上你了,直到你棱角全无,肯说实话。疼么?” “疼。”文瑾眼眶发酸,将碗放在桌上,自己也坐下小口慢吃,骨子里倔强口上顺从:“吃了云吞我脱光了躺龙床,毫无棱角圆润的等你。” 傅景桁心里揪着疼了下,“今日你什么安排?” “约了老薛谈玉甄宝银去国子监念书的事。二房家玉林得了国子监新校服,玉甄宝银没有,玉甄特别羡慕薛玉林。我几回看见我弟趴在墙头上羡慕的看着薛玉林穿校服的样子。心疼死我了。” 文瑾轻声说着,眼眶便发酸了,心疼玉甄。 国子监是莘莘学子都想去的学府,从里面出来才有更大机会状元及第,才能到金銮殿与皇上议政,帮皇上拿点子。 玉甄也想被外祖父苏太傅认可,成为苏太傅的得意门生,自母亲被奸人陷害后,外祖父对他们姐弟三人也疏远了,嫌丢人。 “要去国子监念书,你和老薛谈找错人了。给朕吹枕边风不是更直接?”傅景桁将冷毛巾压在她被烫的伤处,“朕叫人去国子监打个招呼?” “不必了。谁的孩子谁负责。老薛他不可以只生不养的。我跟薛家杠上了!他越不想管我就越让他管。责任他逃不掉的。”文瑾将手自他的冷毛巾底下抽出来,软声道:“君上只对我腹中这个负责就好,回头长林念书,君上再给国子监打招呼,好不好?” 傅景桁另外起了话头,“朕叫人下薛府把老人孩子保护起来。伯母的案子如果花囡查得不行,你告诉我,我换人给你。” 文瑾见他并不接她关于孩子的话茬,心里实在绞着难受,这些天就是这样避而不谈,不闻不问,他将敬事房册子到底搁在心里了。 “不用了。我已经请了二个保镖。花花也很尽职,不用换人,她盯阿虎盯得很紧的。” 她说着便将使用完的碗筷收拾起来,然后去水池边洗碗,一下就流了二颗眼泪到水池里,为什么和她打太极不和她聊孩子。 傅景桁便立在她身侧,居高临下打量她的侧颜,“那朕的人就去保护你的二个保镖。” “不用。”文瑾温声拒绝了,“谢谢君上关心。民女保镖膀大腰圆可以自保。不求人,不欠人情。” “嗯。小蒋给你介绍保镖就可以。朕派人就不要。到底朕是后爹。不如亲爹用着顺手。” 傅景桁猛地将文瑾的腰身圈住,把她抱起让她坐在桌上,他将手放在她身侧,目光沉沉地凝着她。 “怎么了?”他问,“对我哪里不满意?每天把自己榨干了给你,不够?” “没...”文瑾别开脸。 “这些天,你闻不惯女人脂粉香,朕应酬完回家前先沐浴的。全京城酸的零嘴也给你搜罗来了。让老莫交代几个宝林输钱给你们老小两个,朕买单的。你怀孕情绪敏感,朕大气不出一声。我做后爹做得不称职?” 文瑾咬着嘴唇不说话,许久道:“我带身子做玩物表现好不好。你有薛贵妃,周宝林,王嫔刘姬。我是文什么?” 傅景桁见她红着眼眶不与他玩笑,头一回要谈真格的名分,便将老莫几个随身挥退,托起她下颌,逼视着她,“你要什么。” 文瑾抬起泪眼看着他,“我难道…连给你做妾都不配吗?” 傅景桁紧了紧手,“够了。傅、文势不两立。朕不会要一个文姓的妾室。也不会为了你和军机处闹翻!” “傅,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看大夫,我怀孕四个月了,你没有陪我去看过一回脉。张院判说爹爹娘亲一起看脉,宝宝会长得更好,更健康的。”文瑾将手握在他胸膛衣服上,小声祈求道:“你可以抽时间陪那么多官家小姐游湖,品诗作对,可不可以抽时间陪我去看脉…我什么都不想要,就想你与我一起去看一次脉…你也很希望一家三口在一处,对吗…” 傅景桁看了看文瑾攥在他胸膛的小手,被沸水烫到的肌肤发红起了很大的水泡,他别开了眸子,“忙,没有时间。” “是了,我忘了,你酉时要陪未婚妻去量体裁衣做婚服的。” 我爱你…端木。 文瑾耳边又响起了他于她耳畔操着半酥的嗓子表白端木的声音。 傅景桁轻声道:“嗯。” 文瑾眼眶里便涌上来不少泪迹,“张院判看脉很快的。他的医术可厉害了。就隔着衣袖搭在手腕上一下,他就能知道孩子情况了。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 傅景桁蹙了蹙眉眼,不回答。 “四个月已有胎动了…你摸摸我小腹试试看…小家伙一动我心都融化了,你不想感受一下吗…就像小鱼吐泡泡,特别的有意思…你摸摸我肚子,傅…” 傅景桁眼底有不少挣扎,她希冀的眼神让他有不少动容,但他没有伸手去摸她小腹感受胎动,烦躁的说道:“可以了,你得停下来,不要打破这半月的宁静。文,你有母仇。我有抱负。咱们将精力放在正事上,咱们俩之间不必多谈了。” 文瑾心中渐渐失望,她又不讨喜地继续和他谈论孩子。 “傅,你说宝宝可以平安健康地出生吗?淮南南郭一带下了半月暴雨,我心里惴惴不安。老百姓旱灾之后遇到暴雨不会出事吧。老文可真安静啊。” “你说宝宝像你还是像我啊?我希望眼睛像你。嘴巴像我。鼻子像你,下巴像我。咱俩的小孩一定长得好看。对不对…” “傅,你理理我行吗…和我讨论一下宝宝吧……你让我回家不能是只和我做爱,不和我谈宝宝的…,他就在我肚子里,和我连着心的,我希望你问问他的情况…你问问他…求你了…” 说到后来,文瑾已经红了眼眶,嗓子也发颤了。不能问一句吗,问一个字也好呀。 傅景桁将眉心蹙起,“够了!你要的这种参与互动,朕做不到,朕觉得心理不适!” “心理不适…”文瑾心里被刺痛了。 “朕在皇陵为祖母过十年守灵的时候,你和蒋去给文广做寿,在文府干了什么,朕不想再深究,朕把你接回来便是咽下所有!朕…不问也不可以吗?为什么逼我违心地和你一起感受胎动!” “不要说了…” “就这个孽种的事情吵了八百次了。你若觉得朕做得不够,便…打掉吧!给朕重新怀一个,朕…陪你去看脉。”傅景桁眼底一红,他压抑着嗓子道:“像小鱼吐泡泡?别欺负后爹,心里够苦了。” 第75章 大逆不道 文瑾听到打掉二字,便害怕了,她怎么可能允许任何人打掉自己的宝贝,她也不再继续希冀他参与她的孕期,她多希望他可以和她一块准备小孩出生要用的用品,小包被,尿布这些,到底是自己奢望了。 “抱歉。让你摸我小腹感受宝宝胎动令你心理不适了。我不逼你了。我自己感受胎动就是了。” 文瑾便从他臂弯走开,把碗筷收拾了下,神色黯然地洗碗,自己的确越发惹他讨厌了,果然一叫就回,贬值了,缓缓不被待见了。 “我自己去找张院判看脉吧。在宫里生活多年,路都熟,走过御花园,绕一段道清湖就到了。小孩出生用的小衣服我自己准备。你去和端木量体裁衣准备婚服吧。婚服自然比给宝宝准备小衣服重要的。” 傅景桁的心揪着作痛,她的背影很瘦,瘦到不盈一握,他知道她坐船去道清湖对面看他和女人们品诗作对,也知道她回龙寝坐在屋顶张开手臂想过由屋顶跃下,也知晓她出血有流产迹象。 他心疼,但心硬得无法给她安慰。 “你在逼朕认这个孩子。立为太子可好?江山拱手相让可好?!” 文瑾被激怒了,“没有人要你的江山!更没有人要你立他做太子!我如此卑微,只想孩子有个爹罢了!你从未信任过我!一个敬事房的册子,你便信了!你为什么不怀疑是敬事房捣鬼?你为什么信敬事房都不信我?” “因为你姓文!”傅景桁将手攥紧,“因为你和我的杀父仇人是同一个姓氏!我每次和你做的时候,想起你姓氏,便想起我父亲惨死在文广剑下的画面!…” 文瑾眼睛模糊了,也心疼起他的遭遇,他们二人都童年不幸,都有自己放不下的心结,“你不让告诉阿嬷我怀孕的事,我想肚子显怀了,我得出宫去生产。至多一个月肚子就起来了。我奶奶知道我未婚生子得气死,我打算租个院子偷生。” 傅景桁颔首,“到时再说。” “傅,你和端木小姐的婚期定了吗?”文瑾幽幽地问他,“我虽然没太多钱。但是我会赚钱买最好的一对玉如意给你做新婚礼物的。我的“大饭店”快装修好了,我相信会盈利的。” “够了!不要再说了。”傅景桁被激怒了,“朕承认对你的身体放不下,我们身体很契合。希望你可以保持安静,不要逾越,做好床伴的本分便是了,不要终日里和朕讨论孩子。会变得面目可憎不可爱的!不要消耗朕对你过往那些年的感激之情。冷宫里你递给朕的馒头,直到今日,还是暖心的。你见好就收吧。” 面目可憎不可爱… 文瑾深深被刺痛了。 端木可爱。 新来的宝林们也可爱吧。 文瑾见他作怒,便眼睛一阵收缩,近乎绝望地将衣衫解开,露出美好的肩头,尽着床伴的本分:“嗯,不说了,奴…在餐桌上服侍君上吧?奴叫给君上听。君上息怒…” 傅景桁眼里猛地一软,随即丝丝缕缕地疼了起来,险些便将她拥在怀里呵护,他绷着身子将她衣衫拉了起来为她系好。 “弟弟妹妹念书的事情有困难,直接和朕说。除了孩子和名分。其他的要求,朕不会怠慢你。” 文瑾总结出来了,每次她放弃尊严的时候,他就会舍不得弄她,再怒也不会对她发火。但,除了孩子和名分,她还有什么需要的吗?钱银吗?可笑了。 便在此时,门处响起一声甜甜的女声,却是端木馥的嗓音,“君上,是否我来得不巧了。母后皇太后说让我早些进宫,以免您行程有变,间或抽个时间便去制衣局将婚服尺寸量了。” 闻声,傅景桁睇向端木馥,“眼下有事。没忙完。” 文瑾将手攥得很紧,又有种多余的感觉了,自己便是他没忙完的事吧,耽误他了。 端木馥福了福身,“那臣女在外面等您,母后皇太后让臣女给您传句话的。” 傅景桁应了,“稍后找你。” “好。文姐姐,我先告退了。”端木馥半挑衅的柔声说了句,便步至院中于花园里静待。 文瑾便僵着背脊洗碗,倔强地不去看傅景桁,也并未回答端木,许久轻声道:“去吧。别让大房久等。我做小憋屈惯了的。” “乖一点。不准赌气。老莫陪你去看脉,或者叫张院判来龙寝,嗯?”傅景桁眯了眯眸子,抓了抓她的发丝,心里揪着疼了下,亲了下文瑾额头便离开步至院中,去找端木,母后不知带了什么话来。 文瑾见傅景桁和端木立在一处,端木仰着面颊与傅景桁温柔地笑着说话,时不时挑衅般看向文瑾,傅景桁垂着眸子,脸色也颇为和悦,有耐心地听着。 “夫君。”文瑾被某种恶作剧般的心思驱使着,一时冲动就依着门框对傅景桁唤了出来。 傅景桁浑身一震,耳朵根也发热了,便对端木说道:“...你再等会儿。母后的话晚点说。” 端木馥脸色瞬时间难看至极。 傅景桁踱步至文瑾身前,“你唤朕什么?” “国君...” 傅景桁心里一沉,原来是他听错了,他拧脚便要离开。 “在永安街别院你和我散步的时候,你说,是在屋顶,还是秋千架上,怀上长林的…”文瑾提了提胆子,将压在心里的秘密脱出了,“我告诉你是在哪里吧...” 傅景桁猛地背脊一僵,顿下步子,回头凝视着文瑾,他不懂在敬事房确凿的证据面前,她还能编出什么借口哄骗他,究竟她对他有没有说过一句实话,关于谁是孩子生父,他已经疲惫了不愿意多谈,若她继续,他很可能会喂她滑胎药了,“你说。” 文瑾咽了咽口水,难以启齿,“地点…是…” 端木馥眼底不悦地凝着文瑾,文瑾为什么打断她和君上谈话!破坏旁人感情的坏女人! 老莫见要聊床笫隐私,便有眼色地把下人全部挥退,然后将礼部孟大人拉到一边,一脚踹其屁股上。 “都怪你提什么酉时端木量体裁衣的!瑾主儿和君上才好半月又崩了!你可知君上哄了半个月才将人哄回家的!你个拖后腿的东西。” 孟大人认真道:“给君上安排行程是我的分内工作!我不能隐瞒不报吧。那不是渎职么,会被降罪的!” “以后报君上应酬女人的时候,换个说法!” 孟大人躬身,“莫总管教教我。” “你就说是非必要娱乐性洽公!”老莫说着,正色道:“不要给君上惹事!” “妙啊。莫公公,你可真会遣词造句。”孟大人便学会了,“非必要娱乐性洽公,下回我就知道了!” 文瑾咬了咬牙齿,“地点是…是…” 傅景桁渐渐失去耐心,凝视着文瑾的眉宇,微微讽笑道:“地点是什么,编造不出来了?朕可是十天守在祖母灵位前的!你赖不着朕。” “不是在屋顶,也不是在秋千架上。”文瑾将手猛地一攥,开始大逆不道:“是你祖母十年祭日当天夜里,你喝醉叫人把我从义父寿宴上卷着送入灵堂,将我压在你祖母的棺材板上怀上的长林!” 轰。 这! 不可能! 傅景桁脑中猛地一热,俊脸倏地变黑,“放肆,一派胡言!休要辱没朕的祖母!你怕是...疯了!” 院里奴才虽不知瑾主儿说了什么,但见到君上又被瑾主儿气炸了,便扑扑通通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一声。 老莫暗暗打量君上神色,这脸色是真难看啊。祭日当晚在棺材板上怀上皇子,这…这又禁忌又劲爆。他何德何能听见君上此等机密!这辈子值了! 端木馥将手攥紧,君上竟如此轻易便被文瑾牵动了情绪!文瑾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和君上有十几年感情基础吗,不过是明日黄花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第76章 吞吞吐吐 “你..你冷静。”文瑾缩了缩瘦弱的身板,“本…本来就是大不敬。我…我才忍着不敢说的。皇祖母的棺材板都被你弄坏了!你不妨去查查维修记录!” 傅景桁在脑海粗略构想了那个忤逆的场景,整个背脊都硬了,便对祖母内疚起来,这绝不可能的,他对祖母敬爱有加,是决计做不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任何女人都不能使他犯这样的错误,他怒极便随手将腰上玉佩给摔在地上。 “住口!朕怎么可能在祖母祭日做这等不孝之事!孝字为首,死者为大!前日你母亲牌位被毁,朕给了足够的尊重。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自重!若你继续在此事纠缠,朕便...对你不客气!” 傅景桁并非爱开玩笑之人,身为人君,更是不容此等丑闻加身,这样的事情被文瑾说出来,他是真的很恼火,他以往认为她知书达理,知道进退,竟不曾想她居然为了取信于他,编造出这样有违纲常的话来,他挺失望的。 “我没有信口胡说...”文瑾气鼓鼓地厉声道:“你敬事房的册子被人动手脚了吧!你个被人蒙在鼓里的大笨蛋!你肯定查不出是谁动的手脚!你只知道冷落我、怀疑我!那些背后使坏的人,一定在背地里看你的笑话呢,说你是个被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昏君!我要向你下战书,你一定揪不出背后使坏的人!” “战书!”傅景桁被勾起了胜负欲。 老莫马上小声说道:“瑾主儿,慎言!” 文瑾看着傅景桁越发阴霾的面色,意识到他已经在愤怒的边缘,但是她实在受够了他这种冷暴力,她必须改变和他之间这样的相处模式,“对!我挑战你!你...你接受挑战吗!” “你!胆子真的很肥!朕不认为有人胆子大到敢动朕的女人之侍寝记录。”傅景桁眼底升起兴味之色,他便朝着文瑾逼了过去,“朕觉得,是过往对你的耐心太多了,让你可以如此藐视朕的威严,你需要被...修理!” 文瑾见他被彻底激怒,自己被他逮着估计是非死即伤,他渐渐逼近了,文瑾想起阿嬷在院里打棉花,便朝着阿嬷跑了过去。 傅景桁便步态优雅地跟在文瑾身后,看着她往阿嬷那边逃命,他不由自主便追在她身后,简直上头不自知,早朝都要迟到了,但也想先修理她再说! 端木馥等在一旁,胸腔内妒火翻涌。 莫乾嗤地一笑,也就只有瑾主儿可以把君上气得早朝都不去了,在花园子里追着瑾主儿揍啊,这要是追上了,得打一顿屁股吧。 文瑾呲溜一声钻到不远处在花园打棉花的阿嬷怀里,“阿嬷,瑾儿陪您打棉花做被褥吧。” “好的呀。”阿嬷然后又扭头去看君上,见君上神情颇为愤怒,“哥儿为什么如此面容不悦,你这样易怒,是很难要上宝宝的!这么多年没让瑾丫头有孕,只怕是和坏脾气脱不得关系,哥儿不妨随老身读一读金刚经,陶冶下脾性,不要一见瑾丫头你就跟着火似的。” 文瑾马上说道:“阿嬷,我早上五更便起来给桁哥煮云吞。桁哥说我虾皮游泳姿势不对,便追了半个皇宫要揍我!” 傅景桁当真没想到文瑾在阿嬷面前信口编排他,便手伸过去要握住她腰,“你给朕过来。” 文瑾哪里肯过去,围着阿嬷与傅景桁左闪右闪。 傅景桁把手猛地一抓,便碰到她胸口了,两人同时一震,便怔了下,文瑾面颊也红了。他们都想起小时候围着阿嬷打转,你追我赶的场景来了,深深看了彼此一阵儿,回想起幼时心心相惜的时光,便都安静了。 阿嬷看文瑾与傅景桁又像小时候那般围着她转,便开怀大笑,“都是大人了,还如小时候那般追追闹闹呢。瑾丫头身子骨弱,可不能揍的。” “方才不过与瑾丫头玩笑,倒没有要真揍她。”傅景桁没有继续与文瑾追闹,手指尖有她胸口柔软的触感,还记得曾经也是在围着阿嬷追闹时第一回碰着她胸口,他微微躬身对老人家尊敬道:“儿子过来给您问安。” 文瑾便缩在阿嬷身后,把棉花团一颗一颗地摊开,摞在一处,然后一边悄悄打量大暴君的脸色。 阿嬷颔首,“有劳你日理万机还早晚都来请安。去忙吧。这里有瑾丫头陪着就可以了。” 文瑾懂事道:“阿嬷,我最喜欢陪您打棉花做被褥了,我今晚也陪您打棉花做被褥。做完被褥我陪您老通宵说话解闷。” 傅景桁睇了眼缩在阿嬷身后的文瑾,竟被她那个吓得夜里不敢回他寝殿的怂样气笑了,“你借二步过来,朕与你说句话。” 文瑾在阿嬷身后探出两只大眼睛,提防道:“什..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就是了。阿嬷又不是外人。” 她方才说他奶奶的棺材板了,他能饶了她才怪,她几步都不借的。 傅景桁抿了抿薄唇,“假山处等你。” 说完,便驱步过去假山那边了。 文瑾犹豫了片刻,阿嬷让她去,她便踱步至假山那里。 傅景桁试着让文瑾改邪归正,“你今日过分了,有些话不能乱说,大不敬的罪名……” 他话还没有说完,文瑾马上把他腰抱住了,他身子猛地一紧,便低下头来看着她。 文瑾软声道:“对不起嘛,我直白地说在你奶奶棺材板上怀上长林,的确不好听。我也是气极了...但是你相信我好不好,我没有说谎的。有坏蛋在挑拨咱们关系呢,不要上当了。我明白你有抱负,有父仇要雪,往后我不逼你,不给你压力了。我也不再悄悄坐船去对面看你的宝林了。小鱼它也不吐泡泡了,好么。” 傅景桁被她抱得心软了,怒气也渐渐消了,“瑾...” 文瑾把面颊搁在他胸膛,“桁哥,我不知道你究竟提防我什么。但我向你发誓,我没有背叛你。相信我好不好。” “你说朕查不出敬事房幕后之人。你的挑战书,朕收到了。”傅景桁被她抱得挺紧,眼底的冷意逐渐消散,语气也温和了下来,“你说有人动了敬事房的册子,朕会让人去查,只要有幕后之人朕便可以把他揪出来。文瑾,但你记住,待朕把真相查出来,搁在你面前,若是你今日是在说谎。朕会彻底失望的。” “我问心无愧。绝不会令你失望的。”文瑾垂着眼睛,拉住傅景恒的手,抬起眸子望进他的眼底:“那你查出来真相后,如果发现冤枉我了,你能不能陪我去看脉呢?” 傅景桁被她软软的小手握着,心中也软了,竟有个非常不理智的想法,居然希望自己当真在祖母祭日当天将文瑾传入灵堂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荒唐,便及时将这个忤逆的想法打住。 傅景桁将她柔软的腰肢猛地钳制住,她的身子便狠狠撞在他的胸膛,他将薄唇来至她耳畔,半哑着嗓子道:“如果朕发现冤枉你了。何止陪你去看脉。你想不到朕会如何疼你的。” 文瑾不由面红耳赤,也因他紧紧束在她腰肢的手臂而心跳加速,见他有与她缓和之势,又小声道:“晚上你还吃云吞吗?我从薛府回来给你煮云吞,好不好。” “嗯。”傅景桁半眯着眸子打量她嫣红的唇瓣,缓缓地低下头来。 前殿传来刘迎福的嗓音:“启禀君上,臣有急情禀报!不好了!” “朕有事。”傅景桁并没有吻到文瑾,汲口气,缓了下躁动,便驱步去前殿。 端木馥便随着君上身侧,边说着母后皇太后交代的一些体己话,在御书房院门前,君上与她道别了。 老莫紧跟在傅景桁身后。 傅景桁进御书房前察觉老莫有话压着,便冷声道:“你又吞吞吐吐做什么?朕也在棺材板上宠幸你了?” 第77章 要订婚了 老莫立时出了一身冷汗,“奴才不敢说。” “那便不要说了!咽回去。”傅景桁冷他一眼,满眼嫌恶,不会真的醉酒把老莫也...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您怎么可能宠幸奴才呢!奴才是有别的事情要说。”老莫尴尬地轻轻一咳。 “你在消耗朕的耐心。不妨你也下一份挑战书?离家出走一回,朕微服出宫上戏楼等你八天哄哄你?” 老莫本来打算权衡一下措辞和华丽的辞藻,但因为君上已经耐心全无,并且对他极尽讽刺之能事,老莫深受伤害,心想这是舍不得讽刺瑾主儿,便来讽刺咱家了,老莫险些给君上跳一支舞,便平铺直述道:“皇祖母十年祭翌日,奴才的确发现老人家棺材板裂了条缝隙,从棺材盖顶部,成妖娆的曲线,一路裂至棺材板尾部,仿佛受到了不可逆的重击。还是奴才经手让人去修的呢!” “......!”傅景桁立刻心中狠狠一撞,几乎汗颜不能继续听下去了,沉声道:“出动最高军机处急令,给朕去查敬事房掌管侍寝记录之管事!快,朕明天要得到结果!” 老莫又道:“君...君上,您要不要今天抽空先陪瑾主儿去看一次脉啊?如果查出来真是有人把侍寝记录动了手脚,结果真是您的崽儿,您今天做这么绝表现这么差劲,以后可怎么是好?女人伤透了心是很难挽回的!” “女人伤透了心会怎样?” 老莫说,“会改嫁。” “!”傅景桁来到御书房,坐在龙椅,竟有点坐立不安,“敬事房记录的内情,朕今天...就要知道结果!” “是!奴才去安排!”莫乾便立刻叫人秘密去办理,并不惊动敬事房。 傅景桁将手支在下颌,耳边又似乎响起了文瑾叫他那句‘夫君’,真是他听错了吗... 近日文瑾颇为安静,并未泄露他的机密给文广。 若是敬事房侍寝记录也是有人栽赃,那么过去便当真是他错怪她了,他需要补偿她,他会将所有他并不太擅长的温柔都给她。 “传刘迎福,进来议事!” “是。”老莫便去将刘迎福传入了御书房内。 刘迎福进入御书房,便向君上递上一封文瑾的亲笔信件,“君上,您请过目,这是军机处自文广书房新盗印的一封细作最新信件。” 傅景桁将信接过,信纸上短短几句,印入眼帘:义父容禀,女已取信君上怀有龙嗣,可与义父里应外合谋取江山,帝已命人启动花田、清溪二处粮仓救济贱民,义父及早应对!瑾亲字。 傅景桁将信看完,脸色覆上寒冰,便沉默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书信上那将他珍视的百姓称为贱民的女人,是他深爱过的,夜夜在他身下承欢的女人。 书信上她与他的杀父仇人一起密谋他的江山,用心何其险恶! 自己一再的容忍,退让,到此刻,变作了浓烈到无法开解的恨意,他将信紧紧的攥着,心中犹如被万箭穿心般痛到无以复加。 自己何其可笑,竟以为自己冤枉了文大小姐,还打算补偿她,并且打算将所有温柔都给她,且以为自己疑错了她。 她对朕,说过半句实话吗... 沈子书看了眼那书信,轻声道:“君上息怒,只怕是有隐情。传嫂嫂进来当面澄清才是。” 傅景桁抬手阻止子书继续说下去,“子书,朕不想听她的名字了。” 刘迎福跪地道:“君上,淮南南郭一带出大事了!” 傅景桁龙颜敛起,“讲!” “半个月来百姓吃了赈济粮,肠穿肚烂,七窍流脓,老百姓背地里都骂您是...无道昏君!文贼四处派医生给百姓看病,民心偏向文贼!”刘迎福倏地跪倒在地,“实际是文贼叫人混进难民里,在饮水河道下了慢毒,然后堵塞水道出口,使河水倒灌把赈济粮淹水沾上毒物,这才使百姓中毒的!君上绝不可继续股息宠幸文党!文瑾细作,杀而后快!” 傅景桁倏地靠在龙椅靠背,紧攥的拳头上青筋盘亘着,“竟对无辜百姓下死手。” 耳边又响起文瑾那软软的嗓音。 -有坏蛋在挑拨咱们关系呢,不要上当了。- -桁哥,我不知道你究竟提防我什么。但我向你发誓,我没有背叛你。- -我问心无愧。绝不会令你失望的。- 傅景桁的心中很难受,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他甚至无法理智地去处理和文瑾的私人感情,大局之前,个人感情是不值一提的。 “当务之急,是要挽回民心。”刘迎福厉声道:“揭穿文贼真面目,将细作书信大白天下,将文瑾于淮南南郭难民营内腰斩焚尸,以平息民怒,撕开与文贼之内战,趁势将文贼赶下台去!君上,万不可再对文瑾有丝毫不舍,请定夺!” “刘爱卿,”傅景桁将手缓缓攥起,一面是确凿的证据,一面是文瑾那柔软坚定的嗓音,傅景桁头作起痛来,作为男人和人君,一边在确凿的证据下他仍不愿相信真是文瑾所为,一边是水深火热的百姓他必须为民做主、也为了自己的名誉而除掉细作,他仿佛被撕裂了,“容朕…思索片刻。” *** 文瑾陪阿嬷在朝阳底下打棉花做被褥到半晌午,便出宫办自己的事情,去铺子盯下装修和蕊黎姐培养感情,文瑾大致猜到母亲案子幕后黑手是谁了,只是蕊黎姐肯不肯脱口并出面作证是个难题,毕竟市井小民指证权贵难如登天,再回薛府与薛大人讨论玉甄上学名额的事情。 背脊有些瑟缩寒意,她下意识回首看了看皇宫各处建筑,几只惊鸟自燕雀台飞去了,心悸。 还没出宫门,便见官道上不少大官儿快步进宫,面有急色,似乎出了天大的事。 端木馥自花园那边步来,“姐姐,咱们又见面了。方才君上与我谈了很久,把我留在他袖间不肯放我出来,你知道君上的脾性,折腾不够,我又躲不掉。妹妹缓了颇久这才没来和姐姐问安的。” “端木小姐,你好。”文瑾礼貌地对她点了下下颌,端木进宫是与君上量体裁衣做婚服,君上的国婚,排场一定非常恢弘壮观的。主公可别把人家折腾死了。折腾死了还如何量体裁衣。 端木馥用手帕捂着嘴巴,“姐姐,我嘴上胭脂是不是花了?” 文瑾看了看她的嘴巴,明白她是提醒她和君上亲吻了,文瑾轻声道:“你找我除了谈被他折腾和胭脂。有正经事吗?” “没有特别的事。”端木馥颇为尴尬,这个文瑾有点耿直,居然一点不吃醋,轻轻一笑,“就是告诉姐姐一声,回头我会给姐姐递上婚礼请柬。君上已经告诉你了吧,我们的大喜的订婚日子是哪天?” “他没提。恭喜,你们…要订婚了。” “君上没向你提我们要订婚之事?”端木馥脸色猛地一僵,君上可以得到圣女,便得到家父的威望以及圣女所代表的百姓信仰,难道不值得向世人炫耀吗?文广可是不止一次提过亲要娶她的! “嗯。没有。”文瑾应道。 第78章 坏皇上 “你与君上关系匪浅,他订婚这等大事,怎生会忘记告诉你?啊...难道君上并不把你当重要的人,所以没有必要告诉你吗?君上也太无情了吧。” 端木馥转而又颇为得意道: “我与君上订婚的日子是十一月初五,还有一个月,很快就到了。希望那天银杏花开哦。我与君上会有一场浪漫的订婚仪式。皇宫中宫正在建一座凤栖殿,那是君上专门为迎娶我建造的。以后会在金銮大殿外封我为后呢。姐姐,待我被君上牵着手走上金銮殿外加冕为后,你会祝福我们吗?” 文瑾抿着唇不言,的确皇宫大兴土木在建中宫和迎凤台,文瑾见端木眉目间有喜色,便轻声道:“银杏花的花期在四月。十一月里有木芙蓉和牡丹。相信他的订婚典礼上,木芙蓉和牡丹会盛放的。金銮殿外,我几年前便种了很多木芙蓉和牡丹了。” 端木馥脸上一热,因为说错花期而下不来台,她的丫鬟低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家小姐也懂花期,不愿意显摆罢了。不像有些人,爱卖弄。” 文瑾问:“彼岸花的花期是几月?” 端木馥与丫鬟被问得答不出来。 文瑾说道:“八九月份吧。” 端木馥便厉了神色,“姐姐是爱花之人。” “你专问什么蹊跷的彼岸花。”丫鬟说道:“你问梨花、桃花、这些常见的春天开花的大家就都知道。” 文瑾笑言,“你不是说我爱卖弄。我不卖弄一下,你的话不就掉地上了,我得用自己的爱卖弄衬托你和你小姐不俗的人品。绣球花几月开花?” 丫鬟:“......” 端木:“.....” 文瑾沉声道:“仲夏开花。” “你!”丫鬟脸也裂掉。 “珠,莫要无礼。”端木馥低声训斥自己的丫鬟,“不必与姐姐争高下。我自己知晓我懂花期便是了。” 这个珠便住了口。 文瑾不愿意继续和端木谈话,和君上未婚妻谈下去除去自己心里难受,谈不出别的有用的东西来,对玉甄宝银上学的事并无帮助,便不失风度道:“君上政事上比较拼命。幼时作下头痛顽疾,不可动怒,照顾好他。” “我自会照顾好君上的。圣女自古是中宫皇后的人选,君上看重,排场自然就大些。不比姐姐这样无媒无聘便得君上恩露的轻松,我可羡慕姐姐呢,终身大事,自己就给做主定了。是咱们女性的典范呢!” 端木小姐语气里多有鄙夷之色,高傲道: “君上前几日命人给我送了好多胭脂。姐姐可要?送一些给姐姐吧?君上最喜爱尝胭脂了。我看姐姐似乎是不施粉黛。君上没给你胭脂吗?” 文瑾将手攥紧,又想打人了,但属实是不能再干出来殴打帝妻的事了,不然君上身边这些数得着名字的被她打个遍了,便将火压下,实话实说道:“君上没有给我胭脂。” 傅景桁禁止她用胭脂,估计是怕亲她的时候亲一嘴胭脂膏中毒,他惜命,每次用胭脂他便蹙眉不如意了,嗔她要死了用这劳什子喂朕?但今天如何将端木嘴巴上胭脂膏给弄花了,不怕中毒了? 端木馥见文瑾面庞失意,便心底颇为如意,君上待她与别人不同,君上送她了胭脂,文瑾便没有胭脂呢。 这胭脂乃是用广黎国最上乘的红蓝花制成的,非常之难得,一亩花田,只选最明艳的花瓣来制作上好的胭脂,可并非谁都配用的。 “没有关系,妹妹不是小气之人。妹妹改日叫人送一些给姐姐使用呢。” “不必了。我不习惯用胭脂。你留着自己用吧。”文瑾斩钉截铁拒绝了。她并不为这些首饰、脂粉上心,不过倒是那男人送胭脂给旁人,独独不送她,这么刻意地冷落她么。 便在此时,莫乾自宫门内出来了。 莫乾来到近处对文瑾道:“瑾主儿,君上命咱家出来给你带句话。” 文瑾一怔,“何话?请讲。” “君上说傍晚他推掉非必要娱乐性洽公,酉时,抽时间陪你让张院判看脉。”莫乾躬身道。 文瑾心中猛地一动,随即便心口砰砰乱跳了起来,君上他要抽时间陪她去看脉了,她嘴角微微扬起,“好。” “酉时?”端木馥立时皱起眉心,怄火得要死,“莫公公,酉时君上不是要与我一起去制衣局量体裁衣的吗?” “君上的决定,这咱家也只是奉命通传。”莫乾朝着端木馥笑脸相迎,“和您量体裁衣做婚服的事情,推在和瑾主儿看脉之后了。端木小姐就在道清湖对面的远处行宫休息等待吧。” “行宫?哼,为何是行宫?不是应该在君上所在的正殿龙寝吗?”端木馥心中实在不解,上回她送阿嬷回宫,被君上安排住在月华殿,已经怠慢她了,这回直接安排在偏远行宫了。为何文瑾却可以长居龙寝! “这是君上的安排。咱家也不知因由呢。”莫乾又道:“啊,对了,礼部给端木小姐准备的胭脂,小姐可收到了?每位小主儿都有的。礼部的孟大人还是很贴心的,是个大暖男呢,慰问性礼品做得很到位的。” “礼部?!孟大人?”端木馥俏脸倏地变色,不是君上亲自安排送的吗。在文瑾面前颜面不保,让珠扶着过道清湖对面去了。 莫乾又对文瑾道:“瑾主儿,方才端木小姐和君上只是通传一下母后皇太后的体己话。咱家看见他们走到御书房院门便分开了。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你可莫要误会啊。” 文瑾温温一笑,“迟早是他的妻。你倒多余解释了。” 莫乾欲言又止,并且唉声叹气,“瑾主儿,你......” 文瑾不解地问:“怎么了,老莫?为何叹气成这副样子?好似我要倒大霉似的。” 老莫叹口长气,“没,没什么。瑾主儿记得酉时回宫,去御书房面圣呢。” 御书房?! 文瑾心口惴惴不安,她为君上伴读十数载,但已经几个月不被允许踏入御书房了,君上怎生突然准她进御书房呢,从御书房和他一起去找张院判看脉吗,“嗯。好。我知道了。” 老莫便边回头看文瑾,面有深忧地回宫去了。 文瑾与老莫分手后出宫,打西南那边驱来一队兵马,一路驰进宫门,官兵大哥口中叫着:“让路,让路!” 又有几个外来的百姓在说着:“这些兵是淮南南郭回来的,听说淮南南郭出事了。赈济粮出问题了,快吃死人了,老百姓大片大片地倒下!肠穿肚烂的,好像婴儿也吃坏了不少。皇上昏庸无道,嫌刁民难养,要血洗南郭,铲除贱民呢!天啊,有个这么坏的皇上,真是苍生不幸啊。” 又有人说:“圣女都从寒山下来为民祈福来了。国师也被惊动了的!” 文瑾没有听清,但一听淮南就上心了,她希望淮南好,淮南南郭不好,她就害怕有祸事上头,而且傅景桁心系百姓,不是坏皇上,她凑过去拉住一位百姓问道:“老乡,敢问淮南南郭一带出什么事了啊?” “不晓得不晓得。小姑娘,不要问了,免得惹祸上身呢。”百姓不敢多说,说了几句不知道不知道便连忙跑了。 文瑾心中便惴惴不安了起来,半月前君上给刘迎福和子书把庆功宴都开过了,怎么会出事呢,她到底沉住气,压下心底的惶惶不安,先去断桥胡同的铺子坐了片刻,铺子装修好了大半,房东凌彻常来监工帮衬,没有什么纰漏,便又回到薛府前院里。 进院看见玉甄正趴在连接前院和后院的墙头上,羡慕地看着后院那边薛玉林穿着国子监校服在院子里骑小木马玩的样子。 宝银也趴在墙头上往后院看薛玉林玩小木马。 文瑾立在院里看着弟弟羡慕薛玉林的样子,特别心疼,就叫了一声:“玉甄,宝银。” 第79章 你真好 玉甄听见阿姐的声音,小脸上一阵慌张,马上咚一声从墙头跃下来,对宝银说道:“宝银,蛐蛐儿没抓到啊。哥哥去那边树底下再给你找找去。” 宝银没有拆穿哥哥的谎言,只说:“行,哥哥,你去那边树底下抓蛐蛐儿吧。我可太喜欢蛐蛐儿了。” 玉甄走到文瑾跟前,没事人似的笑着说道:“阿姐来了,我在和宝银抓蛐蛐儿。今日功课我们都做完了的,老师给了个好字。阿姐要检查功课吗?” “阿姐相信你做功课很认真的。”文瑾摸摸他的头发,把他拥在臂弯,温柔地问她,“你想去国子监念书,羡慕玉林的校服,是不是?” 玉甄点了点头,又摇摇头,生怕给姐姐添麻烦,“没有。阿姐给我请的老师,已经很好了。在家里学习念书也是一样。学到的知识是一样的。” “国子监里有苏太傅。还有万卷书。各种典籍,还有名门子弟,还可以有机会面圣被君上提拔,环境自然和家里不一样的。”文瑾叹了口气,太傅是自己的外祖,可惜母亲出事后就疏远不走动了,外祖那边也并不喜爱他们三个,“家里老师如何可以和苏太傅比呢。阿姐知道你的心事,你希望得到苏太傅的认可,做他的得意门生,是不是?” 玉甄眼眶红红的,倔强的不肯承认,小声道:“阿姐。” “哥哥怕阿姐为难,才不敢和阿姐说他想去国子监念书的事的。”宝银低声说:“因为薛家就只有一个名额,薛大人往国子监上报的时候,就报他只有一个儿子,就是薛玉林还需要念书。哥哥的名字薛大人没有往国子监报的。我的名字自然就不必说了。薛大人认为女孩子不需要读书的。” “宝银,不要再说了。阿姐已经够难的了。还要阿姐因为我们念书的事情去求爷爷告奶奶的吗?我们要懂事哦。”玉甄连忙阻止宝银。 宝银便不再说了。 “玉甄,小朋友还是不能太压抑。姐姐希望你童年是无忧无虑,是快乐的。”文瑾摸摸玉甄的头,“我去找薛大人谈谈吧。阿姐有办法让他往上面再报二个名额的,有他的推荐信,国子监定会收学生的。我们家玉甄和宝银,这么好的苗子,不上国子监就可惜了。本来能当状元探花榜眼,耽搁了怎么办?” 玉甄眼睛发亮,“真的吗阿姐?我真的有机会去国子监念书?阿姐认为我有机会状元及第?” “当然啊,我的好弟弟,你每日这般努力读书,咱们苏家又是书香门第的背景,你自然是极可能状元及第的。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你有恒心,肯努力,阿姐相信会有所成的。”文瑾鼓励着弟弟。 玉甄深受鼓舞,软声叫了句阿姐,便又问道:“你会不会作难啊,阿姐?” “不会作难的。放心吧。”文瑾温柔道:“一会儿我就拿了薛大人的推荐信过来。改明儿就领你俩去国子监领校服办入学去。回头啊,你考个第一名,苏太傅自然便看见你了。皇上也是爱才之人呢,回头保不齐皇上也每日来念我家玉甄的名字呢。” 玉甄点了点头,软软地叫了一声:“阿姐,你真好。玉甄会努力,不会让阿姐失望的!” 文瑾便用钥匙打开了连接两院的门上的门锁,踏入了后院。 薛玉林手里拿着糖果子,骑着小木马在后院里面玩。 薛邝和二夫人正在夸薛玉林穿校服好神气,以后肯定是国子监的优等生,第一名之类。 “我的大胖儿子,可真棒,真厉害!你看看骑小木马的样子,可真是神气!活像个大将军!”薛邝自豪地夸奖着。 玉甄、宝银趴在门框后看着父亲夸奖同父异母的弟弟,眼里有着羡慕的神色,不知阿爹夸我会是什么感受呢。 文瑾看着自己的生父,对薛玉林慈爱的模样,心中属实难过,也难以欺骗自己,羡慕着玉林的父爱,唤道:“薛大人,你有时间吗?” 薛邝见是让他吃了几回闭门羹的不孝女文瑾,他近日与文瑾走动了多次,劝她爱国敬傅,希望她可以回归薛姓,以免文贼下台,她死会株连他,便脸色变得很不悦,“你想通了,打算把院门的锁去掉了,和我认亲了?也不知道叫你二娘人!没有礼貌。” 文瑾厉色睇了眼娄淑彩,“头好点了?” 娄淑彩头上被文瑾打的伤养了半个多月,好些了,但还没完全好,一晃有水声,好像内里某个零件被打坏了似的,有点脑部残疾,她把薛玉林搂在怀里,提防道:“来娘亲这里,不要和某些没教养的野种说话!打主母的不孝女!” 文瑾鄙笑,“你不是说将我视为己出?如何骂我野种?薛大人面前,不怕他对你人品生疑?” 娄淑彩脸色猛地一白,“还不是你打人在前。” “既然你先出口以野种称呼我,我便不顾及你的薛玉林还小,同样的称呼还给你了。伤害他心理健康你可别埋怨我。”文瑾睇了娄淑彩一眼,“你领着你的野种回屋吧。薛玉林长得可不像老薛,是亲生的吗?!别让我骂出难听的。你个爬床的赔钱货。回宫,我继续让人在六尺戏台子上给薛凝唱鸳鸯成双呢,她进门那天,可是放大戏给我听了。这半月,我让人给她唱了个够。您老看见我们姊妹这么相亲相爱,开心了?这个局面是你乐见的吗?” 薛玉林放声大哭。 薛相便看了看薛玉林,胖乎乎的,的确看不出自己的神姿。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又擦擦眼睛看了看玉林。 “文瑾,你可不要污蔑我!”娄淑彩怒不可遏,但想起文瑾如今复宠了,听说君上在戏楼外等了她八天,在别院又守着她哄着她半月才把人哄回去,阿嬷也天天回薛府求人回去,她可傲上天去了,她也不大敢和文瑾对峙,怕再被打,于是跺着脚对薛相道:“老爷,你看她嘛!仗着君上抬举她,欺负我和凝儿!不知她怎么吹得枕边风呢,把君上给迷得三迷五道的!” “行了,凝儿自己也不争气,前儿在宫里闹自杀,君上叫莫公公回来警告本相了,若是再自杀二回,只怕君上就不会再姑息她了!你教的好闺女!不知安分守己的相夫教子,倒是瑾儿,做得一手好饭菜,牢牢抓住了君上的胃!”薛相对娄淑彩道:“夫人先回屋吧。本相和她聊聊。” 娄淑彩见老爷居然缓缓地对文瑾有所改观,便不继续与老爷争执,以免惹老爷嫌恶,这才抱着肥肥的薛玉林回了屋子。 文瑾看着薛玉林,又想想自己家的玉甄和宝银,一个屋檐下,差别可真大,薛玉林肥得像头小猪,玉甄宝银则瘦溜溜的如小猴子,“薛大人,你前几天说要认亲,让我不要站错队,让我爱国敬傅。说老文倒台了,我死不要株连你。我想了想,你说的有些道理。” 薛相冷冷哼了一声,“本来就是如此。你还看不清局势吗。内战说打就打,你以为老文在府里住得安稳,最后挣扎罢了!我告诉你,任何事情都有个名正言顺,广黎国的皇帝姓傅。老文再是摄政王,迟早要还政给主公的!” “我可以不姓文。”文瑾轻笑。 薛相颇为自傲,“你倒该感谢你有个姓薛的父亲!这时候只有你亲爹能给你们仨一条活路!” “我也不姓薛。”文瑾冷冷道,“薛姓一文不值。” “你!”薛相面色难看得要命,“瑾儿,你嘴硬!迟早吃大亏的!你不姓薛,你姓什么?” 第80章 我带你走。现在! “我会改姓苏。随我母亲苏语嫣的姓氏。”文瑾说着顿了一顿,“苏姓是太傅的姓,太傅是君上的老师,政治立场明确。不会有什么觉悟偏差。” 薛姓冷冷哼了一声,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如此也可以,只要不牵连薛家,就是了。” “改姓苏,倒是可以。”文瑾缓缓道,“不过呢,我有个条件,你答应了,我们姊妹三个就姓苏。你不同意,我就接着姓文,专门株连你。我造反你也逃不脱,你的薛玉林,你们娄家,娄家外祖一个别想逃,我株连你们九族!下了地狱我继续姓文,阴间接着株连你,来世还做你闺女,生生世世株连你。话说完了。薛大人考虑一下。” “你个孽女!”薛相气得面色成酱紫,连退了二步才稳住身子,“我迟早有一天被你气死!你说吧,什么条件!” “让玉甄和宝银上国子监念书。宰相爷,把你的推荐信给我。”说着文瑾便在院中椅子上坐了下来,气定神闲地等着。 薛相这时回头在院门那里看见了趴在门框上的玉甄,只见他满眼渴望,小脸上满是希冀,不由心中软了一下,玉甄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志气的样子,比玉林要一表人才太多了,这几天他听见玉甄读书的声音,自门缝往前院看,便看见玉甄认真学习的样子,不似玉林,爱骑木马玩,叫念书的时候就肚疼,薛邝这几天没事了就从门缝偷看玉甄念书的样子。 娄淑彩见薛相有些心软,马上就道:“老爷忘了苏语嫣干过什么丑事了,和伙夫偷情呢!她的二个孩子去国子监,天天让人嚼舌根子说她和伙夫偷情的事情,老爷丢人不丢人啊!玉林和那二人一块念书,也少不得被拖累名声呢。” “夫人此言有理。”薛相一听有理,就又不愿意给推荐信了。 “文瑾告辞了。”文瑾倏地站起身来,厉声道:“回宫就刺杀皇帝造反去,杀皇帝的匕首上刻个薛字。你们等着死吧!” 说罢就往前院走。 薛相吓得腿软,这个孽女打贵妃、打主母、刺杀皇帝、扒龙袍的事情都敢干,她说回宫刺杀皇帝,他还真就觉得她干得出来,连忙叫住:“且慢!” 文瑾顿步,“怎么?” 薛相长叹一声,“等本相给你推荐信!” “来不及了,我不要了!”文瑾冷声道:“刚才不写推荐信在犹豫什么,怕被我弟弟妹妹牵连名声?那么,等着被满门抄斩吧。” 说着便踏入前院要关起门来。 “瑾儿!瑾儿啊!你给我站住!我叫你爹了行不行!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女儿哦。没法没法的。”薛相立刻铺开宣纸,写下玉甄、宝银入学的推荐信,加盖了私人印章,然后走到门畔,从已经被文瑾关起的门缝里把推荐信塞了过去,“算我怕了你。好不好。推荐信给你,拿着信去国子监找管事的看了,办入学就是了。你和君上读过书,学得真是有够诡谲的,爹被你诈得一愣一愣的。” 文瑾将推荐信接了过来,说道:“在学校不要让你们薛玉林接近我们玉甄和宝银,我可怕好好的弟弟妹妹被你们带坏了,连累了我们的名声!有个人品不端的娘,有个糊涂蛋爹,能教出什么好人来!” “行了,你这张嘴,我是服了!”薛相长叹一口气,摇头叹气。 文瑾却在门那边,软了嗓子叫道:“阿爹。” 薛相被叫得心口一热,马上道:“你...你叫老夫什么?” “阿爹。”文瑾又软着嗓子叫了一声。 “欸,你说。”薛邝往门处靠近了些,“你是不是想要头花戴了?” 文瑾紧了紧手里的推荐信,说道:“我娘死前说她没有后悔爱过你。她说她没有对不起你。她祝你和二娘幸福。” 薛相心中猛地一震,便记起发妻对自己的温柔来了,也记起发妻叫他邝爷的声音来了,发妻死了有十年了吧,不由哽咽道:“语嫣她当真如此说过吗?我在她死前那般疏远她...” “嗯。” “语嫣...”薛相记起苏语嫣生下文瑾那年的秋夜里,瑾儿哭的声音特别嘹亮,整个薛府都听得到,特别的健康漂亮的宝贝。 “阿爹。你用剑刺我娘亲尸身。我恨你。”文瑾哽着嗓子说完便把门落锁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瑾儿...”薛相心里莫名的疼了起来,摸着隔着前院和后院的门板,心中对里面的姊妹三人升起了浓浓的愧疚,文瑾其实很坚强,有她娘的性子的,莫非那件事情有隐情吗。 娄淑彩被气个半死,直坐在椅子上和薛相闹:“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老爷,你看怎么办吧!” “行了行了。”薛相叹口气,“你怎么越发吵闹了。那仨孩子我从没有管过,你不是说你把他们视为己出的吗?那时候文瑾被你弄丢了,被老文在青楼救下了才免于被侮辱。你怎么这么凶啊?瑾儿倒更像那俩孩子的娘。我都有些于心不忍。现在老母亲也不往这边来走动了,这过的什么日子!旁人知道我不孝顺,脊梁骨戳破了!” 娄淑彩倏地闭嘴,马上换了副语气,“老爷,老爷啊,我是说,本来我就想让那俩小孩儿去上学的呢。正打算和你提呢,大姑娘就闹过来了。显得我多不称职似的。老母亲她不肯过来住,我也没法呀,婆婆挑剔,我这样的孝顺的儿媳能怎么办嘛。” 文瑾拿到推荐信以后,便交给了玉甄,“推荐信。好弟弟,好妹妹,你们要去念书了,我们苏家要出两个国子监的学生了!” 玉甄拿到信特别的开心,绕着院子蹦蹦跳跳了好几圈,“我要去国子监上学了!我要去国子监上学了!我要成为苏太傅的门生了!我还有机会在圣上面前写字呢!” 文瑾见到弟弟如此开心,她也跟着很开心,靠在廊下,玉甄第一次像个开怀的小孩子。 宝银便叹了口气,“嗨哟,呆哥哥,上学就这么开心咯。每天起早贪黑,还要给太傅鞠躬,保不齐还得见君上,给君上背功课,想想就吓死人了咯。” 文瑾倏地笑了,点了点宝银的额头,“小鬼头。你该向哥哥学习才是。” 宝银偎在姐姐怀里撒娇,“阿姐,我要是考倒数第一,你会不会骂我的。” 文瑾温柔地笑着:“那你得考个倒数第一试试。我也不确定的。” “算...算了。”宝银想了想,说道:“我努力看看吧。” 说着,宝银又幽幽吐了口气,阿姐笑得虽然温柔,但绵里藏刀,莫名的不敢去考大鸭蛋给阿姐看呢。嗨哟,努力学习吧!子书叔叔是不是也在国子监里兼任武学老师的,这个老师比较温和,也算熟人了。 文瑾记起君上约她在酉时在御书房见面,便与弟弟妹妹又亲热片刻,交代下人照看好祖母,便出了薛府,打算回宫。 出门便见蒋怀州负手立在薛府门外。 “怀州哥哥,你在等我?” “是。”蒋怀州面色沉重。 “怎么了兄长,面色如此凝重!” “出事了。不要回宫,君上要除掉你。”蒋怀州沉声道:“我带你走。现在!” 文瑾心中猛地一揪,“君上要...除掉我?” 第81章 妙招 “是。”蒋怀州将手引向旁边马车,“义父使人在君上给淮南南郭的赈济粮和水源动了手脚,南郭百姓大片被毒倒了,老人小孩都有。老百姓都说君上要除去贱民,一时间君上的名誉严重受损。” “兄长速速告诉我更多详情!”文瑾关心至极。 “义父假意带医生去给百姓治病,拉拢人心,淮南民心倒向义父。世人都在骂君上是无道昏君!听说君上盛怒,招群臣于御书房议政一天商量对策!恐怕傅、文要打起仗来了。我托关系打听了些口风,只听说要当众除去奸细平息民愤,拆穿义父行径,还君上清誉!” “义父怎生可以做出这等伤害百姓的事情!”文瑾不由心惊肉跳,“怎么可以对老百姓下毒,并且诬陷君上,毁了君上清誉?可知君上最关心百姓之生计。被他珍视的百姓骂无道昏君,他心中何其受伤!君上最大的心事就是做个称职的好皇上。义父会毁了君上的!” “先上马车。我带你离开这里。”蒋怀州温声说着,“御书房里议论的奸细,多半是你。只有你在给义父传书信的!瑾儿,你身份彻底曝露了!” 文瑾当下没有细思量便上了蒋怀州的马车,大马一路发足疾奔朝着城外驰去,她因为内心的焦灼而出了满身细汗,看来到底是瞒不住了,她一直给义父写着书信的事实。 “兄长。我不能逃。我弟弟妹妹还有祖母都在薛府的。我拖家带口逃不了的。”文瑾沉声道:“我要回宫的。君上约我酉时在御书房面圣的。他要陪我去找张院判看脉,他没有要除掉我,如果要除掉我,怎么会陪我去看脉查看宝宝情况呢。” 文瑾后半句与其说是安慰蒋怀州,不如说是安慰自己,联想到老莫那满面深忧的表情,文瑾也意识到主公不会轻饶她的。 蒋怀州将马车勒停,“瑾儿,为兄不放心你回宫。军机处,以及国师、圣女均在君侧,似乎已经备了押解车,要将你押往淮南当众抄斩。” “兄长,我决定回宫面见君上。”文瑾轻轻一叹,“我...要向君上澄清一下。我相信他会听我解释的。” “瑾儿,君上如今在盛怒之下,我恐怕你回去会九死一生。”蒋怀州担忧道,“情况对你十分不利!” “兄长,义父可是真心在请医生救治百姓吗?” “非也。不过草草胡乱用药,并不是真的为百姓解毒,义父打算让百姓慢慢毒发死掉,以此成为君上理政之重大过失及污点!让君上彻底失去民心。” 文瑾将手压在心口,“在回宫之前,兄长可否帮助瑾儿一件事情?” “何事?” “瑾儿认为百姓无辜,义父不该拿百姓生命作为政治手腕辖制主公。我打算去文府偷慢毒解药,呈给君上,以解百姓之苦。”文瑾沉声说着,“我身怀有孕,恐怕行动多有不便,稍有不慎盗药不成,反而祸及腹中孩子,我想请哥哥帮我打个掩护,将义父藏药阁外侍卫引开,我再去取药。若是事情败露,瑾儿会一人接受义父的惩罚,不给哥哥增加麻烦。” “为了君上,和义父闹翻,值得吗?”蒋怀州思虑片刻,便与文瑾温声道:“君上妻妾女眷无数,他眼里只有权势和江山,任何可以助他登顶的人和事都会被他物尽其用,眼看他也要大婚了。你不过是被他厌弃了的旧人。你竟愿意带着身孕为他涉险?” “值得。我放不下我过往的十七年青梅竹马的情谊。但凡在他身边有一隅之地。我也认了。”文瑾说到后来不由苦笑,“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被继母扔掉,被牙子卖入青楼,好多人骂我脏,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与人接触,在冷宫里,我与他如被世人抛弃的两个流浪人,他不嫌弃我在青楼做过苦差,他说我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女孩儿。我始终放不下那段记忆。” “嗯。”蒋怀州颔首,“既然妹心意已决,兄长自当助你。兄长也认为义父行为不妥。百姓属实无辜。如此,义父的藏药阁对为兄并不设防,为兄去取药便是了。事情纵然败露,有为兄顶着。明日一早,为兄将解药送至薛府给你。” 文瑾心中感动极了,“兄长,为何如此助我?” “和你一样。为兄也放不下过去这十七年的青梅竹马。咱们自小一起长大,我习惯了关心你,疼爱你。”蒋怀州眸色温润的凝视着文瑾,“哪怕你是块石头,对为兄没有半分回应,为兄也认了。认为你是最干净的女孩儿的,并非君上一人。” 文瑾眼眶不由有些湿润,看着蒋怀州那温柔的面庞,微微失神,每次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兄长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呢,“谢谢兄长。” 于半下午在王府庙街拜别蒋怀州,文瑾回到了皇宫内。 日头开始西落了。 离酉时还有大半个时辰。 文瑾记起蒋怀州提到君上一天于御书房议政,恐怕是一天没有进食,文瑾便去到龙寝小厨房,在面盆里放了些面粉,和面做了些云吞。 大半个时辰和面做云吞,时间是比较赶的,她做好之后,人已经比较狼狈了,手上和面颊上还有发丝上也有不少面粉了。 “瑾主儿,酉时到了。随咱家去御书房吧。”莫乾不知几时来到了小厨房门外。 文瑾将云吞装在食盒内,便随着老莫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门外立着两排御林军,佩戴着长剑,是素日里押解重刑犯上刑场的官兵。 文瑾背脊有些瑟缩,将手紧了紧食盒的提手。 莫乾在御书房门外轻声道:“启禀君上,瑾主儿人到书房外面了。” “让她进来吧。”傅景桁薄凉的嗓音在书房内响起。 文瑾吸口气,便步上了御阶,这间御书房她已经四个多月没有进去过了,心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莫乾将门打开,“瑾主儿,进去吧。” 文瑾步入书房内,放眼看了看,子书、刘迎福、圣女端木馥及其父端木老国师均侍在两侧。 龙案后,那矜贵疏冷的男人坐在龙椅上,眸色复杂地锁着文瑾,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犹如要将文瑾看穿。 “参见君上。”文瑾微微福了身。 “朕恭迎文大小姐。” “……草民不敢。” “没和蒋怀州逃跑?”傅景桁噙着一丝冷笑,“朕的人说你们自皇城逃到了近郊,又经王府庙街那边绕回来了。你们夫妇俩,又想了什么妙招对付朕?” 第82章 失调了 “我与蒋兄并非夫妇。我并未做亏心事。所以并没有要逃跑。”文瑾耳尖烧得滚烫,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内吧,“而且,君上约了酉时要草民面圣,草民不敢违命。” “淮南南郭,百姓食用了傅景桁派下去的赈济粮,中毒,重症数千,轻症几百,世人都在骂傅景桁是无道昏君!”傅景桁面色冰冷,轻轻讽笑,“拜你所赐,朕如今声名狼藉!” 文瑾单薄的身子猛地一颤,“傅...你听我解释。” “似乎你一直在辩解,乐此不疲。但朕听够了。”傅景桁厉声道:“你的人品,令朕失望至极!朕可容你一切,容不下你与文广狼狈为奸残害百姓!” 人品...失望至极。 文瑾如受到重击,白皙的面颊渐渐失去血色,“可以给我...最后一次辩驳的机会吗?” “休要听妖女狡辩!”刘迎福面色大怒道:“君上请下圣旨,臣即刻命人将此细作押去南郭,当众行刑!以使流言大白天下,还您清白,民心不可失去啊!” “君上,息怒啊。”端木馥突然柔声道:“文瑾姐姐她,兴许是有苦衷的,并不是有意出卖您!您对姐姐那么容忍,那么迁就,甚至于对她百依百顺,她怎么会吃里爬外地出卖您呢!纵然是养了一条狗,还有感情呢,何况是和您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枕边人?” 说着便满眼鄙色地看向文瑾。 傅景桁将拳头紧紧握起,落在文瑾面颊的目光中满是失望。 莫乾都急得快内分泌失调了,怎么办啊,君上不会真把瑾主儿砍了吧,这样不就当鳏夫了? “欸,女儿,不可愚善!”端木国师沉声道:“此奸细犯下大错,给摄政王传递消息,以至于文广暗中作乱,导致君上流失民心,实在罪不可恕,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女儿你就是太善良,怎么在此关头为走狗求情!” 端木馥嘴角有丝笑意稍瞬即逝,“女儿知错了。” 所有人都在指责文瑾。 文瑾垂着眸子立在御书房中间,无助极了。 傅景桁书桌上的书立及墨宝仍是她以前准备的那些,陈设都没变,只是此时境况和此前红袖伴读已早不一样了,曾经他会握着她手与她一起写字画画,她这次进来御书房却是作为罪犯接受主公的制裁与审判的。 她咬着唇,不说话。 傅景桁则注视着无助的文瑾。 “臣叩请!”刘迎福又道:“君上,请下圣旨,铲除奸细!” 端木国师亦道:“君上,请下旨铲除细作!” 文瑾握在食盒柄上的手指骨节也泛白了,她立在那里,手脚打颤,外面那些押犯人的御林军使她恐惧,被押淮南斩首也令她害怕极了。 “你...手中提的是什么?”傅景桁未应下军机处及国师的话,而是将目光复杂地落在文瑾的眉宇,出乎众人意料的询问着她,声音甚至是温柔的。 “我...我担心你一天议政没有进食。从薛府回来后,便去小厨房做了些云吞给你。”文瑾温声说着,面颊上鼻尖上的面粉,使得娇美的容颜显得狼狈极了,“清早分手时,我问你夜里是否还吃云吞,你点了头,对吗?” 傅景桁心中猛地一软,“是。清早朕是点了头。” 清早与她围着阿嬷追逐嬉闹的场景出现在他的脑海。 文瑾轻声道:“傅...你现下要吃些云吞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煽情博取君上的不忍和同情!”端木馥轻声道:“君上还是要小心些。刘大人和我父亲说得有道理,是臣女愚善了。细作煮的云吞,只怕是有慢毒呢。君上可不能食用。” “馥儿所言极是!君上要小心啊。”国师附和。 文瑾缓缓将食盒放低了些,落寞地垂下了眼睛。 “呈上来吧。”傅景桁嗓音温温的说着。 文瑾心口猛地一撞,“嗯。” 端木馥倏地将手攥紧,指甲刺入皮肉,嫉恨地瞪着文瑾。 文瑾便将食盒放在龙案,将一碗胖乎乎的云吞端在了桌上。 傅景桁看了看云吞,看了看面颊上沾着面粉的她,抬手便将云吞挥落在地了,亲口为她命名为:“细作!” 云吞摔落在地,汤水溅了一地,胖乎乎的吞吐都露馅了,碗碎了。文瑾的心也似碎了,他亲口为她打上细作的烙印,她的心如被捅了一个血洞,疼得她半天缓不过来。 文瑾眼眶发红,便提着食盒,蹲下来,捡着碎裂的碗和云吞,瓷片将手指割破,流了不少的血迹出来。 傅景桁望见她手指上的血迹,清早煮云吞时被烫坏的手又添了新伤,刺目极了,“你在干什么?” “我在收拾碎碗。”文瑾简单直白地回答着,仍如过往那般温婉和包容他的坏脾气,“酉时了,桁哥,你会带我去找张院判看脉吗?” “不会带你去看脉。”傅景桁的心猛地揪起,耳边又响起文瑾那描绘着他们孩子容貌的嗓音来了。 -傅,你说宝宝像你还是像我啊?咱俩的小孩一定长得好看,对不对...- “你让我进御书房...”文瑾将碎碗及露馅的云吞装进食盒,颤着嗓子问道:“不是信任我了,也不是要带我去找张院判看脉的,你是要把我给刘迎福还有端木国师,要将我押解去南郭,斩首的。对吗?” 傅景桁睇着她红红的眼眶,以及她面颊上的面粉,微微眯了眸子,“是。” 端木馥眼底划过笑意,某人死了便不会再霸占皇帝寝居了。 刘迎福横眉冷对瞪视着文瑾。 “朕那日在永安街别院,问过你,是否给文广写过泄密的书信。你当日回答朕一个‘没’字。”傅景桁从龙案抽屉拿出一摞书信,倏地摔在文瑾的面门上,“为了你一个‘没’字,朕欢喜雀跃了半个月!结果呢?今日,便得到你泄露朕机密的书信了。” 文瑾被数百封书信砸在面门,羞窘的面红耳赤,她身子往后退了二步才站稳当,她看着地上这些书信,百口莫辩。 傅景桁将最新的一封书信从桌案缓缓推在文瑾的面前,“朕再问你一遍,你是否给文广写过泄露朕机密的书信?” 文瑾心脏宛如被人用手捏住了,疼的她半天喘不过气来,她看了看傅景桁推在桌案的那封信。 上书:义父容禀,女已取信君上怀有龙嗣,可与义父里应外合谋取江山,帝已命人启动花田、清溪二处粮仓救济贱民,义父及早应对!瑾亲字。 文瑾沉默了。 “文,只要你说没有,朕便相信你!”傅景桁的嗓音竟有着薄颤,“说…没有。” 文瑾艰涩的抿了抿唇,仍旧没有说话。 “如何不说话?”傅景桁眼底的希冀缓缓被冰冷取代,“告诉朕你问心无愧,告诉朕孩子眼睛像我,嘴巴像你,鼻子像我,下巴像你,胎动像小鱼吐泡泡。说啊!你不是取信于朕了吗!你几乎取信于朕了。朕欢喜的让人去查敬事房,要还你清白。你如何沉默了?” “傅,对不起。”文瑾被龙怒惊到瑟瑟发抖,终于用仅存的理智轻声道:“我在永安街别院说没给老文写过信,我...骗了你。” “好。”傅景桁猛地闭垂下眸子掩住眼底受伤之色。 第83章 维护 傅景桁眼底满是失望,“朕知道,你一直在骗朕。朕一直在自欺欺人地以为,你不曾骗朕。” 端木馥马上为君上递上一杯温茶,“君上,莫要动怒呀,臣女会担忧的。臣女对您不离不弃,永远不会背弃您的。臣女会写下万字血书,为民祈福,身为圣女,是民心所仰,臣女和您并肩作战,共度时艰。” “多谢你。”傅景桁在失落之下,被端木的话而动容,和文瑾在一起十几年竟不如一个外人对朕真心,他失神地看了眼端木,看来以后他的人生只有复仇,没有爱情了,身下的女人是谁又有何区别呢。 但他没有心情吃茶,便将茶水微微拂去了。 他对文瑾说道:“现下,朕认为,你不配与朕合居龙寝了。给端木让位吧,龙寝不再是你的家了。” 让位! 他轰她走… 是真的对她失望了吧。 她没有家了。 文瑾如被当胸一箭,她将手压在心口,“君上!” 端木受宠若惊,“谢谢君上抬爱。” 傅景桁不再看文瑾,别开了眼睛。 文瑾靠近了几步,解释道:“我说我没有给义父写过书信,我是骗了你。我写过。但是,龙案上这封泄露军机的书信,并非出自我手,我知道我的解释如同狡辩显得苍白,但是若是你对我仍有一丝半毫的信任,可否容我自这些信件中挑出我写的书信?” “朕已经厌倦了听你狡辩。”傅景桁自悬在玉璧之上的剑鞘内,缓缓抽出长剑,将剑尖指向文瑾,“该死的不是无辜黎民百姓,老弱病幼,该死的是文广,是蒋怀州,是你及你腹中的野种!” 文瑾盯着握在傅景桁手中的长剑,剑尖便指着她的胸胁。 她将手拢上小腹,心中百感交集,证据面前,她竟无力辩驳,敬事房的侍寝记录,还有这些书信,她在他心里是死了。 她在他眼底看到了最冰冷的否定和失望。 被他用剑指着犹如万箭穿心。明明昨夜里他还温柔地把她抱在怀中,今日便要她一尸两命。 子书立刻跪在地上替文瑾求情:“兄长三思!请容嫂嫂自辩!不可错杀好人!” “她不再是你的嫂嫂。”傅景桁冷声澄清。 文瑾唇色苍白着。 “好人?沈大人莫非也是文、蒋一流?”刘迎福愤怒道:“竟然帮细作说话!沈大人这个立场可是微妙得很啊!” 端木馥轻声道:“文瑾姐姐的魅力可真大呀,那么多男子都帮助她呢。不知是因为什么?” 端木馥话里有话,阴阳着文瑾作风不检点。 沈子书厉声道:“刘迎福,端木小姐,莫要空口白牙辱人清白!说话要有证据的!” 文瑾低下了头,眼底的光芒逐渐暗淡,孤立无援,刘大人,国师,圣女都希望她这个奸细去死。桁哥也用剑指着她。 傅景桁的目光落在文瑾那无助的小脸上,他将手攥紧剑柄,训斥他的下属道:“够了,休要内讧!让细作看了笑话。” 文瑾将身子前倾,傅景桁手中剑尖猛地一动。 不知谁惊诧一声,“君上小心!妖女要近身弑君!” 傅景桁薄凉的眸子突然眯起,然而文瑾并未弑君,而是伤己,文瑾坚定地朝着傅景桁步来,剑尖自她单薄的肩膀穿过去,透背而出,鲜血自剑尖滴下。 “瑾!”傅景桁的手猛地做颤,“你在做什么!” “被你亲手刺伤会好痛的。我害怕被你亲手刺中。我自己撞上来,便不那么痛吧。” 傅景桁紧了牙关,若他当真要她性命,四个月前发现书信时便已经要了。 文瑾微微苦笑,“傅,你第一次拿剑指着我呢…是真的生气了吧…” 傅景桁的双眸剧烈收缩,握在剑柄的手颤抖了起来,“朕不会心软的!莫要穷途末路的挣扎!” 文瑾来至他面前,倔强地抬起头凝着他,“我说过,我问心无愧,不会令你失望的!” “文瑾,给朕停下来,不准再往前走了!”傅景桁看着她肩头伤口不住地涌出血来,语气也泄露了惊慌,“…停下来。” “阿桁哥...”文瑾忍着疼痛走到主公身前,将面颊贴在傅景桁的胸膛,听着他剧烈的心跳,他是紧张了吗,不是拿剑指着她要取她性命么,她温声说着:“自小义父发现我与你亲近,便告诉我要我写信告诉他你的衣食起居还有行踪。我若是不写信给他,他便会安插旁的细作在你身边。” 傅景桁静了片刻,温声道:“你继续说吧。最后一次狡辩的机会,你得到了。” “我怎么会让旁人伤害你呢。你自小娘亲不在身边,受娄太后排挤冷落,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一定要有一名细作留在你身边,不妨我来做这个细作便是了。我一共给义父去了一百二十封书信,草草了事,并未深入。今日这封清溪、花田之书信,并非出自我手。我只怕是,有人假我之手泄露你的机密给我义父呢。” 说着,文瑾便因为伤重而徐徐倒下。如浮萍无依。 “文瑾!”傅景桁将手托在文瑾后腰,使她单薄的身子落在他的怀里。 文瑾抬起眸子看着傅景桁那俊逸的容颜,她抬手抚平他蹙起的眉心,“我才不会污蔑长林父亲的清誉呢。我爱的男人是个爱民亲民的好皇上啊。原谅我身怀有孕贪生怕死,不能以死明志,只能轻伤臂膀以血自辩。我明日还要送我弟弟、妹妹去国子监上学呢...对不起,我...我骗了你,因为...因为我也怕你不准身为细作的我留在你身边啊...” “瑾…” “万一桁哥也不要我留在身边怎么办……” “莫说了…” “桁哥,我觉得好冷…我们长大以后就不快乐了…以前我们守着阿嬷,每天都好快乐的...后宫越来越热闹,瑾儿越来越多余了…越来越没用了…如果我是圣女是否又不一样…” 说着,文瑾便体力不支,眼前阵阵发黑,昏了过去,握在他衣袖的手也松了开去。 “文瑾,不要睡着,给朕醒过来。”傅景桁轻轻晃了晃文瑾瘦弱的身体,文瑾如睡着了没有回应。 “传太医!给朕传太医!”傅景桁将文瑾瘦弱的身子打横抱起,面上失了冷静,“朕不准她死,朕的话…还没有问完。” “君上!”刘迎福怒然将官帽子摘下,跪地死谏,“您难道便不顾黎民百姓之死活,执意袒护这妖女?因为这妖女泄密,南郭百姓伤得伤,死得死,就她片面之言,君上便要轻信维护她了?!” 国师亦跪地道:“君上,三思啊!此妖女决计不能留下!不然只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摄政王他岂不是会嚣张出天际?” “刘迎福,老国师,注意你们的措辞!”傅景桁厉声道:“纵然她是罪犯。在朕给她定罪之前,你们记住,她是朕的女人!容不得你们出口辱她!朕不想再听到妖女二字了!” 端木馥愤怒地睇着文瑾,贱人,竟然撞剑口让君上心软! “君上!此女害你失去民心!害你被文贼玩弄鼓掌!”刘迎福极力上谏,“当务之急,是将此女推至南郭,将书信大白天下,君上如果听她几句狡辩,便动了恻隐之心,如何成就大业?!咱们跟着君上打江山,何其心寒?!” “军机处。听令。”傅景桁厉声道。 刘迎福立时跪地,“臣在。” “军机处联合提督沈子书,给朕拿下文贼麾下所有粮食储存地。不可冒然急攻。” 傅景桁在短时间内做出调度,如一早便计划好了似的。 “离间文、蒋。子书假扮蒋怀州之兵力直捣文贼军火库,声东击西。将文贼之兵力集结到军火库之处。刘迎福趁势将兵力薄弱之文贼把控的粮储全部拿下,插上我傅姓大旗,削弱文贼之势。” 子书立时公瑾道:“是,弟定不辱命!” “是。”刘迎福不服,还想再谏,但君上面色冷然,他不敢触怒龙威。 傅景桁又道,“国师,借你威望,带书信去淮南南郭,从监狱调拨死刑犯充当细作当众斩首,公布细作书信揭穿文贼之丑陋行径。还朕名誉,拢回民心。” 端木国师揖手道:“老臣遵旨。” 刘迎福心底对君上袒护文瑾而调用死刑犯而感到不满,恨恨地瞪着傅景桁怀里的文瑾。 傅景桁抱着文瑾便出了御书房,担忧阿嬷看见文瑾受伤会跟着病倒,便将人放在了御书房旁的下榻的偏殿。 他扑下御阶的脚步分外狼狈。 端木馥跟在后面,心中嫉妒极了,君上竟为了文瑾而失去冷静,并且为了文瑾而与军机处和国师之献策相左。家父说君上是将权势和社稷凌驾于万物之人寡性之人,怎么竟为了文瑾而乱了方寸! 文瑾受了重伤,人发起烧来,病得糊糊涂涂,耳边有许多人说话,好似君上为了保下她,和军机处闹政见不和。 怎么会呢,桁哥不是说过,不会为了她和军机处闹翻的吗。 睡睡醒醒之间,宛若看见明黄色的衣摆在她身边守了彻夜,那微凉的手指时而拂过她的额头,又似听见愠怒的嗓音道:“给朕把她救活!她若是死了,整个太医院给她陪葬!” 她拉着他的衣袖直唤娘亲,“母亲,不要离开瑾儿…母亲,瑾儿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母亲...瑾儿好怕...” 朦胧间母亲将她抱住,怜爱地亲吻着她的额头,“母亲在呢,在呢...不会让人伤害你的。我的…宝贝。” 文瑾再醒来,已经是翌日清晨,缓缓张开眸子,傅景桁面容憔悴地坐在她床边椅上,目光深邃地正关切地凝视着她。 待她看过去,他便将眼底关切收了起来,眼底只余冰冷之色,他将手缓缓朝她探来… 第84章 问问你... “退烧了。”傅景桁将手轻柔地抚摸在文瑾的额心,触手温凉不再滚烫,“我是谁?认得吗。” “傅……”文瑾嗓子干哑,几不成声。 “太倔了。撞剑。”傅景桁松了口气,她昨夜烧糊涂了,拉着他衣袖叫了一夜娘亲,叫得他心也软了,“想以死抵过?” 文瑾挣扎着坐了起来,臂膀很痛,她很倔强,骨子里很贞烈,昨日被他用剑指着,她宁可自己撞上去,也不愿他亲手刺她,她揪紧了眉眼,端详着他那憔悴的面庞,心中不由动容。 “我写信给文广的行为,伤你心了,是不是。” 傅景桁眼眶竟猩红了几分,“可以是任何人出卖我。为什么偏偏是你。”我的...妻。 文瑾心口酸涩,“你何时发现的?” “四个月前。”傅景桁抿着薄唇,“朕广纳后宫。成为登徒子那日开始。” “我令你失望了,是吗。” “何止。” “你守了我一夜吗?”文瑾叹口气,“看起来很累,去睡会儿,休息下吧。朝里民间的事情都离不开你。” “关心朕?”傅景桁将修长的手指敲了敲他手边桌面上的二百四十封文瑾亲笔泄密书信,“听着讽刺至极,如毒药充耳。” “我是真关心你。我知道你不信。那些居然皆是我的亲笔信,我诧异竟有人在模仿我字迹,利用我,混淆视听。”文瑾将手压在心口,“我知道我在你心里已经死了。信任危机,我说的任何一个偏旁部首都不再无辜了。我也心虚了,可是...” 傅景桁将薄唇抿作一条细线,久久又问:“为什么是你。” 文瑾呼吸哽住,“不能容我挑出我写的书信,你细品与泄密信之区别吗。” “在我心里,你死透了。写一封,与写二百四十封没有本质区别。都是出卖。”傅景桁应着,“失望透顶。南郭有三岁小儿吃了赈济粮肠子都从肚脐流出来了,朕心痛,怒火攻心,子书刘迎福带官兵辛苦运过去,结果成了杀人的毒药。孩子才三岁,甚至话都说不清楚便经历这世间险恶!你们真的恶毒。” 恶毒。 文瑾心内苦涩。 “你是个好皇上。”但却是一个令人心伤的配偶,文瑾被他严重的字眼伤得体无完肤,她狠狠地闭起眼睛,喉咙哽住了,他的心怀那么宽大,容得下天下人,却独独容不下她,可以为天下人做主,却独独选择将冷漠背影留给她。 怎么办,她不甘。她归根结底,小小的心里…仍想取得他的信任啊!她已经拼尽了全力甚至用性命在解释了。 她希望自己可以成为那个与他齐肩并进的女人。终于是她不配吗…毕竟她只是个不称职的丢了身心的细作罢了。天真地以为,身为政敌,可以和他善终的... 莫乾小声道:“瑾主儿,昨儿夜里君上一宿拉着你的手没放,眼睛都没有合一下呢,生怕你有不测,纵然抓到那封青溪、花田您的亲笔书信,纵然老百姓因此信而水深火热,君上他心里对你还是牵挂……” 文瑾的心由于老莫的话而有几分憧憬,从别人的口中找寻着傅还关心她的痕迹,毕竟军机处的刘迎福,还有国师大人要她性命的表情是可怕的,昨天若非傅保下她,怕是她已经被押去斩首了。 “老莫,不要多话。”傅景桁揉着犯痛的眉骨,随即用带着疲惫布满红丝的眸子锁着文瑾,“守你一夜,是为了亲口告诉你,你和文广、蒋怀州试图用腹中孩子谋取皇位的险恶计划,流产了!朕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我义父的确有此计划。但我和蒋卿没有,我和蒋卿是有是非善恶观念的。我爱国敬傅,我冤枉这三个字我已经说腻了。” “冤枉?”傅景桁抿唇,“问问你,你有没有给文广写信?” “我…” “写过吗?” “写过。但…” “够了!承认了就行了。”傅景桁无情将她打断。 “我甚至不能解释了吗。” “省省吧!”傅景桁字字诛心,“蛇蝎。” 文瑾的自尊心被击碎了,她并不恶毒,也并不是蛇蝎,也不是他曾经说她过的贱人,她甚至会收留流浪的小动物,阿大便是她自街上捡回家养大的,她自认充满爱心,自尊自爱,她并不恶毒,他错怪她了!谁…能帮帮她… 她心头憧憬被击得粉碎。 但她的确写过书信,情节上的确是出卖他,也的确是个不务正业的一心想做他媳妇儿的细作。但若是他肯让她挑出她写过的那些,他便会发现区别的。 他守她一夜,原来是要亲口告诉她,她是恶毒的蛇蝎才守着她的,她觉得已经身心俱疲,最近属实解释累了,不想再解释,自己也并不无辜。 “你让我体会到了我娘死前的不甘。原来被挚爱不信任和孤立是这种滋味。含恨而终大抵是这个感觉吧。”文瑾苦笑,娘在耳边说,瑾,好好活下去,“我仍爱你,爱你爱得好苦。可悲吗。” “住口…”傅景桁肩头一震,百姓疾苦,以及他自身名誉扫地被世人辱骂昏君,他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将所有的怨怼都发泄到了罪魁祸首,瘦弱单薄的细作身上,“你知道你亲口说‘写过’二字时,朕心里什么滋味吗。这里...朕这里如刀在绞。” 他将手压在他的心口,静静端详她。 “傅…” “我们完了。” 完了。 十七年陪伴。 七年托付。 结束了。 文瑾心中既怨他又心疼他,“为了我,和军机处和端木国师闹翻,会有麻烦吗?你与摄政王的博弈中,需要忠臣的协助,不好闹政见不和的。我给你惹麻烦了是么…” “朕既然做得出,便顶得住。”傅景桁眉心牵了牵。 文瑾穿上绣鞋,肩膀很疼,她没有矫情的资本,她虚弱的走到他身边桌案前,倔强地将书信分着类,分作两类,她因为深秋早晨霜露重,有些打颤。 傅景桁一直注视着她,为她身上的坚强和倔强而牵动着心绪,便没有阻拦她,不着痕迹的拂动衣袖将窗子掩起遮去秋风。 第85章 住步 窗子被关起,文瑾便没那样冷了。 “左边这些都是我写的。右边这些并不是。你不会看的,对吗。你为我打上细作烙印了。你必然以为我在垂死挣扎地狡辩。但我猜想你身边仍有细作,要多加警惕。” “我身边的细作何止一二,每天揪出不知几个。有劳你费心。你的演技真的很好。” 傅景桁蹙了蹙眉心,看着她苍白的面颊若有所思,思及受苦百姓,便将自己内心对文瑾的不忍收起了。 “撞在剑口上,用你所谓的义无反顾的爱,使朕生出恻隐之心。离间了朕与军机处以及国师,使其二人质疑朕不顾大局宠幸政敌,色令智昏。你做到了。” 文瑾轻声道:“我…没有要离间你与军机处。诚然,我家中有弟弟妹妹和奶奶,腹中有娃娃,有母仇未报,我贪生怕死。是有先发制人使你不忍之意。但我只是不想枉死…人都想活着,我肩膀上担子重,我死不起,不行么!” 傅景桁冷冷笑了笑,“朕已撤下御林军和押解车,并安排了死囚代你受刑,你不会死了。骄傲吗?朕清誉扫地,被骂昏君,险些身败名裂,却没有杀掉你。朕素来自诩不近人情。却为你一再破例。你是朕的政治污点,朕可悲吗?” “傅…”哦,原来她是政治污点。 “朕一个字都不想听你再说了。”傅景桁不悦地将文瑾的话语打断,“你必然希望文广如切下我父亲头颅那样,也切下我的。告诉你,朕不会输的!文广和蒋怀洲的命朕要定了。并非只有你们懂得离间。朕比你会。报复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事情,因为报复的时候你不必顾及人情世故,甚至可以不计后果。” “我没有想要他切下你的头颅!冤枉!”文瑾随即便没有说话了,她倒了杯温茶递给傅景桁,许久破罐子破摔:“喝杯茶吧。我什么都认了。我是细作,想切你头,这些年我和那边写着信,出卖着你。不要动怒了。一会儿头又作痛了。好么。” “你!” 傅景桁将眼睛别开,没有去接她的温茶,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居然还在关心他。他已然…分不清她是真情还是假意了。和她的感情让他千疮百孔。 张院判轻声道:“君上,瑾主儿臂膀虽然伤不致命,若不用药的话,恢复会比较慢,但是用药便会影响胎儿状况。” “我的伤我清楚,没事。”文瑾忙说,“不用药了。没有关系,孩子要紧。” “是,蒋长林要紧!胳膊都要断了都无所谓!就为了给他延续香火!”傅景桁随手把文瑾倒的温茶挥落在地了,茶杯碎了一地。 文瑾倏地出了两眼泪,“傅长林。” 傅景桁冷笑,“蒋长林!文长林!兴许少不得你的房东哥也来插足,凌长林!” “是!”文瑾心口如刀绞,“我人尽可夫。长林他是百家姓!赵钱孙李,张王李赵,蒋文凌,独独不姓傅!” 莫乾见状,便摆摆手将张院判带了下去,出门便说:“君上把醋又喝上了。瑾主儿护着孩子他就心里堵。” 张院判不解,“啊,如何和自己的孩子还吃醋。” “很复杂。”莫乾摆摆手,“得从四个月前皇祖母的祭日说起。你给我五十两,我抽空给你详细讲讲。” 张院判捂着荷包:“你先八卦的,怎么还问我要五十两!我不好奇君上的秘密总行了吧!嗨哟,果然皇家野史贼贵。” 室内只余傅、文二人。 文瑾看着满地碎掉的茶杯,她幽幽吐了口气,便蹲下身,去捡茶杯碎屑,布满伤痕的手又被茶杯割破了。 傅景桁看见她手指被割破,鲜血刺目极了,便猛地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把她猛地拉至自己身近,逼视着她令他神驰的容颜。 “你究竟还要在朕面前装可怜到几时?乖乖,你的亲笔信已经被朕查到了!南郭镇子死人了!希冀朕像个柳下惠一样继续花前月下哄你么?” 文瑾被他拉住了有剑伤的那个臂膀,牵动了伤口,巨痛钻心,她咬着嘴唇没有出声,只是用雾蒙蒙的大眼凝着盛怒的傅景桁,她不知道他的怒意何时可以消解,她属实害怕了,没有安全感,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也需要一个温暖的港湾,容她撒撒娇,发发无伤大雅的小脾气。 两滴泪水无声地滑落,流过她面颊,滴落在他的手背,接着有更多的泪水落了下来。 傅景桁的心如被狠狠捏住了,隐隐作痛,他抿着薄唇道:“不是能言会道最爱狡辩,如何不说话了?” “我只是在捡茶碗碎屑。你每次摔东西我都会收拾的。我没有装可怜。我的可怜还需要装吗。” 文瑾说着便哽咽了。 “我习惯了包容你的坏脾气。但我…可我一直也只是个没娘的孩子啊,我多希望你能包容一下我,而不是每每在我面前摔东西呢……这几个月你没有回家知道我独守空房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我怕黑的,你知道我害怕到缩在床角彻夜不敢合眼是什么感觉吗…” 傅景桁缓缓将文瑾的手渐渐地放了。 他们都安静了。 中间摆着那些撕裂二人感情的信件。 老百姓受苦,使傅景桁无法跨过鸿沟去拥抱安慰文瑾。会良心不安。 文瑾还要去国子监送玉甄宝银报道念书,便压着心口的委屈,去洗漱了,不能因为感情的事情把弟弟妹妹的前途耽误了,她的责任她需要扛起来。 “玉甄宝银念书的事,和老薛谈好了?”傅在静了很久之后问了出来,“伯母的案子…” “老薛给了推荐信,我们要去国子监报道了。母亲的案子停滞不前,康蕊黎不敢脱口。谢谢君上问我。” “嗯。”傅景桁便走到窗畔,推开窗户看着远处道清湖的风景,没有再说话了,一直来是她包容他居多,他习惯了从她身上得到慰藉,从不知道坚强的她也会脆弱。 “你说给端木小姐让位,我什么时候搬走?”文瑾靠在桌沿,终于问了出来。 “现在。请你净身出户!”傅景桁绝情地轰人,“一片布缕也不准带走!朕的每一文钱都不养细作。” 现在。 净身出户。 真的很绝情。 没有任何人情味。 文瑾觉得自己犹如死了,跟了他十几年,终于被轰出家门了,她半月前便不该回来吧,他那时好温柔说他想她,她便糊涂了,若知道回来会被他为了新欢轰出去,她怎么会回来让自己如此难堪呢,纵然再思念他也不会回来的呢。 文瑾缓步走到傅景桁身边,用手捧着一个青铜制的小奖章,递到傅景桁的身前,仰起下颌凝着他俊秀的容颜。 “小时候,你说你要是能当一个为民做主的好皇上,要我给你奖章。我刻了一个奖章,你不爱铺张浪费,我没有选金银,而是选了便宜的青铜。本来打算你二十五生日送你的。你生日那天和军师妹妹过的。我没机会给你。现在给你吧。” 傅景桁低眼看着静静躺在文瑾手心的铜制奖章,正面刻着“称职”二字,反面刻着“明君”二字,幼时的记忆在脑海划过,他眼眶竟酸了。 -瑾妹,瑾妹,我如果以后成为一名爱民亲民好皇上,你怎么奖励我呢?- -阿桁哥,我给你亲手刻一枚大奖章呢!- “讽刺朕?当下淮南民生疾苦,横尸遍野,你给朕看这个,说朕称职?”傅景桁倏地将她手中奖章挥开了,奖章掉在地上,发出闷闷一声响,“明君?” 文瑾看着她刻的奖章滚落在桌案底下,不见了踪影,心中的血窟窿它痛极了。 便在此时,门外响起了端木馥的嗓音,“君上,臣女写好了为民祈福的万字血书。您有时间过目吗?” 傅景桁闻声一顿,不悦被外人打扰,“有事。外面候着!” “阿桁哥,我走了,祝你和端木婚姻美满。保重!”文瑾被多余感包围着,她再一次调转了脚尖,自他的生活中黯然离场,灰溜溜的,沮丧极了。 转身一瞬,泪如雨下。 她将手探在门把手上,要拉开那厚重的木门。 “文!” 傅景桁突然急声唤她。 忽然听到后面脚步声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紧接着傅景桁猛然从后面把她身子紧紧抱住。 他抱她抱得很紧很紧,仿佛要把她嵌进他的身体里,他的心跳声重重打在她的后背,仿佛他很惧怕会失去她似的。 她疑惑了。 贴在她耳侧,他素来薄凉的嗓音也发颤了,“朕…舍不得...” 第86章 余生,永不再见 文瑾的心口猛地跳了起来,情绪崩了,咬着嘴唇倔强的不作回应,许久方道:“你这样轰我又留我,我会疯的。我属实受不住了...” 傅景桁将她整个人逼在门后,缓缓将她身体转回来面对着他,他将手紧紧按在她的肩膀,垂着眸子热切地逼视着她。 文瑾后背撞在门板,隐隐作痛。 “你究竟要我怎样啊...”文瑾剧烈地反抗着,伤口渗出血来,“我的尊严、骄傲已经被你击碎了,我犹如丧家犬。不是么。” “朕也在自问,究竟该拿你怎样!我的政敌,我的污点。” “我要离开了!” 文瑾挣扎着要离开,但是力量悬殊,她被傅景桁一次次按回在考究的木门后,最后他紧紧将精硕的身体欺上她的。 “傅主公!您还要如何羞辱我?” “你看起来好生委屈…需要人安慰…” 傅景桁将薄唇落在她的眼睫,温柔地吻去她的泪水,他暂时忽略了那些铁证,几百封泄密信也罢,敬事房侍寝记录也罢,此刻他遵循了他内心深处的热望,不再去深究为何偏偏是她出卖了他。 “此时此刻,你的阿桁哥他不想做皇上了,他只渴望作为你的男人,疼你最后一次…” “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对么…”文瑾在他温柔的吻之下逐渐绝望,“最后一次听起来有多可怕、多冰冷你知道么…” “知道。” “你好狠的心,你说我蛇蝎,你说我恶毒…”文瑾说。 “你没有人情味,你轰我净身出户,你说让我给端木让位,你说龙寝不再是我的家了…我以后没有家了…”文瑾说。 “我已经这么难过,我捡茶杯碎屑,你说我装可怜…你好狠,你是世界上最狠心的人…唔…” 文瑾的控诉被傅景桁吞没在猛烈的强吻之中,他微凉的气息侵入她柔软的蜜津攻城掠地,他手指拢入她的发丝托起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绵长的诀别的吻。 “回吻我。”傅景桁命令着她,薄凉的亲吻自她唇角来到她耳畔,一遍遍低声唤着她的名字,犹如还深爱着。 “你的端木在门外...” “她纵使在门内,也阻止不了我要你。” 文瑾倔强的不肯回应,试图保留自己最后一丝尊严,但他是一个熟练的导师,姬妾成群,他越发熟稔此道,他徐徐引导着她,使她由剧烈的反抗,最终如困兽被猎人征服,软了身体,将手攥紧他窄腰的衣料,浅浅地回吻着他。 缠绵的吻,自他下颌滚落的汗水,耳畔他滚烫急促的呼吸里,她如在大海上迷航的帆船,失去方向,情思迷离之下,他咬着她耳廓嗓音低哑地问她:“弄疼你了么?” 文瑾杏眸半眯,紧紧攥着床单,骨节泛白,“没…” “嗯...” 释放过后,他冷情地抽身离开。 文瑾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缓缓将自己的衣衫扣子系起。 滚烫的欢爱后,彻骨冰寒。 傅景桁远远立在窗畔,背对着她,将冷漠的背影留给她,眼底仍有未散去的欲色,对她的身体他没有办法抗拒,如着迷般上瘾,“你出卖朕,致朕清誉扫地,致百姓民不聊生。朕不再追究你。幼时你为朕挡剑救朕性命,今日朕自军机处与国师手里保你一命,两清了,朕不再欠你了!余生,永不再见!” 余生,永不再见。 这段感情,开始于他冷宫落魄时,结束于他荣登大宝后。 开始于懵懵懂懂的美好,结束于始料未及的悲伤。脑海里那蜷缩冷宫廊下,眼底只有她的少年,变得愈加模糊了。 “草民,拜别君上。草民不悔曾经秉烛相伴。” 傅景桁不言,袖底将手攥紧。 文瑾紧紧攥着手,使自己可以做到如他一样的冷静,可到底不能,因为她才是被驱逐出家门的那个可怜虫。 文瑾又深深看了他那绝情的背影,便拉开木门,将绣鞋迈出偏殿卧寝。 文瑾出门一瞬,傅景桁猛地回过身,捕捉到了她的裙赏一角,她走得坚决,甚至不曾求他半句让他留下她,他猛地追了二步,便急急将龙靴止步。 他随即低了身子,将文瑾刻的青铜奖章自桌底捡了起来,用衣袖小心地擦拭着奖章上沾上的灰尘,擦拭好了以后,将奖章装进了衣襟之内。 文瑾失魂落魄走在转廊,前面人影一闪,被人挡了去路,抬起眸子,看见了神色倨傲的端木馥。 “文姐姐,呀,文姐姐,”端木馥自得地与文瑾说着,“你看起来面色很不好呢,是不是剑伤很疼呀,要紧么,听说你不肯用药,不会挺不过去吧。你年纪轻轻才二十二,不会就...香消玉殒了吧。” “请你自重。莫为自己添业障。”文瑾无意与她多言,便失神的继续向前迈步,“与人为善,与己为善。风水是轮流转的。我不会倒霉一辈子的。” “我是关心你呀姐姐,你怎么口气不善让人家自重呢!”端木馥却不打算轻易放过文瑾,追了几步,又立在文瑾身前,“昨日君上要罚你,我还为姐姐求情了呢!莫非姐姐是嫉妒日后我将搬入龙寝与君上合居了?啊,好期待呀,姐姐的睡过的床,用过的枕头,姐姐的梳妆台,姐姐的铜镜,姐姐的衣柜,我不会换的,我会物尽其用。” 文瑾将脚步顿下,“有话请直讲。不必绕弯子了。” “姐姐是个明白人。君上可不是卸磨杀驴,而是铲除奸细。姐姐倒不必觉得不甘呢。”端木馥便也不再铺垫,直接将目的说了出来,“希望文姐姐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君上的面前惹君上不悦了。你身为政敌、细作,只会给君上惹麻烦。不似我们端木一门,我父亲身为国师,有极高的威望,不是有句话吗,得圣女者得天下呢,端木一门可以帮助君上拢回民心。而我身为圣女,也可以使老百姓对君上仰望有加!可你只会令君上蒙羞!只会令君上被臣子质疑!君上不可能和政敌为伍的!和你站一起,便会令君上受世人唾弃!” 说着,便拉住了文瑾的衣袖,“你是个奸细,卖国贼!你义父跟外国人走的也近呢!” “放手。否则卖国贼她对你不客气。”文瑾看了看拉在她衣袖上的端木的手,“别被渐一身脏血,污了小姐人品。” “对我不客气,你又能怎么样呢,你敢动我吗?现下君上正需要借家父之威望挽回流失的民心,你若是动了我,君上还会饶你二次?”端木馥讥讽地笑着将面颊伸了过去,“往这打啊。不怕死,你就打我脸上。” 第87章 对她放尊重点 文瑾品尝着端木馥的激将法,心知端木馥在引她下套,让她闯祸获罪,她深深看了看端木的面颊,很有股冲动要朝她脸颊打下去,但到底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若是打了下去,的确会再度给傅景桁惹下麻烦,使端木国师心生不满,而自己也会置身更加被动无援之境地。她便紧着手心把苦水吞了。 端木馥将脸撤了回去,她的丫鬟那个珠也得意极了,高傲地鄙视着文瑾。 “端木小姐放心。我这个奸细以后不会再出现在君上面前碍眼了。”文瑾缓缓扬起手臂,打算将自己的衣袖自端木的手中抽出,“他清晨习惯饮温茶,睡前习惯看几眼书,中夜出些细汗需要干毛巾放在枕边。你们好好过吧。祝福你们。” 突然,她扬起的手腕被人攥住,她的身体被猛地拉开,回眸里,是不知几时来至身畔的傅景桁,他正蹙紧眉眸色复杂地凝视着她。 “对她放尊重点。”傅冷声说道。 文瑾好生难受,他保护着端木馥,方才欢爱时明明那么温柔的,这时却绝情极了。 端木馥倏地虚弱的倒在傅景桁的怀里,柔弱无依的说道:“我看文姐姐面色苍白,要搀扶于她,结果文姐姐她不知为何,要抬手...打我的脸。君上啊,馥儿...馥儿没事。君上不必罚文姐姐。” “你的爱人说的都是真的。”文瑾的手腕被傅攥的作痛,端木馥偎依在他怀里,他保护着端木馥的画面刺目极了,她不卑不亢的迎视着他的冷眸,“是我无理取闹莫名其妙的便要打她。我是奸细,卖国贼。君上请降罪。” 傅景桁没有降罪,也没有斥责文瑾,反而松了文瑾手腕,眼底似乎有心疼之色,温声道:“你走吧。” “谢谢您不罚之恩,小人感激不尽。我的...主公大人。”文瑾揉了揉作痛的手腕,便提起裙摆,小步跑至转廊那边去了,转身一瞬,泪眼朦胧,从他的生活落寞收场。 端木看着文瑾渐渐跑远的身影,眼底出现了得意之色,啊呀,文瑾她好像一条落魄的流浪狗啊! “朕方才说对她放尊重点,是让你对文瑾,放尊重点!”傅景桁语气不悦。 端木馥脸色倏地僵住,“君...君上!” “危机感不要那么重。她不会影响朕纳端木进门的。” 端木馥这才羞涩的笑了,虽然君上用了纳字,素来娶妻纳妾,用纳字她有些介意,不过君上一时口误,倒不必放在心上,“君上也知道人家危机感重呢。谁让君上那么年轻有为呢。” 傅景桁负手立着,并不去拥住倚在他胸膛的端木馥,“不要做有辱端木声望的事。朕对端木二字还是有些期待的。圣女。” 端木馥猛地一震,离开了傅景桁的胸膛,察觉到君上明显的不悦,心中慌张不已,方才君上并非保护她,而是保护文瑾,是担忧真的冲突起来会对文瑾不利,他不好再度不顾群臣死谏而保下文瑾么,她不由酸妒起来。 “是,君上。馥儿知错了。方才馥儿因为割血写下万字血书,而有些头晕,所以才不小心跌在您怀里的。君上莫怪。” “第二次不小心了。”傅景桁回想到文瑾拿三叉戟出宫那个雨夜,端木第一回失足倒进他怀里,文瑾两次离开都走的可怜,“不要有第三次。朕若有需要,会主动抱你的。女人婚前当自重。朕为了你好。” 端木馥背脊因为惊惧而出了薄汗,为什么君上对文瑾便欲罢不能,对她便如此疏远呢,方才她都听见屋内君上与文瑾暧昧的声音了,他们都快订婚了,拥抱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他是九五至尊的君上,自己家世名声较文瑾不知好多少,为什么偏不碰她,“是。君上。” “必是朕语气不好。唐突了端木小姐。”傅景桁将万字血书收下,“身为广黎国圣女,你恪守本职,对百姓的付出朕看在眼里了,感恩。老莫,让礼部安排,赏布匹绸缎,改日朕陪端木(?)泛湖。” “是君上。”莫乾颔首,险些提醒君上一句姑娘她叫端木馥,君上这个记性。 端木馥听见君上要赏她布匹绸缎,便开心了起来,心想君上心中还是有她的,应该是为了她的清誉才舍不得婚前碰她呢,她又不像某些无媒无聘私定终身的文某某那么不值钱,她红着面颊道:“君上,臣女知道您这几日操劳国事,不过母后皇太后还在等着我回去回话呢,关于我们量做婚服的事情。” “朕国事繁忙抽不开时间。”傅景桁沉声道:“制衣局有朕尺寸。此事你自己去办,朕相信你可以办好的。” “是。”端木馥失望极了,“对了,君上,臣女几时搬进龙寝,服侍您起居呢?” “下辈子吧。”傅景桁沉声说着。 莫乾嗤的一笑,君上可真是的,...要不要这么直白的。 “嗯?”端木馥脸色猛地一黑,...下辈子?这是什么意思? 傅景桁便与她模棱两可的微笑,“开不起玩笑吗,广黎国的圣女?待老国师把南郭的事情办好,再说吧,好事多磨。” “君上,您可真爱开玩笑。”端木馥立时又笑了出来,胃口也被吊的足足的,“吓人家。还真以为要下辈子呢。馥儿与家父定会为您效犬马之劳呢。” *** 文瑾出了御书房偏殿,便沿着道清湖一路小跑,气喘吁吁,额心布满薄汗。 脑海里,不住的闪现傅景桁将端木馥护在胸膛,让她对端木放尊重点的清冷的模样。 道清湖面有小船几支,船上三三两两坐着皇帝的姬妾在泛湖看荷花。 红墙绿瓦的宫道上,宫人抬着一顶小轿,将刘军师的妹妹抬进了宫内。 -现在,请你立刻净身出户- -余生,永不再见- 文瑾捧着微微隆起的四月孕肚,在宫道上落寞的像个毫无用处的丑小鸭,小时候她跟在傅景桁身边,照顾他起居,给他慰藉,在他与谋臣与冷宫私会时,她便帮他打掩护,安排车马接送那些谋臣,她那时是有成就感的。 这时,她除去是给他抹黑的政敌,政治污点外,便没有任何用了。 她不如端木小姐是圣女,有个威望的国师父亲,也不如薛凝受薛相宠爱,可以为他增砖添瓦。 所有人都看她不起。傅景桁也对她失望了。她顿时觉得人生灰暗。 “快看,那不是被君上藏娇龙寝的文姐姐吗?君上不是在咱们面前夸说文姐姐字写的好,画画也好,让咱们多向文姐姐学习呢。怎么文姐姐如此狼狈?” “那是皇帝旧人,失宠了呢。” “好可怜啊。希望我以后不要被君上轰出宫去呢!就穿一身随身衣服便被轰出宫去了,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太凄凉了。” 道清湖上的姬妾窃窃私语。 文瑾耳中轰鸣着,眼睛模糊着,直视前方,不敢去看斑驳宫墙上满载着儿时回忆的涂鸦,涂鸦上有他和她,涂鸦上,他只有她。 娘说不会苦一辈子,好好活下去。 娘说瑾,好好活下去。 娘说瑾... 娘亲说得对,但娘没说要怎么好好活下去,娘也没说感情它这么苦。 娘说,瑾弟弟妹妹交给你了。 是了。 她还有弟弟妹妹需要供养,她得好好活着。 文瑾便咽下苦涩,用衣袖擦干眼泪,挺直背脊出了宫门。 傅景桁踩着龙靴登上燕雀台,目光一路送文瑾出了宣武门,朝她远去的背影,伸出手去。 金銮殿外的木芙蓉开了,种花人,她走了。 “派人暗中保护着她吧。”傅景桁看着文瑾离去的方向,失神,“纵然她出卖了朕,也到底是朕的启蒙女人,曾经好过。她一个人苦撑着一个家不容易。” 第88章 比斗泰斗 “是,奴才安排人去暗中保护瑾主儿。”老莫说。 傅景桁直到文瑾身影看不见了,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君上,恐怕瑾主儿误会您方才是袒护端木馥,伤心了呢。”莫乾在旁轻声道:“实际,若是瑾主儿再与端木一门发生不快,您眼下真不好再次与国师闹翻,明着袒护瑾主儿呢。大计未成,娄太妃与其子南番王傅昶狼子野心,摄政王亦觊觎玉玺,您也有苦衷呢,眼下这个节骨眼,不得不笼络众臣,冷着瑾主儿呢。您心里仍不尽信瑾主儿是老文那边的人的,对吗。” “老莫,她说她只写了一百二十封。”傅景桁颔首,“她分作两类的信件,你不要弄乱,朕忙过这阵子风波,细看看。之前,朕也觉得有些信事无巨细使人气笑,而有些则直命要害与多次暗杀有关。” “是。”莫乾躬身道,“君上疑心近身人里除了瑾主儿,仍有人与老文联络着。” “若有,最好。”傅景桁待文瑾的身影再看不见了,便步下燕雀台,迈进了御书房,“召张院判于御书房议事。灾民慢毒的解药需要尽快尽解。 张院判等人进来议事,还未禀报。 却见君上他自衣襟内掏印章时掏出一枚铜质奖章,君上他随即失态难抑,将手掩在双目,竟一时不能自已。大鳄作乱,政局帮派诡谲,皇位不稳,朕该如何留住这令朕悱恻的污点... 太医院面面相觑,不敢揣测圣意。 张院判以为君上被南郭百姓中毒之事急哭了,哇哟,君上可真是性情中人呀,便立刻道:“君上!下臣一定尽快研制解药,三个月必能研制出解药。” “三个月?”傅景桁将手自眼前垂下,管理好自己濒临决堤的情绪,边在手底折子上印章,长睫上隐有雾意,“百姓被毒死完了!朕最多给你十天时间,给朕把解药制出来!” “十天!这时间不够啊...新药研制恐怕是没有这么快呢。文贼所用的慢毒蹊跷得很。看似温和,实则毒辣。”张院判作难。 “朕的虎头铡毒辣么?” “虎头铡自然比慢毒毒辣得多!下臣一定尽最大努力研制解药!”张院判汗透衣襟。 *** 文瑾出了宫门,便在清晨里坐在护城河边上的花坛上,低垂着眸子,细细品尝情伤,护城河上偶有佳侣牵手散步,她别开眼睛并不敢细看。 一方绢帕缓缓递到她的眼前,“瑾儿,哭鼻子呢。” 他嗓音温润,如春风抚人,文瑾倏地抬起面颊,便迎进了蒋怀州那温柔的目光里。 “兄长。” “嗯。自你出宫门,跟了你一路。”蒋怀州蹲下身子,用绢帕为她轻柔的擦拭着眼睛,“昨日若是跟我走了,也不至于遍体鳞伤啊。小傻瓜,不撞南墙不回头。兄长说了,君上不会善待你。” “我没事。秋风吹了眼睛,我自己来。”文瑾把手帕接过来,男女授受不亲,她使手帕擦了擦眼睛,“兄长,可有自义父的藏药阁取得解救百姓的慢毒解药?” “我没有取解药。” “哦,可是义父机警,将藏药阁布防森严,连兄长也不得入内?” “非也。” “那是?” “我思索,还是写下药方会更为不露痕迹。南郭难民甚多,对解药需求很大。若是冒然自义父藏药阁大量取药,太过明显。我便抄了解药药方出来了。”蒋怀州自衣襟将解药药方递给了文瑾,“给你吧。” 文瑾将药方接过,药方很轻,情谊很重,文瑾心内动容,许久忧思道:“义父心思重,这药方会否有问题呀?” “亲测有效。”蒋怀州与文瑾笑道。 “亲测?”文瑾心底猛地一动,“兄长你亲口尝了慢毒?” “嗯。服了慢毒,体会了一下百姓吃过的苦,五脏六腑疼得如同搅在一起。”蒋怀州颔首,“我又按解药方子拿药煎了,用下,你瞧,为兄好了。所以,药方无虞,可以解毒呢。妹妹放心。或者,妹妹信我吗?不信的话,为兄可再次试毒亲测。” 文瑾立时说道:“我信兄长。兄长待我一直犹如亲生妹妹。我当然相信兄长。” “嗯。”蒋怀州靠在河体护栏上,“信任万岁。而且啊,君上那个多疑的性子,哪怕他得到了药方,也必然会多方验证才会使用的啦。你大可放心,百姓不会因为此药方遭受更多磨难的。” “兄长,你真的...太好了。”文瑾心下感动不已,“兄长,你受苦了。兄长,你可太了解君上了。” “瑾儿交代的事情,兄长必须放在心上,把事情给办好了。”蒋怀州温柔宠爱地笑了笑。 文瑾深深地看着蒋怀州那温润的面颊,竟一时词穷,只又柔柔唤他二声:“兄长...” “好啦。我陪你一起把玉甄宝银送去国子监,然后,你便去将解药呈给君上,一洗你的细作嫌疑,好么?”蒋怀州立在护城河畔,朝阳自他侧颜照下,越发显得温润如玉,文瑾竟看得有些恍惚了。 “君上说我是他的政治污点。君上说余生永不相见了。兄长,我觉得我很令人讨厌。” “瑾儿,不要气馁!清者自清。若是你交出解药,君上见你弃文投傅,自然会反思,他什么都想得通的。瑾儿是最棒的!任何困难都不能阻止瑾儿的,是不是?”蒋怀州鼓励着她。 兄长的鼓励使文瑾缓缓自失意中走出来几分,缓缓地立起身来,“是的!困难它就像一座山,我们总要努力登顶去看看,上坡一定是累的嘛,越是疲累,越说明在进步了。我要打起精神来!你看,玉甄、宝银可以去国子监了,我和蕊黎姐也快将铺子翻新好了,事情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我...我不可以消沉了。” “吃糖。”蒋怀州把手心摊在文瑾面前,一颗什锦果糖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嗯。”文瑾将糖果拿过,把糖纸揭开,将糖球含进口中,甜意缠绕着舌尖,心中缓缓地作暖。 “还有。都给你。”蒋怀州又将一大袋子什锦糖果塞在文瑾的手里。 文瑾抱着糖果与他说着:“谢谢兄长。” 回到薛府,玉甄和宝银已经早就起身了。 玉甄迫不及待地立在院门处,望着阿姐即将归家的方向,他好开心,要去国子监念书了,不知今天能不能有机会见到文坛泰斗苏邈苏太傅,他的外祖,他准备了好几首诗词,可以与外祖背诵的。 “宝银,你快些!阿姐说了辰时带我们去国子监入学的!” “哎哟,来了来了,哥哥你五更就起来,你也太兴奋了吧!” 宝银在磨洋工,一步分作五步走,磨磨唧唧只希望天突然塌了不用去念书咯,要见文坛比斗苏太傅了?比斗还是泰斗?比斗吧,泰斗吧,算了,要见苏太傅了,她这样的不好写字好武功的小学渣,会被满脸皱纹留着白胡须的苏太傅给鄙视的啦。 文瑾回到薛府,见两个小家伙已经准备好了,“上马车吧,出发,上学去了。” 第89章 补偿 “好的,阿姐!”玉甄开心的上了马车,“阿姐脸色不好,可是身体有恙?” 文瑾摇摇头,“没事,昨儿没睡好。” 宝银也被阿姐按进了马车,给了几颗糖球才把小东西稳住。 蒋怀州守在文瑾身后,掀马车帘子,打打下手,做个仆从差事,大理寺那边晚些再去。 一路无话,马车直驱位于皇宫左首外围的国子监。 便见学府门第高耸,皇帝亲笔题字的国子监三字庄严而肃穆,门外学子三两正在踏入国子监大门。 “哇,阿姐,国子监的门好高啊!阿姐,那些学子以后都是我的同窗了!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了!”玉甄下了马车,非常热忱地望着学府,紧张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衫,咽了下口水,“阿姐,我仪容仪表可端正?” 文瑾从玉甄发梢看到鞋底,认认真真地给弟弟打了满分:“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未来的状元及第。” 蒋怀州也宠爱地摸了摸玉甄的发丝,“念书了,长大了呢。小男子汉。” “玉甄会努力深造的。”玉甄便颔首道:“希望有朝一日得苏太傅赏识,也希望可以打马御前,为国效力。” “唔...”宝银窝在马车里磨磨唧唧不肯下来,“阿姐,我腹痛,需要回家静养数月。” 文瑾臂膀作痛,抱不动宝银,便将俏脸严肃了起来,“下车!否则,罚抄三字经十遍。” “十遍!你不温柔了阿姐。”宝银倏地下了马车,“和阿姐比起来,苏太傅突然都变得不可怕了呢。” 文瑾与蒋怀州带着玉甄和宝银,凭借薛邝的推荐信帮两个小东西办了入校。 巧遇薛邝和娄淑彩亲自送薛玉林来办理入学,薛大人一边帮薛玉林办入学,一边悄悄打量玉甄、文瑾、还有宝银,只觉得文瑾越发神似亡妻,又记起前日文瑾软着嗓子叫他那句阿爹来了,还想听一遍。 文瑾如没有看见薛邝和娄淑彩,冷漠的不言语。 期间,玉甄见了同窗和老师,不管认识不认识,都礼貌地问好,因相貌英俊,性格开朗,八面玲珑,迅速使国子监知道学校来了一位相貌好脾气好的男学生。 宝银则跟着哥哥身后,被迫营业,也和大家问着好,全程小脸冷冷的,旁人并不敢靠近她,迅速使国子监知道相貌好脾气好的男学生有个不好惹又出奇漂亮的妹妹。 薛玉林却不愿意上学,当众躺地上打滚大哭,抱着娄淑彩的腿,叫道:“阿娘,我要回家玩木马,我要回家玩木马。我不要上学,上学一点都不好玩。” 同窗和老师看见了薛玉林,也都知道了薛相爷的胖儿子不想念书了,大家都笑话薛玉林。 薛邝脸上没光,低声道:“淑彩,你快把儿子扶起来!” 娄淑彩也撒起泼来,“还不是你一直直勾勾盯着那仨外姓人,我儿子受冷落他才闹的!怎么了,想苏语嫣了?” “不要乱说!本相没有想语嫣。”薛邝不悦,“有话回家说!国子监里大多是朝里同僚,你们母子不要给我表演了!” “哟,以前都骂她贱人,现在怎么就改口叫语嫣了,连姓都省了!老爷,我可是先皇赐婚给你的,你如此不尊重我的感受,亲密地喊她语嫣。将我置于何地?”娄淑彩居然在学子和老师跟前和薛相吵了起来。 薛相四十二三岁的人,成熟俊朗的脸颊瞬时红了,“这是什么地方,不要叫人看笑话!” 期间,薛玉林一直抱着娘亲的腿在哭,也是可怜。 娄淑彩这才把薛玉林抱了起来,一摸薛玉林的裤子,湿了,是哭得很了,尿裤子了,她非但没有安慰薛玉林,反而也生气了,便往薛玉林的屁股上打了二下,“校服都被你尿湿了!你个不争气的孬种。让玉甄那个贱种得了好人缘。你倒是去给大家作自我介绍啊!” 薛玉林被娘亲揍了,平时娇生惯养,顽皮惯了,就对着他娘亲面颊吐了口吐沫,回嘴道:“你才是孬种。你是坏娘亲,我就不去做自我介绍!” 娄淑彩被儿子吐一脸,几乎被气死,追着儿子打了起来。 薛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那温柔的淑彩竟和玉林打起来了,他擦了擦眼睛,没错,真的在打,玉林居然吐他娘,他预期中的母慈子孝并没有发生。 他气得要死,又转眼看看和同窗还有老师落落大方作着自我介绍的玉甄,以及一副大姐头很有气魄的宝银,同窗和老师都围着玉甄和宝银,都在夸奖文瑾教育弟弟妹妹教育得好,特别有礼貌。 文瑾落落大方地说着:“过奖,过奖。我弟弟妹妹也是普通孩子罢了。” 薛邝心中有点痒痒,过了会,痒死了,脚步便忍不住走到了文瑾的身边,抿唇笑着问道:“给他俩办入学,都顺利吧?” “顺利。”文瑾睇了眼薛邝,“他俩没尿裤,也没躺地抱我腿上哭,更没往我脸上喷吐沫,我也没追着他俩当众表演打架。” 薛邝叹了口气,“唉!” 文瑾礼貌性关切道:“你给薛玉林办入学顺利吗?你们挺热闹的。” “那不是你二娘和玉林在园子里正打得厉害呢?”薛邝轻轻一咳,叫文瑾道,“女儿,我没管过你们,你能把弟弟妹妹教这么好,吃了不少苦吧。你也只是个孩子罢了。你自己和君上一起寒窗苦读,又回家教弟弟妹妹读书写字,有心了。爹知道你想让弟弟出人头地,让妹妹无忧无虑的生活。” “薛大人叫谁女儿?”文瑾冷笑,“我是野种。” “你把玉甄、宝银教得很好,很懂事,也健康。也积极向上,非常阳光。”薛邝心中生出不忍,“尤其玉甄,有本相年轻时的样子。” “他不是你儿子。是苏语嫣和伙夫偷情生下的儿子。”文瑾轻声道,“我和宝银也是别人的女儿。伙夫姓刘。你的儿子是薛玉林。” “玉甄的长相越发像本相了。瑾儿。”薛邝幽幽地说着,若是语嫣还活着,也已经三十九岁了,若是还活着就好了,语嫣生前对本相一直来那么温柔,不会当众骂本相让本相下不来台,“你和宝银,越发像你们的娘亲了。尤其你,和你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晚上回家,阿爹去前院,和你们仨一起吃晚饭吧,阿爹想试着补偿你们三个一些。” 第90章 养得起 “恕不招待。告辞!”文瑾不再多说,为弟弟、妹妹办完入学,领了校服,两个小家伙在更衣间换上校服,便随引导老师去课堂,文瑾也与蒋怀州打算离开了。 薛邝看着文瑾的背影,久久不能收回目光,文瑾才是本相的嫡女啊!她母亲和伙夫的事情,是不是有隐情的... 便在此时,莘莘学子纷纷避让,从国子监正堂步出一名老者,宽袍大袖,衣袂翩跹,看起来德高望重,须白貌端,正是皇帝的老师苏邈,苏太傅。 学子纷纷退去两侧,敬重地躬身行礼。 文瑾也躬身行礼。 苏太傅步至文瑾身前,竟如看见了自己的女儿,神色一顿,认出是文瑾,便冷冷哼了一声,径自离开。 玉甄看见了自己崇拜的外祖,那是母亲的父亲,自己的外公,他的外公特别厉害,是先皇的老师,也是新帝的老师,他激动之下,竟失态了,他躬身在苏太傅身前道:“玉甄,参见外祖。” 苏邈把脚步一顿,居高临下,低眼看了看玉甄,又将慈严的目光落在文瑾和宝银的脸上,浑厚的嗓音中透着疏远之意:“学府内,你应称呼老夫为苏太傅!” 说着便冷冷将衣袖拂在了玉甄的身上,并不与三姐弟多言,疾步便要离开。 玉甄倏地退了二步,眼底有受伤之色,见祖父渐行渐远,便追在祖父身后与祖父背诵晦涩难懂的孙子兵法之计篇。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将者...法者...外祖,外祖...留步...” 玉甄见苏太傅的身影进了尖子生才有资格进去的太学院,身影看不见了,便失落的低下了头,单薄的肩膀也丧气地垂了下去。 文瑾看着着玉甄的急于表现的模样属实心酸,她明白苏太傅不待见他们三个,她便将弟弟拥在怀里,“玉甄。” “阿姐,我背诵孙子兵法*计篇,背错了吗?”玉甄微微苦笑,“是不是背诵得不够熟练呢,在家我可倒背如流呢,方才若是倒背,外祖是否会留步?” “没有背错。每个字都很正确。”文瑾宽慰着弟弟,她没有说即便倒背,外祖也不会留步,她试着鼓励弟弟:“方才咱们办入学的时候,执事说,过二月有优等生选拔考试,是苏太傅亲自命题的。前三甲可以进太学院由苏太傅亲自教导,也有机会晋升为御前伴读。好弟弟,不要操之过急。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姐姐相信你一定会是前三甲之一。苏太傅的命题,姐姐之前在御书房见过多次,非常之刁钻,有时几年都没有学生可以答出来,所以,苏太傅往往几年也得不到一个得意门生的。” 玉甄听后升起努力的决心,“我要努力。太傅命题虽然刁钻,可阿姐常说困难像山,爬上去风景更好。玉甄不怕困难。” “嗯。加油!姐姐支持你。”文瑾揉了揉弟弟的发丝。 宝银也宽慰道:“嗨呦,太傅没看见咱们不是正好吗。哥哥反倒追着给他背书。你瞧瞧我,他不理我,我还不理他呢。” “你也给我学!”文瑾对妹妹这个乐天的性子是佩服到五体投地,于是下任务道:“不考前三甲,罚你抄...” “三字经十遍嘛,我知道了。我学就是了嘛,阿姐。”宝银认命的摊摊手,“非逼我弃武从文。前三甲是么,晓得啦。” 薛玉林被娄淑彩打青了,哭到冒鼻涕泡泡了,母子大战,母亲胜出,光顾着打孩子,连太傅经过都没注意到,不知皇帝来了没有,没错过皇帝经过就行了,我们玉林以后是要当一品大官的人才! 薛邝因为娄淑彩和玉林而越发黑着脸,眼睛却粘在玉甄身上下不来,刚才玉甄背的是孙子兵法的计篇吗,才八岁就背那么好了!他...他还能倒背如流?!忍不住心中的骄傲,狂喜着搓了搓手。 薛邝又看了眼把裤子尿湿在地上打滚的薛玉林,险些过去叫玉甄儿子,又因为文瑾脸色太差并且提防着他,不敢靠近。 “苏玉甄,苏宝银,跟我这边来吧。”执事将手引向学堂那边。 薛邝脸都绿了,苏...苏玉甄,苏...苏宝银。哎,应该是薛玉甄,薛宝银才是啊。还有...薛文瑾。 “蒋兄,辛苦你随我一起送他们两个入学,不然我一个人跑上跑下,办各种文书,可是够忙的。”文瑾退至学府大门外,直到远远地看见玉甄宝银进了教室才收回目光,心中也是开怀极了,扭头对蒋怀州说道:“多亏了你上下跑动,我便只是看着他俩在入学处等着就好了。” “一个人带两个小家伙,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很累的。”蒋怀州轻笑,“你身边没个男人怎么行。” 文瑾鼻尖微微发酸,心中也在悄悄构想若是君上陪她做这些日常琐碎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但此生是不可能了,君上不会要她这个政敌污点,也不会容她再靠近他半分了,她...也不敢再奢望什么了,能够平安生下宝宝,和弟弟妹妹还有奶奶平安的过一辈子,偶尔见见阿嬷,她就满足了。 回程,遇见一家贩售婴儿衣服的裁缝铺子,文瑾便走了进去,买了几件可可爱爱的婴儿小衣服,小衣服上绣着著名的江湖剑客,文瑾已经在构想长林出生后穿上这小衣服的可爱模样,他的长林也可以快意江湖的吧。 蒋怀州一直在旁陪伴,寸步不离。 文瑾出了裁缝铺子,被蒋怀州将手拉住了。 文瑾手心猛地一暖,她连忙要把手抽回来。 蒋怀州却将她手握得更紧了二分,不放开她。 “兄长,于礼不合。”文瑾紧张了。 蒋怀州对她温柔笑了笑,便将她手放了,他又看着她完美的容颜道:“瑾儿,你自己一个人苦撑一个家太难。不如下嫁和我过吧。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文瑾脚步凌乱连退二步,险些跌倒,蒋怀州将她手腕拉住,才稳住身形。 “今日有劳兄长帮忙。”她心底莫名地有些慌乱,惊如脱兔想跑,忙道:“妹家庭负担太重,不敢拖累兄长。” “养得起。”蒋怀州没有退让,“可以认真考虑一下吗。余生,让为兄照顾你。” 第91章 十二日 “妹子名声不好,不敢污了兄长清白。”文瑾又退二步,显然被蒋怀州的坚持惊到了,她刚与君上不欢而散,处于感情脆弱期,蒋怀州的安慰的确有些替代效果,但她清楚自己若是在失恋当下接受蒋怀州的善意,至多属于寻求安慰,并非男女之情,对蒋怀州并不公平,而且她爱君上爱得刻骨铭心,没有办法短期内投身一段新的感情,她是念旧的人,或许永远走不出来一段感情,忙道:“妹不愿意再谈感情事了,抱歉,令兄长扫兴了。” “与你玩笑的。瞧你害怕的样子。你可真是拒绝人拒绝的丝毫不拖泥带水。不似旁人,鱼塘里多养几条花色不同的,备在那里。你倒好,一次把话说绝了,不过有困难才更显得可贵。”蒋怀州朗声笑着抓了抓她的额前碎发,然后掀开马车帘,“去哪里?送你。” “我养阿大,不养鱼的。”文瑾笑言,“去宫门,等子书,让子书将解药交给圣上呢。” 文瑾明白君上不希望再见到她,以免被她这枚污点牵连名声,而她已经被逐出户,自身面皮薄,并非倒贴主动之人,她虽然手中有进宫令牌,却并不冒然进宫去。 在宫门等了沈子书二个时辰,没有见人,文瑾便归薛府,翌日早朝前后再来宫门处静待子书。 她每日把弟弟妹妹送国子监后,在早朝前后便宫门等待沈子书一二个时辰,而沈子书过了五日也并未出现。 入冬了,十一月里,已经极冷了,这些日子有一批人每日进出皇宫在布置着会场,在燕雀台那边,皇帝的订婚宴也快到了。文瑾被冬风冻得鼻尖红红的。 文瑾肩膀的剑伤由于没有用药,溃脓了,疼得厉害,每日衣服被脓水弄得比较脏,她便忍着疼痛用沸水放冷了擦拭着患处,严重的孕吐折磨得她寝食不安,五日暴瘦近十斤,更显得近五个月的孕肚明显了起来。 为了腹中小孩,女人可以变得很坚强,多疼多辛苦也都不觉得了,胎动更明显了。 每日夜里抱着孕肚蜷缩在小床,会被心底对孩子父亲细密的思念折磨着,但她管住了自己的腿,无论多么思念,都没有往宫里去出现在他的视野底下,求他让她回去,哪怕做床奴也可以,她管住自己了,失恋是痛苦的,带着身孕失恋更是。 又等七八日,仍不见子书,想来是御驾给他安排了任务当差在外,并未回朝,终于在等了十二日后,这日清早,沈子书驱马自城外往城门疾驰。 “子书。”文瑾将人唤住。 “嫂嫂,你在此等我?”沈子书将马匹勒停,纵下马来,来到文瑾身近拜倒:“弟几乎认不出嫂嫂,如何瘦成这样?吃了不少苦头吗。” “莫唤嫂嫂了。就叫我文瑾吧。”文瑾没有细说消瘦的原因,她不喜欢对友人亲人报忧,更喜欢报喜,习惯把苦水咽肚子里,“子书,我托你帮个忙。” “一天是嫂嫂,一辈子是嫂嫂。嫂嫂请说。弟若是能够办的,必然鞍前马后。” 文瑾将解药方子和进出宫令牌递给了沈子书,“这是可以救治淮南南郭百姓的解药方子,烦你将方子递给君上。” “嫂嫂竟自摄政王府偷了药方?!” “嗯。”文瑾出于保护,并未透露蒋怀州参与了此事,以免给蒋卿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义父发现此事,必然不会轻饶盗药方之人的。 “若是被摄政王发现,必然会降罪于你。虽然兄长他怪罪嫂嫂,但嫂嫂仍为兄长设想呢。此药方必可以使兄长对嫂嫂改观。”沈子书惊诧不已,将药方拿在手中,十分珍视,“实不相瞒,摄政王藏药阁地处隐秘,极难索迹。太医院最近十数日苦心钻研攻克南郭慢毒,虽然出了几份解药,可减轻百姓症状,然均不对症不能除根,成了兄长心头隐患呢。嫂嫂可是立了大功了!对兄长帮了极大的忙!” 文瑾笑言,“没什么。子书,你速速将解药送去宫内吧。我也还有事,先告辞了。” “好。”沈子书准备打马回宫。 “子书,这个进出宫的令牌,也请你带给君上。”说着,文瑾将自己多年来可以自由进出皇宫的令牌也交给了子书。从此不能自由出入皇宫了。 沈子书将令牌拿住,没有多言,便打马回宫去了。 文瑾正待离开,便见自宫门内出了一批人马,是宫里的粗使,口中说着:“这次去采买礼花炮竹可得仔细,不可有丝毫闪失。这些礼花炮竹是今儿夜里君上与圣女订婚礼上要用到的。若是出了任何疏失,必然会被上面降罪的!咱们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听到这里,文瑾细算了下日子,原来这么快便十一月初五了,长林他爹夜晚便和圣女订婚了,初冬里天气似乎又冷了几分,她搓了搓手,不敢触碰脑海中那些美好的记忆里他窝在她怀里叫妹妹,更不敢回想他逐她出门的绝情,她汲口气便回到了她的‘瑾黎大饭店’。 花了大半个月将铺子翻新好了,雇了三个熟手伙计帮工,早餐铺子开始复业,卫生也搞得干净,三个伙计以前在京城中型酒楼干过,后来因为做饭不好吃被辞退了,大酒楼嫌弃的人,她这个小店倒是欢迎的,有句话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伙计在她的‘大饭店’是大师傅了,实际手艺尚可。 店里营收情况比之前蕊黎姐自己单干的时候好些,每日有不少人来吃早餐,也有人说早餐口味进步很大,有了些回头客。但离发财还远得很。每日进个四、五两银子,抛除成本伙计薪资,利润还余一两多、二两。 文瑾和康蕊黎就觉得已经顶好了,六七天天就把一个月房租十五两给顾起来了,剩下的就是盈利,一个月赚个三四十两也是一笔钱啊,目前不亏钱就好。 “瑾,你来了。”康蕊黎坐在柜台内正在绣花,她希望生个儿子给阿虎传宗接代,以免阿虎死在外面没有香火,但她肚子圆也可能是个大胖闺女,所以她也在准备女娃的小衣服,她肚子里的八个月了,快生了,她最近颇为焦躁。 “蕊黎姐,你怎么了?” 第92章 嗓子听着不舒服 “瑾,我快生了,阿虎不知能不能回得来陪我生产。”康蕊黎看了眼文瑾,“我平日在铺子后面小间休息,生孩子的话,小间就显得簇拥了。我娘家我又没脸挺着大肚子回去。我不知道到时要在哪里生孩子呢。” “房东哥那里不是也在贩售院子。我一早也想到这个问题,你自己一个人大着肚子天天在铺子里休息,的确也是不便,生了娃娃哪能挤在一个单人小床,阿虎纵然来看望你,也没有地方休息地,难不成打地铺?干脆买一处小院子有个家落脚才是。”文瑾与她分析着现实问题。 “买院子?”康蕊黎吃了一惊,“一处最普通的院子也要五十两靠上了!我手里可只有五十两,还是你给我的那笔转让费,我买了院子,可就一分钱没有了。本打算靠这笔转让费过二年的。为了买处院子把嘴拴起来不吃不喝,我可以,娃娃也不可以的。” 文瑾倏地笑了,拉开收银柜与她说道:“咱们开张半月,账面有三十五两。我再给你补十五两。你就在铺子附近给买一处小院吧。” 文瑾心里就开始肉疼,又在嚯嚯娘亲的陪嫁钱了。近日装修也是使得母亲的陪嫁钱,不过没关系,给康蕊黎买院子这个钱得花。 “使不得使不得!”康蕊黎连忙摆手,“瑾,店铺装修已经是你出资。花了少说一百两还多。如今店是你的,你肯让我在这里盯着铺子并且和我合伙分红,我已经觉得很感激你了。如何还能让你出资给我买院子。” “蕊黎姐,说好了是你带着我发财呢。等有时间了,咱们一起研究一下你的家传豆腐脑秘方,把生意搞红火一点,银子不就赚回来了么,赚了钱咱们把店铺扩大,旁边的铺子也是空的,争取咱们到时也盘下来开店。”文瑾与她甜甜地笑着,“我是图谋不轨,打你家秘方的主意呢。” 康蕊黎心中非常动容,“瑾,你比阿虎对我还好。” “对了,你出封信吧,我让花囡递给阿虎,让他回来断桥胡同,我反正给你们配了保镖,安全方面倒是可以放心,大理寺花囡捕头也会叫人保护你们的。近日都是花囡在保护着阿虎的。”文瑾将六七十两钱银递给康蕊黎,“阿虎总不好一辈子躲藏,总要回来的,他不是要考功名吗,眼看明年春考就要开始了,不如回来和你一处,安心备考呢。我看过历届春考题目,可以写下来供他复习备考的。” “嗯。”康蕊黎将钱银收下,感动地点了点头,便与文瑾一起从凌彻手里就近买了个小院子。 凌彻这院子靠胡同最里边,弯弯绕绕不方便,正大门一棵百年大槐树把门脸儿挡了一大半,旁人嫌弃大槐树挡了运道,文瑾和康蕊黎不怕,因为本来运气就衰,摆烂无所谓了。 凌彻又租不出去,卖了二年也没人要,险些砸在手里,凌彻抓紧时间用七十五两卖给了两个穷困的小姑娘,这院子一间主卧,两处厢房,还有一方小院,康蕊黎看着这个小家,喜欢得不得了,已经在规划阿虎回家后,可以在西厢房里念书备考,她则在院子里教养小孩儿的画面,虽然很小又地段极差,但起码有家了! 文瑾拿块红布挂在大槐树上,辟邪招好运。她始终不提自己母亲的案子,始终温和地陪着康蕊黎一起开心她有家了,不由很羡慕康蕊黎虽然和阿虎长期分开,起码心是在一起的。 康蕊黎不由问文瑾道:“瑾,你到时在哪里生孩子?你家人知道你怀孕了吗?” “还不知道。”文瑾抿了抿唇,“我还没和我奶说。” “你这肚子藏不住了。” “嗯。” “这里便是咱们姐妹俩的家。你也在这里生宝宝。回头咱们的宝宝也是好朋友。”康蕊黎压不住心口的感动,终于拉住文瑾的手。 文瑾被康蕊黎说得眼眶润润的,“好。” “你实际猜到是谁害你母亲的对吗。幕后凶手姓娄,是薛府主母娄淑彩。她姐是皇宫里的娄太后。她爹是老将军大功勋。”康蕊黎终于把压在胸腔里的话说了出来,“阿虎不是伙夫刘头儿的老表,他是刘头儿的儿子。故意怕人查他才胡说八道说是什么老表的。瑾,我自己不能下决定帮你出面作证指证她们,我是草根,我没有任何根基,我需要和阿虎商量。而娄家势力太庞大了。我们纵使指证,恐怕会被反告一个诬陷之名的。我不能拿我腹中孩子和阿虎性命冒险。” 文瑾从康蕊黎口中听到了幕后凶手是娄淑彩,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内心有一股熊熊的愤怒在燃烧着,她一直认为母亲的死娄淑彩不无辜的,猜测的果然没有错,什么伙夫,什么服毒殉情,果然是娄淑彩母后操作,宫里的娄太后手干净吗? “蕊黎姐不必压力太大。我自己目前身处逆境,也没有绝对的胜算可以扳倒她呢。我为你做这些并不是给你施压让你出面作证的。而是,我知道你和阿虎哥哥也因为那件事情而蒙受不白之冤。你们也需要真相大白天下,结束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对吗。” “嗯!是的。”康蕊黎点了点头,“瑾,等时机成熟了,我愿意出面指证。原谅我当下胆小懦弱不敢发声。” “不,不必自责。”文瑾连忙宽慰,“人之常情。姐姐你并没有做错。不必求得我的原谅。我如今将娄氏告上庭去,讲真,人微言轻,并无胜算。圣上也不会因我二句话便发落太后、功勋的。” 文瑾拜别康蕊黎,打算回薛府,回府之前找了一家干私人探子营生的铺子,搁下二千两白银顾了铺子里的颇为风骚的头牌帮她跟踪调查娄淑彩,她真觉得薛玉林不像老薛,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她又啃老了娘亲的二千两陪嫁钱。这个钱得花。 在皇门街便见蒋怀州靠在戏楼外的廊柱那里,静静地等待着文瑾,他叫她:“瑾儿。” “蒋兄,你找我?”文瑾听着他嗓子略粗,“着凉了?嗓子听着不舒服。” “嗯。有点。”蒋怀州轻轻咳嗽,“冬天咳嗽了。” “兄长找我何事?” “你祖母在戏楼后面的林荫道上摔了腿。家仆方才遇见我,问我是否见了你,我带你过去看看。”蒋怀州说着便往戏楼后面引。 “怎生好端端摔了腿?我给她配着佣人随身照顾着她呢。”文瑾心下关切祖母,本来祖母便坐轮椅,莫非是轮椅自斜坡翻了下去,虽有些疑窦,但因对方是蒋兄,便没有多想,随着蒋怀州去了戏楼后面,这时正好戏楼有场戏散场了,从戏楼里涌出了不少人。 “不好,戏散场人太多,不见了瑾主儿身影。”人群后君上派来暗中护着文瑾的暗卫低声道:“快,穿过人群,跟上去,莫要出了什么闪失,我们可无法向君上交代!君上将瑾主儿交给咱们保护的!” *** 皇宫 御书房内。 “十二天了!”傅景桁坐在龙案后,对张院判沉声道:“解药竟迟迟没有研制出来!暗卫也未攻克文贼的藏药阁!你们究竟每日在插科打诨些什么!究竟是坏人太坏,还是朕对你们太温和了!” 第93章 你讲,你继续讲! 张院判冷汗涔涔,跪在地上不住地擦汗,“下臣一定尽快!尽快!” 皇帝近日独居龙寝,深居浅出,道清湖对面的行宫也提不起性子去走动了,游湖泛舟、吟诗作对这些更是兴致缺缺,几个宝林被娄太后领着安排了诗会意在替君上排忧解难,都是一些对民难的美好寄语,君上不领情,说别人写的什么鬼画符,风度全无骂姑娘们都回去重新投胎把字练好。总之一点耐心没有了。宝林都认为文姐姐在的时候,起码君上还能平心静气地与她们坐坐的。 敬事房选的美女过来陪寝,也被圣上全部喝退,不知是因为什么。独有个长得颇似文瑾的,被他留在廊下,看了片刻,看着看着,又觉得不像了。 国事之余,君上除了与清流切磋一二,便是去宫道上看看儿时的涂鸦,偶尔也自己拿起锄头,去冷宫挖些野菜,坐在冷墙底下静思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得狠了,便又拿清流来切磋。 清流最近被切磋得有些厉害,鼻青目肿,浑身挂彩,阿娘问他赚多少银子被如此切磋,他也不敢多有怨言,只盼望瑾主儿能早些归家才好。不然君上这么切磋下去,他人真就...废了。 “沈子书求见君上!”门外,沈子书急声说道。 “快进来!”傅景桁听见沈子书的声音,便面色有所缓和,将宠臣传了进来。 沈子书进到屋内,行了跪拜礼,“君上!臣带来了很多好消息!” “你比张院判顺眼多了。朕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样了?”傅景桁颇为急切地询问着,“端木国师那边事情是否也顺利?” 张院判:......那个慢毒,真的很刁钻的。君上还是得贴近一下现实,不能他说几天就几天研制出来呢。又不是变戏法。还是老莫说得对,君上半月独守空房,心情极度不好。 “启禀君上,国师已经将清溪、花田之信件在南郭公开,当众揭穿了文广之嘴脸,然后将‘死囚’假作细作当众抄斩。老百姓得知真相后,民心回转,风向偏向您了。文广下不来台,拂袖便离开了。”沈子书禀报着军情。 “国师这次做得很好。”傅景桁欣慰地笑道,“文叔已有半月不来上朝。他及他的党羽集体称病与朕难堪。朕觉得爱来不来,不来最好,朕已经下了诏书,五日后补齐所有官位空缺。他自己会爬回来上朝的。” 沈子书胸有成竹道:“另外,弟也已经部署好了,备了足够兵力,假作蒋怀州之兵马,准备在文广装病在家不肯外出之际,突然袭击其军火处。刘迎福只等弟的信号,便趁文广在军机处扑救时,抢占其粮储营地。弟有九成把握,可以办成!” 傅景桁颔首,“此事你亲办,朕才放心。” “兄长怎生也瘦了这么多?”沈子书打量了下傅景桁的神色,“弟也是几乎认不出兄长了!” “也?”傅景桁不解,“除了朕,还有谁也瘦了?” “嫂嫂。” 傅景桁假意不知他在说谁,“你嫂嫂是谁?没听说你除了朕还有兄长。阿嬷有儿子流落民间?” “文瑾。” “她...”傅景桁将手缓缓收紧,“怎么也瘦了?探子这几日与朕回话,说她和蒋怀州手拉手去买了小孩儿衣服,每天蒋怀州过薛府和她们姊妹三个说话。她过得当舒心才是了。不似朕每日拿锄头去冷宫除草呢。” “嫂嫂瘦得厉害!” “她...瘦了很多吗?”傅景桁不由自主就问了出来。 “瘦脱相了。认不出来了。想必吃了不少苦头。”沈子书说着。 老莫在旁说道:“许是思念您至深才瘦的。” 傅景桁低下眸子没有说话,思念他也并没有来看望他,而是和蒋怀州每日相见,不是么。 沈子书从衣襟递出了进出宫令牌还有南郭百姓所需要的慢毒解药,“君上,嫂嫂她在宫门外等了十二天,每天等我二个时辰,便是要将此解药药方交给你。嫂嫂偷了老文的药方子给你解难。” “你说什么?”傅景桁心头猛地一颤,他将解药药方子拿在手里,手竟不由自主的的有些作抖,“她涉险偷药方给朕,她为了帮朕而出卖老文?” “嗯。嫂嫂暴瘦,脸色很差,肚子也大了起来。”沈子书说着又道:“她不敢回宫见你,说你说过余生再不相见了。她不愿回宫拖累你清誉。便托我将这个进出宫令牌也还给你。” “她等了十二天?”傅景桁语气不悦道:“探子怎么没报?怎么没有人告诉朕她在寒冬里等了十二天?” 莫乾躬身道:“想是探子见瑾主儿一人在宫门静等,不知她目的,见安全无虞便没有报了。” “嗯。”傅景桁将药方递给张院判,“在牲口身上验证过药物药效,如果没有偏差,便大量配药用在百姓身上吧。这事终于解了。” 说完,便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脑海中忽然想起自己斥责文瑾是细作,轰她净身出户,让她给端木让位时的绝情来了,他对她那么狠,那么绝,让她一片布都不准带走,她居然还帮他去偷解药。 傅景桁这时拿着这份沉甸甸的药方子,还有她归还的这个进出宫令牌,懊悔缓缓的升上心头,若她当真是细作,又怎么会涉险背叛文广,而向他示衷呢,他...冤枉她了吧,细作另有其人么。 “是,君上!臣这便去验证药效。”张院判领了药,便立刻去验证解药的可行性了。 这时外面敬事房的人在二道门等着回话,叫人向正把张院判引出门外的莫公公传了句话,敬事房的管事在莫公公耳朵跟前说了几句,莫公公便脸色大变,“此事事关重大,你在此等着不要离开。我去禀报了君上,看君上安排。” 说着便疾步回到了御书房内,躬身在君上身边道:“君上,十余日前,您吩咐军机处摸查敬事房瑾主儿的侍寝记录是否被人动过手脚,查出来了,因为最近您忙国事,一直不问杂事,敬事房来回禀,看您是否要知晓内情呢。” 傅景桁心中一沉,竟手心出了些薄汗,事关文瑾肚里那个孩子,“你讲。” “军机处摸查到敬事房管事之一,最近赌钱豪放,出手阔绰,便将人悄悄拿了用刑逼供。果然此人有问题,起初支支吾吾不说实话,砍了三根手指,往后庭灌了辣椒水,便什么都说了。”老莫说着微微一顿,“此管事在前些时日收了娄太后一块金砖,将敬事房瑾主儿的侍寝记录给抹去了。” "抹去了!"傅景桁倏地立起身来,将手猛地攥起,分外留心,“老莫,你继续讲!” 第94章 阿嬷!你要做奶奶了! “实际上,皇祖母十周年祭日那天,您的确因为瑾主儿和蒋怀州同去给文广做寿而心情不快,夜里贪杯饮酒,叫敬事房的人把瑾主儿从文广的寿宴上给卷了押到了皇祖母的灵堂。在皇祖母的灵位下施皇恩盛宠瑾主儿了呢。”老莫娓娓道来,“瑾主儿没有说谎。瑾主儿下的挑战书,您输了。” “朕糊涂!竟...叫了她腹中孩子多次野种。”傅景桁心底已然失去冷静,他将手压在文瑾分作两类的信件之上,这么多天,他都没有花时间去细看两类信件的区别,他内心里被越发浓重的愧疚纠缠着。 老莫轻轻一咳,又说道:“军机处顺便查了下,老文做寿那天,瑾主儿全程和花囡在一个桌上赴宴,那天根本和蒋怀州没有交集。然后呢,那个月除了瑾主儿外出给文广做寿,便是陪阿嬷在祠堂斋戒,寸步没有离开皇宫。也就是说,瑾主儿腹中是您的龙种,无疑了。” “老莫!朕...糊涂!朕被假象蒙蔽了双眼。朕怕是冤枉她们母子了!”傅景桁想起那日文瑾苦苦求他喝她一起去找张院判看脉,还有求他感受一下宝宝的胎动,以及求他和她聊一聊宝宝,他的心就开始作痛起来。 沈子书恭喜道:“兄长,恭喜,您得了皇长子了!是长公主也更是幸运!” 傅景桁登时出了两手细汗,额心也出了细细密密的薄汗,他几乎压不住心底的狂喜以及愧疚,他沉声道:“老莫,去问问,瑾丫头此时在何处啊?朕要见她。立刻!” “是,是,君上,咱家立刻叫人去找!”老莫立即便吩咐人去查文瑾的去向。 傅景桁坐在龙椅,拉开抽屉,抽屉里静静躺着一对婴儿的银镯,他早便备下了,在文瑾那夜说她怀了他的长林那晚,他就备下了。一直心中有芥蒂没有交给文瑾,他将银镯子装进了衣袖,然后与子书说道:“娄太后动了敬事房的侍寝记录,子书你认为她除了担忧文瑾得宠会危及薛凝的地位之外,是否还有旁的目的?” 沈子书蹙了蹙眉,“他的长子,傅昶前几年被您封王在边疆南藩,受您疏远,形同架空。母后皇太后也快下寒山了,娄太后最多是想扶立薛凝,以巩固她自身在宫里的地位。不能有旁的目的吧。” “朕倒觉得并不见得。若是傅昶并未心死,仍想回京呢?若是利用文瑾泄密之人,是傅昶之人呢?” 沈子书猛地一惊,“兄长的意思是,傅昶仍想篡位?” “朕以为若是如此,便解释得通了。老文以为文瑾在给他去书信,朕也以为是文瑾泄密。朕和文贼相斗。哪个死了,傅昶与娄太后都是坐收渔翁之利。”傅景桁生性多疑,便将自己的疑虑给说了出来,“若是如此,文瑾泄密信一事败露了,若你是效仿文瑾字迹的细作,你会怎么做?” 沈子书立时道:“首先。弟不是细作。” 傅景桁颔首,“不必紧张,朕不是多疑之人。” 沈子书擦了擦冷汗,真...真的吗兄长,弟天真无邪,兄长不要哄弟弟玩,他于是公瑾道:“倘若,弟是说倘若,如果,假如,假设,老莫是细作。” 老莫正走进来,立马说道:“咱家不是细作!” 沈子书微微一笑,敛起神色,“老莫,如果你是细作,文瑾泄密信一事败露了,若你是效仿文瑾字迹的细作,你会怎么做?” 老莫倒是实在多了,马上说道:“我是细作的话,那我肯定销声匿迹,不再写信给文贼了呀。瑾主儿都败露了,我还写什么泄密信,这不是一写一个作死么。” 老莫说着,又求生欲极强地对君上道:“但咱家真不是细作。子书你如何不假设你自己是细作。” 沈、莫二人都非常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君上身近出了内鬼,人人自危。 傅景桁颔首,“如果朕是细作,朕是说如果。” 沈子书:“......” 老莫:“......” 君上这怎么也小心起来了,谁是细作,君上都不可能是细作的。哪有自己出卖自己的道理。 “朕会把文瑾灭口。然后再销声匿迹。以免文瑾多话使朕追查幕后之人。”傅景桁说着,便立起身来,面色凝重道:“找到她人了吗?” 老莫急声道:“探子说瑾主儿和蒋怀州进了皇门街戏楼后面的林荫路上,去散步了。” 傅景桁凝思。 这时阿嬷拄着拐杖闯入了御书房,“哥儿,瑾丫头已有十几天不回家了。老身原以为是在你身边伴着,今儿和几个宝林推牌,听说人被你轰出去了?净身出户?你究竟要造什么孽啊?老身看你是非逼她改嫁,你才顺心如意啊!” 说着就拿拐杖要打皇帝。 老莫子书连忙挡在老太太身前,连声说使不得。 “阿嬷!”傅景桁突然按住老太太肩膀,把老太太按得有点措手不及,他又沉声道:“你要做奶奶了!” 阿嬷本来还想教训君上,一听要做奶奶了,便险些激动的一口气没有上来,“瑾丫头怀孕了?快啊,快去把人接回来养胎啊!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小兰,杀老母鸡,炖鸡汤,不,老身亲手炖,这孩子不能有任何闪失,这孩子有什么差池,老身也不活了!” *** 文瑾跟在蒋怀州身后绕过了戏楼,走了颇久,进了祖母常散步的林荫路上,蒋怀州的脚步没有停下,不似平日会贴心地缓步等她,今日走得奇快。 文瑾跟得有些吃力,牵的小肚子都疼了,“怀州哥哥,咱们走了一大会儿了,我奶奶人在哪里?” “在那边的羊肠小道上。”蒋怀州指了指林子深处,“穿过树林就到了。” “嗯。”文瑾应了一声,便随着蒋怀州往林子深处走去。 冬日里树木枯叶掉秃了,地上都是干树叶,踩在树叶上沙沙作响,更显得树林僻静。 走着走着,文瑾有种心理不适的感觉,她在蒋怀州的颈项后面的衣领底下看见了青色的纹身,她心口便猛地一提,她和蒋怀州自小认识,蒋兄并没有纹身的习惯,她将步子缓下,心中已经升起了不安,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是她的直觉已经在报警不允许她跟着蒋怀州往树林深处走了。 她尊重了自己的直觉,在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她选择了回头,她没有说话,便调转了脚尖,拼了命地便往林子外面紧步跑去。 第95章 惩罚 文瑾拢住了隆起的小腹,全身汗毛已经炸起来了,有种毛骨悚然的冷意从脚底升了上来,这是一种天然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使她整个胸腔被挤压着快喘不过气来了。 蒋怀州听见身后脚步声急了,却是往反方向走的,便驻步,回过头来,盯着文瑾渐远的背影,“瑾儿,你怎么了?奶奶就在那边,腿摔断了等着你去救她呢。” 文瑾又听见这个带着纹身的,着凉了嗓子不舒服的蒋怀州在叫他瑾儿,更觉得汗毛直竖,便提起裙摆,发足疾奔,往外面林荫道上行人多的地方奔去,“有人吗!救命!” 蒋怀州紧了几步,使轻功落在了文瑾的身前,将她脚步逼停,“你还挺警惕的嘛。不愧是相府嫡女,这个提防坏人的警觉还是有的。” “你是什么人?”文瑾一步一步后退,“你不是蒋怀州。” ‘蒋怀州’缓缓逼近文瑾,使脚尖一脚狠狠踢在文瑾的小腹上,把文瑾踹翻在地上。 “唔...”文瑾抱着小腹,蜷在一起,肚子里孩子动了几下不动了。她疼得半天出不了声音,“我的孩子,长林...我的孩子...” “我就是你啊。你的字写得很好。我们有一个团队专门模仿你写字的,但你写字太好了,我们模仿的甚为吃力,因此上司杀了不少人逼我们进步的,写得不像你的字就会被杀掉的呢。我的弟弟就因为有个偏旁模仿的不像,被老大从头顶刺了匕首呢。文小姐。” “你是出卖君上机密的细作?”文瑾的小腹被踢了一脚,剧痛钻心,下坠感猛烈,有血从下体流了出来,她在地上狼狈地捂着腹部往后退,面色惊恐至极,“是你们嫁祸给我,借我字迹,出卖君上的?” “正是。”‘蒋怀州’阴邪的冷笑着,“不过呢,君上认为出卖他的,是你。你死了,我们才能平安啊。” “你们?”文瑾退到一处大树处,便再无退路,“你们是指谁?你是摄政王的人吗?还是你背后另有主人?” “你便不必操心了。”‘蒋怀州’抽出长剑,双手握着剑柄,朝着文瑾逼近过去,“你死了,细作一事便了结了,君上也永远追查不出我们的主公是谁!” “你不要过来!”文瑾面上血色流失,她来不及细思考,便抓了一把林中的枯叶浮土,倏地洒向那杀手。 “艹!”那杀手没有料到文瑾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被吓傻,还能做出反应,本身就把文瑾视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所以心底里就是轻看了的,这才不设防被迷住了眼。 文瑾趁他揉眼睛之际,倏地从他腰间扯下一块玉坠子,然后将身子一旋,往后挪着身体,下体有更多血流出来了。 ‘蒋怀州’还将眼里沙子揉净,便执剑将文瑾逼到绝路,然后口中骂着脏话,又往文瑾小肚子上凶神恶煞踢了一脚。 “啊...”文瑾剧痛之下,将身体蜷缩在一起,忍不住求道:“不要杀我。我可以给你银子。你要多少。我有十万两,都给你。放我孩子一命。” “我不需要钱。我需要灭口。我的主人要我杀你的。完不成任务回去便是死路一条的!你死,好过于我死!你必须做这个替死鬼。我们主公的计划不能被破坏的!”‘蒋怀州’说着,便将长剑举了起来,朝着文瑾的项顶刺了下去。 文瑾倏地将眼睛闭了起来,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到,只听噗的一声,有利器穿透皮肉的声音响起。 文瑾身前的杀手尖叫一声便倒在地上。 文瑾张开了眼,那杀手的心脏被长剑刺穿了一个血窟窿,身子倏地倒了下去,随着他倒在地上,文瑾看见了他背后不远处,那身着龙袍的男人,正双眸猩红地凝着她,眼底满是不舍。 最惜命的傅景桁,如何青天白日,没有换上常服,着龙袍便出来宫外了? 今日十一月初五,他不是在和端木小姐订婚么。 不是说了余生,永不相见的吗。 文瑾想过各种重逢的场面,或是她带着长林在国子监与他偶遇,或是在皇门大街戏楼擦肩,独独没有想到会是她下体出血,他手攥着婴儿小手镯的当下。 傅景桁立在那里,他攥着婴儿的手镯,本打算见到文瑾的第一时间便送给她的,可他在她裙子上看到了大片的血迹,心凉了大半,他如疯了一般大步逼到文瑾身边,轻轻唤道:“文…你瘦了好多,这半月吃了不少苦吧。” 文瑾对他惨然笑了笑,“傅,祝你订婚快乐...我还没来得及买玉如意呢...并非我小气,而是意外它来得措手不及。” 傅景桁轻柔地拢着她的发丝,“我在呢,在呢。上天在惩罚朕。” 文瑾并没有因为这句我在呢而获得安全感,她缓缓伸出了手递上了那个刺客的玉佩。 “他说他们有一个团队,专门模仿我写字,仿我字迹,出卖你的机密给我义父的。你不会信我的,对吗。你仍觉得我和他们是一伙的,我曝露了,他们要除掉我,对吗…”越说越失落。 傅景桁看着衣裙被血染红的文瑾,他几乎说不出话来,文瑾瘦到不赢一握,小脸也凹陷了,被驱逐出户后,她吃了很多苦头吧,一个人带伤养胎,一个人开店铺,一个人查娘的案子,一个人怕黑的在夜晚蜷缩在闺房的小床上。 他的心疼得快要死掉了,他将文瑾的身体抱在怀里,把玉佩接过来,“你涉险为朕偷的药方,朕收到了。瑾...你解救百姓于危难立了大功。你爱国敬傅。是朕...冤枉你了。” “谢谢主公相信文瑾不是细作。”文瑾虚弱地靠在傅景桁的怀里,“我肚子好痛。他踢了我两脚。我出血了。我要看大夫。我不能失去我的孩子的,我所有的坚强都是因为我有他。” 清流将地上死尸面颊上的蒋怀州的人皮面具撕下,便出现了另外一张带着伤疤的脸颊,扒了裤子看了是个太监。 这时负责保护文瑾的五名暗卫也赶到了,见瑾主儿状况,不由都跪了下来,他们的疏忽! 傅景桁将文瑾束在自己臂弯,这必是上天对他冤枉挚爱的惩罚,以这样的场面再见到他曾发誓要保护一生的女孩儿。他知道…他彻底失去了她的心。 “孩子不会有事的!...朕不会让他出事的!” 文瑾闭起了眼睛,如失去了灵魂的陶瓷娃娃,安静地不再说话。 “给朕揪出来此刺客的幕后之人。”傅景桁将玉佩抛给清流,是南藩王傅昶么。 清流请示道:“揪出幕后之人是否清理干净?” 傅景桁沉声道:“清理跟班不解恨,朕要剪草除根。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出动无影假作这阉人放回去敌巢。放消息出去朕尽信文瑾是细作,没揪着他们丝毫蛛丝马迹。让他们狂欢!” “是,君上!”无影是君上的影子替身。君上的愤怒被点燃了,出动龙替,可见对此事关心至极,薄凉的眼底满是毁灭报复之色。 傅景桁又说:“朕安排的五名暗卫近身保护文瑾,此五人疏忽职守,全部斩首!” 五名暗卫认罚。 老莫躬身道:“是,君上。” 傅景桁的衣袖被轻轻拉住,他低下头,见文瑾将眉心蹙得紧紧的,轻声说道:“是我没有保护好我自己。是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分辨出来他不是蒋兄。我哪里想到,坏人他这么坏呢。那五名暗卫,许是被戏楼散场的人群冲散了,莫要伤他们性命了。” “你没有过错。错的是朕的班子。死谏百余次要朕除去你的军机处头子刘迎福,朕深信不疑的军机处。朕需要和他谈话。”傅景桁马上将人带回龙寝,轻轻搁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她身边,把她身子拥住。若是他没有驳回死谏而是当真将瑾儿杀了,得知细作另有其人,他又要如何面对她的亡魂! 张院判过来隔衣探脉,面色非常凝重。 阿嬷派小兰来问了几遍,问瑾主儿回来了没有,傅景桁担忧老人家得知瑾丫头受伤会跟着作病道:“去告诉阿嬷,今儿朕与瑾丫头团圆。明日带瑾丫头去看她。” 小兰便回去回话了,阿嬷炖了鸡汤,便叫小兰端过来给文瑾吃。 傅景桁将一个靠枕放在文瑾的背后,在张院判给她看脉的空当,便步出门外,压着心底愤怒,冷声对老莫道:“把那五个暗卫斩了,满门连罪发配远疆。” 老莫颔首:“是。奴才叫人去办。” 傅景桁回到卧房内,将文瑾再度拥进怀里,他的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睇向张院判,“诊断结果可有了,说吧。” “启禀君上。刺客那二脚踢至要害,下了杀手。”张院判倏地跪在地上,“孩子只能说尽量保,臣有四成把握可以保住。但是纵然保住,孩子可能会有肢体残疾,胳膊腿发育不健全,或者先天心疾,诞下后极可能早夭。” 傅景桁已经料到这个结果了,怀里的人儿身体僵住了。他素来紧攥在手中的她,如细沙般自指缝悄悄流走。 第96章 你...怪我吗? 文瑾听后,脑中一片空白,竟不知置身何处,表情木然地看着张院判,又抬眼看了看孩子的父亲傅景桁,然后垂下头来,看着自己清早还有明显胎动,现下颓颓安静的小腹。 文瑾没有哭,也没有闹。窒息般的安静了。 娘说,瑾,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大概过了一辈子那么久,文瑾轻声对张院判道:“你误诊了。庸医。我的宝宝她只是玩累了睡着了,不想动而已。她不会残疾也不会早夭的。劝你积口德。” 傅景桁的心被撕的四分五裂,他静了许久,问张院判道:“她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伤了胞宫,若是这胎保不住,恐怕...难再有孕了。”张院判说着,“当务之急是要抓紧服用保胎药!不然大人小孩都危险!” “去煎药。”傅景桁吩咐着,“快。大人不能有事,优先保大人!” “是!”张院判于是便紧忙去煎了保胎药,端了过来,“君上,药来了。” 傅景桁将药碗端起,轻声对文瑾道:“乖,把药吃了,不要拖了。” “这是堕胎药吗?你厌恶残障宝宝对吗。”文瑾抬起眼睛,迷茫地问着,“他误诊了。不要相信他。我们需要换个太医。” “是安胎药。”傅景桁与她说着。 “能把小孩救活吗。”文瑾希冀地问他,“宝宝她一动不动了,喝了安胎药,宝宝会踢我肚皮吗。” “能救活。”傅景桁将药递到她的唇边,红着眼睛道:“喝下去。朕是皇帝,朕不准他死!” 文瑾便乖乖把药喝了,个把时辰才把大出血止住,她面白如纸,浑身汗湿,楚楚可怜道:“宝宝她完全不动了。我们需要换更好的大夫。他的药不管用!” “张院判是太医院首脑。相信他。会好的。给些时间。”傅景桁听后心碎了,他吩咐张院判道:“去准备补药,给瑾丫头养身体。” 张院判便退下了。 傅景桁拿了干净的衣衫,帮文瑾将身上的血衣换了下来,亵裤里全是血,孩子险些就这么流下来了。 这是傅长林。他一直不肯认的长子长女。 他信任军机处,信任敬事房,独独冤枉了他枕边的女人。 他那个银镯,竟没有勇气拿出来了,瑾不会接受的吧。他将血衣拿出门外交给下人,出门一瞬,泪如雨下,久久不能自已。 张院判煎好了药呈了进来,便又退下了。 傅景桁回来端起药碗,盛了一汤匙,喂文瑾吃药。 文瑾把脸别开,不肯配合。 “吃药好不好,把身体调理好。朕会找全天下最好的大夫给你医治。宝宝会健康的。”傅景桁见文瑾环着膝盖,将面颊隔在膝上,长发垂在肩头,陶瓷娃娃她一点生气也没有了。 傅景桁软声道:“乖乖,吃药好不好?” 文瑾仍不说话。 “朕今日罢朝,陪你去找张院判看脉,绕过道清湖,穿过燕雀台,我们步行,慢慢走过去,朕不忙了有很多时间陪你,好么?” “瑾,你说得不错,长林的眼睛长得像朕,嘴巴像你,鼻子像朕,下巴像你。我们的孩子他长得很好看。” “朕好后悔之前错过了他的四个月胎动,像小鱼吐泡泡,一定特别有趣,对不对。朕现下摸摸你小腹,感受胎动,他会打拳了吧。朕补偿你,好不好。” “朕会去细看你写的书信与细作书信之区别,给朕半年,血洗敌巢给你和孩子今日受的苦报仇。” “朕陪你查母亲的案子,陪你去铺子卖早点,朕记得你的店名是瑾黎大饭店,朕陪你送弟弟妹妹上学,路上有裁缝铺子咱们去给娃娃买小衣服。” “往后不会让你一个人继续苦苦撑着了,你讲话好不好,你不能一直憋在心里不讲话的。宝贝,你理理朕,和朕聊聊宝宝吧,求你了......” 傅景桁轻轻地拥住文瑾的身体,小心地祈求着她。 文瑾缓缓抬起头来,望进了傅景桁的眼眸深处,他此刻竟失去了以往的高高在上,清冷矜贵的他居然显得狼狈无助了起来。 文瑾面无表情地凝着他,意识里她仍记得他不认长林,她不敢为长林冠上皇姓傅姓,她缓缓说道: “蒋长林...他快死掉了。” 傅景桁如受当胸一箭,亲吻着她额心道:“傅长林。他是傅长林。敬事房记录一事朕已经查明了。是朕忤逆皇祖母,于她祭日那天在灵堂欺负了你。” “蒋长林,文长林,凌长林。”文瑾麻木地说着,“百家姓的野种...他快死掉了。他一定不想做我的宝宝了。因为他不想如我这般受阿爹的冷落。所以他要走了,去做别人的宝宝了。” “上天在惩罚朕。”傅景桁愧疚地将文瑾紧紧拥在怀里,“他是朕的皇长子!他不是野种!往后,朕收敛脾气,不再对你发脾气砸茶杯,换朕长大了,照顾你,不再让你吃苦了,好不好。” 便在此时,外面礼部孟大人说道:“君上,您与端木府上的订婚宴已经备好了,端木国师还有圣女已经出席,都等您去出席呢!” 订婚宴。 文瑾突然崩溃大哭了起来,抓起药碗砸碎在地,她不再如平时那般温和乖巧,她所有攻击性在此时被激发了出来,她砸了卧寝的所有古董花瓶,她将花瓶砸在傅景桁的身上,伤害着他。 “长林来时你同薛凝泛舟,长林将要死在你订婚这天!你是世上最薄情的阿爹!” 她指控他,她清楚若非他及时赶到救下她,她便已经死在刺客手底,可她忍不住怨他。 她厌恶十一月初五这个日子。 傅景桁把愤怒失控的文瑾紧紧抱住,对门外礼部厉声道:“订婚宴,给朕推掉!滚!” 礼部孟大人闻言被君上的暴怒吓得要死,端木国师家的贵戚都到了,皇亲国戚也都出席了,几百号贵族,数十桌酒宴,国师刚为君上挽回了淮南民心,君上竟为了瑾主儿说推就推掉了订婚宴,驳了国师的面子,若是母后皇太后知道了,怎生交代。 孟大人还想说话,便被老莫和清流拉到角落里群殴了起来,老莫癫狂训斥:“教过你要说娱乐性洽公,怎么就记不住!” 孟大人:……做个说实话的官好难。 文瑾在傅景桁的怀里剧烈地挣扎着,她过往贪恋的怀抱令她觉得彻骨冰寒。 她自心底里抵触着他的碰触,又害怕他离开去同旁人订婚。她是矛盾的。她想…她需要开始新的生活,把他忘记了。 傅景桁却将她紧紧拥着,亲吻着她耳廓,与她柔声道:“朕不走,朕哪里都不去,陪着你,陪着你。管他什么朝堂政局,今日朕是你的丈夫,是长林的阿爹。孩儿他娘,你要相信,身为他父亲,你和孩子出了意外,朕的心痛并不比你少。” 丈夫二字使文瑾渐渐安静了下来,她已经筋疲力尽,她如布偶一样被男人抱在怀里,他亲她嘴唇,亲她额头,亲她眼睛,她都没有得到任何安全感,反而越发绝望了,他的吻有多温柔便有多薄情。他是很多女人的丈夫。他有很多媳妇。 “瑾,我们一直走来都知道路上敌人太多。你让朕继续兑现承诺,余生,朕保护你。好不好?” 文瑾明白他安排了人保护着她,事出意外导致她流产,并非他本意,幕后之人部署严密用手蒙住了他双眼,加上她的确有给老文写信,还有那个被抹去的侍寝记录,以及她没有落红,以及和蒋卿在湖水里相拥,这一切都混淆了他的判断。 她也清楚在事情不明朗的情况下,他也对她并未动杀心,所有证据都指向她是细作的前提下,他仍保全着她,纵然他疑她腹中并非他的子嗣,却也甘心作着后爹。 可她几乎失去了孩子,她内心怪自己没有在第一瞬间就分辨出那人并非蒋怀州,也怪傅曾经不肯认长林,而如今他认长林了,长林却已经近死了。她因为这份感情而遍体鳞伤,如果连孩子也失去了,她还有什么。 她所有理性被感性取代。而他,成了那个她宣泄坏情绪的出气筒。 “傅...”平静下来后,文瑾轻轻唤他。 “嗯。” “快流产的事情,瞒着阿嬷吧。”文瑾看着阿嬷给她炖的老母鸡汤,心知阿嬷对孩子的期待很大,若是老人知道孩子没了,会跟着难受,“若是真的保不住了,找合适的机会再告诉阿嬷是错判了,没有怀孕便是。不要让阿嬷跟着一起难受了。” “逆境中你仍为他人着想。我对你做了什么…”傅景桁点了点头,他尝试着问文瑾道:“你...怪我吗?” “是我自己上了坏人的当。没有保护好我的宝宝。我会为长林报仇的。我会亲手将长剑刺进幕后之人的心脏。”文瑾说着自傅景桁的怀抱离开,“我...不怪你,我也不愿再见到你。” “我亲亲小腹,听一听宝宝声音可以吗。”傅景桁低声说着,心里有种柔软的痒感。 “我不要你听宝宝的声音。”文瑾拒绝了他,“你说过我的宝宝令你心理不适。我不要你参与了!” “我…”傅景桁望着文瑾无助的模样,心里自责致死,特别想把她抱住安慰她,但他打算触碰文瑾的肩膀,她却抵触他到瑟瑟发抖,他便将手缩了回来。她…讨厌他了吧。 “若你不愿看见朕,朕便出去门外。不再在你眼前出现了。” “可以放我离开吗。” “朕…不会再放你离开朕的视线了。哪怕你恨朕,朕也不会放掉你。” “我会疯的。” “道清湖这边全是你的。她们在道清湖那边行宫不会来打扰你。朕陪你和阿嬷在这边过日子。往后,你不会遇到危险了。听话,如以往那样...乖乖听话。” 说着,傅景桁便低下身子,卑微地捡着地上被文瑾摔碎的茶碗碎屑,碎屑将手指割破了,出了血。 “我大了,耗不起了。”文瑾没有再说话,几乎失去长林、恢复清白也并未为她带来丝毫名分,他仍爱惜羽毛,没有将她这个政敌的女儿纳为哪怕一个小答应。道清湖那边都是他有名有份的姬妾。这边快流产的她,究竟是什么。 他心有多狠便有多理智。他不会不知道她一直来想要名分的。他不会为了一个政途上的污点而影响前程。她高攀不起了… 她不愿意继续希冀他身边一隅安身立命之所,做这个没名没分被提防,被雪藏的政敌污点床奴了,孩子生死不明,生下也可能早夭,她的心也死了。 老莫马上说道:“万岁爷,咱家捡吧。” “朕来吧。”傅景桁打断了老莫的话。继续捡着茶碗及被文瑾砸碎的古董花瓶碎屑。 文瑾冷漠的将眼睛别开了,“长林的濒死,帮助你揪出了幕后大鳄的线索。你离坐稳皇位又近了一步。主公是否有点开心?” “放肆!”傅景桁愠怒。 奴才丫鬟跪了一地。 文瑾因为触怒龙威而薄颤着。 “妹妹,我没有开心。那也是我的孩子,我亲手给你换了血衣,紧张到手也颤了!”傅景桁眼睛红了,见她惧怕龙威,便将嗓子也软了。 文瑾故意伤害他,“我不相信。” “嗯。好。依你。朕故意放你置身危险,引出大鳄。朕是个满心里只有皇权的禽兽。你和孩子死活朕根本不关心。你们死了,女人排队给朕生孩子。这个回答满意么?” 傅景桁感受到了来自孩子母亲的反噬,被质疑原来这般无奈,将屋内狼藉收拾好,便温柔的摸了摸文瑾的头顶,神色落寞,嗓音苦涩。 “休息吧。先把身体养好,傅景桁的孩子天地都没胆子收的,朕就在外面守着你。” 第97章 不计成本 文瑾抬头凝视着他。 他居高临下将她细细端详。 或许她需要爱人的怀抱,陪她一起度过这段最难的时光,告诉她孩子不会有事。可她又没有勇气再投入他的怀抱了。 傅也并未如以为那般不顾她的感受强制拥她入怀。 目光纠缠。 僵持不下。 正在此时,沈子书于小窗外回话,“启禀君上,弟命人假作蒋怀州之兵马突击文贼的军火处,文贼上钩,集结大半兵力去军火处营救,刘迎福趁势拿下共计三十五处粮储基地,插上了傅姓大旗,文贼失策!恭喜君上,削弱了文贼之势。文广已经将蒋怀州押下死牢,受重刑,据说蒋卿肺管子被捅了二剑。” “大好。”闻声,傅景桁清冷的面颊露出笑意,余光里文瑾唇色渐白,“子书,你与刘爱卿又立大功。军机处之前查处细作不实之过,朕便轻判,只罚刘爱卿官降三级便是了。原是要罢免他给瑾丫头解气的。” 沈子书说:“是。” 傅景桁觉得蒋怀州肺管子被捅二剑不过瘾,此祸患于公于私都不能留,于公他是文广爱将,是朕眼中钉,于私,早在他将瑾丫头按湖里轻薄那次便想要他命了。 他便吩咐沈子书道:“文广必然念及蒋怀州是其义子,不忍轻易要其性命。布个人,帮文叔一把,悄悄结果了蒋怀州性命。” 沈子书一顿,兄长手腕果然狠辣,丝毫不顾及曾经与蒋怀州是挚友之情谊,坐上皇位的人果然是冷情的,好在自己是信臣宠臣,“臣遵旨。” 文瑾听闻傅景桁用计离间义父和蒋卿,致使蒋卿被义父误会,怒押入狱受刑,且受了重伤,傅更是为了削弱摄政王要结果蒋卿之性命,揪起心来。 不由想到过去点点滴滴蒋卿对自己如同亲兄长般的照拂,以及每次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都是蒋卿出现在她身边陪伴她,安慰她,鼓励她。人心是肉做的,她记得蒋卿之恩情。 淮南南郭银杏林那次山匪遇险,虽有君上的弩弓在前,蒋卿也出面相救了的。 此前更是蒋卿帮她舍身冒险自文府藏药阁盗取药方,且亲身试毒。 如今蒋卿遇险,她不能坐视不理,无论是出于兄妹之情,还是道义,她都不可以事不关己。 傅景桁摸了摸文瑾的头顶,将一颗枕头垫在她腰胯下面,太医说这样可以减少子宫出血,他看了看她被抬高的细腰,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神色,不知想起她什么体位,没说什么,便打算迈步出屋。 “傅...”文瑾在他将龙靴迈出屋门时,出声将他叫住。 “你说。当然,若是难以启齿,也可以不说。当下时机不对。” “我...” “刘迎福查细作查的稀烂,被朕连降三级。从一品降到四品。消消气,乖乖。”傅景桁知道她在想什么,与她打太极,“往后军机处朕亲自管理,再不会查错了。” “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要说蒋...” “说、讲?到底是说还是讲?好好养胎。养好身体给朕生个大胖小子。”傅景桁将手紧了紧,将她的话打断了,“此时不是与朕讨论你初恋情人时候。朕不愿这时候欺负你,你身子受不住。给个机会,让朕做个好人,好好补偿你,过往四个月冤枉你了,朕觉得亏欠你。不要踩朕底线。” 底线。不要替他杀父仇人那边的人说话。 “嗯...我休息了。不送。”文瑾下意识将手拢在小腹,此时自己几乎流产,自身难保,的确不是最好时机与他谈请他高抬贵手放蒋怀州一命,惹怒了他,谁知他会对她干出什么,被他仇视可并不舒坦,她是深有体会的。 于是文瑾便平躺了下来,面上恭顺的与他笑了笑,心底里只觉得高压底下呼吸也困难,他越发为了登高不择手段,与她印象中的冷宫少年越发不像了,可她仍是那个不争又爱清净的她。孩子先不说能否保住,保住了也不说是否残缺早夭,纵然健康,在皇宫中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又能活到几岁。 回头老文若真输了,下台的时候,株连九族,她身为义女又当如何自处。 她...不愿这样生活了。 傅景桁出屋立于廊下,传张院判来问话:“你方才当着瑾丫头面说有四成把握可以把孩子救活。你没说实话。实际有几成把握?” “什么都瞒不住您,君上。”张院判心下一凛,“臣怕瑾主儿伤心所以不敢说实情。实际,臣半成把握也没有。说没把握怕瑾主儿承受不住,伤悲过甚危及性命,怕说很大把握孩子到时出了意外,臣担当不起重责。是以说四成把握。给二位主子一些心理准备。” 傅景桁眸色凝住,“最坏是什么情况?” “吃七天药,卧床七天,孩子若是还无胎动,便抢不回来了。必须行堕胎术把死胎滑下来。否则可能一尸两命。” 傅景桁听后心中更是沉重,“不计成本,给朕用最贵最好的药,把孩子抢回来,再是不行便去冥间地府把孩子夺回来!” 若是孩子没了,文瑾会恨他一辈子的吧,他自己也终身在懊悔中不能释怀。除了用孩子拴住她,其他好像没什么拴得住她了,用他廉价的爱么。他也觉得可笑。 张院判这才接着说道:“是,君上!臣一定竭尽全力,召集整个太医院的专家能者进行会诊,一定想出好方子救治龙肆和瑾主儿!” 傅景桁摆手挥退张院判,自精雕花梨木小窗望进屋内,见文瑾满面忧思,怀着他的孩子,心里记挂着蒋卿,他削弱了文广之势,离目标更近一步,她不为他感到开心么,为什么要记挂蒋卿,到底和他不是一条心了。 他极想进屋内拥住她给她安慰,此时她几乎流产孩子,健康不明,是她最脆弱的时候,然而他明白,此时此刻她最不愿见到的便是他了,他的靠近自会为她带来心伤和痛苦。 若是她的蒋卿在,她是否会笑靥如花。若是他当年没有强制要她,或许她只会忠诚于她的第一个男人蒋卿吧。十二岁。在闺房。 第98章 夜里你来 清流见君上心情极度失落,便默默往后撤了一步,二步,三四步,最近被君上切磋得有点过度,真不能继续切磋了,他娘都说让他当差不要这么拼命了,天天挂彩老母亲可心疼了。主要怕打着那里不好讨婆娘生猴子。 “君上,那个死太监的来历查清楚了。人叫彪子。”老莫说着,也是觉得死太监三个字实在别扭,“是娄太后和傅昶养的牲口,平时作洒扫小太监养在娄太后的慈宁宫里。无影已经假作那彪子,准备回去娄太后手底了。您过目一二,看是否有破绽。若连您也说没有破绽,那便定然没有破绽。” “来。”傅说。 “主公请过目。”无影伸展双臂,在主公面前转了一圈,脸上人皮面具是自彪子脸上剥下来制成的,衣服是宫里洒扫小太监通用的,腰里悬挂着瑾主儿自彪子腰里拽下来的玉佩。 “以假乱真。身高也类似。”傅景桁看了眼无影,“深入敌巢注意言语要切合身份。你不是龙替了,不要端着架子,你是个洒扫小太监。莫露出破绽。清理旧朝太妃及藩王傅昶,你是朕倚重的一步棋,注意安全。” 无影揖手,“属下必不辱皇命。” 老莫送无影下御阶,苦口婆心建议道:“无影,咱家觉得你若是扮演小太监,混进敌巢前需要先自宫净身,这样假扮得比较逼真和敬业。” 无影鄙视他一眼,明显不愿意净身。 老莫又贤惠地说道:“咱家主要担心你和别的洒扫小太监一起大澡堂洗澡被发现不是太监就曝露身份了,影响君上成就大业。你要知道,一步错,步步错。” 无影驻足冥思,“有些道理。” 老莫见自己劝说有效,便将手刀一砍,“咱家可以亲自操刀,免费赠送二回事后护理。” “谢谢提醒。”无影考虑好了以后,认真道:“别...别人洗完,我再进堂洗澡便是。倒也不必动刀。您老客气了,二回事后护理留着自用吧。” 回到娄太后所在的慈宁宫,无影拜倒在娄太后脚边,出色地扮演着狗奴才,“圣母皇太后万安。奴才...来回话来了。” 娄太后其时正与外甥女薛凝说话,见是彪子回来了,瞧瞧干净的小白脸,再看看腰里的玉佩,便不疑有他,“叫你办的事情办好了吧,除掉文瑾了吗?她这个祸害活一天,我与淑彩还有薛凝的日子,可都不太平呢,她天天巴着那个康小妞和什么虎子,她必以为她可以替那个死鬼娘亲报仇。呵,异想天开。她身单力薄,人微言轻,和两个草根老百姓,能兴起什么风浪。我冤枉死她,她也只能认了!” “奴才办的比直接除掉她可强太多了。”无影满脸奉承。 “哦?说来听。” “奴才往她肚子上踢了二脚。孩子都快流掉了,纵然保住,以后生出来也是残疾,还会早夭呢!文瑾迟早郁郁而终啊。圣母皇太后娘娘。” “嗯嗯!好!”娄太后颇为满意,突然警觉地睇了无影一眼,“对了彪子,你没有露出马脚吧?素闻君上疑心颇重,他会不会猜到利用文瑾的细作另有其人,实际是傅昶的人?” “圣母皇太后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无影肯定道:“君上他认定了文瑾就是出卖他机密给文广的细作。并且色令智昏,被文瑾迷得心荡神驰,上赶着当后爹呢。哪里还能怀疑到昶爷的头上去。他必定以为昶爷被架空在了南藩了呢。圣母皇太后,您生的儿子可是皇子里最优秀最有头脑的了!能想到利用文瑾,把君上和文王爷同时蒙在鼓里,让龙蟒相斗,这简直是太绝了!小的简直佩服到...词汇枯竭啦!” “你倒是嘴巴甜。赏块金砖与你。往后有大把任务交给你去办。”娄太后说着器重地拍了拍无影的肩膀,丢了一块金砖让小狗狗去捡,无影便敬业地一脸奴才相趴着去捡,娄太后又颇为自负道:“要么说这姜呢,还是老的辣。敬事房的记录君上也是没查出来被人动过手脚呢。文瑾肚子里孩子死了,君上保不齐还得谢谢你踢掉了野种,让他可以肆意宠幸呢。和哀家斗法,他们都还嫩些。他娘夏苒霜斗我不过,被驱上寒山去青灯古佛二十载,他也不行,这个朝廷迟早要完蛋。多早晚得管昶儿叫陛下。” “您老简直是智多星啊!军机处都拿您没折!”无影笑呵呵夸奖道:“奴才服的五体投地,必须给您老磕个头。磕起!” 说着磕了一个,可把娄太后给哄乐了,“彪子不错。” 无影又说,“不行,一个不够,奴才还得给您磕二三个。” 说着扑扑通通磕了几个响。 “行了,小机灵鬼。这些个洒扫,就你机灵得很。”乐得娄太后腰也弯了直说:“去扫地吧。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了,夜里你来,给你糖吃。” “是...”无影便算成功深入敌人内部,开始了自己洒扫太监的差事。但是...夜里来?!您没事吧...不至于失身吧。连忙脚步踉跄退出屋去。 “你听见了吗。”娄太后把薛凝抱在怀里,“姨母帮你报了仇了。以后那小狐狸精再没胆子和你争宠了。你放心,有姨母在一天,你便迟早是皇后娘娘。夏苒霜扶立的端木馥,也不会是你对手。我和你表哥傅昶会扶你起来的。夏苒霜这辈子不要想从寒山下来回宫了,后宫迟早是咱们娘俩的,能和先皇合墓安葬的,也只能是哀家,夏苒霜她不配。” 薛凝回想到君上为了文瑾而往她腕子上切了一回,作下一个大疤痕,心头一直对文瑾怀恨在心,这时听见文瑾快流产了,心情才好些。 “姨母,文瑾真的很讨厌。听说今儿君上又为了她,将端木馥的订婚也给推掉了,让端木小姐在几百号宾客跟前丢尽了脸面,气得端木小姐上寒山在母后皇太后怀里哭了好久,肯定告状了。其实和文瑾姐妹一场,我倒不希望文瑾流产,我希望她平安生个怪胎出来,她和弟弟妹妹被人骂了十几年野种,她的孩子出生了也接着被骂野种怪胎才好呢。她这辈子别想翻身了。” “是,她是不能翻身。你提醒哀家了。”娄太后想了想,又道:“她不是抛头露面开了什么早点铺子,瑾黎大饭店,一个女孩子不知羞耻检点,学男人做生意呢。让人笑掉大牙了。春上外宾来朝的国宴,哀家叫她的铺子去办国宴。见方的小店,我看她怎么操办出来满汉全席的国宴。” 第99章 三问...三问... “哎呀,国宴。”薛凝嗤的一声笑了,“姨母您真厉害。哎,春上还有二三个月呢,凝儿可等不及要看她的大笑话了!来朝的外宾吃豆腐脑,吃油条?君上不把她砍了才怪。呵...看她到时丢人丢到外国去,八国来宾用八国外语嘲笑她。教她不安分!让她领教一下八种语言下活该二字怎么说的。” “嗨,不算厉害,信手拈来罢了,这么多年玩烂的招了。再有,端木订婚被推后,这是大好事啊。”娄淑静拍着薛凝的肩膀,“端木馥与文瑾相斗,你坐山观虎斗,不是正好?她们二人谁斗败了,于你都百利无害啊。” “姨母,姨母啊,君上都不碰我。纵然百利无害,不得雨露,又怎生是好呢。”薛凝发愁,“还不是在后宫独守空闺一辈子么。可怜我这一朵娇花啊。君上不懂怜惜。我怀疑君上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五石散。”娄太后将一瓶毒药递到薛凝的手里,“你找个机会,在君上的茶水里放些这个,不要说雨露,他缠在你身上不肯下来的。哀家当年被摄政王献给先皇,被先皇盛宠,便得益于此药。” 食用五石散后,会令人浑身发热,血脉膨胀,亢奋无比,似腾云驾雾。必须通过脱衣服,大量运动出汗的方式才能缓解。如果服用之后不及时散热,很有可能当场死亡,可说也是一种上瘾的毒药。 “谢谢姨母传授宝药。”薛凝便将药瓶收起,在心里埋下了种子。她定能如姨母一般,盛宠无二的。 *** 龙寝里,傍晚时分,落雪了,雪花压在院中的木芙蓉花朵上,剔透晶莹,冷香扑鼻。 “宝银,好好写字。女孩儿还是要多读书。有好处。腹有诗书气自华。读的书多了,人就豁达些,不会拘泥井底方寸之间。” 文瑾坐在小窗底下,交代着妹妹,她自己则在前些天能下地后,便开始着手抄录历年的书生赶考所用的春考卷子,官宦子弟倒是可以从国子监藏书阁拿得到这些资料。 康蕊黎和阿虎出身贫寒,好可惜没有渠道得到这些资料,多做题,多少可以窥到苏太傅那些学者还有圣上招贤纳士的时候想要什么样的。也算是对症下药。 傅景桁知道她抄题打算送人,不做声,当没瞧见,她反正全方位摆烂,早不怕他砍她了,他好像也不会砍她,或者没到那一步。 宝银拖着腮看着阿姐把字写的娟秀不已,如美女簪花,不由痴痴道:“阿姐,你好美,我想娶你做妻子。妻子不可以逼丈夫写字。” 文瑾蹙眉,敲敲她桌面上的画的惟妙惟肖的一对短刀,“我叫你写字,你给我画刀,我服了你。过了年要有晋级太学院的考试,你怎么进前三甲?靠画大刀给太傅看吗?” 宝银忙握起笔杆子,开始上刑般的写字,眼角里沈子书从阿嬷那里问了晚安后,依着门框看着小学渣笑了,宝银唇语道:“叔叔,救命。” 子书回道:“好好写字。” 不一会儿,玉甄从御书房下来了,过来拜倒在文瑾脚边,“阿姐,我回来了。” “嗯。圣上问你几个问题?你答出来了几个?圣上怎么说?”文瑾把毛笔放下,甚为关心地问着弟弟,在御前说话可并非小事,玉甄又没有如她一般摆烂,玉甄还是要积极上进在主公面前表现的。 这二十日,傅景桁对文瑾的保护可以说到了军机级别,龙寝周围便有近千御林军在守卫,不知是担心她再遇害,还是担心她卷铺盖跑路,当真连个蚊子都飞不进来,插翅难逃,如厕都有多人陪护,直问瑾主儿一人可以吗,文瑾说可以可以,这么多年都是自己如厕的,不要太客气。 傅将宝银、玉甄接到宫里来住,上学下学由老莫接送,子书得闲也会送宝银去念书,尤其阿嬷叫子书和花囡去相亲的时候,子书便拿带孩子为借口,推脱没有时间,把阿嬷急得要死。 花囡被唐突了几回,被激起了征服欲,本就是男人堆里的女捕头,不拘小节地逼着门里问沈子书什么意思。沈子书把宝银推上去,只说她姐病了,他得帮手做男保姆带娃,真没时间幽会。 玉甄回答道:“回阿姐的话。君上抽时间问了我三个问题。一问四书有哪四书,弟回答有《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二问五经呢,弟回答《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就前二个追问了细节,我一一答了。然后御上...三问...三问…” 文瑾吁了口气,“前两个问题你都答对了的。在御前说话得小心的,没问的不多说,问了也不要少说,要有理有度。三问什么?” “三问阿姐这个月有没有提起过他。玉甄回答没有。”玉甄凝思,“又问阿姐每日吃几口饭,喝几口水,玉甄说在学校,不知道阿姐在家如何饮食。君上批阅奏折没有停,说玉甄前二个问题回答的很好,第三个问题没说回答的好,也没说回答的不好,过了会儿便叫玉甄回来写字了。阿姐,玉甄是不是惹龙颜不悦了。” “没有。”文瑾摸了摸玉甄的发丝,心中有着丝丝缕缕的隐隐作痛,“诚实是对的。君上也并没有责怪你。去写字吧。” 十二月里了,文瑾绝对卧床了二十几天,一日三回喝巨苦的保胎药,为了把暴瘦的身子骨养健康些,文瑾每天在阿嬷的监督下吃下一只鸡,十几个鸡蛋,还有香蕉、榴莲等养胎水果,不是在吃药,便是在吃饭,或者在被阿嬷逼着吃加餐的途中。 文瑾二十几天胖了十八斤,从八十五斤,涨到了百零三斤,小脸水灵了起来,孕肚也明显了起来,看起来身子开始笨拙了,走路也不再轻巧。 孩子有近六个月了。除了阿嬷、康蕊黎、皇帝,没人知道她怀孕了。奶奶说了几回瑾儿胖了,文瑾说冬里冷吃的多就胖了。怎么办,未婚生出孩子恐怕要气死奶奶。 傅景桁赏了她好多值钱的玩意儿,每天清早便叫下人送来一大捆鲜花,二十几天,从玫瑰到紫罗兰,从春兰到香堇,从郁金香到子荆花,每天没有重样,他追起人来是猛烈的,不知追旁的官家小姐是不是也送这些花,这二十几日又自东角门抬进来几个官家小姐,安排道清湖对岸去了。 不是他做的不隐蔽,是文瑾好奇心重,喜欢坐在屋顶,数湖对面宫室的亮灯,月前是十三盏,昨夜里成了十七盏。夜里隔着湖看灯挺好看的,但她不想看了。 第100章 浮雪 他还送了她好多漂亮衣服,还有他的亲笔墨宝山水万马图,以及他最喜欢的悬挂在御书房廊底金钩子上的学舌鹦鹉也忍痛割爱送给了她,鹦鹉见了文瑾就说‘乖乖,对不起’,连着说了二十几天了,让它闭嘴,它只会说扑棱着翅膀说‘乖乖,对不起’,不知谁教的。 文瑾这回没有不争气,也没有心软,她不能再为他的攻势沉沦,沦陷在他的温柔里,他似乎对她势在必得,可她不愿重蹈覆辙继续给他做情妇了。 她并不知未来有什么等着她,她保持着该有的理智,办自己该办的事,教养着弟弟妹妹,以及和康蕊黎深交,扶持阿虎,她雇的那个风骚的私人探子为她带来了一些二娘的风骚的消息,比较有趣。 文瑾寻找着机会,在傅景桁心情好,两人不再相互猜忌,可以和睦相处的时候,向他提起救蒋怀州的事情。 “蕊黎姐,给,这是历年十五年的春考卷子,我以前在君上书房的时候都是见过的,我把考题写了一份,答案写了一份,”说着,文瑾便将厚厚一摞卷子递给康蕊黎。 傅景桁是懂得哄她开心的,他甚至把康蕊黎也接进了宫中,每日来陪她二个时辰,陪她说话解闷。甚至于,他亲笔落款,帮她提了招牌名:瑾黎大饭店。 她完全成了被养在笼中并不快乐的金丝雀。 康蕊黎正立在墙边看皇帝墨宝山水万马图,她将卷子接过来,感叹道:“瑾,这万马图看起来费时尽心得很,君上肯为了你花费时间作画,可见对你真心。我没读过书,不会说话,但是你瞧瞧那山,那水,那如瑾儿一般好看,肆意山水间的美人儿。” 原来画中山间有个美人图,回首正在山间眉眼弯弯地笑,文瑾也觉得熟悉,倒是想不起自己何时这样回首笑过。是在冷宫假山上捡榛子那回,他叫她不要爬高上低,她回头笑着说不要紧那回吗。 文瑾另起话头道:“蕊黎姐,阿虎回来十几日了吧。春考便在明年三月。要抓紧复习了。争取考上功名,当个大老爷,便不用东躲西藏,也可以与你安居定下来了。有条件,可以把现下门口有颗大槐树的破房子也换一换呢。换个风水好门脸高大的府邸,刘府。” “瑾,你真的对我们夫妇两个照顾有加,也看得起我们,我哪里想过我这辈子有机会进皇宫来呢。你将我们的事情都放在心上了。”康蕊黎感动不已,“上回你顺口一提说要给春考卷子,我给阿虎说,阿虎还不信,说那种达官贵人才有的资源,哪里那么容易拿到的。我也没再放在心上。没想到,你身子不舒服还熬着给抄卷子呢!” 文瑾与她笑着说道:“我可是说话算话的人。人不会苦一辈子的。让虎子努力复习吧。寒门出贵子,逆境出人才呢。咱们会干倒坏人的!那一天会来的。” “嗯!”康蕊黎说着,便想起了什么,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张状纸,“瑾,昨儿我开铺子门的时候,看见有穿宫里服侍的人在等着,给了我这张懿旨,说是宫里的圣母皇太后的旨意,觉得咱们店历史悠久,颇有京城老胡同底蕴,让咱们办来年春上外宾来朝时候的国宴!吓得我和阿虎跪在地上等那些人走了才敢站起来。” “唔...”文瑾吃了一惊。 “哪里又什么老胡同底蕴吗。就是胡同里租金便宜嘛。我们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门脸罢了。” 文瑾将懿旨接了过来,娄淑静,娄太后,那个命彪子暗杀她的人,踢她肚子二下,导致孩子以后极可能会早夭的人,娄氏姐妹俩害了她母亲还不算完,这是要对她赶尽杀绝,让她在国宴上出丑获罪,永世没有翻身的机会,她偏要打个翻身仗,国宴上谁出丑还不一定呢。 “蕊黎姐,咱们的机会来了!你瞧瞧啊,这可是国宴,若是咱们把外宾来朝的国宴给拿下了,办漂亮了,是不是就一战成名,到时酒香不怕巷子深,咱们可见真成瑾黎大饭店了!国宴都办得,还有什么宴是办不得的?” “啊哟,瑾啊,我们的店就卖豆浆油条豆腐脑,至多送些拿不出手的榨菜。外宾来了,和皇帝就吃油条沾豆浆吗?皇帝喝豆腐脑?我怎么觉得这么逗呢,我无法想象君上看到豆腐脑和油条摆上国宴时,君上的表情!我已经想自刎谢罪了。” “国宴单有这些自然不行。所以,咱们得引进高人。”文瑾也笑了,“容我想想。此事从后再议。时间不早,趁天没有落夜,早些回去将卷子给阿虎吧。明日还来陪我,在宫里圈着,我可快疯了。” “好。”康蕊黎便离去了,回家便将卷子递给阿虎,“虎弟,你瞧,瑾真的拿到了春考的卷子。我之前与你说的,咱们要帮文瑾出面指证她二娘害她母亲的事情,你真的要考虑一下。若是没有文瑾,我只怕早就被房东轰到大街上露宿街头了。我们不可以忘恩负义的。文瑾比你还似我丈夫。” 刘虎拿着历届卷子,喜欢不已,“蕊黎姐,我会考虑的,这卷子我也会认真去看。我理解你想帮助文瑾。但我们太弱小了,我们首先要有一席立脚的地方,说的话有一定可信度,这样才不会被反告一个诬陷。蕊黎姐,我打算考大理寺里的文书小吏。在大理寺哪怕做个小文书,但沾上大理寺三个字,你说话就有一定可信度。你想啊,大理寺的某某控告某高官之命妇,是否比某草根诬告某高官命妇,听起来可信?” “嗯。虎弟,我听你的。以后咱们在一处,不再分开了。”康蕊黎偎在阿虎的肩膀上,“你阿爹虽然只是相府粗使,但是为人正直,勤勤恳恳,咱们有一天能为他伸冤的。” 刘秀才把女人拥住,“蕊黎姐,我会争气的。不会再一消失就是几个月了。” 康蕊黎想起一事,“回头瑾若是没有地方生孩子,咱们家就给她腾出一个屋子,让她和宝宝住。” “嗯,你拿主意就是。”刘虎比蕊黎小二岁,处处听姐姐的。 *** 文瑾待玉甄、宝银睡下,便一个人独坐小窗下,看着窗外的落雪,夜里静了,落雪的声音便清晰了起来。 自那日傅景桁说过在外面守着她之后,他没有再进过卧寝了,一切都平静了下来,他说她们在道清湖那边不会来打扰她,然后他索性自己也不来打扰她了,可真清净。 他会陪湖对面的婕妤、宝林泛湖,她有时在屋顶看着湖上的御舟失神,有几次那御舟竟越界来到了她这边的湖面,停在岸边很久,皇帝负手立在舟上,似乎与她隔湖相望,又似乎只是在静静伴着他身畔弯腰看湖底多色锦鲤的美人。 傅景桁很沉得住气,宛若在和她博弈。 终于,文瑾沉不住气了,二十几天过去了,蒋怀州不知生死,她要去找傅景桁谈一谈。 文瑾将身上红色披风拉起,然后打着一个小灯笼,打开了屋门,将绣鞋迈出屋去,却见眼前廊底倚栏立着多日不见的皇帝,傅景桁。 他薄凉的眸子隐着汹涌的暗流,在看见她的一瞬,眉梢颤了下,他肩头有不少浮雪,显然已经立了多时。 文瑾心头猛地一紧,马上俯身道:“君上...” 第101章 留宿 傅景桁低手握在她手腕,把她扶起,“你夜里没在这个时间段出来过。怎么没睡?” “我...”文瑾看了看他清俊的面庞,倒比月前更沉稳了几分,眸色宛如把人看穿了似的,“月色甚好。睡不着。” “落雪。乌云遮住了,并无月色。”傅景桁半笑着拆穿她。 文瑾颇为艰涩道,“嗯。雪景好,于是睡不着。” "可是朕在外面呼吸声太大吵到你了?"傅景桁轻薄她。 文瑾耳根一热,“没...” “胖了,身上看着有肉了。不似月前看着可怜人。”傅景桁打量着她水灵的面颊,以及掩在披风低下略略笨拙的孕身子。 “嗯。胖多了。”文瑾摸摸自己圆乎乎的小脸,“不要你看。” 傅景桁抿了抿唇,汲气,依旧将她容颜细端详,“比瘦了好看。” 文瑾被盯的脸颊也红了。 “想我睡不着,还是记挂受刑的蒋卿到睡不着,要找朕谈判?”傅景桁将龙靴逼近一步,捏起她的下颌,逼视着她的眸子,“说想我。在门外冻了二十四个冬夜。心如止水的乖乖,骗骗我。” 文瑾心中猛地一揪,原来他夜夜都守在她屋外,他的手指很冰,仿佛冻僵了。说记挂蒋怀州到睡不着,等于逆掀龙鳞在找死,她于是奉旨骗他道:“我想你了。” 说完,自己也分不清是不是在骗他了,她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或许最近肚子里的长林又开始轻轻胎动了,她便渐渐遗忘了险些流产的那天的痛苦和与他决裂的决心,可明明自己肩膀上的伤还在,那是他不信任她所留下的烙印。 贱人。 恶毒。 野种。 净身出户。 余生,不再相见。 文瑾在心里不住地回想着他曾经的绝情和冷漠,他过去几个月可是太坏了。 鹦鹉又在金丝鸟笼子里说:“乖乖,对不起。” 文瑾眼睛倏地红了,“你的鹦鹉好傻,只会这一句。” “嗯。”傅景桁眼底一沉,便将她手腕攥紧了几分,“我教它说的。你以为是谁教的。” 文瑾的手腕隐隐作痛,她试着将手抽回来,傅景桁却轻轻一带,把她带入他的身近,彼此可闻对方身上体息及幽香,“弄痛我了。” “玉甄说你没提过朕。难受了。不是有孕,会让你更痛。”傅景桁自她手底将灯笼接过,随手丢给下人,而后将龙靴迈入卧寝。 老莫将门掩起,将丫鬟奴才全部屏退到二道门外候命。 傅景桁的踏入,带来强大的压迫感,文瑾下意识地后退,随即转身走到小窗前,看着外面被冬雪覆盖的埃松。 傅景桁将身上落了雪的披风取下悬在挂钩上,随即在暖炉跟前烘走身上寒意,然后从后面抱住文瑾,将面颊贴上她的,“晚上吃了几口饭?喝了几口水?玉甄回答不出来,他姐姐替他回答。” 文瑾被他暖暖的怀抱拥着,小窗进来的寒风也不寒冷了,她哽着嗓子道:“我不告诉你。” 傅景桁把她肩膀转过来,深深注视着她,“告诉我。” 文瑾别开面颊,“我就不说。你下圣旨逼我吧。” “不逼你。”傅景桁眼底有些猩红,没有继续强求,又问:“那些礼物喜欢吗。可有一个二个合心的?” “礼部孟大人安排的礼物,自然是合心的。” “没一样是礼部安排的。都是朕安排的。”傅景桁点了点她鼻尖,“我不瞒着你,我爱憎分明,憎恶你时不择手段,追求你时不择手段。从花,到画,到衣服,到鹦鹉。一个月朕没闲着。” “我可没问你要。” “我要给你。” “我不要。” “不合心便扔了。不影响朕继续给你。” 文瑾不由耳尖也红了,终于说道:“吃了几口糯米,喝了半碗排骨汤。还有十几粒腰果。” “好。”傅景桁倏地把人抱了,将下颌搁在她发顶,“肯说就好。心如止水不好。” “还不是你厉害。将我逼到心如止水。” “自那日让你净身出走,至今日,苦了三十六日了。”傅景桁的吻轻轻落在她的耳畔,“今晚不想和老莫守门听他碎嘴了,想回屋睡...” “又哄我。还不是又添几盏灯。你哪里会苦着自己。” “那就继续哄哄你,和那边只游湖,没有被翻红浪。”傅景桁将手拢入文瑾的发丝,“上当了吗?仔细掂量。别轻信一个寂寞的男人。” “没有。”文瑾与他说着,“男人的嘴。” “比上次难哄。上回在戏楼等了八天把人请回来。这回送花、送墨宝,送衣服,鸟儿也送了,守个把月都没用。”傅景桁在她耳边轻声叫她,“媳妇儿。” 文瑾被叫得眼眶酸了,“你叫我什么。” “媳妇儿。”傅景桁又温温说一声,“你眼眶却红了。看起来我在你心里没有死透?深受鼓舞,得想想明儿送什么。归还你私库钥匙吧,回来给我管账。” “你有十七个媳妇儿。得配十七把钥匙。”文瑾与他说道,“无媒无聘,我可不敢高攀。我有铺子每日二两碎银进项,我自己可以解决一日三餐,三餐也有汤,不需你的私库。” “原来是十七个。多谢你帮忙数着朕的罪状。”傅景桁爱惜地抚摸着她的眉宇,“能让朕逼鸟儿说乖乖对不起的,就只有一个。能让朕夜里守在门外想进门不敢进的,也只有妹妹一个。” “傅...我想与你谈...”蒋卿的事。 “谈判前要给出诚意的。我可以留宿吗。文小姐。”傅景桁将手撑在她身边窗棂,眸色温温的注视着她,低下头来,“除了名分和放你走,满足你所有要求。” 文瑾的心寒了。真爱惜羽毛。开出的条件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我要你。”傅说。 文瑾别开了眸子。 “朕...要你。”傅搬出了身份,仗势欺人。 文瑾怔怔凝着他。 许是这雪景太美,许是文瑾救人心切,她没有同意他留宿,但在他靠近时她也没有躲开,心跳的快了,他小心拥着她孕身子在小窗里雪景前与她接吻,她衣衫被解开至肩头,他越发深入不能自已,但他仅爱怜的抚摸她肌肤,留下些青青红红的痕迹。 并没有侵犯她身体,他抱她来到浴间共浴,他拥吻着她,难以启齿的自己解难了一回。 事后他满额细汗伏在她胸口,说道:“文小姐,逢场作戏哄哄朕,叫夫君。” “君上。” “叫桁哥。” “圣上。” “媳妇儿。” “好了…” “媳妇儿。” “皇上!”文瑾说了二个生疏的字。 傅景桁涩然牵牵嘴角,滑下去将耳朵贴在她圆滚滚肚子上,孕六个月,终于第一次正视她的肚子,圆圆的肚脐鼓鼓的,里面有他的种,他听着宝宝的动静,很可惜,宝宝这时不给面子没有动。 “你说朕整个孕期有没有机会感受到长林的胎动。朕认为朕不会有这个运气。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吧。” 文瑾感受到了他语气间的遗憾,也久久没有自他克制自己用狼狈的方式疏解自己的举动回过神来,她在想他方才说那些哄她开心的鬼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什么只泛舟不上床的奇谈。 但这就是康蕊黎说过男人自己解决,对女人的怜惜么。 她从没想过把她孕期弄出血的傅景桁会在这事上委屈自己。 “我不知道。”文瑾轻轻说着。并没有进一步安慰他,“婕妤、宝林有了,倒也有机会可以感受胎动呢。” 傅景桁为她擦拭着头发,拿了药箱帮她在肩头的剑伤上涂药,帮她轻轻地吹着伤口,“还疼吗。” 文瑾不答反问,“你和端木订婚推到哪天了?” “不要好奇她,不影响朕疼你。”傅景桁继续帮她擦着药,“伤口还疼么?” 文瑾又问:“推后到哪天了?” “文,好了。” 文瑾笑笑的问他,“到哪天了呀。给你买玉如意呢。为了我推后订婚礼,我过意不去。” 傅景桁把她压在怀里,揉着她发丝说道:“知道了。伤口还疼,是么。知道了。” 文瑾把面颊埋在他胸口,没有流泪,只是眼睛湿漉漉的,“我不喜欢皇宫。我好笨不会勾心斗角,也不懂做情人昧着良心撒娇,更做不到包容你的她们。我希望你好。和端木的联姻,我明白你势在必得。我不怪你。我只是累了,想当逃兵了,希望你尊重我。”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傅说,“小可姓傅。名景桁。爱好不多,兴趣广泛。小姐尊名?” “我姓苏。我...我叫苏文瑾。”文瑾眼眶红红的,小心翼翼的与他作着自我介绍。 “苏太傅的苏。好姓氏。”傅欣慰的笑了,“苏太傅是朕的老师。是朕的人。” 他拉着她给她讲了他作的那幅画山河图,他说她小时候特别活泼,爬上假山看得他心惊肉跳,怕惊了她便小声叫她,她回头笑的样子特别勇敢他记住了。他讲了好多小时候的事情,原来他都记得。有很多细节她都记不清了,爬山那天她穿的什么她早忘了,他却都记得。 她说他的鹦鹉好吵,换句话吧,不要再说乖乖对不起了。 他爱开玩笑,调侃换成乖乖我爱你,可好。 他们之间似乎释然了。开玩笑也没有了边界。 文瑾说只怕鹦鹉要忙死,每日飞到湖对面,又飞过道清湖来,四处说我爱你。可把他气笑了。拿他的女人们打趣,他也不作怒,脾气好多了。 他轻轻揉着额头,她清楚他头痛症犯了,可他明明没有动怒,怎么头痛了呢,莫非是把心绪压在心底没有外露么。 她眼眶一涩,没有问他是不是头痛了,他盯着她等了很久,不知在等什么。最终他也没叫疼,更没咬她胸口解疼,他自己忍着,去拿了止痛药吃下了。 随后,他倒了温茶给她饮,仿佛从她儿子变成了她爹。 文瑾没有破坏这时候的两人近日少有的温馨的气氛,她认为时机到了,便在此时说道:“傅,月前那些救助百姓的慢毒解药,实际是蒋卿自文府偷的,并且蒋卿还亲自以身试药。他实际是在帮助你的。却被你利用设计,作为削弱文广的垫脚石,被我义父误会是他攻击了义父的军火处,进而受刑,实在是可怜。能不能...放他一命啊。” 第102章 阳奉阴违 “可以。”傅几乎没有迟疑,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嗯?”文瑾吃了一惊,他答应得过于简单,显得并不可信了,她准备了二十万字真挚感人的劝言又显然用不上了。本来打算从蒋怀州小时候,三个人的纯洁地穿开裆裤的友谊讲起的,结果他不给机会,看起来对蒋卿相关话题深恶痛绝。 “可以放他一命。”傅景桁面颊上没有丝毫不悦,温柔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回答,将关于蒋怀州的对话掐断了,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浪费口涎。 文瑾的心猛地沉下,心中了然,傅景桁心意已决是不会放过蒋怀州的,‘可以’两个字不过是稳住她罢了,“傅,是我让蒋卿涉险去偷药的。义父如今定然也发现百姓服用了解药,解了毒,然后军火处外加偷盗解药二罪一起处罚蒋卿,如果他死了,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嗯。朕为人心慈仁厚,会让人去救他,还会让人给他伤口敷药包扎。张院判新制出了一种麻药,可以缓解疼痛,朕叫人给蒋卿用上。” 傅景桁为她披上红色披风,将带着白色毛边的帽子拉起盖在她的头上,将领口系紧阻止寒风侵身。 “妹妹就放心陪在朕身边,朕会对你好的,不会让你再吃苦了。” 文瑾明白再说下去没有意义,只能另外想办法设法营救蒋怀州,她于是假意相信了他,“嗯。你肯救他,真的太好了。” “外面雪景很好。今年的初雪。我们认识近十七年了。”傅景桁拉住文瑾的手,“去外面走走,我们如小时候那样去打雪仗,叫上老莫,阿嬷,子书,玉甄、宝银,好好玩一会儿。好么?” “嗯。好。我们好久好久没有一起打雪仗了,主公大人。” 文瑾于是和他出了卧寝,他牵着她手,下人挑着灯笼走在两侧,将二人身影斜斜打在宫墙上。 他们来到燕雀台上,冬日里燕子飞到南方去越冬了,只余些麻雀在燕雀台上积雪底下觅食,他们一来,惊得雀鸟四散飞去。 老莫带着玉甄在堆雪人,小声对文瑾道:“万岁爷和鹦鹉博弈两天两夜,终于把鹦鹉熬败了,学会了说乖乖对不起。” 文瑾看了看傅景桁,很难想象他抱着金丝笼教鸟儿说话是什么场景,对鸟儿下圣旨管不管用的。 玉甄堆了个状元郎,小古董连堆雪人都是一板一眼的。 宝银还没睡醒,窝在树底下打盹,子书晃了晃松树,落了宝银一头雪,把宝银冰哭了,不满道:“阿叔,喂,坏阿叔。花囡姨姨会替我治你。” “快醒醒。堆雪人了。”子书又晃一下树,落了几多雪。 宝银彻底醒了,被冰的一激灵一激灵的,边哭边堆雪人,子书又花了很久去把孩子哄好,带孩子上头,相亲都顾不上了,以后准是个好父亲。 文瑾从屋檐收集了一些积雪,回转身叫傅景桁道:“小心。” 说着,砰一声将一个雪球砸在他的袖口。 傅景桁衣袖沾上些雪花,并不作恼,反而温温与她笑,偏头交代清流道:“叫你布进文府死牢的人,弄死蒋怀州以后,带到异国,挫骨扬灰。” 蒋怀州在牢里受刑,已然遍体鳞伤,文王痛失粮储控制权,实在愤怒交加,没有想到自己养了多年的义子居然攻击军火处让傅景桁有机可乘拿下了粮储。真是左右夹击、腹背受敌。 “是。君上。”清流说着便隐去了。 傅景桁也朝着文瑾抛去一颗雪球,正轻飘飘落在文瑾发髻上。 文瑾便将散雪自发髻拍下来,鼻尖红红的,“你怎么真砸人!我可是砸得你衣袖。” “疼么?”傅景桁看着她发红的鼻尖,“哭出来,哄你。刚才子书哄孩子,朕学会了。” 文瑾有些吃痛,却坚强地说道:“没事。” 傅景桁宛如看见幼时倔强的她,他又拾起一颗雪球,作势又要朝她砸去。 “怕了你。”文瑾哪里肯傻愣愣等着雪球,连忙转身便躲开了,却被傅景桁从后面抱住腰身,雪花徐徐落下,他的龙袍,她身上的披风,在落雪下显得飘渺了。 他握住她的手,将雪球放在她的手里,将雪球按碎了,随即一颗泛着柔和暖光的夜明珠静静躺在文瑾的手心里,把夜色也照亮了,“送你,这样夜里纵然朕不在身边,也不怕黑了。” 文瑾眼眶一酸,将夜明珠握住了,“谢谢君上赏赐。又送我礼物。真开心。” 傅景桁将项顶玉簪取下,放在她手里,随即握着她手,一起在积雪上写字,在燕雀台落雪上轻轻写下:朕心悦你。 文瑾眼眶酸酸的,可她不允许自己糊糊涂涂又在他怀里失去自我了,她用玉簪调皮地在朕心悦你后面,加上了二字:端木。 傅景桁用玉簪拂去端木二字,改为:朕心悦你,苏文瑾。 文瑾被他猛烈直白的攻势逼到角落,她慌了,他要一个女人时候是如此炽热的,丝毫不加掩饰的,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坚守几天,沦陷之后,又能令他新鲜几天。 她以往好奇他素日如何追求官家小姐,现下知道了。 她便没有继续与他打扰这片积雪,而是顺从地偎依在他的怀里,为了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与他阳奉阴违着。 她必须给义父传消息,告诉义父蒋卿是无辜的,请义父放人,被傅的人严防死守是肯定不能传消息出去的,她需要制造机会。她与他软声说着:“君上,龙寝里每天有上千人盯着我,我像重刑犯似的,生活非常不方便。你对我这么疼爱,给我送那么多礼物,我自然舍不得跑的,过去的误会都过去了。你不是说要由头来过吗,我们就如以前一样吧,过正常的日子。把御林军撤了吧,好么。” 傅景桁静静的凝着她片刻,审度着她眼底神色,“你认真的么。诓我不好玩的。” “没诓你...”文瑾几乎被他冷冽的眸子逼视得败下阵来,她不卑不亢地与他眉眼含笑。 “好。信了。”傅景桁传来老莫,“老莫,把龙寝逾千御林军撤下。” “是,君上。”老莫即刻便将御林军撤下了。 文瑾心里松了口气,和阿嬷、宝银、玉甄一起玩雪,堆了好几个大雪人,“玉甄,别只堆状元,堆个跳脱些的也可以。比如堆个宝银。喂宝银,不要总堆刀枪,也可以堆秀气些的,比如堆个玉甄。” 玉甄和宝银互相看看,互相不大买账。 傅景桁帮文瑾一起装饰着雪人,倒是他越发缺乏安全感似的,时时拉着她手,也是担心她在雪地作滑摔倒,大人小孩有什么闪失。 第103章 生疏 阿嬷特别开心,看着文瑾和君上和睦,看着玉甄在笑,看着子书带着宝银闹,只与小兰说道:“这样才好,日子就得和美,小两口如胶似漆看着就喜欢。” “是呢,老太太。”小兰说,“您瞧君上满眼里都是瑾主儿呢,六宫粉黛也失去颜色。虽然没有原配之名,倒比天下正妻都受宠呢。若是给个名分就好了。咱们瑾主儿,是相府嫡女,又与君上多年情分,给什么名分都不为过的。” 阿嬷姓柳,原名是柳汝素,她点头道:“谁说不是呢。” 老莫和清流打雪仗打急眼了,清流没收住脚把老莫一脚踹雪堆里一头扎进去二尺,找不见人了,老莫追着清流在燕雀台报复了半个时辰,直问候清流他奶奶的腿。 可把阿嬷笑弯了腰。几个月没这么开心过了。 文瑾玩累了,傅景桁将她自燕雀台抱回龙寝,安置在床上之后,隔着小窗交代清流道:“暗中盯着她。有异动汇报给朕。” “是。君上。”清流隐去。 傅景桁对老莫颇为无奈道:“你觉得她心里还有朕吗?朕是不是在感动自己?” 老莫躬身道:“也…也感动了奴才。您不会哄女孩儿,能想这么多招也是不容易。尤其和鸟儿对弈让鸟儿说对不起…鸟儿也感动!” “……” 傅景桁便摆手让老莫下去了。 “你说谎的时候眼睛来回看。你需要再锻炼一下说谎的技巧。诓朕...也好。”傅景桁在烛火里注视着文瑾熟睡的容颜,叹道:“不要试图逃离朕。任何人休想夺走你。你念着谁,朕便除掉谁。” 文瑾睡中感觉到身后的龙床陷了下去,便醒了过来,是傅在她身后躺下来,用指腹摩挲着她的眉骨,待他呼吸调匀后,文瑾回过头来,用手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望着毫无防备在她身边睡着的他,问出了方才一直想问却怕泄露真心的话,“头还痛么...” 傅景桁夜里睡得极不安稳,“不要杀我阿爹...阿娘不要走...不要留桁儿一个人。瑾妹....瑾妹,我不会一直委屈你的...” 文瑾在夜色里泄露了自己的心软和不舍,将手轻轻拍抚在他的肩头,她又忍不住迷茫了,给他做一辈子无名无份外室是不是也可以,哪怕粉身碎骨,也义无反顾。 心知,不可以因为学舌鹦鹉几句乖乖对不起便沦陷了。也不可以因为夜明珠而迷失方向。 可,长林需要父亲啊。 还有那句:朕心悦你,苏文瑾。 文瑾犹如被撕裂。 *** 燕雀台后的观景楼高处,端木馥搀扶着母后皇太后夏苒霜立在凭栏后,看皇帝等人玩雪看了许久了。 夏太后于今日午后秘密下了寒山,回宫来看看那位令她的儿子不顾前程推迟与端木联姻的女孩儿。 女孩儿很漂亮,是她这么多年见过最美貌的女子,她一女人看着都动心,何况君上是男人。 “母后皇太后,您不要怪罪君上,君上推迟与馥儿的订婚礼,实际并非他本意,只是受到外因蛊惑,这才耽误了正事。” 端木馥眼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明显受了莫大委屈。 “馥儿受委屈并不要紧,馥儿主要是担心家父对君上会有微辞,联姻可以巩固皇权。眼下君上需要用人合力对付文广,若是因为一名女子耽误前程,馥儿觉得不值得。” “此前你与哀家说君上因为偏爱文瑾,而让你一人去定做订婚礼服,哀家还不信。” 夏太后叹口气,满面忧思,桁儿乃是广黎国的君主,身边不乏女子攀附。 “没成想,桁儿竟然将订婚礼也推后了,实在是胡闹了。身为一国之君,竟被儿女私情左右心绪。如此属实令哀家担忧极了。这是自毁前程!” “太后娘娘,其实文瑾是好姑娘。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对君上也帮助有加,君上在冷宫受难的时候,就是文瑾在身边帮助他,辅佐他的。”端木馥说着,便搀着夏太后缓缓步下观景台。 “嗯,阿嬷也时常向哀家提起文瑾,说这孩子善良,知书达理。哀家其实也并不反对桁儿与她交往。可,若是耽误了政途,就要另说了。”夏苒霜满脸深忧,“女人只是君主政务之余的消遣。怎可喧宾夺主。” “娘娘,是呢。虽然文瑾是文广的义女,且她母亲和家仆殉情过世的早,她命运坎坷在青楼里做过苦工。但是她特别争气,做君上的伴读。” 说着微微一顿,又道:“然后给君上侍疾,都传君上头痛了离不开她怀抱。所以,还真不能将文瑾从君上身边带走呢。万一君上头痛了,找不到人怎么是好。” 端木馥担忧着君上的身体,同时拿眼睛观察着夏太后的神色。 “离不开怀?”夏太后便蹙起眉来,马上警铃大作,“又不是三岁没断奶的小孩儿了。这又胡闹了。” 端木馥连忙说道:“馥儿年轻,不懂文瑾姐姐是怎么做到的使君上一头痛就找她的。馥儿不经人事。不懂呢。” “哀家不问外事多年。阿嬷告诉哀家,文瑾是薛相的女儿,却没告诉哀家她是文广的义女。”夏太后记起先皇被文广手刃首级时的画面,不由心中神伤,“阿嬷更是没提起文瑾的母亲与家仆有私情名声不好,以及文瑾出自青楼之事。如此名声,传了出去,桁儿的清誉,如何是好?” “太后娘娘,馥儿也是担忧至极。”端木馥柔柔说道:“但是还来得及,因为君上还没有给文瑾任何名分,百官群臣也并不知晓君上宠幸政敌之女,也不知晓君上和青楼出身的女子有染。只是,馥儿不敢相劝,若是惹君上不悦,往后过门了,倒是落君上埋怨,落个妒妇不贤的罪名。” “好孩子。亏你提醒哀家这些。险些让桁儿酿成大错了。你挽救了皇室的名声。”夏太后凝思片刻,便说道:“此事需要文瑾自行退出才可以彻底断了。哀家找文瑾谈谈吧。相信她也是个识大体的孩子,不会不听劝的。” “是呢。娘娘。”端木馥又轻声道:“娘娘,馥儿觉得,您与君上也不可生出嫌隙。这些年,您和君上分隔两地,母子亲情倒是生疏了。不如阿嬷,每日陪伴在君上身边,倒比您更似生母呢。而且啊,阿嬷护着文瑾,仿佛是要扶立自己的人脉,把持后宫呢。” 夏太后拍拍端木馥的手,“哀家托柳汝素(阿嬷)抚养桁儿,桁儿与她亲近也是情理之中。阿嬷不是那种争权夺势之人。文瑾虽名声不好,想必为人倒也不差。只是,就是这名声,哀家已经不能容她留在桁儿身边了。” “是。太后娘娘。阿嬷的儿子沈子书目前便是位高权重呢。不过呢,对君上辅佐有加。阿嬷不能有鼓动沈子书谋反称王之心。”端木馥状似无意的说着。 夏太后没有继续说话了,陷入了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 龙寝里。 文瑾于清早里张开惺忪的眸子,傅景桁已经拥着她身子,耽搁了许久,他自被褥里撑身在她身侧,眉眼温温与她玩笑:“亲哪里,把你亲醒了?” 文瑾没告诉他是腰,揉揉眼睛,每次和他亲近都有种天然负罪感,生怕耽误皇帝用功,“君上不可荒废光阴,该起身用功了...” “不是荒废光阴。朕在珍惜光阴。”傅景桁宠爱她道,“不要害怕,若是亡国了,怨朕无能,不怨女人。放开些…” “唔…”她将手压在他游弋在她腰侧的手腕。 “女人和一个男人做的次数多了,会爱上这个男人。”傅景桁问她,“你也是这样吗?” “为什么这么问?”文瑾恹恹的。 “因为朕打算次数取胜,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啊,乖乖!” “……” 第104章 嗖一下就..到了。 文瑾脸也红了。带球翻身也难,还得靠他扶起来。 傅景桁与她玩了会儿争夺枕头的游戏,又研究了会儿她的大肚肚,便起身了。他穿着龙袍和脱了龙袍判若两人,憎恶她时和疼爱她时也判若两人。 这几天他处处带着她,有空就带她逛花园,放风筝,夜里就缠着她不放,他难受的厉害了就去浸冷水浴降温。 宁可在这边守着孕妇摸得到吃不了,左右是不愿意坐船去道清湖对面行宫里走动,皇上他变得不敬业了,竟也摆烂起来,嫔妃的绿头牌也不大翻动了,终日和文瑾这个小污点同流合污,陪她养胎。 他说是湖面结冰,船被冻住了,不好过去走动。 文瑾耿直的说皇上可以溜冰过去啊,嗖一下就...到了。 傅景桁眸色复杂地盯她,宛如她并不开化,摸摸她头说不走。把她摸的鼻尖也酸了。 礼部过来提醒了多次娱乐性洽公,他只作没听见,最后又觉得不妥,居然叫老莫和阿嬷陪官家小姐去泛湖了。 老莫就碎嘴子的厉害,溜冰过去坐在被冻在湖心里的龙舟上疯狂输出和官家小姐聊天,“小姐你头花哪里买的?衣服绣花真好看?家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你有弟弟妹妹吗?你怎么不说话啊?今天只有我和阿嬷,不用等了!” “莫…莫公公冷静!”官家小姐陪聊陪的口干舌燥的,直喊丫鬟倒茶,心道莫公公是不是跟在沉默寡言的君上跟前憋疯了的,这么侃大山实在让人受不住。 傅景桁也不怕文瑾泄密了,去早朝时候,便在后殿开辟一处舒适的软榻,布上一些酸甜可口的零嘴给她食用。 他将阿大也接进了宫中,对阿大颇为客气,赐给阿大一件黄马褂。 文瑾吃着零嘴逗阿大玩,一边听百官在前殿唇枪舌剑,刘迎福也不磕响头参她了,她性命无忧,体重野蛮生长,便又用十天时间将体重从百零三养到了百一十。 十天和皇帝形影不离,根本没有机会背叛他,给文王去信,解救蒋卿。她心里越发希望皇帝不要处处带着她。他就跟和她较劲儿似的,恨不得把她揣在口袋里。 孕快七个月了。 太医说到了七个月纵然早产小孩也有希望活下来的。 奶奶说瑾你胖得真离谱。 文瑾说奶...奶奶我错了。把奶奶都给说自责了,马上给炖一锅酱猪脚让她多吃点,多胖奶奶都喜欢。 傅景桁每日清早在她小腹听一会儿,但他运气不好,每次他听胎动,孩子都不肯动的,但他颇为满意她身上肉感丰富,交代她往后不要瘦了,瘦了摸起来不舒服。 喂她吃了早餐,他便拿起外衫搭在手臂上。 “今天让阿嬷带你去花园玩。朕有事,夜里早些回来。”傅景桁摸了摸文瑾的发髻,“你看看书,溜溜阿大,孕晚期不要乱动,一切放下,安心待产。乖一点。” “嗯。”文瑾猜到他是今天十二月初十和端木馥订婚,所以不方便带着她。 他从来不和他提他别的女人的任何事情。她也不戳破他。 她就乖乖拿出妇德开始看,三从四德,男人是天。给他一个贤良淑德的背影。她也不敢四下里走动,万一遇见仇人,自己有孕吃不消。 傅景桁蹙眉,“文,你这样背对着朕,朕没法走。” 文瑾明白他要她舍不得他,不准对他冷漠,她就放下书本,走过去搂着他腰,奉旨撒娇道:“我不要阿嬷陪,我要你陪我去花园。” “是真有事。”傅景桁被她搂着了腰,他声音也软了,摸了摸她头,“明天朕陪你去花园。” 文瑾又默默坐下看书,眸子垂着说,“好。明天也可以。” 傅景桁叹口气,“苏文瑾!” 文瑾不知道他究竟让她怎么反应,他去订婚,她没情绪也不可以吗,于是作势与他耍赖,就是小情儿舍不得主人走的时候是不是都这样黏黏糊糊,她也是在摸索,可能做的不够好,“那你再陪我半个时辰。万岁爷。” “乖一点。已经晚了。不要置气。” “我没有置气。”文瑾笑得特别懂事,“真的。我就是刚起来没精神不想说话…” “嗯。”傅景桁便步出门外,走得斩钉截铁,没有再顾及她的感受。 文瑾便坐在椅上,心中有些怅然若失,把妇德书也拿反了。 念起这时与傅景桁分开,龙寝御林军也都已经撤下,这时是最好时机给义父去信,澄清蒋怀州之清白了,于是便打算铺纸写信。 熟料才站起打算挥毫,回眸里便见傅景桁光风霁月立在门处,将外衫搭在小臂上,正慵懒地凝着她。 “唔,”文瑾吓了一跳,主公大人不...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君上,可是遗落了什么物什?” “半个时辰。”傅景桁将龙靴步回屋内,把衣服从小臂拿下来随手搁在桌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把她抱着坐在他的腿上,倒是比她还黏糊,“陪你。” 文瑾心中猛地一动,实在没有料到他会专程回来陪她半个时辰,坐在他腿上有些拘谨。 “所以,这半个时辰你打算让朕如何陪你?”傅景桁询问着。 文瑾懵了,她哪里知道啊,她不过随口一说敷衍他罢了。他揪着她不放,怎么都不行不是么。 她也没料到他忙着订婚还能宁可迟到再让端木难堪一回,也要回来满足她这半个时辰呢。 她轻轻一咳,倒后悔了,不然信都写好让信鸽带出去了,“嗯,没...没想好。” 傅景桁便让她跨坐在他身上,环着她腰,他则半眯着眸子凝着她,“那就抱半个时辰吧。” 文瑾手心出了不少薄汗,“也…也行。要不,聊会天?” 深刻体会了一把自作孽不可活是什么意思,好在没说要他陪二个时辰,不然大眼瞪小眼一上午就尴尬了。 傅景桁为她解除顾虑,“你倒不必费力没话找话,朕静静看着你就好。” 文瑾倒是省事了,于是把自己胖嘟嘟的小脸挤在一起给他看,“好看吗。你一百一十斤的大胖污点。” 可把皇上逗笑了。 他笑起来真的好看。笑着笑着他眼里便盛满了心疼。 文瑾不懂他为什么心疼,她都习惯了卑微,没有关系了。 他实在是个无趣冷清的人,真就安静地抱着她看了半个时辰,文瑾都目光呆滞放空了,不知他看个没够有什么意思。最后她熬完半个时辰鞠着大躬把人送走了,再不敢表露半分不舍。 文瑾从抽屉取出宣纸,简单拟了封家书:帝离间义父与蒋兄,义父莫错失爱子。 随后便来到了屋顶,她的信鸽见她来了老位置,便自远处树梢飞下,她将家书塞进鸽子腿上的信管里,便将鸽子放飞了,业务比较熟练,毕竟也是曾经‘出卖’过君上一百二十次的人。 随后文瑾没有步下屋顶,而是坐在屋顶上看着远处宴宾阁那边分外热闹的订婚宴,鼓乐和鸣。 见傅景桁眉眼温和噙着笑意与端木馥一起与宾客敬酒,端木馥搀着他的手臂,他穿炫黑色龙袍,端木馥穿赤红喜服,俨然是一对璧人。 可惜傅没有穿红色,不然他们更似一对。 他苛求完美,今天细节做的不到位了。 她无数次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她放下了和傅的感情,释然了。可真看见他订婚了,还是心口如被小刀切了个小口,缓慢放血,疼的比较婉约。 到底没有送他玉如意,节省一笔开支。 “他只要肯回家,就好。”阿嬷走来轻轻将手搭在文瑾的肩膀,“外面的事情,随他去吧,只作没看见。” “我没事,阿嬷。我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今儿雪也停了,路面都干了。”文瑾回头看了看阿嬷,“我想出去接我弟弟妹妹放学。这一个多月养胎,我没有亲自去接送那两个人,心里非常自责。铺子也疏于管理。” “快生娃了,哪里顾得了那么许多!孩子你终日为别人着想,这时候该心疼自己!”阿嬷想了想,“哥儿下令了,没他命令你不得离宫半步。老身叫人去问下话。” 文瑾低下头,想走走不掉,想留不甘心,和傅就这么耗着一天又一天,“嗯。好。” 阿嬷便叫下人去问话了,颇久下人过来回话说:“君上说叫瑾主儿稍等。他尽量早些回来一起出宫门呢。” 文瑾吐了口气,也是觉得今天这时间度日如年,自己心不在焉地挨到傍晚,玉甄宝银下学的时间到了,她便提前穿好披风打算外出去接弟弟妹妹。 刚走到门口,便见子书与端木馥搀着深醉的君上迈入龙寝来了,端木小姐在旁紧张地说道:“纵然订亲宴上开心,君上如何饮这般多酒水?” 说着,端木馥便用自己的手帕为君上要擦拭嘴角和额角,那人他巧把俊脸别开了。 文瑾看见身穿大红喜服的端木馥,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看了看傅景桁,倒是没有料到他会醉倒,她刚想往前二步去扶,便听端木馥说道:“姐姐怀孕身子不便,别让酒气熏着,我来服侍君上就可以了,君上身边离不了人。” 听闻服侍二字,文瑾心中猛地一窒,便退了开去,将手攥紧裙摆,想走又出不得宫门,不走这处境当真尴尬。 “不要在这里碍眼,出去!”傅景桁突然冷声斥道。 好端端地又骂她了。 文瑾被训斥的肩头猛地一颤,她已经多日没见他作怒了,想起那句你不配与朕合居龙寝,给端木让位吧,她眼眶也红了,在他订婚这天,他领端木回来,她实在难堪,便转脚就走。 端木馥眼底颇有得色,忙宽慰文瑾道:“文姐姐莫见怪,我们订婚的时候,君上多饮了酒水。这才出言训斥姐姐的。” 文瑾打算转身离开,只觉得手腕猛地一紧,被傅景桁紧紧攥在手里。 她都被他锻炼出来了,什么恶言恶语都接受得比较平和,还能和他对答如流。 被他把她从一个温和有礼的弱女子千锤百炼了一名二皮脸,她不单没哭,她还理智的和他分析道:“放开我手,我才能出去,不在这里碍眼呢。” 傅景桁半眯着醉眼将她端详,声音温温道:“没说你。” 文瑾这时却软弱了,被击碎了伪装的坚强,眼角也红了。 傅景桁将醉眸睇向端木馥,“朕是说,让你出去!滚!” 第105章 不饿 端木馥面色一僵,“君上,你怎么凶人家!” “不走?”傅景桁轻笑,“不然留下看朕折腾文瑾?你喜欢就好。” “臣女告退。”端木馥醋疯了,便狠狠剜了文瑾一眼,便不情不愿地离开了龙寝退至院外,护甲切进肉中,也不觉得疼。清早订婚君上迟到,让她又在宾客面前丢人一回,怕是与文瑾脱不得关系! 文瑾看了看沈子书,不由面红耳赤,“子书你见笑了。” 沈子书只作没听见折腾二字,尴尬的咳嗽一声,“兄长醉了。理解。” 文瑾睇了眼傅景桁,他也正垂着眸子盯她。她意外极了,他真是醉糊涂了,怎么把刚订婚的准大房也轰走了,不是爱端木吗。 然后他这个无名火,是冲她来的? “去哪?”傅景桁询问着文瑾,把人拉近了二分,“不是让你等朕。” “去接我弟我妹下学。你今天订婚,老莫跟你忙,不得空,我自己去接。”文瑾试着把手自他手中抽回来。 “老莫,朕稍后什么安排?”傅景桁点老莫过来问话。 “启禀爷,戌时约了兵部王大人谈事情。”老莫回着,“眼下申时,有二个时辰的空闲。” “朕沐浴去去酒气,送你去国子监一起接他俩。”傅景桁把手在文瑾腕子上握了握,“进屋等朕片刻。” ”你醉了,天冷,休息吧。”文瑾与他轻声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让你进屋。” 傅景桁命令她,把攥在她手腕上的手又紧了几分,语气不容违抗。 文瑾肩头瑟缩,“好。” 院里奴才丫鬟全跪了。 沈子书搀着傅景桁,与文瑾说道:“半下午听了清流不知回了什么话,人就不对了,喝了很多酒。嫂嫂进屋照看着他些,我看他情绪很不对,怕他出事。明儿大盈国皇储过来谈合作,我担心他宿醉臭脸把皇储宰了。” “嗯。”文瑾便与子书一起扶着傅景桁进屋了,进屋傅景桁便道:“子书,这里不用你了。回去。” “行。”沈子书点了点头,便将傅景桁放开,与文瑾点了下头就走了。 老莫从外面把门掩住了,和子书面面相觑。 文瑾扶着傅景桁让他坐在椅上,见他颈项肌肤被酒水激得满是红斑,俊脸也红,眼底也布满红丝,便不由问道:“喝了多少?怎么醉成这样了?” “不知道。”傅景桁猛地用手臂钳制住文瑾的腰肢,把她圈在自己身前,抬起血红的眸子深深地凝她,“喝死好不好。” 文瑾被他隐忍着狂怒的眼神吓到了,但他手底仍是温柔的,她隐隐不安,“清早走时还好好的。又怎么了啊。” “别管。你当没看见。” 傅景桁用目光锁住了她许久,才将她放开了,然后自己立起身来,脚步虚飘地去倒茶,又拿了止痛药缓解头痛,他醉得厉害,手歪歪斜斜倒茶都倒不进茶碗里,倒的花梨木桌上都是茶水。 “头痛了?”文瑾连忙过去把茶碗接过来给他倒茶,丝丝缕缕心疼起来,“喝茶可以。喝酒了不能吃药。伤身体。” “没事。”傅景桁拿了二颗药便要服下。 文瑾把药丸夺过来,“喝酒后吃药会死人的。” “死了不是都干净。”傅景桁便坐在椅上,用手支着额心揉着额头,不说疼,也不说别的,文瑾却在他眼睫上看到了水迹。 “你怎么了。说话好不好。”文瑾的心猛地揪在了一起,“怎么落泪了。订婚不是挺顺利的吗。我很乖没有去现场闹事呀。” “你怎么不去闹事?朕等你半天,没把你等过去。” 文瑾一怔,“我干嘛去闹。” “在乎才闹。”傅景桁说着一顿,“你才不在乎朕和谁睡觉。在我身边做小委屈死了吧。想给谁当大的?” “你莫名其妙!”文瑾不懂他究竟怎么了,说着拿手帕擦拭他的眼睛,“有火找你未婚妻发去!” “说了没事!”傅景桁冷冷将她擦拭在他眼睛上的帕子拨开,“小的多好玩,找什么未婚妻。” “你要怎么样?” “我要在蒋怀洲眼前上你!” 文瑾倏地怔住了,红到了脖子,“君上你醉疯了!” “没醉。”倒茶又倒桌上去了。 文瑾把茶壶接过来倒茶,“嘴硬。” 傅景桁抬起眸子睇着文瑾,随即把文瑾写的那封短短的家书自衣襟掏了出来,下午清流亲眼看着她把信装进信鸽信筒里的。 他把信纸铺平放在桌面,他颇为苦涩道:“细作又假冒你给文广传递消息了,不过不要紧,朕不会轻信他们。没弄死信鸽,放回树上了。不要担心。” 文瑾见自己清早里的书信竟在他的手中,不由心惊肉跳,她嘴唇也白了,“你监视我!你假装撤防而已!你还是不信任我!” “你倒理直气壮了起来?”他冷冷一笑。 叛徒文瑾便心虚了起来,“…我是试探你有没有监视我…”说完自己也觉得牵强。爱信不信,砍了她吧。摆烂。 “等我会儿。我去沐浴。一身酒气,你闻了对孩子不好。一会儿接上弟弟妹妹,去皇门街那边新开的酒楼吃晚饭。南方的厨子,去试试口味,比中原菜清淡。”傅景桁摸了摸文瑾的头顶,然后便去浴间。 “傅...你听我说...” “不要跟过来。”傅景桁低声警告着。 文瑾担心他深醉下在浴间滑倒,便跟在他身后,搀着他些,她刚刚碰到他,便被他拥着腰肢抵在了墙壁上,他将薄唇覆下,鼻尖抵着她的,身上酒酿香扑进她的鼻息,“你跟过来干什么。” 文瑾呼吸急促了几分,“我承认信是我写的。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放了蒋卿的。” “所以你就破坏我的计划。保护蒋怀州,给我的杀父仇人送信,让他部署,然后设计害我,是么。”傅景桁紧紧握住她的肩膀,骨节也泛白了,“我能做的都做了,把你捧手心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你应该帮我想办法弄死他才是和我一条心!” “你把他放了不行吗?”文瑾攥住他的衣襟,“他根本就是无辜的啊。你不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草菅人命!蒋卿又不是你的杀父仇人!他是个好人。他是咱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 傅景桁被激怒了,将她脚踝拉起,狠狠将坚硬抵在她的身体,“要继续谈吗。你替好人求情一句,朕动一下。可好?” “不谈了。”文瑾身体紧绷住了,咬着下唇一字不说了。 傅景桁没有深入便将她放了,随即浸了冷水,使自己躁动的情绪平复下来,便与她一起去了国子监。 国子监朝廷人多,他避嫌不在臣子前面和她同时露面,以免影响他声誉,他在马车上没下来,她接了玉甄和宝银,回马车上他和玉甄温和地说话,却没有与文瑾说话,对宝银也保持距离。 纵然逮到她出卖他,他也并没有伤害她训斥她,并且善待她的信鸽,她的心狠狠的发软了。 去酒楼走暗门包场用了粤菜,用餐期间他帮她剥虾,夹菜,除了不言语,可谓体贴极了,回来后已经是晚上,他去御书房和兵部王大人谈了事情后才又回到龙寝,靠在屏风上睇着她。 “傅...你要吃东西吗?方才在酒楼,你没吃东西。”文瑾接过他身上披风,又将他腰里玉佩,手上玉扳指都去掉了。 “不饿。” “我去煮云吞给你吧?” “不用麻烦。不吃。”傅景桁往她后腰轻轻拍了拍,“去沐浴,早些睡吧。” 文瑾便去沐浴,出来后他过来帮她擦拭着发丝。 傅景桁问她,“苏文瑾,要你一句实话,你还和朕过吗。如果不过就办了小蒋丧事,咱俩彻底分开!” 文瑾吁了口气,这哪里是问题,根本就很专治蛮横,她便将他轻轻抱住了,让他靠在她的胸口,与他说道:“只要你把蒋卿放了,我便留在你身边,无名无份我也认了,生下孩子,我便安心的养育孩子,供养弟弟妹妹,查查我母亲的案子,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以吗。” “能不能做到和蒋卿永生不再相见?” “可以。”文瑾说着,眼睛看了看茶几和小窗。 “眼睛看朕!”傅景桁听到她的承诺,紧紧闭了下眼睛,便出声道:“清流。” 文瑾便抬眼看着他。 清流即刻进来,“爷请吩咐。” “将家书放出去。”傅景桁将那封写有‘帝离间义父与蒋兄,义父莫错失爱子’的泄密信递给了清流。 清流便将信装在信筒内,按照君上提前授意的那般,更换为一封文瑾亲笔字迹书写的“蒋兄为帝盗取慢毒解药,已弃文从傅,义父不可轻饶,除而后快”的书信,让信鸽飞去了文府。 文王收到书信心中大震,对蒋怀洲恨在心间,小子竟不顾二十几年养育之恩投诚饿狼,亏他顾念父子之情,只是用刑,并未打算夺其性命。 好在文瑾宝贝闺女及时通风报信,坐实蒋怀州攻击军火处及投靠傅景桁两大罪行。文广对义子下了杀心,打算命人拖去荒野秘密处决。 文瑾见自己书信被放了出去,便舒了口气,蒋卿算是得救了,她也属实又被傅景桁攻陷了,傅…最终是本性良善的,到底还是顾念多年友谊把人放了。 “满意了?”傅景桁对文瑾温柔的笑,猫儿一样取悦他,被迫承欢,都是为了营救蒋卿,是么! “嗯…” 傅景桁轻声道:“我们不谈蒋卿了。以后他与你再无关系了。” “好…” “今晚不浸冷水了。”傅景桁将文瑾欺在龙床,薄凉的指间挑开她衣领,“给我一回。我必须得到你。嫉妒疯了…” 文瑾凝着他深邃的眸子,“有孕…” “心里有数,孩子是亲生的。”傅景桁将手按在她后腰,哑着嗓子道。 “大盈皇储明天早上来朝,别折腾了,不然明天起不来耽误正事,又怪我祸国殃民。” “老莫,请大盈皇储明天下午来朝,便说卜卦说吉时在下午!”傅景桁对着小窗交代道。 文瑾怔住:“……两国会晤,时间还可以改的?!” “遵命…”莫乾应道,君上真的没有被瑾主儿影响计划对么,大盈皇储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对么。 傅景桁将手挑开文瑾腰封,“快点让我…,真受不住了,可怜可怜你的发小…” 第106章 ...换一个 文瑾也被他滚烫的眼神勾起了些原始躁动,终于点了下颌,带着对孩子的负罪感,又心疼他浸了一个多月冷水,在透过小窗打进来的皎皎月光底下,从了他,“轻点...别拿我出气…” “知道。”傅应了,“舍不得。” 事中他问她,“谁在弄你。” “你明明知道。” “要你说!” “傅景桁…” “嗯。” 傅景桁没有再克制自己,这夜温柔的宠幸了她,事后他身体颤抖地伏在她肩膀,折腾的狠了,背脊布满汗珠,但他并未得到完全占有她的成就感,反而越加觉得把控不住她。 这种脱缰不受他控制的感觉,逐渐打乱了他的计划和轨迹,他从没有如此想时时刻刻和一名女人在一起过。 道清湖那边的女人并不会令他如此躁动,他每次过去湖那边,那些女人都是顺从逢迎的。 “瑾。” “嗯?” “你前年说想让朕陪你去戏楼看戏。明儿傍晚忙完,朕陪你去。”傅景桁揉着她汗湿的发丝,亲吻着她的额心。 “前面。”文瑾迷迷糊糊一时起不起来。 “那样公众场合不是太危险了?”文瑾好奇他不是最惜命么,前年她说过的话他居然想起来了,那时候他忙,她说想看戏,他说没时间,这时候他更忙了,却忙里抽时间制造机会陪她去看戏了,“戏楼那种地方人多眼杂。” “不声张,没事。”傅景桁亲吻着她唇角,“脱了龙袍,不过人间走卒。” 文瑾心中也升起些甜蜜,但也有隐隐不安,这种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宛如没有将来似的。 “好。明天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傅景桁微微蹙眉,“黑色。怎么?” 文瑾悄悄道:“本来想和你穿一样颜色的衣服,但是黑色就算了。” “你想穿什么颜色?”傅景桁轻声道:“朕随你。” 文瑾说:“粉色。” “粉色不行。”傅景桁一怔:“...换一个。” 文瑾挠挠发丝,他穿粉色的确也是不合适,“不然,玉白色?” “不是粉色就好。”傅景桁应了。 *** 天公作美。翌日是个好天。冬日骄阳当空,非常适合去戏楼看戏。 傅景桁极少有耐心和她约会,这次出宫做寻常打扮与她如平民热恋中的情侣一起去看戏,她心底实际是期待的。 文瑾穿着一袭宽松白衫,使肚子不再明显,在清早里于皇宫偏院的佛堂被母后皇太后召见密会。 进门文瑾便拜倒在夏太后脚边,“草民参见母后皇太后。” “瑾儿,好孩子,不必客气。”夏苒霜神色温婉地将文瑾扶了起来,“常听阿嬷说起你的好。过来,哀家好好看看小脸儿。” 文瑾便立了起来,见端木馥也在旁边,便和她点了下头。 端木馥牵了牵唇,有礼地叫了声:“文姐姐。” “太后娘娘传草民来,不知有何吩咐。”文瑾不解地问着。 夏苒霜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孩子,你坐吧。” 文瑾便坐在椅上。 “这小脸儿粉雕玉琢的,下巴尖尖的,实在是标致。”夏苒霜打量了文瑾很久,又说:“馥儿,你可不如文瑾七分貌美。也只能做个出力不讨好的贤内助罢了。” 端木馥牵了牵嘴角,被说不如文瑾好看,也是心里不如意,但是嘴上却附和道:“是啊,文姐姐才貌无双,听说还会说外国话,我等是不能与之比美的。要么文姐姐得宠呢。我也就是打理打理后院,干些粗笨的事情呢。” 文瑾但笑不语,不是听不出端木言语间讽刺她红颜祸水。 “瑾儿,过去多年,你对桁儿照顾有加,辅佐他颇多。哀家一直在寒山不能下来道谢,心中属实过意不去。”夏苒霜满面歉意,“你不要见怪。” “太后娘娘客气了。我与君上互相照拂。倒不必言谢呢。”文瑾有礼貌地回答着。 “孩子,请受哀家一拜。”说着,夏苒霜便立起来要给文瑾俯身行礼。 文瑾哪里敢受太后大礼,慌忙立起身来把长者搀住,然后跪在太后身前,说道:“娘娘折煞草民了。使不得。” 夏太后没有把人扶起来,喝了二盏茶,才把人扶了起来:“孩子快起来,地上凉。带着身子,不能久跪。” 文瑾膝盖跪的生疼,起来一瞬险些栽倒,“谢谢娘娘体恤。” “真真儿是个齐全孩子。”夏苒霜拉住文瑾的手,仔细的打量着文瑾的容貌,“哀家看着也是喜欢。何况桁儿呢。哪个大王不风流,哪个大王不爱美人呢。” 文瑾抿唇与长者笑,今日传她来应该不是要夸她的,一直在攻击她长相,恐怕是看不惯她了,“您过奖了,娘娘。” “要不是桁儿是皇家子弟,又是人君,怎么不能把赏心悦目的你留在身边呢。只可惜,皇家的声誉不能被玷污。桁儿的名声不能有一点点受损的。” 夏苒霜说着便惋惜了起来。 “孩子,你命苦。哀家补偿你一笔金银,你给你过去十几年青春开个数目吧。” 文瑾心底猛地一沉,“草民不是很明白您老的意思。” “瑾儿,君上雨露均沾是正道,道清湖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道清湖,行宫里的官家小姐全部害怕的像鹌鹑似的。因为桁儿宠爱你,不准她们出院子。你这样,是不贤惠的。”夏苒霜说着,语气一顿,严辞道:“有违妇德。” 文瑾只羞红到了耳根,被傅景桁的母亲如此训斥,属实伤自尊,面皮薄的恐怕要去自尽,又忍不住感谢君上对她的千锤百炼。 “草民不知道君上不准她们出院子。草民也没有要求君上把道清湖给草民。” “是这样的孩子。桁儿是人君,身边都是清白的官家小姐。哀家看他后宫充盈,也是替他开心。” 夏苒霜说着,又怜爱的摸了摸文瑾的头发。 “你母亲的案子哀家听说了,怕是有冤情,才落下个偷人的名声,你在努力查案了,你是个孝顺孩子。你只怕是被人陷害才在青楼受苦过。” 文瑾苦笑,“娘娘,草民不愿谈这些往事。望您见谅。” “孩子,我的话还没说透,你不要难过,哀家没有认为你不是好孩子,哀家是说,你和桁儿不适合。哀家希望,你可以自行离开桁儿,找个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别连累哀家的儿子。哀家生了三个女儿才得这一个皇儿,可贵的厉害。” 文瑾心下便颤了起来,昨儿夜里她还在矛盾是否要和傅景桁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余生,岂料今天便被秘密召见,面见了他的母亲,得到了这样的一席话,不用矛盾了,可以安心滚蛋了。 她颤着嗓子道:“启禀太后娘娘,文瑾一直想走,可君上并不放人。若娘娘可以协助一二,文瑾愿意出宫,与君上断绝来往。文瑾也希望他前程似锦,不愿意牵连他的名声,文瑾明白自己不是可以与主公齐肩的女子。” “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一点就透。”夏苒霜把文瑾的手又拉紧了几分,“你腹中的孩子,哀家听说是桁儿的。不过,前些日子被刺客踢了二脚,所以生下来很可能残障不健全,对吗。” 文瑾下意识抚住自己的小腹,警惕道:“太医是这样说。隔着肚皮,文瑾不知道孩子是否残障不全。” “女人都把自己的孩子放在第一位。”夏苒霜拍了拍文瑾的手,“自你的立场,你还年轻,带着桁儿的孩子改嫁,对你未来的夫婿不公平,你和未来夫婿再有孩子了,这个就显得多余,受冷落可怜。” “草民恭听。” “自哀家的立场,若是孩子生下来是残障,这个无异于给皇室蒙羞,再有,我们皇室是不接受皇子的母亲有青楼经历的。” “嗯。理解。”嗓子不要颤啊姑娘。自古讲究门当户对的。人家没说错。 “好孩子,哀家的话说的很现实,希望没有伤害你的自尊心。哀家没有针对你。是讲实际情况。”夏苒霜苦口婆心的劝着,“你也不想桁儿因为你被人耻笑吧?” 文瑾的手忍不住作抖,当真是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摧残,“我不觉得我的孩子多余。理解您老的苦衷。文瑾不会令皇室蒙羞的。也没有妄图母凭子贵。” “哀家不接受名声不好的你生养龙嗣。为桁儿生育嫡长子的人只能是圣女端木。这样才正统。”夏苒霜一针见血,“哀家在佛堂外面安排了稳婆,可以为你即刻引产。” 第107章 门楣 “引产...是什么意思呀?” 文瑾甚至不知道引产的意思。 第一次怀孕,孩子从哪生出来她都不懂。但引产二字听起来并不友善,甚至令人脚底发寒。 “引产,便是饮下堕胎药,不等瓜熟蒂落,便提前催生,把死胎流出来。”夏苒霜心中也是有一分不忍,她还是个孩子呢,明显吓坏了,什么也不懂,哀家的三个闺女可不能受这等罪过,看着实在可怜。 “哦...明白了。”嗓子颤了,鼻尖酸了。贵妇人她高高在上,文瑾她卑微至极了,想娘亲了,想温柔的苏语嫣了。 文瑾看了看院中的几名稳婆,眼底露出骇色,果然皇室无情,纵然她怀着龙种,她肚子里的是这位妇人的龙孙,也不能令太后有半分优待,反而如遇洪水猛兽要将她,皇室颜面高于一切,太后没明说,但表达得清晰至极,太后看她不起,对她腹中有可能残障的宝宝鄙夷至极,长林是太后的大麻烦。 文瑾很受伤,宛如看到一张极高的门楣挡在自己面前,纵然搬了云梯用力攀爬,也逾越不过去。傅在门楣那头,背对着她,背对着她,将一顶一顶小娇子从角门迎进门楣里去,独独不要她。独独...不要她。 又想,如果我是薛凝,如果我是端木,如果我是做着蹩脚云吞虾皮入锅姿势不对的我的徒弟周宝林;如果我小时候没有被扔进过青楼,如果我有落红,如果我娘亲没有被陷害死掉,如果我是薛大人的宝贝女儿薛文瑾。是不是不用努力证明自己,目不识丁就已经优秀。 别忘了,我是相府嫡女呢,出生时我也被父母宠爱过。 如果我甘愿无名无份,如果我只想和傅在一起呢。这样也没有资格吗。没... “姐姐一片好心给君上开枝散叶,太后娘娘与我都非常感激。”端木馥拿眼角剜了眼文瑾,满眼讥讽:“不过孩子生下来若是残障,不是反而让君上难堪至极!不如打掉,也好免于生下来酿成悲剧!你也不想孩子不受君上喜爱吧?” “我会嫁作他人妇。”文瑾听够了,也不允许自己继续被言语伤害了,起码的自尊自爱不容她如此被攻击了,“也会把我的孩子隐姓埋名,永远不要君上见她,我和孩子不会连累皇门的名声的。” “瑾儿,有孩子便有牵扯。哀家知道你一万个舍不得,但是未婚生子承受世人非议,你也属实艰难。引产对双方都好。”夏太后温和地替文瑾着想,“一个人带孩子很累的,一个没有成亲的女人,带着个残缺的孩子,被人指指点点,更是难上加难。你当爱惜自己!” “我不接受引产。”文瑾认真道,“我的孩子你们看不上,我看得上,她是我的命!你们在这是在杀人!母后皇太后,广黎国圣女未来帝姬,你们在披着伪善的壳子在杀人,咱们找文广一起说说这事!” 端木馥面上下不来,“注意你的修辞!休要忤逆广黎国母后皇太后娘娘!搬你后台什么意思!” “文广,哼。那个老不...”羞,夏苒霜面色一敛,将话顿住,她被文瑾犀利的词句震慑,蹙眉峨眉,“瑾儿,何苦这么傻!一个不被男方家庭承认的孩子是不幸的!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情。你瞒着爹娘,义无反顾地要给我们傅家做媳妇,哀家感激你。不过,傅家不需要,傅家高攀姑娘不起!” 文瑾只羞得面红耳赤,恨不能找地缝钻进去,她希望这种炼狱般的对话尽快结束! “如果娘娘逼我引产,我就碰死在佛堂,一尸两命,我来前告诉了我可信的人我来了佛堂见您了。到时我不见了,自有人找我。我相信君上也会追查到您来过佛堂的。他颇为看重这个孩子,若我带胎死了,娘娘和君上母子之间恐怕会有嫌隙。” 文瑾并未告诉任何人她来了佛堂,这时不过是转了转脑子和皇太后打心理战,她不能让皇太后逼着她把孩子当场引产了,她必须保护自己的孩子,七个月了,她和宝宝一起经历了太多,小家伙中间几乎停胎,她和宝宝一起熬过了最难的时刻,宝宝那么弱小却坚强地活下来了,她不可能让任何人伤害她! 不是要拿孩子拴着傅,而是自己是孩子的母亲,有责任保护她! “你很聪明。给自己留了后路。也懂得拿捏哀家的心理。哀家是不愿和君上有嫌隙的。”夏苒霜凝思,“桁儿呢,也还年轻,难免不定性风流些,对你们这些女孩儿都心软。他哪里是看重,他是负责任罢了。往后倚重的,还是端木所出的嫡出正统。你腹中的,只能流落民间的岌岌无名的庶出罢了,不能成什么气候。” “女人在保护自己的孩子的时候,都是聪明的。”文瑾理智道,“不是有句话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您不也在用尽手段保护您儿子的名誉么!我苏文瑾的孩子,是我苏家嫡出。与傅家无关。” 夏苒霜看向文瑾的眼神中竟闪过激赏之色,这个文瑾坚强且有主见,倒是有几分魄力,几番对话下来,居然没有如寻常女子似的去上吊或者哭着跪着求饶,还能坦然自若与哀家对答,这个不卑不亢的胆色怪道桁儿欲罢不能,哀家也把持不住呢,“既然如此,那么今日便不引产了。” 文瑾颤抖的心微微放下来,“多谢您老通融。您也是明事理的长者。您老金口玉言!” “只有一点,这个孩子,你藏好,不要出现在桁儿的眼底。若是残障更是不能教任何人知道孩子生父是桁儿。你、我都是女人,我们爱着同一个男人,你爱桁儿的话,便希望他不被累及名声,有任何污点在身上,自毁前程。对吗。” 夏苒霜将文瑾的肩头拥住,轻轻把她带进怀里。 “难为你了孩子。体谅一下为人老母亲的心情吧。生怕孩子行差踏错,被蝼蚁臭虫伤害。” “是的。我希望他好。我也知道我名声不好是蝼蚁臭虫,我配他不上。您老的话,我会每天都记在心里,犯糊涂的时候,便回想一遍提醒自己。”文瑾说着便失落了起来,傅也顾虑她的名声,所以不给任何名分,也不带她出席任何他的应酬场合,他也觉得她是蝼蚁臭虫么。 不,他那么温柔,他没有用蝼蚁臭虫形容她,他只在床笫间眉眼温温宠爱地用‘朕的小污点’形容过她,意思都类似,但他温和得多,让她每每恨也恨不起来,还从他说的污点二字听出了怜惜的意味。 他应该效仿他母亲一二,她便早清醒了! 第108章 观景台上风景更佳 夏太后惋惜道:“如果不是名声不好。哀家倒是乐意栽培你,你读过很多书,明事理,本远不至于如此被埋没啊。可惜了。不过无妨,哀家还是愿意和你常见面说话的。你与桁儿二人分开,过个二年各自成家生子,淡了以后,你给哀家做干闺女,哀家给你梳头添补嫁妆。” 文瑾不说话,眼睛里两颗眼泪说什么倔强的不肯掉落,“谢谢您老。” 端木馥眼里便妒忌起文瑾来,皇太后如何还欣赏起文瑾来了!不就是临危不乱么,谁不会,有什么了不起! 夏苒霜松了口气,“行,话就说到这吧。孩子你什么时候走?哀家建议你现在立刻就走。赶回去和你奶奶一起用午饭吧。一直住在男方家里不好。” “君上约我今天去戏楼看戏。”文瑾将手压在心口,被傅景桁的母亲这么往外轰,实在艰涩,强忍着难过道:“我建议不要声张。戏楼散场我设法离开便是了。” “嗯。”夏苒霜心里也是不悦,微服外出何其危险,这女子果真是祸水,听说桁儿还给她搭了个六尺戏台,专门辖制漪澜殿薛凝的五尺戏台,简直是胡闹! 文瑾微微一顿,温声说道:“君上这边,您老也要劝他不再纠缠于我,他如果不放我,我人微言轻是没办法违抗皇命的。我根基在京城,弟弟妹妹上学在国子监,一捆就是十年,我不可能让我弟我妹退学的,谁也别打他俩主意!以后难免遇见,只当不识。希望皇家给条活路。不要把老百姓逼太狠了。” “这是自然。”夏苒霜颔首,“你离开后,桁儿这边,哀家自会劝他自重,不会打扰你的生活,哀家的儿子是很要面子的,他是不会勉强女人的!后宫最不缺媳妇子。” “好。”文瑾颔首。 “孩子,你不会在看戏的时候,和桁儿告哀家的状吧?不要做挑拨我们母子关系的事情。你奶奶腿不好,弟弟妹妹年纪小,哪个有个疏失你都承受不住。哀家也并不想打老人孩子的主意。那都是被逼急了的后话。” 夏苒霜温柔地劝慰着文瑾,续道: “以后把心思用在替你母亲报仇上面,用在你弟弟妹妹的教育上。不要把心思用在桁儿身上了。小女孩儿心思不要太大,皇后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不是你自小跟着他就能做正妻的,那不就成了每个家养丫鬟都得娶做正妻?朝纲也乱了!” “我不会告状的,我只想平静地生活了。”文瑾心口隐隐作痛,她从没有心术不正的勾引君上,她曾希望做他妻子也并非因为他是君主,而是因为她爱他,“不要动我家人。你们只手遮天,我爹不疼、娘死了的小老百姓,我惹不起,我躲得起。” 夏太后将一包药递给文瑾,“去吧孩子,今儿天气好,适合看戏,这迷药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什么时候该用的。你们年轻人有活力,不似哀家,清净惯了,一听戏就头痛。去和桁儿好好聚聚。好好说说话团圆一下。戏散场后哀家的人会看着你离开。如果不走,哀家会接你奶奶去寒山谈话,告诉你奶奶让她教你重新学习礼仪廉耻。” “不要告诉我奶奶!我没有要死缠烂打攀上贵门!我走就是了。”文瑾哪里敢让奶奶知道自己未婚便大了肚子,奶奶年纪大了,被太后投诉她这孙女不知廉耻,奶奶定然气死,她最在乎的便是亲人了,不可能让奶奶老来承受如此耻辱。 文瑾把药接在手里,塞进了衣袖,便打算离开。 端木馥追出门来,颇为得意道:“文姐姐好走啊。恕本帝姬不远送了。以后妹妹得空便会去看望姐姐的,去你店里吃早餐啊,你卖豆腐脑的是么。”说着就嘲笑起来。 “你在皇宫吃珍珠粉吧。我的豆腐脑不卖你的。”文瑾不卑不亢道:“我的早餐店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恕不招待。” 端木馥冷笑道:“我与君上已经订婚了!你再不要出现在君上的面前破坏我们的感情了,狐狸精!” “放尊重点!早想打你了!再嘴贱,我赖在他身边不走了!”文瑾抬起手一巴掌扇在了端木馥的脸上,打下了她被君上要求净身出户那天想打却没打的那一巴掌。 “啊!痛!”端木馥被打蒙了,嘴角被打出血来,但是文瑾被广黎国母后皇太后亲自轰走,她依旧得意,自己可是母后皇太后命定的儿媳!又真怕文瑾赖着不走,便忍气吞声不再挑衅。 “一会儿呢,我便要陪在君上的身边,以帝姬身份和他一起接见大盈皇储南宫玦,薛凝等位份高的嫔妃都会去的。而你,你根本不配立在君上身边!君上任何场合都不会带你出席的!” “不打扰你得意了,大盈话你又听不懂,陪同当个花瓶吧。告辞。”文瑾冷冷说完便转身。 端木馥面色极为难堪。 文瑾虽然看起强势打在了端木馥的脸上,打得自己的手都作痛了,可是好神奇,卑微可怜的仍是她自己。她落寞的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玉白色衣衫,以及自己的大肚肚,肚肚颇大,低头已经瞧不见脚尖了,不由双眼朦胧,转身自佛堂黯然离场。 朕心悦你,苏文瑾。 路过燕雀台,莫名想到这句写在燕雀台上屋檐上初雪里的皇帝的誓言,走到半路,泪如雨下。 端木馥被打的俏脸出了五个手指印子,待文瑾身影看不见了,便倏地回到皇太后跟前,捂着自己的面庞委屈道:“您老远远看见了。她就是这样恃宠而骄,眼里不容人。馥儿好心送她走,担心她孕身子摔了,结果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反手打起人来了!她还打过她的继母呢,主母也打,真让她进后宫了,您老她也不放在眼里。哎呀,回头君上再纵着她宠妾灭母。” “主母她也打?”夏太后听后便觉得匪夷所思,压住端木馥的手背,“算了。她不闹又不拿钱,白白付出十几年。肯走就挺好了,够有骨气的了。你委屈点不要多说了。我看她怪可怜见的。若不是桁儿是皇门贵子,哀家倒是容得下她。” “是。”端木馥勾了勾唇角,又不好继续说什么了。 文瑾眼睛里噙着两眼泪,倔强的没有落下,在燕雀台台阶上皇帝对她表白的屋檐边坐了一会儿,又坐了一大会儿,从清早坐到中午,又坐到半下午。 原来自己连无名无份跟着桁哥,都不配。 小腹莫名一阵牵痛,钻心的疼。过了会儿又不疼了。 文瑾下了燕雀台,回到龙寝,没有进院子,在院门口坐了下来,不知坐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瑾主儿,回屋坐吧。外面天冷的厉害。别冻坏了。”小丫鬟来劝了几回,“不然奴婢去叫老太太过来陪您吧?” “我没事。别惊动阿嬷,这几日阿嬷受了风寒,身子不舒服。”文瑾就坐在院门口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阿嬷也不能把皇帝生母奈何,何必让阿嬷跟着难受。 突然,文瑾便立起身来,大着胆子来到了傅景桁与大盈皇储戏游的皇宫旧园子,旧园子有不少古迹,建筑和漠北大盈那边的黄沙弥漫的张扬粗狂的建筑极为不同,有深厚的中原文化底蕴。 文瑾扶着雕栏,身娇体弱,玉玉芊芊的偎在栏上把傅来深深探看。 远远见到傅景桁在用大盈话向他身边的南宫玦介绍一处八角楼,他对南宫玦颇为客气,文瑾明白他在借外援掣肘国内巨鳄,南宫玦与傅景桁的清冷俊美不同,颇有些漠北男人的粗糙,傅后面伴着不少女宾,一路走来,声势浩大。 傅景桁介绍完那处八角楼,便举步往文瑾这边的水榭小楼走过来,转眼见文瑾竟出了龙寝来到旧园,不由神情一怔,将脚尖一转,对南宫玦道:“带南宫弟往东面观景台,俯瞰广黎国京城全貌去。请。” 文瑾心头猛地一窒,皇帝明明看见她了,然后便决绝转脚转了方向,是怕与她在皇储外宾面前相遇,问起她的出身经历,什么伙夫殉情,什么青楼出身,给他丢人吗。 南宫玦把眼睛往水榭那边看,敏锐地感觉到了广黎皇帝调转的脚步,南宫玦在水榭小楼雕栏后看见了倚栏立在那里的亭亭玉立的大美人儿,不由眼底一动,好美人才,千古难寻,他问道:“不如去那边水榭走走?” “水榭那边没有什么景观。观景台上风景更佳。”傅景桁把人往观景台引。 第109章 事后就腻 “小弟方才在御书房便与兄长说了,弟有意问兄长讨个心头所爱,带回漠北娇养深闺,添些闺房之乐,稳固咱们的战略同盟关系。往后兄长有难,弟两肋插刀。好过于弟过文府吃茶啊。老文邀约弟几回了。说是没下过床的处子亲手摘的头尖儿龙井,在怀里暖着等弟去喝呢。”南宫玦打趣,“兄长怎么藏着掖着,不让去水榭逛,这明显诚意欠缺,弟倒想打道回府,回大盈了。” “没有藏着掖着,晚上过道清湖去,好酒好菜招待你,待酒肉尽兴了,你选妃,为兄不会说个不字。大漠男儿,别像个娘们似的吃茶,你得喝女人身上的烧酒,比茶劲儿大。” 傅景桁与他调笑,环视端木馥、薛凝,及其余几位官家小姐,又操着道地的大盈话与对方攀谈,他声音颇有磁性,有种天然的矜贵,女宾听得耳根发烫。 “身边这几个有头有脸的,都是为兄最看重的,广黎国名门贵女都在这里。你若有意,未婚妻也忍痛割爱赠予你了,背后躲着你,为兄去湖边哭呢。国家之间,女人而已,不要把为兄往小气里揣测,对你掏心扒肺的,不要寒我心。” 南宫玦审度着傅景桁的神色,在揣摩他话里真假,来前听说广黎大王狡诈,所言不假,他说话有些意思,真假拿不准。 端木不知皇帝在与外宾讲什么,只道皇帝在介绍她与大盈皇储认识,颇为自傲地抬起头来向南宫玦颔首示意。倒也不知如何用大盈话问好,抿着嘴含羞带怯的笑,倒也有圣女的仪态,落落大方,没有给傅丢脸,也没有丢广黎国的脸,门面还是好的。 周宝林在人群后面心里直道:逛了一下午旧园了,脚底板都酸了,还逛。嗨呀,真想回屋躺,实在不喜欢大型集体团建活动,脚后跟都打泡了。真羡慕文瑾姐姐,被金屋藏娇在龙寝,不用寒冬腊月搞无聊的团建,君上真会疼人。 老莫也捏了把冷汗,南宫玦这眼光可是贼高,一眼盯上千年难遇的美人儿,他可别把瑾主儿选去了,逼圣上在瑾主儿与外援之间做选择就骑虎难下了,爷把人藏龙寝不敢往外带还是百密一疏,不是怕那帮信臣参死政敌瑾主儿,就是怕异国皇储把人选上,爷属实艰难。 南宫玦看了看薛凝和端木馥,也算上乘漂亮。但没有刚才那大美人惊艳,那是一副画卷让人一眼难忘,走遍各国也没见过这么貌美的姑娘,美人在骨不在皮,内里透出来的气质不是庸脂俗粉可以比拟的。 他又看看水榭小楼,却不见了文瑾身影,他刚才没看真切,属实心中刺挠,大漠那边没有这样的细腻柔美的女子,大漠的女子皮肤普遍粗糙,这样水嫩的女子带回大漠,他不会让风沙侵到她,他会给她建一栋和广黎王宫一样的宫殿和她培养感情,慢慢等她爱上他。 她倚栏立着目光凄凄饱含深情,原始的保护欲蠢蠢欲动,一见钟情始于美貌,有太多想象空间,若是那目光是盯着他,倒满足男人的成就感了,那样的美人儿也倾心于他,值得,又笑问: “水榭那边没有后妃?” “没。” 傅景桁笑应。 南宫玦再度细品傅景桁的神色,越发好奇水榭那边的风景和人物。 “真的?” “嗯。”傅景桁慵慵懒懒应了声,“为兄独居的。有需要才过湖去走走,不如你多情,玩异国一见钟情。回头为兄去你皇宫,搜罗你的去,加强交流。” 南宫玦凝思,“兄长,你城府挺深!” “冤枉,为兄胸无城府。你长途跋涉过来,为兄看出来了,你需要女人。”傅景桁将手搭在他肩膀,和他互相试探,“怕不是哪个小丫鬟入了你眼。你若是打算带个丫鬟回大盈老家,为兄倒乐意之致了,给你百十个丫鬟都可以,怕你觉得兄没诚意,把你当冤大头耍,毕竟你得给为兄留下半块调用二十万兵马的兵符作信物,一些个丫鬟换兵符,为兄赚大了。定了。” “是吧。”南宫玦轻笑,“那不如给个有头有脸的,再送个刚才的穿玉白色衣服小丫鬟?让人去找找她是谁。” “小事,穿玉白衣服那个?长得什么模样,你细形容一下。”傅景桁噙笑,“为兄没瞧见她。” 南宫玦缓缓说道:“隔得远,模样没瞧清楚。但气质绝好,肌肤胜雪,只要弟见到她,便可认出她!” “哦,你没瞧清楚。”傅景桁微微凝神,倒也心底发醋,不满意南宫形容文瑾肌肤的言辞,下腹有些躁动,又有种留不住文瑾的患得患失,小蒋没死,又来个南宫,“夜里把水榭这边穿玉白衣服的都送你房里去。只怕你远观喜欢,近看不过如此。美女远看才好看,吃不到才可贵,到嘴里便索然无味,事后就腻。” “哦?” “为兄最喜欢隔湖看美人。美人她爱在屋顶看风景。”傅景桁侃侃而谈,“距离远了才更向往。” “兄长才是多情。一听就是情场猎人,弟甘拜下风。”南宫玦见广黎陛下没有藏着掖着,倒也不再提此事,“夜里都送来,弟近看看,事后不知腻不腻。” 傅景桁紧了紧拳,见文瑾已经自水榭离开,便道:“满足你,去水榭转转。猎奇,若找见了,你立刻领走。请。” 在水榭小楼转一圈,没猎到奇,水榭湖心猎到几只野鸭。 傅、南宫相视一笑,不知各自在想些什么。 游园后,傅送了十数容貌上乘穿玉白衣裳的美女去南宫玦房里,南宫玦沐浴后一一看过,觉得都差点意思,果然是远看好看,近看又不满意了。 南宫随便挑了一个容色上乘香喷喷的中原女人,搂在怀里说了会儿话,灌她喝了些女儿红,亲了亲,觉得羞羞答答没什么骨头,草草按上床去消解路途困乏,果然事中就腻,不等她把衣裳穿上就打赏千金催人走,心里仍想着水榭小楼倚栏边神色凄凄的姑娘,若是那水榭佳人,他不会轻易伤害她,他会和她说说话,问问她叫什么名字,然后有礼的送她回家。 *** 文瑾离开了旧园的水榭小楼,便回到了皇宫中央的龙寝院外,在秋千上坐了下来。 太阳近落山了,傍晚的冬日寒意侵身,她将手伸进了衣袖,百无聊赖的摸着太后给她的迷药。 第110章 娶 这一个多月,傅每天都搂着她睡觉,她每天夜里害怕的时候,睁开眼睛他都在身边,她预想到自己即将要离开他的怀抱,带着长林出走,便忍不住眼眶发酸,尤其快生产了,说真的她舍不得走了,她害怕一个人迎接新生儿,她要去哪生孩子,真租个院子,偷生么。 快生孩子了,她变得软弱,不够坚强了。 回想着太后说她是蝼蚁臭虫,让她和长林不要给皇室蒙羞,让她立刻离开傅景桁的诸多犀利刺耳的言语,不由失落地垂下了眸子。 刚才她去水榭小楼,傅看见她就立刻避如蛇蝎般地转脚就走,好像生怕她在贵宾面前让他有失身份,她也深深被刺痛了,如果他承认她,她会好过多了。 傅景桁在夕阳余晖里回到龙寝,远远便看见文瑾在冬风里孤零零地坐在秋千上,便不悦了,“奴才都死完了,怎么她在外面受冻?全拉出去砍了。” 老莫马上叫人全部过来问话,丫鬟奴才扑扑通通跪了一地,大气不出一声,直吓得脸也惨白了。 老莫狠狠训斥着下人,“没眼力劲儿,你们倒知道冷,缩到廊头底下去烤火取暖,教瑾主儿在院门外面冻着!连个小暖炉也不知搬来,拿个暖手的也行啊!” 奴才便自行煽起嘴巴来,还口也不敢。 文瑾闻声,抬眼便见傅景桁已经步至近处,便出声道:“不怪他们。几个丫鬟宫人来劝了十次也有,问了几十遍要不要暖手的。我自己要在秋千坐着的挨冻的。不要拿下人开刀。砍了我就是。我才是四处惹人嫌的祸害。” 傅景桁闻声,便神色缓和下来,摆手叫下人都退下,他把身上披风取下要搭在文瑾肩膀,边问她道:“瞎说什么。谁敢嫌你。朕在你面前敢大声出气?” 文瑾低下头来,没有说话。 “在等朕?” “嗯。” “等了多久。” “大半天。” “吃饭没有?” “早饭吃了。” “饿了一天?”傅景桁把眉心蹙起来,“疯了?” “傅...”文瑾抬起眼睛问他,“刚才我去旧园水榭那边,你看见我没有?” “没有。”傅景桁没有迟疑,把她被冻得冰冷的手握在手心里暖着,便答道,“看见了就叫你过去说话了。你去了旧园?” 文瑾眼睛发红,“你明明看见我了,你本来朝水榭来的,看见我你吊脚就走了。” “真没。看见你喜欢来不及,我走什么。”傅景桁把外衫搭在她身上,“想我了?想我到去旧园找我?” 文瑾眼眶一热,又问:“你真没看见我?” “嗯。你严刑拷问吧。要不要借你二个刑具,附赠几个刑部好手?”傅景桁用指腹擦了擦她的眼睛,温声道:“你以为我怕你丢人,被你吓跑了?不要多想,没有的事。” 怕你被大盈皇储轻薄罢了,在他后宫里选妃,他忍着火呢,迟早除了南宫;也是怕群臣弹劾爷和你走得亲近罢了。除了人前远着,减少皇宠给你带来的伤害,没别的法子。 “你没有骗我?你不是怕他们问我出身,问我娘,还有我小时候在青楼的事,让你在外宾面前丢人?”文瑾泪意蒙蒙地直接问他。 “谁敢在这个场合乱说话?朕第一个拿她开刀。”傅景桁宽慰着她,“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好多天不见你落泪,怎么好端端的又难受了。又记起朕过去四个月对你不好了?朕认罚。” “我想我娘了。”文瑾将面颊埋在他的怀里,“我娘如果活着就好了。” 傅景桁心中不舍,拢着她发丝道,“改日抽时间带你给伯母扫墓。时机成熟了,朕提前告诉你,你可以状告娄氏,为伯母报仇。现在朕留着娄氏外祖有用,现在动他,朕没把握。你放宽心。” 文瑾点了点头,哽着嗓子问他,“那你明天干什么?” “明天还陪大盈皇储。他在这边逗留几个月。过了咱们中原新年他才走。”傅景桁把手搭在她肩膀,将薄唇在她项顶亲了下,深深嗅了下她发髻幽香,安心的滋味渐渐在心底滋长,“担心我今天不能陪你去戏楼看戏么?记着呢,我没忘。在旧园陪外宾的时候,朕心里就记着这个事。也希望快些回来陪你。” “你明天陪皇储去哪里?”文瑾没接他关于看戏的话,接着问他,她以前并不会如此追问,但她今天忍不住想问他,希望知道他的一切一切,因为她要走了,她难过,她忍不住不懂事,忍不住无理取闹起来。 傅景桁也不反感她刨根问底,他极少向女人交底,干什么事情通常也不向谁报备,这时候他倒是颇有耐心,“去太庙看看。让他拜拜咱们的大佛。漠北文化不如咱们这边悠久。他们野蛮得多,不够开化。” 文瑾又问:“她去不去太庙?” “嗯。她去。”傅景桁知道她在问端木馥。眉心拧了拧,没细说,只简单应了一声。 “她们去不去?”薛贵妃,周宝林,林婕妤。 “她们也去。”傅景桁心疼的要死,又道:“乖一点。不要总问她的事。每天朕都回来的。她不影响朕怜惜你。她们更不会对你构成威胁。” “我明天也要去太庙。”文瑾倔强地说着,“我要你带我去太庙拜大佛。” 傅景桁将薄唇抿作一条细线,“累啊。走路,上楼梯。你怀着孕吃不消。乖乖。” “你带我去。你不要带她去。你告诉她,你要带你的乖乖去了。”文瑾说着便哽咽了起来,“让她回家待着。” 傅景桁便不说话了,许久道:“不用你去。” “哦。我知道了。你要她去。”文瑾心里如被捅了个血洞,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瑾...” “我大盈话说得特别好,我在水榭看见大盈那边有不少女宾,我可以给她们做向导。我和你读过的书一样多。”文瑾抬起眸子,眸光幽幽地凝着他,“我不会让你有失身份的,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试试,我会让你有面子的。傅...” “不是这回事。行了。不要说这个了。”傅景桁冷了眉眼,“朕不可能给你机会的去见大盈人的。” 文瑾在他怀里身子瑟瑟薄颤,便不再说话,她便把身上他的披风解开还给他,然后步入屋内,立在窗边,看着院中的松柏,失神了,不再出声。 傅景桁跟进屋内,从后面把她搂住,将面颊贴在她的侧颜,要去啄她的唇角。 文瑾避开了他的亲吻,又出了他怀抱走到了桌边,靠着衣柜立在那里。 “不要躲我。”傅景桁见她躲开,便又跟了过去,心底烦躁更甚,“躲我做什么。” 文瑾见他过来,又想走,傅景桁倏地将手压在她肩头,一手抄在她的后腰把人束住,捏起她的下颌,微凉的眸子打量着她的眼睛,“今天不对啊。有心事,谁欺负你了?说个名字。朕看看能不能动他。” 文瑾不敢和他对视,眼睛来回打量。 “看着朕!” 文瑾哪里敢说是他母亲欺负她,哪里敢挑拨皇帝与太后的母子关系,但她心里苦,被他一问,她就哭了,眼泪便扑扑簌簌落了下来,“我要吃细面。你去给我煮面。我要你煮。你现在就去煮面...” “饿坏了吧。”傅景桁闻声心里发软,想起她饿了二顿没有进食,还带着孕身子,便不忍起来,“去煮给你,别哭了。” 说完,便将衣袖折上来,露出小手臂,去小厨房煮面,御厨吓得要死,跪在地上都不吱声,皇帝神色如常地煮了细面端回来给文瑾,又让人布了几样荤素小菜,蹄筋,小藕,还有一盘水果,几块糯米糕点,她偶尔喜欢吃几口糯唧唧的在他看来挺可怕的东西,他将食物搁在桌上,说道:“过来吃。” 文瑾看他把面煮好了,又别开眼睛说道:“我不饿。” 傅景桁走过去把人猛地抱了,拿额心抵着她的额头,问她:“你要什么,你说。别虐我,别刺激我。我不太会伺候人,要我干嘛直接告诉我,能满足的都给你。” 文瑾抬起头,目光深深地锁着他,“我要你娶我。” 第111章 饶命 傅景桁猛地一震,摸了摸她额头,探了下温度,“没有发烧。别闹。傅、文不可调和。这个问题会使你我陷入僵局,我们需要暂时规避谈到这个话题。” “我要你娶我,你去找薛邝提亲。你去告诉我奶奶,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文瑾将手攥在他的衣襟,“我要你带我去见你母亲。告诉你母亲,我是你的乖乖,告诉她,你钟意我。” 傅景桁被撩拨得身体僵硬,将手拢进她的发髻,“好好的,怎么了?急什么呀。我们还年轻,不是么。” “我二十二了。孩子要出生了!我不能继续做情妇。”文瑾见他并不与她回答,便问道:“傅,你会娶我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傅景桁问她。 “假话。” “好,假话。”傅景桁心口有隐隐痛感,“会娶你。我早就想娶你了。没有一天不想娶你过门。想得我恨不得把你活吞了。” 文瑾的心渐渐失落,他母亲逼她走,侮辱性很强,但伤害性是她可以承受的,她今天如此疯了似的逼他,也是希望他可以为她做主,但她越发失落绝望了,“我要听真话。” “真话...”傅景桁将眸子猛地眯起,将环在她腰里的手紧了紧,“朕会娶她,走朕该走的路,和端木联姻,稳固朝堂。她会是我的夫人。” “哦。她会是傅夫人。”文瑾如被当胸一箭,身体也冰冷了, “瑾,我们只谈我们自己好么。我们可以不以她们为话题的。我们这样过小日子,和阿嬷一起,不好么。”傅景桁声音特别轻柔,似乎生怕吓到文瑾。 文瑾木然地看了看他,缓缓说道:“傅,长林以后出生了,可以在人前叫你阿爹,叫我阿娘吗?我和长林可以走出龙寝,去皇宫任何地方,任何场合去找你么。” “在龙寝可以叫阿爹。在外面,叫君上,叫主公。”傅景桁声音并不冰冷,甚至于很温柔。 文瑾却心寒了,与他笑笑地说道:“我要把孩子引产,我要嫁给别人。我不给皇上做乖乖了。我要做别人的乖乖了。” 傅景桁将她放了,坐在椅上凝着她,脸色渐渐阴霾,他被小姑娘折磨得很难受,她刺激起他来,一刺激就戳肺管子,其他女人根本左右不了他的情绪,但她任何一个字都影响着他,他此刻心闷疼得厉害,情滋味使他难受又忍不住继续深入。 他并非感情动物,但和她在一处会变得陷进去,迷失,他无数次提醒自己不可以如此不理智,但... “你再说一遍。” “嗯。”文瑾应了一声,“我要把孩子引产,我要嫁给别人。我不给你做乖乖了。我要做别人的乖乖了。” 傅景桁看了看她的肚子,他这一个多月不够幸运,始终没有遇见孩子胎动,他原想孩子出生后好好补偿,但听见她要将孩子引产,他脑中轰的一声,许久没有缓过来,他压着心里的翻涌的怒火道:“过来把面吃了,不要饿着肚子和我闹,吃饱了再闹。” 文瑾便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吃面,低着头,一根一根地小口吃。 “大口吃。”傅景桁命令她。 文瑾便听他话,吃得特别大口,把傅景桁看得心里疼得要死。 文瑾把面吃完,就大着肚子把碗送到小厨房洗了,然后又回来坐下在他身边。 傅景桁挑起她下颌,“你把孩子引产了,嫁给谁?小蒋?” “嗯。”文瑾颔首。 “计划好了,是吧。哄着我把小蒋‘放’了,说和我安心过一辈子。这就要引产改嫁了?装不下去了?受不了和我在一起了?” “嗯。装不下去了。受不了你了。”文瑾故意气他,“你一次胎动都没感觉到过。我要把孩子引产了,尸首也不让你见。往后我给小蒋生孩子。小蒋去找老薛提亲,告诉我奶奶我怀孕了是他的种,我的孩子叫小蒋阿爹,叫我阿娘,在屋里屋外,随时随地都可以叫他阿爹。” “苏文瑾!”傅景桁倏地将手拍在桌上,玉扳指也碎了,他的拇指被碎裂的玉石弄出血来,“你继续刺激我,不怕我操死你。” 文瑾吓得浑身薄颤,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激怒他了,然后便搂着他腰,把脸埋在他胸口,软声假意泼醋分散他怒火。 “谁让你这么晚回来,你陪她陪了一天。我自己等了好久,又冷又饿。你让我难受,我也要你难受。我讨厌她。我要君上把她们全休掉!我要君上把那顶抬她们过门的小轿子烧掉!我要你身边只有我一个人。” “文!你...简直是大逆不道。朕...是天下人的。不是你一个人的...” “你凶我!” “老莫,把宫里的轿子全烧了!”傅景桁交代着老莫,“往后除了苏文瑾,其他人出门不要用轿子。” “是!奴才即刻去办。”老莫立马命人把皇宫五六百顶轿子全部一把火烧了,道清湖那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独独留下文瑾的一顶小红轿子放在龙寝里。 文瑾便偎在傅怀里不说话了,倒是没料到他会把轿子全烧了,分别前,她变得很奇怪,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一次次故意激怒他,触他底线,到底是她舍不得吧,希冀从他的反应中发现自己是被在乎着的,连忙说:“对不起,我失态了,我…” “无所谓。你开心一些就好。” 文瑾怔怔看他。 傅景桁见她乖了,又如耍小性子似的争宠,他心里怒意也消了二分,肯争宠就好,证明还在乎,他可以包容她这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 “我刚才被逼急了,说话难听。别往心里去。以后像是引产、改嫁这种话不要轻易说。太伤人。不比朕提落红二字伤人轻。” “嗯。你又提一遍。” “我!百口莫辩。打个比方而已。”傅景桁又道:“今天真是有事,的确回来晚了。刚才你惹朕,朕也很需要被安慰。先惩罚你小嘴,然后去戏楼看戏,嗯?” 文瑾明白他指什么,点了下颌,黏着他道:“去戏楼路上我要你一直抱着我。” “嗯。一直抱着你。”傅景桁对她今日的痴缠分外珍惜,她素日不如此黏着他,他用修长的手指握住她后脑,发狠地低下头亲吻她嘴唇,勾出她舌尖在小窗前深吻着她。 他将自己的滚烫送入她的口中,用他的气息惩罚着她方才故意激怒他,用最亲密的行为,让自己感觉到她仍完全属于他。 事后,文瑾红着眼尾,饮茶漱口。 傅去沐浴,出来眼底仍有情欲之色未消,用指腹摩挲着她红肿的唇瓣,嗓音半哑叫她姓氏:“小苏。” “嗯。” “叫桁哥。一声,好久没叫了。” “桁哥…”她答应了他。她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这样叫他。 “嗯…满足了。” 文瑾红透耳尖:“你和她也这样过吗。” “没。” “我不信。” “不解释。你继续想象。把朕往坏里想象。”傅景桁揉了揉她的额前碎发。 “你会把傅夫人弄怀孕吗?” “不会。”傅景桁双手合十,求饶道:“饶命。招架不住了。要找搓衣板给你跪下了。小祖宗。” 文瑾已经得不到任何安全感,他让她觉得神秘,深不可测,她患得患失已经不能承受更多,他不会给她所需要的将来的,她除了出走躲起来暗自舔伤没有别的办法了。 听他提搓衣板,她倒面色缓和二分,与他眉眼弯弯地笑着道:“我服侍你换衣服吧,玉白色与我同色的衣衫。我们去戏楼吧,该...走了。” 第112章 傅大王 “好。”傅景桁立在铜镜前,用洁白浴巾擦拭着精硕龙体上的麦色肌理,“过来帮朕绾发。” “嗯。”文瑾步去,拿起木梳,将他发丝轻轻梳理,于项顶绾成发髻,“阿桁哥,我知道你是属于天下人,并不属于我一个人。那我能不能做那个唯一一个替你绾过发髻的女人?” “可以。”傅景桁睇着她美好容颜,“朕不让旁的女人帮朕绾发就是了。你不在,朕自己来。” “嗯。”文瑾想了想又道:“老莫来也可以。” “朕还是自己来吧。以免有些人遐想朕连九千岁宦官也染指。”傅景桁温温笑了,“属实怕了你。” 文瑾也笑了,“被你带的多疑了。” 他们深深凝视彼此片刻。 道清湖岸上木芙蓉盛开,在冬日里漾起阵阵冷香。片刻的岁月静好。 在这一瞬间,他们宛如如儿时那样只有彼此。 “你帮朕选衣服吧,玉白色的,和你身上这个颜色一样的。朕倒觉得不自在了,头一回和女孩儿穿一样颜色的衣服,一起出门。可不要同手同脚才好。”傅景桁有些拘谨。 文瑾深深看他颇久,暗暗摸了摸袖底的迷药,软声道:“嗯,我帮你选。” 说着,便在衣柜里开始找她秋末给他做的那身玉白色常服,忍不住交代道:“你的腰带都在衣柜第三道格子里。外衣悬挂在衣柜中间,中衣在左边大格子,里衣在最底下格子里叠着。常用的头痛药在壁橱拐角第一个抽屉里。” “说了朕也记不住。”傅景桁没放心上,便随手将浴巾搭在椅背,“小姐你倒多余说了。” “也是。有下人,倒不用你自己记住。”文瑾挑好一身衣裳,便帮着傅景桁将衣服加身,为他系着领口纽扣,交代着一些生活琐碎,“夜里不要踢被,记得在枕边放汗巾。应酬多,少喝酒,如果实在不能避酒,便饮酒后催吐。身体要紧。” “没头没脑在絮叨什么,朕和哪个下人又不清白了?”傅景桁将衣服穿上,听她如交代后事,他便烦躁起来,“不要交代,一件也不照办,你得时时监督朕,不然朕把酒当水喝,用酒送服止痛药。明年今日朕坟头便长草了。” “嗯。”文瑾垂下眼睛,朦朦胧胧地看不清物事了,“不要这样。" 傅景桁便从身后将文瑾拥住,看着铜镜中两人的身影,玉白色衣衫上绣着浅灰花纹,分外考究好看,犹如一双人,他不由说道:“还是觉得你不穿衣服更好看。” 文瑾耳尖也红了,“走吧。去戏楼。” 傅景桁选了一辆最不起眼的马车,大概草根刘虎家用了八年的破马车也比傅景桁这辆马车气派些,傅真惜命到了极致,丝毫不显山露水的,出身矜贵,作风却极为低调朴实。 他说到做到,路上一直抱着她,他是个薄情的人,但居然和她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似的,一路上颇为不能自控。她也不常这样,仿佛没有明天了似的,在马车里便不大自爱的和他唇齿纠缠。越纠缠越绝望。 暗中教御林军随着,马车到了皇门街上的老戏楼,戏楼名叫做皇门口,御林军探看了没有异状。 傅景桁便去买了戏票,给文瑾在戏楼边小贩摊子上买了个糖人,文瑾逼他也要吃一个糖人,于是他不自在地也给自己买了个糖人,拿着糖人当真像个六神无主的孩子,要同手同脚起来,俊脸也有几分薄晕。 皇上吃糖人的样子真可爱,把文瑾给逗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随后傅景桁有涵养地拉着她手排着队进戏楼,有人插队,他也并不作恼,让好几个人插队上去,好似分外享受与她一起排队看戏的过程,多排会儿队更合心意。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 入夜了,戏院昏暗,只大戏台上灯笼点得很亮。 前面人基本坐满了,不乏小情侣在其中咬耳朵说着悄悄话。 京城名角被傅景桁请皇宫去常驻唱戏给文瑾听了,戏楼里余下几个不大出名的,此时在唱霸王别姬。 虞姬抹脖子前,她在唱:劝大王休愁闷且放宽心,妃子去了。 项羽于乌江自刎前,他在唱:十数载恩情爱,相亲相倚,眼见得孤与你就要分离。 文瑾触景生情不由泪目,她倚在傅大王的肩膀上,把他的手拉住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他一直想感受胎动,她也希望他能感受到一次,哪怕一次。 傅景桁将手搭在她肩膀,另外一手在她腹部搁了颇久,孩子仍不动,“你常说他好动。我运气不好。他必然没有原谅我曾经辱骂他是野种,惧怕我,不愿与我亲近。” “阿桁哥,这一个多月,你对我真好。每天有时间便陪着我散步,泛湖,还送我会道歉的鹦鹉,还有夜里亮亮的夜明珠。我很久没有这么快乐过了。”文瑾将面颊靠在他的肩膀,安静了一会儿,喃喃地重复着戏子的词,“劝大王休愁闷且放宽心,妃子去了。” 傅景桁垂下眸子凝着她,并没有与她玩笑着接项羽那句‘十数载恩情爱,相亲相倚,眼见得孤与你就要分离’,文瑾将手攥在他的领口,把他的头首往她身近拉,软声道:“大王...” 傅景桁眼见着她诱人的唇瓣就在眼前,他喉结轻轻滑动,低声与她确认道:“在这里?人多...” “我们在最后一排...”文瑾邀请着他。 傅景桁下腹躁动,心中猛地一紧,便低下头来在昏暗的戏楼里吻住了她。 文瑾热情地回应着他,第一次将他舌尖勾出,深吻着他。 “乖一点,回家再...,莫在这里让我出丑,我并不习惯在外面...”傅景桁呼吸越发急促,习惯性将吻落在她耳后小痣,用舌尖描画着,正打算结束这个不合时宜又惊险刺激的吻,突然觉得自己头有些昏沉,意识很快变得不清楚,他错愕地看着文瑾,意识到她在耳后小痣擦了迷药,她利用他的习惯,对他下了药,“文,你对我下药,你...要离开我...” 话未说完,便失去知觉。 文瑾待他失去意识后,将他身体扶好,然后倚在他肩膀把戏看完,待戏台上虞姬抹了脖子,西楚霸王项羽在乌江自刎后,昔日爱人,一拍两散,戏戛然而止。 散场时,文瑾便随着离场的人流出了戏楼,混入了人群,下楼梯时,突然下腹一阵剧烈的疼痛,只怕是要早产。 随着人群在夜色里走到皇门街口,母后皇太后安排的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由马车内,桂嬷嬷将车帘拉开了,文瑾踩着木梯上去了,坐下来。 -朕心悦你,苏文瑾- 皇帝在燕雀台许下的誓言。 文瑾如疯了似的,突然便将手扒在马车门上要冲下去回到戏楼,不顾一切回到傅景桁的身边去。 桂嬷嬷把她的胳膊握住,“别忘了你答应了母后皇太后什么。自爱一点,离开君上,你青楼出身,是会让君上脸上无光的!还有你腹中的残障孩子,也只会令整个皇室蒙羞!你自己不也逼婚了,人家要你么?上赶着贴上去有意思?” 文瑾闻言,便又缓缓的坐了下来。 娘仿佛在耳边说,瑾,不会苦一辈子,好好活下去! 第113章 竖撇横折斜钩又 -在龙寝可以叫阿爹,在外面要叫君上,主公- -朕会娶她,走朕该走的路,她会是我的夫人- 傅景桁理智的嗓音在文瑾耳畔响起。 为何他可以那般理智清醒,他可以一边和她享受着肉体酣畅的快感美其名爱情牵绊,一边不影响广纳贵女功成名就。 她却不可以那般理智清醒,陷进去,深深陷进去。 又...又懦弱的因为感情失意不想活了。 好想发疯抱着他大腿求求他娶她,给她和长林一个温馨的家,准她安心地唤他夫君,准长林不必偷偷摸摸唤他阿爹。是了,她刚不要尊严地求过了,没用。 唉。皇上啊,她连八品小答应也不配吗。 娘说,好好活下去。 娘说,瑾,弟弟妹妹交给你了,好好活下去。 将孙子兵法倒背如流努力备考太学院的玉甄。 耍起兵器虎虎生风被迫备考太学院的宝银。 死不瞑目的贤妻良母苏语嫣。 为情所困的我,为了碎银几两愁断心肠的我。 等着看我笑话的娄氏,娄淑彩,娄淑静,薛凝。 文瑾便在马车上慢慢把背脊挺直了,“嬷嬷猜得不错,我不择手段脱光衣服逼婚了的。君上不要我。答案满意?” 桂嬷嬷将眉梢吊起来,“认清现实就好。卖豆腐脑的就嫁个卖菜的就是了。想什么凤冠霞帔呢?凤字会写吗?” 文瑾说,“会啊。第一笔:竖撇,第二笔:横折斜钩。第三第四笔:一个小‘又’居中。凤凰的凰,我也会写。嬷嬷会么?嬷嬷说说凰字的笔顺。” 桂嬷嬷不会写字,狠狠剜了眼文瑾,“牙尖嘴利。” “桂嬷嬷,唉,桂嬷嬷是么。”文瑾温温与她笑,“嬷嬷放心,我没有忘记答应了母后皇太后什么。卖豆腐脑的我,不会攀附皇门的。卖菜的若肯许我一个家,又有何不可呢,我卖饭来,他卖菜,也是夫唱妇随了。哦,改天带你老子娘去吃早餐,我请了。断桥胡同,御笔亲提的大招牌,给我带来不少生意。但你们得先跪一跪招牌再吃饭,为什么呢,因为你只是奴才,你满门奴才相啊。” “你!”桂嬷嬷被还击愣了,这女孩儿当真太有骨气,又不求名利,她不相信世上有不为富贵动心的女孩子,她目光挑剔地打量着文瑾,“今儿半下午,皇宫里君上命人烧了几百个轿子,各宫各室往后出行都不得使用轿子出行。怕是拜你所赐。祸水!” “是我要求的。我一说君上就办了。你回去告诉夏太后吧。夏太后仁慈,我肯听话的离开她的儿子,烧几个轿子,长者她已经觉得赚大了。纵使烧几个宫室,母后皇太后也惯着我的。只要我滚就好了呀。甚至于,我要杀了你,母后皇太后也乐意的。”文瑾低着头,小腹特别疼痛,好像有些水迹流了出来,她手有些薄颤。 桂嬷嬷眼底露出惧色,的确,只要文瑾肯走,母后皇太后会答应文瑾一些条件的,桂嬷嬷不敢继续挑衅,于是打算尽快把人打发:“去哪?” “去文府,找我爹,找我哥!弃傅从文,投靠蒋卿。” 文瑾快速分析着自己的情况,此时回薛府,大肚子再难藏住,二娘见她大着肚子回家,少不得在薛相跟前添油加醋地羞辱她,薛相定会失望说她不检点,奶奶也会失望。 文瑾在这时,想起了曾经多次追求她的蒋怀州,这时也只有蒋兄可以帮她一二了。 桂嬷嬷满脸鄙夷,小声嘟囔,“攀不上高枝,便退而求其次,投奔大理寺卿了。也不知孩子是不是君上的!” “不是皇家的小孩。我偷人怀上的,本来想赖着皇家的,结果我没得逞。我滚了。”文瑾懒得与桂嬷嬷争论,便用一句话将对话结束。 桂嬷嬷气得半死,当真没见过骨头这么硬的女孩儿,不哭不闹也不知是什么撑着她,换个人只怕早跳井死了。 马车行驶片刻,便来到了摄政王府,高门大户,门外停着多辆豪华马车,好生气派,义父他酷爱奢贵张扬的生活,与傅截然不同。 文瑾掀帘下马车。 桂嬷嬷在马车内啐了一个呸字。 文瑾听见了,咽下了,不然呢,大着肚子和母后皇太后的奴才打架么,丢人啊,还不是傅不给她名分才会如此。 “阿爹。”文瑾眉眼温润的提着衣摆进到文府院中,往文王常常坐着下棋的院内石桌叫了一声,没见人。 小厮丫鬟立刻热络问安。 “大小姐回来了!” “是大小姐回来了!” “义父何在?”文瑾叫停一名绿衫下人,问他:“兄长何在?” “大小姐有所不知,大少爷他反了摄政王,带兵突袭摄政王爷的军火处,老王爷愤怒不已,月头里便将人擒拿关押死牢,受刑一个月了,折磨的不成人形。只怕九死一生。”绿衫禀道,“听说刚刚老爷又下了死牢,要亲手杀了大少爷。听人说一个月喊着要杀大少爷喊了七八回了,每次都没下得去手。今儿又去了,去前掀了棋盘,只怕这次动真格的。” 文瑾听后,不由心中一紧,连忙别过绿衫,踏入死牢门外,对狱头说道:“速去禀报义父,就说小姐回来了,有要事求见。” “是,大小姐。”狱头便进得牢狱之内。 文广正持剑指着浑身伤痕的蒋怀州,“儿子,为父一生未娶,膝下只你和瑾儿承欢,每每得到寸许欢愉。你小时候,本王亲手教你练剑,教你骑马,拿你当接班人培养你。你居然背弃义父,投靠恶狼!为父...绝不原谅你!” 蒋怀州望着父亲剑尖,说道:“义父养育之恩,孩儿一日未忘。如过去每次所说,解药药方的确是儿子所盗。但军火处并非儿子偷袭。儿子承认不忍义父拿百姓之性命达成使君上失去民心之政治目的。但,儿子并未弃文投傅。请父亲明鉴!” 文广怒不可遏,“你妹妹都传书信来了!白纸黑字,告诉本王你已经弃文投傅,攻击军火处,并且帮傅盗取药方。你居然还狡辩!你妹妹和你感情深厚,若不是你犯下大错,背叛为父,你妹妹怎么会传书信来告发你!” 蒋怀州被用铁链锁在柱上,虚弱道:“恐怕另有隐情。瑾儿不会陷害我的!” “耳朵也听的起了茧子。”文广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你还在狡辩!今日,为父决计不会心慈手软了!” 说着,文广决定不再优柔寡断,举起长剑,便要自蒋怀州项顶斩下,将人劈作两半。 “老爷,小姐回来了,在狱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狱头及时禀报道。 第114章 当真了 “瑾儿...回来了!”蒋怀州听见小姐回来了,不由心头一动,朝着狱外的方向望了过去,心头也软了,是瑾儿及时救了他。 文广将手一顿,停下手中长剑,剑气将蒋怀州额前碎发震的四下翻飞,喜色难抑道:“宝贝闺女回来了,快,让她进来!” “是。”狱头出去请人。 文瑾进得狱内,便见蒋怀州一个月来因为傅景桁的离间,而受尽酷刑,形容憔悴,不由揪心,连忙踱步过去叫了一声,“哥哥。” 蒋怀州眼眶一热,“没事,哥哥不疼,一点小伤不要担心,义父到底舍不得哥哥。” 文广拉住衣袖把女儿细细打量,叫道:“乖女儿,你怎生回来了?可是朝里有异动?” 他说着转头对下人道:“去准备大小姐喜爱的饭食,一会儿吃团圆饭。” 下人立刻去杀猪宰羊,王府后厨忙做一团,准备晚饭。 文瑾盈盈拜倒,“义父,为何女儿给你传递了书信,告诉你兄长是无辜的了,帝在离间兄长与义父,女儿劝义父莫要错失爱子之后,您仍不放过兄长呢?” “什么?帝在离间本王与州儿?为父疑惑。”文王爷分外吃惊,自衣襟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文瑾,“这是你传给本王的信啊。你自己看看。” 文瑾将信接过,上书‘蒋兄为帝盗取慢毒解药,已弃文从傅,义父不可轻饶,除而后快’。 文瑾登时觉得背脊发寒,无法相信傅在最动情的时候,在拥着她欢爱的时候,居然可以冷静的提前部署使清流换掉她的书信,若不是她借皇太后驱离她的机会回到文府,恐怕蒋卿性命已经没了。 傅的绝情和理智令她莫名的害怕。他心里只有皇权吧…她不过是他的禁脔玩物罢了… “义父容禀,这封书信并非女儿所写。是君上假意冒充女儿笔迹,离间您和兄长,目的是使您亲手杀死爱子,失去一名爱将。”文瑾说着,深深拜倒,“请义父明察,放过兄长性命。” “傅姓小儿,竟诡谲狡诈至此!本王险些着了他的道!”文广闻言,怒不可遏,冷冷哼了一声,将长剑插回腰间剑鞘,又道:“虽你兄长没有突袭军火处,但他可亲口承认了他盗取慢毒药方,此举,虽说是心怀什么百姓,可本质上,却是帮帝挽回了民心!使本王,受尽了淮南南郭贱民的辱骂!本王,仍不可原谅你哥哥!” 文瑾见义父不肯原谅蒋卿,便将手紧了紧,“义父,药方实际上是女儿偷的,与哥哥无关!” 文广哪里相信,只说:“好宝贝女儿!你待你哥哥是真好。” 蒋怀州立时说道:“瑾儿!不必替为兄背锅,为兄一人做事一人当,药方是为兄偷的,瑾儿全不知情!” 文瑾见蒋怀州护着自己,心中感动不已,便将手臂展开,护在蒋怀州身前,对文广说道:“义父,是我要哥哥去偷慢毒解药的。因为...因为我想为义父积德!” 不敢说她是想帮君上解决危机挽回民心,以免把义父刺激疯了,一剑一个,把她和蒋兄都杀了。 文王听后觉得有趣,“哦?为本王积德?” 文瑾轻轻咳嗽一声,对奸佞义父说道:“义父杀害无辜老百姓,以后会遭到报应的,到阴间了会下油锅,还会被牛头马面虐待的,怪可怜的。义父对瑾儿有养育之恩,瑾儿怎么忍心义父百年后在阴间吃苦。” 文广不由心中一动,竟开怀大笑,摸着文瑾的头说道:“乖女儿,本王不是在杀无辜老百姓,是在杀贱民。那些难民除了糟践粮食,是社稷的负担,没别的用处啊。本王是在替他们结束苦难,送他们早点去死,投个好胎。本王是在做好事呢。” “义父,你真是个大坏蛋。”文瑾软声说着,“瑾儿...瑾儿不喜欢你了,义父。” 文广听后心里发慌,马上弯下腰来与女儿平视,“义父并不是坏蛋啊。义父希望坐稳江山,让我的宝贝闺女做公主的。你如何为了那些贱民,便说为父是坏蛋呢?咱们是贵族,他们是下层贱民,何必将他们放在心上?” “义父踩着白骨夺来的江山,瑾儿才不愿意做那样的公主。”文瑾说着,便拉住了义父的衣袖,“义父,最普通的百姓家里,也有爷爷奶奶,爹爹娘亲,哥哥姐姐,死了任何一个家庭成员,别的家人都会难过的。比如,如果瑾儿出了意外,义父是不是会难过呢?” 文广心中柔软被触动了几分,“瑾儿若是出了意外,义父自然心疼。瑾儿可是为父的女儿,可以助为父取得江山的不可多得的美人儿!为义父监督着皇帝,你立了不少奇功!多次暗杀之所以近成功,都是女儿传递的消息汇报君上行踪呢。” 文瑾没有提自己实际是插科打诨没有传什么有用的书信给义父的事情,所有威胁到君上的书信皆是由傅昶的狗利用她所传,她只继续劝导义父道:“所以,若是义父杀了百姓家的小女儿,那个百姓家的可怜的爹爹,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也会如义父这样伤心难过的,还会坐在家门口等女儿回家却等不回来呢。” 文广听后,对以往自己看之不起的贱民有了些人性的认知,“哦,原来他们也会难受的。” 文瑾颔首,“是。” 文广便又说道:“那依女儿之见,为父应该如何待他们?” 文瑾想了想说道:“傅主公在想办法讨好老百姓,他给老百姓修路,减税,逢年过节,还慰问困难户。依我说,义父该与他竞争,比赛谁对老百姓更好才是。义父如果能做的比他好,不就自然赢得了民心?” “嗯。有些道理。”文广听后点了点头,“为父打算去慰问一两个老百姓。送些米面粮油过去。要是他们不要,本王就杀了他们。” “义父!”文瑾被义父身上的邪佞之气吓得薄颤不已,“义...义父,把我哥放了吧,好么?我哥可会照顾老百姓了,他是你的门面,他在大理寺替老百姓伸冤,干了很多好事。有他在你身边辅佐你,老百姓都会说,哎呀,文广的公子是个青天老爷,公子他爹爹,肯定也是个好人,能培养出这么好的公子,那个爹爹可真厉害啊...” 文广听得心里非常舒坦,当即由怒转笑,“来人,把公子放了,给公子看伤。” 言毕,二三狱卒过来将蒋怀州手臂上的铁链取了下来,蒋怀州身子虚弱,不由单膝跪地。 文瑾连忙把哥哥扶住,轻声道:“哥哥受苦了。” 蒋怀州将手隔着衣袖压在文瑾手腕上,眸色深深道:“你此次回文府,可是已经在皇宫彻底待不下去了?我看得出来,你有意投靠我,你奔着我来的。” “嗯,投奔你来的...”文瑾点了点头,也是有几分软弱,“走投无路,想起兄长来了...” 蒋怀州心中猛地一动,“不后悔吧?为兄当真了。” 文瑾又糊糊涂涂的就应了,对蒋怀州不公平,对自己也不负责,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或许她急需一个避风港,或许她想快些忘记傅,她不想细分析,她在犯错,只轻轻违心的应了:“嗯。” 蒋怀州心中竟快速跳了起来,他...即将得到瑾儿,惊喜来的突然且快,他险些受不住,但他又准备好了,“好,跟着我吧。” 第115章 四斤 蒋怀州将文瑾细细看了很久,她目光闪躲,他猜到她没有想好,但他愿意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她安慰,或许有一天她想好了,会请他离开,但...无妨。 文瑾随即对义父道:“义父,帝已经对我起了疑心,我再难在他身边潜伏,不能继续为义父出力了。这次,瑾儿是将帝用药迷倒,借机逃出皇门来的。帝醒来,必然恼怒惩罚瑾儿,瑾儿不能再回去受刑了。望义父理解。” 文广眯眸凝思片刻,“本王原打算让你诞下龙嗣,毒死君上,然后扶立你腹中龙嗣为傀儡皇帝以成我控制朝纲之大计。不过,既然皇帝多疑,将你窥破,这步棋就不能这么走了。” 文瑾颔首,“嗯。” “这样,让州儿领你将腹中孽子做掉。你养好身子。为父将你献给大盈皇储南宫玦。” 文广负手立在刑具架子前,缓缓的说着自己的计划。 “傅近日与南宫玦走的很近,意图与南宫玦结盟获得南宫玦的兵力援助,以掣肘恫吓本王。哼,这南宫玦对中原女人有些向往,而我中原女子,除了瑾儿,再无美人。本王将你献给他,先与大盈结盟,让傅姓小儿,被辖制到再无翻身之机,想盖过本王的势头,他再过二十年吧!” 文瑾将手掩在小腹,义父虽然疼爱她,却利用多过于疼爱,她不在面上反驳,以免激怒义父,只低下头,内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义父要把她送给那个什么南宫玦,送就是了,对方看不看得上她,她可不保证,她有一万个法子让南宫玦退货的,关键是孩子她得保住,道:“是。义父。” 蒋怀州便与文广说道:“义父,儿子这便带瑾儿去处理腹中孩子。以便养好身子,继续为您立下汗马功劳!” “速去。”文广开怀大笑,“流掉之后,将死胎拿来,本王亲手烧了,泄愤,烧傅景桁的小孩儿,是一大乐事啊,火烧龙子,尽兴。” 文瑾面无表情的看着义父。 蒋怀州和文瑾互看一眼,便出了死牢,蒋沐浴更衣后,父女三人在文府用了团圆饭。 随后蒋携文瑾,二人坐在蒋怀州的马车上。 “哥哥,帮我拿拿主意。”文瑾六神无主,“母后皇太后说我是蝼蚁臭虫,让我带着孩子远离皇门,不要给皇室蒙羞。阿桁哥说长林出生了,不可以在人前叫他阿爹。义父说要烧了我的孩子泄愤。哥,没人喜欢我的孩子。” “我喜欢,哥哥喜欢。”蒋怀州递上手帕,与她擦拭湿润的眼眶,“瑾儿,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情,哥哥都无条件喜欢。” 文瑾心中升起暖意,“哥...” “你放心,咱们不引产。添丁是喜事。这事,你交给哥哥来办吧。哥让人去找一个刚出生的死婴,交给义父,去蒙混过关便是了。往后,咱们把长林保护好。”蒋怀州试着将手搭在文瑾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说他趁人之危也好,他希望可以抓住这个机会,不愿意错过瑾儿,“瑾儿,还是那句话,让我照顾你和宝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的,好不好?” 文瑾看着蒋怀州温润的面庞,她迷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在没有考虑清楚的情况下,她随着蒋怀州手上的力道,轻轻靠在了蒋怀州的肩膀上。 朕心悦你,苏文瑾。 落入蒋怀州怀里的一瞬间,文瑾耳边又回想着燕雀台上皇帝的誓言,在蒋怀州的怀里,疯狂思念着君上。 想到此处,不由心念大动,下腹忽然砰的一声,羊水破了。 衣裙被羊水迅速沾湿,文瑾的小腹剧烈的痛了起来,“兄长,我是不是要生了...” 蒋怀州低眼看了看文瑾的衣裙,随即说道:“跟我回府上吧。回薛府产子,家里人必然非议不理解,去我府上,秘密产子。” “去你家?这...” “没事。不要多想。我家有母亲有妹妹,我不是独居的。不要怕我,你不点头,哥哥不会乱来。”蒋怀州温声道:“孩子要紧!礼仪放一放。” 文瑾小腹阵痛越发成规律,越发密集,来不及思考许多,便同意了去蒋府产子,“那好吧。” 到了位于锦临大街的蒋府,蒋怀州便将文瑾自马车一路抱进府内,进了府中传可信女医过来接生,又秘密命他的心腹去连夜搜索死婴。 文瑾靠在床上,产子当下如此狼狈,傅景桁不在身边,加剧了她心底凄怆。 女医为文瑾探脉后,说道:“不足月,生下来存活率不高的。” 文瑾握住女医的手,“务必尽力保住孩子。大夫。” “你放心,医者仁心,我会尽最大努力的。”说着,便对蒋怀州说道:“蒋爷在门外稍后,这里我一个人可以了。” 蒋怀州对文瑾说道:“我就在外面。” 文瑾点了点头,“好。” 女医说道:“把衣裙脱了,腿打开,躺下。” 文瑾说:“我好害怕。” 蒋怀州在院中听见后,把头靠在墙壁,眼底神色幽幽。他明白瑾目前是最脆弱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向往了。不再满足于只是哥哥了… 文瑾便依言躺下,医生帮她接生,教她怎么用力,她根本不会使力,只觉得宫缩要把她痛死了,用了五个时辰,终于糊糊涂涂将孩子产了下来,下体严重撕裂,一声微弱的啼哭在室内响起。 文瑾已经筋疲力尽,听到孩子啼哭,她心也融化了。她太棒了,生了个活的! “生了生了,是个男孩儿。”大夫把孩子收拾干净包在襁褓里,帮文瑾盖住身体,然后放在文瑾的怀里,“你看看,这是你的儿子。” 文瑾把襁褓里的小娃娃抱在怀里,大眼睛,挺阔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几个时辰前还在她肚子里,如今却在她怀里了,感觉特别的不真实,颤着嗓子道:“长林...我的长林...我的儿子,他好轻啊。” “嗯,才七个月,早产,他才四斤多。”大夫安慰文瑾,“他很棒,一定不希望他阿娘伤心,所以坚强的活下来了。” 长林小嘴吐着口水泡泡,在母亲身边便不哭闹了。 文瑾喜欢的不得了,傅,我给你生了儿子,我们的长林四斤多重,眼睛像你,嘴巴像我,鼻子像你,下巴像我。 我是他的阿娘,你是他的…主公。 文瑾神情哀凄,连心里也不敢觊觎傅是长林的阿爹了。 蒋怀州听见小孩哭声,便进得屋内,看了看文瑾抱着孩子的温柔的模样,不由心中一软,问大夫道:“大人小孩情况怎么样?” “大人出血比较多,恐怕伤害了刨宫,二胎恐怕不好怀上。”大夫说着一顿,“小孩儿的左腿膝盖有些天生病理,估计长大了行走会有些瘸。” 第116章 连夜 “有些瘸...能治吗?事关小孩儿一生,大夫...大夫...”说着,文瑾便拉住了府医的衣袖。 府医看了看文瑾,理解一位新手母亲的无助,她叹了口气,不忍心让她希望破灭,“应该能。” “应该...”大夫不确定但是善意的字眼使文瑾听后立刻心中如被刀绞,她眼眶发酸,打开襁褓去看了看小孩左边膝盖,的确有些不自然弯曲,不似寻常人是直直的,恐怕是那日被刺客所踢二脚所留下的病灶,文瑾心中难过至极。 她给傅生了一个有腿疾的宝宝。 傅景桁...会厌恶长林么。 不过她不必担忧这个,因为傅不会知道宝宝的存在的。她不敢带着宝宝出现在他面前令他蒙羞的,接受皇室的冷眼的,她胆小,那些人攻击她,她还能忍受,若是攻击长林,她是一个字都受不住的。 “嗯。”府医说。 “哦,我知道了。”文瑾说。 府医说道:“这属于胎里带出来的病,抱歉,我不晓得能不能治好。得细心护理,给小孩儿按摩,做康复这些。只能说尽力试试吧。” “嗯。”文瑾没有多说了。 蒋怀州吩咐府医道:“以后精心护理小孩儿。” 府医应了,“是,蒋爷。” “蒋兄,傅会喜欢长林吗。”文瑾喃喃地问着。 蒋怀州考虑了下措辞,没有帮傅说好话,他是男人,也有私心,他也希望留住瑾儿,“君上是人君,恐怕容不下这样的长林。” “这样的...长林。”文瑾又低下头看了看儿子的左膝,便被无助,慌乱所笼罩,“谢谢你避免用残疾二字形容长林。” 蒋怀州静静看着文瑾,没有说话。 文瑾细细地看着儿子许久,粉粉的皮肤,琥珀色的瞳仁,真的好漂亮婴孩。 “好可爱,下颌长得像你。”蒋怀州用手摸了摸长林的脸颊,“你放心,我找专人加强护理,这点小毛病,会治好的。长林长大就会好起来的,一定可以像正常小孩子一样走路的。” “嗯。哥,谢谢你。我这时候真的需要人帮忙。不然义父让我引产,我自己根本无暇去找死婴搪塞义父。”文瑾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对不起,我利用你。” “傻瓜。你太善良了。”蒋怀州把文瑾母子又半拥在怀里,“何必将利用二字说出来。我心甘情愿的。我知道你深爱着傅。如果除了他,你只会想起我,我就知足了。” 文瑾没有拒绝蒋怀州的善意,她当下太无助了,她瞒着薛邝,瞒着奶奶,瞒着义父,甚至瞒着傅,偷偷生了一个孩子,并且孩子并不健康。私生子。 她偎在蒋怀州的怀里,疯狂思念着傅景桁,多么希望他此刻在她身边陪伴她,告诉她,他并不嫌弃长林的腿疾,然后告诉身边友人,他的乖乖给他生了个四斤重的儿子。 文瑾在蒋卿的怀里犹如在流浪。 门外蒋的心腹回禀道:“蒋爷,找到一名死婴,偏远村子里有个妇人生下双胞胎,死了一个男婴,丢在乱葬岗不要了的,小的捡回来了。” 蒋怀州闻言说道,“去给文王送去吧。便说是瑾儿诞下的龙嗣。就是了。别露出马脚。” “是。爷放心。”心腹抱着死婴上文府呈给了文王爷。 文王爷将死婴接下,于院中一把火把死婴烧了,烧龙子玩儿,解气至极,之前被傅占据粮储的气,算是平复了。 *** 龙寝笼罩在朝阳里,龙床上男人眉目如画,眼睫轻轻颤动着。 “痛...” 傅景桁扶着犯痛的额心苏醒了来,思绪回笼,文瑾在戏楼与他接吻时,在她耳后下药致使他被迷昏失去知觉,等诸多事情涌入脑海之中。 他倏地坐起身来,看看天色,已经是翌日清早辰时,他伸手抚摸了下身边原本属于文瑾的位置,凉凉的,并没有温度,他心底升起了莫名的烦躁。 “朕睡了多久?”傅景桁坐在床边,身上亵衣慵懒地披在身上,他低声询问着那边的老莫。 老莫马上躬身道:“从昨夜奴才将您从戏楼带回,到现在,已有六个时辰。药...下得有点重。” “文瑾呢?”傅景桁询问着。 老莫低着头,不敢说话。 “朕问你文瑾呢!”傅景桁将手捶在桌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老莫仍不言。 傅景桁问,“瑾丫头去阿嬷那里问早安了?” “没有...” “去花园散步了?”傅景桁又问。 “也..也没有。” “所以,文瑾在朕的御林军眼皮子底下,溜了!”傅景桁怒道。 老莫冷汗浸透衣衫,“是。不是御林军没发现。是有高层命令不准拦。” “嗯。高层,稍后再说高层。”傅景桁的心脏开始不适,“先说她可有行踪?告诉朕她的去向。朕以为她另觅港湾了。你需要告诉朕,是朕疑心太重,她只是躲在角落等朕去哄她回来罢了!” “启禀君上,瑾主儿她把您迷晕之后,回了文府,从文府死牢营救了蒋怀州,随后...”老莫说着便停了下来,再不敢继续说下去。 “嗯,给朕下药,把朕如傻瓜一样留在戏楼。然后去营救蒋怀州。好。”傅景桁将手压在胸口,自胸腹缓缓升上来难以忽视的痛感,“然后呢,继续讲。” 老莫叹口气,缓缓说道:“然后...依据探子所报,瑾主儿营救蒋卿成功,与蒋卿一同回了蒋府。” 傅景桁立起身来,步至小窗,“嗯,与小蒋回府了。继续,还有什么?” 老莫暗暗睇了眼君上阴霾的神色,“连...连夜引产做掉了您的孩子。” 傅景桁的背脊僵住了,“七个月,引产。没事老莫,你后面还有话,你继续和朕讲。” -我要把孩子引产,我要嫁给别人。我不给皇上做乖乖了。我要做别人的乖乖了。- -你一次胎动都没感觉到过。我要把孩子引产了,尸首也不让你见。往后我给小蒋生孩去找老薛提亲,告诉我奶奶我怀孕了是他的种,我的孩子叫小蒋阿爹,叫我阿娘,在屋里屋外,随时随地都可以叫他阿爹。- 文瑾说过的话在傅景桁耳边响起。 老莫倏地跪倒在地,“蒋怀州让他的心腹将死胎交给了文广,文广一把火把龙子烧了!火...烧了一夜。” “火...烧了一夜。”傅景桁机械地重复着老莫的话,健硕的身体倏地靠在了窗棂之上,眼底冷意渐渐蔓延。 莫乾轻轻应道:“是的,君上。咱家在想,许是瑾主儿当真不喜爱与您一起生活了。毕竟您曾经那般羞辱、不信任瑾主儿,又吝赐名分,瑾主儿大了,耗不下去了。” “被火烧了一夜的,是个女孩儿,还是个男孩儿?”傅景桁垂着眸子看着地面,神情哀伤,“苏文瑾她给引产打下来的,是个女孩儿,还是个男孩儿。” 第117章 把我还给我 “回禀君上,探子说老文点火的时候说是孽子、龙子,奴才猜测多半是个男孩儿。” “是活着烧死的,还是死了再后烧的?”傅景桁问着,“这不一样的。” 老莫说:“不知道...” “死了后烧的。朕希望是死了后烧的。不然长林太疼了,他那么小,还不足月,皮肤那么娇嫩。”傅景桁坐在椅上,沉默了许久,“原来苏文瑾恨我至此。过去一个多月,朕以为她原谅了朕...原来没有!” “君上...宽心啊...” “朕爱读《琴赋》,涉兰圃,登重基,背长林,翳华芝,临清流,赋新诗。”傅景桁轻笑,“朕的长林...” 老莫又叫:“君上...” “朕和苏文瑾有过一个儿子。朕没有缘分感受一次他的胎动,尸首也未见到。毕生遗憾。” 傅景桁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喉间猛地一腥,有鲜血涌了上来,薄唇也有几分红意。 “连夜引产,如此着急,是怕朕找到你,阻止你,强迫你生下来,捆住你么。如此着急清理肚子,是要给蒋卿生子吧。” 老莫静静地候着。 傅景桁眼底一红,“命令御林军不可拦阻苏文瑾出逃的,高层是谁?” “母后皇太后,您的...母亲。” “渡苏文瑾从戏楼去文府的帮凶,把她送到蒋卿怀里的红娘,是谁?”傅景桁问着,“这个人朕很不满意。是此人直接将她带走的。” “母后皇太后的佣人,桂嬷嬷。” 傅景桁颔首,“把她带来。” “是。”老莫命人将桂嬷嬷从皇宫佛堂带了过来。 桂嬷嬷进屋便跪在圣上跟前,不敢逼视那气质冰冷的男人,“参见吾皇。” 傅景桁问她,“是母后皇太后,命你逼走她的,她并非自愿走的,对吗?” “不是的,君上。是小姐她自己要离开的,她说受够了皇宫,怕走不掉,才借母后皇太后的懿旨给她护驾的。”桂嬷嬷吓得哆哆嗦嗦。 “她下马车进文府的时候,回头看了没有?” “没有。”桂嬷嬷如实回答。 “好。”傅景桁顿了顿,又道:“路上,你有没有对她说话不干不净的?让她从戏楼到文府这段路上受委屈?” 桂嬷嬷立时冷汗涔涔,“老...老奴不敢。老..老奴没有。” “你结巴了。朕知道了。你嘴巴不干不净奚落了她。她离开朕的最后一刻,也是恨朕的,朕没有给她留下半分美好的回忆!多亏了你们败坏朕!” 傅景桁说着便提剑把桂嬷嬷头切下了,脖颈子里的血喷了他一身,他把剑和人首随手丢在地上,便安静了。 老莫叫人收拾打扫了一下,把‘垃圾’收拾干净,又为君上换上了干净的衣衫。 傅景桁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出神地看着满衣柜被文瑾收拾得整齐的衣衫,她以后不给他打理衣柜了,去给蒋怀州打理衣柜了,当蒋府的乖乖了。 -你的腰带都在衣柜第三道格子里。外衣悬挂在衣柜中间,中衣在左边大格子,里衣在最底下格子里叠着。常用的头痛药在壁橱拐角第一个抽屉里。- 苏小姐一早便计划好了,逃离他的身边!在她交代这些的时候,她已经决定离开! 傅景桁疯了似的,将外衣从衣柜中间取下,将中衣自左边大格子取下,将里衣自最底下格子里拿出来,打乱顺序,扔落在地,他将头痛药自壁橱第一个抽屉里抽出来,将药物全部倒在地上,把抽屉砸在墙壁上。 满室狼藉,圣上他不再冷静了,也不再理智了。 “朕应该答应她穿粉色衣衫去戏楼的。这样她便不会离开了!” “爷,您怎么了!”老莫紧张了,“爷,该上早朝了!百官等着您呢!” “对,该上早朝了。”傅景桁将脚步往门处踱了二步,又顿下来了,“对...” “君上,移驾金銮殿吧!”老莫又劝着。 “朕的衣柜她没收拾好!她说错了。腰带没在第三道格子里,外衣不在衣柜中间,中衣没在左边大格子。里衣不在最底下叠着。头痛药没在壁橱拐角第一个抽屉里。全部在地上。她把朕的生活弄得一团乱!” 傅景桁红着眼睛将手握住老莫肩膀, “你去把她叫来,让她还我井然有序的生活!让她把傅景桁还给我!把我还给我!” “爷,您就在这里呀。瑾主儿没有将您带走啊。东西不是瑾主儿弄乱的,是您自己拉乱的。”老莫轻声提醒着。 “朕要你把她带来!你为什么不去?蒋府,在锦临大街十五号。不远啊!”傅景桁将手撑在窗棂,“你们便眼睁睁看着她过蒋府,投入蒋怀州的怀抱?你们便眼睁睁看着她将朕的龙嗣引产吗?朕要你们何用啊?” 老莫立时跪地,“不是我们不去,而是...” “是哀家,不让他们插手的!” 老莫的话还没说完,便闻母后皇太后的声音自门畔响起了。 “母亲。”傅景桁闻声,朝着门处看去,便见端木馥搀着夏苒霜步入屋内。 傅景桁来到母亲身前,躬身向母亲行礼,“您怎生亲下寒山来了。儿子当上去看望您才是。” 夏苒霜抬手往傅景桁面颊来了一记,“不敢当啊君上。怕你为了小情儿上寒山切下哀家的头!” 老莫马上将所有奴才轰到三道门外去候命。 傅景桁微微合了下眼睛,“母亲多虑了。不过处罚一个嘴巴不干净的贱奴才罢了。” “你动的是寻常的奴才吗?桂嬷嬷是跟了哀家十五年的奴才!你可有将哀家放在眼里?”夏苒霜厉声道。 “有。”傅景桁轻笑,“所以只是处罚奴才,未敢惊动您啊。” “桁儿,皇上!你是在放下黎民百姓,放下江山社稷,和政敌家的女孩儿谈儿女感情吗?”夏苒霜匪夷所思。 傅景桁立时羞窘不已,“惭愧...是的。” “出息了,我的皇儿!”夏苒霜失望极了,“你索性退位吧!让给傅昶,让给文广!专门做个情种去吧。哀家帮你带孩子。你不用操心,天天陪女孩儿就是了。” 傅景桁红着眼睛看院中埃松,母亲的辛辣的讽刺使他耳根发烫。 夏苒霜看了看屋内满室狼藉,衣服药物堆在一起,还弥漫着血腥,不由失望地叹了口气,“馥儿,你去帮你夫婿把物什收拾一下。” 端木馥躬身道:“是,娘娘。” 第118章 弄丢了 说着,端木馥便小心翼翼的收拾着被君上捞落在地的衣物,该挂的挂起,该叠的叠好,一一放回衣柜里去,倒是也是一把过日子好手,东西收拾的也算整齐。 傅景桁心中忧伤,木然看着端木馥,并未阻止她帮他叠衣物,虽然她把顺序都摆错了,文瑾不是那样摆放的,母亲在,他什么也没再说。 “桁儿。你可是忘记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夏苒霜询问着儿子。 傅景桁摇头道:“被娄太妃以五石散控制心智,被文广于金銮殿后切下了头颅,儿子不敢忘记。” “既然没忘,为何被文广的义女蛊惑了心智?”夏苒霜说着,幽幽叹气,“若是瑾儿与你一样有心,哀家倒也不说什么了。可是桁儿,你可知道,母亲不是自己要下寒山的。而是文瑾托馥儿秘密约了哀家,人家小姑娘向哀家求助来了!” 傅景桁一怔,“文瑾约您?” “嗯。文瑾让哀家帮她,逃出你的控制。说一国之君强迫百姓!”夏苒霜神色慈严,“她告诉哀家,她与小蒋情投意合,有意完婚。说她和小蒋商量了一下,决定不要腹中这个孩子,以免以后和小蒋在一起生育孩子后,对这个孩子不公平。再有孩子可能不健全,她不想要一个残障的孩子,她征求哀家的同意,准许她去引产。哀家答应了。” 傅景桁垂下眸子遮去眼底神色,二十五岁,被自己的女人告到母亲那里去了,苏文瑾手段好绝,让他好生难堪! “哦...”傅应了。 “人家讨厌你!” “知道了。”傅又简单应了。 “桁儿,你是一国之君。不好勉强一个姑娘的。何况她是文广的义女,这时候你正是艰难往上的时候,若是不慎,被文广利用,只会得不偿失。文瑾是个好女孩儿,没有加害你,已经挺好的了。”夏苒霜说着,顿了顿,“她说她实在觉得和你一处恶心,厌恶你至极。让哀家劝你自重,以后见了她,只作不认识。不要打扰她和小蒋的感情了。你让哀家的老脸往哪搁?你一国之君,被人告到你娘这里来了!” “她亲口说的,和我在一块她觉得恶心。”傅景桁询问。 “若是你觉得母亲说的有误。她为何和你分开了便立刻就投入蒋府,并且连夜做掉你的孩子?”夏苒霜苦口婆心的劝着儿子,“人家是个好姑娘,可惜不属于你。你倒是不要丢了皇家体面才是!馥儿才是一心一意待你的人。别再不务正业了。别再让文瑾告到哀家这里来!回头人家奶奶领着人来告,才丢人呢!你想想吧。” “嗯。”傅景桁听母亲说完,心中极为难受,“知道了,儿子往后会自重的。” 夏苒霜立起身来,拍了拍端木馥的手,“这几日你不要回寒山了,多替哀家照顾着桁儿一些。文瑾那孩子离开了他,他心里不如意。你多少弥补下空缺。让他不至于太孤单。再有大盈皇储在,你也该给他撑撑门面。” 端木馥颔首,“是,娘娘。馥儿会尽心的。” 夏苒霜走后,端木馥便静静的陪在傅景桁的身边,在傅景桁最脆弱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 傅景桁温声道:“你不必伴着朕。朕没事。去忙吧。” 端木馥跪在傅景桁的脚边,柔声道:“君上,母后皇太后担忧您的龙体,让馥儿照顾您,若是馥儿回去了寒山,母后皇太后会责罚馥儿的。馥儿不会打扰您的。您不说话,馥儿也绝不会出声的。求您不要赶馥儿走。” 傅景桁见端木馥面有难色,便没有多言,念起近日与端木有多项应酬要一起出席,只说:“你这几日留在宫里,过道清湖那边去住吧,我不习惯旁人照顾。你只与母亲说你照顾过朕了便是。” “是。君上。”端木馥柔声道:“君上,馥儿知道您喜爱文姐姐,馥儿自知不如文姐姐漂亮懂事,也不如文姐姐读书识字多。不过,馥儿会一心一意只爱您一人的。” “没。”傅景桁闻声,微微一怔,“你不用处处与她比较。朕需要点时间走出来,和文瑾在一起多年,一时朕走不出来。在大盈人面前,你表现还可以,朕并没有看你不起。谢谢你。” “嗯!谢谢君上表扬。那馥儿不打扰您了。”端木馥说着便有礼的退了出去,嘴角上扬,露出甜蜜喜色。 入夜。 傅景桁与子书与燕雀台布宴饮酒,喝醉了,便由子书扶着来到道清湖畔,湖面结了厚冰,龙舟被冻在湖心里,皇帝步子翩跹。 “子书...” “兄长请说。” “你看好兄长,别让兄长喝醉了出丑,过蒋府强迫‘百姓’,去丢人现眼去。” 傅景桁眯着醉眸说着。 “我好想她,我想去问问她引产的时候疼不疼,是蒋陪着她引产的吗...我想把她抱回皇宫里来,拿一个铁链把她囚禁了...自重,自重!我他妈是人君啊!被个小女孩告我老母亲那里去了!老母亲二十年不下山了,特地从寒山下来警告我不要有失皇家体面。” “兄长,弟以为嫂嫂不是如此绝情之人,是否另有隐情?”子书说着,猜测道:“是否不是引产,是小产了?她不是有意流掉孩子的?张院判原先不是说过,孩子有可能保不住?老文也可能是逼着交出死胎的?” “她让朕溜冰过去道清湖那边,走,咱们溜冰过去...” 傅景桁踩在冰面,醉糊涂了,拉着子书脚步不稳地步上龙舟,他指着龙寝的屋顶,与子书说道: “她最爱坐在龙寝屋顶上,偷偷看朕又接了谁进宫来,朕不叫她看见,她便数灯,她告诉朕是十七盏,朕便不准她们夜里点灯了。数月前,朕以为她出卖朕,便接了她继姐进来安排她隔壁与她难堪。羞辱她,报复她,一次一次轰她走,骂她贱人,朕终于把她弄丢了...朕把自己深爱的乖乖弄丢了...” 第119章 永安街 沈子书不知该怎么劝说,感情这种事情,通常是当局者迷,除非自己放下,旁人劝是没有用的。 “兄长走裙带笼络群臣这一步,也是局势所驱,您也是希望快刀斩乱麻,登顶后给嫂嫂将来。” “为兄认为此生走不出来。她必然憎恶我入骨,不然如何会引产,如何会将龙子交给文广,让文广一把火烧了。”傅景桁眼睛猩红,“朕夺了粮储,得了民心,发现傅昶的野心,在傅昶那里安插了眼线。却被文广烧了朕的儿子,朕却不能动他。朕心如刀割...” “兄长放宽心啊。” “朕没事,纵然如此,朕并不恨她。”傅景桁幽幽吐了口气,“大盈皇储看上她了,在暗中找她,她留在朕身边到底危险,有被带去漠北为国联姻的可能,如果朕亲手把她送人,她必更恨朕了!” “或许她出宫去才安全,蒋怀州才能给她,她需要的那种安稳的生活。子书,她说和朕在一起她觉得恶心...朕抱着她却觉得欢喜...” “子书,她跟蒋怀州也好,起码与朕同在京城,去漠北就太远了...” 沈子书叹道:“过一段时间再说吧。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的兄长。做不成恋人,做朋友也许对彼此都好。也许您也可以做她兄长,默默的保护着她。做朋友更恒久一些。” “朕想过以各种令她厌恶的方式将她囚禁在身边,想过暗杀良臣蒋怀州,想过擒拿宝银威胁她。最终,朕什么也没做。因为朕不愿意使她觉得更恶心了。也不愿看见她惧怕朕到发抖的样子了。”傅景桁将手扶在龙舟栏杆,“好遗憾朕一次傅长林的胎动也没感受到过...” 傅景桁与沈子书在龙舟聊了许久,便回到了龙寝,他挥退下人,脚步踉跄进得室内,烦躁的解开自己的领口,原以为等待自己的是一室漆黑,没想到进门后,屋内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而扑朔的烛火里,那厚重的帷幔旁,文瑾正背对着他立在花梨木小窗畔,她刚沐浴过,发丝散在肩头,身影婀娜。 “苏文瑾!是你...” 傅景桁脚步不稳走了过去,从后面把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抱住了,登时软香在怀,他悸动难抑。 女人回过身来,原来并不是文瑾,而是穿着文瑾衣衫的端木馥,她得知君上在燕雀台饮醉了,便抱住了傅景桁的腰身,“君上,让我服侍您,安慰您,瑾儿好想您呀,瑾儿好想和您在一起。” 傅景桁醉眼朦胧,他捧住女人的面庞,无法将她面容看得真切,他轻声问她:“是你回家了么,乖乖。” 端木馥抬手解着皇帝的衣领,傅景桁醉的厉害,将女人抱起轻轻放在了龙床,偎在她身边说道:“引产了,疼不疼。睡吧,朕守着你。不会再伤害你。不会做让你厌恶的事情了。不要怕朕。文...不要害怕朕...” 他潜意识里对文瑾多有自责,不愿再伤害文瑾,他拉着女人的手,并没有侵犯之意,有的只是怜惜和尊重。 端木馥祈求道:“君上,抱瑾儿好不好。” 傅景桁轻轻拍抚,醉着也记得文瑾引产的事情。“先养好身体。朕也想抱你…” 端木馥待傅景桁沉沉睡去之后,她便将文瑾的衣衫退去,放回衣柜,随即躺在皇帝身边,一夜陪寝。 翌日。 傅景桁自宿醉中醒来,胳膊上有些重量,他低眼去看,便见端木馥在他怀中正睡着,他眉心一拧,倏地将手臂抽了出来,然后下了龙床,走远了数步,立在小窗畔,回想着昨夜的事情。 但记起来的并不多,只记得进入屋内,自己宛若看见了文瑾,便将女人由后面抱住了。 “昨晚,朕...” 端木馥红着眼睛坐了起来,然后娇羞的抽泣着,“昨儿夜里,母后皇太后让臣女过来给君上送醒酒茶,臣女见屋内没人,便在窗边等您。结果君上回来就把人家抱上龙床了...” 说着便用手攥住了床单,将傅景桁的视线吸引到了床单上的落红上面。 傅景桁看见那抹红,眉心蹙起,一直没有得到文瑾的落红,他心里很遗憾。 但当他真的得到了女人的落红,想象中的成就感并没有得到,反而得到了更大的空虚和不甘,原来他想得到的只是苏文瑾的落红,他问端木馥道:“要紧吗?” “好疼呀。”端木馥委屈道:“君上昨晚的样子好可怕...馥儿吓坏了。” 傅景桁了解自己床上什么秉性,之前文瑾没少受罪,但文瑾没这样矫情的叫过,他传来了女太医,吩咐道:“给她看看。” 女太医放下床帐看了以后,便说道:“撕裂的有些厉害。得用些药,泡几天温水药浴就好了。” “开药吧。另外,安排避子汤给她。” 傅景桁交代了女太医。他倒不是什么立贞节牌坊的男人,只是对伴侣颇为忠诚,不变动习惯。 以往喝醉还余些清醒,昨夜里因为苏文瑾的改投他怀,他险些把自己喝死,不记得和端木的细节。 原来他和他素日看不上的纨绔一样,醉了和谁做都可以。苏文瑾更觉得他恶心了吧。 “昨夜朕醉的厉害,把你当苏文瑾了,不好意思。” 端木馥便跪在了傅景桁的脚边,软声求道:“馥儿知道君上只是将馥儿当作了文姐姐的替身。馥儿愿意做替身。只要能为君上提供些微的安慰,馥儿就已经很知足了。君上,求君上不要赐馥儿避子汤。馥儿知道君上喜欢小孩儿,馥儿希望生下一儿半女,让君上可以弥补失去长林的遗憾。” 傅景桁听见长林的名字,便心软了,“你若是怀上了,朕给他起名叫长林,孩子也是替身,你介意吗。” “馥儿愿意。馥儿只希望您开心。文姐姐不喜欢为您生养子嗣,馥儿愿意。”端木馥语气温柔的说着。 “行。那便不喝避子汤了。如果怀了就生吧。”傅景桁轻声说着,有人并不嫌朕恶心,有人愿意给朕生孩子,他从端木的逢迎上为自己疗伤,稍稍找回一些男人的尊严。 被苏文瑾伤的太彻底了。另外,对于被自己宠幸了的女人,他也有种基本的责任心在,“养着吧,缺什么就找老莫要。” 端木馥便点了下头,“嗯,谢谢君上怜爱。” “你下去吧。”傅景桁让她离开,内心里却极度渴望着占有苏文瑾的身体,结束这种宛如流浪般的空虚。 端木馥便下去了,得到皇宠,心中甜蜜不已。 傅景桁叫来老莫,说道:“你把永安街别院收拾一下,朕最近或许夜里忍不住喝酒。昨夜里把端木留下了。怕往后在后宫继续酒后乱性,身体亏空耽误政事。以后夜里朕去宫外永安街休息去。” “是,君上。”老莫说着。 傅景桁又忍不住问:“文瑾这时在干什么?朕不是要去打扰她的生活。就问问…” 第120章 忘了 老莫说道:“瑾主儿自昨日和蒋卿便没出过薛府。” “和蒋同居了。知道了。”傅景桁点了点头,“引产后一二月不能同房吧。最多亲亲抱抱。三个月后才方便呢。” *** 三个月后。快过年了。 文瑾生下长林后,在蒋府坐月子坐了一个月,期间蒋怀州让他母亲照顾着她和长林,伺候了她一个月。 文瑾认为让蒋伯母伺候月子真的很不好意思,并且名不正,言不顺,但是蒋伯母人很好,对她非常关切,主要她儿子宠爱文瑾,她只能听话。 蒋府的家医每天都给长林按摩左膝,把小孩儿护理得也不错。 文瑾身体渐渐恢复,不再那么脆弱,也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继续这样利用蒋卿了。因为,他要的东西,她没有勇气交给他。 出了月子,文瑾便开始将生活步入正轨了,在蒋府与蒋卿同居到底不合礼仪,文瑾便在出了月子后,便提议从蒋府内悄悄带着长林去断桥胡同。 蒋怀州不愿意,拉着她手腕把她逼在桌边留她在蒋府多休养一段时间。 他软声细语好哄了一阵,他说好妹妹,留下吧,孩子满周岁再走,好不好。 文瑾说什么要走,蒋怀州便答应了,便安排专人把文瑾送到断桥胡同刘虎宅子里。 文瑾将长林放在了康蕊黎的家中,对外只说康蕊黎生了一对双胞胎,只是双胞胎长得不太像罢了。 康蕊黎也生了个胖儿子,重八斤,虎头虎脑的,而长林早产,才四斤多,出了月子也才五斤,放在康蕊黎的小孩儿跟前,显得非常小巧。 俩小孩小名,一个叫四斤,一个叫八斤。 文广问了几回文瑾引产后身体恢复怎么样了,恢复好了就引荐她和南宫玦认识一下,把她送给南宫玦,以助他得到外援。 文瑾推脱没恢复好,身上没干净,起码得恢复三个月才能恢复元气。 文瑾每日都去国子监接送玉甄和宝银上下学,蒋怀州有时间便会陪她一起,从她那天将头靠在蒋怀州的肩膀后,蒋怀州便将她视为自己的对象了,把她介绍给了他所有朋友,她压力挺大的,当着人顾及蒋颜面,只是抿嘴笑什么也没说,态度非常模糊。 蒋伯母把她看成儿媳妇了,毕竟都在人家家住了一个月。蒋伯母说要去提亲。文瑾推说孩子大点再说。 在蒋府照顾她期间,蒋卿试着将嘴唇靠近她过,文瑾说没有准备好,便没答应接吻。 文瑾意识到自己在最脆弱的时候招惹了蒋卿,现在想退出,却难以启齿了。很难回到以前那种纯粹的兄妹关系。她处理不好这件事情了。她犯的错不知道怎么纠错了,越欠蒋卿越多。 嫁给蒋也可以吧。 嫁给爱自己的,好过于嫁给自己爱的而不爱自己的。 文瑾这个月频繁让保镖跟着一起去商会,结交了不少做生意的老板,她出了月子恢复得很好,容貌出色,谈吐不凡,那些男人也愿意和她结交,并愿意带她一块开酒楼,还有要送宅子送马车送珠宝的。 文瑾什么也不收,没有利用色相获取资源,只本本分分谈合作开酒楼的事情,多大能力办多大事。慢慢这些男人看她目光就不一样了,不再浮于皮相,而是欣赏了起来。 她见了形形色色的男人,但似乎哪个也不能超越她第一个男人,傅。她偶尔会寂寞,夜深时抱着儿子会记起儿子他父亲落在她耳后的亲吻。 她自己去了一趟城郊河滩,黄沙滩有些像沙漠,傅说的对,一个人躺在沙漠看星星很美很孤单。 寂寞了也并不接纳蒋卿的亲吻和安慰。 她比自己认为的更念旧。 她瞒着蒋,去过好几回皇门口戏楼,一个人去看霸王别姬,她总是坐在最后那排和傅景桁分手的位置,一个人吃着傅给她买过的糖人,她自己买的,和傅买的味道并不一样,不够甜。 蒋不如意她去和前任分手的戏楼。他不如意的时候会默默的不说话,也不阻止她,只是会加倍宠她,把他母亲也凶的像个小孩似的,诸如“说了几次炖汤少盐,如何就是记不住?”。 文瑾实在对蒋愧疚极了,边说不可凶长辈,边越发自责。 然而还是忍不住偷偷瞒着蒋去戏楼坐在老位置。 明日玉甄便要去参加晋升太学院的考试了,她给玉甄宝银做完最后复习,把考试用具准备好了之后,一个人信步走到了皇门口戏楼。 今天又演霸王别姬。 看门人喊她,“小姑娘你又一个人来看戏?” “不…今天不看…”文瑾攥了攥手没进去,径直走过去了,但管不住心,又回来了,忍不住买了戏票和糖人。 看门人属实调皮,“你不是今天不看。嘴上说不要,心里很诚实。” 文瑾闷头进了戏院,又坐在了和傅分手时的那个位置。 片刻,旁边坐下一人。 文瑾没有看向那人,只觉得那人带来些冷冽气息,许是刚从外面冷冬里走进来的原因。 过了会她手里帕子掉在地上了,低身去捡,抬头便看见隔壁座位那棱角分明的清俊面颊。 她心里咯噔一跳。猛地吸了口气。 坐她旁边的,竟是...傅主公。 这一次,她居然遇见了傅景桁,他也一个人来看戏,也坐在了他们当时分手的那个位置。 他穿着玉白色衫子,袖口竟缀着些粉边。 他不是不喜粉色么,那天还说换个颜色,不是粉色就行。 文瑾眼眶酸了,不知道他是只来这一次,还是也如她一般来了多次,只是这一次两人遇见了,其他都错过了。 文瑾几乎想跑,她嗅着他身上的龙涎香,以及颇重的中药香,心狂跳着犹如要从喉咙跳出来了。他在服用中药么…他生病了么?… 但她坐在那里没跑,像个傻瓜一样安静的吃糖人。悸动。还有不愿承认的思念。以及对蒋自责。 傅景桁如没有看见她那般,注视着戏台,专心看戏。 两人不发一言将分手那天没有一起看完的霸王别姬一起看完了,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戏院散场后,走出来,她走前面,傅走后面,她不敢回头与他对视,也不敢出声。 傅景桁在后面冷眸深邃锁着她细腰。 外面下着冬雨,雨下得挺大。 傅景桁靠在廊下等老莫打伞来接他,他自始至终没有与文瑾说一个字,宛如不认识那般。 文瑾也不敢打扰他,远远地抱着单薄的身子站在远处,时不时悄悄地看他一眼,更沉稳成熟了,也清瘦了。 她变得很奇怪,三个月没见,她见到他却不能如他般冷静自持。 哦,可能因为她偷偷给他生了个娃娃,可能她下体因为给他生孩子撕裂了二寸的口子!可能因为她才是那个被她娘像瘟疫一样轰出去的蝼蚁臭虫! 老莫打了伞来,“爷,上马车吧。” “嗯。”傅景桁点了下颌,便步下楼梯,与老莫走,眼尾里看了看文瑾被腰封束紧的不赢一握的腰身,孩子打掉了,她恢复得不错,虽瘦,胸脯却越发鼓了,蒋手法可以。 文瑾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心特别疼,一个人在廊下立着,没有带伞,她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呢。这是她要的各自安好啊。有什么好委屈的!骨气! 她不如他忘记的快,三个月就把她忘干净了,去国子监接玉甄的时候,听几个官家家长议论说圣女有孕三个月了,将为皇帝诞下广黎国的嫡出皇长子。 算算日子,是她在蒋府早产生下长林那晚,或者长林出生第二天,他和端木在一起让端木怀上了龙种。 端木馥马上就会给他生健康的宝宝了。 她偷偷生下那个左膝有疾病的长林,他不再需要了。 -你会把傅夫人弄怀孕吗- -不会- 文瑾想想曾经的对话,苦笑了下,他欠她一次在搓衣板下跪。 老莫朝文瑾看来,小声叫她:“瑾主儿。想你了。” “老莫。好久不见了。你们都怪我吧。不负责任地走了。没有和你们道别。道别了可能走不了,可能闹的更难堪。硬生生和你们绝交了。我也不敢回家…不,回宫看阿嬷了。对不起你们。”如果不走,皇太后会让她奶奶教她学习礼义廉耻的。 老莫险些哭出来,只说:“瑾主儿,你瘦多了。家里人都想你。” 文瑾说:“又瘦回八十多斤了。我胖胖瘦瘦的。老莫你胖了点。” “压力肥。君上近日心情不好。”老莫眼眶一酸,便对傅景桁道:“君上,瑾主儿没带雨伞,咱们是否顺路送她回府?” 傅景桁将步子顿下,睇了眼文瑾,云淡风轻道:“才看见,是你啊。你刚才也在戏院里看戏吗?” 文瑾眼眶一酸,原来坐那么近,他都没有看见她,她出戏院时就走在他前面,他也没看见,“唔...是...我也在戏院里,在前排...” 哪里敢说在他旁边,不然他没看见,她多卑微。 “不用我送吧?”傅景桁将唇抿了抿,她最近过得风生水起,出席各种商会,与各色男人结交,养了一池子“鱼”,比他的十七盏也不逊色,小蒋真大度的厉害,换他就忍不了,他会狠狠收拾她,“有人接?” 文瑾出来谁也没告诉,但听他这样说,她倒不敢蹭他马车了,随口说道:“不用不用。他去取伞了。” 他。傅景桁便不再说话,眼底幽暗。 文瑾温声道:“那天对不起啊,给你下药。我...也是想出宫透气换个活法,没有办法。过了三个月,你还生气吗。” “忘了。”傅景桁眯眸。 “哦。忘了。好。”文瑾的心脏揪在一块了,你不会哭出来吧姑娘,忍住,可别又卑微了。 傅景桁便上了马车,老莫干着急,边驾车走边小声道:“君上,雨这么大,瑾主儿明显是一个人来的吧。这雨一时半会也不会停了。不然就送她一程吧。” 傅景桁没有说话,手指渐渐收拢,作颤。来了戏楼多次,竟遇见她了,九十天又三个时辰…没见了。他好想抱她,占有一夜… 文瑾自己在戏楼门口等雨停,等了半个时辰,反而等到雨越下越大了,她越来越冷,有些涨奶,得回去断桥胡同去喂长林吃奶才行。 这些天都是瞒着奶奶,两边跑的,夜里就告诉奶奶说康蕊黎一次生俩,照顾不过来,她过去帮忙的。 奶奶说,瑾,你又瘦回来了,胖胖瘦瘦的,真离谱。奶奶把酱猪脚炖得更多了,她说还是胖孙女可爱讨喜,还得养回去一百一十斤。 好遗憾,奶奶的看门狗,阿大它走丢了,走失一个多月了。 文瑾粘贴寻狗启示,重金寻狗也杳无音信。希望阿大不会被人烹了吃掉! 戏楼人走差不多了,看门人把门头灯笼也吹灭了,周围暗了下来。 文瑾从衣襟取出来傅景桁送她的夜明珠,在夜里幽幽地发着光,那天傅说,有了这夜明珠,纵然夜里朕不在你身边,你也不会怕黑了。 但是实践证明,有夜明珠虽然不怕黑了,可是会想念送夜明珠的人。 她坐在墙边,手捧着夜明珠,发起呆来,分手以后,他们都还可以各自生活的,她不做情妇,自由了,然后心窝子可真疼的透不过气啊。 这时几名醉汉路过,看见文瑾一个人深夜坐在墙边,便神情猥琐的围了上来,口中说着:“小美人,你相公不要你了么?叔叔带你回家躲雨好不好?” 文瑾闻言连忙把夜明珠收了起来,四下里看看,街上并无其他路人,落单在外,心头惊悸。 文瑾害怕吃亏被占便宜,便顾不得许多,冲进了冬雨里,快速跑开,衣服瞬间便被淋湿了。 醉汉大步追过去,几个人把文瑾挤在墙角,准备霸凌,“叔叔家里很暖和的…脱光了也不冷的…” 说着便要解开腰带在文瑾身边小解。 文瑾一脚踹对方胯下,恫吓道:“我家人马上就来了,别乱来,酒醒了要吃官司的!瞧你人模狗样的。” 醉汉痛到怒极,“你家人胸和你一样大吗?来了一起玩…啊…我的腿!” 左首那人正言语下流的说着,突然便大叫一声,一柄匕首插在了他的腿上,几名醉汉回眸里如看见冥王,满眼惊惧之色,立时连滚带爬逃走。 文瑾惊魂甫定,如被淋湿的小猫一样在雨幕里看向出手救她的男人,便见傅景桁打着伞立在不远处墙下,刚才投暗器的是他属下御林军。傅眼底隐忍的神色令她心也紧了。 老莫说,“爷没走,一直在拐角那边看着你呢,瑾主儿。” 文瑾鼻尖一酸,“哦,我以为早扔下我走了…” “还没将伞取来么,他?”傅景桁将伞倾斜,将她笼在伞底,问她。 “没…” 第121章 怀素 “他...是指小蒋?”傅挑明了问她,“他陪你来戏楼的?” “是。” 文瑾说完将手攥在裙边衣线,离得近了,他身上熏香混着中药香,还有不能忽视的酒酿香,袭入她的鼻息,最近常饮酒么。 月前不是刚有一场选秀,声势浩大,她抱着襁褓中的发高烧的长林见皇门街上官家女子得选的便留在宫中,落选的便得了赏银出来。他袍底又充盈了,为何饮酒呢,皇上他有烦心事么。 她出于思念他,偷偷来戏楼回忆过往多年的点点滴滴,她并没有去打扰他的生活。 如今真见到了,她倒胆怯了,不知怎么是好,过往三个月那犹如流浪般的寂寞,在望见他的一瞬,消散了。 她肚子没了,他会好奇孩子去向么。或者他没发现她已经没了肚子。 她脚步莫名往后踉了二步,害怕泄露自己的慌乱与思念,也怕自己扑进他那熟悉的胸膛,多年来她习惯了的怀抱。 他…有家室了,他未婚妻有孕了,大婚将近,双喜临门。 她也有在暧昧阶段的蒋卿,约了她明日一早陪玉甄、宝银一起赴考的蒋卿,那在她被皇太后驱逐,被傅作为玩物雪藏金丝笼,被义父勒令引产,走投无路时将她收留的蒋卿,蒋卿他说明早...辰时见。 她是该与傅保持距离。 可心底里这叫嚣着的冲动,险些使她破口而出她为他生了长林,左膝有疾的长林,重四斤的长林,皇帝的皇长子长林。 大夫说左膝胎疾不严重,大夫真的说了有机会治好,长林才三个月抬头抬得特别好,近会翻身了,比八斤进展快很多很多,长林也急于证明自己身残志坚不会令他父亲蒙羞的。 文瑾终于将话压在舌根,咽下去了。没说。也没扑他怀里告诉他生孩子可真痛呀,更没吹耳边风说孩子奶奶可真坏呀,去挑拨他们母子不睦。 “与傅景桁未看完的霸王别姬,也可以和蒋怀州一起看?那场没看完的戏,并没有任何不同?”傅语气艰涩。 “嗯...那天只是你没有将戏看完。我是看完了的。你昏迷了,我没有。在我这,戏已经结束了。” “好。在你这戏已经结束了。”傅抿唇。 文瑾低下头,给他下药她还如此没有愧色,属实大逆不道,她从没有如旁人见了他便跪下,她不怕他,她知道他落魄时什么模样。她了解他的脾气不好,她嗯这一声或许会为她招来一巴掌,或者几十棍棒,可她改不掉逆掀龙鳞的习惯。 但她盯着自己的鞋尖颇久,没有等来巴掌,或是皇帝的处罚,她等来了皇帝在她项顶的幽幽一声颇为怜惜的叹息。她讶异,又怕自己在他莫名的怜惜下犯糊涂,臣服在他龙袍底下三度失去自我,她又违心的用并不多的理智逼自己退了二步。 “他把你养瘦了。瘦得可怜。朕一百一十斤的大胖污点瘦没了。”傅景桁自嘲地笑了笑,她惧他厌他,避着他,分两回,退了四步了,他将伞柄往前递去,“拿着。” “唔…”文瑾便将伞接过,小孩吃奶母亲消耗大,频繁起夜照顾娃娃,瘦是正常的。 傅景桁先一步踱步至廊底避雨。 皇帝自街心至廊底有几步淋了雨,他一不打伞御林军也都不敢打伞,暗处小伙子都陪着淋雨,独文瑾一人打伞。傅入了廊底,御林军才又将伞兜在项顶去,他的属下对他的畏惧是自骨子里的,御林军都敬畏老大都惜命,不似她,不惜命。 文瑾打伞回到廊底,把伞竖了,将伞头朝下立在傅脚边廊柱,又远远地立在他斜后方,看着他的精硕的背影。 老莫悄悄上来说道:“主儿,自你走了,爷真每夜把酒当水喝,用酒送服头痛药,月把就脾胃出血,又拿酒送服张院判开的养胃中药。他以为你三月里总会回家看一回,回来劝他爱惜身子。结果主儿一回也没有回来,阿嬷要找你,他不让,不准阿嬷打扰你的生活...” 文瑾心中猛地一疼,他居然如此不爱惜龙体,她从没有离开他如此久过,他在国事上勤恳清正,但生活上当真如未离乳的小孩儿。她一直挂心他,也不过会操心他三餐有没有按时吃,夜里有没有踢被,衣柜里的腰带找见没有,头痛了会不会缩在龙床打滚要人安慰。 文瑾眼眶有些酸,垂着眸子不说话,她哪里敢回去。被母后皇太后轰了出来,哪里能再回去,他又明确不会娶她。她回去除了是自甘堕落,什么也不是。她唯有偷偷思念罢了。好容易断了,再是思念,也不可重蹈覆辙了。 老莫又说,“他袖口叫制衣局给绣了粉边。说如果穿粉色,主儿就不会走了。” “别说了...”文瑾阻止老莫继续说下去,文瑾将手压在心口。 傅景桁没有走,也没有回头看她,远着她,将肩依在廊柱颇有耐心地立在那里,宛如和她一起等她随口说的那个去拿伞的“他”,仿佛要求证她是否当真与他的臣子一起来的。 文瑾被淋湿了,冬雨里寒意侵身,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安静的廊底显得颇为尴尬。 “冷?”傅景桁回头看了她一眼,“借我衫子给你?” 文瑾哆哆嗦嗦道:“我……我不冷。阿嚏…” 说着冻得打了喷嚏,有着凉的趋势。 傅景桁紧了紧手,被拒绝得毫无悬念,“行。你比较狠。对我狠,对你自己也狠。继续和朕撇清吧。你不冷。” “我真不冷。我只是结冰了而已。上冻不冷,解冻冷。”文瑾嘴硬地抱着单薄的身子立在挡风的地方,雨总也不停了,又等半个时辰,她越发涨奶了,长林定然也饿了,雨却越下越紧。他衫子上的属于他的温度,会令她犯糊涂。 子书与一位紫衣贵公子一起来了皇门口这边,文瑾听见子书用西周语叫他怀素王。 文瑾在模糊的记忆里隐约记得曾经她还是伴读时,傅曾告诉她,西周有位弑父登基上位的狠角色叫秦怀素,傅在其弑父时递了刀子。原来傅和南宫玦周旋的同时,也在和秦怀素密会。 来到近处,怀素操着西周话对傅打趣道:“傅兄约了小弟于甲夜于军机处勾结,如今已经近子夜。本来兄长迟到,弟打算绝交,看见兄是被女人绊住玩虐恋情深,觉得非常可笑,还可再做二日朋友,看够兄长笑话再绝交。” 傅景桁拿道地西周语笑言,“专门叫子书带你来看笑话?你可抓住机会。三个月才有一回机会。错过了,不知你等几月能看见我因女人绊住。小声,她懂异国话,比朕还懂多一门,听见了保准吓跑她,偶遇一次属实不易。” 秦怀素说,“我不是兄长的最爱了。但输给美人,我是服气的。毕竟兄长的笑话不常看见。素闻兄长是病半死爬也爬去上朝的狠人。” 傅和怀素爱开玩笑,“属实。病死了抬着也去金銮龙椅早朝。一见她,明早装病不去上朝了。今晚朕要缠着她。这个笑话你满意么。” 第122章 槐树 怀素、子书都笑了,倒也不知傅话里几分真假,广黎王说话得猜度其中真伪。 文瑾隔得远,不知他们在讲什么有趣的轶事,怀素和子书看着她笑,她便心底打着鼓礼貌的回了一笑。 怀素对傅景桁又道,“让兄长患相思病在永安街别院守身如玉,夜晚放下偌大后宫,甘愿独守空房忍受孤独的,是她么?果然出尘脱俗,不可方物。” “嗯。甩掉为兄的正是她,一状告到老母亲那里要朕自重的也是她。为兄大方么,笑话给你看够。兄弟国联袂方案,回去盖章?”傅景桁说着朝文瑾睇了一眼。 “好说好说。”可把怀素笑岔气了,好似此生没遇见这种奇闻,皇帝竟为女人守身如玉,世上还有这种事?! 子书却叹口气,心疼兄长,明明一道圣旨可以将人禁锢身旁,却...如此费劲。 文瑾见傅,秦,沈在那边相谈,时不时看看她,她便开始心里没底,子书拿了封急函密文,请傅景桁加盖了印章。 子书朝文瑾招招手,切回广黎话道:“嫂嫂不必记挂薛府,和兄长多日不见,多聊一会儿,把话说开,好聚好散。我和怀素王过薛府前院给你护院去,宝银夜起闹人,我保准把她哄睡。哄孩子我有经验。” 文瑾忙说,“带我一程。” 子书轻轻一咳,“不行,马车上没有位子。只能坐下我和怀素两个!其他地方皆充满了空气!” 怀素的广黎话颇为蹩脚,“不要怕傅兄,他不吃人的,他只造人!” 文瑾:“......” 子书与怀素乘被空气充满的大马车离去了。 廊底除了雨声和文瑾冷呵呵牙齿打颤的声响,没有其他声响了。老莫特别识相,离这边八百里远,制造二人独处机会。 文瑾越发冷了。 傅景桁将并不多的耐心发挥到极致,仿佛非要把那个莫须有的‘他’等来。 文瑾幽幽一叹,投降,叫他:“傅...” “嗯。你说。我不急。你湿了,你冷。我穿的厚我不冷。” “我...”一个人来的。 忽闻脚步声起,傅朝她步来,文瑾倏地后退直到背脊抵到墙壁,再无退路,他逼近了,将深邃的目光垂下拢在她的眉宇,文瑾目光四下里闪躲,他终于将他外衫裹在她的身上,她身上被带着他体温的衣衫包裹,寒意渐渐退去。 “承认你独自来的皇门口,坐在与我分手的位置,让朕有一分遐想你心里还记挂着朕,便这么令你难以启齿?苏文瑾,十七年了,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吧,记挂你的阿桁哥,你的兄长,也不可以吗?朕过往再是疑你,没如你这么绝过。三个月,朕知你任何动向,而你问过朕一句吗...” “阿桁哥...”十七年三字,令文瑾眼眶热了热,看看天色,想想嗷嗷待哺的长林,终于不再僵持,妥协道:“我...一个人来的。我一个人来了好多次。我...喜欢吃糖人,守门人都认识我了。我...该回去了。可以借我一把伞么。明天让老薛带朝里还你...” “你把阿桁哥忘了吗?” “没。” “好。”瑾妹一个‘没’字,使傅景桁如得到某种催化,心口竟如没尝过情滋味的小生般跳得紧了二分。 文瑾颤着嗓子道:“别逼我了。我...我过得挺好的,小蒋和蒋母对我都很好,我弟我妹也听话,这三个月特别平静。我就瞒着小蒋偷偷来一趟戏楼,没干别的,我往后不来了。别问了。” “没逼你。不要过于小心翼翼。知道你和小蒋在一起了。不会打乱你的生活。疼你,往后也疼小蒋。疼你们两个。”傅温声道。 文瑾没有说话,对他说疼小蒋的话保留意见,不大相信,上回他险些把小蒋疼死在大牢里。 傅说,“朕家徒四壁,只有一把伞。不能把伞借你。” 文瑾抬眼看了看他,便叹口气,“哦...好吧。那我等一会儿,雨歇了再走。” “朕送你回去。”傅景桁没有征询她的同意,将手握在她的手腕肌肤上,低手拿起雨伞,牵着她进了他的马车。 文瑾被他牵着手腕,他素日里微凉的手心,在她被冻僵的当下,为她带来丝丝暖意,半推半就与他进了马车,甚至于没有过分抵抗,但她清楚自己要什么,贪恋与他一处的悸动与欣喜,又不允许自己再回到他的怀抱了,矛盾,冒险,犹如在玩火。 “去蒋府?”傅睇着她的面颊,在她身近坐下,将手慵懒地搭在她身后椅背,“还和小蒋同居着?” “去断桥胡同。蕊黎姐生了双胞胎,个头大的叫八斤,个头小的叫四斤。”文瑾偷偷看了傅一眼,又说,“蕊黎姐一个人照顾不来两个宝宝,加上四斤左膝有些病灶,更需要人护理,我近日帮她一起顾宝宝。” “四斤残疾?”傅景桁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揉了揉作痛的眉骨,“一辈子毁了。” 他嘴里轻飘飘吐出残疾二字,文瑾的心窝子如被刺了一下,“是,残疾。皇上语气里似乎有些轻视?” “又不是朕的。你提起了,朕随口一问罢了。没所谓轻视。只是陈述。”傅景桁语气淡淡的,又不是朕的长林,被她打掉的长林。 文瑾便不再说话了。 从皇门口往断桥胡同的路上,马车压在路上碾过雨水,在寂静的夜里发出闷闷声响。 “奶奶都好?”傅询问她,如关怀老友,“玉甄、宝银功课让你操心?” “奶奶最近有些糊涂了,有一回出门找不见回来的路。还有一回叫我苏语嫣,拿我当她儿媳。需要更多人照顾她了。”文瑾细细地说着,“玉甄复习了三个月,明天就赴考太学院了,我对玉甄有信心,不出意外准成。宝银,玩开心就好了。考上了就进太学院跟苏太傅进修,考不上我也不批评她,往她爱好武术那块培养也可以,我要我妹做个快乐的小姑娘。” “你都好?”傅景桁静静地听她说话,每个字都听得很认真。 “我去了多次商会,结识了许多商贾。和一个老实的实干家投了五千两,接了他一家在盈利的酒楼。境况好多了。手里渐渐宽绰了起来。”文瑾说着,问他,“你呢?你都好?” “朕也结识了许多商贾,交代他们要做老实的实干家。不要专注于女子的皮相。对你放尊重点,不然朕灭他九族。”傅与她笑,“看来他们照办了。” 文瑾一怔,也苦笑了,“是你啊。我以为他们突然不送东西,改专注谈生意,突然欣赏起我来...” 傅不言。 文瑾垂着眸子,也学他,冷静的犹如关心老友,但她学的不好,因为她心里难受,“她,都好?她...肚子里的好不好?” “都好。”傅景桁应了。她没提名字,他知道她指谁,国师家那个。 文瑾心中苦涩,故作轻松道:“她怀三个月了,肚子快显怀了。你们大婚什么时候?” “过了年。”傅说。 “哦。快了...提前恭喜...” “你和小蒋?” “我们...也是过了年。”文瑾随口应了,又问:“你给她的孩子起名字了么?” “长林。”傅说,你引产叫老文烧掉的长林。令朕毕生遗憾的长林。 文瑾立时红了眼眶,她的宝宝以后不能叫长林了,只能叫四斤了,文瑾将手攥紧衣襟衣物,想质问他为什么把长林的名字给旁人,却没有任何立场质问,“挺好的名字。” 时间过得挺快,刘虎宅子到了,门口系着红绸辟邪的老槐树在雨幕里显得影影绰绰。 傅没有做任何解释。 文瑾最终被心中疼痛折磨到再也不能沉默,打破了二人之间被老友之名粉饰的纠葛过往,“你不是说过不会把她弄怀孕吗?她怎么怀上了!在我走当天她就怀上了!” “你不是说过要和朕过一辈子吗?你怎么把朕像个没有思想的动物一样用药放倒,去和小蒋同居了?朕不配当面一个再见?” “你不是说过会放过蒋卿吗?你怎么背地里要害死他!你为什么骗我!” “你不是说过要给朕生猴子吗,你不是说过要孩子叫你阿娘,叫我阿爹?你肚子呢?问问你,苏文瑾,你肚子呢?说!” 他们压抑的心绪和愤怒在静夜里,隔了三个月,爆发了。 马车停下,车轱辘在地上猛地顿住。 文瑾心中顿时揪起,原来看见她肚子没有了,“我走了。不说了。方才失态了,不好意思。” 言毕,便要下去马车。 “文。”傅景桁在文瑾下马车的一瞬,低声将她叫住。 “嗯。”红着眼眶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帮刘虎家的顾完小孩儿,你再出来。朕在这等你。今晚上你逃不掉的。” 文瑾心中怦怦乱跳,“等我做什么?” “既然分手了,就分彻底点。和朕回宫一趟,连夜把咱俩小时候的涂鸦都从宫墙上抹干净。”傅景桁半眯着眸子将文瑾背影细细端详,如在诱捕猎物。 文瑾心中犹如锥刺,那些承载着两人儿时美好记忆的涂鸦,他竟要全部抹去,他是在报复她下药将他放倒吗,把端木弄怀孕,把长林的名字给端木的小孩儿,如今又要抹去涂鸦,这便是他说的疼她么,这便是他说的没有爱情也有亲情么。 “你叫下人抹干净就是了!几刷子涂料灰的事,我不必一起去吧!” “给你半个时辰。若是不出来,说明舍不得抹掉涂鸦,说明在蒋怀里心里还惦记着朕。”傅景桁试探着,“半个时辰后,你不出来,朕视为邀请,踏入刘宅留宿,强迫你。” 第123章 辞官卸任 文瑾绷着背脊没有讲话。 傅景桁将她肩膀转过来,目光深深锁着她,“回答,你不会出来赴半个时辰之约。你不要抹去关于咱俩儿时的记忆。” 文瑾被他深刻的目光注视得心底发慌,许久后,她幽幽一叹,“我半个时辰后出来,跟你回宫一趟,把宫墙上涂鸦抹了。今天我们本不该遇见。” 傅景桁将她肩膀放了,垂下眸子,遮去眼底受伤神色,她甚至没有半分迟疑,便答应了赴约要将他们儿时回忆全部抹去,他真的是过去时了吧,他温声道:“不要迟到。” “嗯。你去胡同外面避人处等我,我晚些过去。” 文瑾把傅景桁借给她的衣衫搁在马车,随即回到刘宅,她住在西厢房内,刘虎与康蕊黎及八斤已经于主卧睡下,四斤被蒋安排的乳母刘嫂及看护照顾着在西厢房里居住。 蒋怀州居然也在,他正在婴儿床畔坐着陪长林,时不时摇一下摇篮,口中叫着:“小可爱...” 文瑾见蒋怀州在,立时心里紧张起来,同时也为蒋怀州的温柔而心底作软,今天瞒着他去戏楼,偶遇君上并且失态和君上险些复萌,她心中属实自责,轻声道:“蒋,你在啊。” 君上便在门外等她赴半个时辰之约。半个时辰不出去,君上便要进来留宿。 若是傅、蒋二人遇见,新欢旧爱,再加上长林,同处一室,属实尴尬。 文瑾坐立不安,她犯第一个错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招惹利用了蒋卿,第二个错误是今天瞒着蒋卿又去了戏楼撞见了她无法抗拒的大人物。 她应该在今天安排带薛邝去抓奸二娘!而不是去戏楼怀旧! 蒋怀州正在看着小孩儿,见文瑾深夜过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以为明早辰时过薛府才能见到你。你怎么子夜来了。淋湿了,冷坏了吧?给你暖暖手。” 说着,蒋怀州把文瑾的手握住轻轻搓着给她取暖,一边往她手心里哈气。 蒋怀州的手很暖和,永远给她安心的感觉,不似傅的手心是薄凉的。 文瑾的手被熨帖得很暖很舒服,她认为自己不应该摇摆不定了,选择一个方向便走下去,左右摇摆,伤人伤己。 蒋卿挺好的,她需要和过去告别,她没有把手从蒋卿的手心抽出来,而是真心地试着接纳蒋卿做自己的未来夫婿,“不冷。你手真暖和。” 蒋卿与她温柔地笑,也并不说过分亲密的话语,只叫她:“好瑾儿。” “我来看娃娃。”文瑾见长林正哼唧着要哭闹着醒来,“我喂喂他。蒋,你去外面委屈一会儿。” 蒋怀州避到门外,方便文瑾哺乳,脑海中不由闪过某些画面,秀气温润的面庞也红了。 文瑾见蒋过到门外了,便将身上淋湿的衣物换下来,穿上一身干燥的衣物,又在暖炉畔将身上寒意散去,以免冷到宝宝,随即才将长林抱在怀里喂奶。 蒋怀州隔着门温声问她,“以为你今儿在薛府给玉甄、宝银做最后复习,晚了就在那边歇下不过来了。知道你来,我就去接你了。这么大雨,你自己跑来也不知打伞。这边有几个乳母,不必怕孩子饿着。” “本来下雨,不打算过来的,后来想孩子,还是来了。”文瑾用母乳喂了长林,长林吃饱在她怀里伸着小手玩了一会儿,口中咿咿呀呀宛如在说巴巴,不多久便又睡着了,文瑾将宝宝放在摇篮。 刘嫂指着桌上的礼物及花束,“蒋爷刚落夜就来了。蒋爷每日里都送你鲜花和礼物。这些衣服首饰光看礼盒就价值不菲呢。蒋爷对孩子也好。蒋夫人您真是幸福,蒋爷这么心疼你。” “我们还没有成亲。我还不是蒋夫人。刘嫂叫我文瑾就可以了。”文瑾笑了笑,“蒋,好了,外面冷,进来吧。” 蒋怀州便自门外进来,“明儿我告一天假,陪你一起去国子监,一起等玉甄、宝银考试下学,咱们带他俩下馆子去。今儿听朝里谁说,明儿外宾也去参观国子监,君上要二品往上都要陪同。” “你一品,你怎么不去?” “外宾哪有陪你重要。我恨不能辞官卸任全职带你了。”蒋怀州温和地笑着,“当官儿有什么好。” 文瑾不由心中一动,蒋功利心并不重,不似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好。明儿一长天不见长林,他恐怕在家把喉咙也哭哑了。” “不要担心。有我呢。我为什么告假呢。不就是怕你记挂娃娃么。我布马车在国子监外面,你在考场外面等玉甄的时候,隔一会儿便出去喂喂他,看看他。不就行了?”蒋怀州细心地说着,“四斤越发可爱,才三个月的孩子,英气逼人,那双眼睛已经让人不能逼视。” 文瑾心中非常感动,想起母后皇太后的势力眼,嫌弃她的长林给皇门蒙羞,想起方才君上那句‘残疾,一辈子毁了’,文瑾觉得蒋怀州待她的小孩是真心实意的了,“蒋,你真好。我...我都不知该怎么回报你。” 蒋怀州与她笑道:“答应做蒋夫人,让我娘过文府向义父去提亲,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若是我向义父提亲。想必义父也会放弃将你送给南宫玦的想法,而另外选美人去投其所好。” 文瑾眼见半个时辰就快到了,自己也在紧急之下,明确地知晓自己不可以重蹈覆辙回到傅身边做无名无份的情妇,继续蹉跎生活了,回宫无非每日里数道清湖对面的宫灯,或者在后宫开辅导班收徒弟教人做云吞,她需要有名正言顺的生活,到哪里都可以不卑不亢地介绍她是谁的夫人这样的不藏着掖着的生活。 文瑾终于点了点头,“嗯。好。过了年,我们就成亲吧。” 蒋怀州听后心生欢喜,“瑾儿,当真?” “嗯。”文瑾做了决定,心中也如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当真。” 蒋怀州倏地将人打横抱起,在屋内转了个圈,文瑾的衣裙缀在一旁如繁花盛放,“好妹妹,兄长终于等到你点头这天了。苦等多年。你可知在官道悄悄注视着龙寝屋顶的你,求而不得,是什么滋味。” “放我下来。刘嫂在呢。让刘嫂笑话。”文瑾轻声嗔他。 刘嫂连忙捂眼,“没事没事,我什么也没看见。” 蒋怀州忙把人放在地上,“君上在我也不怕。自己的未婚妻,我想抱就抱,又不是别人家的媳妇儿!” 文瑾耳尖一热,君上他真在外面,耳边又似响起君上曾经嗓音半酥着叫她媳妇儿。 如今君上还在等着她去抹去涂鸦分手分彻底点呢,文瑾也是害怕君上进来当场把她和蒋卿‘心疼’死,于是对蒋说道:“蒋,天色晚了,你早些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明儿还得早早起身陪考生上考场的。事关我弟的前途,我必须早些起来准备。” “嗯。”蒋怀州应了。 文瑾拿了伞把蒋怀州送出刘宅,蒋怀州的马车停在刘宅外面,交代他,“走吧,路上当心。还有,夜里凉,掖好被子。” 蒋怀州听见瑾儿对他更深入一步的关切,不由心中大动,以往瑾儿哪里肯提他被褥,瑾儿是真心和他交往了。他将黑色官靴踏上木梯,突然一顿,回首在文瑾的发髻上印下一吻,眸色切切凝视着她。 文瑾吃了一惊,没有料到蒋会突然亲吻她耳侧发髻,她倏地脸红透了,但她并不扭捏,既然她自己投奔别人的,就得对别人负责。同时她感觉如芒在背。 蒋怀州只觉唇瓣上余有文瑾发髻幽香,深深看她一眼,“早些睡。” “嗯…”文瑾与他作别,蒋怀州的马车便离开了。 文瑾回首里打算去胡同外面避人之处找傅景桁,陪他去将儿时涂鸦抹去,把两人之间彻底画个句点。 回过身,却见傅景桁静静立在刘宅阴影底下,正眸色阴霾的锁着她。 “掖好被?”傅景桁挑眉,“已经亲近到这种程度了?” 文瑾下意识后退。 第124章 前任 文瑾心底咯噔一跳,“君上...我不是让你在胡同外面避人的地方等吗?” “朕见不得人么?需要避着人?” “是你一直不愿公开,嫌我是污点的。我只是习惯了人前和你保持距离…”文瑾说着就想到母后皇太后说她配不上傅的事情,神情落寞。 “在避人的地方怎么看见他亲你呢。怎么看见他亲了你之后,你脸红害羞呢?掖好被,也是可以随便同男人说的吗!男人会多想的,你在他心里被强奸了,姑娘!” “他不是别人,是我决定共度余生的良人。你…你才是别人。”文瑾攥紧手,鼓足勇气以下犯上。 “嗯。你把“别人”惹恼了。“别人”他要收拾你了。” 傅景桁愤怒地将手中雨伞掷落在地,发出闷闷一声响,大步朝文瑾逼近。 文瑾被他强大的气势逼得后退起来,傅景桁来到近处,倏地将手臂圈住文瑾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按在马车内座椅上,随即攥住她两只手腕,举过头顶重重压下,几乎切齿。 “真和我分啊,朕输给下臣?苏文瑾,你和他来真的?你和他在一起,不只是读书写字说话,而是打算做和我才能做的那些事,说和我才可以说的那些话!掖好被!” 文瑾背脊被撞得生疼,她在戏楼遇见他时,便察觉他隐着三个月来的莫名怒气,但压着不对她发作,宛如在做个佳公子而非暴君,这时他彻底火了,她急促地喘着道:“我们都分开三个月了啊...你...不也和圣女来真的吗,端木肚子谁弄大的,我吗?准你开后宫养一个宫的女人,这个那个,选秀宫灯,回家对我说乖乖朕中意你,不准你发小嫁人吗,我可只嫁他一人呢,你就疯了?” “准啊。没说不准发小嫁人。” 傅景桁将自己衣领纽扣一颗一颗解开,露出有致的肌理,彻底被蒋怀州落在文瑾发髻上的亲吻激怒,子书说让他试着放手做她兄长,可子书没说大理寺卿他会明目张胆轻薄她啊,作为兄长,是不允许旁的男人染指妹妹的。 “嫁人前教教你怎么服侍你夫婿。你技术生涩,需要成长。去找夏苒霜告状吧,说她儿子强暴你。爷自重不下去了,自重三个月已是极限!” “我为什么要向你娘告状...你要干什么?这是在外面,你不是说不习惯在外面...” “说过了,教你成长。”傅景桁撕了她衣衫,使诱人风景曝露眼前,他没做任何前戏,占有了她,“他还没走远,出声叫他回来救你。让他回来跪着看朕疼你,让他知道你被朕宠幸后是多么可爱。” 文瑾产后三月,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干涩疼痛使她身体紧绷,出了满额细汗,“好痛!傅...我讨厌不被尊重...” “嗯。记着是谁把你弄痛的。是“别人”!”傅景桁没有心软。 好紧,他被束地作痛,三个月没有过,她如新的。 他过去三个月强忍着没有打乱她生活的所谓的风度,在看见蒋落在她发髻的那个吻之后功亏一篑,他将手压着她发髻,用真气断了蒋亲吻过的那缕秀发,失控的疼爱着她,用薄凉的吻惩罚着她的颈项和肩膀,以及唇瓣,在她肌肤上留满他的痕迹。 马车并未将文瑾带回皇宫那斑驳的宫墙,而是把她带回了那所两人一起设计的江南小楼,永安街别院,冬雨自小楼屋檐滴下,打落枝头的腊梅。 “君上,别院到了。” 老莫轻声说着,连忙将永安街别院院中所有宫人屏退到四道门外去待命,宫人神色隐晦都猜是上面那位在幸妃,平素里看起怪冷清的人,怎么在马车就... 老莫自己也立在门外去了,心想还以为君上当真可以云淡风轻地祝福瑾主儿的新生活,结果一见面就全方位破功了,君上不会以为瑾主儿和蒋卿生活只是一起捂着被子说话聊天吧... “攀着我脖子,别摔了。”傅景桁将在他身下求饶的文瑾抱着,甚至没有自她身子抽身离开,用衣袍裹了她身子不使风光外泄。 文瑾红着耳尖把手臂搭在他颈项,他把人抱着下了马车,踢开屋门,把文瑾按在了别院的大床上,继续发狠和她好。她越是推开,他越是强制。 “那么谴责的望着我,是怪我不行,还是要替他守身?” “你也把端木这么从马车要到卧房的吗?” “想知道?告诉你,你受得了么?你不气的跑西天去,朕得历经八十一难把你找回家!” “我没有家了!我是居无定所的蝼蚁臭虫!这三个月我换了好几个地方住,我住过蒋府,住过断桥胡同,住过薛府前院!我没家了!”文瑾气鼓鼓别来面颊,“你说,我受得了,你怎么疼她的,在我床上,枕着我枕头?你不会连我的床单被褥都没换下吧?” “改不掉好奇朕别的女人的习惯是么。不谈她,谈我们!”傅递给文瑾一枚匕首,使她握住柄部,尖端抵着他自己腰腹,“嫌我脏,不愿意和我好?刺下去,阻止我。” 文瑾哆哆嗦嗦拿着匕首,哪里真敢刺杀皇帝,嗓子哭哑了,他并未停下,她并没有用匕首伤害他,她为了少受苦,配合他弓了些身子,使自己少痛些,为使他消些怒火,她假意求饶:“皇上,你好厉害...妃子去了...” 傅景桁见她装乖装的还可以,让他颇为受用,她素来是知道进退的,他的确爱听她的软话,便顾及了她的感受,吻和动作也温柔了下来,他心底里也向往她是他的妃...文妃... “以后和小蒋恩爱,别让我逮着。你不愿意他横死街头,对么。” “你不是说了不会打扰我的生活,会疼我和小蒋的吗!” “以后和他一块你们讨论四书五经,守礼一些,过来申请后,经过朕同意才可以亲热,朕自然会疼你们了,嗯?” 和未来夫婿亲近还要找前任申请?!滑稽!独裁专制! 文瑾没有抵抗,薄颤着点了点头,在疼痛和后来他柔和下来后带来的欢愉下,小声道:“不要留在草民身子里面...草民不配孕育龙嗣...” 闻声,傅景桁眼底猛地一刺,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在那个恍惚的点退了出来,释放在床上,没留里面,他红着眼睛伏在她胸口,“朕就这样令你厌恶么。” 文瑾眼尾恹恹的不说话,感受到他的孤单,这几个月他很孤独么…他身边明明有那么多臣子和妃子… 她宛如又看见冷宫廊底被人欺负的浑身是伤的小男孩,而这次欺负他的,仿佛是她自己… “文瑾啊...朕有那么多妃子,却迟迟不肯立后,你不懂么...” 文瑾咬着嘴唇,不敢深想他的意思。 傅景桁为她盖上被褥,“你那天逼朕娶你,朕听后心中非常难受,因为朕可以给你一切,却无法达成你的心愿许你妻子之名。你十五岁,朕便在你头上盖了红绸,你以为,朕给谁都盖红绸吗!” 文瑾眼眶一热,“你怪我不理解你?不够付出是么。我觉得我十几年付出够了。不想继续付出了,不想继续在房里等你回来把我当金丝雀逗弄。我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有一个名正言顺的丈夫和家庭!你都不让我娃娃叫你阿爹的!” “苏文瑾,那么多人盯着我,我怎么娶你?怎么娶我杀父仇人的女儿?你要的公开,你告诉我怎么公开?” “我…” “你就和小蒋,联手气我吧,明知道朕依赖你,竟把朕残忍的扔下三个月,去奶小蒋了是么。怎么逼我,你也得不到想要的名分!” 傅景桁微微苦笑。 “你要我在百官跟前说,她义父杀了我爹,我要娶她气死我娘。这是你要的么?朕不会为任何女人忤逆生母!” 文瑾心口猛地一软,“傅...我没有要你这样,我甚至曾经想过无名无份一辈子。我不是故意把你扔下让你难受的…我没有故意联合谁气你…我...我只是...想为了自己活一回。我疼怕了...” 是夏苒霜和端木不允许她以任何方式留在他身边。她曾经为了和他在一起卑微到了尘埃里。但纵然那样,他母亲也不允许她连累他名声… “那一个多月,朕每日忙完便与你一处,特别的开心满足。” 傅景桁将手搭在她的细腰,呼吸渐渐平复,方才失控的暴怒和性爱是他没有料想到的,他以为可以平静地面对她和蒋在一起,子书劝他做朋友更恒久,他方才竟忘了。 他并不擅长与旧爱做朋友。更擅长强取豪夺把旧爱征服勉强在龙袍底下。他感觉到文瑾离他越来越远了…他不会哄女人,越哄越跑的远…直接改嫁!她如他手底细沙,攥得越紧,流失越快... “那天我回宫之后,从迷药药劲儿里醒来,发现你不见了。我摸了摸身边的床,凉的,我知道你一夜没回来。我知道你那个月不是真心的…” 文瑾垂下眸子,“别说了,过去了...” “老莫告诉我,你连夜入了蒋府,引产了我的孩子,并交给给文广一把火烧了。我母亲告诉我,你嫌我恶心,让我自重。我心也凉了。” “我起初因不是你亲口所说不能尽信,但你居然...不让我留种在你身子里。文...你让我作为男人,尝到了被摧毁的滋味。你是唯一一个不把朕放眼里的女人!” 文瑾理智道:“我并非要羞辱你。而是我整个孕期并不快乐。我查出有孕时,你在追求薛凝。我被刺客踢了二脚时,你与端木第一次订婚后来你为了我推掉了。我带着身子出宫走头一天,你把端木弄怀孕了。 这些记忆都不美好。我是真的不愿再怀你的孩子了,因为我怕怀上了我还是要一个人面对。傅…我没有那么坚强…孩子从肚子里出来的时候,好痛的...我一个人...我不想经历二次了...” 而且,他母亲和未婚妻告诉她,她配不上他!她…希望努力变优秀,她并不是一个爱开酒楼的人,但她要证明自己离开了皇门,她也可以活的很好。 “嗯。”傅景桁低下头,心揪着难受,“属实。所以,人犯了错,是不能弥补回来的。朕恨文广,不恨你。纵然愠怒,也想抱你怜惜你。” 文瑾理解到他误解了老文烧死的孩子是长林,怪她,怨她,而实际被焚身的是蒋怀州找的死婴。 但她并未与他澄清,她已经答应了与蒋卿成亲,便不会回头了。 她也害怕回到傅身边会被那些人继续伤害,她需要与傅彻底断掉。 “我的确和母后皇太后会面。我们商量之后,认为我离开,和你各自成家,对你是最好的选择。我是文广义女,又有青楼史,对你影响不好。我们分开,对彼此都好。” “谢谢你们,生我的,和险些给我生孩子的,两个女人。用你们认为最好的方式安排了朕。朕是没有感情和血肉的动物,就只接受现实就好了。” 傅景桁嗓音有些颤。 “在我睡着的时候,让我失去女人、孩子,成了苏文瑾的哥哥,成了蒋怀州的大舅哥。成了一个不配在你身子里留种的...前任。” 第125章 媳妇儿... 那年冷宫里,他们抱团取暖,他说瑾妹我当了皇上要娶你做媳妇儿。她说阿桁哥,我长大了给你生娃娃。 而今,他是皇上了,她也给他生了娃娃。可沧海桑田...三宫六院七十二所,容不下一个文瑾了,她不得不带着他的娃娃嫁作他人妇了。 文瑾没有说话,缩在他怀里薄颤着,许久才道:“你不会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在我逼婚不成狼狈收场的时候,是蒋怀州收留了我,把我呵护犹如珍宝,他让他娘亲自照顾我,他凶他娘照顾我照顾不好,他把我介绍给他所有的朋友,他对我恩重如山。出于做人的诚信,我不会辜负他的,辜负他会毁掉他的!” “嗯...逼婚不成,朕的罪过。对,已经毁了朕,不能再毁了他。” “你说得对,是人都会犯错,我也会。纵然我的决定是错误的,我也不会回头。因为如果我摇摆不定,只会伤害更多人!你不可以毁掉我的生活,就如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我们应该彼此祝福。我承认,我去戏楼是忘不掉曾经。但我只是偷偷去戏楼,偷偷回忆,我没有要和你怎么样的...难道我连偷偷回忆也不配吗。” “嗯。朕会学着去祝福你。今天这样的失控,朕希望会越来越少...因为你知道,朕的女人突然不再属于朕,并且朕需要去接受和祝福,滋味并不舒服。” 傅景桁静静坐了许久,便起身去沐浴。 文瑾凝着他的背影,又看到了孤单的滋味,她心底不忍起来,明明他位高权重,却又令她觉得最是可怜不忍,可恨是他,可怜也是他。 傅景桁拿了药过来帮她涂抹,打开她腿,娇嫩的粉色的肌肤上有引产留下的二寸伤口,他小心地帮她涂着药,“引产的时候,朕不在身边,一个人受罪了,怨朕么?” 文瑾想到自己独自一人在蒋府狼狈产子,一个人听大夫说孩子膝盖有疾时的无助,不由喉中哽住,连忙别开眼睛,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软弱,“没...不是一个人。他在门外守着。” 傅景桁抬眸看了看她冷漠的侧颜,“方才朕一时冲动,三个月没有,属实想...。往后戏楼朕也不去了。不见你还好。想得厉害,见了怎么忍得住。” 文瑾咬着嘴唇不说话。 “伤口还疼么?”傅景桁问。 文瑾摇了摇头,“不疼了。好了伤疤,忘了当时的疼。” “小蒋明天早上什么时辰查你岗?”傅问。 “他辰时去刘宅接我,然后过薛府捎上玉甄宝银去国子监考试。约好了。” “嗯,你弟弟的大事,你的大心事。不能耽误。”傅景桁坐在床边端详着文瑾,拉过她手轻咬着她的手指,“在永安街陪我睡到明早。明早我提前把你送回刘宅。” 文瑾不说话,许久问他,“你不回宫?她不查你岗么?” “她管我不住。” “你为什么不回宫,而在永安街独居?” “没什么。别问了。” “她怀孕了,你不用陪她么,不用陪她一起去让张院判看脉吗,她爱吃酸的吗,酸儿辣女,她以后会给你生个康健的宝宝的...”文瑾逐渐失落,我的四斤,左膝有疾,“你会耳朵贴她肚肚上听她的胎动吗...” “文,我和你在一起,不要总提她,朕说过多次,不喜爱与你谈论她或她们。无论朕与她怎样,责任也好亲情也罢。不影响朕与你之间,朕与你之间的冲突不是她造成的。离辰时还有三个时辰,朕不想把时间花在谈论你以外的女人上面。朕更希望听见你这三个月的见闻和进步。谈你酒楼赚了多少银子,看见你独立坚强,朕觉得更为你开心。”傅景桁揉着作痛的眉骨,“时间有限,何必谈她。” 文瑾好无奈,他似乎可以将每个女人管理得当,旁人是否也希望做他的唯一。 “你不是要带我回宫去抹掉涂鸦么?抹掉我们儿时记忆吗?”文瑾苦笑着,“你不绝吗?” “舍不得。”傅景桁轻声道:“主要是逼着约你出来,本来只是想说说话,结果不可收拾,成了这副局面。” 文瑾别开了眼睛,没有回答他关于陪睡到明早的事情。 傅景桁把她搂在怀里,让她枕着她手臂,又问她,“留下么?不留下,我现在送你回刘宅...” 文瑾枕在他的手臂,将面颊偎依在他的胸膛,又忍不住惹怒他,“她枕过你手臂么。” “没...”傅景桁用谎言结束话题,那晚醒来,端木在他怀里枕着手臂同眠。 “她..有落红么。”文瑾的心在滴血。 傅景桁闭了下眼睛,“不问了好不好。” “嗯。明白了。恭喜你。情结被满足了。” “没满足。想要你的。你如果接着问。朕可拷问你的哪去了。别总设套让朕令你厌憎。" 文瑾便不再问了,这三个月她居无定所,在蒋府住了一个月,在薛府住了一个月,在刘宅民宅又住一个月,就像流浪,藏着一个宝宝东躲西藏,她欺骗不了自己的内心,她枕在他的手臂,偎在他的怀里,有种回家的感觉,伤她最深的他,却给了她安心的感觉。或许,她也依赖着他,却不得不逼自己不再依赖他。 傅景桁摸着她被香汗浸湿的发丝,“回答啊,今晚留下陪我,好么?” 文瑾犹豫了,她不该留下的,留下是背叛蒋卿,“我...” 傅景桁将她拥紧了一些,“三个月我没睡好过。起初不喝酒睡不着。后来喝了酒也睡不着了。乖一点,今天咱们休战。平心静气地给彼此一些安慰。今晚什么都不代表,没有要逼你做床奴或者玩物,更没有要求你放弃你的良人蒋卿。没下圣旨逼你,乖乖。” 文瑾终于点了点头,“我答应你留到明早。你答应我把酒戒了,老莫说你脾胃出血,病了好久了。往后你不可以拿酒送药下腹了,真的伤身体。” 傅景桁将下颌靠在她肩上,嗅着她身上的暖香,心渐渐安定下来,“你在身边好戒酒。你不在就戒不掉酒。白天忙还好,入夜静了,一个人真得难挨。” “你把酒戒了。好好吃胃药把胃养好。”文瑾到底心软,不忍心他作践身体,“不然我现在就走。” 傅景桁终于点了点头,“好。朕试着戒酒。” “你不要骗我。我希望我离开你以后,你过得更好。而不是生病。”文瑾温声说着,“我们是成年人,要理智,要习惯分别。” “嗯。我袍底充盈。过得没有不好。放心吧。”傅景桁将一对小银镯递到文瑾的手里,“在你第一次亲口告诉我长林是我的孩子时,我便命人打了这对银镯。以前不敢送你,怕你怪我曾经对你不信任,你不肯收。现在送你,又显得晚了。朕总是在错误的时间做不合时宜的事情。过去没有珍惜,如今想珍惜,又没有立场了。” 文瑾把银镯子攥紧,险些不顾及夏苒霜关于永世不得将孩子曝露在君上面前的警告,而脱口告诉傅关于孩子的事情,傅被她和夏苒霜隐瞒真相,的确对傅不公平,他实际也有权知道孩子的存在,喜欢与否另说,但他作为父亲,不该被丧子之痛折磨。 但文瑾顾及太多,老文也希望长林死,夏太后更不能容纳长林的腿疾。长林的存在若是公开,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和潜在危险,也会给长林招致灾难,她最终没有告诉傅景桁真相。 傅景桁在她身边睡着了,熟睡中也用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他梦呓道:“媳妇儿...不要走...媳妇儿...祝福你...” 第126章 做颤 文瑾在夜深人静时,轻轻拍抚着他的肩膀,他紧蹙的眉宇缓缓舒展,在她怀里找到一隅安身之处,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如她是他珍视的宝贝,他呼吸渐渐调匀了,她忍不住泄露了自己的内心,悄悄在他冷俊的眉宇印下一吻。 翌日文瑾早早起来,将永安街别院傅景桁的衣柜整理好,每个柜格都贴了字贴标注里面叠放着些什么,并且在卧室墙壁上的穿衣铜镜上,用硕大的小楷写下‘戒酒’二字,挂在了镜子上。 别院酒窖里储藏着许多百年藏酒,她用个小铁锤将酒坛一个个都敲碎了,让酒水洒了满酒窖,发了一场小洪水,毁了他所有的佳酿,登时别院里满是酒酿香,马儿也闻的微醺了。 文瑾用有限的时间,帮傅做着更多的事情,如过往多年那样,如宠儿子似的照顾他一会儿,她记起他爱吃她做的云吞,便做了他喜爱的云吞,她能给皇上的也只是这人间烟火气了,生活的味道。 傅景桁起身后见身边没人,怅然若失,问老莫道:“瑾丫头已走了?” “这回没走。”老莫躬身道:“一早起来把您的酒窖毁了,价值不可估计,主要是百年名酿,咱家看着心疼,不过不喝酒好,养生。然后瑾主儿整理了衣柜,亲手洗了您昨夜换下来的里衣,现下在小厨房做您爱吃的云吞呢。瑾主儿回来才像家呢。” 傅景桁闻言,心中猛地一动,以前属于他的一切,现下有种偷来的感觉,看见铜镜上两个大到离谱的‘戒酒’二字,他忍不住抿唇笑了,也就她敢这样拿大字刺激他,“把随行太医叫来。有话问。” “是。”老莫便去后殿将皇帝的太医,太医院张院判传来。 张院判近御前,跪了下来,“君上请问。” 傅景桁饮了口文瑾提前备下的温茶,没有迂回,开门见山:“女人引产后,会有...乳汁么?” 昨晚亲密时,他尝到了甜甜的奶香,被他揉了以后,喷他口中不少,犹如溢乳,当时他又慌又受用却忍着没作声。 张院判老脸一红,君上这是...这是对瑾主儿做了什么,他面不改色认真道:“瑾主儿按月份是七个月引产。这个月份引产掉的话,是会有乳汁分泌的。慢慢就回奶没有了,现下三个月过去,按说该没有多少了才是。” “嗯。知道了。下去吧。”傅景桁还存有一丝念想或许他和苏文瑾那个孩子还在世,她奶水...挺多的,是引产还没有完全回奶么,还是...念及此处,手中杯盏做颤。 张院判退下。 傅景桁来到小厨房,便见文瑾穿着素色衣衫,正用手将发丝挂在耳后,温柔温婉极了,他走过去从后面将她抱住了,亲了亲她耳廓,“以为你走过了,发现没有走,让我骄傲了,你难得大方一次。” “你起来了。”文瑾回头看他,他往她唇上啄了一下,如还好着的时候那样。 “嗯。昨晚上折腾得厉害,险些起不来,腿打软。”傅景桁有意与她打趣,看着她耳根变红。 文瑾不能与他毫无心里芥蒂地调情,因为她有蒋,“别说了...” “一会儿朕送你回去,远远地看你回刘宅,把你还给小蒋。” 文瑾为难,“亲自?” “朕不露面,在那个...胡同远处避人的地方放你下来,不会让小蒋难堪。与下臣当面夺女人,有失身份,朕做不出来。最多夜里突然下薛府出现你面前,在你闺房喝醉,让你花容失色。”傅景桁又轻声与她说着,将薄唇落在她后颈,留下一个浅浅的吻痕。 文瑾被他调情的话激起些悸动,他深谙男女之事,她实在难以招架,他吻得她后颈作痒,便躲着他,笑道:“吃云吞吧。” “先吃你。在还回去给他前,占有一下。”傅将文瑾欺在厨房小窗与她没有来日般的好一回,“带着我的味道回去。记得想我。” 哪知下回再见,他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文瑾倒是没有涨奶,多亏他勤劳,他没问,她也没说。 傅景桁的酒窖被毁,他并没有生气,反而眸色温温任她去破坏,从满园的酒酿香中感受着文瑾还关心着他的痕迹,他事后将她按在他腿上,逼她喂他将云吞用了,然后他又喂她用云吞,可太会消磨时间了。大王除了对她不负责任,算是个好情夫。 傅见文瑾用指尖敲桌子,显然急着走,她坐不住了。他压着不说话,云吞嚼得要多慢有多慢,温温与她笑,笑着叫她好乖乖,险些一句‘老莫,去让晋升太学院的考试推后到明日’脱口而出,斯磨她一天。 “老莫备马车,回朝前,把小东西捎一程到老城区还给小蒋。”到底没有继续惹她厌恶,傅颇为紧急地吩咐着,“时间紧,快点,不要拖延。” “是...”是咱家是拖延吗,请问? 文瑾实在觉得匪夷所思,他倒紧急起来了。她得到放行令,便步下御阶,打算钻进皇帝的破马车,随即听见院中有声犬吠,听起来有些熟悉,连忙步到院中,竟看见穿着黄马褂的阿大在院里活奔乱跳,文瑾错愕:“阿大!你怎么在这里?” 傅景桁将小狗抱在怀里,与文瑾一同进入马车,坐在椅上顺毛撸狗,他不作解释,小狗明显已经叛变投靠傅。 马车往刘宅驰去。 文瑾看着奶奶的看门狗在傅景桁的怀里,并且被他摸得还挺舒服的样子,她忍不住问道:“我家的看门狗为什么在你这里?我都找了二三个月了。” “捡的。”傅语气淡淡的。 “你在哪捡的?” “薛府前院。” 文瑾额头几乎有三道黑线,在她家捡的,这是入室盗窃吧,“可以还给我吗?” 傅景桁轻笑,“不可以,它已经易主了,抛弃你,投入朕的怀抱了。但你可以常来看看它。永安街欢迎你。” 文瑾咂咂舌,倒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放弃阿大了。 到了断桥胡同口,马车停下。 老莫拉开了车帘,文瑾没有犹豫,没有与傅说再见,直接下了马车,回眸里,傅景桁将眼睛别开了,文瑾快步入了胡同深处,投入了蒋卿的马车之内。 老莫将车帘放下一瞬,傅景桁喉间一腥,有红丝自嘴角溢出,薄唇渐渐失去血色,他亲自将昔日恋人送到了蒋的马车,这是她要的尊重么,真**难受啊,够疼小蒋了吧。 老莫忙道:“爷,往后真得戒酒了。” “把酒窖补上吧。”傅景桁吩咐着,“她又不知道酒戒没戒。她不会来看她的狗狗的。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文瑾入了蒋怀州的马车,刘嫂正抱着长林,长林见了娘亲,便伸着手臂咿咿呀呀要娘亲抱抱。马车在街口与傅的马车擦肩,长林奶声奶气的声音不知那边听见没有。 老莫往蒋卿的马车方向直看,马车里...有婴儿吗,听错了吧。 蒋卿问,“瑾儿,怎么从外面回来,一早去了何处?” 第127章 春望 文瑾把长林接在怀里,没想好说辞解释与蒋卿听,先说:“我喂宝贝先。” “好。”蒋出马车外,避嫌,坐在马车前面,与她行方便。 文瑾小声问刘嫂道:“蒋爷来多时了?说什么没有?” “天不明便来了。来了问你在何处,我说起来没见你。他便没再问,一个人坐在院中等你。”刘嫂小声回着,“蒋爷是极有耐心的好男人,不发脾气的。” 文瑾听完便喂了长林,喂完奶,整理好衣衫,便叫蒋怀州进马车内,她身体上还有被傅发狠要过后的酸痛,片刻前还在和傅景桁欢爱,她心中对蒋卿是极度自责的,眼睛看向窗子,初次对蒋卿撒谎道:“我清早有点事,去尽头那边的杂货铺子想买点日用,去得早,别人没开门,我...我就没买到。” 她希望是初次撒谎,也是最后一次。自责折磨的她坐立不安,她并不喜爱及擅长撒谎。 蒋怀州五更就过来了,五更的时候文瑾便不在刘宅了,他在院中坐了二个时辰了,他回头看了看文瑾刻意拉高的衣领,仍从衣缝看见些青痕印记,有些狠的已经发紫,留在这么显眼的位置,明显那人是给他看的,那人没找他,却给了他最直接的攻击,他心中大致猜到了昨夜瑾儿去向,但他没有质问。 瑾儿肯向他解释,隐瞒,证明瑾儿是打算和他在一起的,兴许昨晚瑾儿是被君上强迫的,他温和地与文瑾笑道:“缺什么,晚点安排妥当玉甄宝银,我去买。” 文瑾吁了口气,她大清早从外面回来,就比较难解释,心里也虚,还好蒋卿情商高给她余地,她不能有下回了,“尿布。” “嗯。好。晚点两小只考试完,下了馆子以后,我去买。”蒋怀州又问,“吃早餐了吗?” “没...”实际和傅景桁一起吃过了云吞,傅喂了她许多。 “买了糯米棕,你爱吃糯糯的。豆沙馅儿的,尝尝。”蒋怀州说着将糯米粽递给文瑾。 文瑾将大粽子接过,虽然云吞已经吃饱了,但还是把粽子吃下去了,快...快撑死了,“甜甜的豆沙粽。好吃。” “还有。还要么?”蒋怀州指了指食盒。 “不...不要了。好饱。”文瑾连忙摆摆手,往后再不敢偷偷和傅过夜了,蒋怀州的小提醒她收到了,吃‘两份’她吃不消,他虽温柔,但他心里都清楚,文瑾也感激他这样温和又保全她颜面的相处方式,心里越发觉得不能对不住他。 回到薛府,马车停下,蒋怀州与文瑾一起进得薛府前院,刘嫂在马车内顾娃娃,前面蒋卿还安排一辆马车,一会儿送玉甄宝银去考试用,长林的存在是连玉甄宝银也瞒着的。 宝银正从屋内扑出来,昨儿夜里醒来找阿姐不见,是子书叔叔在窗外给她讲了一晚上故事,子书叔叔讲温和的铁杵磨成针给她,宝银不喜欢,子书于是讲了一夜鬼故事,宝银颇为受用,最后宝银在窗边睡着,醒来到了床上,被子也盖好了,不知是不是子书叔叔把她搁在小床上的。 见阿姐回家了,她面色有些慌,迎到文瑾面前,“阿姐,哥哥他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回事?”文瑾心中慌了,“今天晋升太学院考试,他准备了好几个月,就等今日上‘战场’,怎么会临上考场人不见了?” “因为,”宝银指了指薛府后院,“二娘清早绕过来前院一趟,给奶奶呈茶问安,奶奶把她认成苏语嫣了,她不高兴,她把哥哥拉过去说了几句话。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哥哥听了就神情不大对了,不知去哪里了?” 文瑾手脚开始打颤,晋升太学院的考试五年一回,错过今年,要等玉甄十四五岁才有机会再考,十四五岁再去考试,就晚了,耽误好几年,当然要尽早去太学院深造的,玉甄值得少年成名。 “蒋,你帮忙在薛府角角落落里找找我弟。我去后院找娄淑彩问问她和我弟说了什么!”文瑾拉着蒋怀州的衣袖说道。 “好。你带着保镖过去。别吃亏。”蒋怀州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带人去找孩子。你放心,玉甄是有志气的孩子,不会临时脱逃的。必然事出有因。” “玉甄是我的希望,是我家的希望。蒋,我希望玉甄成才,考进太学院去,让老薛,苏太傅刮目相看,给我们姐弟仨争一口气的。”文瑾眼眶红红的,“我们起早贪黑备考了四五个月了,他才八岁,就已经坐在小桌前稳稳当当的像座小山,非常努力。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然他不会临时出走的。” “瑾儿,稳住。不会出问题的。相信玉甄,相信你自己。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你们做了充足的准备,你悉心教导他,他也愿意进步,一定可以抓住机会。”蒋怀州说着,便点了一个保镖让其跟在文瑾身边,他自己带了几个人,四下里去找玉甄。 文瑾拿钥匙打开了连接薛府后院的角门,一脚踏了进去,问道:“薛大人,二夫人,你们在吗?” 其时,娄淑彩正拉着薛玉林给薛邝背唐代著名诗人杜甫的《春望》,孩子正背道:“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背得还算流利,薛邝颇为欣慰地点着头,虽然只是一首简单的唐诗,但是比上回在国子监尿裤以及和淑彩表演打架好多了,虽比不上玉甄将孙子兵法倒背如流,但是也算是有进步了。他听见文瑾叫他,心中一动,“在呢。大姑娘。花厅里,你进来吧。” 娄淑彩小声抱怨,“老爷,孩子诗还没背完呢。老爷听见大姑娘声音,就迷糊了。连儿子背诗也给打断了!这可是著名诗人王维的春望。家国情怀,特别有觉悟,玉林多棒啊!老爷偏偏终日里在墙根偷听玉甄那伙夫的野种念书!” “是杜甫!不是王维!”薛邝纠正一句。 娄淑彩一怔,“不都差不多!都是唐代的!重点不是诗人是谁,重点是你为了大姑娘打断咱宝贝儿子背诗!还有老爷偷偷听野种墙根!” 薛邝沉声道:“少说二句吧。玉甄长得越发似我了。当年语嫣对你,也是极好的,还给你伺候月子呢。你该念念旧情。莫要一口一个野种。咱们怕是冤枉你姐姐了。” 娄淑彩撇撇嘴角,苏语嫣这个死狐狸精是她哪门子姐姐,不要恶心她的肺,呸! 文瑾进得屋内,薛邝见了嫡女容貌越发出尘俏丽,又记起亡妻来了,可惜天人永隔,若是发妻还活着,他们才四十出头,倒也可以相守余生啊,可惜,可惜啊,语嫣,不由说道:“瑾儿,走到近处来为父端详。你神情紧张,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阿爹。”文瑾看了看娄淑彩,时间紧急,她不打算和娄淑彩打嘴仗,准备给老薛点甜头,让老薛发晕帮帮她,又红着鼻尖可怜兮兮叫薛邝:“阿爹啊,帮女儿出出主意...” 薛邝被女儿红着鼻尖叫他二声阿爹叫得心软了,在他意识到的时候,早已经站了起来踱步到女儿身近,“怎么红眼眶了,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第128章 承重 “二娘早上不知对玉甄说了什么,玉甄现在人不见了。”文瑾拉住薛邝的衣袖,软声道:“阿爹,玉甄准备太学院的考试准备了五个月,你经常暗中看着他的,他很刻苦的,在考前如果不是受到影响,他不会临阵脱逃的。你帮我问问二夫人,她究竟和我弟弟说了什么!我弟往什么方向去了?阿爹,我们想给你争气呢!玉林学习不好,玉甄是你在朝里吹牛的谈资啊!不赶紧把人找回来吗?” 娄淑彩怒道:“你说谁学习不好?” 文瑾不与娄淑彩吵架,只有意做弱势无助的叫:“阿爹,我怕。” 薛邝见女儿形容可怜,便心生不忍道:“行了,淑彩你是继母,不要这么凶孩子。玉林学习好。可以了吧。王维的春望,行了?” 娄淑彩被老爷二句话说得臊了,狠狠剜了一眼玉林。 薛玉林吓得一哆嗦,就怕双亲抓学习。烦死了。 薛邝闻言,不由心中着急,“淑彩,你找玉甄说什么了!考生马上就上考场了,你说什么影响孩子了?有什么话不能放在考试后说的?” 娄淑彩轻轻一斥,“老爷又忘了当年您腿受伤,是谁把您背回家的。小贱人一挑拨,你就信了,来质问你妻子!我没和小鬼说话。一个字没说。” 薛相听见二夫人又提他腿受伤,她背他回家那点恩情,开始听还觉得亏欠她感激她,听的次数多了,也麻木了,语嫣当年默默奉献,跟着他吃苦也不说苦的,“不要耽搁时间,辰时了。究竟!讲出来。” 娄淑彩在椅上坐下,“说了一个字没说。小鬼头觉得自己考不上,怯场了也未可知。关我什么事!” “我弟不可能怯场!我们是苏语嫣的孩子,我们姐弟三个是不怕任何困难,不会怯场的!”文瑾回了娄淑彩一嘴,没有继续和娄淑彩纠缠,转而把玉林拉过来,小声道:“玉林,你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姐姐以前给你买过很多糖糖。你告诉姐姐,你阿娘早上去找玉甄哥哥了吗?” 薛玉林平时经常跑前院找玉甄宝银玩,小孩儿不似大人那么多心眼,他纯真道:“阿爹容禀,阿娘早上去给奶奶送茶的时候,是找了玉甄哥哥说话了!说了好一会儿呢。语气也不大好。阿娘老是凶我们!” “玉林!住口!”娄淑彩被儿子当场拆台,非常生气,她也不再隐瞒,只笑笑地挽着老爷衣袖,“嗨,我那哪里是去找玉甄啊,我是去看老夫人去了,顺便和玉甄说了几句。我说:甄哥儿,今儿就考试了,得考第一名啊,我鼓励孩子呢。我是长辈,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呢?老爷,我鼓励姐姐的孩子,也是错吗?哎呦,继母难当啊。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 薛邝将信将疑,“既然只是鼓励,倒也不会令孩子受到打击呢。孩子听你说完话,人去哪个方向去了?” “好似去了堂屋方向吧。”娄淑彩轻声说着。 文瑾听见弟弟去向,慌忙往前院堂屋方向直逼过去,母亲的牌位便在堂屋,那个屋子除了文瑾常去打扫,弟弟妹妹倒不常过去。 薛邝、娄淑彩也跟了过去。 来到堂屋门外,蒋怀州已经立在门外,对文瑾小声道:“我自小窗缝隙看见玉甄在屋内,在伯母牌位前跪着。我叫门,他不说话,也不开门。” 文瑾从小窗往屋内去看,便见玉甄在母亲牌位前的蒲团上跪着,小身板挺得直直的,目光灼灼地锁着母亲的牌位。 文瑾过门前,小声道:“玉甄,我是姐姐,把门打开。” 玉甄听见姐姐的声音,背脊一僵,许久说道:“阿姐,我想放弃考太学院了。” 弟弟声音颓败,宛若受到致命打击,文瑾心中着急不已,也不敢径直强逼弟弟,只说:“把门打开,有问题,姐姐和你一起商量。宝银也可以和你一起商量。三个臭皮匠顶得过一个诸葛亮。办法总比困难多。你认为的问题,或许在姐姐这里不是问题哦。不要把事情藏在心里,好不好。” 玉甄跪在母亲牌位前,许久没有说话。 文瑾回头看看薛邝,轻声道:“阿爹,你不是说过,要补偿我们三个一些吗。你可以说几句话吗。玉甄他特别希望您带他一起玩小马的。” 薛邝在小窗边看着嫡子在亡妻的牌位前跪着,看去形状可怜,不由心生不忍,也爱才可惜,便点了点头,温声道:“甄儿,你是我儿。为父,从没忘了你们。只是过去有意忽视了。找时间为父陪你们三个一起玩小马。” 玉甄听见父亲与他说话,当真委屈出自心底,八岁了,父亲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倏地红了眼睛,却因对父亲有怨并不叫阿爹,而是颤着嗓子道:“阿姐。” 叫了一声阿姐,便起身将门打开了,打开门,往薛邝看了看,又不敢太亲近。 文瑾见门打开了,便踱进门去,把弟弟手拉住,拿衣袖擦了擦弟弟的眼睛,“二娘说了什么?你学给姐姐听。不要一个人承受。痛苦说出来,我和你一起分担,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二娘说。”玉甄说着看向门外的娄淑彩,有些怯色。 薛邝沉声道:“大胆说。为父也要听。” 娄淑彩缩了缩肩膀,“哥儿,你可别乱说话。” 玉甄紧了紧手,坦诚道:“二娘在为祖母奉完茶,便将玉甄拉到廊底,她说要晋升太学院考试了,玉甄要考第一名才对得起死去的娘亲,如果考不了第一名,活着也是耻辱不如去死,是阿姐的耻辱,是薛家的耻辱。阿姐,薛大人,容禀,苏太傅他选学生好严格的,考试几年一次,有时几届考试都选不出一个学生来。玉甄...玉甄怕落选,成为阿姐和薛大人的耻辱,也怕对不起死去的母亲,玉甄活着是耻辱,对吗...” 玉甄受到巨大的心里伤害,八岁的孩子已经承受了他原不该承受的压力。 可把文瑾心疼死了,心疼的都作抖了,她把弟弟搂在怀里,安慰的拍抚着玉甄的后背,好哄一阵,然后回过头瞪视着娄淑彩,“你就是这样鼓励我弟的?你不如直接掐死他!你太恶毒了!有事冲我来,干什么逼我弟!他才八岁,你快四十了!欺负小孩有意思吗!” 娄淑彩理亏,垂下眼皮没有说话,半天才道:“我也是一片好意啊,哥儿是嫡子,本来就比别人要承重一些!” 啪。 薛邝抬起左手在娄淑彩面颊落了一记,“回后院去!” “老爷,你打我!你为了苏语嫣的孩子打我!”娄淑彩错愕的瞪视着丈夫,“我可是开国元勋娄将军的女儿,我是先皇赐给你的侧室!苏语嫣,她是什么!” “苏语嫣是本相明媒正娶的妻子。亡妻。”薛相摇了摇头,“本相膝下有二子,玉林不好念书,本相遗憾。玉甄,是个好苗子,若是他因你几句话得了心病放弃考试,毁了前途。本相与你没完!回去后院!” 第129章 宠物 娄淑彩被打得面颊生疼,又在下人面前丢脸,心中实在不忿,牵着玉林就回后院去了,回去拿了一个男仆从怼脸打了几巴掌,往男仆头上浇了一壶热茶,好一番虐待泄愤,才算舒坦一些。 男仆从敢怒不敢言,只暗暗拿眼睛剜着二房,心想作孽的夜叉,迟早有人下油锅炸了你。 文瑾扶着弟弟的肩膀,温言道:“姐姐是对你赋予很大希望。但是,如果这份希望使你感到痛苦承压,那么姐姐反而更希望你快乐。” 玉甄有所触动。 文瑾又道:“做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失败,我们既要能够欣然接受成功的喜悦,做到不骄不躁,又要坦然面对失败的沮丧,做到不气馁,再接再厉。” “阿姐。”玉甄软化了。 文瑾对弟弟的温柔是无限的,“纵然失败,没考上太学院,也并不代表玉甄不优秀,姐姐对玉甄的爱也丝毫不会减少。玉甄在姐姐心里,和宝银一样,都是最棒的宝贝。” 玉甄感动得眼眶泛红了,“阿姐,你对玉甄真好。玉甄明白了。玉甄会去参加考试的。” 薛邝看着文瑾将弟弟教育得很好,温柔得体的谈吐比继母更似母亲,不由心中对文瑾更是钦佩起来。 文瑾实际也是个孩子啊,她也需要被宠爱吧,虽然瘦弱却如此有担当,对文瑾便有种由衷的喜欢。 他对玉甄道:“没问题的。玉甄就当玩吧。本相观察了,朝里的子弟,能如玉甄如此刻苦的,并不多。虎父无犬子,本相的儿子,能行!” 蒋怀州温声鼓励道:“没问题的。一场小考试。玉甄当这样想,苏太傅错过玉甄,是他的遗憾啊!” 玉甄见阿姐,薛大人还有怀州哥哥都在劝他,不由觉得感动极了,心中燃起更大的斗志,他要努力考进太学院做苏太傅的得意门生。 他...要努力成为打马御前的探花榜眼,终有一天希望可以站在君上身侧陪同。 宝银靠着门框道:“嗨哟,别人一句话哥哥就崩溃了。像我,耻辱就耻辱了呗。薛大人、苏太傅那么高高在上,给他们来点耻辱,让他们丢一回人,不也挺好的。” 薛邝睇着自己的小闺女,当真牙痒痒,看了看文瑾,见文瑾有所松懈没有提防他那么狠,他便倏地把宝银抱了起来。 “你还没叫过我阿爹。叫一句来。” 宝银颇为嫌弃地往后撤着身子,“薛大人,你太突然了。我都想拿三叉戟戳死你了。” 可把薛邝逗笑了,薛邝又说:“叫阿爹,你姐姐叫我六七回了。你和你哥哥一回没叫。” 宝银轻声道:“阿姐不过逗你玩利用你。你以为真原谅你了?你可真天真无邪。我才不叫你阿爹。我只叫你薛大人。” 薛邝心中失落又十分期待,但是他曾经对亡妻尸身刺过二剑,给三个孩子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 他如今想来,也有悔恨,语嫣定是被冤枉的...若是语嫣还活着就好了... 父女四人关系开始破冰,缓和了半分。 也近考试时间。 文瑾便带着玉甄宝银乘马车赶往国子监,蒋怀州与刘嫂带长林在另外一辆马车上随后。 娄淑彩打完丫鬟之后仍不解气,眼看着丈夫对苏语嫣的三个祸害越发宠幸,不由心中嫉妒不已。 左右打算想法子彻底把三个孩子毁了,忽然坐在椅上,把薛玉林拉了过来,将一叠她之前从玉甄扔弃的手抄废稿子塞进薛玉林的书包里。 “玉林,你一会儿进课堂考试前,你把这些稿子给你玉甄哥哥,这是你哥哥的小抄,你放他桌上就是了,监考老师会找他的。” 薛玉林也才不足八岁,不清楚母亲的用意,便点了点头,“好。是玉甄哥哥忘带了吗?” “对。你在考场悄悄递给他。”娄淑彩说着,吊眉凝思,轻声交代儿子道:“递给他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声。不然会挨打,你爹也会处罚你的,回家了娘会往你头上泼热水。记住没有!” 薛玉林吓得半死,懵懂地问道:“我乐于助人,把哥哥稿子带去,为什么阿爹要处罚我?阿爹不喜欢我了吗?阿娘居然还要泼我热水?” “嗯,阿爹不喜欢你了。你没看刚才阿娘被你阿爹掴了一巴掌?所以你这次得按母亲说的办,咱们需要笼络你父亲的心。你办好了,阿娘会告诉你爹,让你爹表扬你的。知道吗?” 娄淑彩面上露出毒辣的笑意,玉甄想出头,文瑾想翻身,休想,国子监晋升太学院的考试,夹带小抄作弊,名声不臭才怪,不被开除学籍才怪,毁了嫡子的前程,实在是一大乐事! 适逢皇帝带外宾参观国子监,二品以上大员,皇帝,贵妃、帝妻,大盈皇储皆在,一大班子参观莘莘学子晋升太学院的考试。 她要让文瑾姊妹三个当众出丑,彻底身败名裂,在御前永无翻身之日! 文瑾带着玉甄宝银到了国子监,帮弟弟妹妹整理好衣衫,小声道:“加油吧!我和怀州哥哥在外面等候室等着你们。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只当作一次复习总结就行了。” “好的,阿姐!”玉甄点了点头,拉着宝银就往考场进去了。 宝银磨磨唧唧地被哥哥牵着手走,心中在回想那个孙子兵法第五十六页那场二国大战打的可是真热闹啊,光顾着看画面,文字内容没记住多少。 文瑾吁了口气,对蒋怀州道:“刚才吓得我腿都软了,真以为我弟赶不上考试了。哎,希望顺顺利利吧。” 蒋怀州拿帕子擦了擦她的额心,“你护着弟弟妹妹的样子,真的好美。” “哪里美了。每天和二娘不睦。呕也呕死。”文瑾在凭栏而立。 “若我有一天也出现问题,瑾儿也会如此关心我么?”蒋怀州温声问着。 “当然会。哥哥如果有难,瑾儿一定竭力相护的。”文瑾真诚地说着。 蒋怀州颔首,没再说什么,不知上面那位,能容他到几时? 文瑾远远地看见等候室尽头的贵客大殿那边,有明黄一闪,不由将头歪了些,便从虚掩的门内看进去,原来是高层在会宾说话。 皇帝坐在主座和大盈皇储他们侃侃而谈着什么,他嘴角噙着笑,却笑不及眼眸,让人不辨喜怒。 端木馥陪在皇帝身边,皇帝将手臂慵懒地搭在端木馥身后的椅背上,就如和她在一起时,也习惯将手臂搭在椅背。然而她却不曾陪他出席过任何公开场合。 端木馥拢着小腹,在皇帝耳边说了句什么,皇帝听后笑了,眼底有无尽怜惜。 皇帝往她小腹看了看,招手叫来下人吩咐二句,不多时便见下人空手出来,片刻端着盘山楂膏进去了,搁在皇帝手边。 皇帝将山楂膏推到端木的手边,眉色温温对端木说了七字,文瑾看口型大致是‘够酸么,长林他娘’,这样说宛如文瑾在身边一样。 端木羞涩的点了点头,捏了颗山楂小口用了起来,看起来也是端庄大度。 文瑾将手压在心口,原来是帝妻她害喜了,在傅耳边说想吃酸的了。山楂够不够酸,文瑾不晓得,她这心窝子是够酸的了。 如透胸一剑,端木是长林他娘,那文瑾是什么呀。哦,是了,文瑾是四斤他娘,长林已经是别人宝宝的名讳了。 但,是自己答应母后皇太后隐瞒的。傅并不知晓四斤的存在。所以也不必委屈。不必…委屈… 她希望傅景桁可以快乐,他和端木看起来恩爱和睦,她祝福他,也为他即将有一个他向往的家而感到快乐,虽然自己不是那个可以陪在他身边走到最后的女人,不过人生往往就是这样不能圆满。学会释然吧。 蒋怀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立在文瑾面前,将她视线挡住了,文瑾感激的看了眼蒋,感谢他终止了那边夫妇恩爱对她造成的心理大波动。 傅景桁不经意自贵宾室望出来,便见文瑾与蒋卿在廊下正对视相谈甚欢,好似没他会活的更快乐,他也应该放下曾经,开始新的生活了…哪怕思念成疾… 他将手紧了紧,便眼底幽暗,自文瑾腰线,收回了视线,昨夜握着她细腰疼爱的画面在脑海闪过。 文瑾回眸与傅的视线撞在一起,二人都是一惊。 端木不知何状,问君上道:“可是有风吹进门来冷了?” “没。”傅收回视线,又念起文瑾不同意他内射的事情了,那种打击与毁灭令他不能释怀,心口闷闷难受,“来人,把门掩上。” 看不见便不会想得那么厉害,以至于人前失态纠缠她,被南宫窥破他真心,他至于进退两难在外援与她之间做选择的被动境地。 宫人把人掩上了。 文瑾心下一沉,看见她便关起门来,是保护端木的感受吧,不让她这个前任影响端木孕期的心情。他与每个女人独处的时候都是避免提起别的女人的,管理得当。 文瑾微微苦笑,“蒋,我去外面马车,给四斤喂喂奶。” 文瑾说着便转身离开去马车哺喂宝宝。 暗处,老莫悄摸摸跟着文瑾往马车方向去,清早与蒋卿马车擦肩,对方马车里的婴儿奶声奶气的声响,真的勾了老莫的魂儿了。 老莫把皇帝也扔给下人去伺候,他撂挑子跟踪瑾主儿去了,他都不顾一切改行成为一名侦探了。 南宫玦操着蹩脚的广黎话打趣傅景桁道:“傅兄,你今日看起来精神颓靡。是昨儿夜里幸妃无度,还是忙着与弟以外的势力勾结?” “你观察入微。”傅景桁与他打趣,半真半假道:“昨儿夜里在别院纠缠小宠物一夜,不止幸妃无度了,险些死她身上…” 南宫噙笑,“看不出来你是纵欲的人。” “人不可貌相。哥比你还会…”傅景桁又道,“所以哪里有功夫与旁人勾结。勾结宠幸你一人够忙的了,兄长没有你会死在老文手里的,前途都压你身上了,等你和我一起轰老文出京呢,南宫弟弟。” 傅、南宫都笑了。 端木馥将手一紧,脸上露出慌色,哪个小宠物,不会是和文瑾关系复萌了吧! 第130章 小殿下 “傅兄,你当真几月来独独会我,没密会旁的势力?”南宫玦与傅景桁相互试探,“别阴我。人生地不熟的,真奔着合作来了。” “想太多会变短。为兄每日只忙你就已经应接不暇。陪了你几个月了!终日里惦记你的二十万兵马,送女人送宝物,恨不得和你共享后宫,想着你与我联合抗文呢。旁人,为兄可没时间密会。”傅景桁轻笑,“你不会怕为兄勾结你的死对头吧?那种缺德事,为兄不办的。男人要诚信!” “诚信,人君,一言九鼎。兄长这样说,弟就放心了。但你没送对人。你将水榭那位美人送我,兵马再加十万给你。调动三十万兵马的半块兵符,诚意够了吧?”南宫玦说着便搓了搓手,“我可找了她三个月了,等不及要把她...” 傅景桁眼底一暗,“是吧。朕也是,等不及要把她...” 南宫玦一怔,“兄等不及要把她怎样?” “把她送你啊。”傅景桁笑了,“你以为是什么?难道是把她占为己有吗?” 南宫玦心里打鼓,“有趣,和兄长说话,有意思。越发想早些见到她了!我感觉,今儿我就能见她。我的直觉很灵的。这几日,我仿佛便可以与美人一室同处了。” 傅景桁薄笑,“你再找找。找见了,朕瞧瞧能不能送你,能送的,绝不含糊,让你当场领走。前提,不能干阴损的事。” 端木馥期间与傅景桁说了几回害喜想孕吐,身子特别乏软,将头靠在了椅背,倚在了皇帝搭在椅背上的手臂上,当着大盈人,皇帝没把胳膊抽走,二人看起来关系颇为和睦。 文瑾进了马车便把四斤抱在怀里,“四斤,宝宝,阿娘抱抱,饿了吧,阿娘喂...” 老莫在马车外听得脑中轰的一声,四斤?康蕊黎家的小公子?瑾主儿如何将自己称为四斤的阿娘,还...还能喂奶?喂母乳,还是别的,三个月小孩只能吃母乳吧?瑾主儿帮康蕊黎顾小孩他是知道的,但...但把四斤走哪带哪,这怎么感觉那么怪呢! 四斤不会是...不会是...皇长子,长林殿下吧! 君上的儿子,莫非还在世?! 老莫听着马车内的小奶音,咿咿呀呀的,他心都融化了,不由眼眶湿润,是小殿下么,是么...如果是小殿下,君上当多开心,指定就不酗酒了啊,媳妇虽然跑了,有儿子也行啊! 老莫没敢声张,在文瑾出马车前,便隐去了。 玉甄、宝银二人进得课堂考场,监考执事将卷子发了下来。 “各位学子,请坐在椅上,目不斜视,将双手放在桌面上,考试期间不要做任何投机取巧之事。尊重考场秩序。尊重监考官,尊重你们的父母对你们的希望,也尊重自己的似锦前程!”执事说着,便神色严肃的扫向众人。 玉甄将背脊挺直,恭听着执事的话,对考场有种由衷的敬意,犹如置身战场,将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最终取得胜利的果实,他已经准备好了,他坦然且全副武装的。 薛玉林左看右看,趁执事不备,从衣袖里拿出来玉甄的废稿子,快速从斜旁边放在了玉甄的桌上,然后又坐好回去。 “唔...”玉甄望见桌上小抄,倏地出了两手冷汗,回头见玉林又正正坐好,目不斜视,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那般。 玉甄连忙抓起废稿,要将自己的废稿塞进衣袖,废稿子有一叠,玉甄慌乱的动作间掉了二张在地面,玉甄忙弯腰要去将纸张捡起。 执事这时正巧回过头来,见到玉甄在捡废稿,不由蹙眉,“那位学子,你在干什么?” 说着走过来扼住玉甄的手腕。 玉甄心中怦怦直跳,“我...我...执事,此稿子是旁人递给我的!” 玉甄善良,因为玉林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平时跟在他身后也天真无邪的叫他甄哥哥,他并没有直接提及弟弟名讳,到底顾念兄弟情。 执事从地上捡起来了废稿子,一看是抄写的儒学知识要点,人道大论,爱与敬云云,细细密密满是字迹,“苏玉甄,你夹带小抄啊!属于藐视太学院之威严,藐视苏太傅之威严,甚至于藐视圣上之皇威!你这是作弊!而作弊行为,不可姑息,一经发现,便要逐出考场的!” 玉甄意识到事态严重,便手臂颤抖,“执事,我并未作弊。此废稿并非我带入考场的,而是...而是...” 宝银立了起来,厉声道:“执事,那些废稿子是薛玉林塞给我哥哥的!作弊的是薛玉林,应该被轰出考场的是薛玉林!我看见了,他趁执事不注意,便把废稿子塞给我哥哥,执事明察,不要错怪我哥哥!” 薛玉林见执事在批评大家,他也吓坏了,和母亲交代的他是在乐于助人帮助玉甄,并不一样,他应激自保道:“我没有把小抄塞给哥哥。你们是亲兄妹,当然互相包庇。怎么可以诬赖我呢?执事,执事啊,那是哥哥自己的东西,不是我给他的!玉林两手搁在桌面,背脊挺得直直的,玉林好听话的,根本动也没动!” 双方各执一词,执事难以敲定谁是说谎,便拿着废稿看了许久,然后想到一个办法,去拿来笔墨,让玉甄写字,“你写一个儒学的儒字。我对对笔迹,自然就知道,这是谁的小抄。” 玉甄心下一沉,大感不好,他执起笔,便在执事的空白宣纸上写下一个儒字,当真与废稿上苍劲的字迹无异,“这些稿子的确是玉甄的,可是......” 执事眸光严厉的看了看玉甄,“你等一下,我去请示一下苏太傅的意思。这件事,已经不是我这个级别可以处理的了!” 玉甄心中揪起,眼眶泛红,苏太傅是自己的崇拜的偶像,是文学泰斗,他一直以来都向往得到苏太傅的认可的,若是苏太傅得知他与作弊二字相关,他在苏太傅心里就完了。“执事,请不要告诉苏太傅我夹带废稿。我属实是被冤枉的。” 执事叹口气,“早知道会被抓到,你为什么带进来呢!我验过了,是你的亲笔字。唉,今日试卷,也有关于人道大论方面的内容。你这...唉,你等着吧,此事性质恶劣,你又是苏太傅的外孙,我必须去请示苏太傅了!” 玉甄无助极了,拉着执事的衣袖道:“执事,请不要请示苏太傅,请先查明事实才是。若是苏太傅知晓此事,并以为是我夹带小抄,必然对我失望至极,这会毁我前程,我备考数月,为的便是今日,执事容情啊!” 执事将自己衣袖拉回,“不行。我不能瞒着不报。若是上面查下来,知道我包庇,我差事就没了!” 说着,执事便过到太学院高处门府,太傅书房,苏太傅正在书房内从书架上拿书,见监考执事来了,便捋了捋胡须,问:“如何?不是已经开考了?今年从过去几个月的各课堂卷子作业,倒是有几个看得过去的。你不监考,如何插科打诨来老夫书房?” 第131章 晚节不保 执事将玉甄所写的那叠夹带小抄放在了苏太傅的桌上,一一摊开,敲敲桌面,“苏太傅,您请看。” “这是何物?”苏太傅睇了下,不解的问李执事。 李执事过去把门关起,又回来说道:“这是您的外孙,玉甄学子,夹带进考堂的小抄。” 苏太傅沉默了,将从书架拿下的书,重重搁在桌面,“属实吗?验过字迹了?玉甄作弊?” 李执事颔首,“我已经验证了字迹,是他亲笔所写不错。他也承认了是他的亲笔字。” 苏太傅坐在椅上,哼了一声,将小抄拨到一边,不愿意再看。 李执事又躬身靠近几分,“这属于作弊,他是您的外孙,小的不敢擅自处理。您看,是否我悄悄把这小抄扔了,当没看见,直接让玉甄和大家一起开考啊?毕竟事关孩子一生。” 苏太傅闻言,将夹带拿起,认真地看着,先是错愕,再是可惜,最后不由失望至极,“素日里,玉甄的卷子作业,老夫看了,觉得他在一众学子中表现数一数二,暗中也去课堂外看了他几次,他在课堂表现也积极主动,甚是出色。竟不曾想,人品竟有问题,为了晋升太学院,竟夹带小抄!不管他是谁,纵然他是皇帝,在老夫的太学院考试上舞弊,绝不姑息!” “您老请决策!”李执事恭听。 苏太傅将眸子猛地张大,“将他轰出考场去,取消考试资格,逐出国子监!” “他可是您的外孙!事关孩子一生的前程!您老可需要三思?实际若是您老把事压下,旁人不会多说什么。”老太傅德高望重,此举不异于大义灭亲,执事深感折服,但也可惜玉甄是个好苗子,偏生行差踏错。 “正是因为他是老夫的外孙,才更要一身正气,以德服人。学习好是一方面,人品、德行更为重要!他母亲作风已经令老夫失了颜面,多年不能释然,他姐姐也与文贼为伍,与皇权对立,也令老夫在圣上面前小心翼翼,玉甄他竟也作风不正,夹带小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苏太傅叹气道:“老夫一生光明磊落,不能因为袒护孽孙,而毁了太学院规矩,导致晚节不保!即刻轰了出去!无需再议!” “是。”执事躬身行了一礼,便回到了课堂之内。 玉甄始终将背脊挺直立在座位上,在执事回来的一瞬,玉甄颤声问道:“执事,苏太傅如何将我发落?” 执事叹口气,摸着玉甄的头发,“玉甄学子,你平时表现都挺好的。文化才艺各科老师都夸你,同窗也喜欢你,说你谦卑有礼,乐于结交。我也已经向苏太傅求了情,保你。但是苏太傅最容不下作风不正的人。苏太傅下令将你请出考场,逐出国子监!” 玉甄心底闷闷作痛,“苏太傅说我作风不正吗?” “嗯。是。” 玉甄红了眼睛,又问:“我外祖说我作风不正吗?” “是啊。”李执事也于心不忍。 “哦。知道了。”玉甄低下头来,二颗泪珠滚落在手背。 李执事说道:“你走吧,这里要开考了,不要影响别人考试,错过时辰了!” 玉甄倏地身子发软,“执事,我...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和大家一样参加考试。” “不行。你不能让执事难办。赶紧出去吧。”李执事往外赶人。 宝银立时对执事怒道:“你们是猪吗!我都讲了是薛玉林把夹带小抄递给我哥哥的!不信你们拉薛玉林去打一顿,逼问他不就知道了吗!他胆小怕疼,不出两巴掌他就全招了!” 执事被小姑娘骂得一愣,“宝银,不要胡闹。薛玉林是宰相的公子,是娄老将军的外孙,是君上之贵妃的内弟,如何打得?行了,要考试了,玉甄快出去吧!” 说着,便拉着玉甄的胳膊,把孩子推出了考场。 玉甄不舍的回头看着考场,终究是无缘太学院考试么。 宝银倏地走出了座位,抓起玉林的衣领,把玉林按在桌子上就要打他,“坏蛋,都怪你陷害我哥哥。我打死你!” “娘,阿娘!”薛玉林吓得叫娘,“宝银打我,阿娘!宝银要打我!” 执事见宝银把玉林按了要打,又连忙呵斥道:“苏宝银,住手!” 说着,将宝银也提着后衣领,提出了考场,“宝银,你如果也扰乱课堂,动手打人,我可也要去找苏太傅,苏太傅保不齐也会将你从国子监除名的!” 宝银怒道:“随便!哥哥不考,我也不稀罕考!” 玉甄忙说,“宝银,回去坐下。不要胡闹。哥哥一个人被赶出来,已经够了,咱俩不能都被轰出来!不要给阿姐添乱。” 宝银听哥哥提阿姐,便老实的听哥哥的话,回去座位坐了下来,见哥哥伤心,宝银也伤心,她拿衣袖擦着眼泪,口中叫着:“我哥哥是冤枉的。你们这些坏蛋。我要在卷子上画头猪给你们!” 文瑾刚喂完长林吃奶回到等候室便听见弟弟这边考堂有些动静,便赶了过来,正好看见执事拉着玉甄的胳膊把孩子从考场轰了出来,赶紧上前,把弟弟半拥在怀里,“李执事,怎么了?为何把我弟从考场推出来?出什么事了?” 执事沉声道:“你弟弟夹带小抄,属于作弊,影响考场秩序。我奉苏太傅之命,将你弟弟请出考场,取消考试资格,逐出国子监!以后你弟弟不再是国子监的学生了!” “取消考试资格?逐出国子监?一句话便毁了孩子一生!你们逗呢?”文瑾听后,面色大变,忍不住手脚打颤,“我想其中一定有误会。我弟不会干这种作弊的事情!我们家玉甄准备充分用不着作弊,我们不屑于作弊!请执事安排查明真相,还我弟弟清白!” 执事被文瑾护犊子般的犀利神情震慑得退了二步,“这...这位家长,你冷静。我自然是比对过小抄的字迹了。是你弟弟写的不错。” 文瑾哪里相信执事片面之言,自己的弟弟,自己亲自教养的,什么人品她最清楚,弟弟妹妹非常本分懂事,不会干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她低头问弟弟,“怎么回事,告诉姐姐。姐姐要听实话。姐姐帮你做主。” 第132章 朕 玉甄偎在阿姐的怀里说道:“阿姐,执事的确验了字迹,那些文稿是我平时复习时写的字稿,在家里书桌的书架上放着的,是薛玉林把我在家里抄的废稿带到考场上,趁执事不备传递给我的!” “姐姐知道了。”文瑾听后大致猜到是谁在背后搞鬼了,娄淑彩清早被薛相掴了巴掌,心里有气,这是在报复她,要在今天这样国子监太学院考试,以及皇帝外宾亲临的重要场合,彻底毁了他们姐弟三个,文瑾愤怒难抑。 “苏玉甄,你不要血口喷人!”同样在候考室的娄淑彩盛气凌人地走了过来,瞪着玉甄,尖酸刻薄道:“你自己作弊,倒是赖到你弟弟头上去,你弟弟那么小,才七岁多,哪里懂什么是作弊。不似你,有个读过书的好姐姐,偷鸡摸狗的作风不正,教着你怎么作风下作!” 蒋怀州见娄淑彩走来,女人吵架,他一七尺男儿不便插嘴,但是将脚步踏入娄淑彩身前,使娄淑彩被他身高所慑,不敢太接近文瑾,主要是不让娄淑彩动手伤害文瑾。 娄淑彩抬头看了看蒋怀州,到底心里忌惮,往后退了一步。 文瑾厉声道:“娄淑彩,你不要满口喷粪!事关孩子前途,我不给你开玩笑的!你最好现在让玉林说实话,不然我把事情闹大,跟你闹到底!真毁了我弟弟前途,我会亲手宰了你的!冤枉我弟,我绝不允许!” “宰了我?哎哟,大理寺卿,我要报案,您听见了,我家大姑娘要谋杀主母呢!哎哟,没天理了!”娄淑彩满眼不屑,又作势闹将起来,非常泼辣。 文瑾被逼急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我宰了你给你抵命,我也不容你冤枉我弟!” 蒋怀州低声道:“娄氏,你是长辈,请自重。她宰了你,本卿自会慢慢查真相的。大理寺案子多,大案要案多不胜数,查个三五十载,总能替你申冤。” 娄淑彩脸也气绿了,“好啊,你们是一条藤上的一双儿啊!” 文瑾对蒋卿道:“哥,别和娼妇废话,污了你名声。我无所谓,我自己骂她就行了!” 娄淑彩大怒,“你说谁娼妇!” 文瑾抬脚踹娄淑彩心窝子上,“我说你是娼妇。娄淑彩!” “你个孽女,你弟作弊,你打你主母?这是什么道理?”娄淑彩立时捂着心窝哭了起来,作势要上前还手。 蒋怀州将长剑连着鞘子横在娄淑彩前面,将剑身请了二寸出来,沉声道:“往前一步,伤了你,可是你自找的。” 娄淑彩见讨不到便宜,又怒又恼,见官家家长渐渐都围了过来,她到底嫌当众和大姑娘理论有失身份,加上玉甄的前途已经毁过了,她心里也比较舒坦,便对执事道:“执事,您啊,赶紧让考试开始吧。别让一个二个杂碎,耽误了众位学子的前程。” 执事颔首,“你们两位家长有问题有矛盾,去候考室理论,不要在考场外大声喧哗!影响别人考试!” “我没有什么要和她理论的。又不是我儿子作弊!” 娄淑彩得意地靠着墙壁玩自己鲜艳的红指甲,享受着胜利的战果,贱人,跟我斗,你嫩着呢! “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国子监念书了呢。回家去吧,一二十两一个月,请个不怎么样的私人老师随便对付一下,就是了,没娘养的孩子,想什么打马御前状元及第呢。” 文瑾气得心血翻涌,她眼底猩红,看着执事进了考场,大家准备考试了,而她的玉甄羡慕却失落地凝视着考场。 玉甄对姐姐说:“阿姐,没事。阿姐,别难受了,真没事。” 文瑾失去了理智,她被逼到一个极点,已经不能用理智有礼的方式处理问题了,她甚至想抽出蒋怀州的长剑一剑刺死娄淑彩。 转念想了想襁褓里的长林,想了想弟弟妹妹,便强压住这种疯狂的想法,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另外一种毁灭性的过激的处理方式。 她素来温和,但是如果有人动她弟她妹,以及她关心的人,她真的会变成另外一个她不熟悉的她。 执事进了考场,准备宣布考试开始,分发着试卷。 文瑾深吸一口气,倏地进了考场,将讲台一脚踹翻,发出哐的一声。 执事吓傻了,这女孩儿面上神情是震慑人心的,那种凌厉的感觉使执事背脊出了薄汗,“你...你要干什么!” 文瑾气极反笑,“我弟不能考试,大家都别考了。今天休学吧!放假了!” 执事大惊失色! “宝银,不要哭了。哭没有用。”文瑾对中排正在抹眼泪的宝银说道:“把学生都轰出去!你哥哥不能考试,旁人也不要考试!今天的考试就别进行了!糟糕透顶的太学院,如此冤枉一个清白的考生!却让真的渣滓参加考试,选出来的都是以后的父母官,就这水准,失望,失望至极!” “好的,阿姐!不考试我就太开心了。”宝银说着就把学堂里的考生往外轰,登时间学生都往学堂外面跑,宝银如赶鸭子似的将同窗往考场外面轰,“走,出去!不考了,不考了!带你们出去玩!” 蒋怀州抱着手臂不阻拦文瑾,反而‘助纣为虐’,“一共八个考堂。” 文瑾出了玉甄所在的第一考堂,便进了第二考堂,又是一脚把讲桌踹翻,与孩子们道:“下学了。去院里玩去!玩沙子,玩滑梯,玩绳索!孩子们,不用考试了,解放了!” 宝银就跟在姐姐后面轰人。 玉甄眼眶红红的看着阿姐,阿姐每每在保护他的时候,瘦瘦的身板都会变得特别的坚强伟岸。他希望以后自己长大了可以保护阿姐,让阿姐不用这样拼命了。 文瑾一连闯了八个考堂,踹翻八张讲桌,把学生轰得满院子都是,登时之间考生的官家父母也都被惊动了,对着文瑾指指点点,满是怨怼。 文瑾意识到自己破坏了五年一回的圣考而闯了大祸,或许将受到严厉的惩罚,但是弟弟的清白一定要讨回来,事后她会对自己闯的祸负责! “好了。现在有时间掰扯了。各位执事,不去请高层来主持大局吗?有人砸场子,苏太傅那个老学究不来镇压吗?我要和他当面对峙,我有办法揪出谁夹带了小抄!” 八位监考执事见事情闹大捂不住,便去苏太傅书房将苏太傅请了来,口中直叫:“您的外孙女,她..她踹翻八个考场,她...她大闹国子监!她...骂您是个老学究!” 苏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不能继续仙风画骨了,盛怒地扑下太学院百阶石梯,下凡来到考堂,见考生满院子放羊,玩滑梯绳索,追逐打闹简直天下大乱。 苏太傅当即指着文瑾的鼻子道:“孽女!来人,将文瑾给老夫拿下,交给刑部,按大闹国子监,藐视皇权,以重罪处罚!” 文瑾厉声道:“你个老糊涂!有人陷害你外孙,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往太学院送渣滓,你都不管的!” 苏太傅被斥得以袖掩面,汗颜至极,怒斥道:“孽女!尔等还不将人拿下!” 一声令下,太学院侍卫冲了出来,将文瑾手臂制住,把她如犯人般,押着要往外走。 文瑾挣了挣肩膀,对苏太傅道:“老糊涂!老学究,你冤枉一个作风正派的考生,毁了你外孙一生前程,你不辨是非,晚节不保!亏了我玉甄崇拜你,刻苦学习要做你的门生,后悔,后悔!” 苏太傅冷冷一哼,背过身去,“快走!” 玉甄望着苏太傅冷漠的身影,不由泪如雨下,小声道:“外祖...玉甄没有作弊,外祖你回头看看玉甄吧…” “谁是你外祖!”苏太傅袖袍一动,将手收紧,眼角看了一眼无助的外孙,莫非...是冤枉了? 玉甄咬着嘴唇不敢再叫外祖。 侍卫押解着文瑾要往外走去刑部受刑。 大理寺卿将手臂伸出挡住侍卫去路,“此事,本卿以为其中有端倪,事关国子监考场纪律以及人才选拔是否严谨,性质恶劣,值得大理寺介入,值得本卿,亲查!” 侍卫步子放缓二分。 “本王,文某以为,此事,事关本王宝贝闺女之清誉,值得本王亲自介入!”文王爷来了。 侍卫步子又放缓一些。 “孤以为,此事,事关大盈之学术交流合作意向,值得孤,亲自介入。”大盈皇储南宫玦来了。 侍卫步子再度放缓一些。 “朕以为,大理寺,摄政王,大盈太子,诸位属实热心,有人来朕的地盘砸场子,此事最当由朕亲自...介入!” 广黎大王,傅景桁也来了。 侍卫脚步彻底停下。 在场之人皆跪迎皇帝,“参见吾皇。” 文瑾因那人薄凉的嗓音而心口猛地一提,她今日之举,不单驳了苏太傅权威,也使傅景桁在外宾面前,失了颜面,她严重御前失仪… 文瑾本想把苏太傅激来,借大理寺施压,查明真相。谁知…竟招来了傅… 他死对头文广在,她作为政敌之女闯下大祸,她意识到他会物尽其用拿她开刀制衡文广… 她回眸里,便见御驾由贵宾宴客殿步下,他的圣女,伴在他身侧,挽着他手臂,笑靥如花。 而她,则云鬓凌乱,犹如犯人一般被侍卫押解着,被按着肩膀,狼狈地跪在他的龙靴前服刑… 第133章 违心 宫人于贵宾殿前列席。 傅景桁落于主座,文王、大盈皇储于左右两侧落座。 大盈皇储没说话,只望着文瑾微笑,比三月前在水榭远观更美,腰比那日不知细了多少,那日他还在感叹美人千年难遇可惜腰比较粗。 这时见了连半丝遗憾也没有了,他已在构思于漠北何处为她建立和广黎王宫一样的宫室藏娇,她如果喜欢闯祸,可以烧他臣子的辫子玩。 “傅兄,你紧张了。你不介入,我倒还发现不了端倪。方才这边出事,你冲得有点快,第一个便冲出了贵宾室呢,你的南宫弟弟发现你藏在心底的秘密了。” “为兄哪里紧张?”傅景桁失去了素日与南宫玦阴阳的那份冷静从容。 “上半身和下半身都紧张。” 南宫玦如嗅到了傅景桁心尖肉的滋味,把广黎王牵制为他所用的胜算大了不少,西周弑父上位的畜生秦怀素屡犯他大盈边疆,使他非常头疼,的确需要和广黎大王联纵。 又害怕被傅景恒阴,交出兵符就受他牵制了,但拿走他心尖肉就不怕他来阴的了。 “心和肾都紧张。” “不是紧张。是愠怒!” 傅景桁脸色难看,大盈人看文瑾的眼神犹如视奸,他却由于需要引援牵制文广而不得翻脸,隐忍到腹痛。 愠怒二字使文瑾肩头薄颤,君上他在生她气吧,在他会外宾的场合,她如此闯祸,把笑话闹到了异国人面前,文瑾这时冷静下来,也有三分后悔刚才的过激和冲动。 要知道会这样,就只踹一个考堂,而不踹八个了,踹一个课堂光把太傅招来就行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面对现实,她都不用想办法在文广把她送给南宫玦的时候让其退货的,现在这样的狼狈和不懂礼教已经让对方退避三舍了,大家都轻松。 苏太傅见皇帝、摄政王及大盈皇储被惊动了,连忙与皇帝躬身道:“老夫没有管理好国子监,这边几个学生闹事,天下大乱,集体放羊,惊了御驾,请圣上降罪!” “不怨老师。”傅景桁忙把苏太傅扶起,直奔主题:“怨摄政王教女无方,女不教,父之过!” 文广早料到皇帝会借机发难,冷哼道:“谁教女无方还不一定的!本王今日要叫那个爹鞠躬给我女儿道歉,若是动了君上裙带干系,君上到时你可别护短!” 蒋怀州补充道:“娄淑彩难为瑾儿,那个爹教女无方的爹是开国元勋娄老将军!” 老莫做侦探回来了,趁刘嫂抱娃出马车散步的时候,他假装路过了三四回往娃脸上看了看!刘嫂以为他是偷小孩的牙子,好生把他提防! 但还是被他看见了,孩子是琥珀色的眼睛!刘虎与康蕊黎是黑眼珠好么! 君上的眼睛才是矜贵深珀色的,他附在君上耳边道:“君上,咱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傅景桁蹙眉,“什么话?” 娄老将军名叫娄正业,快七十岁了,非常有威望,听见摄政王父子点他的名,慈严的面庞一黑,不少年轻的官员都害怕他,他中气充沛道: “大理寺休要胡言乱语!文王莫要血口喷人!老夫打江山的时候你和先皇还在穿开裆裤。老夫一女在朝为太后,一女在相府为主母,老夫的小女儿持家有道,待她的继女犹如己出,是不会为难小孩儿的!” 老莫被娄老将军给打断了,君上的注意力被娄正业吸引过去,老莫烦得要死,啧了一声,对娄老将军颇为不满,便将话苗暂时压下了。又想说话,端木馥便一直想害喜,一呕一呕的让他总被打断。 文瑾见傅景桁和义父见面便已经开掐,一边是抚养自己长大的父亲,一边是自己始终放不下的男人,四斤的父亲,看这二人水火不容,她属实两难,而傅又怎会为了她,而拂了开国元勋娄爷爷的颜面呢。 再有,傅景桁光顾着和义父掐,都没有发现端木一直在害喜的...她都比傅关注圣女多些,也不知自己关注个什么劲儿,就跟逮着丈夫把姘头搞怀孕了,但是自己要改嫁了又不好多说什么... 娄淑彩见皇帝问责文瑾便觉得通体舒坦,暗暗和妃子陪同团内的薛贵妃打了个眼色,母女两人便看起文瑾的笑话,哎呦大家都坐着或者立着,就文瑾一人跪着,像个没人喜欢的可怜虫,让人看着真是舒服极了。大盈皇储肯定觉得文瑾非常没有教养!丢人丢人! 谁让她在君上带大盈皇储参观圣考的场合闯祸,君上不斩了文瑾才怪!以后终于摆脱文瑾这个祸害,再也没人威胁我娄淑彩薛府主母之位,薛凝贵妃之位,玉林相府嫡子之位了! 薛相见文瑾被按着跪在那里,形容无助,属实可怜,打算上圣上跟前说情,可能孩子她有苦衷的。 娄淑彩把他拉住,小声道:“圣上要怪责摄政王,你倒好,这时候去认女儿,上赶着送人头吗老爷?你死了我和玉林薛凝依靠谁啊?不死被降职也冤枉啊,劝你三思啊老爷,别中年落马,回家种地么老爷!” 薛相将脚尖一顿,到底把话头压在舌根底下,观察着形势,没有迈出这一步,瑾儿平时那么懂事,今天怎么闯这么大祸呢!到底怎么回事?关键怎么回事于皇帝来说不紧要,文瑾犯错了,皇帝借机打压文广才紧要,皇帝根本不会揪真相的!自己到底是保官帽,还是替瑾儿求情呢... 薛凝暗中朝薛玉林招招手,玉林跑过去钻姐姐怀里,姐姐给他一把糖,小声说道:“好弟弟,吃完还有,以后你再不必和野种同班念书了,我的小贵族。” 玉甄在柱子后看见了君上,他到底才八岁,小脸也吓白了,圣上...也将知道他与作弊二字相关的事情了么,圣上也认为他作风不正,为了考上太学院不择手段么,圣上也不过问真相便下了结论了,他此生此世都没有打马御前的机会了吧。 为什么圣上和太傅都不求真相呢?他们是坏人吗? 玉甄渐渐的对苏太傅失去了崇拜,对圣上也不再如以前那般向往。 文瑾的心逐渐的下沉,在皇权斗争底下,她的个人利益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可是她的玉甄,当真可怜,玉甄才八岁啊。 傅景桁深邃的眸子居高临下端详着文瑾,两人第一次在满朝文武、大盈异国皇室等错综复杂的政治牵连场合会面。 他一直一来避免和她在这样的情景之下相会,即她所说的公开。 她是文广的义女,他杀父仇人的女儿。她都可以想到他要借她闯的祸打压文广,借拿她小命逼文广交出国子监半数文人墨客的掌控权,削弱文广之势,他怎会想不到? 他的心腹们又怎会想不到?几百只眼睛盯着他,南宫玦在观察他,他如芒在背,他不能随心做事,他只能做应该他身份做的事情,哪怕违心。 “抬起头来。”傅景桁吩咐着始终不发一言,跪在龙靴前的文瑾,嗓音薄凉道:“朕看看面颊,是谁滋事踢翻了老太傅的颜面,是谁毁了圣考,踹翻了国子监,将朕也不放在眼里?” 第134章 不知当讲不当讲 文瑾缓缓的抬起面颊,与傅景桁四目相交,二人都是一震,都记起昨夜里由马车至永安街卧寝那场亲密的纠缠来了。 他的视线太过凌厉,文瑾犹如被看穿了,她先耳尖发烫别开了眸子。 傅景桁目光快速掠过她那鼓鼓的胸脯,又记起那喷在他口中的乳香来了,她曾为他怀过一个儿子... “是你。摄政王之义女!”傅景桁语气中有着盛怒以及文瑾不理解的无奈,“很好。” 文瑾瑟瑟发抖,她心知自己成了政治斗争里的牺牲品,傅、文相争,她不过是一把刺向文广的利剑罢了,可被取消考试资格的玉甄怎么办。 她感受到了无助,她希望傅景桁可以放她一码,起码不在今天将她作为棋子掣肘文广,起码给玉甄一条出路,如果玉甄不能从考,玉甄这辈子要做什么,卖豆腐脑吗,玉甄可是薛府的嫡长子啊,他不该如此碌碌无为的度过一生。 “傅,我是苏语嫣的闺女,你忘了吗,我们曾经重新认识过彼此,你说小生姓傅,我说我姓苏,你说苏太傅的苏,是你的人。我今天闯祸,是有原因的,你问问我,你问问...”文瑾声如蚊呐,“你怎么在人前就不认账了呢...” “朕...不打算问。闯祸原因并不重要。文,你错了就是错了。于我,你人前犯错,已经足够了。你往日质问朕为何不带你出席公开场合,因为朕知道在公开场合,朕与你将会是什么场景。” 文瑾心头苦涩。 傅景桁感觉到她怕他,继娄淑彩,苏太傅之后,她将她的阿桁哥视为今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如临大敌,她预见到他会抓住机会利用她,伤害她,甚至于当众处决了摄政王义女,当场给文广当头棒喝! 他的心腹从军机处到兵部都希望他这么做。 他于公于私于母亲的希望,也应该这样做!这些人已经受够了文广,有他傅景桁在,他们不需要一个摄政王来指手画脚了! 可他... “傅...事关我弟弟,求你...让我说二句,我弟才八岁...他本不该过早承受这些不公平待遇,他很向往为你效力的...他每日里努力的温书,习武,为的便是追逐你的步伐。”文瑾拉住了傅景桁的龙袍一角,攥的过紧,骨节也发白了,“不要由你毁掉他对这世道的希望,对主公的敬仰!” “文,别说了...”傅景桁将文瑾的话打断了,属实削弱文广的机会难得。可该死的,她薄颤的嗓子,听得他心也作痛了。 圣女端木陪侍在皇帝身旁,眼底露出危机感,恨不能捂住皇帝的双目,使皇帝不能看见文瑾。 皇帝落在文瑾身上那种怜惜及思念的目光令她分外嫉妒,忍不住高声孕吐了一下,竟连矜持也放下了二分,“呕...” 文瑾听见端木那颇为严重的害喜的声音,甚至有些造作了,整个心狠狠揪在一起。 傅景桁闻声,将视线自文瑾面颊收回,睇向端木馥,“难受了?” 端木馥小脸苍白的点了点头,“害喜的厉害。肚子里长林只怕是个胖小子。我表嫂嫂怀儿子的时候也是吐的厉害。” 傅景桁颔首,“山楂糕?” “没事,不要麻烦了。”端木馥羞涩摇了摇头。 “给长林的,不麻烦。” 傅景桁便吩咐宫人又与端木呈来一盘山楂糕,尽着人父的基本责任,以前文瑾有孕时他表现差强人意,才导致文瑾对他憎恶至极,甚至于连夜引产做掉他的孩子,并且不同意他内射再度孕育他的龙嗣,他伤得很彻底。 对端木腹中孩子好,端木表现出的受宠若惊,可以使他那被文瑾踩在脚底的尊严得到些微的满足,也使他从失去孩子的伤感中获得片刻的逃避。 端木馥温声劝皇帝道:“文姐姐必是有苦衷的。君上靠在馥儿腹中孩子的份上,让姐姐起身吧! 冬日里地上那么凉,姐姐三月前刚引产掉长林,身子肯定还没恢复好,会吃不消的。 君上也希望她幸福吧,如果受凉不能给蒋家留后,她没法给那边交代的…” 傅景桁被触及伤心事,心底发酸,轻声问文瑾道:“和蒋在备孕?” “嗯。”文瑾被山楂糕刺激的想反击君上了。 “你说嗯。好。”傅景桁牵了牵嘴唇,眼底眸色阴霾,仅用二人能听见的嗓音道:“重新回答,别逼朕带你去休息室,让小蒋在百官面前被辱妻丢尽颜面,嗯?” “你可以给她山楂糕,我不可以说嗯?”文瑾雾蒙蒙的眼睛锁着他,说完后悔,宛如吃醋的语气泄露了软弱。 “想吃我的山楂糕?想吃给你拿。当小蒋面,敢么你?”傅景桁苦笑,她哪里稀罕他的山楂糕,稀罕他的山楂糕她怎么会那么不顾一切的抛弃他,投奔蒋怀州的官服之下! 文瑾委屈的咬了咬唇,内心里的确想得到他的山楂糕让端木脸黑掉,但她顾及蒋卿,并没有逾越。 她怕他真做出把她带休息室这样的事情,虽然知道他不会在人前和她过多牵扯。 不过是不满意她曾经抛弃他的事,语言上修理她,重新气馁的回答关于备孕的话题:“没…” 傅景桁将唇抿作一条细线,不再说话,靠着椅背远着她。 百官不知君上低声在与政敌说什么,只道是在低声怒斥她滋事之事。 端木馥眼底有笑意一闪而过,跪个够吧文姐姐! 文瑾被侍卫紧紧按在肩头,押着跪在那里,膝盖受力,被生硬的地板磕的生疼,端木馥那不大不小正可以使她听见的嗓音,使她心底刺痛,这份刺痛使得觉得自己没有立场。 分开了,有彼此生活,他只是对他的未婚妻好,并没有对她不起,她从不是原配。 只是四斤又差不多该吃奶了,不知在外面马车里哭闹了没有,冬日里冷,她叫刘嫂给长林...,不,是给四斤裹了两道被褥,可怜四斤这么小便要做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陪着她一起颠沛流离。 寒冬腊月三个月的小东西便陪小舅舅一起来考试来了,知道小舅舅被取消考试资格,四斤怕是也会憋着小嘴不高兴吧。 不知是冬天太冷,还是不属于她的山楂糕太酸,或者是弟弟被苏太傅取消考试资格逐出国子监的现实太无力,文瑾禁不住薄颤着。 南宫玦颇有兴味的打量着文瑾许久,近看美人比水榭初见那日更貌美,一届弱女子不畏强权力大闹国子监拦阻圣考,胆色过人使人惊艳,他将身子倾在傅景桁耳畔,用大盈话说道: “孤要的人就是她,夜里将她洗干净送我床上去,一手交人,一手给你兵符。是她的话,弟不给她服用事后避子汤的。” “你把兵符准备好。”傅景桁噙笑,眼底狠辣之色稍纵即逝,“你的外援朕拿定了。回头让你小子舒服的跪着求朕联纵。” “谢谢兄长成全。”南宫玦用手支着下颌,已将文瑾视为囊中之物,“舒服了自然要求着与兄长联纵。” 傅景桁抿唇,“她能听懂大盈话。” 南宫玦内心只剩一个我艹,给美人的第一印象颇为下流,傅兄是否有意阴他,为何不早说美人能听懂大盈话! 南宫只望着文瑾不羁的笑,倒也不掩饰自己对美人的欲望,挑明了更好,独处时省去了那层窗户纸,“美人,来日方长。文府大么?” 文瑾没有理南宫玦,眼底的光芒渐渐的散去,变得暗淡了下去,桁哥也如义父那般要把她送给男人玩弄,‘洗干净送床上’,‘不给她服用事后避子汤’,还有傅口中说的‘舒服’二字,文瑾都深深被羞辱。 桁哥为了削弱义父便不问她大闹国子监的真相,利用她闯的祸发办文广,同时又为了换取兵援让她陪大盈皇储睡觉么,她讨厌这样的桁哥... 她不喜欢南宫玦此人,听蒋说过,此人在广黎王宫玩乐许多宫女,一夜换几个,并不尊重中原女人。她也不喜欢桁哥将她以礼物送出去的这份无所谓的云淡风轻,昨夜里明明睡梦中还叫她媳妇儿的。 她还因为他梦里也想着她而不忍,因为他酗酒伤了脾胃而心疼担心,难道都是假的么,她一直在担心着他的身体,显得她像个傻瓜。 老莫见瑾主儿极可能误会了君上的人品,其实君上只是和南宫玦心理战罢了,他见君上又在瑾主儿心里快死掉了,死的无可救药那种。 他必须用小殿下的事情唤醒君上泛滥的父爱,使君上马上把瑾主儿抱在怀里安慰,二度对君上道:“咱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话?”傅景桁拧眉,“你说。” 第135章 你今天怎么回事 老莫靠近了君上的耳边,轻声道:“就是...” “那侍卫,事情来龙去脉究竟怎么回事,何以押着本王的女儿送去刑部?好大的狗胆!” 文广突然怒视着将手押在文瑾肩头的那名国子监侍卫,厉声询问根由,要替文瑾做主。 “不知道她姓文?你怎么不干脆按着本王跪下?!” 老莫的话这回被文王打断了,老莫啧的一声,对文王也不满了。烦死了,有什么好掐的,小殿下在外面都饿了,等着吃奶呢! 侍卫被摄政王之威仪所震慑,心想小的哪敢按着摄政王下跪,惊声道:“启禀摄政王爷,文瑾的弟弟夹带小抄被第一考堂的李执事现场抓住...” “子书。” 未等侍卫将话说完,傅景桁便对老莫抬手示意让老莫等会儿再说,他接着说道: “朕还未问话,朕的侍卫已经向文王禀报事由,这乃是将朕的烂摊子,交给文王烦恼,属实让王爷受累。宰了他,让朕的侍卫都长个记性!” “是。兄长。”子书命人将侍卫带到偏室,一剑割了侍卫咽喉,在外只听那侍卫短促地叫了一声便没了声响。 众人大凛,傅、文两大阵营势力在暗中较量。君上此举无异于在当众办摄政王难堪,就是摆明了今天要借机让文广难堪。 再无人敢回复文广的问话。 周围安静了。 端木馥将手攥紧,君上是不是除了给文广下不来台,宣告对广黎国的主权之位,实际也是看不得那侍卫紧按着文瑾肩头逼文瑾跪着,心疼文瑾,替文瑾出头呢?! 想到此处,难受的将手攥紧心口衣物。文瑾怎生这样讨厌,为何偏来勾引她的夫婿呢!母后皇太后都警告过她不可以连累君上清誉了的! 文瑾手臂打颤,她素来知晓傅手腕狠辣,今日是头一回见他杀人,更觉得自己以往逆掀龙鳞简直九死一生。 他对她的那些耐心诸如容她打翻酒窖,陪她去戏楼看戏,甚至温声细语的哄她,容她从不下跪,都显得分外不真实,突然便害怕起来。 下一个他要发落的,会是她么,他会让子书把她也带去偏室处理掉么! 傅景桁见文瑾吓得哆哆嗦嗦,明白她见到他杀人害怕了,他颇为不忍,但也不便出声宽慰,便看向老莫,“你有什么话,你说!” 老莫快速道:“是这样的,咱家发现...” “皇帝的脾气有点大啊。皇帝要宰了的是侍卫啊,还是本王啊?”文广非常不满君上把他问话那个侍卫杀死的事情,便冷哼一声,开始直接问询皇帝。 “叔!”傅景桁被文广挑衅后,便亲热地唤了一句,又对老莫挥了挥手让老莫晚点说话,与老文斗得不可开交,“侄儿怕你因这些破事受累,让你好生修养颐养天年。你想多了。” 老莫心里真的急死了,君上啊,和老文战斗就不能改天么!终身大事上,上点心呗,媳妇儿跪着,儿子在外面饿着,何必呢!换谁都得改嫁! 文广冷冷哼了一声,没有理睬傅景桁,而是将蒋怀州叫到身边,小声问询出了什么事情。 傅景桁睇着第七考堂的执事道,“你来回话,怎么回事?” 这第七考堂的孙执事是文广那边的墨客,君上点他回话,也是有意继续给文广难堪,意欲把手伸到对方阵营继续打压文广,执事回话惹摄政王,不回话惹皇帝,当即为难了起来。 然而由于皇帝方才已经杀鸡儆猴,他便满额冷汗,最终被皇帝的高压所攻破,一五一十回答了起来。 “启禀君上,今日适逢五年一次的圣考,文瑾的内弟在考场夹带小抄舞弊,被第一考堂的李执事抓了现场。 李执事禀报了苏太傅,苏太傅高风亮节,大义灭亲,将亲外孙取消了考试资格,并逐出了国子监。 文瑾不服苏太傅之判决,便恼羞成怒,寻衅滋事,一连踹翻八个考堂,将考生、将家长轰得满园皆是,好个天下大乱!” 文广闻言,怒道:“你放屁!以后你不要进本王书房了,你个走狗,你怕是吃屎长大的!” “不是吃屎,是吃…吃米长大的!”孙执事被骂的狗血喷头,掩面不敢看向自己的主公文广,马上避到苏太傅身后寻求庇护。 皇帝这边的群臣便低声议论起来。 “文王爷教女无方啊!她弟弟作弊已经不齿,她非但不管教内弟,还恼羞成怒,踢翻了考堂!文王爷还是国子监的理事之一呢,这...德不配位吧!你那帮为数三百余人的学者团,编纂书籍,宣扬儒学,便是专门教人夹带小抄的下流做派?” “女儿已经这般作风不正,文王又是什么作风?此等作风居然是国子监之理事,如何向众官家交代?文王爷,不如让贤吧!这理事之位,当让给给苏太傅才是啊!” 文广脸上无光,将手拍在桌面,“统统住口!傅景桁,你不要逮着机会不放。文瑾论辈分,可是你表妹!你便如此冷血,她明显受了委屈,你竟只想着坐稳你的位子!你没有人味!” 蒋怀州揖手道:“君上在亲手摧毁她!” 文瑾孤零零地跪在那里,听着傅景桁的心腹臣子对她的攻击,以及利用她的过失对文广进行打压。 傅景桁低垂着眉眼睇着文瑾,细细品尝着自己内心的不忍,紧攥着手,几乎打算将她拥在怀中疼爱,但大盈南宫玦在观察他,南宫在等着他投降,揪出他在乎的人,彻底占据上风牵制他。 玉甄见姐姐无助,便跪在了姐姐的身前,沉声道:“君上容禀,此事与姐姐无关。姐姐今日中止圣考,乃是出于对玉甄的保护...玉甄并没有...” “玉甄!不要在御前失仪!” 玉甄并没有作弊一句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娄淑彩出声打断,娄出彩生怕玉甄供出玉林的名字来。 玉甄被御前失仪四字恫吓,便不敢再言,将嘴闭上了。 “你不要再抵赖了。现下承认错误,还能轻罚,若是在御前撒谎,是会被抄斩连累你生父的。” 娄淑彩拉住薛相的衣袖,将一叠小抄递给了薛相。 “你看嘛,老爷,这是玉甄夹带的小抄。也是你们对他赋予太大的希望和压力,才让孩子这么急于求成,为了考上太学院而作风下流,不择手段的!她姐姐又是个蛮不讲理的,自己的弟弟作弊,太傅把他取消考试资格,她不服,还恼羞成怒闹事起来。” “这...!”薛相把小抄拿着,眼底有着挣扎之色,的确是玉甄的字,当真是玉甄太想成功而行差踏错了吗,他感到很可惜,很心痛。 宝银见哥哥姐姐都跪在御前,她拉住薛相的衣袖,软声道:“薛大人,我叫你阿爹,我叫你阿爹了,你帮帮我哥哥姐姐,你是大宰相,你说话是有分量的,我哥哥姐姐是无辜的...是薛玉...” 薛相心底猛地一揪,小女儿稚气未脱的嗓音令他心底不舍,险些将小闺女抱起。 娄淑彩不等宝银把话说完,便倏地把宝银拉开,随即又道:“老爷不信,就听听众官家家长怎么说的呀!我一个人说慌,难道大家都说谎吗?刚才文瑾踹在我心口上,打主母,骂主母是娼妇,大家都看到了呀!” 老莫实在关切瑾主儿,见君上仍未松动,便又捂不住秘密了:“君上,咱家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傅景桁拧眉,“你今天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话?一再打扰朕?” 第136章 公子起身 “是这样的君上,我今天去外面跟踪瑾主儿,然后跟踪到一辆马车...”老莫抓住时机就飞速的说话。结果却被一堆官家夫人给打断了。 众考生家长对文瑾本就多有怨怼和不满,这时听薛夫人帮着她们讲话,便纷纷将不满给道出口来。 “文瑾真的很过分!我们家儿子准备圣考准备了大半年了!都怪她,把考堂给踹了,中止了考试!耽误了我家儿子的前途!这次考试如果进行不了,又得等五年!真是心术不正啊!” “就算这次考试能改日进行,孩子心情受了影响,肯定发挥不如最初那样好!” “真是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感受!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自己去死还要拉个垫背的!” “就是就是,自己的弟弟卑鄙下流,被抓住作弊了就大胆的承认啊,干什么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啊!这样的人不配上国子监,更不配考上太学院让苏太傅亲自教导!” “自己过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这种人的心眼真是歹毒!以后我们要离她远一点!还好她们孩子被逐出国子监了,不然不带坏我们的好孩子吗!” 老莫真是服了这群长舌妇,啧,就不能让他把话说完么。 文瑾听着这些对她和玉甄的人身攻击,她紧紧的攥着手,垂着下颌,泪珠一颗,一颗的滚落下来,感觉活着也没什么希望,从上到下,没人为她做主,一个国家,如果连大王都不为她做主,她还有何希望可言。 娘又在耳边说,瑾,活下去,弟弟妹妹交给你了! 可文瑾已经尽力了。 谋臣在傅景桁耳边道:“请君上下令,处决此女,褫夺摄政王国子监理事之职位!将摄政王之三百墨客,逐出国子监,以正太学之威!” 蒋怀州沉声道:“君上!请明察此事!您心如明镜,难道政治目凌驾一切吗!不惜毁了她的希望!不惜令她绝望!她这辈子最大的心事就是她弟弟啊!她一直来努力变得优秀,不过是希望主公认可她罢了!” “住口!”傅景桁盛怒地将蒋怀州打断,他将手紧紧攥住,他太想完全掌控国子监,使文人墨客以后只有一张嘴便是替他开口,宣扬他的思想、政策,他太希望削弱文广,一道圣旨驱逐文广,当下文广甚至没有理由反抗。 他需要做的只是压住事实真相不去深挖,他要做的只是无视文瑾那滴落在他龙靴靴面的滚烫泪滴。他要做的只是同那些官家家长一起,怪责她,冤枉她,引咎她,他便可以进一步削弱文广。 可心里却因为她无助的眼泪而疼得难以收拾... 南宫玦如看到了好戏,眼睛不住地在傅景桁与文瑾之间徘徊,若得此女,仿佛可以牵动广黎国数位高层啊! “玉甄,姐姐无能。是姐姐没有照顾好你。姐姐让娘亲失望了。但姐姐已经尽力了。”文瑾的眼睛模糊了,她牵起弟弟的手,她本以为弟弟可以考进太学院,为他自己争一口气,让苏太傅和薛相对他刮目相看的,实现他的梦想的,可她无法左右傅、文相争的政治格局。 “阿姐,玉甄不怪你。玉甄...玉甄不爱念书。玉甄以后跟着姐姐做生意便是了。”玉甄非常懂事的说着,他明白姐姐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了。 文瑾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能不能活着回家,弟弟妹妹和长林以后会怎么样她也不晓得。 二娘她好得意地鄙视着文瑾。 玉林趴在薛贵妃的怀里讨着糖吃,好似这边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玉林好天真烂漫的样子。 端木馥在小口吃着山楂糕,时不时害喜一下,孕吐得厉害。 文瑾仿佛听见四斤在马车里哭泣地要阿娘抱抱,她渐渐地觉得脑中开始轰鸣。 文瑾如窒息了,许久许久忘却了呼吸,她看不到未来的希望在哪里,母亲背负的骂名,弟弟被污的清白,她大闹国子监所闯的大祸,她们姐弟三个于今日身败名裂,再无翻身之日,她永远都斗不赢自己的弑母仇人娄氏一门的吧。 老莫又想开口。 傅景桁抬手把老莫阻住,“朕没时间听你说话,朕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老莫,朕...需要思虑片刻。” 老莫身形一震,素来王权至上的君上他...松动了,“哎,好。” “苏文瑾,呼吸。”傅景桁思虑后,在诸多视线下,缓缓倾身靠近他那孤立无援的小政敌。 在文瑾喉咙哽住,面颊也因缺氧而泛红的时候,眼前有一只修长的手朝她伸了过来,袖口的龙纹分外张扬,犹如在她身陷漆黑泥潭时为她递来一丝光亮,使她觉得人间不单有苦难,也还有希望,真相它虽然迟到,但终归会来到。 文瑾心中猛地一惊,眸中的泪珠滚落,视线变得清亮,她望见主公他如画的眉眼恢复了人后那般温柔,又宛如两人是在人后独处时那样了。 傅景桁正耐心地将手递在她面前,要将她扶起,他温声与她说着:“起来了,乖乖,不跪了,管他们的。” 一句乖乖把文瑾叫得委屈了,嘴唇也有些作抖,一句管他们的,让文瑾觉得他放弃了很多很多,甚至放弃了一次驱逐他弑父仇人的机会。 “傅...”文瑾突然情绪决堤了,她以为会等来傅景桁的圣旨把她处决,把她当废棋,借她闯的祸夺去义父的大理寺执事职位,却没有想到,他会在他的百官面前将她这个政敌污点扶起,更没有料想到他会在如此复杂的局面下温柔地叫她乖乖,“我不是故意闯祸的...我冤枉...” “嗯。我知道。起来说话。”傅景桁将手攥在她手腕的一瞬,细腻的触感令他心底烦躁消散,心中诸多的顾虑便不再是顾虑。 他的谋臣没错,他可以借着她闯的祸发作,削弱文广,但他却不愿意让她蒙受冤屈了,她自小凄苦,不应当由他使她希望破灭。 南宫在旁如猎鹰般盯着他,誓要揪走他的心头肉才肯与他合作,他心知他出于保护或者出于和南宫继续打太极都应该继续人前冷着文瑾。 但她太无助了,他不希望自己是那个将她完全毁掉的人,他心爱的乖乖值得他给予最直接的温暖,虽然她将嫁人了,可他依旧是她相守十七年的桁哥,希望她越过越好。 军机处、兵部脸色复杂,极度不能理解君上居然放弃如此好的削弱文广的机会,而朝着政敌之女伸出手去。 端木馥害喜也没有吸引君上的视线。 娄淑彩、薛凝慌了。 文瑾被傅景桁牵着手立了起来,傅景桁在文武百官面前,在外宾面前,自然而卑微的弯下身给声名狼藉的小政敌将裙摆上膝盖处的泥污拍去,又将文瑾绣鞋上的泥污轻轻拂去,随即立起身拿出手帕替文瑾擦拭着眼泪,“吓坏了?” “嗯。”文瑾点头,“我以为连大王都会埋没真相,不与老百姓做主呢。我以为广黎国已经腐朽到最高层了…” “没事了。”傅景桁吁了口气,继续替她擦拭着泪水,“大王他的确犹豫了一下,权势它属实诱人。最后他还是选择替老百姓做主,因为大王他不希望他心爱的百姓对他失望。大王他希望小百姓她充满斗志眼里有光。” “桁哥…”文瑾的心房暖暖的。如有什么被攻破了。 “桁哥曾错怪你是细作,使桁哥失去了你。他不会错怪你二回了。” “旁人都骂我疑我,你…你信我?” “嗯。”傅沉声道,“主公相信你,苏文瑾。” 文瑾怔怔的注视着傅景桁,心中燃起了希望。主公他并不会埋没真相。 文武百官都糊涂了,君…君上这是在涨文广势气,灭自己威风?!给政敌之女擦鞋?!这是什么高招?是准备把文广骄傲死吗? “子书,把玉甄也扶起来。”傅景桁交代着。 “好。”子书便将玉甄也扶了起来,小声道:“公子起身。请对圣上怀有希望,你的向往没有错,主公他是支持正义与真相的。请坚信邪不压正!” “嗯!”玉甄受伤的心渐渐的得到抚慰,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君主,心中对他的向往悄悄复萌。 宝银说,“哎哟,子书叔叔,你有一点帅。” 子书被孩子夸脸红了。 文瑾因傅景桁温柔的动作而疑惑了,一直以来,他不是都爱惜羽毛的吗,如何在这样政治关系复杂的场合,如此怜爱的为她擦着眼泪,好似她并非他的污点,或者政敌,他也并没有怕被她连累清誉。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眼眶湿漉漉的总是擦不干爽,阿桁哥他是不是有苦衷才多年来不给她名分的啊。 她过往会怨他,怪他,却没有从他的角度考虑过局势,他是不是也有难处的... 文广见傅景桁停止了对他的攻击,便舒了口气,当真以为小子今天要当着外宾,当着满朝文武把他连着他的三百墨客轰出国子监去呢。 多亏了瑾儿深耕多年,使那小子色令智昏,见了瑾儿连政事也缓下,他不能继续拖延,需得尽快安排瑾儿与南宫玦的姻缘! 端木馥也连忙大度的起身帮文瑾拍着身上的灰尘,小声道:“文姐姐,这三个月,君上一直很挂念你。你当时怎么不说一声就撇下他走了,他那么依赖你,你怎么舍得?” 文瑾不言,明知故问。 “还有纵然再憎恶君上,把小孩流掉那么大事,好歹和君上商量一下呀!流掉就算了,还叫你义父一把火烧了,君上可伤心了。” 文瑾念起母后皇太后和端木馥联手把她轰走,并且以她奶奶和弟弟妹妹的安危相威胁的事情来了,便把自己的手从傅景桁手底抽出,与君上保持距离,“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傅景桁的手一空落,心跟着也空落,在人前被他拉手腕,怕被蒋卿看见吃味吧。 蒋怀州过来上下打量着文瑾,关切道:“可有哪里受伤?” 文瑾摇了摇头,“没事…” 傅景桁薄唇渐渐失去血色,缓缓在龙椅坐了下来,心中怅然若失,快过年了,她今年不回家过年,他也离开龙寝那个生活多年的家,在永安街独居,以往早开始准备年货,今年没有年味了。 端木在旁帮皇帝顺着背脊,轻声道:“不然,我去跪着求求姐姐,让她不要那么心硬?偶尔见您一面也好啊。” 傅景桁轻声道:“不。莫要强迫她。她说过讨厌不被尊重。” 端木馥温柔道:“是了,她让君上自重。君上也不好强求。不好再惊动母后皇太后了。君上今日于人前因为她有意手软放过文广,母后皇太后知道了,又是一场气。少不得责罚您。唉…” “嗯。知道。”傅景桁垂下眸子遮去受伤神色。 文瑾睇着端木在傅景桁身边嘘寒问暖,心中特别酸涩,快过年了,他今年会和端木一起准备年货,贴春联,放鞭炮吧。 往年他们早就开始一起准备年货了,今年她带着四斤东躲西藏,过年也不知在哪里过呢。今年没有年味…好希望带着宝宝和他阿爹一家三口一起过大年三十和初一。 她和傅幼年都渴望阖家团圆。如今四斤却也无法得到完整的家庭… 老莫见君上瑾主儿关系刚缓和些,却又因端木的话语起了隔阂,他心也跟着忽上忽下,又说:“君上,咱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傅景桁揉着犯痛的额角:“……你没事吧?” 第137章 会动的那种 “咱家方才说到跟踪瑾主儿到一辆马车,然后发现了...”老莫抓住时机快速耳语禀报着,然后被兵部吴信打断了! “君上!此等千载难逢的掣肘文广的机会!君上不可宠幸政敌之女将大业不顾!”谋臣兵部吴信在帝耳边道:“君上应该下圣旨处决此女,应当褫夺文广之国子监执事一职!彻底取得广黎文字风向控制,使国子监再无文广之口舌!” 老莫的话再度被打断了!受不了了!小殿下他真的饿了哇...你们这些没有爱心的坏叔叔! 傅景桁的注意力被吴信吸引过去,沉声道:“此事朕心意已决。不要再劝!朕不能带头冤枉一个八岁小孩儿。吴爱卿,你说呢?身为人君,不能流芳百世,起码做个人吧?” 吴信闻言,脸上一红,虽对君上宠幸袒护政敌之女多有不满,但君上的话到底使他不能驳辩。 老莫道:“君上...!”这回被南宫玦打断了。 “傅兄,你装不下去了,终于被我逮到了。”南宫玦眼底发亮,用大盈话说道:“文瑾是你的心头挚爱!” “初恋。”傅景桁涩然,“撕心裂肺过,都过去了。” 文瑾被蒋怀州半拥在臂弯,睇着傅景桁,心中有种酸酸涩涩不忍之感,蒋怀州的手有些颤抖,她明白蒋怕她吃回头草,她拍了拍蒋的手臂,安抚着他,她是成年人,不是墙头草,不能干出一会儿跟这个一会儿跟那个的事情,成年人和小孩儿的区别是成年人可以把心事藏起。 老莫道:“君上喂...!”二度被南宫玦打断了。 “弟没有押错宝。唯有将她送我,你才会与我真心联纵,不会背地里捅我刀子!”南宫玦开怀道:“我拖了你三个月,就是为了寻找这么个人。谁知你有没有背地里和那弑父上位缕犯我大盈边疆的畜生秦怀素勾结?” “南宫弟弟,她已有‘良人’,我不过是‘别人’罢了。兄长虽然下流,却无法帮你干出棒打鸳鸯,夺臣所爱的阴损的事情。刚与你提前说过了,不干阴损的事。”傅景桁薄笑着与南宫玦打趣,“朕做不了主。不能下圣旨逼她。” 老莫道:“君...”三度被南宫玦打断了。交恶,彻底交恶! “三十万兵马的外援,不值得你下一道圣旨赐人?是做不了主啊,还是把人有意搁在人臣那里,藏着不肯送我?”南宫玦站在了上风,威胁傅景桁,“若是如此,弟只好夜里过摄政王府吃茶了?” 说着对文广揖了揖手。文广回以了然的笑容,暗中搭上了线。 傅景桁将手紧了紧,他的计划被文瑾彻底打乱,他本可以褫夺文广执事一职,却做不到冤枉文瑾见不得她在众人之前可怜地跪在那里,他本可以将她如他送出去的多名女人一样洗干净送到南宫床上,轻松拿到兵符,但他却不能忍受她受到半分旁的男人的染指。 他不知从何时起,变得被文瑾牵动着心弦,甚至许多政策也受到影响,他自认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别的女人都可以,独她不行,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交托给他落红的端木也不能和她相提并论。老母亲恐怕又会亲下寒山来警告他自重了,信臣恐怕会磕响头劝他不可色令智昏了。 “蒋,南宫要瑾儿去大盈做太子妃,此等殊荣,你愿意吗?”傅景桁清楚蒋怀州的答案是什么,好可悲他需要借别的男人才能护下他的乖乖。 老莫:... 蒋怀州将文瑾护在臂弯,与南宫玦有礼道:“多谢贵客厚爱,只是瑾儿已经与蒋某定下终身,好遗憾她没有做太子妃的命。只跟着蒋某做个下臣妻就是了。” 端木馥知晓大盈皇储可以听懂广黎话,便与南宫玦道:“君上可并未与贵客说谎,文姐姐和蒋卿是两小无猜,文姐姐连君上也是看不上,独独对蒋卿情有独钟呢。不若端木与贵客介绍一二个公主过目。” 傅景桁对端木的识大体也有二分欣赏,见文瑾落在蒋怀州臂弯,他眼角有些赤色,转而又对文广施压道:“叔,朕撬不动小蒋的决心,不能讨好大盈皇储。不然你下令,当众把闺女送人,你和南宫弟弟结盟?” 老莫:... 文广脸上一热,明白君上不过人前恶心他,以防他借献出瑾儿得到南宫的兵援,“哼,本王岂是那等棒打鸳鸯之人!本王是她父亲,岂会做出那种当众卖女儿换结盟之事!休要继续人前败坏本王的名声!” “叔,人前不做,人后做不做?”傅景桁噙着笑问他。 “本王表里如一!”文广当面并没有应承将文瑾当面送人,但心中并未放下这个想法。 文瑾靠在蒋怀州的臂弯,悄悄地打量着傅景桁,他除去错失了褫夺义父国子监理事一职,还在用话术保全着她,使她不必去南宫玦的床上摇尾乞怜换取外援,他并没有要用她换取兵权,即便那样会使他轻松受益。他也并没有那么做。 阿桁哥是在保护她么,一直以来把她养在深闺,是在保护她么。 那次于皇宫水榭小楼见了她带着大盈人吊脚就走,不是嫌她丢人,是怕南宫当面要人,他会两难,才选择回避的吗?可她当时并不能理解他,而对他进行了逼婚,在他拒绝后,进而对他下药,出走,并且隐瞒孩子的存在,使患有头痛症的他三月来靠酒精才能安睡片刻。 文瑾今日亲自经历了被他人前公开庇护,滋味很美好,然也发现自己真的是他的累赘,是他政途登顶的绊脚石,而在他身旁谈吐有度的端木圣女,才是他名正言顺的良人,他对圣女也颇为满意,他认可圣女做帝妻的综合水准。 文瑾缓缓低下头来,小小的心里觉得母后皇太后说的不错,自己的确会给桁哥带来负面的影响,他需要的不单是爱情,还是政途上一起上升的伙伴,端木比文瑾更合适。 皇帝亲自将滋事的文瑾扶起这一举动,使在场的考生家长面面相觑,多有不满,对文瑾的人品更为猜测,对皇帝包庇作弊之人的行为感到敢怒不敢言,原来是皇帝袍底的女人,怪不得这么嚣张,换别人可不敢踹翻考场呢! “文瑾,乃是朕的伴读。”傅景桁心知众人在腹诽什么,便沉声与诸位澄清道:“多年来,与朕一起读书识字,比朕涉猎更为广泛。她的人品朕是认可的。今日之事,朕以清誉担保,必另有内情。朕必会惩办幕后之人,还诸位一个干净的考堂!国子监,是选拔人才的地方,这个地方神圣庄严不可亵渎,决计不能藏污纳垢!” 一言毕,众官家都心中折服,躬身向皇帝俯首。 老莫这次学聪明了,没有问君上有句话当讲不当讲,而是在君上拿起茶杯润喉的空当,见缝插针,飞速安排悄悄话,没有任何润色:“君上,瑾主儿偷偷给您生了个宝宝...活的...会动的那种,流落民间颠沛流离,在民宅里受苦三个月了,现下在国子监外面挨冻等着娘亲和小舅舅呢...” “噗...咳咳...”傅景桁闻言,刚到喉间的一口碧螺春便哽在那里,呛得他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端木馥赶紧关切道:“好端端的,如何呛了?” “没事。”傅景桁并不声张,咳嗽一阵,心脏便怦怦乱跳起来,盯着老莫,低声道:“下回先打个招呼,朕让说再说,嗯?” 老莫问:“为...为什么?” “受大刺激容易驾崩。” 傅景桁随即便将深邃的眸子锁着文瑾的面庞,手心攥了两手冷汗,他坐不住了,他和文瑾的孩子还在世... 他需要找文瑾谈谈,居然瞒着他生了个会动的,她究竟都瞒着他些什么,生孩子也瞒着他,三个月瘦成那个样子,怕是吃了不少苦。流落民间,躲在民宅,偷偷去戏楼一个人吃糖人看戏...她究竟在承受着什么... 他有些恍惚发懵,又很愤怒她瞒着他关于孩子的事,孩子并非她一个人的,他身为父亲,同样有责任,有权知晓孩子的存在!三个多月,她瞒得他好苦! 她那里那个二寸的疤痕,不是引产造成的,是给他生孩子撕裂造成的!不是憎恶他到不容他留种,怎么会生下他的孩子? 第138章 认识一下 文瑾被君上复杂的视线盯得有点发毛,她不懂他视线如何突然变得如此深邃炽灼,如要将她生吞活剥,并且有着深怒和怪责,文瑾下意识将视线躲开。 “阿姐。”玉甄悄悄拉住文瑾的手,小声道:“君上以他的清誉担保,他相信我们,我...我喜欢君上。阿姐,君上说你比他读书还厉害,阿姐真棒。” 文瑾温柔地摸了摸玉甄的头,“好弟弟,君上那是自谦的说法。阿姐是死读书,不似君上是学以致用。” 薛相终于按不住内心的想法,挣开了娄淑彩的手,当众认女儿,皇帝都不怕被累及名声,本相怕个球。 “本相乃文瑾生父,这孩子人品端正,他弟弟是她一手培养,是本相的嫡长子,本相相信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本相的嫡长子,是不会干这样夹带小抄的事情的!” 娄淑彩慌忙叫:“老爷!” 薛相已经放飞自我,对二房道:“不要管!落马便回家种地!” 娄淑彩当即闭嘴,心中如打鼓一般怦怦地狂跳起来!文瑾没有证据,空口白牙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薛相,你少来。你只管生不管养。那是本王的闺女!”文王立起身来,和薛相争闺女,“她根本不屑干这样作风不正的事!不是我吹,国子监的题目,她见过不知多少了!闭着眼睛也考个头名!她弟弟是她教育出来的,不会有错!” 南宫玦越发希望得到使广黎国众位首要人物关注的文瑾,取得某种成就感,“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位姑娘傲然独立如鹤立鸡群,自与旁人不同,孤相信,她出淤泥而不染,必不会做出不齿之事!” 文瑾只作没听见南宫的话,也避着他颇为侵犯的眼神,不喜欢他来广黎国地盘不可一世的模样。 苏太傅见皇帝,宰相,摄政王,含帝妻都替文瑾说话了,他终于也将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倾身询问文瑾道:“瑾儿,甄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执事莫非弄错了?你们可能自证清白?” 文瑾见以往对她多有误解的人都纷纷开始支持她,她觉得如做梦一样很不真实,眼眶也湿润了,她要抓住机会,在人前证明弟弟和自己的清白!使这些长者对她和他弟弟改观,重新认识她们姐弟三人的人品,他们背负了太久的骂名了。 端木馥亦在皇帝的耳边温柔道:“文姐姐人品清白,是广黎国为数不多的才华横溢之奇女子,是决计不会做下这等事情的!幕后之人,必须严惩不贷!”薛凝这个贵妃也很碍眼,后宫女人能除去一个,是一个啊! 娄淑彩和薛凝见大势不对,脸色开始泛白,薛玉林手里的糖果不小心洒了一地。 文瑾对着皇帝、苏太傅,文王等人盈盈一拜,无视她的潜在嫖客南宫玦,而后不卑不亢道:“启禀君上,太傅,义父,今日夹带小抄作弊之人,并非玉甄,而是另有其人。玉甄是冤枉的。而我大闹国子监,的确不合礼教,按照国子监规范,应该罚抄校训百遍,仗责二十,我愿意受罚。 同时,我也请求君上,太傅,严惩幕后黑手!将真凶取消考试资格,逐出国子监,永世不得参加仕考!而真正作弊之人的家长,也要受到严厉的惩罚,并且大家长给我弟弟当众道歉,还我幺弟清白!” 傅景桁见文瑾不卑不亢,摆事实讲道理,简直大放异彩,颔首道,“合理。” 蒋怀州道:“附议。” 文广道:“附议。” 南宫玦道:“附议。” 傅景桁垂眸,附议这些人对文瑾全部有不同程度的心思,让他很不如意,却因为自己是前任而没有立场不如意。 竟忍不住拈酸泼醋起来,本来已经内心试着平静,现下又得知她给他生了个活的,便再难平静,又记起自己是人君,便将心底这种小家子气的酸涩尽量挥散,问老莫道:“朕离席会明显吗?” 老莫明白君上心痒痒想改行去外面做侦探看看儿子,于是小声道:“不明显。大家一定发现不了皇上不见了。” 傅景桁:“那再过会儿找个机会。” 倒也明白离席太过显眼,将手攥在龙椅把手,端木害喜了一下,傅景桁心底莫名有些不耐,但出于责任还是问了端木二句,满脑子都是苏文瑾生那个会动的,还有她生孩子落下的疤痕。 苏太傅惊道:“竟然有人心思歹毒至此,幕后陷害玉甄,意欲毁掉玉甄之前途?此人是谁?” 高层已经放话今天的事高层会秉公处理,文瑾心里有谱了,便伸出手指,毫不迟疑,直接指向娄淑彩的面门。 “是娄正业老将军的次女,是娄太后的妹妹,是薛相爷的填房,是薛贵妃的母亲,娄淑彩教唆她的幼子薛玉林,将玉甄作废在家的稿子拿到考堂趁执事不备塞到了玉甄的身前!” 一句话,告发了娄老将军,告发了娄太后,告发了薛贵妃,连亲爹也告发了。被点名的诸人面上神色各异! 文瑾不知四斤露馅,只沉浸式替弟弟澄清,全身心非常投入!连皇帝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也没察觉。 哗-- 官家夫人都吃惊了,好大胆女孩儿,弱不禁风的样子,居然没有在惧怕那些位高权重的上层人士!大家都记住了她的名字叫文瑾。 “啊,不会吧,是薛二夫人吗?她看起来很温柔有礼啊,怎么背地里这样对待继女呀?” “看来真是后娘哦,虐待人家原配的三个孩子!可怜原配死得早,三个孩子没有亲娘在跟前真是可怜。” “原配死了?我怎么觉得那日去江南观音庙还愿还见苏语嫣去烧香了似的。可能我记错了。” 薛相立时心中一紧,语嫣不可能去观音庙烧香...语嫣已经过世多年了... 端木馥严厉道:“薛贵妃,此事竟与你有干系!家风不正啊。母亲如此,薛贵妃又是何品行?” 薛凝脸上臊得通红,跪在皇帝身边委委屈屈道:“妾已经入皇门,家中事情皆不知情。全听君上发办。” 开国元勋娄正业脸色发黑,蔑视着文瑾道:“小女孩儿,空口白牙,你注意分寸!说错话,要负责任的!” 老将军一恼,年轻的官员都有些怕他,素日皇帝也忌惮开国元勋四五分,若是文瑾在诬陷,后果不堪设想! 娄淑彩拿手绢掩着嘴巴道:“瑾儿,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继母难当。我把你们姐弟三人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怎么可以如此诬陷我呢?哎哟,可怜我一个人拉扯她们三个、我的两个,五个小孩儿,熬白了我的头发啦。做女人容易吗!” 薛相蹙了蹙眉,“瑾儿,你二娘带你们的确辛苦。你没有证据,倒也不好说她不是。你有证据吗?” “自然有的。我可以让作弊的人,自己说出实话!”文瑾在众人不解的视线中便去盥洗室接了一盆清水放在桌上,然后将第一考场的考生都叫了过来,“孩子们,都过来姐姐这里排排队,众位大领导,也麻烦移步过来观看!” 傅景桁注视着文瑾,他自己并未察觉自己对她移不开视线了。 端木馥见君上对文瑾越发的旧情复燃,只怕不是现场人多便要幸妃,今日当众庇护已经破了例,谁知他日会不会把文瑾纳妃,不由拢着小腹轻呼一声,“唔,君上,长林他好像踢了我一下。你要不要摸摸看,特别有意思,像小鱼吐泡泡!” 文瑾听见端木说长林二字,还有小鱼吐泡泡几字,便黯然低下了头。 傅景桁望见文瑾委屈的神色,心中猛地抽痛,长林原来是他给苏文瑾的孩子起的名讳,却被他给了端木的小孩,已经给了,再拿回显得如同儿戏没有个人君的样子,出于对端木馥的责任,他颇为温和道:“晚些。” “君上趁现下人都围在文姐姐跟前观看,随我去休息室可好?这可是长林初次胎动呢,我不想君上错过。文姐姐怀着的时候,您一直没感受过长林的胎动,我希望弥补您的遗憾。”端木馥温柔的说着。 傅景桁眼尾里打量着文瑾,对端木漫不经心的应道:“嗯。” 同时,傅景桁对老莫抬了抬下颌。老莫一怔,明白过来,君上打算溜,便道:“是,摆驾,休息室。” 文瑾掐着手不让自己泪目失态,也不去想象傅景桁到休息室后把耳朵贴在端木小腹听胎动的画面,她曾经求之不得的事情,端木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得到,余光里傅景桁被端木搀着手臂,端木仰着面颊与傅开心的说着什么,傅景桁时而低头看看她,颇为和睦。 来到休息室门外,傅景桁将门推开,“你先进去。朕去洗个手。” “嗯!”端木脸上一热,寻思君上是要用手摸她孕肚么,君上好细心,摸她孕肚前还要先洗手的,言毕便进了休息室内等待。 傅景桁回身睇向老莫,“那个会动的,在哪?领朕过去,认识一下。” 第139章 对你管用? “是。”老莫便带着皇帝过国子监外花园一起改行去做侦探。 远远看见刘嫂抱娃在看花花,三个月小孩腰脊已经挺得挺直了,特别精气神。 “那个表情最拽在流小口水的就是小殿下,连名字也被您给别人的小殿下。君上,咱们假装路过,走几道?”老莫提议着,又说:“他叫四斤。” 四斤... 傅景桁记起曾经文瑾试着提起四斤左膝有胎疾,他当时随口回了一句‘残疾’,只怕是她当时难受死了。 傅景桁不知文瑾因何内情瞒着她孩子的事,便也没有惊动刘嫂以免给文瑾造成深层次伤害,便与老莫一起在刘嫂附近假装路过了几回。 傅景桁见娃粉雕玉琢,可爱极了,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正盯着腊梅直看,瞳仁是与他无异的深琥珀色,不由心中柔软起来,这感觉真神奇,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四斤突然朝傅景桁这边看过来,竟朝他伸出了双手仿佛要抱抱。傅景桁险些失态将孩子抱在怀里。 刘嫂望见了老莫,心想那个鬼鬼祟祟的牙子又来了,这回还带着一个穿龙袍的可疑男子! 刘嫂心想好家伙,现在牙子乔装打扮都这么嚣张了吗,居然扮演皇帝!吓得刘嫂赶紧抱着孩子钻进马车放下车帘不敢露面了。 国子监院内考生都依着文瑾的指挥排队立在水盆后面,玉甄宝银打头站在第一个第二个,薛玉林站在中间,一共二十五个考生,都是高官子弟。 文瑾继续投入在证明弟弟的清白之中,温柔地说道:“姐姐接了一盆‘诚实水’,这个诚实水非常灵验,就如小朋友的心思一样纯净,若是你们将小手放在诚实水里,你说真话,小手就安然无恙,若是说假话,小手就会融化掉的。以后就没有小手手了。你们都是诚实的好孩子,对吗?” 孩子们都是七八岁的小孩儿,心智到底天真烂漫,也都爱表现,纷纷争着回答:“对的,大姐姐,我是诚实的好孩子!阿娘在家教我不能说谎的。我最最诚实了!” 包含薛玉林,也是非常踊跃地回答着文瑾。 玉甄和宝银也抢着回答自己是诚实的好孩子,文瑾心疼极了。 “你们真乖!”文瑾哄着孩子们:“一会儿呢,你们将小手手按在‘诚实水’里,说‘我没有陷害玉甄,我没有把小抄递给玉甄’,然后就可以了。如果是实话,小手手就会安然无恙。反之就会融化掉。姐姐看看,今天有没有人的小手手会融化在‘诚实水’里哦。” “嗯。好的!好简单的!”孩子们都回答了,“真好玩!” 娄淑彩面露紧张之色,连忙要过去拉过玉林,告诉玉林不要害怕,文瑾在骗小孩,可是娄淑彩才一动,文瑾便道:“蒋,拦住娄淑彩。另外,在场的大人们,请不要出声。出声的话,可就露怯心虚了!” 蒋怀州立时将脚步逼在娄淑彩身前,把她阻拦了,“二夫人紧张什么?” “我...我没有紧张!”娄淑彩心里扑扑通通开始乱跳,心想玉林应该也不会上当才是,她倒不用紧张,世上哪里有什么诚实水呢!文瑾不过是在骗人!利用小孩儿的心理罢了! 文瑾看着排在第一的玉甄,摸着他的头说道:“你把手按在‘诚实水’里,大声地说,我叫苏玉甄,我没有作弊。” 玉甄八岁,特别的纯真善良,对姐姐的话深信不疑,他认为眼前清澈的水真的是可以证明他清白的‘诚实水’。 “好的,姐姐!”玉甄毫不迟疑地将衣袖卷起,然后将两只小手深深的埋进水中,朗声道:“我叫苏玉甄,我是苏语嫣的儿子,是苏文瑾的弟弟,是第一考场的应考学生,我没有作弊,我没有夹带小抄。我姐姐教过我,成才之前先学会做人,我是诚实的好孩子,我不会做败坏家风之事的!” 文瑾听着弟弟洪亮的嗓音,眼眶一涩,险些泪目。 一时间在场之人都哗然了,为玉甄的勇敢以及诚实所动容,小小年纪便已有几分将相之貌。 苏太傅心底大动,捋着胡须看着外孙,但见外孙小小年纪一身正气,实在是让人喜欢,连连点头道:“好孩子!” 薛相连连点头,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果然没有看错玉甄,“本相的嫡长子!” 玉甄说完,将两只小手从水盆中拿出,小手安然无恙依旧健在。他开心地望着阿姐道:“阿姐,我通过了‘诚实水的’考验。玉甄没有作弊!” “嗯。弟弟很棒!”文瑾摸摸他头,“在一旁稍等。” 接着是宝银将手安进水盆,小姑娘按照游戏规则,如姐姐交代的那样,朗声道:“我没有陷害玉甄,我没有把小抄递给玉甄!作弊的另有其人!” 说完,把小手拿出水盆,小手健在,顺利过关。子书递来一个帕子帮她擦了擦手。 接着,孩子们一个个来将小手按在‘诚实水’中验证自己的诚实度,一个个都过关了,得到了文瑾的表扬,文瑾说好棒。一连检验了十三四个孩子。 终于轮到了薛玉林。 玉林来到水盆跟前,看了看文瑾,然后缓慢地将衣袖折上去,露出胖乎乎的小手臂。 娄淑彩看儿子要把手按在水盆里,便吁了口气,心想儿子不会相信什么诚实水的! 谁知,薛玉林在将手放入水盆之前,突然顿了下来,把小手缩了回去,他往后退了好几步,不肯把手放进去清水中,“我不要把手放在‘诚实水’中!” 文瑾冷眼看着玉林。 哗-- 众人哗然。 “薛玉林不敢把手放进去!” “薛玉林娄夫人的亲儿子!” “难道是薛玉林陷害的玉甄吗?贼喊捉贼啊?!” 文瑾假意不解,引导着玉林,“玉林,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把手放进‘诚实水’中?难道你不是诚实的好孩子吗?” 薛玉林小脸上布满了恐惧之色,“文瑾姐姐,如果说谎,我的小手真的会融化掉吗?” 文瑾颔首,“会的,融化的时候很痛,还会流许多鲜血。” 薛玉林非常害怕,“流血...” 娄淑彩尖声道:“玉林,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把手放水里!快点放进去!” 薛凝也着急了,“弟弟,你犹豫什么!那不过是清水!” 娄太后更是催促道:“玉林!赶紧给哀家把手伸水里去!” 娄老将军蹙眉,预感不好,活了七十岁没此时这么怕过,“怎么回事?!外孙,你...你退个什么道理,给你外祖往前冲!” 薛相张大了眼睛,“玉林?莫非...?不会吧,我简直不敢相信...你明明看起来胖乎乎很憨厚的啊...你不要重塑你爹的认知好不好!本相可能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傅景桁回来了,见真相已近查出,经过文瑾时,用仅文瑾可闻的嗓音问道:“你的诚实水对你自己可管用?” 文瑾一怔,见是从休息室听完端木胎动的皇帝回来了,端木没回来,不知是否被听胎动听昏厥了,她不解道:“唔?” 傅景桁抿唇,私语道:“打算诓我一辈子?” 言毕坐在龙椅,用文瑾看不懂的深邃却愠怒目光锁着她。 文瑾耳尖一热,他...他这是听端木的胎动听的不满意么,如何对她阴阳怪气起来?不是说撕心裂肺都过去了…? 又怎么了? 第140章 片刻 薛玉林见母亲,姐姐,姨母,外祖,父亲轮番逼他,他登时吓得变色,崩溃大哭了起来,拉着文瑾衣袖说道:“文姐姐,求求你,我不要把手放进去诚实水,我不要我的手融化掉!姐姐!救我!” 文瑾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摸着薛玉林的头,宽慰他道:“只要你把实话说出来,手就不会被融化掉的。只要你诚实,诚实水就会让你过关的。” 玉林犹犹豫豫。 文瑾继续劝,“姐姐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你只要说出来是谁让你做某些事情的,便会经得起诚实水的考验的!迷途知返,难能可贵!” 娄淑彩厉声道:“文瑾,你和我儿子在说什么!你不要教坏我儿子!” 文瑾没有理睬娄淑彩,转而对玉林温柔道:“勇敢一点,犯了错误,能够改正,将今天之过失作为一节课,往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就是了。” 薛玉林咽了咽口水,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终于将两只小胖手沉到了水盆里,深吸口气,开始吐露实情。 “是我把小抄从家里带到考场来的,是我把小抄趁监考官李执事不注意,塞到玉甄哥哥手边的。我不是要害哥哥,是因为我阿娘说,玉甄哥哥忘带了这些笔记,让我做好事,帮哥哥拿过来。 阿娘说,我把小抄给玉甄哥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我说话,不然就打我,还会往我头上浇热水!” 哗--- 玉林话毕。 全场沸腾。 “娄夫人怎么是这样的人啊!这不是毁别人玉甄的前途吗?这样培养玉林,哪里能培养成材啊!” “哎呀,嗨呀,你们不知道吧,她不是原配,她是侧室,是当年先皇塞给薛相拉拢薛相的棋子,大房过世之后,才被扶上去的!哎哟哟,以后咱们不能和她一起推牌了,免得被连累作风有问题!” “真是恶毒继母啊,对原配的孩子这么坏!这下她舒服了,连累她满门御前失仪,丢人丢到外国人面前,丢到满朝文武面前,她和她的儿子身败名裂!以后见了人都抬不起头来!” “还好人家原配家的大姑娘聪明勇敢,利用小孩纯真的心思用诚实水验货,不然人家玉甄就被取消考试资格,逐出国子监了,一辈子就毁了!” 薛玉林说完,把小手从水盆拿了出来,开心道:“我的手手没有被融化掉!我通过了诚实水的考验!我说的是实话!” 文瑾对傅景桁俯身道:“君上,真相已经明了。请君上定夺。” “嗯。”傅景桁轻轻应了,““诚实水”果然有用。” 文瑾心下惶惶不安,只觉君上他话里有话,不由脚尖往后退了一步。 南宫玦鼓掌道:“妙啊,美人她足智多谋,实在令人惊艳!” 文广低声道:“我这个女儿,优点可是多着呢。大盈太子过府吃茶,小女给你斟茶,芊芊素手青花瓷盏。” “甚好,甚好。”南宫玦心中莫名躁动。 傅景桁冷眸幽深,南宫玦已经与文贼联袂,但自己并无半丝后悔自己今日之举,失去了很多政治上的利益,却也得到了文瑾姐弟对人君的向往和崇敬,这是无价的。 娄淑彩满面羞惭,“玉林,你个没用的废物!” “贱人,毁人前程,简直可恨!”薛相倏地提起娄淑彩的衣领,啪的一声打在左脸,愤怒道:“教不好玉林就别教,竟往坏里教!可恶!” 娄老将军满脸无光,拿衣袖遮面,竟抬不起头来。 娄太后满面无光,对文瑾满腹仇视,好个硬骨头的贱人,总有一天让你死在哀家手里! 傅景桁立起身来,沉声道:“既然真相已明,朕当履行承诺,秉公定夺。” “恭听!”全场下跪。 文广没跪。南宫玦也没有。蒋卿攥着手跪了。 “薛相之次子,薛玉林因作风不正,私藏夹带陷害同窗,不仁不义与太学之风相背,取消其太学院考试资格,逐出国子监,永世不得仕考。其母娄淑彩褫夺相国夫人之一品夫人头衔,贬为从五品夫人。大家长娄正业老将军,娄淑静太后,薛邝宰相,向玉甄,当众致歉,还小哥哥清白。” 傅景桁,微微一顿,将目光拢向文瑾,又温声道:“苏文瑾,不畏强权,据理力争,捍卫国子监之神圣威严,虽大闹国子监不合礼教,却功过相抵,瑕不掩瑜。免去二十仗责之刑,罚抄校训百遍。” “谢主隆恩。”文瑾躬身。 玉甄眼眶红红的说道:“谢谢主公。” 娄淑彩软倒在地,脑中轰鸣不知身在何处,对文瑾满腔恨意。 吴信在皇帝耳边低语道:“君上,娄老将军乃开国元勋,您如此让老将军当众致歉,恐怕拂了他颜面!” 刘迎福附议,“娄老是您麾下一员坐阵老将,您当着文广拂他颜面,这无异于内讧,若是叫文广趁虚拉拢,后果不堪设想。臣见老文与南宫玦已经搭上线了...若是娄老将军也被挖角...” 文瑾心中惴惴不安,自己给他惹了很大的麻烦吧。 “倘若因不敢面对自己膝下女儿、外孙犯下的错误,便转投别家。此等心胸,朕不敢领教。” 傅景桁扬起修长的手,制止吴信和刘迎福继续说下去,满脑子都是四斤流口水的小模样,初为人父,已半疯魔。 “朕要对得起‘称职’‘明君’四字。” 文瑾心头狠狠一撞,记起自己数月前送给他的那枚一面刻着‘称职’一面刻着‘明君’的奖章,当时他把奖章自她手底挥掉了,原来他记得奖章上的字眼。 皇帝的亲信都被自己爷整懵圈了,爷带头自己斗自己可还行?上来就搞开国元勋!真牛逼!果然色令智昏… 文王爷冷眼看政敌内讧。挺有趣。 娄正业步至玉甄跟前,低下头来,老先生倒也坦坦荡荡,“小兄弟,我女儿不成器,行差踏错,冤枉了你。我替淑彩向你赔个不是,小兄弟大人不计小人过,莫生气。” 娄太后心中不愿,在真相面前却不得不低头道:“甄儿,回去我必会修理淑彩和玉甄。哥儿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弟弟一回吧。” 薛相笑道:“甄儿,为父代二娘和玉林向你道歉。你不需要原谅。他们不值得被原谅。” 玉甄被这些大人物包围接连道歉,不由耳廓也红了,揖手彬彬有礼却不卑不亢道:“诸位的致歉收下了。所幸清白得雪。” 苏太傅捋着胡须打量着文瑾,问她:“老夫最近在翻译一些外籍,梵语典籍。你可会梵语?” “会一些。”文瑾尊敬道:“太傅请吩咐。” “你有空便来国子监,上老夫书房,帮忙翻译抄录吧。”苏太傅吩咐着,“我这个老学究,老糊涂,需要个小助理,在老夫犯糊涂的时候,提醒一二。” “是。”文瑾眼眶酸酸的,“苏太傅。” 娄淑彩恨恨的盯着文瑾,哼,这次原该叫她们姐弟三个身败名裂的,岂料君上他竟为文瑾出头,让文瑾的风评在人前大为改观,反倒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玉甄被冤枉夹带小抄的事情告一段落了。 苏太傅说学生回家调整二日状态,二日后进行太学院选拔考试。 文瑾终于撬动了娄氏一门的一角,为母报仇又近一步,娄淑彩和薛玉林当场身败名裂,使文瑾尝到了甜头,这只是个开始,她一定要娄氏一门用性命偿还她母亲所背负的多年骂名,迟早干倒娄家! “瑾儿,回家了。”蒋怀州温声说着,“我母亲煲了乌鸡汤给你,母亲等我们一起回去吃饭。” “嗯。我去把水倒了。等我一下。”文瑾端起那盆清水,便去到国子监盥洗室,准备将水倒在水槽。 身后盥洗室门开合,发出闷闷声响,有人进来了,文瑾以为是谁进来洗手,便没有回头看,直到脚步声在她身后顿下。 文瑾抬起头在,在墙壁仪容镜内和傅景桁目光相接,不由心中一紧,“君上。” 傅景桁从身后将文瑾拥住了,薄唇落在她耳廓轻问,“和小蒋回家喝婆婆煲的乌鸡汤前,可有片刻时间?” 第141章 妾 文瑾鼻息间是他身上好闻的龙涎香,他的手臂将她腰身束得好紧,宛如他早想将她抱在怀里似的,他小腹因触到她后腰渐渐变得紧绷,她僵着背脊不敢动弹。 室内静谧,他们对彼此身体非常熟稔,呼吸都紧了几分。 “嗯。有。何事?” 傅景桁握住她两只白皙的手,与她亲密地十指交扣,文瑾不由咛了一声,耳尖也红了,他在她耳边低笑出声来,颇为满意她生涩却诚实的反应。 “你湿了。”傅将她手紧了紧,“好多水。” 文瑾登时面红耳赤,“没。” “说你手洗湿了。”傅景桁认真道,“水凉,冷么?” “嗯。”文瑾这才瞧见自己手上因为方才洗手沾满水珠,气氛越发微妙,她紧张起来,试着将手挣脱,不再与他十指交扣着。 傅景桁却强制将她的手按在‘诚实水’中,效仿她哄小朋友的句式: “乖一点,诚实水验证诚实度,倘若说实话,小手便会完好无损,倘若说谎的话,小手会融化掉的。” 他的面庞贴着她的,颈项相交,他领口板正的龙纹刮得她脖颈肌肤微疼且痒。 “嗯。你想知道什么,你问。” 傅景桁盯着水中她如嫩葱似的手指,静了片刻,开门见山:“我们的那个被文广一把火烧掉的儿子,真的引产了吗,还是早产生下来了,朕猜他落地时重四斤?” 文瑾倏地僵住了。 “有人在等你回答。”傅景桁用薄唇轻轻碰着她的耳尖。 文瑾垂着眸子,“蒋在等我,少陪!” 说着,要挣脱他的怀抱。 傅景桁却在她逃了二步便圈住腰身将她抵在墙壁之上,手撑在她身侧,“第二遍,傅景桁的儿子他还活着吗?” 文瑾心脏扑通乱跳起来,傅知道了四斤是他的宝宝了吗?他怎么会知晓的? 文瑾忽然想起了母后皇太后夏苒霜曾经尖锐的警告。 -这个孩子,你藏好,不要出现在桁儿的眼底。若是残障更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孩子生父是桁儿。你、我都是女人,我们爱着同一个男人,你爱桁儿的话,便希望他不被累及名声,有任何污点在身上,自毁前程。难为你了孩子。体谅一下为人老母亲的心情吧。生怕孩子行差踏错,被蝼蚁臭虫伤害。- -孩子,你不会和桁儿告哀家的状吧?不要做挑拨我们母子关系的事情。你奶奶腿不好,弟弟妹妹年纪小,哪个有个疏失你都承受不住。以后把心思用在替你母亲报仇上面。不要把心思用在桁儿身上了。女孩儿心不要太大,皇后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 -自哀家的立场,若是孩子生下来是残障,这个无异于给皇室蒙羞,再有,我们皇室是不接受皇子的母亲有青楼经历的- 加上今日,傅景桁因为帮助她,而错失削弱文广的良机而使他的团队谋臣不满,甚至于错失南宫玦的外援,她已然意识到自己是他的负累。她担心会给他带来更多不好的风评。 而且她没有很厉害,没有生下康健的宝宝,她的四斤左膝有疾,一旦公开,恐怕会使他父亲受到耻笑,她自己也不愿意宝宝在人前被人羞辱。 “回答朕,我们的儿子,他还活着吗?问三遍了!” “没...”文瑾的眸子四下里看,颤着嗓子道:“孩子没了...” “眼睛不要到处看。看着朕的眼睛,再回答一次。”傅景桁薄凉的嗓音有些咄咄逼人。 文瑾望进了他的眼底,“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怎么没有的?细节?” “……”细节得问蒋卿,她生孩子自顾不暇,哪里知道死婴细节! “嗯,没耐心了。朕不是在问第一遍就过分的。给了你三次机会。” “傅…” “怕了?晚了。” 傅景桁将她双手压在她后背,将手探入她的衣襟,揉在那已经涨作发硬的地方,沙着嗓子问她: “这里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好痛!” 文瑾涨奶许久,该喂孩子了,一碰就痛,他手底没有留力,有意使她极为吃痛。 文瑾不由满额细汗。好羞耻,双手被他困在身后动弹不得… 傅景桁半眯着眸子看着奶香溢出,由于视觉刺激险些失控在极可能人来人往的盥洗室要她,“朕不懂,你教教朕。这是宝宝的食物吗?你瞒着我偷偷做娘亲了?” “君上!放开我。会有人进来洗手的!”文瑾俏脸红透了,挣扎着要将手自背后抽出阻止他继续让她难堪。 然而整个人被他暧昧又霸道的桎梏在他的怀里,她身后两只细腕被他紧攥着,他的龙袍也被染上奶香,她咬在他肩膀也不能阻止他拷问她。 “要你亲口说。满足我。我们儿子,还活着吗?” 傅景桁将手拢进她的发丝,托起她的后脑,深深逼视着她的眼眸,好似随时会深吻她,但好在她知晓他不习惯在公共场合。 “说出来,便不再让你难受了。叫人看见不好,别总让朕在公共场合出丑,嗯?” “她不让我说...不要逼我了...” 文瑾由于惧怕母后皇太后而做起抖来,又怕突然有人进来看见君上把她挤在墙角摆布,眸中湿漉漉的楚楚可怜。 “我...我不想做一个只会给你惹麻烦的负累。拜托你不要再问了!” “她?” 傅景桁察觉到文瑾发自内里的恐惧,便停止拷问,放开对她的束缚,将她拥在怀中,用手抚摸着她的后背。 “三个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在害怕谁?” 文瑾在他怀里战栗,刚才的事好生羞耻,“你欺负我!蒋卿就不会这样勉强我!” “真乖,告诉朕这么大秘密,与朕分手期间你这里他没碰过…丰盈是因为养育着孩子。”傅景桁轻声道:“但别想岔开话题,在问你,她是谁?” 文瑾咬着嘴唇不说话,许久才生无可恋的胡扯八道:“她是我三姑妈家的远方外甥女的外婆,刚刚不幸死掉了…” “……”傅景桁见她确实害怕,胡扯都胡扯的颇为可怜,小脸也失去血色,便不再逼她,“今天不问了。” 文瑾松了口气。 傅景桁眼底颇为怜惜,“刚才弄痛了?以后别等我问三遍,第二遍回答也不至于难为你。” “嗯。”文瑾抱着胸口还在作痛。 傅景桁见她害怕的哆哆嗦嗦,嘴唇咬破了也不敢向他告状,仿佛受到威胁,越发好奇她是谁。 “不会贸然打扰你当下的生活,知道你急着过蒋府去喝乌鸡汤。” “他…他母亲煲汤很好饮。” 而你母亲骂我蝼蚁臭虫,好过分。 傅景桁温声道:“我只要你亲口告诉我一下,孩子是不是还活着,让我不必再饱受丧子之痛,让我存有一丝幻想,你没有憎恶我到做掉我的孩子,让你的阿桁哥少难过一点,也不可以吗?你可知夜夜梦境中皆见长林被火焚身...我特别想孩子…” 文瑾心生不忍,阿桁哥他...也爱着宝宝的吧。 “我们的孩子…还活着。” 文瑾双手直作抖,掂量再掂量,思忖再思忖,终于不如抵不住他如此审讯,坦白了: “我曾经给你提过康蕊黎的小公子,四斤,实际是我们的孩子。左膝有些病理,你说是残疾的那个,那次叫刺客踢了二脚,做了病灶。你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我不知那是我儿子!不过随口回答。你不该因那事记仇。” 傅景桁虽然语气颇为严肃,不过见她神情失落,便软了嗓子。 “我过年能不能见见他?” 文瑾摇了摇头,“...别。我和宝宝现下都挺好的。我们不想被打扰生活了…” 傅景桁厉声道:“一会儿去蒋府喝蒋母煲的乌鸡汤,会带四斤一起去?母子俩一起去别人家喝汤?我供不起乌鸡汤?!” 文瑾没有说话,默认。 “小蒋可以见他,可以抱他,可以亲他,可以和他说话,朕甚至到今天才知道他的存在!”傅景桁眸底深红,“朕甚至不能见亲儿子?!朕脾气这么好的?故意的?” “傅…” “朕已经错过了他的胎动,又错过了他落地第一声啼哭,第一次练习抬头!他马上百天,你接着让朕错过他百天?”傅景桁近乎质问,“是打算和他蒋后爹一起经历他的所有点点滴滴吧…” 文瑾眼眶红红的:“端木腹中长林的胎动,康健吗?” 文瑾抬起眸子,眼中两颗泪珠倔强的不肯滚落。 “在休息室,你将耳朵贴在她肚皮上听胎动了吗?像小鱼吐泡泡,是不是啊?我曾经没有骗你吧,我就说像小鱼吐泡泡的。” 傅景桁一怔,竟自责心疼起来,“别问了...” “见了四斤又能如何?”文瑾终于忍不住落泪了,“还不是不能叫你阿爹,还不是只能叫主公。” 傅景桁沉默了。 他的沉默令文瑾没有信心将四斤带到他跟前来。 文瑾黯然道:“过二三年孩子知道事了,端木的孩子叫你父皇,我的四斤人前只能叫你主公。我不愿让自己更加难过了,不愿意让我的宝宝也跟着受委屈,不行吗? 毕竟,四斤他只是个连正经名字都没有了的残疾私生子罢了!谁家小孩会叫四斤这种敷衍名字呢!” “不要说了。”傅景桁轻声道。 “我...我不想拖累你的清誉,你就让我一个人带着宝宝安静的生活嘛,别逼我了...我不愿回到过去那种不见天日的蝼蚁臭虫般生活了...我不要在皇宫带着我的小瘸子受气!” 蝼蚁臭虫? 极重的字眼,使傅景桁松开了文瑾的身子,和他在一起她那么的痛苦么,他自认除去没有给她名分,对她是颇为宠幸,如何用蝼蚁臭虫这样的字眼作践她自己? 纵然她没有落红,在他心中,她也是最为不同的存在。她是他第一个女人。 交托落红给他的端木也不能逾越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傅景桁帮她将衣衫整理好,他则将手撑在水槽边沿,用冷水洗手冲淡欲望,镜中他俊俏的面颊布满纠结。 他突然发现,他希望四斤叫他阿爹,无论于人前还是人后,哪怕时机并不成熟,可他不愿继续委屈文瑾母子了。 今天见到孩子,他受到很大冲击!他自小失去父亲,更希望成为一名合格的父亲。 小家伙和娘亲躲在民宅的确令人心酸。 “叫你的那些臣子看见你与我一处,又要怪你立场偏颇了。我先走了。天冷保重身子。记得戒酒。”文瑾对傅景桁俯了俯,便打算出去。 “苏文瑾。” 文瑾迈步门畔时,傅景桁将她唤住。 文瑾不解的回头,“嗯?” “喝乌鸡汤的时候,四斤会戴着朕送的银镯?”傅问。 文瑾耳尖一热,自他送她,她就悄悄给四斤戴上了,告诉蒋是她自己买的,她轻轻点了下颌。 傅景桁有些冲动,嘴角抿了抿。 文瑾又转身打算离开。 “苏文瑾!” 文瑾再度留步,“我点了头了,银镯子嘛,戴着的呀…大王…我真该走…” “你愿意给朕做妾吗?”傅景桁未等她把话说完,便打断了她,并第一次给出了两人一直避而不谈的名分,“朕从正门,用八抬大轿把你们娘俩抬进宫去。” 知道他们的孩子还在,他不能如上回那样平静的送她回小蒋身边了。 关键她居然带他儿子去蒋府喝汤!气死! 第142章 不再勇敢 “妾...” 文瑾眼眸倏地张大,脑中有些轰鸣,素来吝赐名分的他,竟在错失外援,内臣对他多有不满,以及文广势头劲猛的当下,要给她名分! 不可否认,把她按了多年不给名分的他,不期然间肯给名分了,是使人动心的。她几乎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听见他说这样的话。 然而她没有勇气在这个当下扑入他的怀抱使他被众臣弹劾背负色令智昏的骂名,也没有勇气将她答应与之成亲的蒋怀州伤害到遍体鳞伤。 “妾。”傅景桁紧了紧手,“当下,朕...已经尽力了。” 文瑾心中不由抽痛,一句尽力了,让她意识到他要对抗许多人的非议,才能将她这个他弑父仇人的闺女抬进宫去。然而,她并不能让他遭受非议。 以前希望得到名分,现下他肯给名分,她却又不敢要了。 原来,他将她娇养在深宫内院,于她于他都是最温和的相处方式。 “如果你点头,便不必与蒋卿回蒋府喝乌鸡汤了。与朕回家吧,朕给你煲汤。”傅景桁朝着文瑾伸出手去,“回家好不好,三个多月没有回家了,快过年了,仍不回家吗?连养我们成人的阿嬷也不要了?” 文瑾睇着傅景桁伸来的手,几乎要将自己的手递过去,不顾一切地回到他的身边沦为曾经那个被娇养在龙寝的金丝雀,但她掐着自己的手,忍住了,生怕一步错步步错,重蹈覆辙,粉身碎骨。 “谢谢君上抬爱。文瑾已经答应了与蒋卿年后成亲,他已经把文瑾介绍给他所有亲朋好友。文瑾并不是出尔反尔、不顾念恩情之人,不能把他至于尴尬之地。请君上理解。” 傅景桁嘴角牵起,“宁做臣妻,不做君妾。是你的作风。咱们二人,你更心狠一些,苏文瑾。” 文瑾别开了面颊,没有卑微地透露自己的心动,“不是心狠。是不再为了你勇敢了。” 这时,莫乾的声音在外响起,“君上,兵部、军机处、多名老将聚集在御书房外求见您。只怕是要就方才您放过文广、错失大盈皇储外援、拂了娄老将军颜面一事对您进行弹劾死谏,用忠言逆耳进行规劝!” “来了。”傅景桁闻声,便将自己伸在文瑾面前迟迟不被牵起的手收回,眼底有着浓浓的受伤之色。 纵然生下了他的孩子,她也是憎恶着他的吧,毕竟曾经他疑她是细作一再报复她,让她跪迎薛凝羞辱她,他摸摸文瑾的发顶。 “去吧,别让小蒋久等了。照顾好四斤。有时间再谈。” 说完,傅景桁便拉开盥洗室那厚重的屋门,放文瑾先出去。 文瑾便先出门。 傅景桁随后出来,与老莫前去御书房面见群臣,平息臣怨。 文瑾望着傅景桁的背影,又看到了他的孤单,明明他有那么多姬妾、信臣,又有准孕妻端木,原该是最不缺人陪伴的人,如何却这般孤单呢? 端木馥在休息室久等君上不至,便出来找寻,却看见君上同文瑾自盥洗室出得来,不由妒怒交加,君上为了文姐姐,连来听她胎动也给忘了! 端木馥来到文瑾身畔道:“文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连累君上了?如果不是你,今日君上本可以将文广免去国子监理事一职。” “而且君上与大盈皇储相交三个月了,本来是有极大希望得到兵援的,结果你一来,便替你义父将大盈皇储的魂儿也勾走了!” “你为什么和君上对着干?君上下台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毕竟你们曾经好过呀,你怎么这么不顾念旧情呢!” 文瑾没有理睬端木馥,多说一字也觉得浪费口水,如没有看见端木馥那般,直接无视,踱步出了长廊。 端木馥被文瑾那种天生的傲骨气的牙根作痛,“什么嘛!没有礼貌,别人说话她都不回答的!” 端木馥转眼看见了蒋怀州亦在不远处,必然也看见了君上与文瑾自盥洗室出来之事,便走近了低声道:“曾经你与我私下见过,似乎我们曾约定,各自管好自己的人,不去纠缠对方的人!为什么纵容你的女人来勾引我的夫婿!” 蒋怀州与端木馥保持着有礼的距离,“如若君上不来纠缠瑾儿。我的瑾儿,是不会去招惹君上的。我管好了我的人。你似乎,管不住你的人。” “你!”端木馥竟有口难言,“君上才不会纠缠她!” “那样最好。”蒋怀州便不再与端木馥多言,径直随着文瑾去了。 端木馥心里委屈,便直上寒山,楚楚可怜的跪在母后皇太后的门外,只跪着却不说话。 母后皇太后把人扶起来,“馥儿,你怀着身孕不好多跪。瞧你面色似有大忧,发生何事?” “母后皇太后,馥儿担忧君上…担忧君上…” “担忧桁儿?桁儿怎么了?你慢慢说,把话说完整?” “今儿,文瑾姐姐失言与君上于国子监相会了,好似她家里内斗,弟弟被她继母诬陷。她当街辱骂主母是娼妇,还踹主母心窝子,更不顾大局踹了国子监,损害大家利益阻拦圣考。搞得天下大乱!然后…然后…”说着便停了下来不肯再说,拿眼睛望着母后皇太后。 “哀家一直以为瑾儿知书达礼,如何如此胡闹?!她踹了太学考堂,还当众骂她继母是…娼妇?”夏苒霜扶额,“然后怎样,这还不是全部,居然还有?” “然后君上非但没有惩罚她,借机削弱文广,反而还帮着文瑾出头,处罚了娄老将军满门,让娄老将军还有薛相,娄太后当众给文瑾的弟弟,一个八岁小孩儿,当众道歉!君上的班子里老臣都非常不满在集体规劝君上!怎么办呀母后皇太后,君上…君上他会不会出事!”端木馥担忧极了。 “娄太后给人道歉便不必说了。她本来品性不好。桁儿发办她应该。”夏苒霜凝思,“如何糊涂到和信臣内讧!他真是不要前途了!若是文贼见他内里内讧,借机逼宫…如何得了!” “文瑾趁势,替其义父将南宫玦拉拢了过去!君上错失了外援!君上陷入了危机!文瑾姐姐她…她竟不顾念旧情,是在报复您和君上么……”端木馥单纯的问着。 夏苒霜面色不悦,捻着佛珠,许久道:“哀家,是时候下寒山回宫了!哀家不在桁儿身边,他缺乏关心与照顾,这才让有些女孩儿用二句好话哄的团团转了!” *** 返回蒋府路上,刘嫂一径儿感慨,“哎哟,最近快过年了,拐卖小孩儿的牙子贼多!今日有两名男子十分垂涎四斤呐,吓得我在马车不敢下去透气!” 文瑾寻思那两名可疑男子不会是君上和老莫吧,“下回出门安排保镖…本想国子监门口安全有保障的。” 蒋怀州没说话,带文瑾回家用了老母亲煲的文火鸡汤。 文瑾用鸡汤的时候心不在焉,蒋母与她聊天,她几次听着听着就走了神。 蒋母担心自己失言惹了儿子的心肝宝贝,便没有太多话了,却静静将蒋家只传儿媳的家传玉镯戴在了文瑾的手上,“好瑾儿,这个玉镯我戴了二十多年,现下给你了。” “唔…伯母使不得,太贵重了。”文瑾推拒。 蒋怀州柔声道:“后悔了?” “不是…”文瑾猛地一震,感受到压力,终于失手把汤碗也弄撒,把手也给烫红了,丝毫不觉得疼痛,却也不便再说自己不要这个镯子。 蒋母细心道:“你们成亲的婚房,我也叫人打点好了,你有时间看下满意不,不满意我叫人改。成亲便成在老宅,婚后你们二人出去住,小两口甜蜜也可以。” 文瑾牵唇笑着说,“嗯,您做主。” -苏文瑾,你愿意给朕做妾吗?- -与朕回家吧,朕给你煲汤。- -回家好不好,三个多月了,快过年了,仍不回家吗?- “手烫了!”蒋怀州紧忙拉文瑾去用冷水冲手。 文瑾被冷水冲手,冷意使她渐渐回了神,红着眼睛说道:“蒋,我想回家…” 蒋怀州见文瑾眼睛红红的,以为她手被烫痛了,不知家指她和君上合居的龙寝,以为家是指薛府,便道:“好,我送你回去薛府。” 这二日文瑾白日里在薛府照看奶奶,陪玉甄宝银复习备考,然后抄抄校训。 夜里去刘宅照顾四斤,她自己的心情被傅景桁的那个妾字影响很大,久久不能平静。 自己若是迈出了这一步,将会和端木,和薛凝,和周宝林,还有其他十几个小姑娘共事一夫,深宫内院勾心斗角,她不会开心。她犹豫又向往。 犹豫是因为自己不愿每日数宫灯,揣测他在哪个宫室与谁做了什么。向往是因为,若为君妾,他便也是她的夫婿了。 文瑾同时又记挂着傅景桁去了御书房后的境况,那帮老臣会如何死谏弹劾年轻的皇帝,他才二十五岁,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她未料想素来不为任何事物而影响政途的他,竟为了她栽了个大跟头。 每每看见手腕上蒋母给的祖传玉镯,又觉得自己在脚踩两只船…头也作痛了。 后院那边,薛相和娄淑彩因为娄淑彩母子在御前丢人以及孩子永世不得参加仕考的事吵了两天了,娄淑彩寻死觅活让老爷想办法去面圣让孩子去国子监上学。 薛相左右不理,只说自己没脸去求皇上,娄淑彩便把薛相往相爷床上按,压着人往脸上颈项亲个不休,打算在床上解决问题使老爷就范。 薛相躲不过,又没有心情,反而越发烦乱起来,便将人拂开,拿着几身随身衣服,绕到前院,叩开院门,对来开门的文瑾道:“瑾儿,为父能来前院住几日么?” 第143章 躲 “几日?”文瑾犀利地问着,“薛大人打算几日和后院和好?她陷害我弟,险些置我弟前途尽毁,薛大人几日便能原谅她?真大度。” “为父能搬来前院常住么?”薛相重新问道,“常住。” “嗯。常住可以。”文瑾便将人让了进来,继续着和娄淑彩的战争。 文瑾将父亲迎进门一瞬,便听二娘在后院撕心裂肺的哭声,宛如失去了丈夫。 父女两个都有心事,两人坐在矮墙上,玉甄宝银膝下绕,一家四口看着夕阳西下,有片刻和谐。 薛相突然说道:“为父不知你有什么心事,但是你如果不嫌弃,为父的肩膀可以借给你靠一下。不要苦撑着。说出来为父替你分担。” “我不需要你的肩膀。我没有办法替我阿娘原谅你。”文瑾把他拒绝了,“我自己一个人习惯了,我可以。” 也是怕说自己偷生了个孩子气死老薛,再说是给皇上偷生了个崽子,再把老薛气活。唉… “那你的肩膀可否借为父靠一下。”薛相没有等女儿回答,便轻轻将头靠在女儿肩头,“为父宠妾灭妻,四十岁才幡然醒悟,却已经阴阳两隔,越加觉得对不起你母亲。瑾儿,你娘给为父生了三个孩子,为父却在她死后对她亦不能善待,为父既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 “阿爹。你活该。”文瑾冷冷对他说着,没有办法原谅这个靠在她肩膀上显得脆弱不已的男人,这个曾经往她母亲尸身刺了二剑的她的生身父亲。 她恨着他!她希望他在痛苦中度过余生! “嗯,本相活该。” “阿爹,你丢了一场大脸,现在是不是特别难受?” 薛相以为女儿终于顾念亲情要安慰他,便点头:“嗯,特别难受!” 文瑾幽幽道:“我心情也不好。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干点鼓舞人心的事情吧。” “你说,什么事?”薛相以为女儿要和好,便颇为憧憬。 “二娘极可能可能给你戴了绿帽?你想听听经过吗?我顾的探子查到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带你去抓奸!” “……这分明是捅你爹肺管子!哪里鼓舞人心了?!”薛相本就被二房丢人,这时简直不可置信,便说:“先缓两天…你个心狠的小东西!真不怕你爹一口气上不来!你连个不靠谱的爹也没有了!” 薛相在女儿肩头靠了片刻,便神情落寞过到堂屋,在曾经与亡妻的卧室守着亡妻的牌位住了下来,又对文瑾道:“下回你弄你二娘,能否别在人前搭进去你爹?” “不能!爱看你人前气的跳脚。”然后又软声说,“阿爹。” 薛相竟无言以对,文瑾这个性子让人欲罢不能,发火也发不起来。 文瑾冷声道:“你在这边要交伙食费!每天十两!” 薛相委委屈屈掏出一万两银票,“知…知道了。先交二年多的伙食费给你。” 文瑾便把银子收了,又说:“平时说话小声,我不找你,不准主动和我们说话。” 薛相于心不忍,他年岁大,看出文瑾想爹不敢说,故作冷冰冰靠在门框又不肯走的小模样可怜,便轻声道:“为父会常常和你们仨说说话的。” 文瑾眼眶一热说道:“我不稀罕……” 薛相从衣袖摸了半天,拿出两枚头花,递给文瑾,“给你和宝银买的。攥了二个月了。和隔壁兵部老王给他闺女买的是一样的。” 文瑾拿在手里,没有扔,也没有说话,在薛相门口靠着门框子站了好一会儿,薛相给她讲了她出生头几年他和她母亲一起带她玩的事情,他说她最喜欢让他抱着拿胡茬子弄她脸,一弄就笑。 好可惜文瑾都不记得了,文瑾静静听着不说话,后来低着头走了,两枚头花都给了宝银,宝银蛮开心的,宝银一笑有酒窝,文瑾见妹妹开心,自己也开心。 文广安排了很多女官,这二日帮文瑾做肌肤养护,使原就细腻的肌肤更肤若凝脂,待养好了便要文瑾过文府去陪南宫玦睡觉。 文瑾起初非常抵触南宫玦,但现在心底有个她自己也觉得离谱的想法,她要接近南宫玦,和那个并不尊重中原女人的大盈皇太子会面。所以,她并没有抵触这些养护,而是顺从的按照义父的安排都接受了。 这日,太学院的考试复考了,蒋怀州与文瑾将玉甄宝银接了下学后,几人一起去文瑾的酒楼庆祝。 “玉甄考试感觉怎么样?顺利吗?” 席间,文瑾便给玉甄宝银夹菜,便询问着弟弟考试情况。 蒋怀洲和她一起,两人相敬如宾,温温和和。 “玉甄感觉应该没有问题。关于儒学、人道大论的题目,玉甄回答得自己颇为满意。并未发挥失常。”玉甄与姐姐说着,“十拿九稳。” “宝银呢?发挥怎么样?”文瑾询问着。 “还...还可以。七拿六稳。”我怎么会告诉阿姐我不单做了试卷,我还画了一头惟妙惟肖的猪在卷子上。 蒋怀州将文瑾的手腕拉过,看了看前二日被鸡汤烫红的肌肤,“好些了。这二日你有心事,连我也不肯见了。怎么了?” “蒋,君上知道四斤还活着了,他过年想见见四斤。”文瑾对蒋怀州坦白,“他是孩子的父亲,按说,我不能不让他见孩子的。他说他想孩子。” 蒋怀州凝思,“瑾儿,若是让君上与四斤相见,那么少不得迟早惊动母后皇太后,四斤左膝不健,到时母后皇太后又不知如何与你难堪。” “嗯。” “你好不容易从皇宫出来了,难道忘记了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君上想见孩子,你便冒着让宝宝被宫里那一个二个羞辱的风险,便连我这个未婚夫也不要了,便要回去与他破镜重圆,就为给宝宝一个完整的家?端木几个月也生了。” 文瑾感受到了来自蒋卿温和却深沉的压力,将对傅景桁的惦念和思念压在了心底深处,“没有忘记曾经吃过的苦,也没有要破镜重圆...我没答应让他见宝宝。我只是询问一下你的建议。” “我的建议是,没有必有为了宝宝有个生父,便委屈自己回到并不快乐生活里去。”蒋怀州温和的劝着,“他们不要你在先的。” “嗯...”文瑾应了,眼底神色幽深,百转千回。 餐后,将玉甄宝银送回薛府安顿下来。文瑾赶往刘宅陪伴儿子。 蒋怀州在胡同口停下马车,拉着文瑾的手与她缓缓走在断桥胡同小路上,踩着月光慢慢走。岁月平缓无波。 “义父只怕这回要联合南宫玦对君上进行逼宫,两方有一场恶战,一山不容二虎,他二人必有其中之一败北,君上此次手软栽了跟头,信臣对他也颇有微词,这回义父胜算较大。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被义父送去给南宫玦玩弄的。我提已经在着手寻找与你身段相似之女子,届时易容成你,送去做义父的棋子陪伴南宫玦玩乐便是了。” 逼宫! 文瑾听后不由揪心,曾经义父便将傅景桁的生父逼宫斩首,将傅景桁放逐冷宫欺压多年,现下又要将傅景桁逼宫了么,她不由更是惦念君上了,那是她孩子的父亲!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逼宫! 他一路走来并不容易,自小受尽欺负,凭借一腔子替父报仇,凭借一腔子做个明君的信念,他走到了今天。 他本不会栽跟头,却为了还她姐弟清白而放弃了削弱文广的机会,他是个好皇上。 她的心中属实记挂他,她希望帮助他,可自己的靠近只会给他平添更多麻烦。她又想起南宫玦来了。 “嗯。蒋,你安排就好。你对我极好,什么都替我打点安排好了。”文瑾微微笑着。 蒋怀州因她嫣然笑容而晃神,来到刘宅门外,停下来,捧起文瑾的面庞说道:“过年,我带你和四斤、奶奶、玉甄宝银去扬州过年,只和奶奶说四斤是我姑姑家小孩没人看托你带几日。等过了年,这边的宫变也平息了。回来便什么都过去了。” 文瑾颔首,“好。” 说着,看看天色,见月华中天,已经到了中夜,便对蒋怀州道:“时辰不早了,回去歇着吧。难为你大理寺事情那么忙碌,还每日因我的事情跑前跑后,一日过府几趟来嘘寒问暖。” “自己的媳妇儿,我不嘘寒问暖,留给谁嘘寒问暖。”蒋怀州说着便将额头缓缓抵在文瑾的额心。 文瑾只和傅一个人如此亲密过,被这份突然的亲密而惊到心中作紧,下意识要躲开,然而面庞被蒋怀州捧着,她不能别开面颊。 “蒋...我跟过君上多年,早知人事,又生养过儿子,你其实有更好的选择,那么多名门闺秀都对你有意。包含那次宫宴,对你恶作剧下药的三公主云偲...” “瑾儿,在我心里,自年少时起,唯一想得到的只有你。否则,我此生不甘。我已经望着你与君上恩爱了多年。属实...不愿继续忍耐了。”蒋怀州声线温柔。 文瑾咬着唇,不再作声,蒋怀州眼底男人对女人的神色,文瑾明白。 “瑾儿,我可以吻你吗?”蒋怀州垂着眸子,颇为委屈道:“躲了我好多好多次,都快成亲了,不要再躲我了好不好...我只轻轻碰一下,不会深入...成亲前,不会逾越。” 文瑾慌乱极了,起初是自己先投靠招惹蒋卿的,并且答应了要嫁给蒋卿,可是却一直借故不与蒋卿亲近,显得极为不诚心,她在还没有想好的情况下,又出于自责与愧疚,点了下颌,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处理和蒋卿的关系了,“嗯。” 蒋怀州得到许可,便缓缓将面颊垂下,靠近着文瑾诱人的唇瓣,便在四片嘴唇就要接触的一瞬间。 文瑾在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倏地抬起了手,蒋怀州的吻落在了文瑾手背衣料上。 傅景桁在夜色里待了文瑾多时,等来了她与蒋怀州牵手走来,等来了她允许蒋怀州吻她嘴唇。 第144章 我乖不乖 傅景桁将背脊靠在墙壁之上,静静地看着文瑾被蒋怀州捧着面颊亲吻,他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 蒋怀州没有吻到文瑾的唇瓣,心底布满失落,将面颊移开,轻声道:“还没准备好接纳我?到底还是躲我。起码今天给了我一个首肯的嗯字,有进展,我知足了。” 文瑾吁了口气,蒋卿没有勉强她也没有对她生气,她颇为感激他的风度,便对蒋卿说道:“你早些回去吧。天很晚了,又很冷。” 蒋怀州颔首,“好。我看你先进院去,我再走。” 文瑾点了下头,便步至院中,背脊有道视线使她瑟瑟薄颤,并不是蒋卿的视线,她将门关起,缓缓朝屋内踱步。 蒋怀州见文瑾将门关起,便离开了。 文瑾越加觉得方才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不对,便挑着灯笼打开院门,出得院外。 在老槐树后的阴影里,望见了一袭常服,如寻常公子打扮的傅景桁,他正将头靠在墙壁上,半眯着眼睛将文瑾细打量,他眼里似有丝赤红,疲惫,且自嘲。 文瑾望见了自己惦念了二日的傅景桁,心中猛地一动,二日的郁郁寡欢竟顿时散去大半,原来自己偷偷想念着他,看见一瞬,就安心了,又想问他三餐可按时茶饭了。 “傅,是你!” “嗯。是我。” “你几时过来的?” “朕来得比你和蒋怀州早。被那帮老臣开国元勋弹劾教育了二日,刚下御书房,却把他们的弹劾教育抛掷脑后,过来看看你和孩子,实在想的厉害。” 傅景桁牵了牵嘴唇。 文瑾将手压在心口,“刚才你都看到了?” “你和他牵着手一起来?还是他和你索吻你点头了?嗯,都看到了。”傅景桁薄凉的嗓音泄露了涩然。 “傅...” “军机处告诉朕你最近几日在积极保养,要替蒋和你义父争取兵权,打算过年逼宫弄死我。”傅景桁冷声道,“看起来皮肤很嫩,保养的不错。” “你听我说。” “没保养?没泡牛奶浴?” “我是接受了义父的安排的保养…” “朕…舍不得人糟蹋你。你为了夫家,可是真舍得下本钱,准备爬南宫床上去?”傅景桁非常失望,“以为弄你一次多难。原来只对我这么难。” “好了。夜里静。被邻居听见不好。” “和他接吻好不好。甜不甜?”傅逼问她。 文瑾低着头,问他,“你在御书房被臣子为难没有?你这两天有没有休息好?” “问你甜不甜!” “你被为难没有嘛…” “没有人可以为难我!不用管我。放开了去保养就是了。” 文瑾攥着手道,“我想…”帮帮你。 但她是女子,只有一处酒楼,一处小早餐铺子,几万两银子。以及南宫感兴趣的这副身子。她能力有限却仍想像小时候那样保护他。但明显吃力了!已经病急乱投医。 话未说完,便被傅打断了。 “文,朕望见蒋爱卿捧着你面颊同你接吻,并没有出声打扰你们,这是不是你要的尊重?”傅景桁轻笑,“朕表现好不好?这回没伤害小蒋,够不够疼他?” 文瑾心中顿疼,“别说了...” “你说不让朕见孩子,朕便在院外等着,听着四斤在院子里咿咿呀呀,也没有进去抱他。这是不是你要的尊重?”傅景桁又问。 “傅...好了...我看你如此,我心中难受。”文瑾好生心疼,“你被为难了是不是,受委屈了?” “文,你的阿桁哥今天乖不乖?”傅景桁嗓音也颤了,“他学会尊重你了...” 文瑾试着靠近傅景桁,来到他身前,拉住他衣袖,轻声询问他道:“你在御书房被弹劾教育二日,吃东西没有?” “没有。” “过院内,我煮东西给你吃。”文瑾往他衣袖拉了拉。 “我不饿。”傅景桁吸了口气,“你去陪娃娃吧。朕回去了。” 说着便将衣袖自她手底抽出,微凉的衣料自文瑾手中寸寸滑走,他走得并不拖延。 “傅,你回去哪里?”文瑾追了二步,再度拉住他的衣袖。 “朕去和旁的女人接吻。” 文瑾猛地一怔,“端木?” “朕今天真是心情糟糕透顶,原想来看看你和孩子,平复心情,岂料...终究是来错了。朕不应该找他人的未婚妻来安慰朕。朕有未婚妻啊,她跟朕的时候可是处女。”傅出言伤害了她,“是,端木!” “阿桁哥!”文瑾心脏猛地收紧。 “你真随便!你的嘴谁都可以亲的。你点头答应他索吻的样子朕毕生难忘。你保养皮肤准备卖身的样子令朕失望至极。不自爱!” 文瑾面红耳赤,竟忍不住道:“我同未婚夫接吻,怎么不自爱了!你…你又不是我的谁!” 话出口即后悔。心疼。 “嗯。好。谁也不是的我,打扰了。”傅景桁彻底愠怒。 冷着面颊进了马车离去。他不能容忍文瑾与旁的男人有口涎接触,心理不适。 文瑾追着傅景桁的马车在寂静的街头追出甚远,直到马车拐过街角看不见了,她才气喘吁吁停了下来,他在受了臣子的群谏后来她这里寻求安慰,她却点头答应蒋卿索吻给了他重重一击。 文瑾非常放心不下他,先回刘宅喂养了四斤,孩子睡下后交代刘嫂好生看管。 随后她对刘嫂说道:“我出去一趟。” 刘嫂是蒋卿安排的乳母,闻言脸上一怔,“夜里您可还过来?” 文瑾颔首,“回来。” 刘嫂也是出于好心,“上回蒋爷清早过府早,没见您,一回还好,次数多了,怕他多心。遇见个好男人不容易。” 文瑾攥了攥手,没有回答刘嫂的话,便挑着灯笼出了刘宅,记起傅景桁连月来在永安街别院独居,便骑着一匹枣红小马赶到别院,下人见是瑾主儿,紧忙开门小心将皇帝的女人迎进来。 文瑾进得院中,阿大过来绕着她的脚转,她见各处屋舍皆灭着灯,去傅景桁居住的主卧看了,屋内除去桌上摆着的半壶烈酒,一些止痛药,屋内并未见傅景桁的人影。 原来他并未戒酒。并且他时常头痛! 他床上有她的二件衣衫,文瑾心中狠狠揪起,是用来假装她在身边,拥着以便可以入睡的么。 文瑾回到院中问道:“君上今夜可回来了?” “君上已经二、三日没有过来。”下人回复着,“上面宫里来人说是这二日在御书房歇着,这边不必备膳。” 文瑾出了永安街别院,四下里去找傅景桁,她去了皇门口戏楼,问守门人可有见一位面相出奇好看公子过来看戏,守门人说是那位曾和你一起来看戏的公子吧,没看见。 文瑾又去了二人曾一起去过粤菜酒楼,仍没有找见他。 二人一起去过的地方并不多,接下来,文瑾并不知晓该去哪里找他了。 文瑾最后想到,他可能回了皇宫,便驱马来到皇门门外,宫门已经下钥了。 文瑾下了马背,便坐在路边石梯,望着宫墙的方向,发起呆来。 不知等了多久,或许并没有多久,只是她记挂着他的那种急切的心情使时间显得过得慢极了。 文瑾的眼睛模糊了,抬手拭了才知是眼泪。 后夜里冷,她终于起身,打算回去刘宅。 正要走,便听身后宫门开了,由内出来一辆大马车,驾马车的人是老莫。 “老太太,宽心啊,瑾主儿过来劝劝君上就好了。”老莫对车内说着,“君上不会有事的!” “速速带老身去找瑾儿。”马车内传来阿嬷的嗓音,“这两个小东西让我操碎了心。” 文瑾闻声不由心头发酸,便出声唤道:“阿嬷,阿嬷!” “老莫,停车,老身似乎听见瑾丫头的声音。”阿嬷掀开车帘,果然在路沿子上看见了几月不见的文瑾,不由心中一软,“瑾!” 老莫将马车停下,子书扶着阿嬷下了马车,阿嬷紧步走到文瑾身边,阿嬷几月不见,见文瑾形容消瘦不由心疼。 她已从老莫口中得知瑾儿的孩子还在世的事情,便把人搂在怀里直问她,“可怜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东躲西藏,可怜见的。究竟是因为什么,一声不说就走了。连阿嬷也不要了。你究竟有什么苦衷?连阿嬷也瞒着。我真恨不得打你二下!” 文瑾犹如被母亲拥在怀里,感觉温暖至极,不由痛哭出声,也不敢乱说话,只一声声叫着:“阿嬷,阿嬷...我好想你阿嬷。” 子书沉声道:“这二日老臣与君上在御书房谈了许多,规劝君上不可宠幸女子,耽误政途。从商纣王妲己,到项羽虞姬,到唐玄宗杨贵妃,再到三国时吕布貂蝉。 劝谏哥哥身为九五至尊,肩负着广黎国的命运。实不该因一小女人之清白便将政途也耽搁了。皆是逆耳忠言,哥哥听后,只是笑着请诸位爱卿放心。他并未忘却国家大任。” 老莫轻声道:“主儿,君上被念了二日,心情不好,滴水未进,粒米为用。多日来都在永安宫歇着,今日不知怎么,回宫来,便坐在冷宫廊底一人喝闷酒。阿嬷劝,子书劝都不管用。他脾胃本就因为酒水送药而严重受损,常有呕血之症,今日空腹饮酒,只怕身子吃不消。文广虎视眈眈,君上他不可在此时病倒的。” 文瑾当真不知傅病得如此之重,她也不知他对她的依赖竟如此之深,颔首道:“我去试试,劝劝他。” 几人驱马车入皇宫,过宣武门,一路北上,过道清湖,经燕雀台,直接入了皇帝幼时生活的冷宫故居。 子书掀开马车帘子,指了指院内,“兄长便在院内。兄长一直以来都认为嫂嫂憎恶他,因此男人尊严受到挫折,常常不能自振,已多日郁郁寡欢了。” 文瑾对子书点了点头,便踩着木梯步下了马车,推开近腐朽的木门,来到她和傅景桁小时候相识相知相伴的冷宫院内。 文瑾没有费多少力气,便望见了傅景桁。 他如他们初识那日那般,坐在廊底她遇见他的那个位置,脚边几个酒壶东倒西歪,他颇为狼狈的靠在墙壁上,侧着俊颜,下颌轮廓在月光下有层薄晕。 他饮了酒内热,领口被他扯开了不少,露出了满是酒斑的发红的肌肤,胃里难受,呼吸也凌乱着。 第145章 撕 落雪了,剔透的雪花静静落在冷宫地面枯叶上。 文瑾在院中静静地凝了傅景桁片刻,耳边又似响起了幼年时廊底少年的低泣声,那年他也坐在这个位置,靠在墙壁上,被人遗弃,孤单极了。 文瑾脚步紧了几分,竟一时连蒋卿也放在脑后,只希望快一些靠近傅景桁,再快一些。 她大步来到傅景桁身近,在他身前蹲下身来,浓烈的酒酿香袭入她的鼻息,她拉住傅景桁冰凉的手,显然他在冬夜院子里坐了许久了,“桁哥,我回家了。” 傅景桁闻声,缓缓将眸子落在文瑾的面庞,眼底一动,潜意识里自己曾酒后乱性,将人错以为是文瑾,眼下只道是又将谁错看成是文瑾了,醉意熏然道:“她三个多月没有回家了。她不会回家的。这回朕不会弄错了。你不是她...” 文瑾不解傅景桁口中弄错是何意,温声道:“我去了永安街别院找你,我发现你把酒窖恢复了。我去了那家粤菜酒楼,我也去了皇门口戏楼,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嗯。因为我来这里了。”傅景桁难受地拧了拧眉,“我在等我的小女孩经过。她会给我一颗馒头,告诉我不要怕,有她在,我不是孤单一个人。” 文瑾鼻尖发酸,扶着他的手臂道:“我扶你回去卧寝,用些醒酒汤,好好休息一下。不会有事的。有我在。不会让文广欺负你的。” 傅景桁低笑出声,将文瑾的手自他手臂拂开,“你连语气都与她好像。你是哪个宫室的?小小的个子,却要保护朕。真的像极了她。” 文瑾幽幽叹口气,他深醉,已经不认得人了,她又将手搭在他的手臂,却在还未触及傅景桁手臂前,听他冷声道:“朕不用人伺候。离朕远一些。” 文瑾的手一顿,到底还是将手搭在他的手臂要扶他。 “滚!”傅景桁失去耐心,便将眼前的‘姬妾’挥退,以免再次酒后乱性致人怀孕。 文瑾身子猛地一踉,便跌在廊底,手掌磨在地面破了皮,登时间出了血。 “嘶...”文瑾吃痛地将手抬起轻轻按压在伤处。 “你半夜里在此做什么!” 一声不悦且严厉的怒斥声便在文瑾身侧响起。 文瑾听出了是母后皇太后夏苒霜的嗓音,不由背脊发寒,抬眸处,端木馥搀着母后皇太后正步至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凝着她。 “草民参见母后皇太后。”文瑾跪在皇太后的脚边。 端木馥柔声道:“文姐姐,君上方才说不用你伺候,你怎么还往前靠呢。女孩子还是得矜持一些才是。” 夏苒霜看了看傅景桁,见已经醉倒,不由迁怒文瑾,“他帮你弟雪了清白,你和你义父拉拢了大盈皇储,使桁儿被群臣连谏。你将他害成这样,你还不满意?还来勾引他,非要掏空他害死他,你才满意?” “草民没有要害死君上。草民只是担忧君上的身体。”文瑾小声说着。 “曾经你答应过哀家再也不纠缠他,才三个月,如何就忘了,妄图用你生的残缺不全的怪胎来母凭子贵么?”夏苒霜极为愤怒,十分不乐意看见自己的儿子因为一名女子而醉酒的样子。 “是!我就是要母凭子贵!我就是要纠缠他!我要入皇门每日与您相见,叫您母后!让世人都知道你儿子和政敌之女牵扯不清,让世人知道你儿子有个残缺不全的儿子!”文瑾被夏太后口中残缺不全的怪胎几字激得愤怒不已,又害怕,又鼓起勇气和夏苒霜对抗。 “放肆!竟敢如此对哀家叫嚣,反了你了!来人,给哀家撕烂她的嘴!”夏苒霜厉声下令。 端木馥眼底得意极了,但是因为君上在场,她没有和太后一起发难文瑾,而是跪在地上软声求情道:“母后皇太后息怒啊,君上分外喜爱文姐姐,眼下君上怕是一时醉酒不识得人了,酒醒之后若是发现您发落了文姐姐,恐怕会埋怨您,届时母子之间生出嫌隙来,可如何是好啊。” “哀家也要看看,孽子能不能为了区区一名女子,便与哀家生出嫌隙来!哀家为了他,忍辱负重在寒山受苦近二十年。敌不过一个女子?”夏苒霜厉声道:“行刑!” 阿嬷、老莫、子书等人进得院内,阿嬷道:“桁儿那孩子已经被老臣难为了两天了,没吃饭,没喝水,今儿又空腹饮酒,谁劝都不听。是我将瑾儿这孩子请回来照看他的。如果母后皇太后觉得不用这孩子规劝,那么把人交给老身,老身把人送走。桁儿是否安好,母后皇太后自己的亲生儿子,必是比老身有法子。” 夏苒霜见是阿嬷开口了,这么多年阿嬷帮她养育着孩子,她心里还是感激的,虽不满意阿嬷和文瑾亲近,也只是觉得阿嬷被文瑾骗了,“汝素,你也糊涂了。她又不是太医,如何让她照顾,旁人照顾不行?” 阿嬷轻笑,“可能是老身人微言轻,哥儿不听我的吧。您劝,兴许好些。” 夏苒霜吩咐端木馥道:“馥儿,你去劝一劝你夫婿,天冷,让他回卧寝休息。” 端木馥颔首,“是。” 言毕,端木馥便步至傅景桁身近,软声道:“君上,馥儿搀您回卧寝休息吧,这里天冷。着凉了如何是好?” 说完,等了许久。 傅景桁只是将头靠在墙壁,宛若没有听到,揪起的眉心泄露了一丝不耐之色。 阿嬷、老莫、子书不说话,心想你行你劝,反正我们不行。 夏苒霜见儿子对未婚妻温柔的劝慰没有任何反应,不由步上御阶,亲自说道:“桁儿,一国之君,醉倒在冷宫廊底,像个什么样子,速速把自己收拾起来,回去处理奏折去!明日还要早朝,还有那么多国事等着你去办!” 傅景桁听见了,仍是微微合着眸子不说话,宛若没有听见,群臣死谏完,母亲又来念叨,未婚妻也念叨,好似他不知道国事要紧似的。 文瑾见傅景桁被母亲批评,不由心生不忍,“母后皇太后,他近二日已经被老臣缠了二日,说了不知多少劝谏的话,他更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更需要您关心他二句,而不是逼他爬起来去干活。他是个人啊。不是没有感情的动物。他二日没吃饭了!” 傅景桁的手指微微一动,心中动容,是瑾回来了么。她不是在同蒋卿接吻,在忙着谄媚南宫玦么?怎么记起他来了。只有她才会关心他真正需要的不是劝谏,而是把他当寻常人一样的关心罢了。 第146章 避子汤 “哀家不需要你教哀家如何教育孩子!”夏苒霜面容严慈道:“他是皇上,便不能有七情六欲!哪怕受了委屈,也不能流露!他与你们这样的蝼蚁,并不一样。哀家说了二遍将她的嘴撕烂,如何没人动手?由她在这里言语顶撞哀家?” 言毕,便有二个丫鬟朝着文瑾踱步过去,要动手撕文瑾的嘴巴。 阿嬷往文瑾身前一站,“撕老身的嘴吧。老身对不住母后皇太后,没有把孩子教成个没有七情六欲的石头。谁让老身也是个蝼蚁呢,多年前您不该托孤给老身管教,老身原是先太后您婆母身边的人,本可以在先太后百年后出宫回家的,何必在冷宫受苦多年,到头来落埋怨。” 夏苒霜脸上挂不住,“哀家不过教人发落一个顶嘴的蹄子,汝素你竟拿恩情压哀家一头?今日哀家发落她是发落定了!” 阿嬷说道:“有柳汝素一天,谁也别想动瑾丫头一根头发。别让说出难听的!您回来立威来了,这些旧人就显得碍事了,丢人不入眼了。” 文瑾握住了阿嬷的手,小声道:“阿嬷,我没事。你年纪大了,不要为了我受气了。我年轻,受些委屈,转天就忘了。” 端木馥继续有意劝夏苒霜,她越劝越显得自己懂事大度,越让夏苒霜生文瑾的气,她说道:“母后皇太后,您消消气,看在君上,看在阿嬷的份上,就饶了文姐姐这回吧。” “馥儿,休要再劝。哀家心意已决。”夏苒霜拍了拍端木馥的手背,越发对柳汝素和文瑾相护的样子看不惯了,她回宫觉得自己不是皇帝生母,柳汝素才是,“难为你每日里受尽了委屈,君上因为她不知冷落你多少时候。” 端木馥乖巧的道:“君上应该以国事为主,馥儿本就只是君上闲暇之余的消遣,能为君上偶尔排忧解难,馥儿已经知足了。馥儿此生将腹中龙嗣养大,就别无他求了。” 夏苒霜非常满意,冷冷睇着文瑾道:“哀家看谁敢拦着?撕她!” 二个丫鬟伸手朝着文瑾的面庞伸去。 “给朕住手!谁撕她,朕撕谁。吵死了!” 冷冷一声轻斥。 文瑾心中一暖。 二名丫鬟便忙退至一边。 廊底那人不知几时张开了醉眸,恢复了几分清醒,他睇向正自被母后皇太后发落的文瑾,不由心底一动。 文瑾因为母后皇太后的威仪而后怕得薄颤。 傅景桁脑中闪过她说过的那句‘她不让说’,她怕他母亲? 夏苒霜见儿子酒醒了几分,便道:“如何还与她来往?不是说了让你自重?” “不要管。给我生了孩子,不可能不来往。”傅景桁不耐的回了母亲一句,随即对文瑾伸出手,“过来。” 文瑾眼眶一涩,见他颇有保护之意,便踱了过去,将手递到他手中,把他扶了起来。 傅景桁睇向母亲,“晚了。有事明天说。知道您担心儿臣。今晚上心情不好不愿意听。” 文瑾明白他心情不好是因为她答应了蒋卿的索吻。 夏苒霜见儿子把文瑾护在臂弯,便心中非常不满,“江山也不顾了?” 傅景桁一听江山两字更是抵触,听了老臣絮叨了二天二夜了,当即道:“嗯。不顾了。就要文瑾。再给你生个小孙儿,让你带。” 文瑾几乎吓晕,君上是疯了么…母后皇太后的脸有些抽搐… 夏苒霜气的拂袖,“哼。她帮她义父争取兵权呢,你该借机拿下她砍了!” 傅景桁淡淡道:“母后垂帘听政吧。儿子虚弱,不善朝政。” “桁儿!你!”夏苒霜无言以对。 端木馥见君上酒醒了几分,忙上去询问道:“君上,您好些了吗?” 傅景桁颔首,“你带母后回去歇着,朕和文瑾没在一起,只是因为有共同小孩儿少不得见面。头疼,不想说话。让朕清静会儿,嗯?” 端木馥听他言语间把自己作为内人,心头大喜,便说道:“好的。那君上好生休息。” 转而温声劝夏苒霜道:“母后皇太后,君上明儿给您奉茶,今儿夜里,便让君上静一静吧。馥儿替君上给您磕头了。” 说着要下跪。 夏苒霜连忙扶住,“仔细身子,别伤着肚子里孩子。行吧,也罢。天亮了再说。” 说着,睇向文瑾,“若是你留下过夜,翌日记得服用避子汤。不要给我们生了一个又一个!” 文瑾只觉得深受羞辱,端木馥是夏太后承认的好儿媳,而自己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勾引她儿子的坏女人。 端木馥心里简直笑出声来,被这样侮辱,还不如去死!有什么脸留在这里?母后皇太后迟早除掉阿嬷和文瑾这俩眼中钉。 夏苒霜与端木馥离开后,阿嬷摆摆手带着子书老莫也退下了。 文瑾看看傅景桁,紧了紧手,想靠近,又不大敢,小声道:“我没有要留下过夜。我只是来看看你。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傅景桁牵起文瑾的手,她手掌方才磨破了,被他攥住会吃痛,她不由往后撤去,傅景桁拿起她手看了看,见磨破了皮,便蹙眉道:“我方才醉得厉害,以为不是你,才把你推开的。不要害怕,没有要留你过夜。嫌你不自爱,没胃口吃你。” 文瑾低下头来,久久地没有说话,傅景桁牵着她回到龙寝卧寝门外,“在门外等。我去拿些药,手给你抹一下。” “嗯。”文瑾应了一声。 傅景桁便进了寝殿。 文瑾看着熟悉的殿室,有种回家的感觉,她在傅景桁进屋一瞬,自己在屋门口立了片刻,竟忍不住迈进了屋内,屋内摆设与过去无异,三个月没人住,刚进来冷清。 她见傅景桁在壁橱那里找创伤药,望着他的背影,刚才他在夏苒霜跟前保护她的样子使她颇有安全感,心头不由生出依赖之感,她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了傅景桁的腰身。 傅景桁没有料到文瑾会进屋并且会拥住他,他背僵了下,顿下手中的动作,低头看了看环在自己腰上她的小手。 脑海中便闪过她与蒋怀州接吻的画面,以及她接受文广安排的保养要去谄媚南宫之事,便寒着龙颜把她的手从他腰上掰开,疏远道:“坐那边等一下。” 文瑾不知怎么了,被他疏远后心里特别难受,也是方才他让端木带母后走时那种对妻子说话的语气,刺痛到她了,她绕到他身前,再度抱住他的腰身,“我不要坐那边。我要在这里。” “听话。我今天不想做。” 傅景桁被她拥得颇紧,他很有些情动,但他脑海中蒋怀州捧着她脸亲的画面挥之不去,他将她的手再度从他腰身拉开,随即把她带到远处椅子上,让她坐下,他自己则继续找创伤药及纱布。 文瑾孤零零坐在椅上,深受冷落,看了看龙床,又垂下头来,他和端木便是在这里要上孩子的么。 傅景桁找好药物便走回文瑾身边,蹲下身,为她将手掌伤口涂药并用纱布缠住了,包扎好了之后,轻声道:“我送你回刘宅。出来一会儿了吧,四斤醒了该找娘了。” 文瑾咬了咬嘴唇,垂着眼睛说道:“我喂了宝宝后出来的。宝宝没有那么快饿。” “你什么意思,不想走?”傅景桁捏起她下颌,逼视着她的眼眸,“还想和我发生关系,不能内射那种?侮辱我没事,主要你身上弄出印子,南宫玦会退货的,我为了你夫家和义父的前途也得忍。” 他的话很直白,文瑾的思念显得难以启齿,她流浪了三个多月,属实飘够了,她今天主动示好,却被他拒绝了,她缓缓说道:“我...我走。” 傅景桁便乘马车送她回刘宅,一路上也冷着文瑾,但他们二人都知道,彼此渴望着彼此的靠近,静谧的马车可闻彼此呼吸。 夜里已经很晚了,刘宅已经灭了灯,文瑾下马车后,倔强的立在马车下,拽着他衣袖说,“他没亲着。” 说完就又卑微上了。不用解释的呀。这一解释,蒋卿成什么了。文瑾自责致死。 傅景桁冷着问她,“你点头没?” 文瑾眼眶子一酸,“点了。” 便黯然低下头进了院子,突然回头,又如疯了似的道:“你不是说要我回家的吗。你刚刚对端木好温柔。她和你娘关系好。” 问了一堆不该问的话。像吃醋似的。 “我现在不要你回家了,你不把蒋家儿媳大玉镯都戴上了?跟我回去气我?我考虑把孩子带走。不给你碍事。”傅景桁微微一顿,“她没找事,我没必要凶她。她和母后关系好,你看不惯?恶婆婆你也看不上不是。让你做妾,你不愿意呀。” “你还是没有吃东西。我给你煮东西吃吧。” “我不吃。” “哦。我煮好自己吃。”文瑾进了简陋的小院,把大门掩上。 傅景桁不言,看着文瑾进了院子,他对前面子书吩咐道:“放出去消息给文广,说朕的信臣多有出走,与朕内讧。朕孤立无援,马上完蛋,请他快点来逼宫!逼晚了朕自己就死了!” “兄长爱说笑了。”子书笑道:“消息不必传了,外面都认为您的班子您带头内讧呢,外面肯定猜不到您利用舆论假意和群臣闹了二日不合做足了戏。这回您是否要趁文广逼宫之际,轰文广出京?蒋怀州您也打算一并驱逐?” “嗯。这一仗不好打。只有一半把握。”傅景桁步下马车,“多谢你嫂嫂,卯足了劲和我对着干,下血本搭上她自己护着她夫家。那边将有南宫,朕虽有怀素,却...难说。” 子书问道:“兄长何去?吃醋差不多就行了,我看嫂嫂被你冷落的可怜。半夜里她担心你,找了你半个京城!眼见着想和你亲近。大度点。” “去看看四斤。如果宫变上朕败了,估计今儿和他们母子是最后一面。”傅景桁便踏入了刘宅,她缠缠绵绵不肯离开,他怎么会不懂她关心他的身体。 文瑾回到卧房,正要反手将卧房门关上。 傅景桁却突然将门推住,轻声道:“苏文瑾,让我进去,我饿了。” 第147章 不准 文瑾回头看了看床铺上熟睡的四斤,刘嫂见她回来,方才去了二楼小阁楼休息,文瑾没料到傅景桁会下刘宅,方才冲动让他进来,当时只挂念他,内心里希望与他多待会儿,没细思量他真来了以后怎么办。 现下他真来了,她又觉得叫刘嫂看见了不好,主要刘嫂是蒋安排的佣人,让蒋知道她又私会君上,必然伤心。 傅景桁比她清楚她在想什么,各自有人,不是独身,他倒没事,不用和后院里那些解释什么,她就不同,独身带小孩,接待不同男人影响不好,“你没想好。下次不要没想好就让男人留下。” 文瑾把发丝挂在耳后,一紧张小动作不断。 傅景桁耐心地看她,她不经意的动作间便温柔极了,“我看看到底有多难,争取天亮小蒋来查岗前你能决定。你先跑半个京城找得我,你先抱得我!朕要揭穿你。” 文瑾手心出了些汗,被他调侃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将手松开了门板,嘴硬道:“想好了才留你的。真要给你煮饭。毕竟你被臣子缠着念叨二日,又被你母亲批评,都是因为我。” 傅景桁从半开的门进来,内里空间逼仄,老城区特有的老房子,他的到来使空间显得更为狭窄。 “你坐一下。我去给你煮些水饺。白天蕊黎姐包了水饺。味道比不上御厨,但还可以。”文瑾交代一句,他没作声,她便去煮了水饺端来。 傅景桁吃了一个半,便停筷了,估计不合胃口,用茶漱了口,视线便被书桌上摆着的几册梵文典籍吸引了,旁边有一张译文,注释这些她写得很清楚,他拿起来看了看,“帮苏太傅译的?” “嗯。” “很用心。” “是。”文瑾温笑,“既然答应了要译梵语典籍,就要做最好。希望苏太傅可以满意。” “替你累。一笔一划苛求完美,地上那纸上只错了一撇就废了重写。” “我也不想这么累。无奈需要证明自己。圣女出生就有好名声,受世人爱戴。我出生就没有好名声,受人唾骂。我得加倍努力才可以。”文瑾又忍不住提他的女人,这个习惯改不了,好在他并不作恼,“苏太傅说国子监缺外文老师。我自荐了要试课,希望继承苏太傅衣钵,桃李天下。” “不是做酒楼,就是做老师。缺钱银找我不是更直接。费老劲。” “我自己可以。我不缺钱银。开酒楼是为了糊口。教学是为了学有所用。我要有好多钱,并且做个有用的人。” 傅景桁凝神睇她,没有说什么。两人相识一眼,都觉得她是个书呆子,都笑了。 傅景桁便走去床边坐下来,望着四斤憨甜的睡颜,他瞥见盆里有温水,便用温水净了手,然后摸着小家伙的小脸,嫩嫩的触感让他感觉到心也软了,第一个孩子感觉很不同,分外珍惜,他又摸摸小家伙左膝,眼底布满心疼,这是傅昶安排的细作那个叫彪子的踢后做下的病灶,他记得很清楚,眼底便划过一丝狠色。 文瑾生怕他嫌弃,马上说道:“四斤很爱动,很活泼,小手小脚总是动个不停的,他现在睡着了才不动的。” “不必紧张。是心疼是自责,不是嫌弃。不是在床上,平常太敏感了不好。”傅景桁温柔道:“这边我让御林军保护起来了。明日起张院判过来给孩子护理左膝。” 见他对孩子温柔,文瑾的心很有些动容。 “我方才夸你的圣女出身好,你怎么不说话?”文瑾先找事,“怕我提她肚子里小孩儿?” 傅景桁仍不言。 “我这边白天有人护理小孩。张院判护理端木就可以了。或者护理宋凝,听说你给宋凝升了位份,成皇贵妃了。”文瑾今晚上是奇怪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见他冷静,远着她,她便如受委屈一般。 蒋卿给了她全部疼爱,她却在这里和端木馥她们争风吃醋,一边不屑做妾,一边做着妾的事情。 她清醒地知道他升薛凝的位份是为了安抚被他拂了颜面的娄老将军,一边理解他不易,一边忍不住发酸。 傅景桁仍细细打量孩子,不知说什么,不做妾跟他回家的是她,闹小脾气谴责他不负责任的也是她,妻子之名他当下又给不了。索性不说话。 文瑾又有种逼婚不成的无趣感,凭她怎么激将,他都更为清楚什么可以给她,什么不可以,她感觉拴不住他,索性摆烂便伸出左手挡住他眼睛,“不给看了。回去看圣女的孩子吧。我生的不好看。” 傅景桁眼底一沉,猛地钳制住文瑾的腰肢,把她放倒在床铺上,文瑾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把她钳制,不由轻呼一声,他的薄唇带着仍未退去的酒酿香,猛然覆下在她唇畔。 “学坏了你。脚踏三只船。一边收蒋母的玉镯,一边和我巴结了三个月的外援南宫搭线,一边刺激我。非得我每日生气反应激烈你才满意。又不肯跟我,又撩扯我。” 文瑾呼吸吃紧,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薄唇,她心里乱跳起来,外面老莫这时候说宫里来话端木夜里受寒小腹痛,母后皇太后让他回去陪端木,傅景桁正打算松了文瑾的腰,文瑾先钩住他颈项说道:“不准你回去。你走出去一步,往后再不联络。” 文瑾已经恨不能咬断舌头了。什么立场、什么身份不准他回去?还再不联络,哎哟,在吓唬谁? “嗯。不回去。”傅景桁动了动手臂,与老莫交代了句让太医院仔细些照顾着。 文瑾一怔,他怎么还真被吓唬住了,又道:“不准太医照顾她。” “小妒妇。”傅景桁这次没依着她,还是让老莫回去吩咐太医照顾端木了。 文瑾眼角红红的要推开他,傅景桁便发狠吻住了她,文瑾挣扎了几回,被亲得更猛烈了,他饮了酒,她也因为他回去冷宫二人初识的地方被勾起很浓烈的情感,分外挂念他,二人都有很有些失控,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是情难自控的拥吻着彼此。 他怕弄醒四斤,随手挥落软被打了地铺把她压地上和她亲热,民宅条件有限,脱光了特别冷,他身上滚烫,她忍不住靠近他。 “让我射进去。不然中间把你丢下,我回去了。”傅景桁掐着她细腰,半哑着嗓子说道,“没你那么侮辱人的,人快被你弄废了,给点自信行不行。” 第148章 来看看 文瑾犹豫,被他撩拨的心乱,他哪怕硬的像石头也等着她回答,终于文瑾点了下颌,“嗯。” 大概一个时辰,他细细享用了文广给她做的那些养护效果。 事后。 她发丝湿濡的偎在他怀里,腿根发酸,身上出了汗,一静下来有些着凉,打了喷嚏。 傅景桁把亵衣给她穿上,把人抱床上盖好。 他没有给任何承诺,也没有告诉她他会去和她奶奶以及薛相说孩子是他的,她讨厌事后他不说话的样子,她有种高级情妇的感觉,一不小心好像又回到过去那种给他做小的日子。 文瑾把自己围在被褥里,事后开始全方位后悔,尤其容他留种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她眼眶红红的,倏地躺下面对着里侧开始反思,明天要开多一家酒楼奋发图强,不行,开多二家,内里软弱,表面必须坚强。 傅景桁没有离开,他在她身后躺下,她抱着四斤,他抱着四斤和她,他用手摩挲着她腕子里蒋家的长媳玉镯,问她:“朕算什么?你一时兴起的床奴?刚才...是可怜朕?把朕从冷宫捡回来给点关心?” 文瑾哽着嗓子道:“嗯。明早我会喝避子汤。放心,不会给你们生了一个又一个。” “你这是跟我学会了。不给我名分,是吧?我多少给你个妾。你给我什么呢?” 文瑾一怔,“给你一个半饺子。你不是吃过了?” 傅景桁见她避而不谈,他也没法使她甘心做妾,虽为人君,却不能征服她,他觉得很受挑战,便亲在她耳廓,居然对一个女人解释和另一个女人的事情,破例,“和端木那次,我喝醉了。不是清醒着在龙床上要的她。我虽然不是好丈夫人选,但没有到你那次说的连你的床单被褥都不换就带人去你床上乱来的程度。真是醉的不行了。” 文瑾猛地背脊猛地一僵,他极少主动提他别的女人,这次的解释让文瑾颇为意外,眼眶也湿润了,他坏的坦坦荡荡,她讨厌他也讨厌不起来,许久她问他:“你喜欢她吗。” 傅景桁微微蹙眉,“你喜欢小蒋吗?” 文瑾垂着眸子,“我先问的。” 傅景桁低声道:“说不清。和你给我感觉不一样。责任吧。” 处女。 文瑾想起他说的这二字。 文瑾心里苦涩,便没有再说话了,这夜傅没有离开,一夜都把她紧紧拥着,就如他在担忧一松手便是永诀似的,他虽一字没提,文瑾却清楚他在为了文广逼宫的事情而烦心,她在想他巴结了南宫三个月,的确艰难,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人,为了大局也得求人,但纵然艰难,他也没有把她献出去走捷径,对他的为人她是认可的。 文瑾睡着后,傅景桁没有睡意,四斤也醒了在玩儿小手,傅景桁便将四斤抱了出去。 子书在马车上等着,见傅抱着孩子出来,他抱小孩的样子比较生疏,如抱着什么了不得的不明物体。 傅景桁走近了,对子书说道:“来,你来看看,这是为兄的长子,傅...四斤。” 沈子书爱心泛滥,马上睡意全无,伸出手道:“叔叔抱。” 四斤不认生,伸手就让抱,一边流着小口水,咿呀咿呀,和父亲和叔叔一起的快乐时光。 傅景桁颇为紧张道:“不行抱,你抱不好摔了。眼下朕需要用人,又不好斩了你。” 沈子书:“......我跟了二十多年啊兄长!四斤才第一次和你会面,你就...如此待我!” 傅景桁便独自沉浸在抱孩子的乐趣中,又低声吩咐道:“你们也都过来看看。” 随即暗处的清流、老莫、还有数十个御林军都过来看孩子,对着小殿下顶礼膜拜了一番,都是大男人,夸起孩子来词汇量非常单薄,说来说去就一句:“真好看呀!” 傅景桁颇为自得,认真道:“朕是他的生身父亲。” 众人面无表情,“知...知道的!君上!”君上怎么强调的怪怪的。 傅景桁冰天雪地炫耀儿子炫耀了颇久,回到了屋内,并没有多少睡意,便坐在床边看着文瑾和四斤出神,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因为文瑾而影响自己的规划和大计,诸如带头和群臣内讧这种事情不能有二回了,但脑子里却莫名出现她身穿凤冠霞帔时一身喜服,令百官对她进行朝拜的画面,好似再难回到过去他控制很好的那种将她藏于深闺的情景。 傅景桁没有继续多停留,他发现停留越久越难以分开,天不亮便出了刘宅回到皇宫内,去给母亲问安。 母后皇太后回宫后住在寿康宫,见皇上回来了,便冷冷一笑,“瑾儿住在外国他乡?君上送了一夜才将人送到?” 端木馥连忙将一杯茶递到君上手中,“外面冷,吃口温茶吧。” 傅景桁将茶接过,饮了一口,对母亲说道:“昨夜儿臣喝了酒,对母亲语出不敬。母亲莫怪。” “昨儿就知道你醉酒净说胡话。什么只要瑾儿!什么还要再生个小孙儿!”夏苒霜将端木馥的手拉住,“母亲年岁有了,常常夜里少眠。见你不回家,母亲担心更是睡不下。只是可怜了馥儿,带着身孕陪着哀家等你一宿。你倒好,她昨夜小腹作痛你也不来看看。倒是去陪那个背后捅你刀子的小妖精。不知道人家有未婚夫?不知道人家为了夫家拉拢南宫和你作对?” 傅景桁听闻端木馥带着身子等他一夜,而自己昨夜却和文瑾在激烈地做爱,不由有些自责,因而问端木馥道:“你等我一夜?” 端木馥红着面颊羞涩地低下头,“嗯。君上这几日因为国事烦心,没有好好用膳,空腹饮酒,伤身。馥儿见您一夜未归,担心您的身体。” 傅景桁也有几分动容,“你小腹还疼么?有没有让太医看看?” 端木馥点头,“事关龙嗣,馥儿不敢马虎,一觉得不妥便叫太医看了。所幸只是受了些寒凉,没有大碍。” “没事就好。”傅景桁轻轻一咳,“昨夜朕有事,才没能回来。” 夏苒霜苦口婆心道:“馥儿这才是真正体谅你的,那些总想掏空你身子的,哪里是安了好心?劝你珍惜眼前人。不要被瑾儿害死你还执迷不悟。” 傅景桁抿着薄唇,蹙眉又不爱听了,立起身来,靠着窗边看着院中风景,纵然文瑾与他为敌,要为文广和蒋拉外援,他心底虽愠怒,却最多是怪她不自爱,怒文广蒋卿不珍惜她,却并不怪她。 夏苒霜见儿子不悦,便不再继续规劝,又温声道:“桁儿,母亲约了南宫太子身近的女眷,几名侧室,还有他随行的女宾今儿夜里过皇宫御花园看花灯,猜灯谜,适逢大年二十八,她们都没见识过咱们中原习俗,教她们贴贴春联也讨个有趣。你尽量争取南宫的支持,务必不能让他流向文广。否则此次危险。” 端木馥温声劝道:“馥儿和南宫身近的女眷关系颇深,这几月每日陪同,与他们结交了极深的友谊,馥儿也会劝她们劝导南宫太子不可因为区区女色,便错失与君上联袂的机会的。” 傅景桁不喜女人插手朝事,尤其文瑾将投向南宫玦,而自己却因此人摇摆不定,而与文广不分伯仲,使他十分不满,过去在他皇宫选妃,让他陪同三个月,就是不诚心合作,现在因为文瑾,他跑去文府喝茶去了,傅景桁不再愿意继续伺候他,准备和老文打一场硬的。 当下便冷了脸,因为是母亲和未婚妻上赶着继续巴结南宫,的确是一片好心,他便没有过多表露不满,只说:“行,母后和女眷玩得开心一点。缺什么用度,找老莫去要。” 夏苒霜沉声道:“你需要出席的!” 傅景桁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说完,便离开了寿康宫。 夏苒霜吩咐着端木馥道:“馥儿,这次御花园赏灯,事关陪同外宾,南宫太子的女宾,非常重要,不可以出错。你提前要去打听好,这次陪同南宫出席的是哪位女宾,歌舞、膳食、节目表演这些必须安排妥帖,这样才能使这个女宾宾至如归,伺候好她,她才能卖力帮你去规劝南宫太子帮助桁儿呢!若是伺候不好,只怕惹了她,非但不说好话,还背后吹风坏事呢!” 端木馥颔首,“是,馥儿一定把事情办好。馥儿和南宫太子的几位位高权重的女宾都关系甚笃,此事您就放心交给馥儿吧!一定把南宫太子的心头宠侍奉好!” 第149章 酝酿 *** 文瑾于清早里醒来,身边已经没有傅景桁的身影,三个月来,她慢慢的习惯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夜起顾小孩,一个人醒来度过忙碌而没有傅景桁的一天,昨夜那种被他拥着入眠显得奢侈。 除了她自己,并无人知晓,她希望他可以常常在身边。 一个人养小孩挺辛苦的,尤其小孩夜里哭闹,刚换下尿湿的裤裤,却拉了粑粑又要换裤裤,又换了裤裤娃娃又吐奶吐湿了兜兜要换兜兜,换完了兜兜好嘛天亮了可以不用睡觉直接起床带娃娃出门晒太阳了。 刘嫂虽在,可刘嫂不解她心中愁闷,她需要孩子的父亲参与一二,哪怕他只是坐在那里看她这个新手母亲像个笨蛋般手忙脚乱的忙碌,可好过于她自己做一切而孩子父亲完全缺席,一个人真好绝望。 傻姑娘,奢望圣上陪你一起带小孩么,异想天开。 枕边,放着一叠二十万两一张面额的银票,共一百张,二千万两白银,好多钱银,是昨晚她陪他一夜的报酬么,他一如往昔出手阔绰,她躺平侍君,比实干开酒楼来钱快多了,讽刺。 “张院判,”文瑾对一早便赶来为四斤按摩左膝的太医张亭荺小声道:“烦你帮煎一碗避子汤。” 张院判按在四斤左膝的手一顿,力道猛了些,小东西被按得哼哼唧唧瘪着小嘴直委屈,亭荺连忙缓了力道,“要避掉的可是龙子?” “是。”文瑾将银票收起来放在衣襟,“和圣上说过了的。你不必担忧。” “圣上怎么说?” “没说话。默许。” 张院判一怔,没说话也可能是不许吧,便煎了温补药端来,君上没交代给瑾主儿避子汤,他哪里敢给避子汤,给了些活血化瘀养护的药,以往在皇宫也常给瑾主儿煎药的,承欢后瑾主儿往往蔫儿几天缓不过来,现在瞧着人就挺蔫儿,如被蹂躏了的挂着露珠儿的秋海棠,“瑾主儿,请饮汤。有些烫。” 文瑾将避子汤饮下,张亭荺给四斤按摩完了要回宫当差。 文瑾将人送至院内,忍不住问道:“院判,昨儿宫里那位主儿受了凉,小腹痛,她...有事么?” “倒是没有大碍。”张亭荺说着道:“今儿一早君上回去瞧了瞧,便大好了。” “君上几时回宫的?” “清早天不明回的。”张亭荺说着。 文瑾点了点头,“嗯。院判慢走。” 君上到底心里记挂着宫里那位吧,清早天不明就走了,两边跑,时间管理得当。 只是走时如何不说呢,悄悄走算什么,怕她继续说不准他回去么。她讨厌睡醒后人去楼空,被使用完丢弃的感觉。她甚至不值得说一句再见么。 刘虎一早便在为年后的仕考复习,康蕊黎抱着八斤在刘虎周围晃悠,一会儿去给递杯热菊花茶,一会儿去给端上一盘茶点,叫他虎弟。 文瑾抱着四斤颇为羡慕地看着他们小两口和美,他们好穷,他们好幸福,他们只有彼此。 她有二千万两白银,她好忧伤,她和四斤好孤单。 蕊黎发现文瑾一个人噙着笑看他们,怕文瑾难受,倏地将刘虎送到嘴边的点心夺过去,凶巴巴道:“不给吃了。” 刘秀才纳闷:“为...为什么。”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康蕊黎愤愤道,“你也不是个好东西。我怀着的时候你东躲西藏,完全消失。” “如何翻起老黄历,多久的骨灰给抛出来重提?”可把刘虎骂懵了,一定是他起床姿势不对,睡个回笼觉再起一次,蕊黎姐就又恢复温柔了。 “瑾。”康蕊黎过来把文瑾搂在怀里,好一阵安慰,“昨夜你煮了饺子。你近三月从不亲自下厨的。我知道是他来了。姐姐不知怎么劝你,只有督促阿虎好好复习,他日得中,早些帮你出面作证,帮你扳倒你的弑母仇人。瑾,喂,瑾,咱们已经比过去好多了。酒楼盈利,玉甄、宝银参加了太学院圣考,四斤、八斤都康健,你也被苏太傅认可译梵语典籍。姐姐的小太阳,你不要闷闷不乐。” 文瑾点了点头,“我从不亲自下厨的。昨夜是他来了。今早天不明他又走了,回去看她了。因为她受了凉,小腹痛,他才回去的。蕊黎姐,哎,蕊黎姐。他给了我够我和孩子够用几辈子的钱银,他再不会来了。” 文瑾抱着娃娃与康蕊黎笑。 康蕊黎心疼极了,温声道:“别笑了,别笑了...” 文瑾坐在院门处,看着傅几次过来习惯性立在那里的槐树后,不由出神。 马车车轮响起,文瑾忙扭头去看,便见一辆轻奢大马车于门前停下,马车帘掀起,车内那人面如冠玉,正是蒋怀州,他掀起车帘自马车上下来,见文瑾在院门等候,心头一动,忙把四斤抱入怀里。 “天冷,如何在门处等?”蒋怀州将文瑾的细腕拉住,将她与四斤带上了马车,“等了多久?我昨夜不是说了辰时过来。何苦受冷等我。仔细身子。” 文瑾眼睛四下看,抿着唇对蒋怀州笑了笑,第二回瞒着蒋卿与傅纠缠,她被自责折磨着,她没有说不是在等蒋怀州,而是问他,“蒋,你吃早了么?要买些早餐给你?” 蒋怀州边逗着四斤玩儿,边说道:“母亲早上做了粥,吃了几口。你吃了?” 文瑾颔首,“蕊黎姐做了早餐。义父那边又叫人来让我过文府陪贵客说话了。” “不用理。”蒋怀州拿手帕替四斤擦着口水,“一会儿去薛府接上玉甄、宝银,还有奶奶,带你们去扬州过年。我安排的你的替身会去文府陪南宫喝糖水。在扬州过了年,这边宫变就过去了。” 文瑾攥着手,若是她去扬州,蒋安排的替身若是瞒过了南宫玦,那么文广顺利取得外援,对君上进行逼宫,君上便会九死一生,文瑾靠在马车上,见车外景物飞驰,心中思虑万千。 不想去扬州了,想留下帮帮傅。 她酝酿着一场对蒋卿的伤害,她难受到快腹痛了。 “到扬州大概要二天路程,路上我带了四斤的换洗衣服十几套吧,你的衣服也买了五六套新的,小孩儿吐了什么的容易把衣裳给你弄脏。”蒋怀州细心地说着,“另外,玉甄、宝银路上吃的零嘴,玉甄爱读的武侠书带了几本,路上解闷,宝银喜欢的兵器,我带了一对儿短刀,一路上走走停停,四处玩玩。不会太闷的。到地方,落脚在我那边的宅子就可以了,我外婆家在那边,我都打点好了。” 文瑾因为蒋怀州的细心而感到动容和感动,她没有想到的他都替她打点好了,是真的一心替她着想,要带她去扬州避开逼宫这样的危险场合,让她不必沦为政治牺牲品,被义父当礼物送出去给人侮辱。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和蒋怀州去扬州避难。然而,随着马车的飞驰,越发接近薛府了,马车要接到玉甄、宝银、还有奶奶了,她的脑海中却不住地出现傅景桁于冷宫廊底醉倒的画面。 文瑾深深地望着蒋怀州,终于在扬州行成行之前,出声将他唤住,“蒋...” 蒋怀州心中一揪,已经感觉不好了,软声道:“瑾儿,就和我去扬州过年好不好,我...都打点好了的。” 第150章 乡愁 文瑾拉住他衣袖,又叫他,“蒋...我已经想好了,我决定的事就要去做的。” 蒋怀州眼尾有些红,“准备了好几天了。你的替身并不好找,身段像的,面庞不像,面庞有几分相似的,又身高不像,人皮面具也挺难做,怎么做都不如你本人好看。我外婆那边我也叫人去打了招呼了,说带女孩儿回去过年的。瑾儿,真不去扬州了吗?” 文瑾极为心疼蒋怀州,轻声道:“去扬州。等宫变这事结束了,如果我能去,我一定去。蒋,他是四斤的父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有难坐视不理的。” 蒋怀州肩膀有些泄气,“瑾儿。你打算过文府陪南宫玦喝糖水?劝南宫援助君上?可知这是背叛义父?若是义父知道你背叛他,帮助君上,义父不会善待你的。而我,眼睁睁看着你投入南宫玦的袖底,我的感受,一点关系都没有吗?我才是你的未婚夫...不是么?” “你是我的未婚夫,我的选择。”文瑾心中揪起。 “从你戴着我母亲的玉镯上,看起来我是的,也只是从手镯上看是。”蒋怀州低下头来。 文瑾冷静得近乎残忍道:“蒋,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和你去扬州了。我要过文府去见南宫。” “好。”蒋怀州叹口气,见她心意已决,再劝也没用了,便吩咐马夫道:“改去摄政王府。” 于半晌午来到文府,高门大户外贴了门对子,皇门大街上处处挂着灯笼,已经很有些年味儿。 马车停下。蒋怀州和文瑾都没有说话,蒋怀州还是那样温柔,甚至没有责怪文瑾。但文瑾已经自责到不知如何是好。他对她太好,她伤害他,感到良心不安。 “我一会儿把四斤送回刘宅。”蒋怀州轻声道:“我自己去扬州,去我外婆那里过年,宫变我不参与,我不站队的,我只站大理寺办我的案子,谁坐龙椅,我不关心。瑾儿,我在扬州等你到年初八。等你不到,我回来以后,便放你自由吧,这几个月与你朝夕相处,我已经很知足了。” 文瑾眼眶酸酸的,看着马车上蒋怀州准备的满满的旅程中要用的东西,心中自责不已,“蒋,你如果生气,便对我发火吧,不要憋在心里一个人承受。” “没有。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蒋怀州摸摸文瑾的发丝,“进去吧。只要你打定了主意,就按你的想法去做。不要留有遗憾。” “嗯。”文瑾便紧了紧手,她不知道文府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她清楚,她不愿意傅受到文广的欺负了,为了脑海中那廊底醉倒的孤单身影,她毅然下了蒋怀州的马车。 马车帘垂下,蒋怀州眼眶红了,将四斤送回刘宅,蒋怀州将马车夫也挥退,独身一人前往了扬州,开始计划了与文瑾、四斤、玉甄、宝银、奶奶,连他一共六个人的旅程,而今只有他一个人赶路,心里空落落的。 文瑾踏入文府。 文广正和南宫玦下棋,望见文瑾,便指指石椅,“宝贝乖女儿,你来了,坐下吧。看为父和南宫下棋。” 南宫玦近日常过文府,但一次也没有见过文瑾,自那日国子监见后,又是隔了数日,见美人在旁看他们下棋,便有些心不在焉,不几时便在棋盘上呈现颓势。 文广朗声笑道:“太子定力不好。” “不是孤定力不好,是文王没有眼色。”南宫玦将棋子落下,自杀式结束和文广的棋局,“不下了。” 文广颔首,“瑾儿,你领南宫太子四下里在王府转转吧,去池子里看看金鱼。” “好。”文瑾便起身对义父行了一礼。 南宫玦亦立起身来,命他的下人不必跟着,他自己独自跟在文瑾身侧,在王府花园里散步。 文瑾并不是一枚好棋子,因为她对南宫玦没有任何阿谀奉承之态,反倒爱答不理,甚至冷漠,只问:“太子想去哪个地方转?” 南宫玦悄悄将她细打量,离得近了,竟觉得美貌不可逼视,“你知道你义父不是单纯让你陪孤逛花园的吧?” “去那边亭子吧,”文瑾睇他一眼,“亭子那边有架古琴,弹琴给你听。漠北那边有琴么?” 南宫玦见她字里行间颇为鄙夷,好似他并不开化,也不生气,美人有脾气正常,“漠北只有黄沙,还有我这样的粗犷的蛮牛。不过你可以对牛弹琴。用你们中原的文化渗透一下野蛮人。” 文瑾竟笑了,南宫玦看她笑靥竟有些恍惚。 文瑾明白他在说笑,“我在书上看到,漠北那边有马头琴,还有胡琴,胡笳,大鼓这些,乐器倒是挺多的。你说话颇为真诚,比你人品干净多了。” 南宫玦颇为汗颜,“那回不知你懂大盈话,我与傅兄打趣,男人之间说些笑话,什么洗干净,什么不给避子汤,唐突了你。我实际为人还可以,和女人也是互相自愿,事后也都给赏银了的。” 说着,轻轻咳了起来,皮肤上也有些红色点子。 “你身体不舒服吗?”文瑾望着他的皮肤不解道。 “水土不服。”南宫玦微微苦笑,“来你们这里三个月了,饮食不习惯。家里等着我引援回去抗敌西周呢,我出来时我妹妹病了,不知现在好了没。无奈广黎大王他合作心意不诚,我迟迟不能交出兵符与他联纵。你在我手里,我才能放心,与文广也好,与傅兄也好,合作起来互有掣肘。没有后顾之忧。” 文瑾听了这几句,以往都极其讨厌南宫玦,觉得他非常不尊重中原女人,属于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现在见他提起家人和妹妹,倒也觉得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你想家了?” “嗯。”南宫玦轻声道:“你看书的时候对漠北有过向往吗?那边不单有黄沙,也有城郭,有树,有水,有草原,有成群的马匹。那边的女人也很洒脱,挥着马鞭骑马的,还可以卷起衣袖露出手臂。你只要点头,我与你义父结了友盟,便启程回漠北了。你到漠北,我可以给你养一匹小马驹,你会骑马么?” “我会。”文瑾轻声道:“大王教我的。我养过小马,所以并不觉得新鲜。男人哄女孩儿的伎俩,大王都对我用过了。” 南宫玦一怔,颇为失落,“你很崇拜你们大王?” “是。我们大王为民做主,修路,减赋税,是个好皇上。”文瑾轻声道:“我为大王生过一个孩子。他为人有情有义并不利用我换取与你的合作。而我义父将我送给你,出卖女儿,换得你的兵权,谁更重信义,你应该选择谁合作,我不必细说。” “你是个诚实的好姑娘。傅有你甘心情愿为他做棋子是他的福气。”南宫玦拨动了下琴弦,“你放心,纵然你背叛了你义父,我会保护好你。今晚你便与我过外宾阁就是了。” 文瑾点了下头,“嗯。" 南宫玦吸口气,“你知道我们夜里会在一起,对吗。你很理智也很坚强。傅值得你如此么。” “值得。他是广黎国的正主。效忠主公是每个百姓应该做的。”文瑾眼眶泛红,傅景桁宛如在耳边说‘不自爱’,“你不要告诉傅是我要你给他的兵符,你便说是你自己权衡后的结果。我宁可他怪我与他为敌,却能力不足没能拉拢你支持文广,进而失利,也不想他接受你兵权的时候觉得那是我身体换来的觉得恶心。” “今晚广黎王宫,母后皇太后于御花园设宴,邀请我与女宾一起出席花灯晚宴,你将作为孤的上宾,随孤参加。孤只带你一个人参加。”南宫玦自得道:“孤要广黎王宫所有人都知晓孤王得到了广黎国最美好的人。” “去广黎王宫看花灯前。”文瑾幽幽叹道:“给你弹琴吧,蛮牛殿下。唱首曲子给你听。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王府花园小亭中,漠北太子静坐在石椅。 文瑾对牛弹琴,琴音很美,歌声很柔,蛮牛殿下在异乡感受到了一些关怀,虽然小姑娘对他带着浓浓的鄙视和不屑,委身于他也是因为要帮助另外一个男人,但她还是善良地用琴声抚平了他些微的乡愁。 第151章 你穿 一曲终了,文瑾细嫩的指腹被琴弦割破了一条细细的口子,有丝红血珠在指腹蜿蜒。 因为疼,文瑾轻轻咛了一声。 南宫玦自曲子中回神,忙拿手帕为文瑾将指腹伤口按压,“出血了。” “几个月不摸琴,生疏了。没事。”文瑾说着,便想起一事,问他道:“夜里去皇宫看花灯,我穿什么?你决定吧。你是东家。” “都可以。你喜欢穿什么,孤依你。”南宫玦耸肩,“野蛮人衣品不好。中原姑娘指教。” 文瑾轻笑,“我爱穿粉色。” “那孤也穿粉色。”南宫玦露齿一笑,“粉色显得年轻。” 文瑾第一回认真看了看南宫玦的长相,粗糙的面庞,常年见惯了风沙的样子,不拘小节又颇为随意,与傅景桁的矜贵细腻不同,又与蒋怀州的温润如玉不同,南宫玦更为不羁随性。 “你二十几?看着老成,实际年轻着呢吧。”文瑾与蛮牛殿下说了会儿话,他并没有逾越非礼,反而有些拘谨,他在广黎王宫玩乐那么多宫女,这份拘谨显得反差,她过去对他有太多负面的评价了,看来人性是复杂的,人都有多面性。 “二十四岁,比傅小一二岁。”南宫和她说话,都迁就她用她的母语广黎话,平时和广黎大王说话,他也拿着架子用大盈话的,但与文瑾,他更希望用她的语言与她交流,虽然他说的广黎话比较蹩脚,“你几岁?中原怎么问姑娘年龄的?贵庚?” 文瑾忍不住笑出声来,懒得恭维他,直接用自己的母语与他交谈,文瑾时刻记着自己是广黎人,不愿意表现的趋炎附势,哪怕委身,也挺直背脊不肯低头,看他费劲的说广黎话,也比较有趣,“贵庚一般指问长辈。你如果问年轻女子,我们这里敬语说姑娘芳龄几何?当然,你也可以问我贵庚,我不介意。” 南宫当即用这三个月在广黎王宫学到的揖手礼,对着文瑾深深一揖,“姑娘芳龄几何?” “快二十三了,小你一、二岁。比傅小三、四岁。”文瑾见他对她行了个大礼,便立起身来,对他俯了身。 “你看着不像二十三。”南宫说,“你故意把岁数说大了。” “没有。真二十三岁。”文瑾问他,“我看着像多大?” “十五六。” “你可真会说话。”文瑾又被他逗笑了,“时候还早,请你去我的酒楼吃饭吧,你们漠北什么饮食习惯,你可以形容给我的厨师听,让他们做给你。” 南宫玦想了想说道:“鳕鱼炖豆腐。” 文瑾凝思,倒没想到和蛮牛可以聊起家常菜来,以至于多年后去漠北真正吃到鳕鱼炖豆腐的时候,回想今日,滋味又是不同,“漠河特产的冷水鱼,这边比较少。我们这边有鲈鱼,刺也不多,肉质也挺嫩。按你们那做法做。缓解一二乡愁。” 从半晌午,文瑾便和南宫玦在一处待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得越深,越觉得此人与傅有一样的一统河山的野心,看来高位的男人野心都类似。 文府被他们逛完了,他直说文府太小了,他没有逛够,文府应该再建大些。文瑾说她腿酸死了,不想逛了,要不她坐那等他,他自己再去逛两圈,他又说那倒也不用。他们都笑了。 文瑾带他去她的酒楼,不是蕊黎大饭店,而是后来从商会周老板那里盘下来的中原茶楼,他和厨师形容他想要这个鲈鱼和豆腐如何结合,鱼身怎么改刀,豆腐切多大块。 厨师听他说话蹩脚,沟通有障碍,听到后来厨师长面无表情,南宫索性自己掌勺,做了他要的鲈鱼炖豆腐,厨艺居然尚好,比只会煮葱花细面的傅景桁更适合转行做厨师,傅转行做厨师应该会被客人投诉菜品太过简陋,以至于失业。 文瑾中间回了二趟刘宅。 南宫问她:“何去?” 文瑾没有扭捏,直接毫无负担说:“回家喂娃。” 她都做好委身的认知了,也没所谓扭捏作态了。 南宫倒是没有得到过人妻人母,越发觉得白日里煎熬,喂娃两字也更为遐想,广黎王宫的花灯也不大想去看了,但答应了母后皇太后,不去敷衍一会儿又不好。 于傍晚时分,两人皆穿粉色,过广黎王宫赴花灯晚宴,马车晃悠悠自宣武门进了皇宫。 傅景桁原在书房和子书、秦怀素、刘迎福几人商量应对文广逼宫的对策,探子报文广已经将文瑾引荐给南宫,这一二日文广得了南宫玦兵援,必有大动作。 正议事,端木馥带着身孕过来,在门口等他,不言不语地,傅景桁让她等了半个时辰,便过门处问她:“怎么来了一直不说话?” 端木馥有意吊皇帝胃口,柔声道:“母后皇太后让馥儿过来请您过去陪南宫玦看花灯,馥儿知道您不想去,怕出声打扰您。” “走吧。毕竟是外宾。理应尽地主之谊。朕去一趟。”傅景桁便随端木馥一起过御花园,端木馥习惯性挽着他的手臂,傅景桁也习惯了被她挽着,三个月来,与她多有一起应酬的场合,被她碰,倒没有被文瑾碰时候那种悸动不能自控的感觉。 和文瑾在一起总愿意做些不正经的,和端木在一处他就正经到乏味起来,或许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得到文瑾了,是否也会沦为平常,他没彻底得到过,不得而知。 皇帝与端木馥及母后皇太后于迎宾台处列队迎接外宾。 夏苒霜问端木馥道:“馥儿,可打听到今日随行的大盈太子的女宾是何人?” “馥儿托人一一去打听了。”端木馥轻声回复道:“素日里南宫太子宠幸的几位大女宾都不来,说是南宫太子说今晚不用她们相陪。馥儿想或许南宫太子是独自前来的。” “若是独自来,你我身为女子,倒是不好近身相劝了。”夏苒霜说着,睇向被她硬拉来的傅景桁,看儿子冷着面庞,已经舍弃南宫的外援,准备和老文硬刚,便说道:“桁儿,你该放低身段的时候,便要放低身段的。莫等南宫与文广结盟,便晚了,老文杀起人来的劲儿,母亲至今觉得刺目惊心。若是南宫一个人来的,说明有意与你单独会面,说明合作还是有机会的。你要争取!” 傅景桁敷衍母亲道:“知道。” “贵宾到。”宫人从四道门外小跑过来禀报。 傅景桁立着不动,对这个在他和文广之间反复横跳的南宫玦并不热情,不可否认,他在此人面前碰了钉子,外援谈了三个月僵持不下,的确面子上下不来。 端木馥搀着夏苒霜探身去看,夏太后经历了被文广杀害夫婿,不能再承受老文逼宫谋害她的孩子了,她不介意向外援低头,儿子拉不下面子,她可以,为了保住儿子的皇位,做母亲的没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 贵宾的马车行到近处,南宫玦先行下了马车,文瑾还在马车没下来,南宫与傅景桁先打趣道:“傅兄,咱们又见面了。看你表情,不大欢迎我?快巴结我。我可能会舍弃文广而和你合作。要看你怎么舔我?” 傅景桁抿唇,脸色黢黑,奴才们见君上心情阴霾,便跪了一地,老莫心知马车里有瑾主儿也忍不住直擦汗,生怕爷暴怒不顾人君体面和南宫当众打架斗殴。感觉爷干得出来这种事。 傅景桁睇着南宫身上的粉衣,心底已有三分预见,某个昨夜里跑半个京城招惹他,让他折腾一夜第二天腿软的小妖精也爱穿粉色,他第一次不再用大盈话与之攀谈,直接广黎话回他:“你穿挺骚。” 第152章 恶性竞争 两个国家首脑人物针尖麦芒,一见面便火药味十足,之前二人还是可以谈笑风生的。 当下傅景桁先失去了风度。他素来不这样,他不知几时起,但凡文瑾被他人觊觎,他便不能忍受了。 南宫玦反而继续他不羁随性的性子,“是吧,她给孤选的。孤也觉得颜色出彩。” “嗯。她。”傅景桁心底闷闷发酸,“她在马车里?不出来么,害羞,还是害怕朕?” “她现在不怕你。”南宫玦噙着笑意,“她怕我,你都是过去式了,我和她刚开始,越到天黑她越怕我。” 傅景桁将薄唇抿作一条细线,自己不是她的谁,但有种被原配背叛的感觉,原来自己一直把她视作原配?!傅景桁对自己这个认知很有些吃惊。 夏苒霜见儿子居然刚和南宫玦见面就已经失态,她眉心蹙起几乎能夹死蚊子,轻轻一咳,提醒儿子要对外宾客气,“咳咳!” 端木馥有礼道:“见过南宫殿下,殿下可是一人来的?我在寒舍御花园为贵客的上宾准备了歌舞酒宴。” “哦,不是一个人。带了女伴。”南宫玦说着,便将手伸到马车边上,“文,孤扶你下来。” 文? 傅景桁心中猛地一揪,这不是爷对她的专属称呼吗,谁都可以这么叫的? 傅景桁深受刺激,手臂上被端木挽着,有些重量,他突然心烦起来,手臂一展,自端木手底抽出手臂,独自立着,生人勿近。 老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怕爷会爆炸以至于广黎王宫被爷自己就干掉了... 端木馥受到冷落,也不作声,傅景桁倒也有二分自责,又因为文瑾而冷落了未婚妻,但现在他比较火大,不愿别人碰他。 文瑾听闻南宫玦在唤她,待下人掀开了车帘,便将手伸了出去搭在南宫玦的手臂上,踩着木梯走下马车来,下马车,便与傅景桁目光相接,两人都记起民宅打地铺时的亲密来了,不过是昨夜的事情呢。 文瑾害怕傅景桁的视线,生怕从他眼底看到鄙夷她不自爱之神色,便垂下眸子不再与他对视。 傅景桁噙笑,假意不识得文瑾,以免在自己下属和家属面前失去体面,说真的,看见她和南宫玦穿同色衣裳,他有种不合身份的小家子气的嫉妒。 但他又穿不出去粉色,一国之君穿一身粉色不成体统,但现在看见别的男人宠着她,和她一起乱来穿粉色,他又看不惯,居然有他妈几分想和她一块穿粉色,忍不住想和南宫玦恶性竞争! 老莫险些问爷要不要去换嫩粉色,艳压全场,盖过南宫玦的风头,对瑾主儿进行色诱? 傅还没说话,便听文瑾有礼地用手环指了一下傅景桁几人,对南宫玦道:“殿下,不介绍一下吗?这几位是?” 文瑾不过是随口客套,倒是没想太多,反正傅也冷漠的假意不识得她,她不愿意自己太卑微,自觉地不攀关系了,昨晚二千万两,他已经和她买断了,再无瓜葛了。 傅景桁:“?” 一下子血就冲脑门了。昨夜里在地上和他做一夜,翌日就不认识了,比他翻脸还快,气得要死!看在他体恤她生活不易,给的二千万两零花钱份上,好歹也该对他有个笑脸? 南宫玦便有礼地一一介绍道:“这位是广黎大王傅景桁,这位是他的未婚妻,那位是他的母亲,后面那些是他的姬妾。你和广黎大王是竞争对手,你们都要争取孤的兵权。好好表现。” 文瑾幽幽看了看傅,轻声道:“大王,你...你好。” 傅景桁紧手,“你也...很好!” “唔..”文瑾肩膀有些瑟缩。 夏苒霜吃了一惊,怎么都没有想到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大盈皇储的女宾,居然是她曾经看之不上的文瑾,“瑾儿是南宫殿下的上宾?” 南宫玦颔首,“正是。孤苦苦寻觅佳人几个月了,终于老天垂怜,抱得美人归!” 端木馥脸色难堪,自己费时费力精心安排的花灯、歌舞、宴席,居然是为了取悦文瑾?!大盈皇储居然将那小狐狸精引为上宾?凭什么!她哪里好! 端木馥又不肯失去国母之体面,便有礼道:“君上,既然贵宾到了,便可以开始花灯宴了。请入席。” 傅景桁看着文瑾与南宫玦同穿粉色衣服,不由冷着面颊,对文瑾低语道:“为了蒋怀州、文广,去南宫跟前犯贱?继续,让朕看看你打算怎么顺毛撸他。放开了不自爱,让朕对你彻底失望,朕可以往贵宾阁给你们送助兴药。” 文瑾心口揪着难受,明白傅景桁最讨厌女子不自爱了,睇着傅景桁,用眼尾睇了下端木馥,又黯然道:“大王,今年的春联,是和端木一起贴的吗?刚才我看见宫门口已经贴上门对儿了。” 傅景桁眯眸睇她,一边生气她不自爱和南宫玦暧昧,一边却因为她黯然的神色而感到心被刺了一下,门对儿的确是和端木一起贴的,“嗯。” “哦。”文瑾颤着嗓子应了一声,“我在他面前犯贱,你生气吗。” 傅景桁沉声道:“又管不住你,生气有用?文广一教唆你就上,傻瓜一个。文广和蒋真在乎你,不会让你卖身。醒醒吧。” 文瑾垂着眼睛说道:“我自愿的。” 傅景桁叹口气,“为了蒋,做什么都愿意,是么。” “嗯。为了‘他’,我做什么都愿意,我希望他快乐,希望他没有烦恼。”文瑾应了一声,便紧了二步搀住南宫玦的手臂,佯装着和傅景桁竞争着拉拢南宫玦,积极营业道:“说好了的,殿下会与我义父合作的。今晚人家随你回贵宾阁。不可以出尔反尔。” 傅景桁见文瑾对南宫颇有痴缠,便觉的心口酸涩难忍,对南宫玦道:“备了酒水了,今晚不醉不归。你和她合作就是了。今晚朕和你不谈合作,简单吃个便饭,看看花灯。朕不和女孩儿竞争。回头,你作为老文女婿,咱俩沙场见。” 南宫玦轻笑,“你也争不过她。被她一勾手臂,我魂儿都丢了。若是被攀脖子,如何得了。” 傅景桁倏地将手中茶盏捏碎,瓷杯碎片将他指腹也割破了。 南宫玦笑道:“兄长,你不是最爱谈笑,你今日太严肃了兄长,变得无趣至极。” “今天你是贵客,兄长看你春风得意便是了。”傅景桁全程冷着脸,拳头紧攥着,他极少在政治应酬场合失态,今天却不能冷静的和南宫玦谈笑,反而有种掀翻酒桌的冲动,他垂着眸子,克制着,以免在文武百官及家眷面前丢人,他见文瑾在席间吃葡萄,好似云淡风轻似的,便有种要狠狠修理她的欲望。 这几年,他此时最衰,昔日旧爱替他人争取兵援,老文虎视眈眈,又记起幼时自己缩在冷宫廊底,他的小女孩儿递给他的一颗馒头来了,今非昔比,物是人非。 夏苒霜与端木馥与众皇帝的姬妾在侧席列席而座,夏苒霜交代端木馥道:“你去把瑾儿邀请过来我这边坐。” “是。”端木馥便过去文瑾身边,神情颇为缓和,不似以往那般倨傲,而是碍于大盈皇储在场而对文瑾非常客气的说道:“文姐姐,你可有时间,母后皇太后邀请你过去她身边说话。” 文瑾看了看夏太后,见太后娘娘满面深忧,的确是担心傅景桁的皇位受损,她便将手中的葡萄放了下来,步过去母后皇太后身近,坐了下来,“太后娘娘叫我过来,何事?” ”瑾儿,比以前更漂亮了。"夏苒霜又拿文瑾长相开始对话。 文瑾说,“您直说吧。” “瑾儿。你和孩子这几个月在外面过的好不好?”夏苒霜神色温柔的问着,“唉,你生孩子的时候,哀家正好身子不舒服,胃疼,这才没去看你。” 第153章 跪 文瑾想想这几个月东躲西藏,和小四斤在民宅里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不由心酸,一时没有说话。 夏苒霜见文瑾不言,便观她面色,只怕是她为人小气在为曾经自己轰她出宫之事记仇,无奈自己今日有求于她,只能退一步,于是又与端木馥、薛凝几位大妃说道: “你们说,瑾儿是不是比之前更漂亮标致了?这小脸儿,容光焕发,就跟观音菩萨身边那个拿着仙草的小仙女儿似的,哀家看着喜欢极了,她弯弯的眉眼,她小小的鹅蛋脸儿,一看就是面善,心慈的人。” 端木馥将手搭在文瑾的肩膀,怼脸观察了一会儿,附和着夏太后道:“谁说不是呢,这怕不是天宫下凡的小救世主吧,知道您老艰难,专门派她来宽您的心的。文姐姐,唉,文姐姐,你瘦了,出宫前儿你有百一十斤,如今看来,只有八九十斤,你受苦了,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妹妹每日都把你放在心上,一天不忘的。” 说着,端木馥便拿起手帕擦眼泪,好似心疼得不行,好希望文瑾早点死掉,不死得病也行! 端木馥一落泪,薛凝几位大妃也跟着落泪,纷纷说道:“文姐姐如今攀了高枝,方才都不认识咱们这群旧相识了,咱们过去不是隔着道清湖,比邻而居的吗。” 夏太后拉住文瑾的手,“月子做得怎么样?没有落下什么月子病吧?这做月子很重要,女人做不好月子容易落下腰酸、关节痛的毛病,老了成旧疾,就更麻烦。哀家如果不是胃痛,就亲自去照顾你一个月了。到底是桁儿的媳妇儿...之一。” 文瑾听着太后及几位大妃的虚情假意的嘘寒问暖,觉得很刺耳,眼眶子有些发酸,想起自己在蒋府狼狈产子,多亏了小蒋和蒋母替她操办,不然真不知如何是好。 她这一辈子都记着小蒋母子的恩情,在她破了羊水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她,她紧攥着手,“您老给的高帽子太高了。我不是什么面善心慈的观音菩萨身近小仙女儿,高帽子瑾儿不敢戴。” 夏太后脸色一僵,连同几位大妃也都觉得文瑾不识抬举,夏太后又问:“孩子都好?” “挺好的,还活着。您老轰我走的事情,我没和君上说。没有挑拨你们母子之间的关系。您放心。”文瑾提起往事便觉心头泛酸。 “你生的孩子残疾,是吗?”夏苒霜眼底有鄙夷之色,“可怜见儿的。你难受死了吧。” 文瑾眼睛有些红,“是。残疾。我不难受。我儿子能恢复的。” 夏苒霜又道:“还好馥儿怀着一个嫡出的龙嗣,护理得都挺好,可以弥补一下桁儿的遗憾。” “哦。是吧。”文瑾不爱理她,嗓子有些打颤。 “瑾儿啊,一个女人带着个残废度日,很艰难的。你还有三个拖油瓶,弟弟妹妹,你奶奶腿也不好。你手头处处需要用度。”夏太后与文瑾分析着,“一家子老小都指望你。” 文瑾气得背脊打颤,“他们是我家人,不是拖油瓶。我乐在其中。” 夏苒霜拉住文瑾的手,拍了拍,量出了底牌。 “孩子,哀家愿意帮你分担一些你的难处。哀家做任何事情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桁儿好,哀家希望你可以看在你与桁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份上,不要让南宫与你义父及蒋卿合作。而是规劝他与桁儿合作。 若是你可以规劝南宫与桁儿联袂,哀家考虑,可以容你给桁儿做外室,皇家给你一处大宅邸,比薛府还大的那种,他有空了去看看你和孩子,每月给你和孩子一些家用补贴,衣服啊、用度呀,和宫里的婕妤、嫔无异。” 端木馥及众位有头脸的大妃都觉得母后皇太后是在给文瑾莫大荣誉了。 “外室?”文瑾深受羞辱,看不上和什么外室,什么和婕妤、嫔一样的用度,“母后皇太后,你不够大方了。我为什么为了区区外室之名,便放弃为我义父争取兵权啊?你儿子倒台了,我义父上位我做广黎国公主,你儿子给我做外室,我给你们家用补贴不好吗?我自己有酒楼,每日里有进项,我不需要你们给我家用!” “瑾儿!休要忤逆!”夏苒霜闻言,觉得文瑾态度强硬,丝毫不变通,又有些激赏文瑾的傲骨,便又缓和了神色,沉声道:“或者,你开出条件,怎样才肯规劝大盈皇储与桁儿合作?哀家希望你看在和桁儿有一个孩子的份上,不要把事情做得很绝,你这样属于不念旧情,自私自利,很没有人情味你知道吗?” “我做得绝?我没有人情味?”文瑾觉得很可笑,简直听到天下第一大笑话,“您老说话可真有意思。我被您如蝼蚁臭虫一般轰出皇宫的时候,您老做事做得绝不绝,您威胁我要拿我弟弟妹妹奶奶性命开刀的时候,您老有没有人情味?那时候我可是大着肚子的,您老要安排给我引产,您老自私自利吗?” 夏苒霜面上一沉,不悦。 端木馥柔声道:“文姐姐,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何必一直在提呢。太后娘娘都已经开恩准姐姐做皇家的外室了。姐姐见好就收呀。姐姐有什么条件,尽管提,馥儿也定会尽量满足姐姐的。” 文瑾冷冷一笑,“你跪下磕头,把头磕出血来,给我呈杯茶,我若是满意了,便考虑一下规劝大盈皇储帮你们。” 端木馥猛的攥紧手来,内心愤怒交加,面上却平缓无波,她一定要忍耐,一天不嫁入皇门,便有变数,她一定要成为广黎国的帝妻! 夏苒霜面色慈严道:“瑾儿,若是你欺人太甚,可就别怪哀家往后对你不客气了。” “嗯。我欺人太甚。”文瑾紧攥着手,“如今你们要被文广逼宫了,您老倒想起我和您儿子有一个孩子了。以往你们意气风发的时候,我是谁啊?今日我欺负人欺负定了,端木,你不跪下磕头吗?跪下了,才显得你对他可以付出一切,而我却不自爱为别的男人拉拢大盈人与他对立啊。如此好的捕获君心的机会,妹妹不抓住吗?” 第154章 龙颜扫地 “馥儿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馥儿并没有捕获君心。君上是属于天下人的。不是馥儿一个人的。”端木馥眼眶红了,抬起手帕擦拭着眼泪,“文姐姐,如果我当众下跪磕头给你奉茶,你可以帮君上规劝南宫太子的话,馥儿跪下就是了。” 说着,便倒了一杯温茶,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缓缓跪在了文瑾的脚边,将额头磕在地上,登时磕红了,她将温茶举过头顶,对文瑾说道:“姐姐,请吃茶。” 夏苒霜见未来儿媳竟为了自己的儿子可以忍受当众下跪之辱,不由心中动容,“馥儿!好孩子!你一心为了桁儿啊!” 文瑾不屑。 宴席中众人都被惊动了。 大家都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回事啊?未来帝妻怎么给大盈皇储的上宾下跪了?不合适吧?” “文瑾怎么这样欺负人啊?” “就是啊,眼看文广有逼宫之态,文瑾怎么丝毫不顾念旧情,君上不是因为她才错失削弱文广的机会的吗,她怎么反过来咬君上一口?真的很没良心的!” 文瑾听着姬妾对她的非议,将苦涩咽下腹去,傅最爱颜面,知道她不自爱的用身子为他求援,他必然不接受的,那样与文广的一场硬仗实在陷入危机,让他骂她没良心,好过于他因为颜面不接受她用身体换来的兵权好。 难道要说,大王,我陪南宫睡觉,帮你拉了兵权,大王夸夸我。 傅景桁亦被惊动了,与南宫步下御阶。 傅景桁见端木馥跪在文瑾脚边,形态受辱,不由睇着文瑾,猛地扼住文瑾的手腕,将她拉过身近,“适可而止。朕还没亡呢。你便借着他势先耀武扬威,欺辱起朕的帝妻来了!” 文瑾手腕吃痛,抬起眸子,红着眼眶看向傅景桁,“我就要欺负她!你越是护着她,我就越要欺负她!她楚楚可怜,我面目可憎。” “纵然欺辱了帝妻,又如何?傅兄,放开我的人!”南宫玦蹙眉,将文瑾自傅景桁手中接回,护在臂弯,低头睇着文瑾问道:“放开了玩。给你兜底。” 傅景桁深怒,“文瑾,向端木道歉!事关广黎国威!广黎国母向大盈女眷下跪?你不如让朕跪你?!” “我没有做错。我不要道歉!我让她跪她就跪,她没想到她是未来国母,肩膀上担着国格,不可以轻易跪吗?”文瑾嗤笑。 端木馥委屈道:“君上,我没事,我...我自己主动要给文姐姐奉茶的。君上不怪罪文姐姐。文姐姐,不是有意让您颜面尽失的。” 傅景桁对端木馥当众下跪使自己在南宫面前矮上一截,极为不满,若是苏文瑾,只怕是死也不肯跪的,他了解苏文瑾那个倔强的性子,端木今日之举,他很有些失望。 一直觉得端木算得体,今天原则性场合,居然犯错! “够了,你如何被她牵着鼻子走?你能随便跪外国人的女宾?把朕放什么位置?” 端木馥脸上一热,红到了脖子,暗暗咬着口腔内壁,方才只顾着使皇太后动容她为了君上甘愿受辱,一时不查,竟忘了两国之间,任何一个动作都事关国威。 被文瑾摆了一道!文瑾故意设计她!她好慌! 薛凝轻声道:“是文瑾妹妹逼帝妻的,文瑾妹妹是故意让君上难堪的。” 文瑾接过端木馥手中的茶碗,打开盖子,将一杯温茶自端木头顶浇下,红着眼睛道: “大王,大妃们说得不错。我故意的。谁让大王今年悄悄地就把门对儿贴了,往年不是都和我一起贴门对儿的吗,今年没叫我。也没告诉我今年不用我贴门对儿了。大年二十八,瑾儿回家和大王贴花花的。” 傅景桁明知文瑾在故意往端木头上倒茶让他出丑刺激他,却还是心疼她红着眼眶质问他的模样。 他中午被母亲要求去贴门对儿讨个吉利,端木跟着一起,他没有阻止,他低声道:“行了。人多,别闹了。下来说什么都可以。” 文瑾垂下眼睛,“不是我先闹的。她们先激怒我的。你问问我原因,你问问…也许我受了委屈。” 端木馥被温茶淋了项顶,便娇声低泣了起来,“好烫呀,君上…姐姐这样羞辱咱们帝后两个,没关系么…” 傅景桁将端木馥扶了起来,用衣袖将她面上茶水拭去,随即警告文瑾道:“苏文瑾!不要激怒朕,否则不论你是否外宾带来的人,朕以国法处罚你!忤逆帝妻,乃是死罪!” 南宫玦笑道:“用广黎国法处罚大盈女眷,傅兄不问问孤的意见?” 傅景桁冷声道:“不问了。交恶。” 南宫玦笑道:“行。交恶。” 文瑾也不知是怎么了,许是傅景桁护着端木的样子太刺目,她便回到南宫玦的臂弯,极尽嚣张之能事,“哎唷,广黎王宫的歌舞酒水不过如此。不如您今日给人家煮的鲈鱼炖豆腐味好。广黎国母后皇太后会跳舞吗?不如跳支舞给大盈皇储助兴啊?” 夏太后脸也黑掉,整个女宾团都不再说话了,现场安静的掉一根针都可以听见。 夏太后面容有些抽搐,“瑾儿想让哀家跳什么舞?” 傅景桁突然抬起手便往文瑾的丫鬟脸上扇了一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丫鬟是大盈人,打得南宫玦愣住了。 傅景桁睇着文瑾道:“逼我。满意了?消停点,继续作,下一巴掌,朕扇你。” 文瑾的丫鬟被打了一记,文瑾明白傅已经被自己彻底激怒,便哆哆嗦嗦安静下来了,她说: “你娘先说我的,我本来在吃葡萄,没惹事,她先找我的。每次都是她先找的我。上回你娘说我是蝼蚁臭虫,你娘说我是青楼妓女。你娘说我儿子残废。你娘逼我引产,你娘轰我出宫!” 傅景桁眼眸缓缓张大。 文瑾被夏太后欺负狠了,不想继续委屈自己,她继续说,“这回你娘说我自私自利,没有人情味。说我做事绝!你扇我啊!你怎么不第一巴掌就扇我?大王,你是个大笨蛋...你向着全天下,就是从来不向着瑾儿!” 傅景桁心猛地收缩,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母亲,“她在说什么?” 夏苒霜不解道:“不知她在胡说什么。胡搅蛮缠。” 傅景桁沉下音量,“朕不认为她在胡搅蛮缠。她明显被逼急了失态。缓缓,晚点问你。朕既惊且怒!” 夏太后不言。 南宫玦反手往端木馥的丫鬟珠儿脸上来一记,打得珠儿倒在地上不敢出声,端木馥也被面上无光,“傅兄,扯平。中原的花灯真精彩,记忆犹新。” 傅景桁望着文瑾,“瑾,你三个月前,是被轰走的?” 文瑾说,“嗯。是,如丧家犬般被轰出宫的。拜托阿桁哥,不要让你母亲伤害我家人。” 傅景桁浑身躁动,攥了攥打在丫鬟脸上的手。 “你打我...你甚至不问发生了什么就打我。”文瑾眼眶红了,“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我,我让她跪,我是故意的,我想看看你的反应,你保护她的样子,如预期中的一点都不好看。” “朕打的是大盈人。”傅景桁低声说着,“朕维护的是广黎国体面!朕保护的是国威!乖乖,我可以失败,但膝盖是不能弯的。” “明明皇上打的是我的丫鬟,可为什么疼的是我呢。”文瑾茫然的问他,“哦,可能皇上心里把瑾儿当一脸奴才相的走狗卖国贼了吧。” “嗯。是。”傅景桁心疼至极,三月前,她竟然是被他生母逼走的?她实际是真的有打算和他过一辈子的么… 文瑾又拉住傅景桁的衣袖,叫他:“大王,大王,劝大王休愁闷且放宽心,妃子去了,妃子去了。唉,堂堂广黎王宫,居然连霸王别姬也不叫戏子来唱一场么。 母后皇太后不跳舞,文瑾给大盈皇储跳舞吧。请奏一曲凤求凰。苏文瑾她卖身求荣,帮文王爷拉兵援了。以后做长公主咯。” 现场气氛凝滞,史上最不祥和的花灯宴。 广黎大王此生没有如此丢人过,他的未婚妻在外国人面前跪着奉茶。他母亲被当众揭穿曾经的作为与壮举。他的乖乖在为了旁的男子卖力讨好异国人。 傅景桁龙颜扫地,脸面被按在地上摩擦。 端木不敢出声,以免使君上厌恶,得不偿失。她今天失利,必须弥补挽回君心! 周宝林心想,文瑾师傅跳舞真好看!又会做饭,虾皮入锅姿势完美,好贤惠啊!花灯宴好热闹呀!大家怎么都不开心呢?不会吧不会吧,我错过什么重点了吗?股掌喝彩会被砍头吗… 第155章 出京 文瑾在宫人的琴声中,给南宫玦跳舞,舞步很柔美,她跳到后来落泪了,她并不喜欢做舞女。 南宫玦注视着文瑾的舞姿,她似乎如被世人不齿,可却如最干净圣洁的海棠花,他只能看到她的舞步,周围的一切都看之不见了。 傅景桁脸黑了,险些毁掉现场男人的眼睛。文瑾总有办法把他的火激出来,在他逆鳞上跳舞! 只觉得文瑾为了谄媚南宫玦而当众舞蹈,表现得非常不自爱,他既可惜,又心疼,又愠怒,又怜惜,为了蒋卿和文广,她可以做到这般于人前作践自己。 方才他因为她忤逆他母亲,便出手打了她的丫鬟,是心疼她的,舍不得打她,但又很愤怒,这才动手了,伤害到她的自尊心了,被他亲手打了她的人。 一曲凤求凰,一支大气国风舞。艳惊四座,冠绝广黎王宫! 傅将手攥紧,险些步下御阶。 端木馥充满危机感,妖精,俯首弄姿,上不得台面! 南宫玦低下头来,看着文瑾玩转广黎王宫,不由心疼,温声道:“你玩够了,说一声,孤带你回去。” 文瑾揪着南宫的衣袖说道:“我想和你一起游湖,我想和你一起看花灯,我想挽着你手臂漫无目的走来走去,如果走累了,我要你背着我继续走。” 南宫玦明白她想与之做这些的并不是他,他将手臂递给她,“孤可以背着你从早走到晚的。” 傅景桁闭起眼睛,遮去眼底水迹。 文瑾便挽住了南宫的手臂,软声叫他:“殿下。” 南宫对傅景桁道:“我惯的她有些嚣张了。傅兄莫怪,以往你太压抑她了。瞧瞧她还是有跋扈的性子在的。带上你的未婚妻,一起去游湖?纵然交恶,最后一次花灯宴也善始善终?” “请。”傅景桁被换了干净衣物的端木挽着手臂,四人一起游湖,看花灯。 期间,文瑾与傅景桁始终离得远远的,谁也没有靠近谁,方才两人撕得太难堪,如果身边没人,傅景桁会把她拥在怀里,压着愠怒也会怜惜她,哄她,可惜周围人多,顾忌也多,他不能随心所欲的做事。 她挽着南宫。 他被端木挽着。 他们看着大年二十八的花灯和烟花,还有那些他和端木一起贴起的门对儿和倒福,龙舟将道清湖水激起白色的浪花,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有龙舟过后的水声。 文瑾直到看花灯猜灯谜累了,便又当众问南宫道:“殿下,人家陪了你一晚上了,你什么时候将兵符给人家带回去给义父呢?” 南宫捏捏她鼻尖,颇为宠爱道:“抱歉,你的义父出卖女儿此等不讲信义的事情都做得出,孤可是怕你义父把孤也出卖了。这调动三十兵马的半块兵符,孤不能给你义父的。” 文瑾对于一早与南宫编排好的答案并不意外,努力背着台词,“什么?那我刚才那么卖力地跳舞,不是白跳了么?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南宫将兵符自衣襟掏出,递到傅景桁的手中,“傅兄,祝咱们合作愉快。观察了三个月,傅兄心系百姓,重情重义,值得小弟与你合作。” “南宫弟,容朕想想。刚才还在互掴巴掌。你转弯太急仔细闪着腰。” 南宫朗声笑道:“公事公办。公私分开。” 傅景桁将兵符接过,拿在手中,心中有丝异样之感,倏地看向文瑾,便见她小脸惨白,没有了血色,好似在恐惧着什么,好似她要交托什么最宝贵的东西出去。不,不对。哪里一定不对。 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议论起文瑾来。 “那么谄媚人家大盈太子,又是跳舞,又是勾人家手臂,不还是没有拉回去兵权么?” “刚才那个嚣张跋扈的样子,再是得宠,也左右不来人家太子殿下择优而选择合作对象呢!真以为自己能左右人家大盈太子的政治选择?” 文瑾见傅将兵符握在了手中,便对傅景桁惨然一笑,“大王赢了,我技不如人,我输了。祝大王千秋万业。刚才急于求胜,失态了。灰溜溜的我走了。不打扰了你与夫人赏花灯了。” 文瑾在众人的轻嘲声中黯然朝着御花园外走去,转身一瞬,泪如雨下。 南宫玦与傅景桁说道:“傅兄,恭喜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什么时候要轰老文出京,随时待命。失陪了,人家姑娘缠了我这么久,我居然让人家下不来台。得过去赔礼道歉才是。” 说着便追随文瑾离开了。 歇宴了。 傅景桁坐在龙寝内深思,他对夏苒霜及端木馥道:“母亲和端木,稍等一会儿,有事问。” 夏苒霜与端木便面面相觑,坐在椅上候着,心中惴惴,这场花灯宴令桁儿颜面尽失,她们二人低着头也很有些尴尬,还不是怨文瑾那个妖精,谁能想到那小妖精被南宫玦惯到天上去了,把谁也不放在眼中。 傅景桁深深地看了眼母亲和未婚妻,“舒服了?上赶着巴结南宫玦,让朕好丢一场人。奴相!” 夏苒霜、端木馥不言,被男人斥的一头冷汗,皇帝脾气坏是共识,在亲娘和未婚妻面前更没顾及。 端木怕皇帝怕的要死,又因他冷漠好看而觉得神往,伴君伴虎,也不知文小贱人哪来那么大胆子天天惹君上作怒,居然没有被杀掉。 傅景桁压着火,将母亲和未婚妻放在一旁,他先办国事。 拿到大盈兵援的一瞬间,他再无忌惮,吩咐子书道:“立刻,连娄老将军二十万兵,薛相十万兵,西周秦怀素之兵援四十万,大盈南宫玦之兵援三十万,及朕之兵力五十万,举五张大旗,各势力各出五千精兵,包抄文府,将文广逼府绞杀,死要见尸!他看见五张大旗,就明白了!” “是,君上。”子书当即便带人去趁势逼退文广。 文广于大年二十八这晚坐在院中静静等待文瑾传来获得兵援的好消息,却久待不至,突然他的眼线李育奔进府来,大声叫道:“老爷,不好了!” “如何不好?”文广把人扶起,高声问话:“快说!” 李育说,“大...大小姐拉兵援没有成功!南宫玦他与皇帝联袂了!老爷眼下没有外援,只有内部老将及兵力五六十万。恐怕没有胜算!好似,好似君上除了得了南宫玦支持,还有别的什么势力,也是个了不得的势力!” “莫非他还有别的外援?”文广面色失了二分血色,慌了。 “老爷,怎么办?!”李育问。 “瑾儿怎么可能失利!莫非是...瑾儿背叛了本王?!”文广不相信文瑾会失利,南宫玦对文瑾的心思整个广黎国都看得出来,“小姐可有卖力拉拢南宫玦?” “有,小姐她已经尽力谄媚南宫,带南宫去她的酒楼做鲈鱼炖豆腐,还在广黎王宫御花园当众给南宫玦跳舞呢!”眼线一五一十的说着。 文广又问:“夏苒霜那个女人在宫宴?” “在。” “她儿子得了兵权,她儿子要杀我,她笑了没有?”文广问。 李育说道:“大盈人把兵符交给皇帝的时候,夏太后笑了。” “笑得开心吗?” “笑得开心。”李育说。 文广坐在石椅上,沉默了,夏苒霜,本王不会死掉的,你的孽子迟早本王要像弄死先帝般弄死他。 李育跪地道:“老爷如何是好!老爷变天了老爷!” “出京!立刻撤出京!从长计议!” 文广何其机敏,听见眼线禀报后,料定傅景桁不会迟疑立刻会来绞杀他,连家里的烛火都没吹熄,便连夜出京避难,于京郊和皇帝的人马相逢,经过一场大的厮杀,死伤无数,血染红了十数村庄。 文广愤怒不已,出京后避在了漓山他的避暑山庄,腿被沈子书砍了二刀,鲜血直喷,他让小得边给他裹伤,边说道:“把小姐给本王带来。本王要问问,是失利,还是背叛!” 第156章 凉 李育要去,文广又沉声道:“请小姐来的时候,不能动粗。她身子弱,别伤着了。她如果问本王受伤没有,就说本王没事,别说本王腿被砍了,叫她担心。要是她只是失利,必然自责自己没帮上忙了。” “是,老爷。晓得了。”王爷的属下这才去了。 *** 傅景桁在龙寝内立在花梨木小窗畔,静静地看着院中的风景,时而低下头来,看看手中南宫玦给的半块兵符,若有所思,这兵符与外援得得蹊跷。 子书于后夜过来禀报:“君上,老文机敏,到底逃了。不过他死伤严重,我和刘迎福带人起码斩了他三四万人。京城他是再回不来了!” “把皇宫里摄政王的书房撤掉,他的笔墨砚台字迹墨宝一把火都烧了!将老文官邸封了!他带走一起逃窜那些官员全部用朕的人脉补齐。” 傅景桁交代着子书,近乎冷血道:“国子监他的文人墨客,全部拉菜市口斩首!京城没他的地方了!出京凉快去吧。” “是,君上!”子书便领命去办了,这次将大鳄驱逐出京,兄长将皇权攥得更紧了。 夏苒霜听见老文逃了,紧攥的手竟松了些,眉心拧了拧,一些年轻时的过往在脑海中闪现,曾经老文和傅弘殷一起打江山时的事情她都记得,她抛下老文投入傅弘殷后宫的事情她也记得,没有女子不爱大王的。 她夏苒霜世代为高官侯爵,生来便是帝王家的女人!不是老文那等二流货色可以高攀。 傅景桁见国事暂告一段落,他本料想和文广会有一场艰难的战斗,老文得到南宫,他有怀素,二人会难分胜负,他有败北宫破的可能,但是今晚他意外得到了南宫玦的兵援,以压倒性优势驱逐老文出京。 他自认爱民亲民,亲政勤政,南宫选择他,他并不意外,但南宫和文广亲近了数日,突然选择他,他就觉得奇怪。 南宫必然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驱使,得到了莫大的甜头。 傅景桁又记起文瑾在花灯宴上的失常,在众人面前不自爱,拼了小命谄媚南宫的样子,好似在演戏给谁看,令他现在想起来也心中不忍。莫非...小东西愿意放下尊严谄媚南宫,是为了他傅景桁? 傅景桁不敢深想,她不是一直来憎恶他么,他不该这样自作多情地乱想。 夏苒霜见宫变之事告一段落,这时放下心来,“好在南宫太子是个脑筋清楚的人,没有被小妖精蛊惑。若是被瑾儿蛊惑,选择了文广,今天这一仗可不能打得这么轻松了。” 傅景桁不言,“事情没那么简单。南宫他就是个听女人话的人。” 夏苒霜将端木馥推到傅景桁身边,“今日你媳妇儿受了大委屈了,为了帮你,什么委屈都能忍受。当众被瑾儿刁难,她也半句怨言也没有呢。” 端木馥立在傅景桁身边,温声道:“我只是做我应该尽的本分罢了。君上,您也不必生文姐姐的气。她也是为了她的夫家,蒋卿和文王。就如馥儿,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自尊也可以抛却。” 说着,便拥住了傅景桁的腰身,将面颊靠在了傅景桁的胸膛上。 傅景桁眉心生出烦躁之感,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端木馥今日表现令他不满意,当众跪大盈的女宾,使他有失身份,但她平时处处得体,他不该用一点错就否定她所有。 素来得圣女得天下,民心所向众望所归,他明白她对他的裨益。 但他却满脑子都是文瑾惨白的小脸儿,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想靠近文瑾,端木的靠近使他不欢喜。 傅景桁将端木馥的肩膀握住,推开了些,“你文姐姐不是那样跋扈的人。朕相信她有什么苦衷。你今日如何不够大度了?” 端木馥心中猛地一刺,自己被文瑾当众羞辱都跪下了,并且还被文瑾在头上泼了茶水,君上居然还替那小贱人说话,小贱人不死,她的地位始终受到威胁! 夏苒霜将手一攥,也泛起寻思,虽然不满意文瑾的出身,不过如果文瑾帮了桁儿,她还是愿意给文瑾一些奖赏的,比如容她做外室。 “莫非,是瑾儿帮忙使南宫玦临时改变主意,与你合作的?哀家也认为南宫这态度转得有点生硬。前几日还与文广打得火热,突然便风向转了。” 端木馥一听母后皇太后居然也在反思,有宠幸文瑾的倾向,不由有些失去了冷静,急得出了满额的细汗,突然掩着小腹道:“嘶...痛!” 夏苒霜见端木馥掩着小腹,忙问道:“怎么了馥儿?” “没事,许是跪久了,有些疲惫。”端木馥又道:“若是文姐姐在背后出力,咱们可得谢谢她才是呢。” 傅景桁睇向夏苒霜,“今天文瑾在花灯宴上说的话什么意思?母亲。” “什么话?”夏苒霜假意不解,“她说了那么些话,哀家如何记得住?” “她说你骂她是蝼蚁臭虫,骂她是妓女,骂她儿子是残废。说你轰她出宫。说她自私自利,没有人情味。”傅景桁一一地提醒着夏苒霜,“三个月前,您老告诉我,她嫌我恶心,不愿意生我的孩子,做掉了我的孩子,让老文一把火烧了。让我自重。你在中间起了什么作用?” 夏苒霜蹙眉,“桁儿,瑾儿一句话,你便不信任你的母亲了?母亲为了帮你,四十几岁的人,还亲自出面帮你张罗花灯宴巴结大盈人呢!” “三个月前是你把怀孕七个月的文瑾逼走的吗?”傅景桁笑着问。 夏苒霜张口要说不是。 “稍等,母亲。”傅景桁在母亲还没有回答之前,便将母亲阻止住。 夏苒霜不解,“怎么?” 傅景桁又笑道:“母亲,如果你说慌,傅景桁会遭报应,亡国宫破,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夏苒霜倏地将手拍在桌面,“疯了你!用你自己的性命赌咒!你索性直接赐你母亲一杯毒酒!” “母亲可以回答了,三个月前,是你把怀孕七个月的文瑾逼走的吗?”傅景桁缓缓地不肯笑了,严肃地望着母亲。 第157章 坏蛋阿爹 夏苒霜内心里纠结了一会儿,实在怕说谎会使自己心爱的儿子受到报应,便叹了口气。 “她出身不好,她那个娘和伙夫说不清,偷情殉情的名声在外。她自己又在青楼待过,还是文广的义女,是你的政敌。这样的女孩儿,除了败坏你名声,没别的用处!是哀家温言劝她离开你的。为你好!” “她当时怀孕七个月了,你轰大肚子的她走!并往她身上泼脏水,说她流掉了朕的孩子!让朕对她多有怨言!让她受尽了委屈!” 傅景桁听见母亲承认了,便忍不住暴怒。 夏苒霜不在意。 傅景桁道:“他怀的是傅家的种!你的亲孙!” 夏苒霜冷声道:“哀家只认端木腹中这个正统望族!腰粗之前,尽快完婚!” 傅景桁沉声道:“你知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外面生孩子的时候,朕在和端木睡觉?你知不知道她带着我的儿子在贫民窟住了三个月了! 她吓得如鹌鹑一般不敢说你半个不好!儿子自小没有父亲,深刻地知道没有父亲的孩子,生活多么艰难!我的儿子经历了三个月没有父亲的日子!他才出生啊!夏太后!” “哀家是为了你好!馥儿才是你的良配!”夏苒霜也对儿子多有不忍,严肃道:“你和瑾儿在一起我不同意!断了吧!” 傅景桁倏地将桌案掀了,生气地将龙寝窗上、廊柱上和未婚妻一起贴的新年门对子和福字全撕掉了,态度极其恶劣,对母亲道: “端木是端木,她是她!以后我和女人的事情,母后不要管!儿子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儿三岁时母亲在哪?儿近三十母亲来管了?瑾给儿子偷饭菜糊口时,母亲又在哪?儿子如今混的再好,见她也得夹着尾巴!儿这辈子谁也不欠,只欠她。” 夏苒霜听出儿子的怪责,“母亲也并没有在享福!母亲在寒山受罪!” 傅景桁垂下眸子,内心深处对母亲有怨,从小娘不在身边,母爱缺失,他并不服气母亲的管教,甚至反感抵触。却想起伏在文瑾怀里被她摸着头哄的场景来了。 “不可能和文瑾断了的,实不相瞒,儿子对文瑾没有断奶,她不单是女人,也是安全感和慰藉。再逼,不但不断,我还要追求她做我的大妃之一!偌大的后宫,总有文瑾一隅容身之所!不过是个女人,朕要得起!” 夏苒霜听见没断奶,面红耳赤,直叫:“桁儿!疯了你,不要脸?” “母亲恃强凌弱把恩人逼走的瞬间,儿子就没脸了。”傅景桁涩然。 端木馥见皇帝把和她一起贴的门对儿都撕了,便拿手绢掩着眼睛抽泣了起来,对文瑾怀恨在心。 君上居然对文瑾依赖至这般!越逼分开反而越黏了,而且皇帝这个说话态度简直糟糕,和文瑾说话时明明多怒也是温柔的,她劝太后道: “娘娘,休要逼大王了!门对子都撕了,不过年了?大过年因为瑾儿,咱们一家子闹得鸡犬不宁,随大王高兴就是了,不过是添个人口!” 几句话颇有气魄。 傅景桁冷静了二分,倒也对端木有二分自责,但他疯了,谁也拦不住他想马上得到文瑾的心情。 夏苒霜见儿子发疯立威,不管不顾要追青楼出身的文瑾做大妃,简直急不可耐,气得脸也歪了,倒是没有和儿子继续对抗。 “好了,你的心事哀家知道了。往后你的事,哀家不管了,等你和端木成了亲,你纳妃不纳妃,她帮你张罗就是了。金屋藏娇,不是什么大事!” 说完,便被端木馥搀着离开了,交代端木道:“馥儿,桁儿此时一意孤行,不愿与文瑾断掉,哀家想不必激他,他倒不能昏头真追求人回来封个大妃,让百官笑掉大牙。一国之君哪里担得起下青楼嫖娼的名声,他冷静下来就反思了。” 端木馥沉声道:"但愿君上不要走错路才是,男人都爱小的。小的一进来,阿嬷再拱火,馥儿可担忧极了,只怕是宠妾灭妻大王也干得。” 夏苒霜不由想起先皇宠幸娄太妃而冷落她,不由同情馥儿,“不能!” 端木忧心忡忡,“唉…初七成亲大王不知出不出席?本该趁热打铁,趁文广被逐,一鼓作气和端木联姻,昭告天下,得了圣女,稳固民心呢!如今为个小的不管不顾了。" 夏苒霜满面深忧,对柳汝素也不满意了。 傅景桁又拿出南宫玦给他的半块兵符,当即在屋内来回踱步。 恨不得文瑾就在身边,恨不得立时拥着说话,安慰一下这三个月受的苦,连她帮着文广的事也放下了,自己就开始替文瑾找借口,必是文广逼她的。他都没意识到自己陷进去了。 “老莫!进来。” 莫乾进到内室,见皇上急得来回踱步,已经急得项顶冒火,“君上,请吩咐。” “文瑾人呢?她拉拢兵权失利,她干爹被朕驱逐出京。她在京城成了没有靠山的孤儿,她去了哪里,回了刘宅?还是薛府?”傅景桁急声询问。 “启禀君上,下人见瑾主儿,进了南宫殿下的马车,被南宫殿下带回了贵宾阁。进了寝殿。” “进了寝殿?”傅景桁喉间猛地一涩,猛地攥紧了大盈皇储的半块兵符,“既然失利了,为什么还要跟南宫玦回寝殿?” 老莫灵光一闪,说道:“会不会没有失利,会不会瑾主儿本意便是请南宫支援您?瑾主儿讨好南宫,自荐枕席爬上大盈太子床,宁可放下自尊也要拼命守护着的,是广黎王宫,瑾主儿在守护的是大王您啊?” 傅景桁内心里有某处猛地被攻陷了,整颗心也变得柔软了,她在花灯宴上种种讨好南宫,都是为了她的阿桁哥么,她的阿桁哥曾疑她,伤她,今日还动手打她的丫鬟,她竟仍用弱小的自己守护着他么。 为了他,她可以做到陪别的男人睡觉。她对他是不是还有男女那方面意思的? 傅景桁不能冷静了,哪怕她手上戴着蒋母的儿媳镯,她实际心里惦记着他? “备车,马上备车!朕过去贵宾阁一趟。” “是。”老莫立刻便去备下了马车。 *** 文瑾随南宫玦回到贵宾阁,一路上便听到宫人们都在传,摄政王爷被大王轰出京城了,连宅子的大门都没来得及关起来,屋里的烛火也没有吹熄,逃跑得非常之狼狈,义父过惯了奢华的生活,这次逃遁如此凄凉使文瑾感到心酸。 而造成义父失败之局面的,是她。 文瑾不由低下头来,对于将自己养育长大的义父,文瑾是有很深的感情的,纵然他是个大坏蛋,但是对她并不坏,甚至于很信任很疼爱,她小时候被二娘扔在集市,被牙子卖进青楼。 那些青楼的男龟不给她吃饭,打她,朝她吐口水,是义父把她从那些人手里救下来,带回王府,给她饭吃,给她粉色的屋子住,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她想娘,他便把头发放下戴花假装是她娘,还给她当马骑,怪老头。 可是她却为了傅景桁而背叛了坏蛋义父。 听到义父狼狈逃窜,被轰出京,她比自己预料的更加难过,越想越难过,也很担心义父,不知道义父有没有受伤的,现在人在哪里,如果受伤了,有没有给他裹伤呢。 她在京城没有靠山了,成了没有人疼爱的孤儿。 往后再不能耀武扬威说我义父是文广了。文广在京城已经没有位置了。 她不希望义父受伤,受伤很疼的。 文瑾突然意识到,她不愿意她的坏蛋阿爹死掉,她甚至想打听打听坏蛋阿爹的下落,去看看阿爹。蒋卿可以帮她找到阿爹,她要去扬州。 傅景桁的危机解除,并且皇位坐得更稳了,她也替傅感到开心,她今天在花灯宴表现很差,自甘堕落地谄媚着南宫,义父的眼线也会认为她尽力了。 傅也觉得她尽力在帮助文广,傅往后应该不会再想见到她了,而她跟了南宫玦之后,也无颜再见到傅景桁了,不想他看到她不自爱的样子,不愿他看见她被别的男人玩弄后堕落的样子。 贵宾阁通往寝殿的路上有一条极长的琉璃路,文瑾慢慢地跟在南宫玦身后走。 天色已经很晚了,大年二十八的晚上,快过年了,文瑾却如浮萍无依,表情麻木地跟着南宫去他房间。 回来前,文瑾回了刘宅一趟去喂了四斤。 康蕊黎当时问她,“瑾,你恨皇上吗。” 文瑾摇摇头,认真道:“他说他要一统河山的。他是很有理想的男人。我希望他成功。” 说完就丢下吃饱睡着的四斤,头也不回进了南宫玦的马车。 康蕊黎泪目说,“瑾,你真好。” 南宫玦在通往贵宾阁琉璃路上,走几步便回过头来,看一眼文瑾。 他一回头看,文瑾就停下来不肯走了。 南宫玦觉得好笑,“真的,你哪里像有娃娃的人,根本很青涩的。傅兄对你开发得并不好。” 文瑾脸也红了,蛮牛殿下阅人无数,比傅不同,傅对女人颇为挑剔且念旧,南宫好像从宫女到大妃都可以。 周围很安静,南宫玦把下人都挥退了,她挺害怕他的,但是他已经依她把三十万兵马的兵符给了傅,并帮助傅驱逐了文广,她没有退路了,颤着嗓子问他,“你住在哪里?这条琉璃路好长。” 南宫玦指了指里面,“到了。不是路长,是你走太慢,你知道吗,到目的地之前的路最使人回味,到目的地后反而没意思了。” 第158章 不让去 说着,南宫玦便继续往寝殿内走去,来到门处,伸手将厚重的木门推开了,在静谧的夜色里发出吱呀一声响,有种悠长的历史沉淀,这处贵宾阁有些年头了,他立在门畔,对文瑾道:“进来吧。” 文瑾立在门外,看了看门内,内里香炉里焚着与傅景桁所用全然不一样的熏香,有些檀木香味,又仿佛麝香,她将一只脚迈了进去,看见了南宫玦的大床,当即便因为极强的自尊心而眼里噙着两颗眼泪,又觉得各取所需不必矫情,于是坚强的不使眼泪滚落。 她进屋之后,坐在椅上没有说话,两手搭在膝盖,规规矩矩的坐着。 南宫玦察觉出文瑾的紧张和对他的恐惧,他尽量不吓到她,蹲下身来平视着她的眼睛,说道:“去沐浴吧?洗完只裹浴巾出来。天晚了,早些休息。” 说着,递给文瑾一条纯白色的浴巾。 文瑾用白皙的手将浴巾接过,“浴室在哪?” 南宫玦指了指她身后,“那边,你先去洗。有疑问叫我。不必担心,不会突然进去。” 文瑾拿着浴巾便进了浴室,她在浴室的椅子上坐了很久,便将衣裳脱了然后在浴池内洗了自己,随后用宽大的浴巾裹着自己的身体,坐在墙边,没有出去,不知是冷还是害怕,她剧烈的发抖。 她不想出去,但是不能不出去,南宫玦在等她兑现承诺,她咬着浴巾一角,哭至失声,原来自己只因傅景桁的碰触而欢喜,旁人的亲近她并不欢喜。 “瑾儿,你没事吧?”南宫玦轻声询问。 “没事。来了。”文瑾用浴巾将自己裹的只露出面颊,她立在屋内,防备的看着南宫玦,就像一只受惊的小流浪猫。 南宫玦见她裹着浴巾的样子纯洁动人,便往前走了一步。 文瑾马上快步踱在墙边,不说话也不反抗,只是提防的盯着他。 南宫玦大步逼过去,将手攥在她的肩头,温声与她说道:“你知道自己提防人的样子,多诱人么?” 文瑾倏地闭起眼睛来,又陷入那种封闭自己,不能呼吸的情境中了。 就在此时,砰的一声,门被由外踢开,发出一声巨响,在静谧的夜里,使贵宾阁的老房子房梁落了灰。 南宫玦和文瑾被惊扰,便朝着门处看去,竟见广黎大王他猩红着眸子,犹如要杀人饮血般立在门畔。 “什么风将傅兄吹来了?”南宫笑问,松了文瑾的肩头。 文瑾心头狠狠一撞,她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见到大暴君傅景桁了,没有想到大暴君他竟来了。大暴君他眼中有温柔的光,好似分外怜惜她并不再怪责她不自爱了。 傅景桁将龙靴踏入内室,目光落在文瑾只围着一条浴巾的单薄的身子,沉声道:“大盈狗,她希望被男人疼爱的时候,是不会提防你的,她会挑衅你,刺激你!当下,明显她并不愿意被你疼爱,她在忍受你。” 南宫玦冷哼,“我和她两相自愿的。你多余来。她的前任。” 闻声,文瑾别开了眼睛,她怕在傅景桁眼睛里看到鄙色,也担忧他会说她不自爱,而傅始终用深邃的目光锁着她。 文瑾眼眶一酸,哽着嗓子道:“傅...不要看我了。无地自容。” 傅景桁朝文瑾伸出手,“过来。” 文瑾眼眶一涩,一直坚强不肯掉落的两颗眼泪便滚落了,她打着赤脚跑到傅景桁身边,然后回头又提防地看了看南宫,又因为自己失言没有和南宫玦兑现承诺而委身于他,而不敢和南宫对视。 她是害怕的,她往傅景桁怀里钻着,熟悉的气息令她安心了起来。 事情已经过去了,傅景桁已经解除了危机,拿到了兵援,文瑾把小脸埋在傅景桁的怀里,不去看南宫玦,单方面毁约。 南宫玦颇为失落的笑了笑,坐在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这不会是傅大王两口子联手安排的仙人跳阴他呢吧。有趣,他更想得到文瑾了,胆敢耍他的女人可不多,他一下就记住了。 傅景桁见文瑾身上就只裹着一条浴巾,险些气死,又心疼至极,连忙将龙袍取下来披在她身上,把脚丫也挡住,问她道:“洗澡时他进去没有?” “没。” “他说什么?” “他说让洗完只裹着浴巾出来。他说天晚了早些休息。” “他碰了哪里?”傅景桁气的手抖。 文瑾抬起头,看着傅景桁盛怒的面庞,她的眼泪扑扑簌簌落下来,咬着嘴唇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肩膀。隔着浴巾。” “亲你没?” “没。” “说下流话没有?” “他说我提防人的样子诱人。”文瑾眼里没有光芒了,“没有逼我。我自愿的。” “吓坏了?”傅景桁心也揪作一团,用手拢着她的发丝。 “嗯。”文瑾嗓子也颤了,“我害怕。我好怕…” “把和她贴的门对儿都撕了。一会儿带你和阿嬷,还有四斤,一家四口去贴门对儿,贴花花。别难受了。乖。” 文瑾点了点头,没有提自己担忧义父,也没有提自己记挂着在扬州等她到初八的小蒋,她珍惜着和傅景桁这来之不易的片刻温馨,贪恋着被他保护的感觉。他没有骂她不自爱,也没有凶她,她逐渐放下心来。 傅景桁见文瑾薄颤着显然又疲惫又恐惧,问南宫道:“怎么回事?是男人,就直说。” 南宫玦见自己被小姑娘摆了一道,典型的被卸磨杀驴,关键现在怎么看都像是他欺负了她。 实际他也是受害者呀,心中属实难受,事中被打断,烦傅景桁烦得厉害,便道: “傅兄,小姑娘为了让弟将兵援给你,背叛了义父,丢下了未婚夫,让未婚夫一个人上扬州过年去了。她勇敢地过来陪我喝糖水,逛花园呢。保护你面子,怕你知道兵援是身体换来的不肯接受,便在花灯宴演戏,让你以为她谄媚我失利,宁可众人骂她,也保全你面子呢。我嫉妒你!” 傅景桁低下头注视着文瑾,他心中又疼又酸,“今天晚上你把话给朕说清楚。不是讨厌朕?做这些算什么。为了朕,清白不要了,你最在乎的自尊自爱也抛下了。苏文瑾,你今晚过后打算一辈子不再见我了,是不是。” “嗯。”文瑾掐着手,“他说去漠北给我养一匹小马驹。我会把四斤留给你。你会骂我抛夫弃子,不负责任吧。” “笨蛋!傻瓜!”傅景桁将她抱的很紧。 文瑾红着眼眶道:“现在怎么办?我...答应他了。但…” 说着,又颇为提防地看了眼南宫,埋在傅景桁胸膛里:“你走吧…” “我不是孬种,不可能知道你在这,我关门出去装不知道,开庆功宴时我笑不出来。”傅景桁沉了音量,“你应该让我醉死在冷宫,或者被老文砍了。” 文瑾轻声道,“你要戒酒的。你一皱眉发愁,我就糊涂了。” 傅景桁问她,“小蒋在扬州等你?” 文瑾颔首,“嗯。” 傅景桁问,“你不去扬州行不行?” 文瑾耳根红透了,“答应了要去的,他等我到年初八。” 傅景桁还问,“不去行不行?” 文瑾小声道:“答应了要去…” 傅拥在她肩头的手紧了紧,“我不让去。跟我回家过年。” 文瑾肩头猛地一僵,心里怦怦乱跳,“这儿怎么办,我想走,四斤饿了。” 傅说,“长林饿了。” 文瑾倔强的说,“四斤。” “这里我来处理。”傅景桁心疼极了,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去穿上衣服。” 文瑾获得了安全感,便舒了口气。 南宫玦叹气,他怎么会觉得她无害,她根本就脑袋很清醒,知道自己在要什么,事后走得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中原女人果然比漠北女人要心思深,眼底便升起不少兴味之色。 文瑾便去了浴间把自己脱掉的衣衫,一件一件都穿了回来,宛如将自己的尊严穿了回来,因为傅景桁在,她便不再害怕了。想起和南宫险些在一起,就后怕起来。 傅景桁在文瑾进了浴间一瞬,便攥起南宫玦的衣领,往他下颌勾了一拳,把南宫嘴角也打出血来,他说,“解气了。你蹦哒恶心我一天了弟弟,看你穿粉色的时候就想招呼你了。” 南宫玦没料到广黎王会出手既快又狠的招呼他,抬手便要还回去。 傅景桁攥住他腕子把他拦下了,重重丢开了他手,“你还欠点火候,鲈鱼炖豆腐没放盐?没劲儿。” “操。吃壮阳药了你!”南宫玦去照镜子把嘴角血丝擦掉,“傅你等着,有一天你跪着求我。” “我跪媳妇儿不跪情敌的。”傅景桁睇向南宫玦,“人我带走了。晚些送个公主给你灭火。但文瑾是为兄一个人的,你吃不到的!” 南宫玦耸肩,“可以把人带走。兵符给我还回来。我去接老文回京。” “他已经出京。你这步收不回去了。朕拿了你兵,你被动了。”傅景桁敛容道。 “兵不厌诈。反悔,你把我怎么?”南宫玦无所谓。 “你不和他搅和一块,你也就好对付了。”傅景桁听出南宫话里的威胁之意,明白他并不打算放人,便抿唇轻笑,“你老家门口着火了吧?秦怀素打得你家门口四处应急?咱妹妹吓病了,高烧惊厥,不知现在好点没有。” 南宫玦脸色一变,被提起家人,紧张了,登时觉得傅景桁老奸巨猾,一改不羁的神态,将茶碗搁下,严肃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第159章 背 “书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调查你底细,怎么投其所好和你结交?”傅景桁说着击了下手掌,“你与朕存同趣。苏文瑾是我广黎国为数不多的心怀大义的好姑娘。然,虽知你所好,她却是朕唯一不愿拿来投你所好之人。朕已经辜负她太多了,不愿她去漠北养小马驹,吃她并不习惯的冷水鳕鱼了。” 随着皇帝击掌声落,门处暗影一闪,一袭黑衫的男子进得屋内,男子容相颇为邪魅,额际有个寸长的伤疤,正是西周弑父上位的新帝秦怀素,他的小母后君恩十七岁了,正面色温和的在门外等着他。 “秦怀素!是你?!”南宫玦惊诧地张大了眼眸。 秦怀素对南宫玦颔首,西周语道:“是我啊,死对头。人生何处不相逢,最难他乡遇故知。” 南宫玦立时脸色难看,家乡边境屡遭秦怀素之兵力袭击,他来广黎便是来谈外援牵制西周的,不曾想傅景桁竟同时和秦怀素结交,且看起来私交甚笃,不由感叹广黎王城府之深,勾引他时同时勾引他的死对头,使两者相护牵制。 “傅兄,你竟然同时和我的死对头西周秦怀素这个禽兽勾结!你不是说过男人要诚信?” “你连夺人所爱的事情都办得出,朕还与你谈什么诚信?”傅景桁冷冷一斥,“你看下是和老文合作在我门子里打我,还是与朕联纵解你老家危机?当然,若是你选接老文回京,为兄便燃起烽火,一路烽火烧到大盈那边,秦怀素的属下得到烽火便继续猛攻大盈,届时咱妹妹病重了,属实可怜,才十来岁,是么。” 南宫玦紧紧咬了后牙槽,“卑鄙,别总提我妹。” “你卑鄙吗。差点睡我孩儿他娘。”傅问他。 南宫玦不言。 秦怀素对南宫玦笑道:“不如三国联纵,多个朋友,少个敌人嘛。” 傅景桁拍了拍南宫玦的肩膀,“广黎,西周,大盈,三国联纵,收复其余十数国家,为兄与你们共享天下,届时天下是咱们三人的,不是很好么?” 南宫玦思虑片刻,出于解除自己边疆危机的考量,与傅景桁握了手,“弟与哥哥共享天下。祝咱们三个合作愉快。让秦怀素自我家门口撤兵?” “撤兵。”傅景桁睇向秦怀素,待秦怀素吩咐他的属下去传密函撤兵后,又吩咐老莫道:“让人快马加鞭去大盈王宫给南宫卿小妹妹送糖果,告诉她,他哥哥是个讲信用的英雄,与广黎国结盟,解了边疆之困了。莫要提她哥哥在广黎王宫玩乐且夺人所爱之事,免得妹妹失望。” 南宫玦被傅景桁自道德制高点牵制,内心虽有不服,却到底大局当前,并未多言,“傅兄,你拿住我了。” 这件事情算是结了,以文广被逐出京,以广黎王与大盈、西周结盟,开启三国一体长达几年的征战诸国的战争时代。 文瑾穿好衣物,便走出了浴间,她见南宫玦嘴角有伤痕,便大致猜到她在浴间时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没有料想到傅景桁会失去人君的仪态,如寻常被夺妻后愤怒的男人一般与南宫玦动手。 傅景桁见文瑾穿戴整齐,沉声道:“解决了。带你离开。” 说完,他先一步出了贵宾阁的门。 南宫玦对文瑾耸肩,洒脱道:“我暂被傅压过了势头。大概出了正月回大盈,在这边还有个把月停留。期间有困难,可以找我。你知道我住处。” “谢谢你在御花园花灯宴上的偏爱。”文瑾颔首,“对不起,我利用了你的感情。但我不会再求助你了。小事不需要,大事不希望发生。” “回去吧。天寒。”南宫玦将身子背过,望着窗外的风景,“不用对不起。诚然,你是对的,与傅合作,于我更为有利,他握有秦怀素,我险些轻敌,我与文广联手,未必赢的,可能两败俱伤。某种程度,你制止了一场大的厮杀。我反而要谢你。” 文瑾毅然出屋,踏上了来时那条觉得分外狭长的琉璃路,这时细看,才发现这条路真的不算长,傅景桁缓缓走在前方,窄腰宽肩,于夜色里显得越发挺拔。 “嫂嫂,我与傅兄在南蛮战场相识,当年兄长被文王要求年少出征,兄长在战场时曾陷入困局,那时常与弟提起你,他说你在广黎王宫门口等他回家,他不能输,要将他第一场战役获得的战利品珠钗送与你为信物的。” 秦怀素在琉璃路拐角处与文瑾作别,与小母后君恩回到落脚的贵宾殿,君恩回房把秦怀素关在门外。 秦怀素将手搭在门板,“在异国也不可以吗。不是在西周,不会有人诟病于你。开门,君恩。” 君恩于屋内打熄了烛火,登时屋内一片漆黑。秦怀素搭在门板的手攥紧,额头抵在门上。 文瑾回头看了看秦怀素与君恩,倒也意外傅景桁曾在战场与秦怀素提她,她望着不近不远走在她前面的傅景桁,也不知当说些什么,只问:“君恩是他妻子?” “他母后。”傅景桁没有细说旁人的私事。 文瑾却好奇了,“他母后?看起来比他小得多。” 说完,傅景桁某色复杂的盯了她一眼,“自己的事整明白没有?勾引到我了,打算怎么处理?” “不要说那么难听。是帮你,不是勾引你。”文瑾便明白了过来,想必秦怀素弑父上位是有因由的,便没多打听。 “一个意思。心里上你几回了。”傅景桁缓缓的走在琉璃路上。 文瑾不由红到耳廓,慢慢的跟着在后,他危机解除,她也自大盈皇储袖底脱困,松懈下来,她突然好生困乏,又记起儿子要吃奶了,轻声说道:“天色不早,我回去了。” “嗯。”傅景桁应了一声,“回去哪里?流浪猫。老文出京了,老薛你看不上,蒋在扬州,外面四处绞杀文广余孽,你没靠山了,乖乖。” 文瑾看了看他的背影,“去刘宅,顾小孩。” “老莫,长林接进宫来了?”傅景桁询问着。 老莫忙道:“您方才进贵宾阁前交代后,奴才就叫人把小殿下接来了,眼下在龙寝与阿嬷在一处呢。” “怎么把孩子接宫里来了?怎么说错了二次他的名讳,长林二字不是给她的小孩了吗。”文瑾不解。 傅景桁并不隐晦,“那时以为你做掉了长林,朕心中失意,恰逢醉酒使她有孕,便将长林给了她腹中胎儿,引为替身,缓解二分丧子之痛。现下知晓我儿健在,自是要将名字还回的。瑾儿可嫌弃?若是嫌弃,朕可另取名字。” 文瑾见他坦诚,自己心中对于他将名讳给端木小孩儿一事的心结也解了大半,“长林就很好。我的长林,我们的长林。” “嗯。我们的长林。” “她的娃叫什么?” 傅景桁睇她,“不要总提她。就怕和你独处你这个样子。” 文瑾肩膀瑟缩,又开始惹他,“她的娃叫什么?” 傅见她丝毫不怕他,也习惯了,“再说。没想过。这个回答,显得我对她不负责,你觉得我好?让你不要问,我两边不是人。就烦你打听她们。” 文瑾便不问了,抿着嘴笑他。 她今日自早上不得闲,陪南宫玦逛文府大抵已经耗了大半体力,花灯宴上凤求凰又耗费了另外一半气力,这时只觉得身体好生疲惫,腿也酸了,文瑾便在酸痛的腿上轻轻捶着。 傅景桁睇了眼她捶腿的动作,便蹲下身来,“上来。” “唔?”文瑾不解。 “背着你走。”傅景桁耐心的等着文瑾,“不要强撑着了,我都知道了,是我母亲逼你走的,她承认了。” 文瑾看看他蹲低的身影,不像皇帝,好像个大佣人。 傅景桁见她不来,又道:“傅家对你不好,你心里虽记挂我,却不会回来。我都懂。来,背你走,从没背过你,以前我专注于朝事攀登,疏忽了很多,现在补救,又显得晚了。好过于什么都不做吧。” 第160章 中宫 -我想和你一起游湖,我想和你一起看花灯,我想挽着你手臂漫无目的走来走去,如果走累了,我要你背着我继续走- 他们都想起她的话了。 文瑾眼眶有些热,她步去,在他肩头趴下,小声道:“你和母亲闹了?我在宴上口快就说出来了,实际不愿你和母亲不睦。她也不易,都是人母,我理解她袒护你的那种心情。” “好闹一场,门对子都撕了,年也不过了。不愿意她过问我的事情。本来我和你相安无事,我外面的事你并不问,也算和睦。本不会成这般不可挽回的局面。本不会到你将嫁人的地步。” 傅景桁将文瑾背了起来,她好轻,他心也揪着。 “她和端木二人好说教,你知道朕不爱听人说教,你的话还能听二句,旁人的话没有耐心听的。” 文瑾将面颊靠在他的肩头,“既然听我的话,我又要劝戒酒了。当真不能多饮。” 傅景桁点头,“嗯。你过年吃成一头小猪,我从今天起,就把酒戒了。” “我才不要吃成大胖子。” “胖子没有不好。你身上没二两肉不好。”傅说,“百一十斤那时候好。” 文瑾心里暖暖的,眼睛酸酸的,老习惯不改,又打听起他的女人了,“初七和她成亲吗?” “嗯。”傅景桁应着,“初七。” “怎么不选初六或者初八。都比初七好听吉利。”文瑾不解。 “她初七过生。”傅淡淡道。 “哦。”文瑾苦涩的应了一声。 “随便她了。没理论这个日子。如果娶你就得理论一下,找老薛好好定个日子。”傅景桁与她说笑。 文瑾没当真。 “乖乖,我们长大了,我将娶别人为妻。但我贪心,今晚我要摘下你手上蒋母的玉镯,让你再度成为我的女人。”傅景桁将额头回过,与他肩头的她轻轻碰触,“做朕的妃子,好不好。” 文瑾未言,许久又道:“傅,这么多年,你就如血液印在我骨子里。但我不做人妾的,我娘被妾害死的,我有我的骨头在。我这次帮你,并不是要得到什么,而是我们相伴多年,我希望你可以实现你的理想,而我知道做你妃子我并不快乐,所以我不打算继续委屈自己。” 傅景桁轻声道:“对不住你,娶她是我的决定。纵然她没有怀我的孩子,我也会娶她。我记得曾经我说过我长大了要娶你的,其实我一天也没忘过。可初七那日,我傅景桁便要让世人知晓,我将摄政王驱逐出京了,我得到了圣女,是这天下之正主!” 文瑾侧过面颊看着他英俊的面庞,“嗯。我没有怪过你。我也不会再让自己成为你的绊脚石了。我虽然很遗憾不能成为你的妻子,但人生总有遗憾的。你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自己也要努力,过的越来越好才是。喂,玉甄宝银太学院的考试马上就出结果了,玉甄说他发挥很好的。我和老薛也缓和多了,他在前院和我和奶奶住的。” “嗯。”傅景桁轻声询问着,“带你去夜游道清湖,看看花灯吧?” 文瑾在他肩头点了头,“嗯。” 冬夜里霜露凝重,宫灯盏盏,映影重重。 皇帝像个初尝情滋味的少年,背着他的小女孩儿在御花园漫无目的的散步,过道清湖,西岸行宫那边的姬妾都羡慕不已,君上深夜里竟背着文瑾晒月光,真是匪夷所思。 大抵在天际鱼肚泛白的时候,文瑾在傅景桁肩头打了哈欠。 傅景桁回头看她,“困了?” “嗯。好困。” “还贴门对儿么?” 文瑾自他背上下来,“贴啊。二十八贴花花的。唉,可惜已经大年二十九了。过了子夜了。” “朕最近已经习惯了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做着不合时宜的事情。” 傅景桁便吩咐老莫、清流等人去准备门对子、倒福、还有花花门神,备好了拿了来。 文瑾便拿着小刷子在皇宫四处贴门神,贴花花,傅景桁提着装有糊糊的桶子作个高级佣人跟在她身后,他们在井边,龙寝门头,廊柱上都贴了对子。 文瑾摸门对子摸的手指腹红红的,额头被发丝弄的微痒,抬手去擦,摸的额头鼻尖也是红红的。 傅景桁见她容颜可爱且狼狈,忍不住笑了,“笨死了。年年贴,年年把小脸弄脏脏的。” 文瑾开心道:“阿桁哥,过大年咯。好开心我们今年仍一起贴花花。成家后就不能一起了。阿大已经给你了。长林得跟我。” 傅景桁心中悸动,猛然将她手腕拉住,原来成家后就不能一起贴花花了,为什么,“天晚了,去歇着。进龙寝,你愿意吗?” 文瑾没说话,拿着小刷子去搅桶子里的糊糊。 傅景桁明白那张他和端木睡过的龙床她嫌脏。 老莫生怕俩人分开,马上温言道:“不如去金銮殿后议政阁歇着?那里僻静,没女宾去过。” 文瑾忙说,“金銮殿岂是女子去得的。我还是不惹他母亲不悦了。” 傅景桁牵住文瑾的手腕,“去凤栖殿吧。今年过年在凤栖殿过。” 文瑾心中一动,凤栖殿,乃是中宫,皇帝于中宫建立凤栖殿和迎凤台,是为了迎娶皇后过门的,曾经端木在她面前炫耀过,皇帝建凤栖殿和迎凤台是为了迎娶圣女过门。 “带我去你们的婚房过年,合适吗?”文瑾迟疑,却由于人性驱使,竟有三分想报复端木的冲动,他是在为她解气么,原来他知道她介意什么。 经迎凤台,傅景桁将文瑾带回凤栖殿,殿内已经张灯结彩,挂着喜气洋洋的灯笼,屋内墙壁上贴着双喜字,桌上放着手腕粗细的喜烛,傅景桁将蜡烛点燃,对文瑾道: “她在你床上与你的阿桁哥睡觉,你在她婚房和她夫婿过年,报一箭之仇,朕甘当工具。” “胡闹。你戏弄女人是说的真好听。”文瑾被他拆穿心事,竟忍不住笑了,她四下里看着婚房,掀开被子一角,喜被底下压着大枣、花生、桂圆、瓜子等果子。 傅景桁望着婚房里的文瑾,突然生出向往,突然走去,把文瑾由后面抱住了,他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耳后,“委屈你做妃子,从了朕好不好,苏文瑾,我...不愿强迫你使自己变得可恨,你...从了朕好不好,我思念你。” 文瑾被他突然拥住,他的身体紧绷,她心中慌乱不已,将手紧紧攥在手腕上蒋母送的玉镯,“小蒋。” 傅景桁闻声,肩头僵了僵,“我去沐浴。你困了先睡。明天再说。” 文瑾的确困了,便将大枣、花生、桂圆、瓜子自被褥底下收起,装进大果盘里,长林已被人安顿在婴儿摇篮里,由皇帝准备的几个乳母照应,刘嫂被留在了刘宅,文瑾把长林抱起喂了喂宝宝。 正喂奶,傅景桁沐浴完出来,并不回避,走过来便俯下身摸摸小家伙的小脸,见小家伙正吃的香近睡着了,他戏言:“放开我媳妇儿。” 文瑾耳尖也红了,手里攥着两手细汗,喂完小孩搁在摇篮,为宝宝盖好被子,她才又静下来。 傅景桁将她抱起,放在喜床上,笑道:“洞房了。” 文瑾慌张要躲,傅景桁便将手压在她背脊,把人桎梏在他怀里,强制摘下她手腕蒋家儿媳的玉镯,“到扬州只要两天路程,你留下陪朕到初六吧,这几天让朕好好照顾你和长林,假装我们还好着。初七一早,朕叫人送你过扬州。” 文瑾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到底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嗯。” 傅景桁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心,“睡吧。今晚不折腾你。又累又怕了一天,先美美睡一觉。你想想,跨年要怎么过?” “和往年一样就好了,阿嬷包饺子,我们捣蛋。藏起她的擀面杖让她作恼,四下里找不见,你记得去年她找不见擀面杖说什么,她说再不还她,她就回山东老家了。”文瑾回想起去年的情景不由笑了。 傅景桁也笑了,听文瑾说着关于去年过年的事情,宛如他们还好着,他不曾在今年里疑她的细作,也不曾质疑过她腹中孩子不是他的,他的母亲也并没有下寒山来。 文瑾说到后来,便在端木馥心心念念的婚床上枕着皇帝的手臂睡着了。 朦朦胧胧里,傅似乎将面颊靠在她肩膀,哭至无声,她又恍惚间看见他剪了他的一缕发丝,以及她的一缕发丝,结了发结,压在他的袖底,耳边有他轻颤的嗓音,“吾妻...中宫从不是为了她而建...” 第161章 鲜红 文瑾深眠至黎明,天将明不明时候,在鸡啼声里突然醒来,记起要喂小孩,胸涨得难受。 当了母亲,便没有睡过整夜觉了,自当了长林的阿娘,更懂得父母双亲的不易了,又记起那日薛相在母亲的堂屋给她讲她小时候尿他身上事情,以及薛大人送给她头花戴的事情来了,也好想母亲呀,特别想特别想,又恨起二娘了,是二娘杀了母亲苏语嫣。 二娘的父亲娄将军是傅麾下老将。如果傅不允许,她要怎么扳倒娄家。 有句话特别伤感无力,它叫作子欲养而亲不待,还是要趁双亲还在及时尽孝。 腰肢被傅紧紧抱着,他熟睡在她胸口,数月来头一回醒来后等待她的不是满室空落,头一回他和宝贝都在身旁,一家三口同处一室,感觉停止了流浪。 傅清俊的面庞偎依在她颈项,有细细的毫无防备的微鼾声,他素来轻眠不打鼾的,显然这回困极睡得深沉,她摸他长长的睫毛他也没有察觉的。 他从不离手的防身匕首被他随手扔在颇远的桌案,据说大王去道清湖西边的西宫女眷处走动时袖底也从不离寒刃,今日便这样只穿亵衣、身无寸铁毫不惜命地搂着她,是信任她了吧。 他睡着的时候哪里像会切掉旁人首级的坏脾气暴君,竟如长林一样如个好相处的婴孩。 她想下床去喂奶,傅景桁不满的皱了皱眉,竟在梦里如哽似咽不满意了,却将她抱得更紧了,在她颈窝里寻找着慰藉,明显几个月一个人睡觉孤单怕了,她和他哪里分开过三个月这么久。 文瑾幽幽一叹,轻轻拨了下床头风铃发出细细轻响,她把乳母赵姐儿传来,傅让老莫从二千人里选了赵姐儿出来,看起来作风正派,也喜欢小孩,轻声道:“姐儿,抱娃娃来我喂喂。” 赵姐儿把长林抱给文瑾,床帐子缝隙里惊鸿一瞥,平日那极寒高处的皇帝竟如个缠人精将瑾主儿拥着不肯松手,依赖极了。 文瑾喂了长林,她颇为充沛,长林吃一边便不再吃了,赵姐儿抱出去给张亭荺院判为左膝作晨间护理了,小孩儿天天接受按摩,进展却不大,亭荺说不要急,孩子大点上针灸,三个多月崽儿太小,针灸至骨髓太疼,哭起来可怜,起码一岁多能听懂话了,会说话喊疼了,再用针灸,太小了疼了只会哭不好问症,揪心。 文瑾另一边作痛,靠在松软的枕头上作难。 傅不知几时醒了,很有些起床气,不知在恼什么,发现怀里不是空的,他惺忪的眸子张了张看见文瑾还在,又不作恼了,见她手搭在肩胛在隐痛,嗓音有晨起的微哑:“小家伙胃口不大。” “嗯。三个月胃没多大。”文瑾点了下颌,寻常夫妻的对话,暧昧中有些亲近,又因使君有妇,罗敷有夫而显得有些罪恶感。尤其,使君他有好多妇...而她挣扎着并不愿沦为其中一个。 “疼得厉害?”傅问。 “有点疼。想喂他。可他饱了。不能强迫他。”文瑾实话实说,又闭口不愿深入谈了,终结对话:“不疼。” “能强迫他父亲。”傅景桁解了她领口几颗纽扣,探过去。 事后,他往她红透的面上啄了一下,笑道:“好些了?” “傅...你会对她自责么?” “别问她。答应了陪我几天便不要有心理负担。太替旁人着想会累。” 文瑾记起蒋卿孤身一人在扬州等她的事情了,蒋卿曾在她破了羊水走投无路时收留了她,并将她介绍给了他所有的亲朋好友,蒋家人都知晓她是蒋卿的未婚妻,蒋卿的母亲伺候了她月子,而她却在没有和蒋卿分手的情况下摘下了蒋母的儿媳玉镯,假装和傅还好着,看着傅熟睡的容颜会有丝丝甜意袭上心头。 自责将她吞没,可她没有办法丢下孤单的傅景桁,她决定不去细想蒋卿一个人在扬州外婆家等她过年是什么样的情景。 她给自己洗脑,初七,初七以后就和傅断了。他有皇后以后,她就断了,因为她是干不出明知他有妻子,还与他来往的事情的,哪怕他是君上。 她也会和蒋卿坦白自己对他感激亲情多于男女之情,结束自己因自责而深受折磨的状态。 闻言,傅景桁便起身了,将昨夜自她手腕摘下的蒋母的手镯搁在壁橱左首第一个格子里,“镯子放这里了,初七别忘了戴上。” “嗯。” “这几天别提他名讳,不愿意听。我先和你好的。他属于趁人之危。正人君子会来告诉朕我女人儿子在他手里。他做了什么,欺君之罪?他劝你不要回来,我猜他劝你,我嫌弃我儿残废?他好?男人希望得到女人的时候没一个好的。你记住。朕起码坏得坦荡。朕起码顾及你感受,没有发办他。” 说着回头与她笑。 文瑾便没有再提蒋怀州的名字,“今年过年歇朝几天?” “今天到初六。”傅景桁说,“八天。” “往年不是给百官放五天,你一天不休,大年初一还单双号叫臣子过来上朝,拼命?”文瑾不解,“今年奢侈,居然肯罢朝八天。” “陪长林和他阿娘过年。拼了这么多年,歇歇。”傅景桁接了老莫的龙井茶,饮了后说道,“不如你甜。刚解渴了。茶倒不用了。” 文瑾当即红了耳尖,又问:“初七不休?” “初七不休。全天忙政务。礼部常说娱乐性洽公。”傅景桁抿唇笑,“满意了,比较出来没有,朕心里孰轻孰重?” 文瑾弯了眉眼。 外面突然有宫人过来禀报,“君上,端木主儿有小产之症。端木小主儿命人来请您过道清湖去。” 文瑾弯了的眉眼缓缓地敛起。 傅景桁闻言,安静了,带文瑾来婚房过头了吧,对端木馥腹中的孩子,他是有亏欠的,毕竟处子之身跟了他。但他如今迷了,苏文瑾在身边他寸步不愿走远,他极少因女人乱掉,却因为苏文瑾一再破例,他这回没有选择令苏文瑾伤心,而是选择伤了他未婚妻的心。 他和文瑾都不说话了。 他在窗畔静了许久,他摆手叫老莫道:“你去处理。” 他自己却没有过道清湖去,他也不对文瑾进行任何情绪表达,言语温温道:“起身。不是要去给阿嬷捣蛋?我抱崽儿,你藏擀面杖。跨年夜里包不出饺子,老太太又叫着回山东老家了。” 文瑾靠在软枕笑,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他记挂那边吧,她亦没有假惺惺劝他过去看看,她答应在凤栖殿过年,结果预见到了的。可预期的报复快感没有出现,因为傅眼底有担忧之色,使文瑾自己显得做了坏事。 今天是大年二十九,八天很长的,你看,有大年三十,年初一,初二,初三,初四,初五,初六。 她的阿桁哥就要成家了,她的长林终于将成为庶出的私生子,而她终于从他唯一的女人,越活越像个破坏他生活的情妇,明明...明明是她先和他好的,明明是她产子当日端木馥爬上她的床的,为什么坏人成了她呢。 那边端木快小产了,这边小蒋在扬州,她和傅如偷来几日岁月,互相吸引又彼此有顾虑,又因冒险般不能止步。 傅见文瑾小脸苍白,便把人紧抱住,“身娇体软,朕忍不了二日的。打算初几给朕?” 文瑾说,“初七。” 傅眯眸睇她,没有同意,只说:“就在今晚吧。” 文瑾抱着心口,闷闷作痛,倔强道:“初七。” 傅心疼极了,终于摸着她发丝,温声告诉她,“初七不行。” 文瑾明白他不能纵容她在他成亲当日和她好,他在平衡着她和端木,他对她的纵容没有到在端木婚礼上给端木难堪的地步,那为什么她产子当日就可以和端木一起,她如受伤的小兽咬在他的肩膀,她拴不住他,无力感。 傅被咬痛,温柔的拢着她发丝,轻声道:“乖乖,人是你的还不够吗。她只是得到一个名分罢了。” 文瑾绝望了,她深爱着的冷血的他。男人对女人最大的诚意难道不是明媒正娶吗。 *** 道清湖西岸宫阙的锦华宫,主位是端木馥。 二三个太医正为她打脉,她因为受到巨大刺激、动怒而惊了胎气,下体出血,血是鲜红色的,有先兆流产之症状。 端木馥丰腴富贵的面庞失去了血色,她惨白着面颊紧张地问太医道:“太医,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第162章 脱缰 今早端木馥听丫鬟珠儿禀报昨儿夜里君上将文瑾带回了她与皇帝的婚房安置歇下,带文瑾母子二人来凤栖殿过年,皇帝为文瑾将衣物细软还有孩子的宝宝摇篮都搬进了凤栖殿,根本就是打算常住定居的架势。 而赵姐儿抱着那个残废瘸子到迎凤台上遛弯呼吸清早的新鲜空气,阿嬷那个老东西还在凤栖殿的小厨房里活面,包起饺子来了。 甚至于君上还将文瑾的小狮子狗阿大也接进了凤栖殿! 文瑾算哪门子凤凰?凭什么她可以入住她端木馥的婚房!并且就在她大婚前入住,给她添堵! 文瑾的狗都可以住她的凤栖殿!令人愤怒!令人难过到不能呼吸! 端木馥听珠儿回禀完,深受羞辱,自己的夫婿居然带女人在她的婚房里睡觉、过年,她真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侮辱,气血翻涌之下,她猛地起身要去夏太后处告状,请大家长做主,却起身太猛牵动了小腹,接着便出血了,当即叫太医过来查看情况。 她让人去告诉君上她见红了,君上让老莫送了好些补品让务必好生养着,老莫说君上挂心的厉害,千年人参也送来了的。 可君上却没有过来,令人心生绝望,她需要的不是千年人参,是丈夫的亲自问候!被彻底激怒! 端木馥难受极了,自己见红了有流产之症,君上他居然还有心情陪文瑾那小贱人包饺子,太过分了!她每天都陪着他应酬外宾,陪他出席各种公开场合,使他的人脉都知晓圣女归于他的麾下,他是民心所向,难道他竟对她只有利用吗! 半分男女之情都没有吗!她没有功劳有苦劳,君上甚至不能来看看她吗!陪文瑾过年就那么重要!该死的文瑾! 她肚子里可是怀着他的孩子!嫡出的龙种! 太医打完脉道:“启禀端木小主,情况不太好,小主儿不可太动气了,肝火旺盛导致有流产之症,必须心平气和,安心养胎才是呢。” “情况不好?!流产!!”端木馥慌了,坐不住了,“烦太医开安胎药,我一定不能失去我的孩子!” 现下里有这个孩子还能牵住君上五分心思,若是孩子没了,只怕君上便更理所当然不过来,最多小产后过来看望一二,出了小月子慢慢就忘了她曾为他怀孕,缓缓的连亏欠也没有了,她必须保住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才能绑住君上的心,稳固她的地位! “是。”太医便去煎了保胎药给小主儿端了来。 端木馥很小心的吃药,用心的养胎,她躺在床上,拿小暖手炉搁在小腹上保暖,不敢太动气,又忍不住动气,以至于越想文瑾在她婚房大床上和君上亲热越愤怒,她回想起那夜她枕着君上的手臂睡了一夜,君上身上那幽幽的使人安心的龙涎香至今使她神往,终于出于妒怒忍不住将小暖炉掷落在地。 端木馥彻底坐不住了,她咽不下这口气,她要给文瑾点教训,“珠儿,我记得翠玉阁吴美人的父亲前些时日因为贪污被圣上贬官,发配远疆去了?她家道艰难的很,家里有个败家哥哥欠一屁股赌债,偷鸡摸狗四处闯祸,这几日都传他哥哥若是赌债不还上,债主就卸了她哥的左腿,她的陪嫁细软都变卖了替她哥哥还债,她一个小美人,细软能卖几个子儿?” 珠儿说道:“是。有这回事。卖个百余两,还是偷偷卖,私传授收,往宫外卖东西,触犯宫规,逮着就是个死。” “待我这二日肚子好些了,过去瞧瞧她。都是西宫这边的邻居姐妹,她受苦,我心里也跟着难过。他日我住过去中宫,又比她们高上一截,自该照拂。”端木馥将手压在气闷的心口,“往后我可是要母仪后宫的,哪个姐妹受苦,都是我的失职啊。去,秘密送她五百金锭,只说是我给的,叫她不要再偷偷往出卖东西了,我都知道了,叫她莫声张,我抽时间去看她去。” 珠儿当即取了五百金锭,趁夜里闭人时送去翠玉阁的吴美人,吴美人拿到未来帝妻的金锭,知道自己偷摸往皇宫外卖东西的事败露了,跪在珠儿身边直磕头,“珠儿奶奶,奶奶,饶了我这回吧。我往后再不敢往宫外卖东西了。实在是我哥哥有困难,我老娘眼睛瞎了也需要人照应,家里处处需要钱使,才敢铤而走险卖细软呢。” “哎哟,吴美人,你莫怕。原你卖细软,若是你自己的东西倒也罢了,许多是圣上赏赐的衣服,布匹,人参灵芝也有一些吧。这要是换个歹心的抓到你,立刻就告发你了,抄你满门的。”珠儿把吴美人扶了起来,“偏咱们皇后娘娘心慈仁厚,知道你犯错,不但不抓你,还给你五百金锭,这不单够你哥还债,还够给你娘看眼疾了呢。快起来。” 说着要把人扶起。 吴美人哪里敢起来,跪着直说:“珠儿奶奶,自此我是皇后娘娘的人。娘娘叫我去死,我只一声不出就去死。只是万万不要告发,牵连我娘,我爹贪污下马不必提了,我娘人到中年,有个不孝子终日里赌博,我娘眼睛也哭瞎了,再被牵连入狱,太命苦了。” 珠儿笑道:“你若是死了,皇后娘娘会照顾你母亲一辈子的。哪里会牵连你娘。美人你多想了。皇后娘娘疼你来不及,怎么会舍得你去死?皇后娘娘这二日身子不爽利,过二日好些了,带病也来亲自把你看望,皇后娘娘还会摸摸你头呢。” 吴美人被珠儿扶起,忙说:“我哪里配去踩皇后娘娘的殿门,我只在门内跪迎娘娘就是了,为娘娘鞍前马后,也在所不惜!奶奶回去给娘娘务必诉说我的衷心。” “歇着吧。”珠儿回到锦华宫。 端木馥正将吃完的燕窝小碗搁在桌上,“办妥了?听话吗她?” 珠儿过来帮端木馥揉腿,“就是条狗。您放心吧,她屁不敢多放一个,让她死立刻跳井的。还不是有个瞎娘让她放不下。” 端木馥颔首,“文瑾那个贱人让我险些小产,我要让她看清楚,谁才是广黎国的女主子!她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蝼蚁臭虫!妄想住进中宫野鸡做凤凰,她做梦,下辈子吧!” “馥儿,我的儿。”母后皇太后听闻端木馥快小产的消息,便叫丫鬟簇拥着赶到锦华宫来,坐在床边,忙问:“肚里的怎么样了?可有大碍啊?” “母后皇太后,太医说肚子里的情况不好。可能龙嗣会保不住。”端木馥将情况说的颇为严重,说着便扑在母后皇太后的怀里低泣起来,“馥儿无能,竟险些失去孩子。馥儿愧对您的关爱。” “这哪里怨你!”夏苒霜连连叹气,“哀家都听说了,桁儿将文瑾和她的残废甚至她的小狮子狗都留在凤栖殿过年了。这简直是被妖精蛊惑了!桁儿他甚至没有过来看看你,是么?” “嗯。君上在和文瑾还有阿嬷一起包饺子,没有时间过来。”端木馥形容可怜。 “混账!”夏苒霜对文瑾极为不满,“桁儿是彻底被妖精迷了心窍了!纵然是瑾儿对他有恩,他也不能如此不管不顾,干些个宠妾灭妻的勾当!” “娘娘,馥儿受委屈都没关系。可是馥儿看不得娘娘也受委屈。”端木馥抱住母后皇太后的手臂,心疼道:“大过年的,君上也不来给您拜年,却把阿嬷奉为母亲,和文瑾母子,俨然一家四口。皇太后,馥儿替您感到不值得,怀胎十月,生下来君上,倒成了阿嬷的儿子,和沈子书是亲兄弟了,子书叫文瑾叫嫂嫂呢。” 夏苒霜不由悲上心头,“桁儿小时候就爱吃哀家做的春卷儿,昨夜里哀家亲手做了,叫人去请他,也是不肯过来,他说什么,说怕吃了春卷也如哀家一样忘恩负义,轰走恩人,哀家看出来了,他只拿文瑾是个好的,脱缰似的不听咱们劝!” 端木馥宽慰夏苒霜道:“如今君上都大了,也不再需要乳母了,您何不给阿嬷在山东老家安置一栋豪华大屋,让阿嬷静养天年,过些清净的日子,阿嬷为君上操劳了半辈子,咱们不好一直麻烦人家呀。” 夏太后陷入沉思。 第163章 说出来 夏太后沉思良久,回想起陈年往事,幽幽道:“柳汝素对哀家有恩,哀家当年痛失先皇,被娄太妃联合众妃以正妻需得为先皇守墓祈福为由,逼上了寒山皇陵庵堂子。幼子被文广随手丢在冷宫废弃,那时桁儿才不足三岁,他三个姐姐都跟着哀家的,自小不缺母亲,独桁儿好可怜。” 端木馥听着,不由跟着揪心,“往后馥儿会恪守妻规,与后宫姐妹和睦相处,侍奉君上,孝敬您老。文姐姐虽容不下馥儿,占据了馥儿的婚房,可是馥儿并不怪她。君上宠幸她,馥儿也真心敬她。”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夏苒霜对妾室有种骨子里的鄙夷,对正统有种天然推崇,“哀家上寒山那夜,桁儿在冷宫撕心裂肺的哭声至今犹如昨日。柳汝素以太后赐她的代掌凤印给文广施压才得进冷宫,她将我儿抱在怀里哄慰,哀家便托孤给她。一走便是十几二十几年。柳汝素有功劳也有苦劳。 哀家虽不满她联合文瑾与哀家对抗,却一时不能开口使她回山东老家去。她六十五岁了,比哀家也大二十几岁,又是先太后的亲信。缓缓吧!你和桁儿能顺利完婚,那小狐狸精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端木馥颔首,“嗯,馥儿也希望婚礼可以顺利进行。莫出什么岔子呢。主要是初七婚礼那日,祭祀、法坛、史官都在,外宾都在,只等昭告天下,君上喜得圣女与端木一门联姻之好,天下正主乃是君上。君上若是有任何行差踏错,影响就太恶劣了。希望文姐姐以大局为重,不要在婚礼闹事,若是婚礼出了纰漏,岂不是使君上青史恶名,贻笑大方?” 夏太后厉声道:“文瑾若是当真敢在婚礼当日闹事,哀家第一个不容她!任何污损我桁儿名誉之事,哀家绝不姑息!不管她是什么人!只要她伤害到哀家的桁儿,哀家必会严惩!” *** 迎凤台周围种着许多木芙蓉,八月到十月的花期,过年期间些没有见花开,一场冬雪打的花枝子作蔫。 文瑾原说八天很长,其实不长,转眼竟过去了六天,眨眼就初四了。 事实证明,和皇帝一起过年,无聊又可怕的要死,他既不如老莫爱说笑,又不如子书好相处,他在家,大家还得处处提心吊胆,心提在嗓子眼去。 但这几日他完全放下了朝事,书房桌案的奏折堆的越来越高,素来勤奋的他居然没有翻奏折,来拜年的大臣一概不见,母后皇太后来传他年夜饭也推掉,气的那边小产症状越发重了,他是有些个偏爱小的劲头的,专心的陪着他一直不给名分的文瑾和傅长林。 但他话少极了,他甚至可以一天不说话,便那样深深望着文瑾。 文瑾在跨年夜那晚没有将自己给他,他把她往卧室堵了几回,她借长林离不开她都溜了,跨年夜那晚文瑾陪阿嬷说话到很晚,傅在阿嬷屋里坐着听她们说些陈芝麻烂谷子,支着下颌插不进嘴来,后来文瑾便留在阿嬷屋里歇着了。 傅看她有意避他,阿嬷在他不便说什么,在跨年夜独自宿在凤栖殿的喜床上,文瑾便住在隔壁厢房,思念滋长,被深深诱惑着。 后来几天文瑾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很满,初一她让阿嬷和赵姐儿看长林,她回家和奶奶及玉甄宝银一起吃团圆饭,薛相试探性地坐在了薛老夫人身边叫娘,薛老夫人没轰宠妾灭妻的畜生走人,文瑾也没有轰人走,薛相便试着给文瑾、玉甄、宝银夹菜,三姐弟接受了他夹的菜,却没有叫他阿爹,也没拜年。 薛老夫人越发糊涂不认得人了,“只差苏语嫣。苏语嫣怎么不回家过年?” 薛大人安慰母亲道:“在厨房给您老下面鱼鱼,您不是爱吃面鱼鱼。” 傅景桁在薛府外于马车内等文瑾,间或几个心腹说些要事,倒也不能把他自薛府吸引走,说明在掌控内,他没有这样放下国事专门谈情说爱过,也没觉得一个女人的心如此难以得到过。 待文瑾出来,她又不是一人出来,她带着玉甄、宝银孩子团出来,进宫去又找阿嬷说话,沈子书带着宝银骑马射箭,小姑娘坐在阿叔的马背上,玩得满头细汗,沈子书细心为她擦汗,真是连阿嬷为他选的相亲对象花囡也忘却了。 玉甄则在御前说话,与皇帝居然颇有共同语言,皇帝忍不住多考他些刁钻问题,什么战国策、什么草船借箭使谁的草船借谁的箭,什么你阿姐在薛府用饭时吃了几口饭,饮了几口汤。 文瑾当夜又在阿嬷屋里歇下,明里暗里躲着傅,减少独处,怕独处,越纠缠越舍不得离开,怕低头伏低做小把苏语嫣气得活过来。 皇帝年初一又在阿嬷屋里坐了彻夜,文瑾搂着阿嬷,阿嬷又走不得,老太太都看出两个孩子的心事,干脆阿嬷和皇帝大眼瞪小眼,两个人一起数文瑾的睫毛有几根,也挺有趣的。 初二、初三、初四连着三天,文瑾天不明就领着玉甄、宝银去国子监太学院苏太傅的书房,给苏太傅拜年,然后她在苏太傅的书房给太傅翻译梵语书,苏太傅眼花看不清的小字,她眼好的很便告诉太傅那是‘仇’不是‘九’,那是‘风’不是‘凤’。 玉甄便在太傅书房小桌上写寒假作业,宝银被逼无奈也坐着写作业。 苏太傅捋着胡须非常喜欢,直说:“你舅舅家几个小东西过年在家放炮掏鸟蛋,吵闹的厉害,老夫逃来书房清净。你们三个小东西能静下心看书实在难得。玉甄来年便在太学院与老夫门内深造。宝银卷子上画猪,勇气可嘉,老夫也需要亲自管教她。瑾儿年后来太学院,试课,教学生国文。” 可把文瑾高兴坏了,文瑾自己高兴,却把宝银来连训三天,卷子上画猪亏她干得出来,不过学渣居然因祸得福也被苏太傅收下,实在匪夷所思,看来物极必反,苏太傅人到老年受到了来自宝银的极大挑衅,誓要将小姑娘改邪归正。 傅在苏太傅书房一隅看书,被晾了三天,好在他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应该是不会觉得无聊,苏太傅隔着屏风甚至没有发现皇帝居然在场。 初四文瑾又要进阿嬷屋里歇着,还没进屋,腰肢便觉得猛然一紧,傅景桁于廊底将她钳制住,带着些霸道和急切,将人轻轻压在墙壁,“准备就这样一直躲着我?初四了。躲了六天了。” 距离忽然近了,他身上好闻的龙涎香袭入她的鼻息间,她抿抿唇,小声说,“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阿嬷和我奶奶做好多好吃的。我胖成小猪没有?” “嗯。小猪。我往后戒酒。”傅景桁应了一声,见她面颊发红,便抬手摸她额头,入手处居然滚烫,“生病了?病几天了?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说。” 文瑾连忙道:“没有生病,没事...” 文瑾从跨年夜那天就身体抱恙了,越接近初七他要成亲的日子,心事便越重,她又不肯吐露心事,这几天祭祀阁在金銮殿外布了好多明黄色的皇家祭坛,还有好多圆圆的大鼓,无数大喇嘛穿着黄色大袍子都排队进宫了,都在为皇帝的国婚做准备。 她莫名其妙就生病了,病的她措手不及。 “今晚不和阿嬷睡了。和朕回房。让太医给看看。烫的厉害,你撑着干什么!”傅景桁有些愠怒,"留你过年,反而害了你。" 文瑾连忙说,“真的没事。这二日比前二已经好多了。” 当夜文瑾就烧糊涂了,躺在床上就出虚汗,梦靥里直叫,“阿娘...阿娘...” 傅景桁命张院判过来看病,院判看后说道:“郁结攻心,主儿有心事,心病还需心药医。药能退烧,不能解心事。” “去煎药。”傅景桁命令张亭荺去煎药,待药煎好,他将文瑾扶起亲自喂她将药饮下。 文瑾初五初六完全病倒,脚软缠绵病榻,吃了二天苦苦药,前几天养的几两肉也全消减下去,紧闭着口将小脸枕在傅景桁的手心上,她小声说:“那些大喇嘛看起来好严肃,他们的帽子好高好滑稽的,那些大鼓好大,上面能站几十人吧,好热闹,我和阿嬷都喜欢看热闹,特别有年味。你今年专门陪我和孩子过年,我特别开心。” 傅景桁用指腹刮着她眉骨,带去些战栗,“说出来。” 文瑾一怔,“嗯?” “说你不想让朕娶旁人。”傅景桁摸着文瑾病恹恹的小脸,“只要你说出来。我不管不顾了。照顾你身体,把病养好。” 第164章 禁脔 “大王,最怕大王说不管不顾。大王不管不顾,旁人都说是我的错。求大王爱惜我。” 文瑾坐起身来,病的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了,颤颤巍巍走到壁橱上,把蒋母的玉镯戴回了手腕,惨白着小脸道: “我怎么可以说那样的话呢。大王离自己的梦想只差一步了。明天,大王将立在金銮殿之巅,那些大喇嘛会跳着庄严的丑丑舞为庆典祭祀朝喝,大王会与圣女联姻,史官将会把这一刻记录在史册。自此大王在朝再不必受制于文王了。老百姓都知道这天下姓傅,皇帝长大了,不用摄政王指手画脚了。” 傅景桁面对文瑾,将单薄的她抱在怀里,“乖乖。说一次,朕不会当真。” 文瑾咬着嘴唇不肯说那种破坏他前程的话语,“大王...初六了。我希望明天的太阳不要出来太早。八天一点都不长。如果重新过一回,瑾儿就不躲了。大王平时都不说话真的好闷好无聊,瑾儿应该多说些话给大王解闷的。” 傅景桁轻声道:“瑾...” 文瑾小声道:“瑾儿困了,要睡了。明日瑾儿就不与大王道别了。瑾儿会好好吃饭,把自己养胖的。大王一定要戒酒了。” 傅景桁被文瑾关在门外,他的心中很乱,却渐渐地意识到,自己所谓的爱在深深地折磨着文瑾,他的小女孩需要成家立业,有幸福正常的生活,他不可以自私地将她当作自己的禁脔,他只是在不断地消磨她的骨气,逼她一再委屈她自己。也许他应该放手了。他渐渐明白她为他不顾一切,可他为她甚至不愿放弃任何一丝皇权地位。 而一向将政事看作毕生追求的他,居然在脑海中有个不成形的想法,他竟渴望娶文瑾,如寻常男人那般,将自己心爱的女孩儿娶回家来。 这个想法使他慌乱至极,他扑下御阶,于大婚前夜醉倒在迎凤台,他红着眼睛拉着陪酒的沈子书说道:“朕又对她食言了。朕又饮酒了。朕毕生都在对她食言,朕八岁说娶她的嘛,结果没有娶。说了多次戒酒,结果没有戒。朕十几年来一直在辜负她!她病了,子书,她病了,她却小心翼翼不肯说任何影响朕前程的话。” 沈子书不知如何劝,只说:“兄长,嫂嫂希望你成功,识得你时你一贫如洗,离开你时你大宝荣登,起码你让她有些欣慰,走上高位,不要让她舍身拉拢外援的苦心白费了,兄长,明天的大典,你不能缺席。” 文瑾在傅景桁离开后,便静静地坐在小窗畔,爱人明日便娶妻了,她一早就知道自己并不能坦然面对这局面,可她没想到反应这般剧烈,竟病得一塌糊涂。 文瑾不知坐了多久,太阳公公它冲破了地平线洒了第一缕阳光到大地上。 “不..不...拜托,天不要亮...初七你慢些来。”文瑾忙立起身来,将厚重的窗帘全部拉起,遮住了窗外的朝阳。 殿内大抵有十数扇小窗,她拉起了十几道帷幔,她吹熄了喜烛的烛火,登时室内一片漆黑,犹如黑夜。 文瑾又怕黑,缩在墙角坐下来,又拿出傅景桁送的夜明珠来了,夜色里夜明珠发着幽幽的暖光。 她该离开的,可是她却一动也没有动。 吱呀一声厚重木门轻响,刺目的阳光由门外射进来,文瑾的眸子一时不能适应,便抬手遮住眼睛,直到脚步声在她身近响起,她渐渐将来人看清楚了,是一袭喜服的傅景桁,文瑾无助道:“大王...天亮了...” 傅景桁将文瑾扶起,将人压在婚床上,“初七。把她的新郎给你。” 文瑾的心里狠狠一撞,他的吻带着宿醉的冲动以及数日来的隐忍,猛烈地落在她的唇上,他在与端木成婚这日的吉时里深吻着戴着蒋家玉镯的她,他撕碎了文瑾身上的衣物,温柔地占有着她,一次一次将她在他身下逼到如幼猫一样低声咛叫,他将自己深深埋在她的身体,在耳边哄她,“大方一回,叫相公。” 文瑾咬着唇不肯就范。 傅景桁始终没有征服她,他的原则却一再被打破了,事后他亲吻着她的耳廓,“朕往后不能继续这样以爱之名委屈你了。嫁了吧。阿州和咱们一起自小长大的,他照顾你,朕是放心的。” 文瑾哽着嗓子说,“嗯。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见了。” 傅景桁沉声道:“我不会逃避责任。我会给你在宫外置办一处宅邸,安排佣人。你和长林住,我会尽父亲的责任,有时间便会去看望孩子,和你一起养育他。” “嗯。” “乖乖,我在迎凤台上想了一夜,我们该以什么方式相处,你不肯低头,朕不肯松手,对朕来说没有损失,你的岁月却蹉跎了。对你不公平。我并没有自你的生活消失或者缺席,等到你完全放下我,觉得我多余了,我便退出你的生活。你觉得自己还不可以,还是不平,我就还在,予取予求。” 傅景桁分析得很理智,文瑾得知他并不会自她的生命永远消失,也安心了些,她也继续克制自己,不让自己没有骨气沦为她的妃子,失去自我,她接受了他的宅邸以及他在把她交给蒋卿期间的温和过度,“我想要老文的宅邸。我对文府熟悉了,又和薛府是对面,可以把已经查封的文府赐给我吗。” “可以。”傅景桁好一会儿亲近文瑾,把她揉在怀里心疼不已,这么多年他实际是疼爱她的,后宫女眷多了,她却是他从不曾完全征服的那一个,也许他也在好奇是否她低头做小,他得到某种成就感后便只道是寻常,可她却保持着那份傲骨,喜欢他,却不沦陷于他,不是金银、宅邸,甚至于身份矜贵的大妃可以收买到的。 床铺被弄得很乱,他摸摸她头,“不躲我还不至于这样乱,方才你好可爱。” 文瑾没有说话。 老莫在门外有事要禀报,傅景桁叫他进来说话,他在皇帝耳边说,“傅昶奏请回朝探亲,说是三年没回朝,思念他母亲成疾了。” 傅景桁将饮了二口的茶碗搁下,“这准是收到无影的禀报,知道老文斗败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回来收拾朕的。准,让他回京吧。” 说着把傅长林抱在怀里摸着左膝颇为疼惜,又对老莫说道:“朕惦记傅昶多时了。” 无影是君上的龙替,在文瑾被傅昶安排的刺客踢在小腹被皇帝致死后,乔装作洒扫小太监彪子混迹在娄太后的慈宁宫的那位害怕娄太后夜里传他给他糖吃乃至失身的少年。那位老莫建议他自宫上岗以免身份曝露他却不肯自宫的那位少年。 文瑾帮皇帝将婚服再度穿在身上,刚才他太急迫,扯开他的衣物时婚服领口扣子也松了,衣袖衣摆也有些作皱,问他,“熨一下么?” 傅景桁笑道:“皱着吧。敢做就不怕她看见。” 文瑾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被宠幸的优越感,不喜欢这种被他当小的疼爱的感觉,御书房不知有什么事,他去了御书房。 文瑾便收拾着一些细软,打算带着乳母、丫鬟去文府住下,一直带着儿子和康蕊黎挤在民宅不是办法,她也打算找个机会,告诉奶奶和薛相,自己未婚生了一个孩子,吓他们一跳,找个什么机会呢...找个薛相最理亏的机会再提。 正收拾,突然赵姐儿奔进屋来,“瑾主儿,出事了,你的小狮子狗儿被踢死了。” 文瑾猛地心悸,“什么,谁把我的小狗儿踢死了?” “是皇后身近的侍卫。说是你的小狗儿突然疯了朝帝妻孕肚子扑了过去,帝妻于锦华宫内吓得花容失色,护着孕肚险些跌倒,吓哭了。她的侍卫为了保护帝妻便拾脚把小狗儿踢死了。” 文瑾双手抖作一团,又气又恼,“锦华宫在道清湖对面,我的小狗儿怎么跑过去的?” “听说是清早跑上了过湖的皇亲国戚的大舟,今儿君上从锦华宫迎娶帝妻,去道清湖的舟多得很。”赵姐儿非常紧张,“听说帝妻这几日有小产之症,眼下被您的小狗儿惊吓到了,好些太医都去了!今儿是君上昭告天下得天下正名的大日子,若是圣女有什么闪失,您岂不是大祸临头!” 文瑾心中惴惴不安,“我的小狗儿平日里温顺得很,怎么突然作疯攻击人?” “不晓得。”赵姐儿说。 “文瑾在吗?”正说着,凤栖殿外便赶来几位有头脸的大嬷嬷,是太后和帝妻那边的人,“母后皇太后请您自中宫移步,屈尊降贵下西宫去一趟,她老人家等着给您磕头请安呢,中宫娘娘!” 文瑾直羞得面红耳赤,“您爱说笑。该当晚辈去给太后娘娘磕头拜年才是。” “请吧!”大嬷嬷冷哼,说着又小声嘟囔,“什么货色也敢住在中宫!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什么出身。祸水。皇上敢宠,您倒也真敢蹬鼻子上脸!呸!” 第165章 她男人 大嬷嬷的呸字刚出口。 便听啪的一声,一记巴掌落在她的面颊。 是自西厢房步出的老太太柳汝素拄着拐杖步下阶来,往那孙姓的嬷嬷脸上打了一记,发出啪的一声,“你也知道皇帝宠她。哪里的脸呸呢。你在呸皇帝?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孙嬷嬷心里不服,又因老太太位高权重对皇门劳苦功高不敢回嘴,捂着肿起的半张脸谄笑道:“老太太吉祥。奴婢是蛆,哪里敢呸君上。呸我自己老母呢。” 说着又往自己脸上贱兮兮打了二三回,宫里的老油条,收放自如。 文瑾红着眼眶对阿嬷道:“多大年纪了,学人打架斗殴,打人一下自己都站不稳了,摔了怎么办嘛。” “站不稳也不能让人呸我家姑娘。”阿嬷拉住文瑾的手道:“小狗儿平时都乖,长林小手摸它嘴巴它也不咬的,怎么好端端的扑了人了。” 文瑾心肝开始做颤,“我不知道。昨儿皇上还逗它玩,说要给它配个阿小。我养阿大养了八九年了,它没扑过人,我刚捡到它的时候,它特别瘦小,我希望它长大点就叫它阿大了。” 阿嬷沉默了,凝思。 文瑾又拉过赵姐儿问,“小狗儿真被踢死了?是不是没死,昏过去了。” 赵姐儿说,“耳朵里出血躺着不动了。我倒没有去探小狗儿鼻子。也可能是昏了。” “哦。应该是昏过去了。”文瑾手心里有了细汗。 “老身和你一起去看看,真是小狗儿扑了人,该怎么赔偿补救咱们就做,该道歉就道歉,让她们闹不起来。不是小狗儿扑人,也不要在今天场合上和那边理论,坏了国婚吉时,皇帝想护你也当众护不得,反而落个你不识大体的名声,别被牵着鼻子走。委屈一时,事后算账不迟。” 文瑾和阿嬷想法一样,便随着孙嬷嬷一行过道清湖来到了锦华宫内。 进门,文瑾在殿内看见了自己的小狮子狗儿,白白的皮毛上蘸着不少血污,血主要来自耳朵和口鼻,应该是被踢破了内脏,死前狗狗很痛,以后再不能在她脚边绕来绕去了。 母后皇太后夏苒霜正在饮茶,见文瑾和柳汝素一起来了,便冷冷哼了一声,“搬来了先太后的人,这是来给哀家一个下马威的!年过完了,哀家没见着皇帝一回,你们一老一小劫持了哀家的儿子。阿嬷坐吧。” 端木馥坐在椅上,将娇贵的胳膊搭在脉枕上,叫张院判看脉,白着脸受到莫大的惊吓。 柳汝素坐下来,轻笑道:“皇帝不懂事不怪瑾儿。瑾儿劝了几回叫他回去和您吃年夜饭的。皇帝自己不去。他是大活人,谁能管得住他?他要谁,谁能说不?您不想想儿子为什么不和您亲近?这个节骨眼,别闹了。让他顺心点吧。” 夏苒霜更不服气柳汝素那个主母的语气。 文瑾没有说话,跪在地上把小狗儿抱在怀里,摸了摸鼻子,已经断气颇久了,身上快凉了,文瑾眼睛就模糊了,“参见母后皇太后。敢问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孙嬷嬷趴在夏苒霜耳边说道:“方才奴婢去传话,才叫小妖精过来问话,老太太就一巴掌打在奴婢脸上。这是打您呢。狂得不行。” 夏苒霜闻言看了看孙嬷嬷的被打得肿起的面庞,内心里有气,对文瑾道:“发生了何事?你个没脸的蹄子,在中宫赖着不走一住就是八天,不知道那是馥儿的婚房,好好的人被你气的险些小产,今儿是什么日子,不知道今儿是皇帝的大日子,全天下都等着他娶妻正名,你如何不拴好你的狗,勒条狗绳能如何?叫你的狗过来往她身上扑,你欺负她欺负的过头了!” 端木馥用眼尾睇着文瑾,对夏太后委曲求全道:“娘娘,算了,今儿这场合,大事化了吧。让她去吧。” 夏苒霜拍着端木馥的手,“你如此好性儿,十足是会受欺负的。” 文瑾被斥的瑟瑟做颤,沉声道:“我并没有叫我的小狗儿过来。我也很意外我的小狗儿怎么过湖来了。” “你很意外?都有人看见你让狗闻馥儿的香囊了,不知你怎么训练你的狗!”夏苒霜厉声训斥着文瑾,“心术不正,扑掉了她的孩子,你的残废也当不得太子!” 文瑾倏地噙着两眼泪,本来还在生病发烧,这时小狗儿又死掉了,她的状态简直糟糕透了,“我没有要我的小狗儿扑掉她的孩子。也没有要我的孩子做太子。” 夏苒霜抬手便往文瑾面颊落了一记,发出一声脆响,“住口!没有要你的孩子做太子,你为什么在中宫赖着不走?!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想教唆桁儿立你为后,什么东西也想做皇后,做梦!” 阿嬷见孩子被打,倏地立起身来,“如何打起人来?太后之慈在哪里?” 夏苒霜冷笑,“不是阿嬷先动手打的哀家的人吗?先太后代掌凤印之人就是不一样。” 说着便将一杯温茶自文瑾头顶浇下,又说:“那日花灯宴,狂的你什么似的,又是让馥儿跪下,又是往她头上浇茶水,看不上你这小娼妇!活着干什么!何不去死。” 文瑾被骂哭了,太后说话实在太难听了。 她继姐薛凝始终愤恨皇帝因为文瑾割她腕子的事,这时便对夏太后道:“她哪里容得下谁,她根本就是想后宫只她一个人。她自己生出个残废,又设计陷害帝妻的孩子,分明就很恶毒!她那个义父都像狗一样被轰出京了,她不知是仗谁的势!” 孙嬷嬷说道:“国婚当日,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晦气死了!” 文瑾抱着死掉的小狗儿,已经逐渐清楚这是有人在陷害她,她不打算现场闹事,闹大了对自己不利,只问道:“谁看见我让小狗儿闻香囊了?” 夏苒霜招手叫来翠玉阁的吴美人,“你说,你看见什么了?” 吴美人从姬妾群里出列,睇了眼文瑾,便对太后说道:“今日清晨里,臣妾看见文瑾在道清湖畔鬼鬼祟祟的,她让她的小狗儿闻着一个别致的香囊,随后便把小狮子狗儿放在皇亲国戚的大舟上让过湖来,臣妾当时不知她在干什么。直到方才那小狗儿突然疯了似的往皇后娘娘身上扑。臣妾才反应过来,她是教唆她的狗伤人呢。” 文瑾睇着吴美人,疑惑了片刻,自己和吴美人并无过节,甚至并不熟悉,她怎么会陷害她,莫非是受谁指使,在场最想她消失的,便是端木馥了,是端木馥在背后陷害她的吗。 “她鬼鬼祟祟在清晨里几时?” 这时,自锦华宫殿门处传来一声薄凉的嗓音。 众人不由一凛。 皇帝来了。 宫人跪了一地迎驾。 文瑾本就跪着,只将心口提了一提,他来...迎娶他的正妻了。 皇帝进屋一顿,在众人的注视下先亲手宰了孙嬷嬷,匕首穿膛,立时死了。皇帝又反手掴在薛皇贵妃脸上,把个人掴得珠钗乱掉,把姬妾吓得四处躲避,他说:“苏文瑾仗的是傅景桁的势。她义父像狗一样被轰了。她男人没有!” 第166章 剖析 薛凝吓得哆哆嗦嗦捂着脸再不敢言。 傅问薛凝,“你仗娄老将军的势?还是娄太后得势?还是你兄弟傅昶得势?” 薛凝吓得要死,皇帝语气好似受制这三方,十分不满,跪着说,“妾知错了。皇上赎罪。” “滚出去。”傅景桁斥道,这是看文瑾被欺负,又疯了,连刚刚借他二十万兵驱逐文广的娄老将军也不放眼里了,都忘了自己纳薛凝进来是牵制薛相、娄正业以及娄太后的了,这一巴掌掴出自己给自己拆台的架势,一下惹了三只大鳄。 老莫说,“爷,咳。” 傅景桁被老莫咳得这才理智二分,对薛凝道:“滚回来。” 薛凝呆住了,但因为皇帝的滚回来三字,又觉得自己在皇帝心中有些分量,皇帝还是爱她的,虽然不多,只需要找机会用上五石散,自己便会得宠的! 文瑾睇了眼傅景桁,他也正望着她,又记起清晨里他将她压在婚床上宠幸的场景来了,因他的到来,她松了口气,亲见他杀人,又觉得他当真是脾气不好,她把他往太傅书房晾三天,他那个耐心简直令人觉得匪夷所思,好感谢他没有宰了她。但他杀的是欺负她的人,她倒有几分痛快。 傅景桁见文瑾面有惧色,她抱着小狗的样子颇为无助,轻声道:“老莫,收拾一下。” 老莫便将孙姓尸首裹出去处理掉。 傅景桁睥睨着吴姓姬妾,“在问你,她鬼鬼祟祟在清晨里几时?” 吴美人第一次被皇帝问话,不由感叹皇帝嗓音好听到使人心折,便紧张得心头乱跳,又因皇帝出手狠辣而心中惊惧不已,跪下说道:“辰时。” “辰时几刻?”傅景桁追问。 吴美人哪里知晓是辰时几刻,是皇后交代她这般诬陷文瑾的,皇后只说是清晨里,又没交代是几时几刻,她快速地看了眼皇后,端木馥的心提到嗓子眼去了,根本不看吴美人。 吴美人吓得浑身打颤,开始碰运气胡扯:“辰时二刻。” 文瑾病的糊涂,不记得时辰,哪里知晓自己辰时二刻正被傅景桁提着脚腕宠幸,那时他口中叫她小奶猫。 傅景桁眉心动了动,他倒是记得清晨里辰时二刻文瑾在干什么,又记起她那幼猫般的低咛了,他没有声张,这个吴美人在诬陷他的乖乖,有趣了,为什么要诬陷他的乖乖呢,谁让她干的,他的乖乖难道还不够可怜吗,这次若不是他自己是人证,他又多疑,她又如何说得清楚。 他不动声色说,“那时朕在御书房。” 吴美人松了口气,听闻君上近日和文瑾形影不离,好在辰时二刻皇帝和文瑾不在一处,过关了。 端木馥紧攥的手也松了开来,“原不该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使君上烦心的。馥儿也没料到会如此这般...” “哪般?”傅问她。 “险些被文姐姐的小狗儿扑了肚子。”端木馥轻声说着,“不过不要紧,君上不要怪罪文姐姐。” 傅景桁睇着端木馥,吴姓姬妾陷害文瑾,攻击端木馥,朕作怒除掉文瑾,疑心病完全发作,是端木指使原户部侍郎的女儿吴馨的么,许久道:“偏今日这般。” 端木馥心中大喜,她哪里知道皇帝多疑,已经对她开始留心,并且作疑,委屈道:“唉,这场合,馥儿也不好说什么。文姐姐深受您的宠爱。馥儿习惯了您对文姐姐的偏爱。罢了。” 傅景桁不言。 文瑾心中作慌,他会相信吴美人的话,认为她有意让她的小狗儿去扑他的帝妻么。 “皇儿,好久不见了!新年快乐!”夏苒霜语气微讽,“小的给您拜年了!快来看看你的妻子孩子还在么!保胎了七八日了!” “同乐。”傅景桁轻笑,“这几天儿子太忙,没过去看望您。您又私自传儿子的人来受训了?” “是你的人欺负哀家的宝贝儿媳!请您清醒一些,秉公处理!”夏苒霜被说得脸上一热,“你罢朝八天,忙得什么!” “忙女人。”傅景桁认真道,“忙死了。忙到初七早晨里。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他在母亲看孽障的视线里活动着筋骨,双腿微敞,低手将文瑾扶了起来,在她腕子上重重一握,他指腹微微粗粝的触感在她肌肤留下些薄痛,“起来,去阿嬷身边。” 文瑾耳根子好热,她倒没有预料到傅景桁会在她母亲跟前如此袒护她,便去到阿嬷身边立着了,自己又令他和他母亲不睦了吧。 傅景桁看了看她被打红的小脸,以及项顶的茶水,将手攥紧,“谁打的?” 夏苒霜沉声道:“哀家。” “好。”傅景桁端起杯茶倒在太后衣衫,“杀你二个奴才了,头一个姓桂,二一个姓孙。倒您一身茶水。往后别动她了。逼急了,儿子会弑母的。本来就不服你,别给儿子制造机会反抗您了。儿子顺竿爬的。” 文瑾心知傅对母亲的怨恨是深沉的,她当下也没有劝他要体谅老母亲,因为她也比较讨厌他的母亲,可还是觉得傅对母亲不敬,不好。或许自己离开,他们就和睦了吧。 “好,好儿子。”夏苒霜将过错全部归在文瑾身上,以为是文瑾带坏了儿子,她没想想自己应该和儿子修复多年缺失的感情,又不理解自己的儿子是个叛逆鬼,越是压制越是反骨,加上是皇帝,简直是无所顾忌,她见儿子喜服作皱明显来回扭压过,“衣服怎么作皱?” “说过了忙到清晨里。”傅景桁轻笑。 他母亲说,“倒是把衣衫来熨一熨?” “成完亲,脱下来让端木熨一下。”傅景桁欺近二分端木,“愿意给你丈夫收拾么,皱完了。” 夏苒霜极为不满,“桁儿!好了!” “君上,那是您母亲。她也不愿多年不在您身边的。我受委屈不打紧,对母亲还是要尊敬的。何必拿打压我羞辱她老人家。” 端木馥心中妒忌不已,君上和文瑾滚皱的衣物倒叫她来熨,根本就是明里暗里袒护小贱人。 傅景桁听端木馥这几句倒是颇有风度,过去几日她几乎流产他缺席,也升起二分自责来,他自认不是好男人,对后院这些女人没什么真心,但对自己的种还是有些良心在,问她:“肚子里的怎么样。这几天都好?” 端木馥轻声道:“小肚子疼了七八天。今天受了些惊吓。文姐姐的狗扑过来,我的侍卫抬脚把小狗儿踢死了,当时也不知道是文姐姐的小狗儿。她跟了你那么多年,如今你娶我,她心里有些小性儿也是正常。我不介意的。” 傅景桁睇着端木馥,觉得她大度到不真实,他没有提文瑾是被陷害之事,他突然觉得他的圣女未婚妻挺有层次感,他之前没有察觉呢,他想剖析了解一下她的为人,他不得已对端木说着伤文瑾心的话,稳住端木:“过去几日你受苦了。该回去看看你的。” 文瑾抱着死掉的小狗,小脸惨白,他...后悔陪她过年了么。他说应该回去看看的...过去八天他觉得愧对端木了么。 第167章 二个时辰 端木馥听见皇帝对自己言语关切,颇有自责之意,便心中欢喜,踢死了贱人的狗又怎么样,皇上还不是不会发落她,外面再怎么玩的花,她始终是皇上命定的正妻,不是那些外面野女人可以忤逆的! 文瑾见傅对端木馥颇为关怀,看了看自己怀里死掉的小狗儿,不由心伤,他说是喝醉把端木弄怀孕了,她不能把对方怎样,都是女人,对方也将为人母。 她没有在他即将大婚的场合喊冤枉,她没有叫,也没有闹,她当然可以大声地理论自己没有给小狗儿闻端木馥的香囊,也可以大声理论自己的小狗儿不会作疯攻击人,甚至可以当众剖开小狗儿肚子让院判验一验小狗儿吃过的食物,以及食物的来源,看是否有异状。她有一百个方法可以摘清自己。 一套流程下来大概需要半日。吉时就过去了。她兴许赢了真相,却又成了在他的大场合寻衅滋事的闯祸精,让他被群臣白眼。她不能那么干。她希望他们可以互相成就,而不是互相伤害。 小狗儿死了,她有种冲动做主中宫不走了,和端木杠到底去,傅对她是宠幸的,在他画的框框内她可以为所欲为,端木不能将她怎样,反而端木会不住的生气也并不会快乐。可文瑾觉得共侍一夫,那不是自己向往的生活。 继姐薛凝在得意地笑。 母后皇太后满眼鄙夷。 端木馥她好生大度在御前得脸了。 而她养了九年的小狗儿死掉了。 她还在生病,糊糊涂涂的,她可以做得很多很多,可是她什么都不想做了,她好累,她怀里的小狗儿好凉,她想回去睡一觉,她年后还要去试课教学生国文呢,那是她正名的好机会,她不能爽约苏太傅,可是这心里闷闷的可真不舒服。 她摆烂道:“对不起。我错了。我的小狗儿吓到了皇后娘娘。使娘娘动了胎气。娘娘看下要如何惩罚我,是否连狗主人也一起踢死。” 傅景桁将手攥紧,她...居然认错了。素来硬骨头的她,居然认错了。是身体不舒服极了,也是识大体为他着想不愿破坏他的场合吧。 傅景桁的心收紧,如被什么勒紧,穿刺,呼吸间也带着些痛感,他是皇上,可他却不能保护自己女人的小狗儿,就因为在宰相、国师、祭祀阁面前,他搁下国婚为狗办案显得疯魔。 柳汝素说,“哥儿,先办婚事吧。瑾丫头我带回去了,我们来时就打算静悄悄的,她是懂事的,我们娘俩咽下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嗯。”傅景桁轻应。 端木馥连忙把文瑾搀住,反正打也打解气了,又踢死了她的狗,皇帝也没有对自己作恼,文瑾也该死心了,她给文瑾教训的目的达到了,文瑾也看清楚了谁才是广黎的女主人了,便温柔道:“文姐姐,你说的哪里话。皇上那么疼爱你,我自然也疼爱你不及,我都想给姐姐还有姐姐的狗赔罪呢。只是带着身子不便下跪。这件事就过去了,我也不追究了。我相信姐姐本性也并不坏的。今日这场合,咱们便大事化小吧!” 文瑾沉声说,“好。是我没管好我的小狗儿。我该管好它给它戴它讨厌的狗绳的。管好它,它就不会死掉了。” 傅景桁睇着文瑾,她孤零零的抱着死掉的小狗儿立在那里,眼底失去了光芒,她是那种锱铢必较的性子,不在人前受屈的秉性,凡事都会刨根问底追查清楚,今天却不争不闹乖乖认错,是对他绝望,认为他不会信任她,认为他会如之前那般不会站在她身边么。 可是怎么办呢,他又因为某些缘由不便人前告诉她他发现了圣女的秘密不便打草惊蛇。 他的注意力被端木馥吸引了,胆敢玩弄他傅景桁的人,使傅景桁沦为笑话的人,他会亲自料理的,除了和这个吴美人之事脱不得干系,端木馥还干过什么,皇帝的疑心病全方位发作,吩咐文瑾道:“先抱着狗出去。” 他的嗓音好冷,文瑾如被箭矢击中了心房。 “好。” 文瑾背脊不由做颤,外面下雪了,雪下得很大,鹅毛飞雪。 端木馥眼底有得逞的笑意稍瞬即逝,“姐姐,披件衣裳再出去,外面冷得很。” 文瑾立在道清湖畔,等过湖去的御舟,她在思索,回去凤栖殿,抱上长林,然后回文府吧,看看义父的宅子荒成什么样了,打扫一下。 阿嬷在她身侧伴着,突然让了开去,好似谁来了。 文瑾手臂一紧,被傅景桁攥住了小手臂。 文瑾微微吃惊,祭祀朝喝的大喇嘛吹起了吉时的号角,接着无数号角吹了起来,国婚吉时到了。 文瑾与傅景桁同时一怔。 -瑾妹,长大了我要娶你做媳妇儿- 他们都在他的婚礼上记起他说过的话了。 他们望着彼此,千言万语又能说些什么呢,她在他眼底看见了红着眼眶的自己。 “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吧。别误了吉时。”文瑾试着平静的说话,催他回去,她今日不争不闹,把委屈咽下,就是不愿意耽误他的大事。 但是好讨厌,他成婚她已经很伤心了,为什么端木要在今日踢死她的小狗儿,让她连当众理论都显得是不识大体呢。她讨厌他的端木。 “小狗儿怎么样?”傅问她。 文瑾眼眶发酸,苦涩道:“我的小狗儿...死掉了。我讨厌年初七,原来初七是我小狗的忌日。” 傅景桁立时心疼住了,满天下都在等他国婚正名,他却满脑子都是她死掉的小狗儿,居然想转行去大理寺做钦差立时帮她的狗查真相,“嗯。我知道。别哭。” “我本来打算给你留下活着的阿大的,那样你就不会那么孤单了。”文瑾哽着嗓子道:“阿桁哥,我娘被杀掉后,我的狗狗也被杀掉了。我的仇人都混的比我好。可我已经够努力了。” “文。朕在。” “君上,吉时到了。该带端木馥去金銮殿之巅,立后,昭告天下,圣女归于傅姓麾下了。”老莫低声提醒着,尽量小声再小声,生怕惊扰了二人。 傅景桁却紧紧攥着文瑾的手臂,“好妹妹,可以等我片刻吗?有话说。” 他明白文瑾就要出宫了,他懂她马上就要离开去扬州,她生着病,又死了小狗,实在不该再带着误会离开,他要细细向她解释他没有不信任她。 他知道她没有怂恿小狗儿去害人,她的小狗儿和他在永安街别院生活过二三个月,他知道小狗儿秉性,好乖的。 而她辰时二刻正如温柔的小猫一样在他怀里呢,他是她的证人,他极少向女人罗嗦解释,但他却特别希望向她解释,不希望她在鹅毛大雪里,病的糊涂,抱着小狗,走得可怜。 喇嘛的号角吹得很急,大官都在搓手等着他,他却不想当皇帝了,她的小狗儿死了,他居然为了皇权不得不去娶别的女人,哪怕他并不爱那个女人,却要给她名正言顺的妻子之名! 文瑾点头,“嗯,等多久呢?” “二个时辰。这边典礼完了,朕就自金銮殿下来。”傅景桁说着,“现在是巳时,你过了午时,等我至未时。” 文瑾为难。 “等我!”傅景桁将她拥住,“圣旨。” 第168章 迟到 文瑾说,“好。不要迟到好不好。” “嗯。不迟到。” 傅得到她一个好字,便被端木挽着离开锦华宫,步上了金銮殿的云阶,将大广黎圣女封为了广黎国的皇后娘娘,于天下人面前辜负了他的乖乖,辜负了长林的阿娘,滋味好苦涩,高处好寒冷。 爷坐拥天下,爷妻离子散。 老莫宣读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天下为己任,惟人才为重,圣女之德配朕身,乃朕之幸也,今特加封尔为皇后,后宫无小事,尔德宜加弘扬妇德,带领后宫安居乐业,为天下之母,国之荣耀。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文瑾立在燕雀台上,雪越下越大,她简直淋成了一个小雪人,燕雀台上可以望见金銮殿那边的场景,大喇嘛在围着祭坛在跳着奇怪又神圣的祭祀的舞蹈,那些圆圆的大鼓被擂得震天响,仿佛满天下都能听见鼓声,文瑾竟有些呆了。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好高兴,阿桁哥他做到了,他立于金銮之巅。 又好失落,犹如万箭穿心,阿桁哥他有皇后了。 又记起皇上曾经在燕雀台的誓言来了。 -苏文瑾,朕心悦你- 阿嬷叹口气,“孩子,回廊下等吧。” 文瑾木然地看了看阿嬷,“我不冷。阿嬷。你不看那些大喇嘛跳舞吗,好滑稽的。这种盛况国婚,一朝仅有一次呢。” 文瑾从巳时,等过了午时,二个时辰到了,君上没有来。又等过了未时,再等过了申时。等了四个时辰,君上也没有来。可能君上忘记她还在等他了吧,这条死掉的小狗儿皇上也不会要了吧。她站得腿酸了,不能继续等了。 忽然有一把纸伞打在了文瑾的头顶,为她遮去了风雪,文瑾回过头来,便望进了蒋怀州那温润的眸子,他正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他说,“回家了,我母亲煲了热汤。” 文瑾心头猛地一暖,“蒋,你不是在扬州吗?” “提前回来了。想到你带着宝宝,纵然想去扬州路上也多有不便。”蒋怀州温声说着,“镯子还戴着吗?” 文瑾点了点头,“摘掉过,后来又戴上了。抱歉。” “你心里是知道的,君上不会为了你的小狗儿兴师动众去查事情真相的,是吗。”蒋怀州轻声说着,“纵然调查出真相,君上也不会为了你的小狗儿发办任何一个大妃的,他不会给小狗儿报仇,那对于人君来说很滑稽,是不是。” “我知道。”文瑾幽幽一叹,又说,“我的小狗儿死掉了。” 蒋怀州怜惜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淋雪等呢。” 文瑾对蒋怀州说道:“蒋卿...我身体不舒服,可以麻烦你帮我请...大夫吗...” 说着,文瑾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后来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恍惚间只依稀记得自己落在蒋怀州那温暖的臂弯里,阿嬷与仆从都乱作一团,这边热闹的程度也不亚于国婚呢。 傅景桁立在金銮殿之巅,接受着文武百官的朝拜,布告天下,咸使闻之,天下是朕的,得圣女者得天下,朕乃民心所向,朕得圣女于麾下,与端木馥联姻,有数位高官之女为大妃,裙带联袂,自此坐稳朝堂。 瑾说得不错,那些大喇嘛的帽子好高好滑稽,那些圆圆的大鼓上面能立十几人。 他终于爬上来权力之巅,可身边伴着的却不是瑾,他大婚这日,瑾的小狗儿死了,而嫌疑人正和他一起俯瞰着这天下,在他身边笑靥如花,满面喜气,他喉间有了血腥气以及肃杀之气。 他原以为典礼二个时辰够了,可雪太大,许多繁文缛节进行得比平日里慢三倍,烽火被冻住点不着,宫人要先把烽火台子灯芯子化冰了才能点火,足折腾四五个时辰,婚礼才结束。 礼散。 皇帝靠在金銮殿门处缓缓坐下,如失去伴侣般,孤寂难抑。 夏苒霜放下心来,“好啦,以后成家了,就要相亲相爱,一起治理这天下了。” 端木馥也把心放进肚子里,她终于成为了帝妻,终于将文瑾挤出了皇宫啦,“是,馥儿谨遵太后懿旨。” 老莫在他耳边问了几回话,傅却如没有听见那般。 老莫又道:“爷,皇后娘娘赐居哪处宫室?” “西宫。”傅沉声道。 哗然。 西宫不是妾室居住的地方吗。皇后娘娘不是应该住在中宫吗。 端木馥脸色大变,心头不由生出嫉恨,“君上,我已经是您的妻子,再住在西宫那边和姬妾比邻,不合适吧。” 傅景桁睇她,“中宫朕已经送给文瑾了。再有,你不是大度?在哪里住有什么差别?” “文姐姐要嫁与蒋怀州了!”端木馥不满。 “那么中宫就空着!”傅景桁冷然立起身来,他和文瑾结了发了,古人云,发妻,结发为妻,“她一天不回,中宫就空一天,一年不回就空一年,一世不回就空一世!中宫是她的,中宫是苏文瑾的。” 端木馥将手攥紧,指甲深陷在掌心皮肉,她要文瑾死!她一定要文瑾死!速死! 皇帝步下金銮殿,来到燕雀台,文瑾已经不见了人影,他又回到中宫凤栖殿,步至主卧,床榻上似乎还余有文瑾的体温,这八九天他们从早到晚都在一起,她在他怀里好乖好听话。 他习惯了每天有她和长林在身边,有个家的样子,她好念书,过年还去国子监找她外公看书。 他在屏风后面没有在看书,而是看她。 她左眼有百五十根睫毛,右眼有百四十七,他和阿嬷都数明白了。 坐稳龙椅后,却变得不快乐了。小时候在冷宫,前途渺茫,有她在身边,就很快乐,想回到小时候。 阿嬷走进屋来,看傅景桁在细细地抚摸着文瑾的枕头,将枕头上一根长发绕在他的指间轻轻摩挲,便叹道:“瑾丫头其实只是想要一个家罢了,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往后你不要再打扰她了。继续下去,是害了她。西宫那个不是省油的灯。那就不是过日子的人。那就是个势利眼。” “嗯。知道。”傅景桁听见阿嬷的声音,回过头问阿嬷,“她等了多久?” “等了你四个时辰。病着,也不肯打伞,被淋成了雪人仍说不冷。你不是说让她等二个时辰?”阿嬷叹气,“你食言多少回了。” “烽火上灯芯子点不着。雪大,典礼拖太久。我他妈也急死了。又不能中途跑。”傅景桁说,“她去哪了?” “蒋怀州带她走了,我叫人跟着,回了文府,病得厉害,死了小狗儿。偏你成亲这天死了小狗儿。”阿嬷叹气,“又不好在你婚礼上闹事。还不是想你名利双收。孩子,你开心吗?” “阿嬷,朕不开心。”傅说,“朕四个时辰里,不是想江山社稷,也没有得到王权的狂喜。朕在想的是如何为她的小狗儿报仇,朕甚至在制定计划。婊子养的,弄死她小狗儿干什么。朕把小狗儿当祖宗喂着的。” 第169章 饮不惯 阿嬷不言,“咱们二人为瑾丫头准备嫁妆吧!你亲手把她嫁给旁人。” “嗯。”傅应了,自袖底拿出二人的发结来了,青丝缠绕,如他心事,万缕千丝。 囚禁她,强迫她,独占她,内心里的想法冲上脑海。 放过她,莫伤她,祝福她,理智压制着另一个躁动的他。 她将为旁的男人穿上红嫁衣盘起长发,作个小妇人了,蒋夫人。 傅景桁于半下午踏入了翠玉阁,他的美人紧忙把他来跪迎。 吴馨之前在各种品诗会上与君上陪侍过,挺冷清的男人,他在她进宫那晚来翠玉阁坐了会儿,问了二句她是哪里人,平时都做些什么,她当时说老家在江阴,平时爱踢毽子,没引起他注意,往后再没来过,也不知他喜欢女人说什么话。 今日他突然过来,吴馨心中非常忐忑,他进来没有说话,坐在椅上,睇着她,使她发毛,倒不敢问他是否来安置的。 “妾身给您沏茶。” “你父亲原来管户部户籍这些事情,每个求他办事的老百姓,他都收些油水才肯办事,他差事办得差劲。朕把他查了。但没动你家哥哥。”傅景桁将她递来的茶推开二寸,“饮不惯。” “您喜欢饮什么茶?妾去沏来。” “和茶叶没关系。和沏茶人有关。” 吴馨便明白,原来他习惯饮某人沏的茶,是瑾主儿的茶吗,她跪在地上,“君上将我兄长留京,使我母亲有儿在膝下照应,妾身感激不尽。” “你变卖了不少东西出去。替你哥还债,养着你老母亲。是孝顺的女子。”傅景桁将手搭在桌上,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好看,“朕知道你在往出卖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作声。不然你卖不出去。” 吴馨心中噗通乱跳起来,他洞悉秋毫真可怕,但又有对百姓的怜悯,他是好皇上,“君上,实在是我父亲发配远疆之后,家道艰难,我哥赌博不成器家财散尽,我老母亲哭瞎了眼睛,我才往出卖东西呢。” “记得你名讳是吴馨,老家是江阴的,好踢毽子?” “是。”吴美人脸发热,他竟记得。 “起来说话。”傅景桁手指敲敲桌面,“坐下。” 吴美人便在椅上坐了下来。 傅景桁有意与她眉眼含笑,他知晓自己有副好皮相。 吴美人不由心漏了一拍,好俊美人物,她魂被牵住了似的。 傅说,“今晨辰时二刻,文瑾与朕在中宫歇着。你说的她辰时二刻在道清湖畔鬼鬼祟祟,是冤枉她。” 吴馨脸上血色散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险些失禁,对他越发恐惧,清早里他说他当时在御书房,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还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他是有城府的,“君上,饶命。” “起身。”傅景桁缓缓道:“都说一个孝顺的人,本性当是善良的。朕相信事出有因。不妨告诉朕前因后果。为什么陷害文瑾?” 吴馨吓得通体发寒,因为端木馥是西宫皇后,她生怕自己脱口后,西宫会把她母亲和哥哥弄死,她一时不敢说话。 傅景桁轻笑出声,“不必多虑,你说出来,朕也不会大肆声张。你考虑一下,是幕后之人不好惹,还是朕不好惹?是与朕为伍,还是与那人为伍?” “您不好惹。” “所以。”傅说。 吴馨攥了攥手,心理防线被攻破,终于缓缓说道:“君上,妾人微言轻,西宫以我母亲和哥哥性命相要挟,要我在您的大婚上诬陷瑾主儿纵狗伤人,她使她的侍卫当场踢死瑾主儿的小狗儿,让瑾主儿在场合上有苦不敢言。妾不敢不从。” “西宫。”傅景桁确认道:“端木馥?广黎国世代传承的女德之代表,圣女?朕...不能说不吃惊。她表里不一。” “是。”吴馨用手顺了顺胸口,“是我把瑾主儿的小狗抱过道清湖,在小狗嘴里塞了鼠药,各宫都有鼠药的,查也难查是谁投毒的。然后我给小狗儿闻了皇后的香囊,把小狗儿放进了锦华宫内,小狗儿因为中毒发了疯,就朝着香囊的主人即西宫娘娘冲了过去,西宫的侍卫便拾脚把小狗踢死了,死前尥了几次,可怜至极。” 傅景桁听后,怒火渐渐升起,他今日封为西宫皇后的女人居然是如此蛇蝎,而此女却怀着他的孩子。然,孩子是朕的么,她如此工于心计,是否连朕也胆敢算计呢。 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便倏地立起身来,“嗯。以后西宫让你干什么,你就继续干。朕来过的事情,莫声张。你是朕的人。” 吴馨害怕地抖不成个,又因皇帝后来你是朕的人几字而坠入爱河,“是。” 傅景桁出了翠玉阁,老莫回禀,“西宫娘娘备了晚膳,询问您是否过去用膳。” “去。”傅景桁便来了锦华宫赴宴,他的西宫贤惠地将他迎进门内。 “君上,外面天冷,听说文姐姐走的时候穿得单薄。本宫心里十分挂念。在想是否要给姐姐送些衣物呢。”说着,便将碗筷摆上,“唉,要不是为了保护肚子里的龙嗣,侍卫怎么会把她的小狗儿踢死,臣妾心中过意不去呢。寻机会便下文府去看望她,与她说话安慰她呢。” “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提她干什么?不过是死了条狗罢了。”傅景桁将目光睇在端木馥的小腹上,“动了没有?” 端木馥见皇帝对文瑾的狗丝毫不放在心上,不由欣喜,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嗯。您摸摸。” 傅景桁将手背搭了上去,这时候小孩没动,他快速将手拿开,“朕那夜怎么把你弄怀孕的?记不得了,就记得翌日你出血落红的场景。” 端木馥登时红透了面颊,“君上好坏。” “哪个姿势?”傅问她,但没告诉她自己喜欢从后面掐着腰做。 端木馥被皇帝调情到浑身燥热,过得许久,只轻声道:“从后面,您...太坏了。” 傅景桁立时敛容,心底却被勾起更大的狐疑,又有深深嫌恶之色自眼底稍瞬即逝,但又不确定自己是否和她真的…… 端木馥柔声道:“今儿是咱们大婚的日子,君上不如早些安歇。让臣妾好生服侍您。您想对臣妾怎样都可以。” “你怀孕,好好养着。莫伤了身子。”傅景桁没有停留,便离开了。 “君上,难道新婚夜,让我独守空房么。我有我的尊严和骄傲。传出去,旁人该如何嘲笑我呢。”端木馥掐紧手心,为什么文瑾怀孕时他都可以疼爱文瑾的! “属实,不可新婚夜独守空房。”傅景桁沉声道:“老莫,今夜你陪在西宫解闷。” 端木馥:“?” 老莫:“好的......”神特么陪西宫解闷,服了爷了。 端木馥表情复杂,老莫和她尬聊东厂太监的日常生活,诸如清早起来先伸懒腰、然后坐起来、然后穿袜子、穿鞋穿外套、梳头洗脸、吃饭剔牙漱口等等,从早起到夜寝事无巨细一顿乱侃,把西宫烦死了,聊二刻就赶紧让老莫去忙落个清净。 *** 傅景桁于傍晚抱着一只小狮子狗儿踏入了文府,与蒋怀州在廊底相见,他们是多年老友,因为爱着同一个女人而有着极深的隔阂,两看生厌又保持着君臣之礼,蒋怀州被压制得死死的。 蒋怀州俯身向君上行礼,“君上。” “她呢?”傅景桁问。 蒋怀州轻声道:“吃了药,刚睡下。您成亲,她心理波动很大。” 傅景桁自小窗外望进卧寝,文瑾正侧卧着,病恹恹地靠在枕上,眉心蹙着,睡得极不安稳,他推门走了进去,坐在床边,爱惜地抚摸着她的额头,问蒋卿道:“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蒋怀州沉声道:“等她把身体养好。” “出去。”傅景桁眸子一暗,烦躁起来,命令着蒋怀州,“朕坐会儿。” 第170章 忙 蒋怀州将手攥了攥,便过门外廊下静待,居于人下,永远是这般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君上占有。 君上甚至不需要解释,便堂而皇之地坐在他未婚妻的床边去了,他很怕君上突然将瑾带走。他…不可以一直居于人下! 傅景桁拿出帕子为文瑾擦了擦额头细汗,在她床边守着,在烛火里将她面庞细细端详,没有趁她熟睡亲吻她,他喜欢亲醒着的,有意识的,更有征服的快感。 文瑾直到翌日黎明才醒了来。 醒来竟然见到傅在她床边趴着,睡着了,他下颌有些青茬,显得颇为憔悴,文广刚被他驱逐出京,傅昶又来朝了,他时时有烦心事吧。 他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她床边小心守着,手攥着她腕子不肯丢开。 她恨过他,怨过他,每每他这般满眼里都是她时,她会心软和疑惑。 文瑾试着把手腕自他手底抽出来,傅景桁便醒了来,他张开眸子,眼底有些红丝,问她:“感觉好些么?” 文瑾颔首,“好多了。没什么大碍。昨天都顺利?” 傅景桁颔首,“不大顺利。二个时辰的事,拖了四个时辰。” 他在解释。 她懂了当没懂。 文瑾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好事多磨。” “昨天我爽约了。叫你好等。还生气?” “没...” “亲亲。”傅景桁把她对面拥住强吻上她,抵着额头亲了很久,“好事多磨,和你?” 文瑾耳根作烫,他如等她醒来等许久那般,蓄谋已久的亲吻。 老莫忙把下人都撤下去,心道突然就接吻了,君上倒越发不避人了,对旁人从不这样,道清湖西边都传他那方面…不行,不举。 文瑾没有力气,推不开他,合齿将他舌尖咬破了,他吃痛便停了下来,见她要躲,便将手搭在她细腰,“查明白了。她唆使碎玉阁陷害的你。” 她。 他先提的。 头一回他主动提他的女人,她愣了下,难得,不是一直高高在上,神秘至极。 “她?”文瑾明知故问,还是介意的,“她是指你的皇后吗?” “她是西宫。”傅景桁睇着她,不愿承认皇后二字。 文瑾又问,“所以是不是皇后。” “是我辜负了你。” 文瑾有些咄咄逼人,“是皇后么?” “是。”傅景桁补充道,“西宫皇后。不是中宫里和我上床那个糟糠。” 文瑾红了眼角。 他说着,将他新得的小狮子狗儿递给了文瑾,“这个是纯种的西施犬,还叫它阿大。” “你的皇后杀了我的阿大。”文瑾被逼出些脾气,有气无力道:“这是另外一只狗,不是我养了八九年的小狗儿。我理解你的苦衷,你不可以为了文瑾的一条狗罢黜、怪责你的皇后。但也请你理解我,不是买条新的小狗儿给我,我就又活蹦乱跳与你笑了。大王。” 傅景桁把人禁锢在怀里,可无论抱得多紧,却越发觉得远了,“你怎样才能与朕笑?” “你自哪里来的?”文瑾问。 傅从西宫锦华宫过来的,不愿和她因为女人不和谐,他说谎道:“御书房。” 文瑾睇着他领口衣物上一片不起眼的腊梅花瓣,便知晓他是从西宫来的,西宫种着许多腊梅,御书房外种的是松柏,她垂下眸子,“我不想与你笑了。那日你说,直到我觉得你多余了,你便自我的生命退场。我现在觉得你多余了。你把蒋卿逐出门外,让他好生难堪。” “让他进来陪你,你能不能与朕笑。”傅景桁抿了抿唇,“说谎了,西宫过来的。说出来你有好些。不是更不好了。” 文瑾不言。 傅静了片刻,见她小脸没有笑意,眉眼也不再弯弯的,“准你养面首,朕西宫里几个妃,给你在文府养几个面首,报复我。你与不与朕笑?” “我不需要面首!”文瑾眼眶红红的,“我昨天等了你四个时辰。你说二个时辰就下金銮殿的。食言鬼。雪好大的。” “乖乖,灯芯子点不着。”傅景桁苦涩地解释,但与另一个女人的婚礼上灯芯子点不着,解释了又有什么用呢,他摸摸她发顶,她却躲他。 她说:“你刚才说谎。” “妳...”傅叹口气,“那是顾虑妳感受。” “你领口有腊梅花瓣。”文瑾低声道:“你顾虑我感受来前应该把它拿掉。” “我没看见。”傅景桁低眼看了领口,把花瓣取下来,被她轰的浑身躁动,她轻易就把他惹毛,所有冷静自持顷刻垮掉,如个毛头小子般和她生气斗嘴,他自己也被吓到,“好,我知道自己多余了,我退场。” 傅景桁抬手叫蒋卿进来陪伴着文瑾,他自己则立在窗畔,望着蒋卿喂她吃了汤药,给她递汗巾,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动作间颇为亲近。 看了一会儿踢翻醋瓮便不愿继续看了,他抱着他新得的西施小狗儿离开了文府,捻着腊梅花瓣出文府老远才扔在地上。扔的近了叫她看见又落憎恨,脏了她院子。 文瑾见他走了便拉被子蒙住头缩成一团睡觉,蒋卿怎么哄也不肯把头从被子里出来。 文瑾在小狗儿死后消沉了一个月,才缓缓得以走出来一些,蒋卿这个月对她追得很紧,每日里都来陪伴着她,给她买各种礼物,她始终提不起精神,也是冷落了蒋卿。 但文瑾对男人已经心生烦厌,麻木了,连蒋卿也不是很想见到,更愿意和玉甄、宝银还有长林在一块儿。 与蒋卿成亲成了责任。 文瑾有些野了,她一个月里一口气开了四五家酒楼客栈,和不少商贾应酬,这些商贾被某个大人物交代过要作正经买卖人,所以一个个上赶着倾囊教授她经商秘诀,酒楼她找专人打理,她幕后收盈利。 康蕊黎居然有些个精打细算的头脑,加上原来开的二三家,共六七家酒楼她来算账,算得门清,文瑾让她做酒楼的二把手,蕊黎姐手里阔绰起来了,再不是去年那个险些大着肚子被房东哥轰大街上的可怜虫了。 刘虎参加了春考,考了个芝麻文书,在大理寺当差,文瑾给她的历年卷子发挥了大用处。他说居然好几道原题,高兴的他给文瑾送了二百个鸡蛋。 文瑾在国子监觅了国文老师的差事,所学有所用,教书,枯燥也有趣,生活充实起来了。 物质条件渐渐好起来了,不再缺钱银。 除了没有傅,都挺好的。 文瑾意识到,将二娘告上大理寺的时机到了。 闲下来,文瑾还是喜欢和蕊黎姐在小早餐铺子‘瑾黎大饭店’门口晒太阳,和老头老太碎嘴子聊天,东家长西家短,断桥胡同谁家添了根针她都知道。碎嘴子真舒服。自己老了肯定爱絮叨。 断桥胡同的老头老太都喜欢她。断桥胡同豆腐脑店的门头牌匾是皇上亲笔提的。 她这天就是在和蕊黎姐晒太阳的时候,有些作呕,她熟悉这种反应,她怀孕了,怀了傅的第二个孩子。 康蕊黎问她,“瑾,这个孩子要吗?” 文瑾小脸惨白,慌了,算算日子,该是在民宅地上那夜怀上的,可翌日她不是问张院判拿了避子汤了么。 回想起怀长林时的种种不愉悦经历,以及生下长林时其父秘而不宣,她无法承受第二个私生子,许久说道:“不要了。” 这些天,傅景桁每日里夜里过来文府,来看望长林,但他并没有与文瑾攀谈,而是使乳母将孩子抱出去给他看,他小心地没有打扰她,也没有靠近她。 这夜春雨阵阵。 三月了。二月里还下雪,三月早春里就下雨了。 文瑾正抱着长林在廊底看雨,傅景桁过文府来了,老莫与他打着伞,他衣角被雨淋湿了不少,衣袍湿了不少,靴子上有泥污。 老莫说,“马车半路坏了。他念旧,多少年旧马车舍不得换。马车搁在半路,大雨里走路过来的,风雨无阻也过府来看两眼。哪怕爷他身受…...” 傅抬手把老莫打断了,话头压在舌根底下。 文瑾眸色柔软。不说话。他爱干净,这两脚泥污好狼狈,怎么不等属下送来别的马车,急着过来么。 他过廊下,用手将衣角雨水拂去,转脚望见文瑾在廊底,正在注视着他。 傅景桁低声道:“今儿怎么是你在等朕。往日都是赵姐儿。正好朕有事与你说。” 顿了顿,他上下打量了她,目光在鼓鼓的胸脯一顿,移去她的粉腮,“胖了点。蒋照顾挺好的。多少斤了。” 文瑾说,“九十三。” 傅景桁心中一动,“好。比八十三好。比在皇宫好。但你在皇宫瘦,不赖御厨,怨长林爹。” 文瑾见他薄唇失去血色,宛如身子不大爽利,不知他怎么了,一个多月没有说话了,她知道他每夜都来,也曾在小窗内看过他几回,她有些拘谨,轻声道:“我也有事和你说。” “他阿娘先说吧。”傅景桁将长林抱过在怀里,亲了亲小脸,说,“想死你了…我的乖乖。你有没有好好照顾阿娘,阿娘平日和你说些什么?你有没有帮阿娘准备和你蒋叔叔的婚事?你想杀掉蒋叔叔?不可以,你阿娘会生气…” 他又说:“乖乖。” 文瑾面颊莫名有些烫。 长林四五个月了,被他父亲逗得直笑,下面冒了一颗乳牙,特别可爱,他叫着叭叭麻麻,啊咦呀呀,奶声奶气,老莫喜欢得满脸陶醉。 他与长林亲近一阵儿,便将孩子交给赵姐儿带了下去,他对文瑾道:“过哪里说?” “进屋吧。” “胆子肥,看来小蒋不在。” “他在我也敞亮。”文瑾先进了屋内。 傅景桁随即迈进屋来,她靠在窗前,他靠在墙边,他们安静了许久,文瑾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药味,甚至盖过了他素日里的熏香气息。 极重的药味。 他颇为虚弱,“我哪里碍你眼了?这一个多月我不够安静?看着你和蒋恩爱,我没出声吧。如何想起我来了。” 文瑾凝他。 傅景桁眉心拧住,“难以启齿?没零用钱了?再给你些。” 文瑾说,“有零用。” “那怎么了。” 文瑾深深吸气,“我又怀孕了。” 傅景桁先怔住了,接着抿了抿唇,“我的?” “是。”文瑾说。 傅景桁心头紧了二分,第一个还没混熟,又来一个,他有点懵,“刘宅打地铺那回?” “嗯。” “你什么想法?” “和蒋月初成亲。三月初六。还有五天。”文瑾垂下眸子,“我找你,是想告诉你,我打算做掉这个孩子。我不打算生下第二个私生子。” “哦,要打掉。”傅压着心口坐在椅上,眉心蹙了,薄唇白如纸,身子更加不爽利了,黑色衣物上渗出些暗迹。 “你这两天有时间吗。打胎时,我一个人害怕,我想你陪我一起。” 文瑾声线哽住,二度未婚有孕,并且马上和蒋成亲了,她对这境况简直手忙脚乱,为什么避子汤没有用呢,她好狼狈。 傅景桁的心如被攥住了,被女孩儿当面谈打胎滋味并不舒服,后宫女人都希望给他生龙嗣,她却不稀罕,并且引为大灾难,他不能说不涩然。 大概过了十辈子那么久,他说:“忙。没时间。” 第171章 我管 “没时间?”他态度颇为冷漠,文瑾心脏做颤。 “没。” “那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趁你在这。让老莫传张院判来,开药,把孩子流掉。不,不传张亭荺,他的药没有效果的!” 文瑾拉住他衣袖,注视着他深珀色的瞳仁。 傅低眼看了看她白皙的手,他将衣袖抽出,“你去问下老莫和院判。看听不听你的。” 文瑾已经六神无主,她恐惧自己再度怀孕,一个人找大夫断脉,一个人感受胎动,一个人产子,过着生下孩子东躲西藏没有丈夫的生活,生两个私生子她会疯的,带小孩根本很难的!她带着弟弟妹妹奶奶长林已经够忙了,再生一个她真的会疯掉,傅又不公开承认,她干什么都是一个人,她...属实怕极了! “蒋母知道我带着一个近半岁的,肚里怀着一个,我在蒋家抬不起头来。小蒋成什么了!我当时不该走错那一步投靠他,我害了他!” 傅景桁用手压了压胸胁,疼得厉害,对方那些人剿杀他时下了死手,他脸色苍白极了,她的话令他心情不好,便把他脚边椅子随脚踹了。 “怎么抬不起头?蒋家哪个都要跪你肚子里的。谁敢照顾不好?皇子去他家,都他妈给朕烧高香供着。亲手嫁媳妇儿儿子的不多。一拖二送人了。我疼不疼小蒋,我脾气好多了?我还不是顺着你?” “我怀长林是一个人知道怀孕的,我生长林是一个生的。”文瑾声音也颤了,“你不会让我打胎也一个人吧。你总要参与我的一件事情,和我一起面对一件事情!” 傅景桁突然逼近攥住她瘦弱的肩膀,攥得她生疼,他素日红润的薄唇今日毫无血色,他眯着眸子,珀色瞳仁有不少疲态:“爷说了没时间。你自己去打胎就是了,爷就是这样一个事事都不参与,并且四处让女人怀孕的人渣!你自己去打了胎嫁给蒋怀州,月初去喝你喜酒!” 文瑾很生气他这个事不关己的态度,她气的手脚打颤,这个孩子又要在什么犄角旮旯出生,又要叫几斤几两的,奶奶又要说她胖胖瘦瘦真是离谱? “我要你抽时间陪我。你不能只负责舒服,不管后果!你都可以对端木有责任心,为什么对我没有责任心,你把我弄怀孕的。我不想和端木一起怀孕比赛给你生孩子!我要你陪我一起打胎。我不要给你生小孩了!” 傅景桁把她手自衣袖推开,将头恹恹地靠在墙壁上,“不陪。” “你陪不陪?” “不陪。自己去。你不是坚强?一个人瞒着我敢在蒋府生长林,打胎是小事了。”傅说着微微一顿,“上你不是为了舒服。不缺女人让朕舒服,自己也可以舒服,单纯为舒服不用找你。” 文瑾又慌又惧:“你如果不陪我,我就上金銮殿堵你。让满朝文武都知道你把青楼烟花弄怀孕了!让人知道你不负责任!我抱着长林去让人知道你有个残废儿子。我和你在金銮殿闹,把你龙椅也掀了,我会把正大光明匾给你砸了!” 傅景桁没有作恼,反而半笑道,“随你便,早朝时候去金銮殿堵我吧。你搞得人尽皆知再说。别光动嘴。给爷真去!” 文瑾几乎被气死,她根本拿捏不住他,大眼雾蒙蒙的气馁道:“傅景桁!你为什么这样坏。你西宫那个肚子那么大了!你不怕她知道我又怀孕了她气早产!” 傅冷声道:“别提她行不行?除了提我后宫的女人你没话说?” “我就提!西宫西宫西宫!”文瑾攥着拳激怒他,“皇后!皇后!唔...” 她说着,傅景桁突然将手拢在她后脑,猛地将她面庞拉近,薄唇覆下堵住她的话,他没有深入,也没有伸舌头,只是用微凉的薄唇碰着她的,阻止她继续惹他。 他说,“继续闹。已经这样了,闹什么。我想弄成这样?我想分开?” 文瑾听出他的无奈,他母亲,百官,社稷,他有他的苦,她冷静了几分,可能她被肚子里的超大意外吓坏了,她无助又愤怒还有恐惧,她离开他有着浓烈药味的胸膛,他连带着吻也没有情欲之色,只是以最直接的方式制止她继续说话激怒他,点到为止。 文瑾看着小窗外,无助道:“没有人管我。老薛不管我,我娘死了,我奶奶糊糊涂涂。阿桁哥也不管我。就让我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情。包括和蒋成亲,也没有家里大人给我做主。我自己就决定嫁给人家,一点不正式,别人成亲都高堂双亲健在,我呢,一个义父也被我自己出卖了。我要死要活都是我自己决定。根本没人在乎我心里要什么。” “有人在乎。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个温暖的家。”文瑾红了眼角,“我不想被人骂,被人诋毁,我想要永远不流浪了。我想要...”你把我光明正大娶回家啊。可你已经有正妻了... “你知道我没管你?”傅景桁薄唇抿了抿,身上衣物几处都渗出了湿濡的暗渍,疼得他冷汗浸透了厚衣,“你知道个什么。” 文瑾不懂他的话代表什么意思,但她听过府来玩的阿嬷说了傅给她准备嫁妆,嫁妆把中宫都摆满了,就等她成亲那日送来蒋府给她,傅说要让她风光大嫁,嫁过去蒋府生活殷实,爱经商爱教书她开心就好。他对她是舍得花销的,但他似乎又不全是指嫁妆。 可她越发觉得自己需要的不是他给她准备的嫁妆。她需要的是他。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内心里已经低头想与他做妃子。但她倔强地张不开口,她又想回他身边,又死倔着不肯低头,也不知道怎么和蒋家说清楚。她在朝着自己不屑的生活低头。她必须阻止自己沉沦! 文瑾被肚子里的意外的二胎弄得心烦意乱,她忍不住口出恶言,“傅,你为什么不死掉!你死掉我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好。我应该死掉。”傅景桁的心被深深刺痛,黑色衣物上的暗渍越发浓重了,五处伤处处要害,是快死了,不是她和儿子吊着,撑不住的,“人迟早都有一死。” 文瑾立时心疼住了,她居然亲口伤害了她深爱的男人,她的话很重,但她的确怨他思念他,再次怀孕使她很无助,又急躁,所以她忍不住伤害着他。 “真不想生这个?”傅问。 “嗯。”文瑾点头,”傅,我不想怀孕了。“ 傅景桁轻柔地摸着她的发丝,“让我考虑一夜。今天不行打胎,这是一条生命,我们的结晶。让我慎重考虑。明天过府来再说。不会让你一个人堕胎。我管。” 一句我管,使文瑾突然泪水模糊了眼睛,点了点头,“好。” 傅景桁没有说什么,便去煮了些夜宵,还是简单到几乎拿不出手的葱花细面,这回加了三颗荷包蛋,他端来给她吃,“带一天就是一天的缘分,打掉前善待她,多吃点。嗯?” 文瑾被他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弄得特别委屈,仿佛他想要这个孩子,但她才不生,给他生了一个又一个,全是私生子,天天被皇太后和皇后骂,她边吃细面,边作慌不知如何是好,眼泪扑扑簌簌落在碗里,“我要嫁人了。” “嗯。三月初五。知道。”傅景桁将她拥住,轻声道:“打胎好可怕的,很痛,容易大出血,长林怎么办。” 文瑾被吓到了,她整个身体瑟瑟发抖,“我生长林时也大出血了。我真的害怕,我再也不想生小孩了。” 傅景桁这夜没有走,她轰他走了几回,把他往门外推,又怕他被自己真的轰走,他苍白着面庞紧紧抱着她,不肯走,文瑾后来在他怀里哭了,她说怎么办..怎么办。 傅景桁看出她非常无助,但他没有趁人之危睡服她作妃子,他希望她所做皆所愿,不再被强迫,他只在她耳边说:“我爱你。只爱你。不会不管你。” 第172章 一条心 文瑾便安静了,湿漉漉的眸子里泪水滴落,在夜色里盯着他面颊,不肯作声,不敢说爱他,听到他说爱她,只爱她,却没有得到足够的安全感,她要的是他给她一个家,单有爱是不行的。 他将她抱得好紧,离得近了,除了浓重的药味,她还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他以往碰着她就硬挺得要命,今天却恹恹软软的,她觉得极为异常,但她自己自顾不暇,没有去问他怎么了,也没有去把他撩拨支棱起来证明自己没有使他失去性趣。他也没有说他的状况。 他今天来本来说有事与她说的,却最终没有说他有什么事和她说,是不是被她怀孕的消息以及打胎的决定弄得心乱了,连事情也忘记说了。 静了好久,他冰冷的嗓音带着肃杀,不期然道:“瑾,文广联系你了吗。” 文瑾登时睡意全无,“没。” “若他联系你了,会告诉我?” “嗯。会。”文瑾心虚,她不愿意义父死掉,她明白傅要斩草除根,他派人搜找义父搜了一个多月了。 “好乖乖,你和我是一条心。好想杀掉他。想的深受煎熬。” 文瑾僵住了没有说话。她好似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于清晨天不明,傅自熟睡的文瑾身边离开,她蜷着身体没有安全感,小猫一样软软的惹人怜惜,他希望多陪着她,不使她醒来面对满室孤单,却不得不离开,身体太疼了,急需要药物。 老莫说:“爷,您的伤太重了!必须太医院会诊!” “莫声张,只张亭荺知晓伤势秘密处理就可以了。傅昶若知晓朕伤重,必联合诸位亲王过来‘探病’,若被几位兄弟堵在病榻,朕死的可就蹊跷了,突然驾崩,傅姓亲王继位给朕办个风光大葬,他打的如意算盘朕清楚。”傅不声不响于清晨里回到广黎王宫,又问老莫,“她接回京了?” “是。她今日便到了。”老莫说。 “嗯。务必照顾好,她不能有半分差池。”傅分外挂心道。 *** 翌日一早,文瑾醒来又余自己和四斤两个,肚子里还有一个,傅不见人影,枕边又有厚厚一叠银票,这回是四十万两,他习惯拿钱塞她,她莫名委屈,她克制着,才没有上金銮殿堵他。 蒋怀州与蒋母带了婚服过来,与文瑾一起试婚服,蒋帮文瑾照顾着长林。 文瑾有心事,不大说话。 蒋母战战兢兢,不知是否自己做错什么惹了未来儿媳,慈爱地先打招呼,“瑾儿,拜堂时,你父母那边谁来出席?” 文瑾一下被问到痛处,抿了抿唇,“没有人。” 蒋怀州忙对母亲道:“少问。” 蒋母被儿子恫吓得肩头一颤。 文瑾心下过意不去,忙说:“没事,蒋,好好说话。” 蒋母对文瑾颇为感激,“这婚服穿上试试看,尺寸不合适还来得及修改。” 文瑾她清楚自己应该选择和蒋卿成亲,开始安定的生活,她有好多酒楼,有国子监教书的差事,刘虎如她预期考上了国子监的功名,一切都在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可她却又怀孕了,她不能冷静下来,自认为在耽误蒋怀州,他应该找个爱他的。 “蒋,我认为你值得更好的姑娘,三公主云偲就很好,她对你一心一意。我心里很乱。我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你成亲。对你不公平。” 蒋怀州一怔,他察觉了文瑾的慌乱和浮躁,“瑾,任何情况下,我与你是家人,你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我们会一起渡过难关的。我希望给你稳定的情绪输出,做你的避风港,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文瑾的心被蒋怀州的话温暖了,她绝对不可以伏低做小,她应该打掉这个孩子嫁给蒋怀州,或者嫁给一个市井小民老实人,是谁都可以,她需要婚姻,开始新生活! -我爱你,只爱你,不会不管你- 耳边又响起皇上那薄凉却深情的嗓音来了。 文瑾倏地攥紧手来。她深吸口气,将喜服自蒋母手中接过来,穿在身上,看着镜中身穿喜服的自己,白皙的皮肤,赤红的婚服,特别的好看,这身她幻想了多次要为傅景桁穿的红嫁衣,终于是为蒋怀州穿上了。 蒋卿他也穿着一袭新郎服,立在她身边,他紧张得有些局促,他自镜中看着她,说道:“瑾,你好美。” 文瑾望着蒋怀州,轻声道:“蒋,婚礼请柬都送出去给亲眷了?” “嗯。放心。都送出去了。”蒋怀州说着一顿,“你那边送了苏太傅那边,其余亲戚与你不大走动的没有送呢。我这边知会的亲眷就多了,几十家是有的,能坐百十桌。到时典礼热闹。” 文瑾紧了紧手,“哦,有几十家...” “嫌多么?你是不喜欢太热闹。” “没...”文瑾说着,便在蒋怀州的左手虎口看见一条寸长的口子,不由心惊肉跳,“手怎么伤了?” “练功时震了虎口。没事。”蒋怀州将手臂垂下,衣袖遮住伤口,没有多说。 文瑾点了点头,“练功时也如此动真格。” “瑾,我们拜堂成亲时,你的高堂请薛相来吗?义父不知去向,我并未向薛相提亲。因为你似乎并不认可薛相为父亲。”蒋怀州轻声询问,“你知道吗,成亲时,高堂在场,才显得正式,会很幸福。” 文瑾步至院中,眸色幽幽:“原是希望义父参加我们的婚礼的。可是,义父如今不知去向,生死不明。蒋,你可有寻找义父的下落?” 蒋怀州沉声道:“并没有。我不打算寻找义父。我说过,我不站队。我只站大理寺,断断案子,为民伸冤就是了。瑾儿,我只希望在任何情况下,可以给你安定的生活。朝堂纷争,我不会参与的,谁坐龙椅与我无关。” “义父养育了我们。”文瑾轻声道:“蒋,义父晚年凄凉,遭我背叛,你也不问他死活。一双儿女竟都不与他一心。我讲真的于心不忍。听说他腿被砍了二刀,血喷了子书一身,回来大王听后笑了好久。我当时看大王笑,我别提多难受了。义父被砍,是我造成的。” 蒋怀州望着远方,“如果我与义父联络,必被君上作余孽下狱,届时你不单没有了义父,连怀州哥哥也没有了。瑾,我舍弃义父,不能舍弃你。你身边没有可信的人了,我必须自保。如果我也没有了,你怎么办?你告诉我,你一个人带着一家子怎么办,太难了。有我在,你起码有个退路。在外面受委屈了,你转身回头哥哥就在这里的。” 文瑾动容极了,蒋卿令她觉得好温暖,“我们去找薛大人吧,告诉他我们要成亲的事情。让他出席婚礼,做我的高堂。他总要负些做父亲的责任,他最近在前院与我们一起生活,常和我们姐弟三个说话,还带玉甄、宝银骑小木马,表现还可以。” “好。”蒋怀州说,“过薛府。” 二人出文府,过到对门薛府。 蒋怀州见薛老太太在院中眯着眼穿镇引线,在纳鞋底子,眼花穿不进去针孔,蒋便走过去道:“阿奶,我帮您吧。” 薛老太太说道:“好,你帮我,我看不清啦。桁哥儿。” 蒋怀州手一顿,“阿奶,我是阿州。” “哦。人老了,看不清啦。”薛老太太又道:“桁哥儿没来吗。你们三个不是玩的挺好。” 蒋说,“他没来。他不下臣子府邸的。阿奶。都是臣子上去拜他。” 文瑾走出颇远,回头蒋怀州在帮奶奶穿针,觉得他特别温暖,把她当成宝贝,连带她的家人也当作他的上宾,不似傅景桁,十八年也没有对外说过她和他的关系,哪怕她给他生了一个,如今居然又怀了一个。 薛相最近住在堂屋,这个时间点应该才清晨起身,文瑾来到门边,正要打门把阿爹来叫,便听门内传来了二娘的发浪的嗓音,“相爷,人家好想你,你都一个多月没回去后院了,你难道不想吗,老爷你好久没有了。” 接着便传出薛相不耐的却压抑的嗓音,“贱货。别咬断了。” 文瑾听见以后,血液迅速冲上脑来,二娘如何在母亲的堂屋?听声音也知晓,她父亲居然在她母亲的牌位前和二娘干活,文瑾简直火冒三丈,抬脚就把门踹了,发出碰的一声巨响。 文瑾步至屋内,直看向床上。 薛相正躺在床上,好似是正睡着便被二娘把亵裤拉下,二娘的面颊正埋在薛相的胯间起伏。 文瑾有种心理不适,“薛邝!你大混蛋!你...你在哪里?你在干什么?这是我娘的堂屋,你们...当着我娘的牌位!” 薛邝闻声,心下一紧,忙把女儿来端详,急忙忙拉整衣衫烦躁的将娄淑彩挥开,对文瑾道:“瑾儿,听为父解释......” 第173章 宝贝 文瑾轻声道:“阿爹。我好失望。” 薛相见文瑾面色颇为低落,便立起身来缓缓朝女儿走过去,“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娄淑彩见是文瑾进来了,倒并不大放在心上,她衣衫已经脱了外衫与中衫,只穿里衣,里衣也自己将扣子解开了不少,露着肚兜,颇为丰满,薛相一个多月没有回后院了,她用被褥盖住自己半裸的风韵犹存的身体,“正常的夫妻生活,老爷有何需要解释的呢?” 文瑾气极了,抓起薛相和娄淑彩的衣服扔在门外,“薛大人,你怎么在我娘的堂屋里苟且。我娘的牌位就在你们面前。你不是平时还在擦我母亲牌位的吗。” 薛相咂咂舌,轻叹一声,“昨夜里还在与她擦牌位,越发念她了。” 娄淑彩轻声道:“哎哟,大姑娘,我和你阿爹是夫妻。不能一辈子不见面的吧。上回即便我陷害玉甄作弊,那玉林已经被逐出国子监一辈子不能仕考了,你还要怎么样呢,做人不要赶尽杀绝!老爷是男人,才四十岁出头,正是虎狼年岁,难道一辈子没有夫妻生活吗,已经快二个月没有夫妻生活了,你不让我和相爷在一起,简直是在拆散别人夫妻,还不快些出去别打扰大人的事!” 文瑾只羞窘得面红耳赤,眼眶酸酸地道:“薛大人。她在说什么,还能听吗。” 薛相烦厌地蹙眉,“淑彩,当着孩子面,说的什么话!你有个长辈的样子。” “人家又没说错。老爷时间久了身体会憋坏的。”娄淑彩故意气文瑾。 “你们可以有夫妻生活。可为什么在我娘堂屋?”文瑾愤怒地质问着,“为什么不去后院呢?” 薛相望着苏语嫣的牌位有些恍惚,被女儿撞见这点子私事他也尴尬,“都够了,别吵了。淑彩,回去后院。” 娄淑彩瘪了瘪嘴,对苏语嫣的牌位并不尊重,走过去拿衣袖把牌位擦了擦,用眼角睇着文瑾,“大姑娘,夫妻哪有隔夜仇。我和你阿爹,比你和你阿爹可亲多了。你看看你阿娘看着我和老爷好,也不说话呢,你又说的什么话呢。” 她说着,便对着牌位道:“姐姐啊,好姐姐,妹妹伺候老爷你都没有怨言,大姑娘反而看不下去,你不管管女儿,你倒是显灵说说话啊?” 说着娄淑彩自己也觉得可笑,死人怎么说话嘛。 “你个贱人!牌位如何与你说话,逝去的人怎么与你说话?”文瑾最是不能忍受母亲被辱,她几乎失去理智,把娄淑彩按在地上,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拽着二房头发就要衣不蔽体地拖大街上去让人围观,“你以为欺负住苏语嫣,你也欺负住我了!你打错了算盘。” 娄淑彩见文瑾居然要把她半裸着往大街丢,又羞又恼又害怕,口中叫着:“老爷,老爷!救救我。大姑娘又欺负我了!” 薛相连忙过来将手搭在文瑾肩头,“是为父在睡觉,没有防备她过来,如果醒着,不会在堂屋里对你娘不尊重。给为父三分薄面,让她回去。” 文瑾哪里肯放人,拽着娄淑彩的头发拎畜生似的往外拎,她缓缓抬起眸子问父亲道:“我如果没有过来,你会停下吗。” 薛相揉揉额角,他时日久没有夫妻生活,被二房伺候,的确有些个劲头上来,倒不是多喜爱二房,男人正常需求罢了,“为父不想骗你。别问了。” 文瑾难受极了,缓缓道:“你不是说要在前院常住的吗,你一下给我十万两,二年多伙食费,那时我看你下了大决心的。才一个多月,你的决心就显得可笑了。你不是说要补偿我的吗,你怎么在我娘牌位前和她这样了,她险些害玉甄身败名裂,你用一个多月时间就能接受她爬上你的床了。我娘对你算什么,苏语嫣她什么都不是吗?” “瑾儿。为父没有忘记过你母亲。片刻没有忘过!” “刚才二娘伺候你时,忘没忘?” 薛相深深闭了下眼睛,“瑾儿,给为父些喘息空间。逼太狠了,孩子,为父愧对你们母子。” “阿爹,我要成亲了。可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自己就像个野孩子一样,随随便便就要成亲了。”文瑾嗓音有些哽住了,“没有娘来,没有爹。阿爹,薛凝入宫,你提前忙了三四个月,我呢!” 薛相大惊,也深深自责自己对女儿成长及教育的缺席,震惊道:“和谁成亲?” “和蒋怀州。我今天本来是要你以父亲之名出席我和蒋卿的婚礼的,因为你过去一二个月陪我们三个说话,与我们一起吃饭,还送我头花戴,还与我讲小时候的事,我觉得你心里是有我们姐弟三个的。但你让我看见了什么,我居然一时忘了你在我娘尸身刺的二剑,我居然想认你当我阿爹!” 薛相自责至死,女儿终身大事他的确没管过,试着去拉文瑾的衣袖,“瑾儿,冷静下来。” 文瑾倏地将衣袖自父亲手底抽出来,“薛大人,你知道吗,我娘是被二娘害死的。是她,她设计毒死我的阿娘,她设计毒死了家里粗使刘姓伙夫,伪造了殉情的场面,她蒙蔽你的双眼,使你冷落我们姐弟三个多年,我们仨常趴在墙头看你和二房母子相亲相爱,好羡慕,好羡慕。” 薛相大惊,“你说什么!是淑彩害死的语嫣?” 娄淑彩头发攥在文瑾手中,她痛得不敢妄动,谁知道小贱人能干出什么来,粗鲁得要死,“老爷,呜呜,大姑娘她血口喷人。挑拨我们的夫妻感情呢。” “她不单害死我阿娘,她还对你不衷。我查了很多,时机到了,我不忍了。大家撒开了闹吧!我干什么嫁大理寺头目?断案方便。”文瑾自衣袖里掏出装了多日的她顾的探子调查的结果,递给薛相,“娄淑彩和管家的偷情画册子。你去皇宫上朝的时候,她在家里给你生儿子,玉林长得像你么?不像。可像管家么!” 薛相打开画册子看了一看,皆二房和官家在屋内乱搞的画面,看角度是探子在房顶掀了瓦片偷窥时画下的,他怒意逐渐上头,“娄淑彩,你让本相意外至极。” 娄淑彩吓得失去血色,丈夫的质疑令她悲鸣大作,“大姑娘诬陷我!老爷不要信她!” 文瑾冷笑道:“薛大人,滴血认亲啊!拉玉林过来,滴血认亲!现在就认!” 娄淑彩厉声道,“我是谁?我父亲是谁?我姐姐是谁?我女婿又是谁。要滴血认亲,如此侮辱我,先问问我父亲娄老将军,我姐姐圣母皇太后,我女婿皇帝!” 薛相将手攥起,俊朗成熟的面颊布满怒火,睇了眼娄淑彩,冷冷哼了一声,“你丈夫是谁?提的人不少,居然没将你丈夫放在眼里。贱人!” 娄淑彩心口狂跳,“老爷,老爷!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文瑾又拽着娄淑彩头发,衣衫凌乱往大街上拖。 薛相到底不愿意丢人,“别把她这么扔出去,人尽皆知,为父脸面也没有了。容后为父查她。” 文瑾哪里肯依,“我懒得理你的颜面!你在我娘屋里做得出这事,我就豁出去了,大家都不要脸了!我大街上让大家都知道二娘是什么货色,画册子印它二万张满京城去派发去!” 文瑾特别无助,她平时是极为安静的人,爱在午后趴在小窗内桌案看书,却每每遇到使她不能冷静的事情,宅子里闹得鸡犬不宁,糟心,可她不能让事情就这么过去,这回不把娄淑彩治改了,她下回还来堂屋爬床。 她疯了一般拖着衣不蔽体尖叫着的二娘,经过侧门往外拖去,二娘不配走正门,她不知道把二娘拖大街上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或许她会一战成名,成为京城第一恶霸,但是管他的,侮辱母亲的牌位就是不行,凭什么欺负她的母亲!她不允许! “瑾儿。阿娘回来了,你受苦了。阿娘的宝贝。往后,阿娘护着你。” 忽然,就在文瑾和二娘拼命的时候,听到了路沿子上一声女人温柔的轻唤。 阿娘在叫她?! 是娘的声音啊。 余光里仿佛看见了傅景桁的马车,修好了,还是那辆用了多年的,他身子仿佛更不爽利了,甚至需要老莫扶着他才能步下马车来。那温柔的女人是从傅的马车下来的么。傅...带回了她做梦也在思念的阿娘么? 第174章 南溪 文瑾愣住了,整个心脏都如同如被捏住了,又突然间狂跳了起来,她不敢回过头去查看。 阿娘回来了? 阿娘不是去世多年了吗。 文瑾放开了娄淑彩,像个无助的小孩儿般立在路沿上,久久地,久久地不敢回头去看。 直到有个微凉的却宽阔的怀抱将无助的她纳入怀中,直到她鼻息间嗅到了幽幽的龙涎香,以及浓重的药味,比昨夜里药味更重了,她才缓缓地抬起头来,她望见了皇帝那苍白如画的眉眼,他面色比昨夜里更加苍白了。 他抿了抿薄唇,与她半调笑道:“你在皇宫是多么压抑着自己,见你今日举动更感到你跟着我委屈。该将朕后宫里的人拽着头发往外拖一个二个出去。” 语气里竟颇为向往她收拾他后院的女人,她在他面前素来是懂事的,不会做任何使他颜面尽失的事情,他比薛相有些体面。 文瑾颤抖着手拉住他的衣袖,“傅...我是不是生病了,我仿佛听见我阿娘叫我。她的声音就在路沿子上,我不敢看,我怕路边没有阿娘。我怕又是梦靥一场。” 傅景桁用衣袖擦拭她的眼泪,低声道:“看你一会儿了。又凶又可怜,让人心疼极了。昨夜里你与我闹堕胎之事,我竟忘了告诉你,我在江南一带寻到了你母亲,本来要告诉你她今日回京,你昨夜便可以开心的,被你气忘了。瑾,你再不是没娘的孩子了。你回头看看,后头有人,回身就能看见阿娘了。” “你在江南寻到了我母亲!”文瑾心中狠狠一撞,又记起昨夜里他颇为失落那句‘你知道我没管你,你知道个什么’,他的身体不爽利和下江南有关系吗,他...受伤了么,是因为去江南而遇刺受伤的吗,他不是最惜命的么,怎么又不要命了呢。 “嗯。” “因为什么?” “因为我的乖乖她要成亲了,旁人成亲时都高堂健在有人管,朕要你也高堂双亲都在有人管你,你只要美美的做新娘就好。朕要你与良人组成一个温暖的家,自此不再流浪了。旁人有的,我的乖乖也要有。”傅景桁眸色温温地凝着她。 文瑾的心口猛地一暖,眼底雾意蒙蒙,“大王...” “你与母亲团圆吧。朕有事,傅昶来京约在狩猎场,朕不多留了,叫蒋看见对你又不好。不是来破坏你感情的。”傅景桁与她颔首,便叫老莫扶着进了马车离开了。 老莫回头看看文瑾,小声道:“约在南溪狩猎场。” 文瑾便望着傅离去的背影,又感到他的孤独了,他往常都好勉强她的,现下里他克制着他自己,如个老父亲般要将她风光大嫁,替她张罗准备嫁妆,甚至替她找回高堂。 傅昶约在狩猎场,可大王的身体可以受得住在狩猎场狩猎么,他为了不使傅昶察觉他的伤,必然又要拼命打猎做戏给傅昶看,以他好胜的性子必会狩猎时盖过傅昶的势头。文瑾心头缓缓升起不忍。 她慢慢的回过头去,便望见了与自己面貌相似,却更为温婉的女人,那个曾告诉她,瑾,活下去的女人,那个坚强而美好的女人,文瑾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将女人抱住了,她叫她:“阿娘。” “瑾儿。你长大了。”语嫣摸着女儿的面庞,分外怜惜,“我们十年不见了。” 娄淑彩惊愕的张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明明已经被自己毒死的女人,居然活生生地立在院外,她回来了,自己做过的事情怎么瞒下去! 薛相这时跟至门边,与苏语嫣眸光相接,猛地一震,掀了衣摆来把步子来迈,他大步走了几步,他仅着里衣,甚至没有梳洗,便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望见了院门处那温婉的女子,他一直不曾忘却的亡妻,苏语嫣,他还未出口已经哽咽,“语嫣...你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变。” 苏语嫣望向多年不见的丈夫,以及地上被女儿几乎扒光了的娄淑彩,笑道:“相爷却好生狼狈,老多了。” 薛邝又逼近几步,“夫人。” 语嫣淡淡道:“相爷的夫人在地上。请领夫人去后院吧。语嫣和女儿有话要说。” 娄淑彩将被文瑾扔在院中的衣服穿起,哭哭啼啼道:“老爷,苏语嫣不知道和谁跑了过了许多年,准是过不下去才回来的。” “滚去后院!”薛相耐心全无,连二房是先皇赐给他的侧室也不顾及了。 苏语嫣说道:“淑彩,一件一件清算吧。你手里攥着两条人命,我的丫鬟,府来的粗使。杀人偿命。欠的债总归要还的。设计害我,欺我儿女,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我们公堂见。你以为我三个儿女没娘,欺负他们欺负得顺手极了吧。” 娄淑彩见老爷的眼睛离不开苏语嫣,便拉住老爷衣袖,委屈地叫他:“老爷,你忘了当年你腿叫匪人伤了腿,是谁把你背回家的。” “是你!本相知道是你!谢谢你!莫再提了!”薛相将衣袖抽回,吩咐下人道:“夫人回府了,准备茶饭!” 娄淑彩顿时心中嫉恨不已,恼怒地回到后院里,打起仆从来,她不能让文瑾母女得势!她和薛凝才是薛府的贵女!薛凝才是皇帝的盛宠! 文瑾便带母亲回房,使母亲坐在椅上休息,然后把床铺上的被褥换掉,也是怕母亲难受,小声道:“阿爹在睡觉,那个二娘就找来非礼了。他说他没防备,不像说假话。” 苏语嫣笑道:“无所谓。多少年过去了,近十年有了吧。瑾儿,你来,母亲看看你。” 文瑾走了过去,“阿娘,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和我们联系。” “阿娘当时被丫鬟所救,死的是娘的丫鬟。为娘逃命途中滚下山崖,醒来不记得事情了。”苏语嫣说着,“观音庙的管事救了我。前些时日缓缓记起些什么。直到君上找到我,叫人施针将脑中积血散去,才完全记起了。” 文瑾问,“君上路上和您说什么?” 苏语嫣道:“他说你要大婚了,得有大人与你主持大事。他说你是她多年伴读,功课很好。他身体不舒服,没有说许多,他好有礼貌叫我伯母,他说你长得像我,路上也叫人照顾好我,不可出任何差池。” 文瑾沉默了,昨夜里她说‘傅,你为什么不死掉,你死掉我就不会这么难过’,他那时为了寻她母亲而受了重伤,她那样说,他难受极了吧。她还说她要打掉他的孩子,昨夜她对他是极差的,他心里苦么,可他却没有说他心里苦。 薛相立在门畔望着屋内的妻子和女儿,一时不敢接近。 蒋怀州见文瑾被傅打动,不由黯然低头。 文瑾望见蒋卿的失落,轻声道:“蒋...” 蒋怀州轻笑,“大王在南溪狩猎场,傅昶可能作乱,担心他,你想去?” 文瑾猛然一怔,“没。" “你去也可以。端木馥和薛凝被他左拥右抱。你去了他腾不出手来抱你。” “蒋,你第一次对我生气。不要生气。我没有要去南溪狩猎场。” “心里去过了吧。”蒋问。 文瑾没有说话。 "明白了。我回文府等你。"蒋怀州步出薛府,回至文府,坐在义父曾经坐过的石椅上,思念起义父来了。 他的心腹过来回话,“蒋爷,皇帝撑不过几日的。五处伤,两处在当胸,一处小腹,其余两处在后背。傅昶在南溪猎场必然发现皇帝伤重,趁机闹事的。怕是不消几日便要发办国丧了。” 蒋怀州轻笑着摸着自己虎口伤口,“去绑了大王的圣女、秦怀素的君恩,送去给义父,本卿许久没有去参见义父了。需要备些薄礼给义父。” 第175章 亲近 文瑾望着蒋怀州的背影,直到他过到文府院内,她便将视线收回来了,婚期将近,她越发清晰对蒋是亲情、感激之情。对傅是男女之情,却低不下头沦为傅的妾室之一,哪怕傅那样的男人对小的颇为袒护,但她不可能跟他混了十几年,终于把自己从糟糠混成了小妾,比较可笑也丢人。 可他寻回了她母亲,为此受了重伤,她内心里某处被攻陷了,哪怕可笑,竟也有股子冲动要与大王做妃子。 “来人,把公子与小小姐从学堂接回来。今日不念书了。回家陪娘亲。” 文瑾命家仆把玉甄宝银从国子监接回来,家仆与公子和小小姐说了大小姐说叫回家因为夫人回来了,回家的马车上,二个小孩就手牵着手,你看我,我看你,紧张又期待,回家后,两兄妹躲在大树后面哭,不敢进堂屋靠近阿娘。 语嫣在门内望他二人,语嫣也红着眼睛,她招手亲切道:“进来吧。甄儿,宝儿。” 玉甄和宝银拉住彼此的手,宝银平时大大咧咧,这时却老实的厉害,问她哥哥,“她叫我宝儿。子书阿叔才叫我宝儿。她是不是和阿叔一样喜欢我?” 玉甄说,“她嗓子温柔,和阿姐一样温柔。” “哎哟,怕什么。那是我们的阿娘。”文瑾见弟弟妹妹不敢进屋,便一手拎一个,把玉甄宝银拎进堂屋。 苏语嫣一下便站了起来,语有哽咽又来把一双儿女轻唤:“甄儿,宝儿。” 玉甄眸子一酸,拉住宝银便跪倒在母亲脚边,苏语嫣连忙扶起,把一双儿女抱在怀里,走时他们才出生,还在襁褓里,回来已经出落得健康整齐,三人哭了一阵方才止住,母子连心,不多会儿就熟了。 玉甄素日矜持,今日失常突然好表现起来,给母亲献宝似的背诗,他背李白的《蜀道难》:“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他背屈原的《离骚》:“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 他背了好多好多诗,唐宋元明清,之乎者也,老子孟子,他阿娘耐心地听他卖弄不把他打断,他后来却不背了,他小声说:“阿娘,你..你可以摸摸我头吗。” “我往后每日都可以摸摸你头。还能送你去学堂。”苏语嫣爱惜地摸摸儿子的头,玉甄被娘摸头好幸福,语嫣说,“我走的时候,你才出生没多久。你九岁多近十岁了,儿子,阿姐把你养的真好。” 宝银调皮捣蛋,拽着阿娘一缕头发说,“我会武功。我会画画,我擅长画短刀,小猪也画得惟妙惟肖了。我也近十岁了。我是你的小闺女,我不如阿姐文静,不如哥哥会念书。我一堆缺点。你...你记得我吗。” 苏语嫣捏捏她鼻子,“你是我生的,我哪里不记得你。” 薛老太太也过来了,她可逗了,薛老太太她说,“苏语嫣,你昨天什么地方去了,如何不来给老身敬茶饮。后院妖精的茶我不饮的,她爱给人下毒,大姑娘把她轰后院干得好。” 苏语嫣见婆婆年事已高,不大记得事了,以为自己一直在呢,“老太太,昨儿去买面去了,明儿做面鱼鱼与您用。” 母子四个外加一个老婆婆,五个人热闹好久,好似有说不完的话,把宰相爷扔在门外当不存在。 文瑾好快乐,好久好久没有这般快乐过了,笑出了泪花,可...又多了个家长,她偷生一个,肚子里还有一个即将打掉的,怎么开口坦白嘛。又记起傅因为伤重而惨白的唇瓣来了,又记起他在南溪狩猎场来了。 薛相一直在门处静待,待文瑾和玉甄宝银出屋,仅余苏语嫣一人在屋内做针线,他便进了堂屋,他将自己关在门内,他叫她:“夫人。” 语嫣指指自己的牌位,“你的夫人已经死掉了。我是孩子的母亲。你看下,是你自薛府搬走。还是我带孩子们自薛府搬走?” 薛相将手压在胸口,“我不走。我叫二房走。” 语嫣冷漠道:“都走。” 薛相走近了几步,“办完瑾儿婚事,我就走。她需要父母高堂。” 语嫣说,“行。你去后院歇着。” “我不去后院。”薛相说,“这是咱俩的屋子。我给大姑娘交了二年半的伙食费,她收了钱银了。” 苏语嫣睇了眼丈夫,没有说话。 薛相问,“这么多年,你有人了没有。” 语嫣点头,“有了。” 薛相颓然坐在椅上,“和他有孩儿了没有。” 语嫣说,“有了。” 相爷突然作恼,他夺过苏语嫣手底针线,重重一握,苏语嫣面色无波,相爷终于眸色血红的将针线还给了语嫣,“回头引荐一下。本相当面谢谢他照顾你多年。” 文瑾回到文府,见蒋怀州在石椅静坐,他似乎有心事,他坐在石椅上不说话,文瑾主动坐在他对面椅上,托着小脸,露出笑颜与他说话,“怀州哥哥,我母亲回来了,明儿我做东,咱们去我新开的酒楼搓一顿,川菜,顾客都说辣地道地。” “君上寻回了你母亲。不如邀请君上也参加聚会,哦,他口味清淡不惯川菜,你不是也有家清淡的粤菜酒楼,不如亲手与他做云吞?”蒋怀州抬手将她颊边碎发挂在耳后。 文瑾知晓蒋仍在生气,他素日里温润的面庞这时有委屈之色,她心生不忍,轻声道:“不邀请君上了。说了你明日早朝代我向君上道谢就好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蒋怀州将手指轻轻敲在他桌面上的空白诉状,“嗯。你这二日抽时间将诉状填了。娄淑彩如何害人的,害你母亲,害刘虎之父,害你母亲的贴身丫鬟,相爷侧室谋害二条人命直之状子,填好了递上来,我亲自调查审理。” 文瑾将诉状收起,甜甜笑道:“好,连夜写好,翌日就递给你。蒋大人。拜托您为民伸冤了。” 蒋怀州心底猛地一动,便将面颊靠近文瑾,要亲吻她的唇瓣。 文瑾下意识惊慌,忙把面颊转开。 蒋怀州倏地攥住文瑾的手腕,“瑾儿,为什么仍躲开?还有四日,我们就成亲了。” 文瑾颇为紧张地把发丝往耳后挂,“蒋,你...你今天怎么了。” “瑾儿,你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吗?”蒋怀州问她。 “知道的。就是一起生活呀,一起解决困难。”文瑾小声说,“我会孝敬你母亲,我赚的钱银也会与你分担家用的。” “成亲后,我们不单是一起生活做室友,我们还会做最亲密的事情,亲吻,拥抱,结合。”蒋怀州拉起文瑾的手腕,“你打算成亲以后也继续不与我亲近吗?” 第176章 坠马 文瑾哪里想过这些,她只想过蒋卿对她恩重如山,她要报答他,不可以不懂事的毁弃婚约,她也想过对他母亲和他妹好,但她没有想过和他亲近,“蒋,我们不是都挺好的吗。我一直希望你与云偲公主有个好结果。成亲了,不如娶她做平妻。” “瑾儿,我们没有挺好。我没有安全感。在我看来,你随时会丢下我回到君上身边。”蒋怀州立起身来,将手撑在廊底石柱,“上回临出发去扬州,我被你丢下了。这回婚事,我会不会再被丢下?” “不会的。我不是那样不守信用的人。”文瑾心口有些微微涩然,“请柬已经发出去给亲眷了,我父母也知晓我们的婚事,我外祖也知晓。君上也没有要破坏我们的婚事,他还送我嫁妆,甚至寻回高堂让我婚姻美满。我会安心和你过日子的。” “瑾儿,听你的意思,如果君上不同意你嫁我,你就不会安心和我过日子了?”蒋怀州满心慌张,“他如果强行纳你,你就半推半就了?曾经受过的伤,都忘了?” 文瑾见自己越描越黑,她又没哄过君上以外的男人,君上太好哄了,煮碗云吞抱一会儿就好了,可她不愿抱蒋卿,她显得手忙脚乱起来,“哎呀,怀州哥哥,他不会不同意的。不要吵架好不好。吵架伤感情呢。你怎样才能安心,你说,我们一起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 蒋怀州拉住她的手腕,“我要你把自己给我。拥有了你,我就安心了。” 文瑾不由心中怦怦乱跳,蒋怀州牵着她手往卧寝走,文瑾开始稳着没有躲,后来接近了卧寝,她下意识开始将手腕往外抽,“怀州哥哥,你冷静下来。我们还没有成亲。” “你与君上也没有成亲。你甚至给他生了孩子。为什么他不许你婚姻就可以拥有你!而我许你婚姻,你却不肯与我亲近?”蒋怀州初次与文瑾语气咄咄。 回到卧寝,蒋怀州将文瑾打横抱起,往床上去放,他动作间极轻如他为人温润有礼,全然不同的习惯,与君上的霸道全不相同,文瑾觉得无所适从,蒋怀州望着文瑾,轻声问她:“给我吗?如果不给,我送你去南溪狩猎场见他,好过于我走后,你背着我悄悄去,又将我来至于无处。” “我没有要去南溪狩猎场。说了三次了。”文瑾叹口气,交底了:“我不能与你亲近,我又...怀孕了。” 蒋怀州将文瑾放在床上之后,没有强求更多,他坐在床沿,深受羞辱,轻声道:“他的?和我谈婚论嫁期间,他把你弄怀孕了。” “嗯。对不起。如果你退婚,我接受的。”文瑾低声说着,“我也有责任。那晚他因为帮我弟雪冤,被群臣弹劾,心情不好喝醉了,我主动找了他半个京城,在冷宫把他找到了。蒋,云偲公主更适合你!我根本就不值得!” “我不要什么鬼云偲公主!我要我自小喜欢到大的文瑾妹妹!”蒋怀州将手成拳,“你有片刻爱过我吗!” 文瑾大眼眨了眨,她没有说话。对蒋卿来说,她是几乎冷血的。可她其实愿意给蒋卿任何外在的东西,他有难,她一定会倾力相帮。蒋卿于她是亲人,是哥哥。她千不该万不该那日走投无路犯错招惹自己的哥哥。 她更想和阿娘在一起,君上和蒋都不可爱了,和阿娘一起做好事,收养些流浪小孩,孤寡老人什么的,多有意思。 “孩子你打算生下来吗?” “没。我要流掉。他说要考虑一晚。还没回答我。”文瑾一五一十道。 “他什么时候说要考虑一晚?” “昨天来看望长林时。” “昨晚他和你亲近了吗。” “没有。他受伤了。” “嗯。一晚到了。”蒋怀州眼底有些深意,立起身,“送你去南溪狩猎场,今天当着圣上面喝下打胎药,和他断了,瑾儿你宠宠我!初五,我们如约成亲。我可以接受长林,却不能接受你在与我交往期间怀他第二个孩子,我是正常男人,我有七情六欲!瑾儿,我爱你,却依旧会吃醋嫉妒!我希望你给我生小孩!而不是给君上生了一个又一个皇子!他分明在刺激我,讽刺我,打压我,他让我守着你却得不到你,他根本不怀好意!” 文瑾被蒋卿批评的沮丧至极,“能不能等他伤好点再说啊?” “现在去。伤好了几个月你肚子又大了。”蒋怀州脸色不悦,先一步步出院子,上了马车。 文瑾一怔,怀州哥哥怎么说要几个月才能伤好。可能只是顺口一说,她没多想。 文瑾便交代赵姐儿看护好长林,心里头一回升出了不愿成亲,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想法,和男人组建家庭好像都得顾及这个顾及那个,自己一个人就舒服多了,现在生活殷实,国子监差事也挺好,苏太傅慢慢认可她,阿娘也回来了,日子是越来越好了,感情不顺就不顺吧。 肚子里这个对蒋卿来说是耻辱,她自己却又舍不得了,她于是被逼着坐上了蒋卿的马车。 南溪狩猎场位于京城远郊,那边有处皇家园林,依山傍水,春季里有不少盘羊,马鹿,黄羊,狐狸等猎物,下了些毛毛细雨,山麓雾蒙蒙的。 蒋怀州于狩猎场外围将马车停下,递了一把小伞给文瑾,“等你到黄昏。去和君上说清楚。告诉他,你要成亲了,不可以带胎嫁给你未来的丈夫!为我争口气!” 文瑾心中一酸,眼眶红红的,也不能要求蒋卿喜爱她腹中这个孩子,为他争口气,讨他欢心的前提是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她不能说不难受的。 蒋怀州见文瑾红了眼眶,心疼不已,可他没有办法接受瑾儿在与他交往期间和君上藕断丝连甚至怀孕!他不愿由爱生恨,他还是想与瑾儿一起生活下去的,他对君上是恨在心头却因为身处人臣之位而不能声张。他没有如往常那样安慰文瑾,而是决然的别开了面颊,第一回将她冷落。 “知道了。你虎口有伤,别生气了。”文瑾说着,便拿着伞下了马车,其实蒋母虽然看在蒋怀州的面子上对她顺从不已,可她心里清楚,蒋母还是不满她这个准儿媳的,蒋母曾说回头过门得也给蒋卿生个儿子,真的姓蒋那种。 文瑾打着伞往猎场内走,守卫的侍卫看见了她,竟都热络的将猎场大门打开,“瑾主儿请进。莫公公交代了您若来了便放行的。” “哦。好。” 文瑾便进的猎场内围去了,草地上粘了雨水,走起来比较滑,她不小心跌了一大跤,白色衣衫被泥污打湿弄脏了,颇为狼狈。 皇帝、南藩王傅昶、还有几个亲王,及水陆提督沈子书,西周大王秦怀素,大盈太子南宫玦等在颇远处狩猎。 近处,母后皇太后夏苒霜与西宫皇后端木馥,圣母皇太后娄太后及皇贵妃薛凝于亭下看细雨,看男人打猎。 文瑾哪里会靠近那两个太后一个皇后一个皇贵妃,她远远的也看那边打猎,蒋卿不该逼她来见傅的,那样她就不会看见傅的皇后和皇贵妃了,她不想看见,西宫皇后的孕肚子已经很大了,有六个月的样子,她的长林半岁了,她肚子里又有一个不受欢迎的。 母后皇太后曾经说‘记得喝避子汤,不要给我们生了一个又一个’,她喝了的,但张亭荺的药不管用。 斜地里窜出一只白色小狐狸,好小一只,大抵两只手掌可以捧住,在躲射来的箭矢。 “白毛狐狸最是珍贵难得!本王必要射得那狐狸,送与大王做礼物。”傅昶催马而至,扬起了弓箭便要射向那白毛狐狸。 “客气了。还是朕射下它,赐予你吧。”傅并不相让,伤处血液一点一点浸透了身上黑色衣物。 文瑾听闻傅昶嗓音阴鸷,便记起此人曾经安排一个团队的细作效仿她的字迹给文广投递书信,使大王对她疑心大作,对她多有冷落摧残。 又记起此人与其母娄太后联合,命其鹰犬彪子刺杀她灭口未遂,彪子踢了她孕肚二脚,致使她的长林于胎内受伤,现在左膝仍有隐疾。 文瑾不由对此人心生恨意,念及大王为寻回自己的母亲下江南遇刺身受重伤,此时与傅昶狩猎角逐必定吃力。 夏苒霜与娄淑静都凝目而视,都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射得那白毛狐狸,仿佛那不是狐狸,而是王者的尊严! 眼见着傅景桁的马势缓缓地落在傅昶之后。 夏苒霜立起身来,满面深忧,“吾儿最擅打猎!如何慢了。” 端木馥亦担忧极了,安慰太后道:“若是被傅昶射得那白毛狐狸,众人都必背后说君上射技、骑术不如傅昶。不知要质疑其他什么不能胜任!” 娄太后却满面春风,对夏太后说道:“姐姐,你如何不高兴啊?这春雨如丝,打猎多有意思啊。” 小狐狸躲在文瑾的衣裙底下,嗫嚅着做颤,刚出生的小狐狸被追赶到筋疲力尽,居然并不咬人,甚至有些害怕人,它白色皮毛沾满泥污,竟与她一般狼狈,文瑾不由心生怜悯,把个小东西抱在怀里,说,“你怎么也脏兮兮的,你也摔跤了么?我帮帮你吧,我们让傅昶那个坏蛋摔跤,他也欺负过我,他现在在欺负大王,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南藩王加紧催马,对猎物势在必得。 文瑾看了看风势,这时候雨丝往东刮,是西风,正好傅昶与皇帝他们是逆风过来,风挺急的,文瑾抱着小狐狸,找了个风口子,对着傅昶来的方向,把手里的雨伞松了,雨伞兜着风,倏地便朝着傅昶的大马飞了过去。 但听一声大马长嘶,傅昶的马被突然翻滚来的雨伞惊了,突然纵起前蹄,嘶鸣着将南藩王傅昶自马背上尥了下去,角逐中皇帝远远胜出。 “啊!”南藩王惊叫一声,一头栽在猎场草地,滚了几滚,不再动弹。 “不好!南藩王坠马了!”不知谁叫了一声。 “昶儿!”娄太后一班子吓得脸也白了,慌忙忙扑去猎场,“谁的雨伞!猎场上如何有雨伞!混账!” 第177章 别走 傅景桁原本拉开弓箭,箭矢绷在指间,照着那白毛狐狸方向便要射箭。 细雨朦胧里,他却望见了这个月来在筹备出嫁的苏文瑾,他装大度给她准备嫁妆准备了一个月了,快破功装不下去了,忍不住要求求她回家陪他,又独守空房一个月了,他最是怕孤单。 她始终不肯低头的,一个月开五家酒楼生活安排得非常充实,晾他一个月,他深受冷落。 那天她说要他陪她打胎,简直令人自闭! 她身上白色衣衫沾满泥污,与她怀中小狐狸一般无助,仿佛他每次望见她,她都是这样楚楚可怜,她也望着他的方向,她欲言又止,她仿佛在人生的一个转折点,遇到了不可克服的困难,无法抉择了起来。 傅景桁将弓箭搁在身侧,驱马来到文瑾身边,“摔跤了?脏兮兮。” “嗯。草地好滑。我进来狩猎场时摔了一跤。”文瑾颔首,往他迈了半步,又退了大半步,一句我想回来你身边当真好难说出口。 “摔疼了?”傅又问。 “嗯。本来不疼。你一问,就委屈上了,神奇,再问就哭了。”文瑾说完,垂下眸子,黯然道:“膝盖破皮有点疼。” “晚点上药。怎么了,看着心情不好。和小蒋吵架了?”傅景桁猜测着,“因为我?他受不住一家子给朕做佣人伺候女人孩子了,终于像个男人了。原还想大理寺有容乃大。” “没吵...”文瑾没有说,睇了眼那边西宫的鼓鼓的孕肚,六个多月了,喉咙酸:“她可别摔了。” 傅景桁明白她难以启齿与蒋的私事,这时人多,他亦没有多问,察觉她看了看西宫,“她摔就摔了,别刺挠我。没完了。说正事。准备告娄氏了?” “嗯。正事不想说。说你西边又添了几个?”文瑾见他就想起他娶别人的事情,挑衅他,简直停不下来。 傅冷着面庞,没作声,许久道:“我惹你了?见我就刺激我。我看你是想我了。和娘亲团圆开心么,有娘亲好不好。” “开心。不然不理你的。还不是你寻回我娘。”文瑾抿了抿唇,许久问他,“你伤了哪里?” 傅景桁下马来,深深凝她一眼,“那里。” 文瑾耳尖微热,别开了面颊,“九...九千岁。这下再没人会怀孕了。” “嗯。清净了。你也清净了。都不用争了。”傅没所谓地应了声,眉骨直跳,想堵她嘴,没人敢对他这样讲话。 匆匆赶来的随行太医将南藩王傅昶来医治,所幸没有生命之忧。 傅昶幽幽转醒,手臂骨折,不免抱着手臂痛呼,生气地怒目看着文瑾,贱人,胆敢设计本王,他起身四下里走动,万幸没有伤及要害,他搭手在无影手上,恶毒道:“彪子,去安排人私下里教训她,套头打一顿,上回你踢得她腹中儿子残废真是便宜了她,该踢死她才是!” 无影已经习惯被叫彪子,角色扮演非常欢乐,彪子是傅昶安排在君上军机处里的内鬼,被君上与皇门大街某知名小树林内嘎了,“交给小的吧。”小的一定跪下谢谢瑾主儿帮君上解了难。 娄太后吁了口气,气愤道:“文瑾,是你的雨伞吗!哀家看你是故意陷害你傅昶哥哥。” 文瑾颇为无辜道:“没有呀,大姨妈。风大吹了伞,这是一场意外。再有,那并不是我的伞,我可不晓得那是谁的伞呢。” 娄太后是娄淑彩的姐,按辈份是文瑾的继姨母。叫她大姨妈没错。 “不承认?!哀家眼睁睁看着伞从你的方向飞到昶儿的马匹的!两只眼都看见了!”娄淑静厉声道,“前日里国子监你害我娄家满门给你弟道歉,今日清晨里你揪着你二娘头发往门外拽,半下午你就害你昶哥坠马!你存心和娄家对着干!” “你都知道我为人了,不是所有长辈我都尊敬的。我很可能会拽着您头发往外拽的。我间歇性发作。别激我。”文瑾笑言,认真地完成着自己扳倒娄家的光荣历史任务,与大姨妈胡搅蛮缠,“从我的方向飞过去就是我的伞了?写我名字了?除了你还有谁看见了?莫诬赖我。昶大哥哥的马还吓到我了呢。吓得我三魂丢了五魄,我得叫薛大人找人叫魂的。哎哟,头昏。” “昶大哥哥?”傅不知什么调调,眼角睇向文瑾,低声道:“朕给你叫魂。” “南藩王!”文瑾纠正,脖子瑟缩了下,西风劲猛,冷飕飕的。 娄淑静愤怒不已,叫丫鬟把伞拿来,看了以后当真没有名字,“文瑾,好你个牙尖嘴利的!狡辩!” 夏苒霜这时缓缓步来,慈和道:“淑静,要么说这人不能太心急,得看清楚前路才是。那么大雨伞,昶儿急于取胜竟没有看见呢。哀家便没有看见那伞是瑾儿这边过去的。馥儿,你瞧见了吗?” 端木馥亦微笑道:“回您的话,馥儿也没有看见。都说贪多嚼不烂。太想取胜,反而弄巧成拙了,昶大哥哥。” 傅景桁见母亲与西宫一致对外说话在路,没有不知重点的难为文瑾,便没作声,比踢死小狗那日做派正当些。 文瑾一怔,西宫叫昶大哥哥,傅忘记阴阳怪气了,没有反应的? 她明晰这二人话里助自己,倒不是真的帮助自己,而是正巧自己帮夏太后打压了娄淑静而已。 娄淑静不依,“君上,这雨伞之事,必须彻查!伤害藩王乃是重罪。若是纵容此等行为,岂不是助长不正之风!这次只是手臂骨折,下次保不齐就坠马栽断了脖颈子,脖子以下不能动了!” “伞是朕的。”他开口揽下了。 众人意外,皇帝为了瑾主儿都会顶罪了。 文瑾心头暖暖的。 端木馥嘴角抽了抽。 “方才随手丢那里去了。西风送伞一场意外,搅了狩猎的雅兴。”傅景桁目光薄薄洒过文瑾眉宇,那边南宫玦往文瑾睇了几眼,傅不如意了,闷醋上来连带着心情也不好,旋即睇向傅昶,寒了龙颜:“需要朕跪下给昶爷磕一个?” 他倒敢跪,没人敢受。 一句话疏离薄凉,不怒自威,在场跪了满地。 端木馥嘴角轻颤,护得很呢,有用么,还不是初五就成亲了,好在文瑾是个不屈就的,若是肯低头给君上伏低做小,岂不是天天在宫里给本宫添堵!可千万别回中宫!千拜万拜!赶紧去做蒋夫人! 傅昶半躬了身子:“臣不敢。” “既然是君上的伞,又是一场意外。那可是无话可说啦。”娄淑彩扶着傅昶,吩咐众人道:“带南藩王回宫休养。” 夏苒霜慈严道:“来人,送药去给南藩王。好生养着,手臂作了残疾,可就麻烦了。” 娄二人浩浩荡荡退去了,母子两个拉着无影好一番谋划,几月几日里皇帝会单独出行,几月几日里皇帝参加什么宴席,几月几日里最适合把皇帝和太后分别拿下。直听得无影心潮澎湃,当细作好爽。 待散场,猎场只余皇帝及其亲信之人。 傅景桁身体再难支撑,重伤加上狩猎使他体力散尽,不由轰然倒下,他母亲与西宫要上前搀扶,他眉目带着执色,幼时凄苦始终是心底的伤痕,唯一人可抚平他伤痛,涩然道:“朕不要母亲照看。苏文瑾...别走。我疼...我疼...” 第178章 没有走 文瑾手腕一紧,被他牵住了,带来些战栗,他纵然失去了意识,也紧握着她手腕。 看看天色,已近黄昏,蒋怀州说在南溪猎场外等到她黄昏,她看看傅景桁攥在她腕上的手,看看夕阳余晖,想想腹中的意外,以及在文府的长林。 她低头了。放下了倔强,为自己当时走投无路犯下的错画上了一个终点。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她决定不再摇摆不定了。 她说,“没有走。” 夏苒霜眼眶子发酸,自桁儿立西宫那日起,便再没有与她问过安了,其实为人母亲,她所做皆是为了桁儿好,希望他前途似锦,希望他娶妻娶贤,如何却被桁儿如此冷落。 皇帝这个月独居在中宫,摆驾回中宫之后,皇帝被安排在龙床。 伤重,极重。 当胸二剑。腰腹一剑,或二剑,后背二剑。 文瑾检查了,那里倒还完好。他还是万岁爷。唉。后宫不能清净了。 太后与西宫在屋外守着,西宫给太后敲着背,西宫说,“太后娘娘,文姐姐已经快要成亲了,眼下已经落夜,还在皇宫里,合适吗?要不,我去把文姐姐替下来吧,该我照顾圣上的,我是圣上的妻子。” 夏苒霜压住端木馥的手,“皇帝身体不爽利,我从窗看进去,文瑾照顾得也细心。眼下莫要去打扰他。处处与他不快,也是不好。” 西宫搀着太后的手臂道:“娘娘,可是文瑾不是咱们傅家人,名不正言不顺...” “好了。皇帝不知怎么受伤了。伤得那么重。先养好伤吧。”夏苒霜温声道:“你已经是他昭告天下的西宫皇后。该有些个容人的度。文瑾已经不能翻上天去,再翻也在你底下。” 文瑾因为被皇帝攥着手腕,走不得,便负责给皇帝擦药的差事,他后来幽幽转醒了,满眼里凝着文瑾,他说,“伤口不好看,叫院判来。你别看。仔细做噩梦。” “没事。我来吧。哪处伤口都是因为我。”文瑾给他擦药,细细擦过胸膛,窄腰,亵裤拉下些,腿根也有些伤。 傅景桁全程没有说痛,如听话的孩子,跟方才猎场上带伤也与傅昶博弈的那个偏执狂全不相同,他困极了,却不肯睡,反而与她讲话,“你怎么去的南溪猎场?” “蒋送我过去的。” “怎么回事?” “他让我找你说清楚,和你彻底断了。”文瑾为他涂药,说着事实。 傅景桁突然身子一僵,他突然作恼,挥开了她手中药物,“好。你说。怎么个彻底断了。” 文瑾手被拂开,药洒一地,药基本也涂完了,洒了就洒了吧,“现在说?你伤重。” “你来都来了。不差说出口。”傅景桁撑身靠在枕上,“何必假惺惺。” “赐一碗打胎药。我当你面喝下。以后不再见了。”文瑾苍白着小脸,“他大概是这个意思。我理解他的处境。” “行。准了。”傅景桁传来张亭荺,“与她打胎药。” “是。”张亭荺一头冷汗,方才不是还四目相对满是情丝,如何就闹僵了,他哪里敢耽搁,便去煎来滑胎药放在桌上,便出去了。 傅景桁抬了下颌,“喝吧。陪着你。你要的参与。” “唔。”文瑾端起碗往嘴递,吹着气,滑胎药烫。 傅红着眼角骂她:“冷血!” 文瑾继续吹气,白乎乎的蒸汽四下里散。 傅景桁瞪着她,绷带也渗出血来。 文瑾却将药放下了。 傅景桁眉心蹙起来,“你如何不饮?” “看你表情挺凶,我出去饮。”文瑾端着碗出去,倒在花盆内,然后便又回至卧寝,将空碗搁在桌面上,“好苦。” 傅景桁紧闭着眸子,“院子里那些嫁妆都是给你准备的。明日里都送去给你。你成亲当日,朕不会被邀请吧。你哪里会如朕一样大方,在成亲当日,把蒋夫人给朕。” “您不会被邀请。”文瑾垂着眸子说,“说了永不再见的。” 傅景桁伸出手去,心口酸得要命,“过来。我看看膝盖的伤。” 文瑾走过去,坐在床边,他把她亵裤卷上去,白皙的膝盖磕到了石头上,破了皮,他细心帮她裹了伤,问她:“疼不疼?” “不疼了。” “不是问膝盖。问肚子。吃了药有一会儿了。”傅语有哽意,“就这样一门心思要嫁。孩子也舍得不要了。” “嗯。”文瑾说,“还没开始疼。” 傅景桁突然感到疲惫,心里如被撕开一条小口子,缓缓地缓缓地作痛,“回去文府吧。我不愿看见你。真的,不愿见你。” “叫谁进来照顾你?” “谁都可以。只要不是你。”傅景桁别开了眼角。 文瑾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得挺急迫。 她一走,傅景桁便立时下床,将屋内能砸的都砸了,登时满室狼藉,动静巨大,满皇宫心提在嗓子眼去。 夏太后忙进屋来,见儿子身上伤口迸裂,洁白亵衣都红了,不由挂心不已,“身子已经不好,好生修养才是!如何作恼了?谁又难为你。” 端木馥亦往前靠近,“君上当保养身体才是。文姐姐毕竟大了,要出宫去了。” 傅景桁将手撑在桌面,“出去!全都出去!朕谁都不需要。” 说着又去砸东西,变得暴躁不已。 太后、西宫乱作一团,丫鬟奴才全部没辙,夏太后完全控不住儿子,忙说:“叫阿嬷来。” 丫鬟去请阿嬷,片刻过来回话,“阿嬷说皇太后的孩子,她人微言轻管不了。阿嬷不肯过来。” 夏太后作难,又心疼儿子,又没法子。 傅景桁身上出了很多血,他如被丢弃的小孩,不接受任何人的靠近,三月初一,就已经不能冷静了么!三月初五该怎生是好! 忽然一声奶声奶气的小孩儿咿呀声传来,接着就听脚步声响起。 随后,文瑾背着一个小包袱走进了屋中,怀里抱着孩儿。 闻声,傅景桁心口猛地一软,抬起眸子来,便见文瑾抱孩儿背着小包袱回家来了。 文瑾看满室狼藉,不由佩服他的行动力,想到他可能会拆家,但是没有想到他拆的这么彻底。 “苏文瑾。你什么意思。”傅景桁心中有着意外和困惑,还有他不确定的喜色。 老莫忙说,“爷,刚才那药,瑾主儿倒花瓶子里去了。没喝。她抱孩儿回家了。” 说着就出去交代清流:“把宫门下钥!今晚一只蚊子也不能飞出去了!” 文瑾把长林放在傅景桁的怀里,她没说什么,便开始收拾他砸掉的那些东西,该扫的扫,该归位的归位,一如往昔温温柔柔的。 傅景桁把长林抱在怀里,文瑾走哪,他跟哪,眼眶子泛红。 夏太后这是头一回看见傅长林,竟和傅景桁小时候生的一模一样,粉雕玉琢的小脸儿看得她心中猛地一动,她凑前去问:“这是长林?” 西宫特别有危机感,苏文瑾怎么背着包袱抱孩儿回宫了,她不怀好意说:“这小胳膊,这小腿儿。可爱。” 傅景桁冷漠道:“老莫,送太后与西宫回去。” 夏太后伸长了脖子去看长林的左腿,想看看残成什么样子,看小脸儿是太招人喜欢了。 老莫便说道:“太后娘娘,您请回承乾宫休息吧。皇后娘娘,您也请回西岸锦华宫吧。” 夏苒霜见儿子平静下来,和文瑾还有长林三个人倒也和睦,并且文瑾没有怨言的收拾屋子里的凌乱,好似是轻车熟路,不知收拾过多少回,不由深深睇了眼文瑾,这孩子除了有些个坏名声,倒是个恭贤的。 端木馥回到西宫便立时火了,苏文瑾回宫了!“不要脸!居然自己抱孩儿就回来了,以为皇宫是她家吗,这个后宫我端木馥才是女主子!没见过这样死缠烂打的贱人。” 待太后与西宫离开后。 傅景桁将长林交给赵姐儿。 文瑾始终不发一言,在收拾衣柜、壁橱里的古董这些。 傅景桁突然把她紧紧抱住,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说明白。三月初五还嫁吗?” 文瑾跌在他微凉的胸膛,“他娘煲汤好饮。他对我处处周到。我父母尚在。三月初五我本该婚姻美满。可...可我思念着生活不能自理的大王。你太笨了,连自己都不会照顾。” “你思念着朕?”傅景桁将文瑾紧紧拥住,“苏文瑾,你思念着朕。朕下江南为你寻亲不应该被刺五剑。刺死也值了!” “我不想做蒋夫人。我...我想与大王做妃子。”文瑾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眼睛模糊了,“我和长林会在大王画的圈圈里生活,不打扰大王外面的事情。你不赶我,我就不走了。” 傅景桁立时心疼极了,硬骨头苏文瑾竟低头伏低做小,他满心里布满怜惜,他将下颌放在她的项顶,“乖乖,你想与朕做妃子。我的瑾妹。我要你做常在,朕时时唤你,你时时就在。这回由你怀孕,我们由头来过。” 跟了他数年。终于把自己熬成了月奉十两的八品常在。他可真大方... 看他眼神,怕是要带伤幸他新得的瑾常在了。 第179章 冠以傅姓 傅景桁素日不大爱笑,这时却莫名开心,抿唇瞧着她笑,比十五登基时心情还更愉悦一些,他将文瑾身子紧拥着,薄凉的吻落在她温婉的眉宇,耳廓,唇角,手掌在她背脊腰身抚摸。 “这些年跟着我,你受尽了委屈。往后在中宫好好生活,不叫你受委屈了。常在。” 一句常在,使文瑾眼眶莫名有些涩,她说,“我以后不打听她的事了。她给你生了小孩儿我也不会表现出难过。别人给你生小孩,我也不会让自己难过了,接受了,我们好好过。我接受你不再是我一个人的阿桁哥,你是天下人的皇上。我理解你扶薛凝为皇贵妃是掣肘娄家。我理解你立西宫是为了体面正统。” “你却是朕中宫的常在。”傅景桁拢着她的发丝。 “嗯。傅,我能问问么,你说实话,她的小孩你期待吗。” 傅景桁沉声道:“责任。朕喝醉把她清白夺了,会对她和孩子负责。”前提是孩子是朕的。他对端木有些个好奇在。她肚子里的也占了他二分心思。 “她生小孩儿,你会去陪伴她么。”文瑾回想起自己一个人产子的事情来了,他没有陪伴她。 傅景桁幽幽叹道:“乖,你总是问逼朕到死角,也令你自己难受的事情。朕会去陪她产子。当时若是你在身边,朕也会陪你产子。对孩子的责任心朕是有的,孩子是无辜的。你和我都苦过,朕不会让朕的种受苦。” “哦。”文瑾心口做颤,“明白了。” “近日傅昶将有动作。”傅景桁低声交代她,“你怀长林时,此人从中作梗,使你我生出嫌隙。致使朕怠慢吾爱,使吾儿左膝有疾,朕必取他首级给你做谢罪之礼。” 文瑾于他怀里点头,“嗯。除去他,连作娄太后。你又除一心头大害。皇宫里二个太后并立太久了。你是要为你母亲正名。” 傅眼底有薄灰,“不提我母亲。我幼时被丢冷宫时,吓破胆了,我眼里看谁都不像好人。我只记得她离开我时的背影。我厌恶看到旁人的背影。” 文瑾把自己正面给他,“那看我正前面。我永远不给大王背影。” 皎皎月色自花梨木小窗打进室内,皇帝于窗畔看美人,看到后来有些失神,她国色生香倾人国,她好美,她是朕的瑾常在。 道清湖那边女子众多,却不及她颜色五六分,有个类似她的,又不如她精致细腻,没她有学问和经商的闯劲儿。 傅心情一好就爱给她东西,把自己腰里的玉坠子摘下来塞她手里,发髻上玉簪子也摘下来给文瑾,袖口子里的免死令牌也递给她。 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得到瑾常在的喜悦心情了,从别人婚礼前夺下来的,成就感翻倍,她自己抱孩儿回来的,简直使他男人尊严得到极大满足。 文瑾抱了满怀玩意儿,沉甸甸的,免死令牌适合她,毕竟她这么爱逆掀龙鳞,搞不好哪日就用上这物什了。 傅将自己身上的东西搜罗完,还觉得不够,便又不管不顾了:“老莫,将开国皇帝迎娶帝妻时的凤钗拿来。” “是。”老莫连忙去藏宝阁将一柄凤钗呈来给皇帝。 傅景桁将珠钗接过,叫婢女给文瑾盘起了长发,为了他盘头做个娇美小妇人,他将凤钗插在文瑾的发髻上,凤嘴里衔着金质坠子,于烛火里摇晃,分外好看。 文瑾没有多说,但内心里清楚,身为小小常在,却住在中宫,戴凤钗是不合适的,但有傅在,西宫那边倒不会明目张胆与傅不愉快,都知道傅宠她,她不犯错没人可以动摇她在傅心里的位置。 文瑾清楚自己与道清湖西边那些女人对他来说不同,但自己却也没有不同到使傅宠妾灭妻的地步,哪怕自己才是他最初立誓要娶的女人。 与她戴了凤钗,傅景桁觉得还是不够,又牵着她手腕,踩着薄薄月色步至迎凤台上,传来他几位亲信,阿嬷,清流,沈子书,异国秦怀素,兵部吴信,没叫会引起文瑾不快回忆的军机处刘迎福,明显几个亲信夜半被从被窝揪起来的,神情呆萌的看着皇帝与他的女人。 傅景桁吩咐老莫,“你把赐封念出来。” 老莫清清喉咙,皓月当空下,他念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天下为己任,惟人才为重,薛府嫡女文瑾之德配朕身,乃朕之幸也,今特加封尔为中宫常在,中宫无小事,尔德宜加弘扬妇德,带领中宫安居乐业,为中宫之母,朕之荣耀。布告中宫,咸使闻知。” 文瑾有被取悦到,他这小范围的宣告,倒也有中外之人在场,显得颇为郑重,她终于结束了多年情妇生涯,有了正经的小妾名分,但是别人做皇后他咸使闻知便罢了,封个答应也咸使闻知,小题大作。哎,中宫只有傅长林和阿嬷,她就带领阿嬷和长林安居乐业就是了。 沈子书说道:“恭喜兄长喜得常在!新婚快乐!” 秦怀素也道:“兄长终于抱得美人归,贺喜贺喜!” “好丢脸。”文瑾不好意思。 傅景桁蹙眉,“朕不觉得你丢脸。” 文瑾摸着衣袖里的免死金牌道,“我觉得给你作常在丢脸!别...别声张。让我爹娘知道我就完了,我还不知怎么与我爹娘说。” 与爹娘说自己不与蒋府结亲,与爹娘说自己给皇帝做了小妾。 傅景桁面色复杂,他这是被嫌弃了? 这夜傅景桁没有宠幸她,他许是身体的确不爽利不允许太激烈,又或许是日子不对,不知他在等什么特定的日子。 三月初三这日,文瑾送完玉甄宝银进国子监后,义父的属下李育找到了她,告诉她义父在漓山避暑山庄安扎,让她寻机会过去相见,她问义父伤怎么样了,李育说老爷怕小姐担心不让说。 文瑾逼他说,李育说那二刀砍断了老爷大腿筋脉,养了一个月还不见好,卧床不起。 文瑾念起自己对义父的再三背叛,担心怪老头的身体,心中惴惴难安,升出了寻机会去看望的想法。 傅把文瑾如围捕猎物般暧昧四五天,每日理政后到道清湖西边敷衍片刻,那边快产了,他其余空闲便在中宫和文瑾过日子,抱抱亲亲,终于他在三月初五清晨里,于文瑾原该嫁给蒋怀州的吉时里,揉乱了文瑾的长发,掐住文瑾细腰,边亲吻她耳垂,边进入她的身体,寸寸欢愉。 他薄笑着摘下她手腕上蒋家的儿媳玉镯,随手置于桌案,在她心口用永不褪色的朱砂印下一个桁字,标记,打下他的烙印。 “你是朕的。以妾之名,冠以傅姓。生时同床,死后随葬。”滚烫的情火里,他轻咬她肩头,“说你爱我。不要对我有任何保留!尤其在三月初五这个日子里!说爱我!” 第180章 隐秘 文瑾嗓音被他撞碎了,唇瓣舌尖因为激烈的亲吻而有血液的甜腥味,他粗粝的指腹在她细嫩肌肤留下薄薄战栗,她眸光迷离中看见被她摘下的蒋家玉镯在桌案上散着失落的光芒。 她的心狠狠揪起,念起走投无路时收留他的怀州哥哥了,为了这个正占有着自己身体的男人,在背叛了义父之后,抛弃了对她恩重如山的怀州哥哥。 爱念是个可怕东西,它使人明知有毒却甘之若饴。 进后宫后,她只有靠她自己了,再难也不会摇摆不定了。因为再转身,怀州哥哥和义父都不在那里了。她的义无反顾,很可能换来一场失望。 但不头破血流,总有些不甘心。傅说不会叫她受委屈了的。 文瑾紧咬着唇没有说爱傅景桁,这些年她一直没有说过爱字,她习惯将爱字压在心里,说出爱字,自己还剩什么,已经低头了,还要低头更多吗。 “为什么不说!你从未说过你爱我!文瑾...”傅景桁伏在她颈项,抚摸着她被汗湿的发丝,他没满足,但她有孕,他克制着没有过度,他不甘心他表白几回,她从不说爱字。 文瑾没有说话,她做不到在三月初五这天毫无芥蒂的说爱傅,傅景桁在试着驯服她,磨掉她所有的棱角,使她臣服于他。可她不愿失去自我,这个爱字是自己最后的倔强了吧。 傅景桁哄了她一阵儿,让她说爱字,文瑾始终没有回答,他内心里难受极了,渴望完全征服她的心情将他驱使着不住的陷进去,他安静了许久没有逼她。 在她耳畔,第二回问她:“乖,文广联系你了么?他...好难找。藏哪去了呢。御林军都找不到他...深山老林里么。” “没。”文瑾突然好害怕君上,他眼底的肃杀令她骨缝发寒,他要杀掉她那藏身漓山的坏蛋老父亲,他眼底的杀机近乎疯狂,她背脊做颤,她这次改掉了自己说谎时爱四处看的习惯,她眸色灼灼的望着他,她说慌道:“他没联系我。” 傅景桁睇她片刻,将文瑾紧拥在怀里,“常在,朕的常在,既然已经答应做朕的人。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往后与蒋卿断了。朕给你交底,你下次与他单独见面,便是他的死期。你知道做了傅景桁的妾,傅景桁便是你的夫婿,你不可以见夫婿以外的男人。对么。” 文瑾越发心内生惧,她意识到往后与蒋卿相见是在害蒋卿了,“嗯。” “不说爱我。总要说些什么。乖乖,叫夫君好不好。”傅景桁啄着她的唇角,将手搭在她小腹上轻轻抚摸,她腹中有他第二个孩子,她第二回为他怀孕,并且她决定生下来。与西宫肚子里带给他全不相同的感受。 文瑾将面颊靠在他的胸膛,已为人妾,没什么好端着,她不知道他能新鲜几天,她会不会不久便沦为后宫寻常,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相公。” “好乖。”傅景桁亲吻着自己曾立誓要娶却纳为妾室的宠姬,在她睡下后,他将被褥拉起盖住她布满痕迹的身子,随即拿起蒋家玉镯来到中宫书房。 他约见了蒋怀州。 蒋怀州已经在书房静待一个时辰,见傅进来,蒋怀州便屈膝跪下,“拜见君上。” “爱卿久等了。原约你一个时辰前见的。”傅景桁将蒋家的长媳玉镯自桌上推给蒋怀州,“和瑾常在多团聚了会儿,黏人的厉害,在外面流浪久了,回到朕身边她难免诉说委屈。” “嗯。臣委屈了她。”蒋怀州三月初一在南溪狩猎场等了彻夜,他原本说等瑾儿到黄昏的,黄昏了瑾儿却没有回来,他便等到深夜,又等到黎明,也没有等到瑾儿回到他身边。 他后来听说瑾儿随御驾回宫了,他明白她做出了选择,她选择了放弃蒋府正妻之名,选择了进入大王的后宫,他心中很难受。 瑾儿明明说过跟他不会反悔的,怎么就反悔了呢。是他娘照顾的不好么,是他家人姿态不够低么。 蒋怀州的眼眶红了,屈居人臣,根本无法留住所爱,他满心里苦涩的将自己家的玉镯拿在手里,装在衣袖,轻声道:“万请君上照顾好她。瑾儿她太善良。” “朕忍你很久了。自去年宫宴你被下药在湖里抱着她暧昧不清,到她走投无路,你收留她,趁人之危许她一个嫁字港湾。朕每日都在忍你。一是念咱们幼时情谊,一是不愿办你使她埋怨朕,再起嫌隙。” 傅景桁将修长的手搭在桌面。 “朕这回完全放手,让她带着孩子下嫁,甚至给她准备十里嫁妆。但她还是回来了。你看清楚了吗?爱卿,你输的明明白白。” 蒋怀州颔首,“臣看清楚了。臣是您的手下败将。” 傅景桁笑意布满冷意,“现在她已经是朕明文册封的常在,是朕有名分的妾室,已经刻了她的绿头牌了。大理寺往后若再要逾越。休怪朕不顾方才说的二条,将你发办。江南朕遇刺的事,朕不再深查了。五剑换她回来。朕觉得值得。没有遇刺,她怎会甘心回来。” “君上遇刺了?此事如何可以善罢甘休。不若交给大理寺来彻查此事。”蒋怀州紧攥着拳,手背青筋曝露,他垂下眼睑,方才自己等在书房时,君上在疼爱文瑾么,无异于夺妻之痛,为什么在三月初五他的婚期上和瑾儿好,君上分明在给他警告,在宣誓主权,那么遇刺,君上是否有几分是顺势受伤呢,“下臣往后会守礼保持距离。” 傅景桁眸色深邃的睇了蒋怀州片刻,“不查了。大理寺查不出是谁刺杀朕的。” 蒋怀州凝神,“看来对方做事隐秘。” “今日你的婚事不必取消。朕赐婚周太妃之女云偲公主与你为妻。在黄道吉日吉时里成连理之好。”傅景桁沉声道:“跪礼后,便迎云偲过门吧。老莫,礼成后来与朕回话。若是抗旨,也来回话。” “是。君上。”莫乾回复着。 蒋怀州听出圣意中的不可违拗,抗旨要杀头的,屈膝跪下默默受辱,“谢君上赐婚。臣会善待云偲公主的。” 十六岁的云偲公主大抵是在她的公主殿秋澜殿与婢女扑蝴蝶时,被圣上派来的花轿接了到了意中人大理寺卿的婚礼上,高朋满座,张灯结彩,她成了蒋卿不愿迎娶却不得不迎娶的新娘,身上的嫁衣并不合身,胸口比较松,不是她的尺寸,她还小没长齐全,她知晓这是蒋卿为文瑾阿姐准备的嫁衣。 拜堂时云偲是慌张的,前一刻她还在抓蝴蝶,后一刻她便与蒋卿拜堂了。 蒋怀州望着她的眼神里有着极深的憎恶。 公主与大理寺喜结良缘,外面看是京城的一段佳话,都不知道新娘却换人了。 进到洞房之后,云偲坐在喜床上,非常慌乱,她低声道:“驸马,去年不是我与你下药。是旁人以我之名在恶作剧。你是因为这件事情厌恶我么。” 蒋怀州掀开她的盖头,低声道:“我是因为你骨子里流着的血液憎恶你!因为你的姓氏憎恶你!你骨子里流着的皇门的血液!傅云偲!” 第181章 药不行 “驸马息怒。本宫会善待你的。”云偲因他莫名怒火而感到冤枉,她才十六岁,他比她大近十岁,她虽是庶出,可是她母妃特别宠爱她,她没有听过这样羞辱人的话,尤其这羞辱的话来自于她的意中人。 他或许不记得她十岁那年发疹子,好多公主皇子说她丑,大理寺卿把那些奚落她的人赶走的事情了,于他是举手之劳,于她是过目难忘。他的长相极为温润,符合她对驸马的审美标准。她娇生惯养习惯了,说话间也有公主的骄傲在。 外面皇宫的人在等待礼成,催了几回,验身的老嬷嬷等着检查云偲破身了没有。 “我不会碰你的!没有感情基础,我和你做不了夫妻之间的事情。对你对我都是不负责任!”蒋怀州远远地立在墙壁那边,温润的面颊布满嫌恶之色。 傅云偲是君上压制他的工具,使他时刻被提醒自己在傅景桁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傅云偲是他蒋怀州的奇耻大辱! 傅云偲从小窗望出院中,看见那等待验身的老嬷嬷她也相熟,张嬷嬷常去她母妃身边打打秋风,得些赏银,“驸马你莫烦恼。我虽然想碰你,但是不会强迫你。” 蒋怀州语塞,姓傅的都这么傲慢。 “今日之事本宫来想想办法吧。你别着急。”傅云偲被抬来蒋府拜堂时,路上她的乳母临时抱佛脚给她讲解了一番洞房细碎礼节。 在轿子里塞给她一个绣工精致的绣着春宫图的香囊让她观摩,图案上男人宛如要拎着两脚撕掉女人,嬷嬷告诉她若是驸马这般对她,让她不要慌张,只见些血腥就是,问题不大。 云偲吁了口气,好在驸马不想拎脚撕她,那画面实在不敢恭维,不相熟可不能乱来,从抓蝴蝶到看春宫,她一天内经历了太多。 她从桌上拿过匕首,拉过蒋怀州的手,将他食指切了道口子,使血迹滴在帕子上,顷刻间晕出点点赤红。 “嘶...你割你自己啊!你割我干什么。”蒋怀州对云偲越发厌恶了。 云偲轻咳,“本...本宫怕疼。” “我不疼吗!”蒋怀州厉目相对。对文瑾他可以以身试毒,被云偲割手指他觉得吃了大亏。 云偲把自己嫁衣脱掉,只留中衣,对蒋卿说道:“你也把婚服脱了吧。让老嬷嬷进来查验了。你包那么严实,和春宫图上相去甚远。” “住口吧。金枝玉叶!注意你说话涵养!”蒋怀州对云偲没有任何好感,一个看春宫图的女子,能是好女子吗!但她说得有七分道理,蒋怀州便将外衣扣解开一颗,剩下死活不肯解了,别扭死了。 云偲说道:“你扭捏什么呀。快点吧!外面都等着呢!” 蒋怀州倒被她催得心慌,便将外衫衣扣尽解,如受到莫大侮辱,然后开了门让张嬷嬷进来屋内。 云偲将喜帕递给张嬷嬷。 张嬷嬷接过帕子看了眼,便道:“烦公主躺下,奴婢验验。” 云偲拉张嬷嬷过来,“羞死了嬷嬷。躺下给你验成什么样子。本宫这品相,他急不可耐的。饶我一回,可莫教我出丑。他都验了本宫一回,你就别验了吧。” 蒋怀州只觉刺耳。他没有验她。 张嬷嬷却是受了安排要验身,不敢不从,但见公主驸马衣衫不整,又有带血的帕子,都是小年轻,恐怕是礼成了,她又爱打秋风,当场就打起秋风来,搓着手指道:“这不好吧,上头让验的。” “这事你说验过了,皇帝哥哥还能拉本宫亵裤来看不成。”云偲说着将一锭银子递到张嬷嬷手里,“真是不好意思给你看啊嬷嬷,丢人丢人。” 张嬷嬷又搓搓手指,“这...我不能不完成差事的。” 云偲又塞一个银锭。 张嬷嬷便不搓手指了,“验过了验过了。公主早些安歇吧。您的驸马真好看,看起又贤惠。” 贤惠二字可把蒋怀州恶心坏了,恨不能掐死云偲。 当夜蒋怀州睡在婚床。 傅云偲打地铺,公主睡地板比较不习惯,翻来翻去。 蒋怀州怒道:“不要发出声音。” 云偲想,娶个驸马这么难伺候,洞房居然让她睡地板,她问:“我可以呼吸么。” 蒋怀州过了许久,倒也感激她今日随机应变替他解围,说道:“小声呼吸。” 这事算蒙混过去了。 *** 文瑾二月来日子过得倒也太平。 西宫那边的妃嫔需要向西宫皇后每日问早安,文瑾得了皇帝许可,不用去行礼,只在中宫照顾长林就可以了,西宫那边怨声载道,都说要来给中宫娘娘问安,不过没胆子上来,怕某人发飙。 文瑾被护的紧,也是有些个坐立不安,毕竟小常在压不住中宫,遭人不满,如坐针毡。 这二月,文瑾与苏语嫣联系了薛家宗祠的长者,打算进行一些操作,将二房彻底赶出薛府。 傅那日无意提起,她毁弃与蒋怀州婚约到底不地道,于是他成人之美将云偲公主赐婚给了蒋怀州,文瑾心中有几分安慰,云偲心地善良,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对蒋卿也颇为仰慕,更为适合蒋卿。 中宫凤栖殿里,文瑾清早起来,在给长林换衣物,搭在额头上摸了摸,发高烧了,八个多月刚会蹦出个类似‘娘’的字眼,哭闹着咿呀直唤文瑾。 文瑾肚子里的也二个多月了,孕吐的厉害,这二年就忙怀孕了,唉。 “昨夜里风大些。小孩儿容易头疼脑热的。”阿嬷宽着文瑾的心,“放宽心。不会有事。” 长林哭闹个不休。 傅景桁这时下了金銮殿进入内室,二月来习惯了回中宫便见到文瑾,这种家的感觉使他颇为依恋,文瑾也很懂事,对他道清湖对岸的事情一概不管,他和她达到了某种和平相处,倒也和谐。 主要是她度量被锻炼的越来越大,对那边几乎无视。以前老拉着他问她和她们,现在不问了,他有点寂寞,想被刺挠一下。 “怎么了?”傅景桁靠近,将手自然搭在文瑾的肩头。 “你儿发烧了。”文瑾摸着长林的额头,孩儿八个多月,长了四颗牙齿了,“身上发了不少红点,小手一直抓,估计痒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疹子。哭得撕心裂肺,揪心的很。不会出事吧。” “传院判来看。”傅景桁传来张院判,“快给大皇子看看。” 张院判马上给孩子诊断,断脉后说:“出水痘,小孩儿皮肤嫩,大人得看着,别叫他拿小手儿一直抓。水痘儿伴随着高烧,情况比较糟糕,得把烧退下来,不然容易烧坏。水痘的话十几天能消下去。” 文瑾紧张坏了,出水痘事情可大可小,惊厥、瘫痪、昏迷甚至死亡这些极差的情况在文瑾的脑海里不住地闪现,“张亭荺!你开药仔细点,不要开没有效果的药!” 张亭荺满头虚汗,知道瑾主儿这是埋怨他上回在民宅给她开的避子汤没作用,害她又怀了老二,不得不回来给人做小妾,张亭荺坏了瑾主儿和蒋卿的姻缘,“下臣知晓了。” 傅景桁将手握在文瑾肩头,“不会有事。凡事往好处想。不要悲观。” 文瑾点了点头,“看孩子受罪,我心里太心疼了。主要是张亭荺的药不靠谱你知道吗。你需要换个院判。” 傅景桁一怔,“不能吧。他还可以的。” 文瑾满脸不认同,“他的药真不行。” 张亭荺只闭着嘴不说话,半天在君上耳边小声道:“民宅里主儿要避子汤,下臣寻思您没发话,就给了养身子的药。她恨上我了。” 傅景桁睇了眼张亭荺,低声道:“你几年没动了,是该给你晋升一下了。" 张亭荺谦虚的笑了。 就在这时,西宫那边来人了,与傅景桁道:“君上,西宫娘娘要生产了,难产,生了二个时辰宫口也不开。母后皇太后请您过去呢。说是小孩儿个头太大,不是头位不好生。” 傅景桁眸子微微眯起,端木馥要生了,他被勾起好奇心,“来了。” 第182章 换 文瑾正拿帕子给长林擦拭汗水,闻言,心中猛地揪起,是自己选择回来傅景桁身边的,这样的境况早已经预料到了。 可这心口里仍然刺辣辣的作痛,她低着头没有作声,握着儿子小手不让他抓自己的脸蛋儿。 傅景桁等了半天文瑾泼醋与他不睦,但她默默的没有反应,他却被她的冷漠激起些不能冷静,她回宫是否单纯为了孩子有个父亲? “那边要生了,你给点反应?” 文瑾一怔,又不是她的种,让她怎么反应,她盯他,“恭喜。你要做父亲了。” “怨我?”傅听着她的话,不咸不淡,敷衍他,不知什么味儿。 文瑾摇头,“没有。君上将要喜得贵子,臣妾和长林为您感到开心。” 傅景桁捏了她下颌打量她眸子,“你觉得朕开不开心。” 文瑾不明白他意思,他昭告天下的西宫娘娘要为他产子,他不开心么… 傅景桁摸了摸长林的额头,触手滚烫,文瑾带着身孕照顾病着的大孩儿,他按说不该走,但那边生的孩子他的确好奇,同时也应该尽责任,再有若是难产一尸两命,圣女陨落,为不祥之兆,会有亡国之流言不胫而走,端木不能出意外。 “不是要在长林高烧出水痘的情况下撇下你们。”傅景桁摸着文瑾的额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给她解释,解释可以化解许多矛盾,他觉得有趣,“朕晚些过来和你一起照顾长林。这里张亭荺一直在,寸步不离的。宽心。” 文瑾内心里不想让他走,孩子出一身水痘,又发高烧,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她有些应付不来。 但西宫产子,她没有理由不让他去,西宫生下来的是嫡出皇子皇女,比她生的有地位,她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嗓子做颤,她说,“哦,好。你去忙吧。有阿嬷,有亭荺,还有一堆奴才帮手,我可以应付得来。” 长林他爹也即将成为别人的父亲了,以后像这样两边都需要他的时候还很多。 文瑾预见到了,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刺挠他,她很平静,平静到令傅景桁患得患失。 傅景桁伸手想摸摸文瑾的小脸,但到底没有去摸,只轻声叫她:“文瑾。” 文瑾被他唤的心肠发软。他总是这样,辜负她也都是让她觉得他逼不得已。 他没有停留,立起身便离开了中宫,过湖来到西宫锦华宫内。 苏文瑾到底爱不爱朕,傅景桁居然在锦华宫在想这个。哪怕傅昶在密谋作乱,他却在内心里想着文瑾的心里还有没有他,他越发不似自己了。 傅一走,文瑾眼眶就有点热,但她不能哭鼻子,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这就是后宫,他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她将傅离去的身影挥出脑海,然后专心照看长林。 阿嬷轻声道:“不知西宫能生出个什么。能不能勾了皇帝的魂呢。反正咱们有个小子,肚子里还有一个,不怕皇帝不过来的。若是叫她生个胖小子,你日子就艰难了。那是名正言顺的嫡出。你纵然陪伴皇帝多年,他却没有给你嫡出妻名。” “孩子健康就好了。” “娘没有地位,如何护着孩子呢,瑾丫头。”阿嬷见惯了后宫风浪,瑾儿生了儿子,且又怀了身孕,扎眼得很。 文瑾看看阿嬷,但是心里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有出息,不愿意被盖过势去。那边产子,对她的刺激也是挺大,她不愿孩子是庶出。 皇帝于屏风后静待,没有进屏风后查看,内室里端木馥面色惨白,难产使她汗湿全身,筋疲力尽,却迟迟生不下来。 “君上,臣妾好痛,君上...”端木馥娇气地叫着,受到巨大的痛苦折磨,“救救我们的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啊!” 傅景桁坐在椅上,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脑海里在好奇苏文瑾生孩子时是什么模样,会娇气么,还是会默默忍着疼,他想看全程,他交代老莫道:“务必保下圣女的性命。” 夏苒霜焦急不已,来回踱步,“不行,情况危急,这些个太医不顶事。需得张亭荺亲自过来看看才好。若是馥儿有个三长两短,圣女陨落,有亡国之兆啊,到时朝堂流言四起,民心不稳如何是好。” 傅景桁眉心蹙起,念起长林高烧发水痘情况危急,他已经撇下文瑾来了西宫,若是再把张亭荺也叫来,文瑾还剩下什么。 他过去一年和文瑾已经感情遍体鳞伤,实在不愿意再起波澜,万一她又要改嫁怎么办! 但圣女不能有闪失,任何有损国运之事他都不允许发生,哪怕会令文瑾伤心。他也会保证朝堂的稳定在先。 但他希望文瑾可以理解并陪他走到最后,她若不能理解,永远躲避他,怨他,哭鼻子,他虽怜惜她,却也觉得她不是强大到可以立在他身边的女人,毕竟他需要的不单是在他臂弯寻求保护的情人,而是一个可以和他并肩的女人。 当然,又是情人,又能并肩是最好的。 他将茶碗搁下,吩咐老莫道:“传张亭荺过来。” 老莫紧张道:“可是君上,常在那边长林殿下发高烧,出水痘儿。情况也很危急!这时候撤人,常在会难过的。” 端木馥死死攥着被褥一角,“君上,太医说我怀的是皇子,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儿子,馥儿不能没有孩子,母子连心啊君上!求您救救馥儿和我们的儿子吧!” 傅景桁眼底闪过纠结之色,自己不记得宠幸端木的过程,始终心里有个疙瘩。 夏苒霜立时道:“这边生嫡出皇子难产,都快一尸两命了,那边不过是小孩儿发高烧出个水痘儿,一般情况下是没有大碍,桁儿你幼时也出过!国运和水痘儿哪个重要!刚昭告天下得了圣女,转天圣女就殁了,傅家这么霉运?” 傅景桁的心里说他儿子出水痘儿重要,每个水痘都牵着他心的,可他理智却告诉他国运不可怠慢,凡事求稳。 “老莫,去把张亭荺传来,换几个太医过去照顾长林。告诉常在,朕晚些过去陪她,补偿她,让她不要慌。” “是。”老莫带着几个太医便去了中宫,这几个太医都是张亭荺手底下的学生,医术比不得张亭荺。 张亭荺正帮着长林在往被他抓破了的水痘儿破口上药,长林被蛰得生疼,拿小手儿去挥开院判叔叔的手。 文瑾心疼得不得了,抓住儿子两只小胳膊,一径儿地轻声哄着儿子:“长林乖,不哭,阿娘摸摸头,阿娘亲亲,不哭了宝贝。不哭了好不好。” 长林才八个多月,哪里肯配合,被药蛰得疼,只哭得快没声了,使人非常揪心。 阿嬷直在旁边着急,“张亭荺,你慢点擦药,孩子蛰得疼。你看看你手笨的!你不单药不行,你技术也不行!” 张亭荺冤枉道:“我都温柔得不像我了阿嬷,你看我兰花指了没有。小孩儿皮肤嫩,破皮了上药是疼,大人都真的受不了,何况小孩呢。” 老莫在屋里打转,看张亭荺正忙,常在和阿嬷都关心孩子,他有些开不了口,感觉像个卑鄙的恶人,君上老让他干坏事,什么不是人的话都是他传的,但西宫孩子出不来也着急,死了圣女办国丧又是一场大风波,半天才道:“常在。” 文瑾回过头,见老莫带着几个年轻的太医过来了,不解道:“怎么了老莫?有事?” “西宫那边难产,孩子出不来。几个小年轻太医想尽了办法都没辙。君上让张亭荺过去救治。”老莫终于说出口了。 “哦。这样啊。”文瑾身上力气被抽走,“现在吗?张院判给长林抹完药行么?” 老莫为难道:“那边孩子下不来…君上让现在过去。” 文瑾看了看浑身水痘的长林,把药从张亭荺手里接过来,“你去西宫吧。你的几个学生虽不如你,但你交接一下,让他们来吧。” 第183章 不尽然 “是。常在。”张亭荺觉得文瑾涵养极好,没有话语里透出来对西宫的怨怼,颇有气度,不似西宫,怀孕后将整个太医院折腾得退了三层皮甚是娇气,常在受了委屈也不声张,怪道君上后宫佳丽众多,独独放不下常在。 张亭荺交代了一下三个年轻太医如何护理小孩儿,随即便背着药箱去了西宫那边,刚进院子就听见室内颇为夸张的痛叫声,进殿见君上面无表情,好似被叫声烦扰不轻。 傅景桁抬眼睇他,“女人生养时都这样动静?” 张亭荺揖手,“不尽然。这样的不能说没有,比较少。” “你过来时,中宫那边什么反应。”傅景桁将手指搭在茶杯沿。 张亭荺想了想,“常在很明事理。听您命令没有作恼,平心静气便让下臣过来了。心里肯定是委屈的。但您发话了,她有什么办法!” “嗯。你进去给端木馥接生吧。圣女不能出事。”傅景桁脑海闪过文瑾那默默承受的温顺模样,她每每懂事到使人揪心,长林高烧出水痘,放弃太医院最好的大夫对她来说极为艰难,尤其还是他将大夫传走的,为了他的西宫皇后,为了他的社稷稳定。 又记起儿时自己信誓旦旦与她说瑾妹,长大了我会保护你的,保护的可真好,一次一次放弃她,她如个傻瓜一样仍守护着他,他总有一天定然不再放弃她了。 她如他手底细沙,他捧着不敢收紧手掌,恐怕流失太快,不收拢手掌,又觉得与她不够亲近患得患失。 凤栖殿内,三个年轻的太医给长林涂抹着药物。 文瑾紧紧攥着小孩的小胳膊,一个太医按着小孩儿的腿,另外一个太医按着头,不叫小孩动,以便擦药顺利,多处水痘都破了,感染了有好些溃烂,被药蛰得疼,长林被按着,又挣脱不了大人的气力,便哭得好生无助,他看着文瑾的方向,无助的奶声奶气的模糊不清的颤着嗓子叫:“娘,娘,阿娘。” “没事的长林。叔叔与你涂了药药才能恢复健康哦。长林要勇敢。阿娘在。阿娘在。莫哭了,哭的阿娘也想哭了。”阿爹在忙。阿爹的皇后要为他生嫡出孩儿了。 三个太医涂完药,收起药箱,“涂好了。快抱起来孩子哄哄。” 几人便把小孩儿放开了。 长林伸出手臂要文瑾抱,寻找着安全感,不理解为什么方才母亲和那些叔叔一起按着他使他那么痛痛。 文瑾便把长林抱在怀里,他钻在母亲怀里嗅着母亲的味道渐渐安静下来。 文瑾来回走着哄了一会儿,哭声就渐渐止住了,她小肚子抽着有点作痛,猛地一牵,钻心的疼,便坐在了椅上。 太医隔衣为她打脉,“动了胎气,主儿不要过分担心。给小殿下涂了药了,观察看看。” 文瑾抱着老大,又担忧肚子里老二,却也忍着不去埋怨皇帝,是自己决定回来他身边的,所有一切她都做好了准备,埋怨是没有用的,她在追求一个一家四口的小家,傅会常常缺席,好过于她流浪民间带着二个私生子东躲西藏,好过于她嫁给一个不是孩子生父的男人给二个孩子找个后爹受尽冷眼。 她决定的事情,是无论如何要走到底的。哪怕只是为了孩子。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爱皇上多,还是怨皇上多了。或者是不甘心每次他都为了皇权和圣女把她丢下,可他不是寻常男人,她注定不能期望他如她一般满心里只有一家四口的小家。 长林在她怀里渐渐止哭,然后不多时便出作浑身冷汗,暮春里天不算热,小家伙头发皆因高烧汗湿了,伴随着抽搐,口中嗫嚅着好生可怜。 “长林,长林。怎么了宝贝。”文瑾拿帕子擦着长林的额心,他颤得好厉害,神智也不清楚了。 太医又来为宝贝打脉,“或许方才涂药被按着受了惊吓,惊厥了。高烧不退。不好,不好!我们几个处理不了,需得院判来看!情况危机,赶紧!” “哦,情况不好。别这样说吧!”一句不好,文瑾立时软了腿脚,小肚子牵得生疼,下面出了些血,有流产之兆,“发烧罢了。莫用不好二字。” 阿嬷把文瑾搂住,“好孩子你宽宽心。老大情况危急,你多少顾及腹中老二。两个都出些个意外如何是好!阿嬷知道两个宝贝是你在他身边撑下去的动力。” 文瑾摸着长林的小脸,“长林,宝贝,你自在母亲胎里就受苦,生下你在民宅也是受苦。母亲如今带你回皇宫了,阿爹给我们住最好的屋子,给我们吃最好的食物,每日里阿娘和阿爹都在你身边的,日子好起来了,我儿,你万万不能有事啊。你还不会说话,你还没有清楚地叫我一声母亲。你还没有学会走路呢,宝贝...” 太医说,“常在,常在,还是去问问吧,请张院判给看看,高烧惊厥很严重的!处理不及时,孩子就...” “我去问问吧。”文瑾便抱着长林,过道清湖,经过燕雀台,下到西宫锦华宫内,上回她抱着死掉的小狗儿从凤栖殿离开的,今天她抱着生命垂危的长林又进来了。 “哟,稀客啊。中宫主子坠凡来了。”西宫的贴身大婢珠儿语有嫉恨,“这边要生嫡出皇子了,终于你是坐不住了,抱着孩子过来万岁爷眼皮子底下打眼,只是残缺的庶出,比得过康健的嫡出么!皇子一出生,中宫就明日黄花啦。抱孩子过来争宠也无济于事!” 文瑾厉目看向那刻薄的珠儿,珠儿缩了一缩,又说:“再是受宠不过是个八品常在。以色侍君的上不得台面的玩物。” 文瑾没有要生事,浪费时间,咽下了,便无视珠儿,要步向殿内。 珠儿将文瑾拦住,“皇后娘娘难产,素来听说你天不怕地不怕最爱闹事,可是人命关天,你休要这时进去闹事。太后与君上可都在殿内的,皇后出意外,仔细皇上摘你脑袋!” “我没有要闹事。”文瑾没时间和丫鬟吵架,浪费口水,孩子重要,其他无所谓,睇了眼廊底,见老莫守在那边门处,便轻声道:“老莫,来。” 莫乾见是常在叫他,马上急步过来,见珠儿刁难瑾主儿,便一脚蹬在珠儿心窝子里,把珠儿蹬翻在花坛子里去了,“贱婢,她也是你可以拦得。” 珠儿被蹬得倒在花坛,碰一鼻子灰,因为是皇帝的亲侍而不敢有怨言,只恨恨的瞪着文瑾,“莫公公饶命,奴婢知错了。莫公公千万别告诉君上。” 老莫见珠儿目光不服,拂尘扇她眼睛上,“你瞪谁?君上抬举你主子是圣女。你是什么东西。狗仗人势的玩意儿。在君上耳边提你脏君上耳朵,你也配。滚去死。” 第184章 九斤 珠儿立时进殿去伺候了,碍于太后、皇帝都在,她不敢给她家西宫皇后耳边嚼舌根,怕皇帝袒护常在拿她这个下人开刀,只敢背地里欺负文瑾,皇帝虽对西宫分外着紧,却对西宫的下人并不看重,皇帝只对于他有益处的人有几分客气,对下人可就不当回事了。 老莫将文瑾引进殿中,“君上也刚进去内室,起初在室外等着的。方才张亭荺说怕西宫撑不住了,有咽气的可能。他便进去了。娄太后傅昶那边只等着西宫咽气,便造势说圣女陨落,国运衰竭,其主不胜龙椅之威,总之君上也不是有意把你们撇下的,主儿,你能不能别生气。” “老莫,我没有生气。我都明白。我只是记挂孩子。”文瑾进得内室,便望见端木馥蜡白着面颊依在傅景桁的肩膀。 傅景桁蹙着眉心,“朕在呢。争气点。别咽气。” 文瑾眼眶子莫名一酸,他第一次陪产也给了端木,又记起自己于蒋府独自产子的事情来了,不能说不难受吧,但可以假装忘记了。 老莫指了指那边的妃嫔,“主儿坐下等一等。妃嫔都在那边候着呢。我去知会君上一声您来了。” 文瑾便坐在靠角落的一张空椅上,大家都目光奚落地看着她,终于坐不住从中宫下来了吧,嫡出皇子一出,中宫妖精还能猖狂到几时。 薛皇贵妃自前头回过头来,看着文瑾怀里的小孩,低声道:“小外甥斑斑点点怎么了,花里胡哨的?是不是快不行了?我这作姨姨的心里可是担心得很啊。膝盖做了八个月护理,应该好多了吧。本来还期望着他长大了走路看看坡脚不坡脚呢,这下不会看不到了吧,哎哟哟。” 文瑾在薛得意的笑声里与她说道:“你会看到我儿健步如飞的!到时叫他去你院门撒尿,姨姨可别作恼。哦,你要好好活着。等我儿这几天好了,我下薛家祠堂让咱爹休了你娘个赔钱货,将她清出族谱的,还有你那个小肥猪弟弟,我给他找找亲爹。” “文瑾!你!”薛凝本来想打压,没料到被文瑾反过来刺激到失态,倏地立起身来,椅子发出轰一声。 傅景桁听见文瑾二字,心口一软,怀里靠着的端木变得碍事了起来,竟不敢去看中宫那温柔的目光,觉得亏欠,便没看文瑾。 太后正为端木难产之事烦心,这时闻声,便回过头瞪着薛凝,“皇贵妃,如何举止莽撞!皇后若是受惊,都是你害的!坐下为西宫祷告吧!” 薛凝垂着脑袋道:“凝儿知错了,母后皇太后。” 这时,老莫在皇帝耳边也知会了文瑾抱娃来西宫之事。 傅景桁到底没忍住,将目光睇向他自始至终没有睇去的妃嫔团,在角落里望见了静静的文瑾,他心头一动,曾经许她唯一,这时她是众多里最边缘的一个,他不由自主便将端木搁在枕上,步去文瑾身旁,“怎么过来了。外面风大,孩子发烧作水痘,冲风不好。” 文瑾凝着他,冷静道:“孩子高烧惊厥了,直抽搐。三个太医都没辙。他们让我过来找张院判看看。我寻思我先过来,院判忙完给看看。我省去了路上时间。院判过湖也得许久。” “嗯。忙完给看看。”傅景桁沉默许久,拉住长林的小手,只觉得儿子小手抖的厉害,细细的手腕里布满被抓烂的水痘,还戴着他买的那副银镯,他其实只需要一句话便可以让张亭荺丢下端木馥过来给孩子看病,他厌恶这样的抉择的场合。 年初七那天,他选择和端木完婚,昭告天下得圣女得天下,使文瑾抱着死掉的小狗在燕雀台空等四个时辰,心灰意冷地走了。 今日,他又将选择为了朝堂稳固,选择坐稳龙椅,而不能将张亭荺给她,哪怕这回她抱着的不再是小狗儿,而是他傅景桁第一个儿子。如果那日他没有酒后乱性... “等会儿。”傅景桁的声音很轻柔,仿佛生怕伤害到文瑾,但他知道自己每个字对文瑾来说都非常残忍,并不是语气温柔就不残忍的,“朕让张院判尽快给她接生。” 文瑾的心口很疼,但是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她抱着长林,内心里希望端木馥可以早些顺产下来,母子平安,可以由寻常太医看护,这样她的儿子就可以早些接受张院判的看诊了。 夏苒霜往着文瑾的怀里看了眼,就见自己素来不承认的大孙儿满脸红点,出了水痘,痘泡都抓破了,一下子就想起桁儿小时候的情景来了,到底血浓于水,这心里多少有些个不忍,知晓中宫需要大夫,便忍不住往文瑾的脸上看了看,她不吵不闹,倒是懂事识大局的。 那天文瑾抱孩儿回宫,太后看见了长林一眼,回承乾宫以后就时不时想到一回孩子的水灵的大眼睛,也有把孩子接在自己身边教养的意思,瑾儿虽有些个坏名声,可孩子毕竟是桁儿的长子啊,又生的那么可爱。 她问了张院判,左膝护理了八个月,恢复了五成,满岁会说话喊疼了就上针灸,是有希望治好的。她有些个想抱孙。 且,她也看明白了,桁儿是不会因为瑾儿而耽误政事的,该给瑾儿什么不该给什么,桁儿是清楚的。 端木馥见文瑾抱孩儿过来了,而自己被最好的院判照顾着,所有妃嫔都如伴着她,皇帝太后也围着她转,而文瑾的孩子性命垂危只能得普通太医,不免心中得意。 她拉住皇帝的衣袖道:“君...君上,臣妾为了给您生养皇儿,已经尽力了。皇上莫忘了馥儿今日受的苦啊。” 说着便娇气地痛呼起来。 傅景桁眉心蹙得更紧了,脑海里闪过文瑾在小时候为他挡剑,后腰受了几剑也坚强不喊痛的事情来了,不免对端木升出不耐,“张亭荺,西宫情况怎么样?” 张亭荺边为西宫接生边说,“情况不好。臀位。孩子下不来。娘娘还是得用力!不然恐怕一尸两命。” 文瑾听见她小孩儿臀位,下不来,不知要多久才能生下来,而长林在她怀里抖不成个,她紧咬着唇瓣没有求皇上让张亭荺给孩子先看看,求了没用,除了使自己显得可怜无助,她于是没有出声,只希望端木顺利生产。 娄太后这时过来掉马尿,对着夏苒霜便道:“姐姐,我那苦命的姐姐。如何刚国婚娶了圣女儿媳,却...却让她受这磨难?这难道是天意么,我那苦命的姐姐啊,你好不容易自寒山下来,需得又回寒山为儿媳祈福才是。拜拜佛祖,拜拜送子观音。” “妹妹来了。”夏苒霜念起自己曾经就是被娄淑静驱逐至寒山,便对娄淑静怒在心头,又不能当着众妃小辈的面失态和个先皇的妾争吵有失身份,妃嫔里面又没人敢和娄淑静呛声,馥儿难产一时派不上用场,她一时作难。 文瑾就放得开多了,她本来急着给孩子看大夫,这个娄太后挑这时候来给夏太后添堵,简直是掐点过来看笑话,而娄氏与自己有仇,她本来就看不惯,又希望她速走不要打扰西宫产子。 文瑾轻声道:“大姨母,您得空过来了大姨母。昶大哥哥南溪围猎场上坠马摔断了手臂,骨折可养好些了?莫非坠马是天意,那日多个亲王在,君上也在,偏生大哥哥坠马呢。偏生君上纵马驰骋得了那白毛小狐狸?” 傅景桁满眼激赏,独她敢出言顶撞娄太后。免于他或他母亲有失身份与娄氏撕得难看。 娄太后简直气得脸绿,“你昶大哥哥痊愈了!” 文瑾说:“颅内可有伤?怕有隐疾,事后发作的。” 夏苒霜看向文瑾的目光里有了几分激赏,也感激文瑾解围,她身边倒也需要个人辖制娄氏,假意嗔道:“瑾儿,莫失了礼。来人啊,备些个跌打损伤药,与娄太后送去慈宁宫。嗨,轮得到谁,也轮不到坠马摔断胳膊的人。” “你昶大哥哥脑子没病!”娄太后怒然拂袖,领了一堆跌打损伤药回了慈宁宫,回去只交代下人西宫夏太后的长媳一死,她就造势说天要易主,顺应天意。又恨文瑾小贱人如何不天遭横祸咽了那口气。 满室里都是端木馥娇气的叫声。 文瑾回想起自己产长林时好像糊糊涂涂忍着痛就生了,或许是自己没有娇气的资本吧,端木叫的大家都知道她为皇上受尽了磨难。傅...更对端木责任心不断了。 傅景桁望着长林,心中作紧,脾气上来,直厉声道:“张亭荺,你个庸医!快点。” 夏苒霜握着端木馥的手,也是被端木馥的叫声弄得有些心烦,反倒文瑾抱着小孩儿默不吱声的显得温婉可怜,沉声道:“馥儿,你不要叫这么大声。留些气力,专心生小孩。气力都用在大叫上面,是不行的。哀家生养了四个孩儿,是过来人。疼是一定的,女人必经的。” 端木馥哪里肯听,越发娇气了去,“君上,馥儿好疼...啊!” 便在这时,端木馥下腹一空,呼啦啦泄了出去。 张亭荺松了口气,“生了生了!” 夏苒霜欣喜不已,“生了个什么?男孩儿女孩儿?” 张亭荺道:“恭喜太后,启禀君上,皇后诞下了公主。重九斤!” 傅景桁眉心拧起。 现场气氛微妙了起来。 端木馥在众妃嫔的促狭目光里,大惊失色:“你之前不是说我怀的是皇儿吗!如何是公主!” 第185章 嗯 张亭荺挠挠靠后的发际线,天天给皇家看病,尤其给皇帝看身子,有时君上放纵了,龙体虚,就比方瑾主儿刚抱娃回家那天晚上,君上就过度了,翌日他断脉又不敢直说君上注意休息,总之压力巨大掉头发贼多。 后妃都渴望抱儿子,可这事谁也左右不了的,他莫可奈何,“隔着肚皮,倒说不准。臣那时是说可能是皇儿,五成五是,另外四成五是公主呢,因为您说偏爱食酸的。” 端木馥死攥着被角,嘴唇惨白。 “是个公主啊。”夏苒霜原本期待的神色瞬间敛起,许久幽幽道:“折腾这么大半日!费老劲了,结果!还险些陨落圣女,给皇家造成大麻烦!馥儿啊!你...唉!” 母后皇太后语气里颇为失望。 张亭荺诊断:“孩子太大,撕裂严重,胞宫严重受损脱垂。只怕终身难孕。需要好生静养才是。” 夏苒霜心里不是滋味,“终身难孕?!” 这怎么可以!桁儿怎么可以没儿子!不对,桁儿已经有儿子了。长林! 太后突然回头在妃嫔团里把文瑾来找寻:“长林的水痘怎么样了?烧退了没有?” 文瑾颇为意外突然被点名,“没有退烧,孩子没意识了。” “!”端木馥无异于在太后跟前失宠,起码生养这块令太后失望了。 她刚刚生产又逢终身不孕的消息,太后还当她面问文瑾的儿子状况,女人产完内心脆弱敏感,尤其当着皇帝、太后、满后宫的妃嫔,数十双眼睛诞下一个个头超大的胖公主,她直羞窘地红了脖子。 之前她怀皇子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后宫,这时突然诞下女儿,她接受不了落差! 尤其那个文瑾,居然抱着她那残废儿子来这里耀武扬威!住着中宫,生着儿子,还又怀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把皇帝吊足了胃口!生生生,就知道给皇家生孩子,不要脸地狐媚,生一堆庶出! “君上。”西宫将皇帝衣袖拉住,虚弱道:“你看看我们的闺女,您给她起个名讳吧!” 傅景桁薄凉的将衣袖抽出,不知什么意味地淡笑一声,“等等再说吧。你累了!” 端木馥的手无力垂下,她脸色蜡白,她睇着皇帝,却见他面容冷漠,喜得贵女却没有半分喜色,难道自己对于他来说只是政治联姻,让他稳固江山的棋子么! 她生下孩子,他没有半分动容么,她为了生他的女儿差点难产死掉,如果她不是圣女,他难道便不会将她如此珍视么!他...好冷血!她恨不得杀了他,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断! 端木馥的情绪崩了,刚生下孩子,实在受不了夫婿的冷漠,还有婆婆的冷眼,什么叫折腾这么大半日,费老劲了!生儿子才配费老劲吗!她难道想死掉使圣女陨落令皇门蒙羞吗!她想死掉吗! 新生女婴的啼哭在室内响起,女婴重九斤,属于超大儿,胖胖的嫩肉把小脸充胀得看不出像谁,眼睛也因为胖呼呼而眯成一条细线,黑色的眸子像极她的母亲端木馥。 端木馥看了一眼女儿,强忍着没有扇女儿的嘴,哭什么哭,又没人喜欢,吵死了! 傅景桁内心里升起不适之感,对端木所生的孩子有种心里抵触,甚至没有去看一眼,又因为不确定是否为自己的孩子,而攥紧了手,这个端木馥心狠手辣连小狗都害,对小孩又能有什么爱心。 “是,君上。”张亭荺便将新生儿交给稳婆,让稳婆帮着照看,小孩儿包好了就递到端木馥的怀中使她抱着。 端木馥抱着女儿不着痕迹用力一挤,小孩受惊哭声小了些。 傅景桁本着对自己的龙种的善念,吩咐道:“张亭荺,这里交给其他人照拂,你去给长林看病。婆子,把孩子抱着。让西宫静养。” 文瑾见端木馥生了,桁哥有他的长公主了,长林有了同父异母的妹妹。 那边顺生成功,大小平安,文瑾舒了口气,待张亭荺走来,连忙把小孩递给张亭荺,她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下来,“院判,娃娃这时候不作声了。你救救长林。刚才还作抖,这时候不动了。小脸儿也紫了。” 张亭荺表情凝重,把小孩放在软榻,打开包被,探了鼻息,“气息微弱,昏迷了。没有别的办法,唯有施针。” 文瑾眼见着张亭荺把银针插入长林的颈项和肩背,长林却没有知觉,小小的身子偎在软榻上,闭着眼睛生命垂危,不由揪心极了,一径儿的问:“还来得及吗。张亭荺,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拜托了。” 傅景桁睇着长林因为比较晚接受治疗,已经陷入昏迷,他对端木的孩子升起了厌恶,也对文瑾母子升起的浓烈的自责,他不知道文瑾是否会再度生出离开的想法,他说过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才短短二月就又食言了。 傅景桁交代道:“老莫。” “是。”老莫听见传唤,反应过来君上一早吩咐了的,他立时从西宫院子水井里打了一碗清水过来。 傅景桁用医药箱里的银针扎破了自己的手指,随手滴了一滴血到碗里,而后将端木的女儿的手指也扎破滴了一滴血在碗里,滴血认亲。 两滴血液迅速相融,事实在眼前,他赖不掉,但这心里仍觉得越发不对,如被巧妙地蒙了双眼,他被挑战到了那严重的疑心,怪责端木道:“素日里若少贪嘴些。也不至于会难产险些一尸两命酿成大祸!九斤!” 端木馥被皇帝斥得眼眶发红,她刚拼死生下他的孩子,他却嫌她孕期吃得多!她对傅产生了浓浓的恨意,对文瑾亦生出了浓浓的恨意,对太后也有恨意!九斤二字使她羞愧难当,恨不得去死了,“君上,我为你生了女儿!你却嫌弃她重!” “嗯。”傅景桁轻应了。 “君上!因为我,你被世人奉为正主!”端木馥心中如被刀绞,好无情现实的男人,这一个嗯字,是多么的令人寒心啊,所托非人! "也是因为朕,你才贵为西宫皇后!"傅景桁冷声道:“各取所需。不欠你。” 端木馥将手紧攥。 夏苒霜的注意力也被那边被张亭荺扎了银针的长林吸引了过去,她交代端木馥道:“好生养着吧。方才难产,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外面娄太后不知造谣成什么样,到时若君上遭人非议,不知拿什么去压制舆论的!你这肚子却不争气了!养好了,再努力生二胎吧。” “是。娘娘。”端木馥抱着自己拼命生下的女儿,心中对生了儿子的文瑾生出了越发怨毒的心思。 第186章 待他日 夏苒霜教丫鬟搀着走到长林近前,第一回拉住了文瑾的手,温声道:“可怜见儿的,难为你默不吱声等了这半日。孩子高烧水痘,这么严重,你却静静地等着大夫,非常懂事。” 文瑾诚实道:“瑾儿知晓圣女存亡事关国运,瑾儿虽然担心孩子安危,却不能将大局不顾。所以瑾儿一直在祈祷皇后娘娘可以平安顺生。这样瑾儿的孩子也可以尽快得到救治了。” 傅景桁心头滋味苦涩。 夏苒霜心中猛地动容,起初馥儿告诉她,这个瑾儿是个祸乱后宫的女子,她那时因常年在寒山并不了解文瑾,可自那回桁儿拆家,她抱孩儿回家低眉顺眼地收拾残局,加上这回她自己的孩子病重,她为了大局和桁儿的社稷稳定,而默默承受委屈而险些失去自己的小孩儿,夏苒霜缓缓觉得这孩子是懂事的,她扭头对傅景桁道:“让做常在,你倒小气了。” 傅景桁淡笑,“做大房,怕有人往外轰。” “你这话说的。不是常在,就是大房。没有中间状态的。”夏苒霜攥了攥手,与儿子话不投机半句多。 张亭荺为长林施了针,掐了人中,长林便幽幽转醒,哇一声哭了出来,口中又奶声奶气地叫着类似于:“娘,阿娘。” 文瑾听见儿子哭声,哽着胸口的那口闷气便顺了下去,连忙摸着小孩儿的额头道:“好宝贝,阿娘在呢。” 夏苒霜有些祖母爱心泛滥,对皇子有种天然喜欢,更想把孩子养在自己膝下了,她把孩子抱起,爱开玩笑:“你和祖母生活好不好。不要阿娘了好不好。” 文瑾见太后对孩子态度有所转变,她不经意间的话语,也让文瑾升起些失去孩子的危机感,太后嫌弃她有些坏名声,但此时因端木诞下公主且需要将养身体,于是太后对长林转变态度,文瑾也是担忧太后舍母夺子,给长林找个地位高的好娘,但太后语气里是在调笑,于是她没有作真。 孩子醒了过来,文瑾一松劲,体力便有些不支,倏地便要软倒。 腰身一紧,被一条微凉的手臂钳制住了腰身,她落在傅景桁的怀里,他将手握在她腰侧,看见她浅色裙摆上有血迹,眉心一拧,“怎么出血了?” 文瑾也比较慌,神情病恹恹道:“长林病重,我动了胎气。” 傅景桁内心窝火,便吩咐张院判道:“看脉!愣着干什么!” 张亭荺隔衣为文瑾看脉,断脉后说道:“有流产之兆!常在肚里的孩子看脉象和第一胎一样,估计也是个男孩儿!” 傅景桁先是一怔,接着更是怒意滔天,将珀色的眸子睇向端木馥,斥责道:“生个九斤的巨胎!险些害朕一下子失去两个儿子!这边丢了哪个,朕摔死你的女儿!” 妃嫔都噤若寒蝉,都没有料到君上居然当众为了文瑾而拂了西宫的颜面。帝后翻脸,实属少见。 “君上,我是你昭告天下的妻子!你当真是宠妾灭妻的典范!”端木馥直气得浑身做颤,抱着怀里襁褓中的九斤的胖闺女,不待皇帝亲自摔死,她自己就恨不得摔死,又母女连心舍不得! 夏苒霜连忙劝道:“好了,馥儿莫生你夫婿的气,的确一下子险些失去二个皇子,他心急,难免说些个难听话。他心里是向着你的,太医院最好的大夫都给你传来了。常在还不是在下面毫无怨言地乖乖等着。他也是心疼孩子。” 傅景桁见文瑾大的险些死掉,小的也差点流掉,心中有气,便出口诛心,“古云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诚不欺我。” 端木馥猛地将眸子闭上,喉间腥咸,呕了血来,两行眼泪落了下来。 夏苒霜问张亭荺道:“瑾儿怀着的还是个儿子?保胎!务必保下来。” 文瑾抱着小腹,渐渐失去了意识,只觉得小腹好痛,她拉住傅景桁衣袖,低声道:“别再为我树敌了,你少说二句,我还能多伴着你些时日。” 傅景桁这才冷静下来,明宠只会将她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他居然失了冷静,不愿意继续藏着掖着了,想像小时候那样不顾一切地保护她,管他会触动谁的利益,但冷静下来后,却按章办事,吩咐老莫道:“皇后喜得贵女,封为长公主,赐单名一个九字,重赏端木府。赏黄金万两,赏田百顷。” “是。君上。”老莫躬身。 端木馥低头看着九儿,简直引为耻辱,对九字深恶痛绝。 傅景桁抱着文瑾便过湖回到了中宫,将文瑾放在床上,文瑾小肚子疼得揪心,满额细汗地偎在他的怀里,纤细的颈项也有布满汗珠,一遍遍地说着,“傅,一定要让张亭荺把长林治好,他自小就受尽磨难,我一定要将他抚养成人的。你也想听他叫你阿爹,对不对。我不要长林死掉。” “莫难过了。哪个也不会死掉。长林也好,你肚子里的也好。朕都不准他们出事。”傅景桁亲吻着她的额心。 文瑾点头,沉默着再没有别的怨怼,温声道:“谢谢。” 傅景桁眉心拧起,“为什么说谢谢?咱二人什么关系。何来说谢谢。” 文瑾又说,“我错了。” “朕错了!”傅景桁见她紧闭心门,他很有些冲动,“朕戒酒了,往后真的戒酒了!再不叫旁人怀孕了。再不会在旁地女人生产当日与你抢大夫了。乖乖,你骂我,你怪我好不好!你不要什么都不质问,反而说谢谢说你错了。你起码质问我为什么将大夫换走!朕不需要你这样懂事,这样生分!朕希望你在朕身边是快乐的...” 文瑾却没有骂他,也没有怪他,更没有质问他,她身体疲累,枕着他的臂弯睡着了,梦靥里她说,“求求你,不要带走院判,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相公...” 恍惚里,明黄的龙袍衣摆在室内来回踱步,室内的奴才宫女脚步来来回回,只听皇帝沉声道:“她肚子里的若是保不住,长林若是治不好,张亭荺你就别干了!带着你的太医院去跳湖自尽!” 夜里,文瑾的长睫被皇帝轻轻吻住,他嗓音失落道:“我怎会不知你是为了孩子与我委曲求全。我一万个不想带走院判,我与你一样心疼长林。只是内忧外患,朕...别无他法唯有将端木一门宠幸。待他日不受掣肘,待他日...” *** 道清湖西面锦华宫,散场后,西宫单独留下了薛凝,摸着薛凝的面庞细细端详,“好个标致美人胚子。” 第187章 连成 轻轻地,西宫将漪澜殿皇贵妃的面颊往左首里挪了些许,铜镜里照出两张女人的面孔。 “你容色比中宫常在不差许多啊,差三、四分而已。你怎么就不得宠呢。本宫长得端端正正,倒是不如你呢。”西宫怜惜地抚摸着薛凝的面庞,“女人的好时候,有几年呢,你稍微比文瑾还大些岁月,二十三四了,你也暗暗喜欢了君上多年,你甚至为了等君上而多年不嫁。为什么是她,不是你呢?年华逝去,独守空房,何其寂寞。” 薛凝望着镜中自己媚眼含羞,自己时常于湖面远远看君上步下金銮之后直入中宫,后宫女子都渴望丈夫的疼爱,她自然心中有嫉妒,记起姨母给的五石散来了,姨母当年便是靠五石散被先皇盛宠一时,“君上疼爱谁,妾身也左右不了的。圣上他似乎不好女色。” “不好女色如何使本宫与中宫皆诞下子嗣了?...君上可去过你的屋子?” “去过。一年里也去了四五次。”薛凝没好意思说他每次过去漪澜殿,只在屋子里坐坐,老莫把椅子拂了再拂好似生怕弄污龙袍,那位神情恹恹地逗逗她养的猫,便走了,她一度以为他过来看猫的。不知他是只对她不感兴趣,在其他宫室又是什么样子。 “既然去过,那他就还是好女色的。男人没有不好色的。”端木馥轻笑着丢开了薛凝的面庞,“本宫刚生产贵女,胞宫受损,数月不能侍寝服侍君上。中宫那边也几乎小产,她的大儿子出水痘、高烧,她自顾不暇,也不能侍寝的。眼下,不正是你得宠的好机会吗?姐姐,好姐姐,你与本宫是一心的,咱们可要一起刺绣,一起遛弯,一起侍奉君上啊。不能助长中宫独占皇宠之势!” 端木馥希望文瑾、薛凝姊妹相残相杀,谁死了于她都有利,薛凝得宠,必使君上与文瑾离心,她继姐得宠,她不气死才怪,气死了才好让出中宫来,不要说君上现下喜欢她,死了以后不出三个月必然淡了,他那样的体格,如何能空缺许久。 皇后之位,是她端木馥的!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她的皇后之荣! 薛凝听在耳中,认为西宫和她亲近在抬举她,她为人没有什么城府,耳根子软,也觉得很荣幸西宫抬举自己,不由吐露心事,“是呢。您哪里知道君上每日都与她在一起歇着呢。太后因为不愿和君上不睦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妾身能怎么样。” “谁叫人家肚子争气,母凭子贵呢,生一个儿子,怀着个还多半是儿子。本宫心地良善,希望上天保佑她安稳地诞下二胎,老大啊也恢复健康。她若是薨了,或者她的小孩出了意外,君上过来摔死九儿的!”端木馥托起薛凝的下颌,“替你可惜,姐姐。你差在哪里?” “她若是薨了。她的小孩若是出了意外...”薛凝心中猛地一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近日来文瑾怕是要刁难她的母亲,方才文瑾说打算上薛家宗祠与她母亲算账,她很担心母亲和家弟。 文瑾当真是可恨,她早就期望文瑾从人间消失了。最近接近暮春,若是夜半深眠时打翻了油灯,油灯燃着了中宫帷幔起了火星子,文瑾和她的儿子出了意外,也不过是天妒红颜罢了。 “姐姐,你怎么了,在想什么,都入神了。”端木馥明知故问,转而幽幽道:“你风华正茂,又丰腴诱人,本宫瞧着都心动,怎么就不得宠呢。你的瑾儿妹妹,也不替你说句好话呢。” “没...没想什么。”薛凝对文瑾恨在心头,攥着衣袖道:“她哪里会替别人说好话,她巴不得君上只疼她一个呢!” 端木馥点到为止,“本宫乏了,你下去吧。人心都是肉做的,女追男隔层纱,你每日里去跪着给君上呈茶便是了。” “是。妾身告退。”薛离殿。 见皇贵妃走了,端木馥立刻传来她的大*婢珠儿,“速速将院中井水里的‘溶血散’洒了解药,万莫叫君上发现井水与别处的井水有异。好在我早料到君上心思多疑,会在我产后当场滴血认亲,提前叫你在井水里洒下溶血散。否则今日当众验亲,后果不堪设想!” “是。珠儿马上去洒下解药。” “你莫直接洒药,你在屋内将药洒在水桶里,假装去打水,把水桶续到水井里去。晃荡几下,解药融了以后你再打水上来就是了。我恐怕君上安插眼线观察着各宫各殿的,直接洒药惹人生疑。务必不能泄密,他性子残暴,若是叫他知晓实情,麻烦大了,我有他闺女他也动不得我!”端木馥小心的吩咐着珠儿。 “是。娘娘放心,将溶血散下进水井时便是放在桶子里下的。奴婢都熟了。”珠儿说着恨恨道:“因为那贱人,莫公公狠狠踹了奴婢一脚呢。这分明是踹您啊!还不是狐媚子教唆的君上宠妾灭妻?” 端木馥闻言,气在心头,她的女儿九儿这时饿哭了,需要吃奶,她听见哭声却非常愤怒,没有半分耐心的,一巴掌呼在小婴儿的嘴上,把小婴儿打的息声了颇久,受到了来到人世后第一次惊吓,她娘亲骂她:“别哭了,哭的人心烦死了!不值钱的孽种!你父皇和皇祖母又不在,你哭给谁听呢!” 小婴儿哪里懂大人说什么,小婴儿好期望阿娘抱抱她的,虽然她九斤重,可她毕竟才九斤罢了,落地后一口奶也没吃到呢,半天终于换过气来,又大哭起来,可怜的小婴儿哭的小身子也颤抖了,“哇-哇--啊-” 端木馥见她哭的厉害,引为羞辱,若是九斤皇子她何至于如此没脸当众出丑呢,她又往小婴儿嘴上使劲扇了二下,用力拧小孩儿的胳膊和小腿,半点不心疼的,她骂她女儿道:“贱种。” 她的内侍连成,惨白着面颊看着她打待哺的婴孩,他将脚尖往前迈了二步,猛地顿步,“她不过是饿了,给她吃口吧!” 端木馥闻声反手一巴掌落在连成面颊,“‘他’说从一万人里挑出你来,说你祖上九代都生男孩儿,就没生过女孩儿,如何到本宫这里,你便生养了女孩儿!没用的废物!坏了本宫的大计!看见你就让本宫觉得恶心至极!” 第188章 龙凤 连成颤着手忙把小公主抱在怀里,看着小公主被打肿的小嘴,刚出生的小奶娃就被亲娘毒打,她只是饿了呀,连成心疼至极,又不敢出声阻止那个高贵的女人,“贱种是奴才,不是她。她流着一半您的血液。西宫娘娘!” 他仰慕的望着那高高在上的西宫皇后,广黎国的圣女,外头老百姓都传圣女乃是最圣洁的女人,怎么她这么残忍呢。 连成世代是市井小民,他是个底层穷困潦倒住在破庙的书生,哪里想过那位权臣会突然找到他,瞒天过海将他以假阉人之身份送进皇宫服侍西宫里那帷幔内华美的女人,并使西宫皇宫诞下他的孩子呢。 端木馥将茶杯砸在连成面颊,登时砸出一道口子,血液顺着面庞淌下,“你的确是贱种!还不是你容色四五分与圣上相仿!回想起那夜你与本宫亲近,本宫就恨不得杀了你!” 连成红了眼睛,额角伤口好疼,九儿小公主好饿,他也二日没有餐食了,他也好饿,西宫三日与他放餐一次,明天就可以吃饭了,九儿他倒不担心挨饿,西宫人前是不会难为九儿的,他只担心人后九儿受尽委屈,九斤没几日便瘦做了五六斤。 *** 中宫*凤栖殿 张亭荺与众太医会诊,三日三夜后,长林退烧、水痘有结痂趋势,烧退后,小孩儿就闲不住了,在地毯上来回爬,他爬到衣柜里将父皇的龙袍捞得一团乱,他爬到父皇的古董花瓶旁边扶着花瓶要立起身走路,他才八个多月呢,已经站得挺好了,他是阿娘的长林。 老莫怕花瓶倒了砸到长林,便紧紧跟着,“小祖宗,慢着点,花瓶不稳当,咱扶龙椅腿吧。” 文瑾躺在枕上,看着儿子欢实地满屋子爬,还一鼓作气站了起来,回过头来直看她,她便鼓励他道:“长林棒棒,阿娘喜欢!” 傅景桁看着儿子倔强的小背影,回过头与文瑾道:“这要强的性子,像你。” 文瑾抿唇,唇瓣没有血色,黛眉轻轻拢着,“眼睛像你。” 傅景桁用衣袖擦拭着她额心的薄汗,“开始疼了?” “嗯。”文瑾刚服下了滑胎药,褐色药汤,很苦,此生不想喝第二次,如小刀在小腹内割肉,痛得她蜷着身子,这个小孩来时是意外,她起初彷徨,犹豫,甚至想过做掉她,也曾担忧带着她东躲西藏要怎么度日。 然而,当滑胎药下腹,当疼痛将她自她身体上剥离,她才意识到自己爱着这个曾经使她彷徨不定的孩子。甚至因为怀了她,而毅然抱着她哥哥一起回宫与君上做妾,停止流浪的生活。 此前因为长林高烧惊厥,她动了胎气,孩子起初勉强保住了,然而淅淅沥沥下面血止不住,张亭荺又发现好可惜她本来就坐胎不稳,胎生异位,出血太多,在西宫等待耽误了最佳保胎时机,胎息已经没有了,“下臣待调养好了瑾主儿的身子,便去跳湖自尽!” 傅景桁冷着面颊,“你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文瑾这二日也大概明白了,不是张亭荺的药不好,而是他于民宅那回没给避子汤,她温声道:“君上没有发话,你的确不便与我避子汤的。各处都需要你,你自尽了,这些人如何是好。中宫,西宫,西宫...” “听出来了,在怪朕。二个月了,终于是透出些真性情来。”傅景桁牵了牵唇,“往后张院判是中宫专用。” “没怪你。大局为重,国运紧要,她难产死了外人会造谣你压不住龙椅,会有天大的麻烦。我坐在西宫角落里安静的等大夫,有虔诚地为西宫娘娘祈祷。我乖不乖?皇上。” “你乖。”傅嗓子也颤了,“一直很乖。” 文瑾缩着身子疼得厉害,她紧攥着被角,却没有发出一声,实在疼得受不住了便低低地咛一声。 “咬住。”傅景桁将自己的手指放在她齿间,记起西宫产女时那夸张的叫声来了,心中升起浓烈的反感。 文瑾下腹里痛到一个极处,便张口咬了他手指,甜腥血意在齿间缠绕,打下来两个刚成型的龙凤胎。 文瑾起初没有哭,看见双胎的一瞬,顿觉胸口闷窒,泪如雨下,“张亭荺没有告诉我是两个孩子啊..居然是两个...” 傅景桁看着那刚成型的龙凤胎,还有她心痛的表情,他也落泪了。他守着她三天三夜,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保住这个使她义无反顾回到他身边的孩子。 他如受到重重的打击,他选择皇权稳固而亲手扼杀了自己的一双龙凤,而亲自传走了长林急需要的院判,他的手收紧,皇权使他变得残忍冷血,他却不能停下,他傅景桁一定要立于不败之巅,用文广、娄氏的血液祭奠父亲的亡魂!… “老莫,请大公主和二皇子入皇陵,厚葬,赐名长宁公主,长云皇子。”傅景桁吩咐着。 “是。”老莫便将陨落的龙凤放在锦盒内,速速送去皇陵安葬。 文瑾见坠胎被带走,猛地直起身子,死死攥住傅景桁的衣襟,“你把孩子还给我。你不是说我的死了一个,你去摔死她的吗?我的死了二个,这可不是死了小狗!你如何不去摔死她的?你如何在筹备九儿的满月受洗礼呢!” “好。去摔死她的。”傅景桁起身真去。 文瑾把他拉住,“我失去孩子,我愤怒到升出了伤害无辜孩子的心思。请你不要用摔死九儿来证明你在乎我,九儿是无辜的。你若在乎,便不会传走张亭荺。你下江南遇刺救回我母亲于我有大恩,我还你两个孩子。我们两清了。” 傅景桁把文瑾拥在怀里,“我们还会有孩子。” “我们不会。” “好,不会。”傅顿了顿,“朕往后吃避子药。再也不生了。” 文瑾深深凝着他,他怎么可以做到一边爱她到卑微,一边又冷漠狠心到理智的将她放弃。 “我不想再体会被轻易放弃的滋味了。大王在她和我之间,永远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因为她比我有用,能带来政治裨益。”文瑾终于看清了他只爱皇权的事实了,“你知道被放弃是多难受的事情吗。瑾儿害怕极了被轻易放弃。不愿意再被放弃了。” 傅景桁被她柔软无依的嗓音而感到内心怜惜,“她生产,你的孩子作病,这样的巧合不会再发生。没有旁人会再生产了。一切源于朕思念你过甚而醉酒于龙寝。自此广黎王宫再无酒酿。天意弄人,朕总是面临选择。” 文瑾靠在他胸膛,她这回没有因为他的无奈而心软,反而变得麻木,第一回升出了离开他的想法。自己除了手刃仇人,似乎也没有别的留恋了。 “失去孩子,你我都不想的。如果保下了,大家都开心。可惜没有保下。我不怨你。是我自己回来的,后果我自己消化吧。” 傅命人倾倒了王宫内所有佳酿,道清湖被酒水充溢得险些漫过了湖岸,酒酿香在王宫内数月不退。 傅景桁望着文瑾蜷在龙床的模样,想摸摸她的脸,又怕弄疼她,到底没有去触碰她,他轻唤她,“苏文瑾!” 文瑾对傅景桁惨然一笑,“我爱你。” 傅景桁心底猛地揪住,深深被讽刺到,“够了,朕知道你恨!生活是两个人的。朕愿意和你维系中宫里的一家几口的日子。你回来了,朕心感动。但社稷和你,朕需要平衡。你若不能理解,朕也无可奈何。” 文瑾没有说话,许久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朕搬去冷宫故居。”傅想了片刻,远了二步,对阿嬷道:“老太太,你能照顾好她吗?” 阿嬷道:“你都被打入冷宫了,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她说要静一静,你就真搬走扔她一个人。她现在最需要人陪伴和照顾了。女人口是心非的。” 傅蹙眉,“我应该怎么做?” 阿嬷道:“你应该死缠烂打,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暖着她。” 傅景桁一怔,“你别出馊主意。会不会把她吓跑的?她说想静一静的。” “对!老身在出馊主意。你赶紧下冷宫。三年不要同她来往,最好再各宫走动一下。让她小产了一个人独自承受。快去!”阿嬷说着要关起门来。 傅景桁紧了紧手,“你教教我。我不会哄女人。也不会过日子。” 他不知怎么了,突然对着文瑾的方向说道:“爷心里眼里就你一个。你要什么能不能明说!爷听你的!” 文瑾眼眶子发酸,身体累了,想休息,用最令他反感的方式结束与他的对话,“我要你娶我。” 傅景桁沉默了许久。 老莫他们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就长林在咿呀作语。拉着傅景桁的龙袍衣角叫:“嗲嗲…” 文瑾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他又要说让她不要无理取闹之类的话了吧。然而不期然间却听见了傅景桁那薄凉却温柔的嗓音。 “好。我娶你。” 第189章 谢谢你 五岁与他于冷宫廊底相识。 十五岁将身子于龙床交托给他。 她二十三岁了。 用十八年光阴,在失去一双儿女的暮春黄昏里,在宫墙内等到了二十六岁的他的一句‘我娶你’。 傅景桁的嗓音很好听,哪怕在最怒的时候说着最狠最浑的话的时候也有天生的矜贵。 可文瑾听见‘我娶你’三个字,竟已经不再欢喜,也没有了以往期待中的小雀跃,只觉得窒息和喉中哽咽。 “好谢谢你可怜我。”文瑾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谢谢你。” 傅景桁没有下冷宫故居去独居,他在中宫留下和文瑾同居了,他让阿嬷与老莫皆退下,他自己坐在床边守着文瑾,作为男人,他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撇下她是伤害她,留下她似乎也是伤害她,丢开她舍不得,占有她也舍不得。 “不是可怜你。深思熟虑过了的。近日我亲自过薛府去看望你父亲、母亲、祖母,正式向他们提亲。”傅景桁坐在床边,摸着文瑾倾泻在枕上的柔软的发丝,“不弄得天下皆知。但你父母,阿嬷都知晓,朕的亲朋好友都知晓,你的朋友康蕊黎、刘虎、花囡,断桥胡同陪你碎嘴子的老头老太都知晓,朕风光娶你过门。文瑾,比她,你只少一道昭告天下你是中宫皇后的圣旨!” “哦。”瑾应了。原来皇上知道她的一切,包括她爱和老头老太太碎嘴子聊天。 她却对他知之甚少。越来越不识得他了。 “嗯。”傅也轻应了一声。 他们望着彼此都安静了。 “我疼。”文瑾抱着心窝子蜷缩在紫禁城广黎王宫的龙床上,她惨白着小脸,拉着傅景桁的龙袍衣角,他的衣料很凉,他的话理智到残忍,但王宫里一皇二后并存,他做了让步了。 她不该争那一道昭告天下的圣旨的,可是因为那个他昭告天下与他是夫妻的女人,她失去了一双儿女,代价沉痛巨大,她将手紧了紧,她什么也不想要,她也没有害人之心,她只要她的孩子活着,她又轻声说:“我疼。” 傅景桁连忙将她抱在怀里,使她枕在他腿上,手搭在她细腰,“哪里疼?肚子?” “不是。” “心口疼?” “我不知道。”文瑾变得特别焦躁,在他腿上枕着也不安稳,不安地哼唧着扭着单薄羸弱的身体,攥着心口衣襟难受的说道:“我疼。我疼死了。” 傅景桁心下作紧,上下摸着她肌肤,按按肚子,按按腰,探探额头,“究竟哪里作痛?” 他的手好凉,他就在这里,可她觉得他离他好远好远,文瑾快喘不过气来了,“我不知道哪里作痛。我要吃止痛药。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我痛得快要死掉了......” “好。止痛药。张亭荺!”傅景桁让张亭荺与她开了止痛药。 文瑾把药接过,递到嘴边,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把药撂下了,她皱眉道:“可是怀孕了吃药对小孩不好的。” 傅景桁心中一紧,缓缓张大了深珀色的眸子,眼底有惊愕之色,她已经小产了的,她方才亲眼看见了的,“你说什么。” 文瑾失去了耐心,具有攻击性的拔下珠钗失控的刺进他的手背,她烦躁得像变了一个人:“怀孕了吃药对小孩不好。为什么要我说两遍呢。你聋了吗!你聋了吗!啊?你是不是聋了?我再说一遍吧,怀孕了吃药对小孩不好!” “朕听见了。是朕聋了。不是你说的不清楚。不生气了。”傅景桁摸着她眉骨,“不生气了好不好。” 老莫见皇帝被刺破手背,鲜血直流,连忙惊慌道:“爷,要不要再传院判...主儿失去孩子情绪很不稳定,如失心...”一个疯字难以出口。 “我没有情绪不稳定!你怎么可以这样讲我呢!”文瑾特别委屈,攥着带着傅景桁鲜血的珠钗无助地哭了,“我好好的,我没有失去孩子。我只是失去了我的小狗儿!死掉的是阿大,不是我的二个孩儿。” 阿嬷心疼之下只觉天旋地转,瑾丫头到底承受不住了。 傅景桁手背被刺得颇深,痛得他把眉心也蹙起,他却没有对他的乖乖愠怒,这点痛对比她失去孩子的痛算什么呢,她需要发泄情绪,他抬手对老莫道:“她挺好的。你不要大惊小怪。都给朕说话注意点。出去。” 待老莫出去后,傅景桁将文瑾紧紧抱在怀里,他手背出血他没有去管,血液把她洁白的亵衣也浸湿了,他用手顺着文瑾的后背,“我在呢,往后多陪陪你和孩子...们。不会再放弃你了。老莫说错了,你没有情绪不稳定。你是我最棒的瑾儿。只是动了胎气,好好养着。” “皇上。”文瑾在他怀里缓缓平静了下来,“我想要你给我买那个西施小狗儿。它是阿大,阿大也没有死掉对不对。” “嗯。对。阿大也没有死掉。朕叫人把西施小狗儿抱过来给你。”傅景桁看她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便亲吻她的面颊,身体,紧紧地抱着她,安慰着她不安的情绪。 文瑾抱着西施小狗儿好一会儿才丢开了。 她后夜里睡着了,傅叫张亭荺给他把手简单包扎了下,没有上药,她小肚子内里流产所致的伤口也没有办法上药,他希望陪她一起疼。 傅景桁望着铜镜中的男人,他冷漠,没有人味,他不是自己,他在深夜里独自垂泪,他说:“长宁,长云...为父心痛...” 子书过屏风后禀报,“傅昶献来南藩异域美人叫青箬,据说善蛊惑之术,其意图是使美人计使兄长您耽于女色,受美人蛊惑,他趁机弑君。依兄长之见,如何处置?” “将计就计接下吧。封妃。”傅景桁毕生封了许多妃子,独独只封了一个中宫常在,他沉声道:“安排在外面,做个外室。多送些礼物,朕空了去看她。散消息出去,说朕着迷了,疏于朝事专宠傅昶所赠异域美人,让傅昶开心一下。叫他快些动手!朕等不及要送他上路了。” “是。”沈子书心知君上疏于朝事实际是在照顾小产的文瑾,他看破没有说破,便按照君上吩咐的去办了,许久担忧道:“嫂嫂小产期间,您盛宠异域美人,嫂嫂听到消息会伤心吧。” 第190章 原配 “朕会向你嫂嫂解释清楚。朕慢慢地擅长解释了。”傅景桁抿唇笑道,“她怕是失心疯了,她也什么都不在乎了。子书,朕要成亲了,娶你嫂嫂过门,可是娶字说得太晚了。朕总是晚一步。” “终于承认了,她是我嫂嫂。”沈子书在皇上眼底看到了无奈,他说:“晚了好过于永远没有。补偿她吧兄长。别再辜负她了。” 文瑾夜半睡得极不安稳,心里事情多得很,一会儿睁一次眼,傅景桁始终在她身边,在她彷徨不安的时候拍拍她的身体,给她讲他朝堂上的事情。 哪个大官上朝时候脸上带着媳妇打的巴掌印,哪个大官腰带总是系偏他想帮他重新系一下,他说话哄她睡觉,她张着眼睛端详他,他与她说:“睡吧,安心,我不走。轰也不走。” 文瑾轻声道:“明日玉甄宝银在国子监有春游活动,要家里大人参与的,我不能睡过头。” 傅景桁颔首,“嗯。我叫你起床。” 文瑾又说,“后儿约了薛家宗祠的管事的薛大伯伯,我要拉二房去宗祠揭穿她的嘴脸还我娘清白的。” “嗯。过了明儿再说后儿。”傅又颔首。 “我的酒楼也需要我打理。”文瑾轻声说着,“我给苏太傅翻译的梵语书快翻译好了,我得抓紧时间。哎呀,我得去国子监教孩子们国文课的。” “嗯。先睡觉。不要想那么多。想想你自己怎么舒服些。深呼吸。”傅静静地搂着她。 文瑾半夜下床爬上屋顶,坐在屋顶发呆,傅景桁在后面安静地跟着,怕她从屋顶一跃而下,但文瑾没有。 她说她娘告诉她:瑾,活下去。她特别听她娘的话。 她只是看着道清湖对面的烛火,她说,“皇上今天怎么没有回中宫呢。他不是说要多陪陪我和孩子们的吗。哦,听说外面多了一个南藩的姑娘,叫青箬,他迷了,傅昶不好,我怕他遇害。” 傅景桁坐在她旁边,与文瑾一起看着对面的灯火,他耐心地解释道:“傅昶打算用美人计蛊惑大王,大王与她做戏呢,大王不会有事的。大王他打算除去傅昶,给长林报仇。大王不喜欢青箬的。大王喜欢他的原配苏文瑾。” “哦。大王喜欢文瑾。苏文瑾是原配。”文瑾看了看傅,失落地低下了头。 傅拉着她手腕回了卧寝。 文瑾近日里病了,病得糊糊涂涂的,她老是爱抱怨,“我一堆事没做呢。玉甄宝银学校里的活动我没去,生意没管了,国文课也没去上。我只想睡觉。我这胎反应太大了!” 阿嬷把她搂着安慰她,“你就趁机休息下,天天忙忙碌碌,累死累活,闲下来什么都别想,养好身体再说。玉甄宝银有你爹娘照顾呢。生意康蕊黎盯着的。国文课太傅那边也没怪你,圣上都打了招呼了,叫你安心养身体。” 母后皇太后白日里带着端木馥和薛凝过来看望文瑾了,夏苒霜拉着文瑾的手说道:“孩子,好孩子,你顾大局,把大夫让给了西宫,肚子里的两个小东西流掉了,实在可惜。你好好养身子,长林交给哀家帮你带吧。” 端木馥用手帕抹眼泪,“姐姐,文姐姐,你对皇家的贡献我们都看得到的。本宫和九儿能活命,都是你舍弃自己的孩子让出大夫换来的,你立了大功。妹妹一生都记得你的恩情呢。姐姐你只需好好养好你的身子,长林就交给本宫与太后娘娘照顾吧!” 文瑾把长林抱起,防备道:“我自己生的孩子自己养。不需要劳动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了!再有,什么舍弃自己的孩子,你们在说什么?我没有舍弃自己的孩子!” 夏苒霜和端木馥以及薛凝面面相觑,见文瑾把长林抱得好紧,好似要与她们拼命。 傅景桁这时进来了,把文瑾和长林揽在臂弯,她抱着长林,他抱着她和长林,他问阿嬷道:“怎么了?” “太后娘娘和西宫娘娘‘好心’要帮文瑾带孩子。”阿嬷抿唇道:“让文瑾养身体呢!说文瑾流产了!根本乱讲!” 傅景桁睇向夏苒霜,“滚。以后包括你,没有圣旨也不得入中宫。你有孙女儿啊,大九儿不够你带?长林有阿嬷带就可以了!” 说着睇了眼自己昭告天下的西宫妻和她怀里的九儿,端木馥不由一凛,这个男人的目光总是叫人生惧。 傅景桁有意拿眼睛望了西宫的贴身婢女珠儿二眼,把珠儿看得小鹿乱撞,心中不由生出个向往,君上怎生突然看她了。往常都看不见她的,是不是要抬举她了。 夏苒霜面色一沉,“哀家是你母亲。你叫你母亲滚。” “嗯。滚。”傅景桁冷声道:“现在。” 夏苒霜实际是一片好心,看文瑾流产了,想帮文瑾带一段时间小孩儿,当然也是因为想把皇子留在自己膝下亲自教养,岂料被儿子亲自喝退。 出殿,西宫搀着太后的手臂说道:“娘娘,娘娘啊,我怎么瞧着瑾常在有些不对头,好似头脑不大清醒了,她怎么仿佛不记得她流产的事情了呢。她是不是疯了啊?” “疯了?”夏苒霜心中一惊,“不能吧,我瞧着说话都清醒着呢。” “若是疯了,那还怎么教养孩子呢。长林在她膝下,万一她作疯,再伤了孩子,可怎么是好呢?”端木馥说着就担忧起来,“长林可是咱们唯一的皇子呀。” 夏苒霜心中也开始担忧长林的成长和教育,“但桁儿让阿嬷带啊!不叫哀家管的!你看得出来,他不服哀家管教的。他小时候哀家缺席,他恨哀家。” “阿嬷年事高了,回山东老家静养天年才是呢。您的亲孙儿,如何轮到她来教养?唉,亲儿子被她养得六亲不认,难不成亲孙儿也要叫她养的不认皇祖母么。”端木馥缓缓地说着。 薛凝得知文瑾可能疯了,不由回头瞧瞧妹妹的放向,到底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心里有种不知什么滋味,没见得多开心,文瑾以前都很坚强好象个不服输的小太阳,突然倒下了,她有点不舒服。但是现在的确是自己上位最好的机会了。皇上对个疯女人又能宠爱几天呢,那点子旧情迟早消磨没了。 母后皇太后和西宫走了以后,文瑾才把长林放开了,长林才九个月居然在她放下他的一瞬间,走了二步路。 文瑾心头大动,“傅,儿子会走路了。傅,你看见了没有?” “娘...嗲...”傅长林颤颤巍巍伸着手臂往傅景桁和文瑾的方向伸手。 傅景桁将长林接住,儿子摇摇晃晃地扑在父亲怀里,咯咯直笑,“他走路早,说话比旁人也早。着急长大保护娘亲呢。” 文瑾满满骄傲,“我儿子比旁人都厉害!” 阿嬷开心得不得了,“这走得挺好,也没见坡脚,张亭荺医术还是可以的。往后再施针,保管好齐全了。这孩子给她娘亲争气呢!九个月就崩字出来,又会走路,可太厉害了。” 文瑾欣慰极了,将手搭在小腹,“哎哟,他不坡脚我就放心啦!肚子里的,我可得保护好了!” 文瑾近日暴饮暴食,吃到反胃去吐,她把自己撑到吐,她会说这胎孕吐比长林那时候严重多了,她喜欢上了酸辣鱼,一日三餐都是酸辣鱼,嘴唇上火了也不听傅景桁劝。 因为张亭荺悄悄告诉她,她怀了双胞胎,所以她喜爱吃酸又爱吃辣,她还没有机会告诉皇上这个好消息呢,因为皇上近日在陪南藩那个异域叫青箬姑娘,她要找机会告诉皇上的,“我有要事要告诉大王的。” 傅景桁在她吐完会帮她收拾污秽,她又忘了他就在旁边了,她说她要找机会告诉皇上她怀了双胞胎的时候,他正给她拍着背,让她将过量的食物吐出来以免伤胃。 文瑾变懒了,不爱洗漱,也不爱梳头发,衣裳也不修边幅了起来,白日里穿着亵衣趴在窗边看窗外木芙蓉,一看就是一天。 傅景桁帮她梳头,换衣裳,洗脸,洗手,清洁牙齿,她变得好黏人,她一天问傅很多遍,“你今天会回家吗。” 傅景桁几乎和她形影不离,她却仍在问他是否会回家,她没有任何安全感,她会突然像个小孩似的崩溃大哭,她说:“阿桁哥在哪里。她不是说要多陪陪我和孩子们的吗。哎哟,他又食言啦。我已经十五天没见他了!二十天没见他了!十年没见他了!一百年没见他了!” 傅景桁帮她擦着眼泪,“我帮你找他。让他回来陪你。” 第191章 丑事 文瑾睡下后,傅景桁传张亭荺给她断脉。 “她情况怎么样?”傅景桁问张院判,他也很惋惜,昔日爱人居然半疯,失去孩子对女人来说当真比失去自身性命还紧要。文瑾以前很爱笑的,也很活泼,小时候爬高上低,上树掏鸟蛋,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却越发一双眼睛湿漉漉地失去了快乐... “瑾主儿接受不了一下失去两个孩子。不愿意接受事实。她除非自己想通走出来。如果别人一直拿这个一下子流产一双儿女的事刺激她,她可能陷入心结会病逝。流产使她痛苦至极,她不愿意面对现实,她想与您一家五口和和美美的。本来她会有三个孩子。”张亭荺轻声道:“心病没药可医的,只有靠自己和家人的陪伴慢慢走出来了。” 傅景桁坐在廊下石椅上,心有千斤重,若是后宫旁的女子,他倒不挂在心上,随手就扔了,陨落在宫墙内也无所谓,使几两碎银给些体面的葬礼就是了。 可是文瑾是他的恩人,爱人,亲人,他孩子的母亲,给他生过孩子,为他堕胎流产过,曾经爱过、恨过、疑过,太多复杂的情感,一路相伴走来的伴侣。 她遇到了心理问题,尤其这问题是他造成的,他不能撇下不管她。 “她以后还能生小孩吗?”傅问。 “很难再有孕。” “哦。很难怀上。”傅景桁揉了揉眉骨,“这回你说她胎生异位,是什么意思?” “下臣的话或许不中听,但是却是事实,瑾主儿这次两个胎婴坐胎靠胞宫下面,孩子月份长大了,或许会有把胞宫撑裂的风险,到时极可能是子留母亡。所以,这回您虽失去一双龙凤,却保住了瑾主儿的性命呢。有得有失。”张亭荺说着,“当然,龙子龙女是最重要的。” “把避子药给朕开上吧。怀孕太伤身了。”傅景桁吩咐着,顿了顿,“孩子娘更重要。孩子谁都可以给朕生。文瑾只有一个。” 张亭荺开了药,“避子药通常是宫妃使用,每日服用才能达到避孕效果。长期使用对身体有害。您是否让瑾主儿吃避子药?毕竟龙体事关国家社稷...” “朕用就好了。她的身体就不是身体了吗!她死了朕怕是也活不长!”傅景桁拿起张亭荺开的药丸用茶服下,交代张亭荺,“以后你驻守中宫照顾她和长林吧。张亭荺,把她医好,朕不让她死掉的。起码不要死在朕前面,朕承受不住给她办葬礼。” 张亭荺猛地一震,竟从素来沉着的君上眼底看见了莫大的无助和恐慌。 傅景桁将失去一双龙凤归咎于西宫,他一边和西宫面上保持着基本的夫妻之礼节,一边内心里对其人品极度质疑和不满,曾经西宫威胁碎玉阁吴馨帮助她杀掉文瑾的小狗儿,次事令傅景桁对西宫为人嗤之以鼻,认为其虚伪至极,有失圣女之德行。 这次她难产又令他不得不为了股权国运和舆论风评而使院判优先西宫之性命,更是在傅心底埋下一根刺,每日里想起就对西宫恼上三分。 外面都道他得圣女得天下夫妇和谐,内里竟如此污秽不堪。又记起文瑾那澄澈不参杂任何利益勾结的眼睛来了。 趁文瑾睡了,傅叫老莫把西宫的丫鬟珠儿约到了龙舟上,他噙着笑在月光底下看珠儿,“白日里母后皇太后和西宫来凤栖殿探望常在的时候,朕看了你两眼。夜里还想再看看。” 珠儿受宠若惊,一颗心怦怦狂跳,无法置信那俊美如天神的男人居然在同自己讲话,“君上白日里没有与奴婢说话。” “当着西宫与你说话反而给你添麻烦。她回去锦华宫打你怎生是好。”傅景桁轻笑出声,沙沙的嗓子把珠儿的脸也笑红了,他说,“偷偷与朕来往吧。瞒着你主子。近日中西宫身子都不好,朕忙河道治理的事情也烦心。身边需要个知冷热的人。” 珠儿含羞地点了点头,心中悸动难抑,君上最近在忙河道治理的事情,君上居然告诉她政事,“是。” “朕早就开始注意你了。”傅景桁拿折扇挑起珠儿的下颌,“西宫哪里有你养眼。好丫鬟。” 珠儿又惊又惧又羞怯,简直不知道如何反应,她许久道:“珠儿不敢和皇后娘娘比美。” “改日朕休了西宫,把你扶正呢。”傅景桁温笑着,睇了眼她领口,“对襟扣子有些特色,朕没有和宫女说过话,你是第一个。” “谢谢君上夸赞。”珠儿欣喜若狂坠入爱河,君上居然早就开始注意自己了呢,竟有废立西宫把自己扶上去的想法。 傅景桁把眉心蹙了蹙,诈她:“九儿不是朕的。早看西宫不顺眼了。这个天大皇门丑事不知与谁诉说,又不能公布于众,那样朕也于天下人前沦为笑话。只有找你了。你知道西宫的所有底细吧。你愿意和朕交心,帮朕分担烦恼吗。朕心里好苦...” “奴婢愿意与您分担。”珠儿吓得不敢声张,君上居然知道事实,她又不敢把端木馥的大秘密说出来,借种假冒龙嗣那是杀头的大罪,若是君上追究下来,她参与其中肯定也难逃一死,但是又怕断了和君上这根线,话说含糊不清颇为暧昧:“奴婢是自小跟着西宫娘娘的,大事小情娘娘都与奴婢说的。” 傅景桁见珠儿有所防备,便暂时没有继续问,“你怕西宫。既然和朕来往你如此为难,以后朕不打扰你了。你回去吧。老莫,把她送回去。” 老莫立时把珠儿送下了龙舟叫她回西宫去了,珠儿一离开,傅立刻将挑过珠儿下颌的折扇扔弃,并用清水净了手。 珠儿被原封不动送回奴婢宿寝,好伤心犹如失恋,她被送下龙舟立时心情失落,与方才的欣喜若狂形成鲜明对比,回西宫给端木馥倒茶都无精打采,满心里已经开始思念君上,茶水都漫出去了。 端木馥劈头盖脸骂了句:“怎么那么不小心。第一回当丫鬟倒茶吗你?” 顿了顿,端木馥又说,“如何一直没有中宫病死的消息传出来呢!一下流掉两个儿女,还活着干什么!直接死了去阴间照顾一双儿女不好吗。可怜本宫,还得给她收拾烂摊子,照顾她儿子长林,给长林当嫡出的好娘!没办法,谁叫本宫是后宫主位呢!” “奴婢知错了!”珠儿被主子骂得一个激灵,马上拿抹布擦桌子,但内心里立时就生出一股子不服,凭什么西宫就可以对她呼来喝去,有些后悔方才没有顺着皇帝的话和皇帝交心安慰圣上关于九儿不是龙嗣之事,如果和皇帝交心,今夜是否就已经得宠封了位份,不用给西宫端茶递水,自己也可以做主子有奴婢伺候自己了。不知君上还会不会再找她呢! 傅景桁回到凤栖殿卧寝,轻手轻脚掀开被褥在文瑾身边躺下,没想把她弄醒,她却浅眠,惊觉地张开了杏眸,傅把她身子拥住,她身量很小,他很轻松可以把她整个抱在怀中,“是朕。如何醒了,可是口渴?” 文瑾睡了会儿人清醒了些,“去洗手。” 傅景桁明白她要小解,“抱你过去。” 第192章 配合 文瑾身子虚,倒也没有力气反抗他抱她,她浑浑噩噩已经不知道病了几天,好似什么脏污君上也见识过了,她病得严重那几天真的丑态百出,他并没有在她病时厌弃她,但她对他却始终麻木的,提不起心劲来,她这辈子就要这样老在宫墙里了。 但毕竟做出一个决定不易,自己义无反顾回来打算抚养儿女伴他一生,又如何儿戏般轻易出走呢,带着长林走了自己会不会又如过往那样觉得自己在流浪呢。 她做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她不愿意使自己的生活越来越糟糕,人需要有方向。上回投靠蒋怀州许蒋卿婚事,已经是一次错误,她不能再轻易立场不坚定了。 从五岁开始就住在皇宫,生命里就有傅景桁,她是念旧的人,理智告诉她,她需要不顾一切地离开,情感告诉她长林需要父亲,她自己骨子里也断不了十八年的感情牵绊,人生有几个十八年。 她有极强的心理暗示和逃避现实的心思,她不愿意在离开和留下之间作选择,那太艰难了,她也不愿意再去接触任何男人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好似男人都一样,有没有男人也都一样,女人总归是要依靠自己,从内心里坚强,才能不被感情伤害,她首先自己就放不下,这就不行。 这回流产她垮了,她难受地在床上打滚,却不能动西宫那个女人,他也不动那个女人,她很有些自暴自弃,也看不见出路。躺下了就不想站起来。哪怕娄家还正得势。哪怕薛相还没有向苏语嫣忏悔。她却躺下了就不想站起来了,二娘的胖小子玉林不知又胖了多少。 她于是认为自己没有流产,两个孩子还在肚里,她在小腹绑上了一个长林平时用的小枕头,孕三个月,本来也不大显。免去自己在苦苦挣扎里陨落。 逃避现实是快乐的。面对现实是痛苦的。 她还有没有做完的事情,她不能倒下。她需要好起来。小枕头可以帮助她。 傅景桁素日把她搁在座上他就出去,今日他却在她耳边说,“端你小解。” 文瑾耳根作烫,“不用。太过了。” “我要。”傅景桁嗓子有些紧,“我是你夫婿,什么是太过了,我端的是我的妾,你与我有什么保留的,我病了你不也这样照顾我么?” 文瑾到底放不开,他又握着她腿不丢,终于她就范了,回去她就拉被子盖住头,脖子也热得要命。 傅景桁把她身上被子拉下来,逼视着她病恹恹却娇美的容颜,温笑着问小病患:“别闷坏了。我看看脸红没有。今日识得我是谁么,方才谁把的你?” 文瑾病的迷迷糊糊,这时却把他认出来了,她说:“傅。” 傅景桁眼眶子发酸,很有些冲动,终于认得他了,把她猛地抱住,手探进衣襟揉着她嫩肉,哑声叫她:“妹妹,快好起来,生病不好。想疼你也疼不得,夫妻间不能太冷淡了。别拒绝我太久...想你了...” 文瑾在他怀里也不知怎么了,好似也对他有怨吧,毕竟在她‘险些’小产时他纳了青箬安排在外面作外室的,传得满后宫都知道他着迷了,虽然他解释了是逢场作戏,但心里还是介意,不能换个时间逢场作戏吗,一定要在她‘养胎’时逢场作戏,她说,“你端过青箬吗。” 傅景桁被问得身子一僵,两人感情终于是有了极大裂痕,原因是他的后宫,他清楚,他诚实道:“没去过她那。替身去的。朕近日在哪,你清楚的,在中宫。别多想。朕不在你这里的时候,是和户部忙河道治理的事,两广一带初夏雨水多。淹水严重。朕除了想淹水的无辜百姓就是想你,最近朕也憔悴,河道还有生病的你,外面和家。” “嗯。听说青箬擅长蛊惑之术。注意安全。” 文瑾叹了口气,明知他不过将计就计接下傅昶的礼物,她或许因为‘险些’失去二个孩子变得内心脆弱,竟不能如过往那般设身处地从他的立场去考虑问题,脆弱的时候更希望他是丈夫,而不是皇上,听他发愁,她于是说道: “张亭荺把孩子保住了,我感觉身体也好多了,你不必挂心,我试着过两天就起身下床锻炼身体了。” “嗯。万幸。孩子保住了。瑾,身体是自己的。务必看重身体。”傅景桁配合着她,去摸她小腹上的小枕头,也不敢点破那是小枕头,她迷了,他也并不提醒,其他她都清醒,就迷这一点,“这回朕不会错过孩子的胎动了。” 文瑾抿唇笑了笑,“三个月了。也快有胎动了。这回你真不能错过了。” “嗯。你笑的真好看。”傅哽着嗓子应了。 傅景桁每日按时吃着避子药,他戒了酒,头痛症时会尝试控制自己的暴躁脾气,想发脾气了就把长林抱起玩一会儿,气就消了,他尝试着给文瑾做个情绪稳定的爱人,和她一起养胎养着她的‘小枕头’,真心实意想挽回两人的感情,他没有选择放弃这段使他不能理智的感情,相反他希望可以与她回到从前,心心相惜的时候。 他学会了叠衣物,主要叠文瑾的衣物,朝政之余培养业余爱好,竞岗御厨学会了煮葱花细面之外的酸辣鱼。 他没问文瑾他做的鱼比南宫玦做的鲈鱼炖豆腐味道怎么样,但她前日里吃完酸辣鱼就吐的厉害,他也可以知道答案了。他的确不适合做厨师。所以,他把适合做厨师的南宫玦提前送别回大盈去了,没有给文瑾迎宾台送别的机会。 厨艺比不上南宫,做丈夫他比不上一个市井匹夫专心,但他仍希望占有她最纯真的爱情,他是贪心的,又希望做皇帝,又希望做她的爱人。 傅景桁身体空缺了一个月,暮春初夏里,天气渐热,文瑾越穿越薄,身子又软又香,每天给她洗澡抱睡,他很有些要她的冲动,起初她刚流产那几日攻击性太强他不能近身,后半月慢慢的安静了,不再那么抵触他的碰触。 她睡觉不老实,常翻来翻去把小屁股撅起在他小腹,他那里躁动的难受,每每当她把胳膊和腿搭在他腰上时,他会有压上去疼爱她的想法,想和她做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情,培养一下感情,然而却生怕她反感不能接受,便将欲望克制着没有惊吓她,只是爱抚着,亲吻,身体上的一些厮磨。 傅景桁警告了满后宫的所有人员,不得透露半分文瑾小产的消息,大家都在配合文瑾把文瑾当孕妇,只有文瑾一个人认为自己没有失去小孩。 若有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拿此事伤害文瑾,傅景桁绝不股息!因为他不知道若是文瑾意识到孩子没了,她会怎么样,后果他承受不住。 他能做的是让天下人配合她,把她当成孕妇,让全天下都担待她的小枕头。 第193章 下辈子 文瑾偶尔烦躁了会不喜欢与人接触,近几日好多了,开始理智的和傅谈一些梵语翻译时遇到的生僻词,也会给他提一些治理河道的建议,比如加高护城河或者把水引到低洼处,纸上谈兵吧,她没有实际经历过,但这已经足以在他眼底看见激赏之色,看起来说的也是有些照门照路。 毕竟她的同僚都处于绣花踢毽子还有争风吃醋的阶段,而她却饱读诗书并且还会自己赚钱,还愿意给他做妾,极大满足他身为男人的成就感。 文瑾开始见些朋友了,康蕊黎抱着八斤过宫里和她说话她也愿意说二句,康蕊黎给她交酒楼盈利的数千大银子她稍微顺心了一些。 傅景桁把断桥胡同的老头老太太也接进宫和文瑾碎嘴子说话,他另外叫人快马加鞭从蒙古那边买了好多牛肉干回来给文瑾做零嘴。 又从桂林请了一班子耍杂技的回来表演杂技给文瑾看。 他是懂得哄女人高兴的。当然也最会让女人伤心。她被哄好了几回,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伤心了。 文瑾吃牛肉干和一帮老头老太太看杂技,缓缓的有了些笑容。 廊头底下会说话的鹦鹉天天叫‘对不起,我爱你’,吵的要死,文瑾有几次想把鹦鹉炖了,因为它总半夜突然来上一声,把人惊的再也睡不着了。 九儿满月这天,文瑾清晨里正在小窗里吃白粥,气色好了些,便第一时间把毛笔和宣纸抓过来,准备吃完粥开始写状告娄淑彩杀人的状子,生病着除了身体不适就是心里惦记二娘娄淑彩了,没有一天不记着二娘的。 端木馥抱九儿过来对傅景桁道:“君上,圣殿那边执事准备好了给九儿用圣水沐浴。吉时到了。咱们该去了。” 傅景桁睇了眼端木馥,和西宫关系并不好,“你先出去,常在吃完粥朕再说。” 端木馥很有意见,常在不过流产罢了,可本宫的九儿可是要去受洗的呀,在圣殿洗澡更为紧要! 再有流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满后宫都配合文瑾演戏,那么惯着她呢,太后也很有意见的,端木馥非但没有出去,反而把脚迈进门槛一步,她把身子探进屋内,客客气气、温温柔柔道:“文姐姐身子好些了吧。胎养的都好?我和母后都很挂念她。”胎都掉了,养个什么养! 傅景桁见端木越过门槛一步,不听他话,他把眸子暗了。 文瑾睇着粥没有说话,把勺子在粥里搅了搅就把勺子搁下了,把眉心一凝,刚康复有些心理承受不住,对傅说道:“又来了,我的小孩才保住。没完没了,闹心死了,不如你休了妾,妾上外面独居。或者你上西宫去吧,咱俩一年见两回,知道对方还健在就是了,咱俩不见大家都干净,我就想和你好好过,怎么这么难。我跟你说,不见面,思念着反而更好。” 傅景桁闻言,见文瑾居然要分居,他淡笑了下,把文瑾搁下的勺子拿起来盛了一勺,喂她吃粥,“我上什么西宫。我上你。” 文瑾面颊一热,“我是说你去西宫。去,用脚走路过去,骑马过去,坐轿子过去。” “我知道。故意曲解你的。”傅景桁抿唇笑,“你说妾字的时候真欠收拾。病刚好点就闹分居。能耐的你。做了我的人,你就别想跑了。往后只有我厌了你才有机会跑呢。” 文瑾问,“你什么时候厌。你说。” “下辈子。” “哦。” 傅景桁摸摸她头发,“我忙完能不能亲热一回,很久没有了,咱俩需要亲近一下,都是年轻人,好好的。” “带端木给九儿圣殿洗完澡,回来和我亲热?稍微人性化一点行吗,我毕竟不是个器具,有七情六欲的,大病初愈,没什么原始心思。”文瑾清楚他这个月身子空闲,也没去旁处走动,有些个正常需要,但她没有那方面想法,甚至反感,再有她怀着‘小枕头’不方便侍寝,“我写状子,也没有时间。” 文瑾于是吃了粥开始写状子,一发不可收拾,用娟秀的小字写了十页还觉得不够,娄淑彩简直罄竹难书。 傅景桁说,“你什么时候写写朕的罪状。有空了写一下好不好。居然嫉妒你二娘,被你写了十页还多。” “你岳母。”文瑾说,“我要告她。你会阻止大理寺查她吗?毕竟皇帝岳母偷人、杀人是极大的丑闻。我和你对抗,你会愤怒阻止我吗。” 傅一怔,薛凝的生母娄氏,她没说错辈分,他许久没有说话,娄正业是开国元勋,驱逐文广出京那回帮了他,文瑾要动娄正业的女儿,他认为此时时机不到,傅昶也在伺机作乱,清了傅昶再动二房会更是好时机,但文瑾显然不愿意等了,已经等太久了,见她逐渐失落,他及时不叫她绝望:“我想想。” “好。”文瑾总算没有失去希望。 傅景桁又幽幽道:“娄淑彩哪里是最大的丑闻。你哪里知道最大丑闻是什么。” 文瑾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好像他掌握了什么更大的丑闻似的。 老莫小声道:“瑾主儿,圣殿那边的圣坛、执事、还有史官都准备好了,皇亲国戚、公主驸马这些都会来祝福孩子。吉时受洗对国运也有裨益,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帝后的孩子入圣殿接受圣水洗礼。君上不好不出席...您别生气...不行奴才给您跪下赔礼道歉。” 文瑾听见老莫又在巴拉巴拉讲君上的难处,她的确也把他们主仆给辖制的可以,非原则性问题他都依她的,但她也做好了自己再度被撇下的准备,被放弃习惯了,也不见得有什么感觉,她如往常般温和道:“哦。那去就是了。” “走吧。”傅景桁摸了摸文瑾的发丝,便把长林抱起。 文瑾一怔,“去哪里。” “带长林去圣殿受洗。孩儿他娘。”傅景桁摸摸儿子绒绒的发丝,长林用脸蹭了蹭他胡茬,照顾病人他也憔悴了,胡茬几日没有处理有些明显,他对文瑾道:“带端木和九儿洗完澡不能动你,带文瑾给长林在圣殿洗完澡,能不能激起一些你的原始心思,你如果对朕冷淡了,问题就大了,姑娘。” 文瑾倒是没有料到他会如此,“行了,我不去。那场合我去了不知旁人如何议论,说我让你不顾纲常,宠什么灭什么的。” 傅景桁将她手攥紧,“真的。我发现想你的时候,纲常什么也不是,朕不过是个一个月没碰媳妇儿的男人,急着讨好你。我们就今晚好不好。” 第194章 最近怎么样 文瑾耳尖有些粉意,“不好。” 傅与她温笑,“当然清早比下午好,下午比晚上好。清早也不是不可以。” 文瑾不言,被他牵着手出了殿门。 出殿,傅景桁反手用真气往端木馥面颊落了一记,倒是不去肌肤相触,“方才朕说‘出去’,你迈一步进门挑衅朕做什么,听不懂?” 打完,他又看珠儿一眼,有意把薄唇弯了半分,却笑不及眼。 珠儿心中狂跳起来,心想君上打西宫莫非是因为自己,君上急于扶正自己? 端木馥被打的脸歪在一边,“君上,臣妾是您的妻子。因为我关爱您的妾,而打臣妾?难道君上忘了,臣妾为了给您生女儿险些难产丧命的事情吗!臣妾为了您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她养病一月才好些。你提醒朕你难产。”傅景桁冷声道:“朕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件事。你倒不需提醒了。老莫,派人带西宫与九儿去偏殿受洗。纵然是西宫,也得听话。不知冷热!” 又往珠儿看一眼。 珠儿简直深受蛊惑,自己便是那个知道冷热的人啊,只等君上下回把她召见便与君上交心。 文瑾见端木的面颊被打肿了,她抬眼睇了下傅景桁,更觉得过去这一个月他照顾生病的她极为有耐心了,他是有些个为了她不顾一切的劲头在,只要不威胁到他的政事就行。 “君上!臣妾为了您可以委屈地住在西宫,把中宫让给文姐姐,臣妾做得还不够退让吗!还有如臣妾这么大度的女人吗!” “有啊。朕身边这个把正妻之位都让给你,自己做个八品常在呢。比你大度多了。”傅冷冷道。 “君上!”端木馥对夫婿很有些意见,可惜又左右不了君上,心里对文瑾越发的怨怼,恨不得立时找机会告诉文瑾她的孩子流掉了,小腹上不过是个小枕头的事情,让文瑾心理疾病发作,痛苦致死,她一定要寻机会告诉文瑾这个事实! 文瑾被傅景桁带到圣殿时,众人都大吃一惊,谁都没有料到君上会牵着一位八品小常在带进帝后之子女才能入殿的圣殿进行受洗。 众人包含太后都觉得震惊,却碍于某人,表情微妙不敢说话,把文瑾众星拱月似的包围着,生怕怠慢文瑾了,傅景桁当众又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情,毕竟为了小妾把西宫皇后之贵女都挤偏殿受洗去了。 受洗,其实就是穿着白袍的执事,用圣坛圣水给小孩洗澡,然后皇亲国戚都来祝福小孩健康长寿毕生好运气,不经历时觉得受洗神圣至极,亲身经历了也道是寻常,在高级场合给小孩洗澡,一堆人围观彩虹屁一波接着一波。 文瑾原以为自己会在中宫里独自带着长林遥相羡慕端木和九儿,谁知长林居然成了受洗那个,她没有料到君上这回会把她带上,而把圣女撇下,他不是最在乎体面了么,今日怎么带个八品小妾在圣殿招摇了,还真是一个月不碰她就上脑了?还是说,他以前说以后不再放弃她了,是真的。 “天佑广黎王之子!天佑广黎王宫!天佑广黎之苍生社稷!”执事将长林放在圣坛之内,用手小心的托着小孩儿的胳膊,让他在圣坛里扑腾扑腾手脚,长林喜欢玩水,在水里欢实得很,快速吸引了众人目光,成为现场的焦点。 皇亲国戚都来祝福,夸长林长得像大王,有帝王之相,傅景桁游刃有余地接受着亲眷的祝福,只是搭在文瑾腰上的手紧了又紧,问她:“答应吗,今晚,想带你回房。” “不答应。”文瑾挽着他手臂来回转了会儿,大家看小妾的目光很有些发现了皇庭秘事的狂欢。 “为什么。” “怀孕。二个。”文瑾谨慎道。 “嗯。”傅睇了眼她的小枕头,倒也没说什么,许久又低声道:“我温存些。” “你怎么不用银托子了。”她低声反问。 “所以让你书写我的罪行。”傅捏捏她鼻尖,“现在不敢,也舍不得。” 文瑾被众人目光盯得不舒服,把手从傅景桁手臂抽出,上回他说娶她,后来都没提这事,就翻篇过去了,她和他都似乎没当真,小妾出席公众场合可真上不得台面,自尊心深受打击,文瑾以前希望和他出席这些场合,现在他带她来了,她又意识到身份不对,怎么都不对。 “累了,我去那边坐坐。你忙。我不习惯和你一起场合上应酬。” 傅景桁递给她一盘山楂糕,“去那边等会儿。怀孕了吃酸好。” 文瑾坐在殿旁休息,吃着山楂糕。 夏苒霜见文瑾落单,过来问她:“瑾儿,你二娘要是把你娘挤偏屋去,你开心吗?” 文瑾被问得面红耳赤,“娘娘。您说的话太重了。没有必要。” “事实如此。你把正妻馥儿挤偏殿去了。你和你二娘本质区别是什么?”夏苒霜问她。 文瑾心中一窒,哪怕君上说她是原配,但到底没有正名,外人看她就是个跋扈的妾,诚然道:“没区别。都是人妾。” 夏苒霜忧心忡忡,“你觉得桁儿为了你把馥儿挤偏殿去,做得对吗。外面都说他宠幸小妾,冷落皇后,你觉得名声好吗?” 文瑾觉得心累,“太后娘娘,你去和大王说好不好。不要把压力给我。你左右不了大王,瑾儿更左右不了大王。您都管不住他,何况瑾儿。现在两广水淹,他忙得很,咱们都消停些吧。” 夏苒霜冷冷哼道:“纵然桁儿要带你来,你也不能来呀,上次还说你懂事,这回怎么思想觉悟又倒退了呢。这地方是常在能踩门槛的吗。你最近生病,后宫里不敢吱一声的。你不要太恃宠而骄。你觉得为了你,桁儿骂哀家滚,真的好吗?你一边憎恶宠妾灭妻的行为,一面又让君上干着宠妾灭妻的事情。这是不是既当什么,又立什么。都说在其位谋其事,你在干什么。” “瑾儿就应该病死然后一声不出就对了。”文瑾倏地立起身来,“失陪!一句不能听了!没有争宠,也没有要灭谁。你的话我原封不动带给大王。” 夏太后将手攥紧,“不要告诉桁儿,你告诉他,他会更排斥哀家。瑾儿,哀家希望桁儿可以和哀家偶尔吃顿饭。你能不能劝劝他回承乾宫看看哀家。” “您刚才骂瑾儿骂的太好听。瑾儿不愿意帮您。”文瑾嗓音懒懒的。 夏苒霜失落道:“哀家想见儿子,可他每日都与你在一起。哀家心中不忿,心急才出言贬低。瑾儿,劝劝他,偶尔来看看哀家可以吗。” “娘娘,人心都是肉做的。你做些关心他的事情,他自然就去看望你了的。”文瑾说着,"他也想娘。" 文瑾没有多说,便俯身行礼丢下夏苒霜,到殿外休息透透气,在花栏边看见了来参加受洗的皇亲国戚中的偲公主的驸马蒋怀州。她自己已经是帝妾,而蒋已经是驸马,身份避讳,不便相谈,且傅警告过如果文瑾和蒋单独会面,他不会容蒋怀州活,她也避讳这个,也不愿意和意中人之外的任何男人暧昧不清,于是转身就走。 “瑾儿。和怀州哥哥,已经到了连招呼都不能打的地步了么。” 蒋怀州方才在受洗典礼的时候,便望见了文瑾挽着傅景桁的手臂在殿内应酬,他便将云偲搁在殿内出来透气。 文瑾闻声,便将步子顿下,回过身看着面色温润的蒋卿,艰涩道:“哥,最近怎么样啊你?那天在南溪猎场外面,你等了多久?” 第195章 五六回 蒋怀州记起那日自己亲自将文瑾送到南溪猎场,让文瑾和君上了断之事,结果瑾儿因为君上下江南为她寻母受伤之事而被打动,加上有孕,便入宫为后庭女子之事,不由懊悔,自嘲。 若是没有将瑾儿送去南溪猎场,是否瑾儿已经和自己成亲成为了蒋夫人,他抿唇,苦涩道:“等了挺久,等到翌日天明。等到了你和君上随驾回宫。” “嗯。君上那时伤重不支。也不尽然是因为他受伤。也是我内心里想回家。”文瑾声音里有不少亏欠,说着低下头来,“蒋伯母的玉镯,君上说他帮忙归还你了。” “嗯。三月初五,原咱们成亲的那天早上,君上将玉镯还了。还賜了云偲与我为配。免于婚礼取消使我成为京城第一笑话。”蒋怀州心里有怨,面上不表露什么。 “对不起啊,哥,”文瑾懊恼地挠了挠额前碎发,“都怨我那时走投无路投靠你。伯母都好,家里都好吧,你身体好不好,大理寺忙不忙?” 她如询问久不见面的亲人。和蒋自小是文广的孩子,是情同手足的兄妹,若非她那时软弱接受他的好意,二人不会至此种尴尬且微妙的境地。 “家里都好。大理寺还那样,小案不断,大案也有,等着办你二娘犯的案子。你呢,你过得好不好?”蒋怀州打量着文瑾的面颊,见她面色仍有些大病初愈的倦态,“有困难告诉哥哥。赴汤蹈火的。” “我过得也很好。没有困难。有困难也不告诉哥哥,不给云偲添堵,哥哥万善待云偲。我和家人报喜不报忧的。”文瑾因为赴汤蹈火几字而动容且承压,“对了,我怀的是双胞胎,一双儿女。回头给哥哥送喜糖。二房的案子,君上说他想想,让不让现在动。” “嗯。等着你喜糖呢。几个月了?” 文瑾下意识摸着小枕头说,“三个月多点。” “嗯。”蒋怀州深深看了会儿文瑾,没有近前,也没有说思念,只说,“恭喜。” 文瑾眼睛有些热,终于忍不住问他,“不过二个多月不见,你头发怎么白了一半。” “因为你。开玩笑的,不要当真。”蒋怀州垂下眸子,“没什么。可能最近大理寺太忙了。” “哦。对不起。”文瑾又道歉一回。自己抛弃蒋卿看来对他造成很大影响。自己被放弃时的感受她是知道的,她可以感同身受蒋卿在婚礼当日被放弃的感受,“我做些什么可以弥补我的错误。” “不用对不起。什么也不用做。你过得开心就可以了。不开心了想回头,哥哥家里有你一双筷子一个碗。”蒋怀州颔首。 “不会回头。”文瑾立刻说道:“回头也不去哥哥府上蹭饭。我娘会煮饭我吃。” 蒋怀州颔首,“给你娘伸冤的状子写好了没有?” “写好了。”文瑾从衣襟掏出状子,没有走过去递给蒋怀州,与蒋怀州远远地说话,“这几日我先带二娘上薛家宗祠让她现原型。君上给了答复,然后兄长就可以抓人下狱了。” “状子可要给我?”蒋问。 文瑾把状子攥了攥,“我问过君上的意思再说。” 蒋怀州看了看她手底的状子,“好。听话的小媳妇。”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文瑾点了下颌便打算离开。 蒋怀州先没有忍住,急急往前迈了二步,叫她:“瑾儿,你要回去了。” 文瑾猛地一怔,“兄长还有事么?” 便在此时,有条翠绿的竹叶青在文瑾左首隐形树上吐芯子,文瑾乍然看见竹叶青便在伸手可触之处,吓了一跳。 丫鬟惊叫:“常在,有蛇,小心。” 文瑾兀自心惊着后退,脚下失去平衡,竟然从楼梯向下踉跄,一阶,二阶,共五六阶的通往圣殿的门前玉阶,每踉跄一阶便狼狈一分,“唔...” “小心。”蒋卿见状,便快步向前,度了些真气在折扇,用折扇在她腰身托住,免于她跌倒。 文瑾后腰被折扇承托,免于跌倒,回眸里蒋卿就在身后,二十五六的年纪却发丝如雪,他切切看她,文瑾忙稳住身子,避了几步,不远不近立着,“谢谢你。对不起。对不起。此生对不起...” 傅景桁在殿内与几位亲王寒暄,回首见角落小案不见了文瑾的身影,他时不时透过人群去望于小案吃山楂糕的她,每次望她,她和她的小枕头皆在,这回没望见,案上独余那盘没用几口的山楂糕。 亲王在他耳边奉承什么便不愿听了,摆手挥退,踱步至小案,摸了摸她咬了一口的那块山楂糕上整齐地压印,身体越发紧了,问仍在小案边未离去的夏苒霜,“她呢。” 夏苒霜下巴抬了抬,“殿外。不知道避嫌,和蒋说话呢。说了颇久了,见了外男该跑开回殿躲着。她哪是省心的,和蒋险些成亲了的。馥儿才是一心一意待你的人。” 傅景桁循着母后指引的方向看过去,便见蒋以折扇托着文瑾的腰肢,旁边银杏树上有条竹叶青,常在她许是受了惊吓,要倒下御阶,蒋是英雄救美好意相帮,并且避嫌用折扇托在她腰身,二人看起来守礼克制,可看起来却千丝万缕,不妨碍使他吃醋,连带着面色也沉下来了。 “少说二句。没见银杏树上竹叶青?你又对她说了什么,把她撵出殿外了?” 夏苒霜嘴角瘪了瘪,"哀家叫她妾要有妾的样子,今日这样场合,你带着她过来圣殿,合适么?" "娶了她,不就合适了?"傅景桁凝眉,"帮朕操办一下婚事么,阿娘。儿真喜欢她。" 夏苒霜被阿娘二字叫得心口发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一皇二后,中西宫并立,不成体统,不要开玩笑。" "嗯,不成体统。"傅景桁轻笑,"不开玩笑,开个先河吧。" 傅景桁因为文、蒋独处而脸色不好,端着山楂糕脚步缓缓往殿外走,他的属下刘迎福过来他耳边禀报:“君上,有可靠消息来报,文广的亲信李育近日联系过瑾常在。瑾常在理应知道文广的下落。” 傅景桁心里一窒,他曾经问过文瑾二回文广是否联系过她,她都回答没有。 她有对他说谎吗,她在保护他的杀父仇人?还是说军机处消息又有误呢? 他不动声色,“李育联系了她几回。” “五六回吧。似乎催常在去见文广。常在恐怕曝露文广下落成为您绞杀文广的引路人。便没去。”刘迎福说。 “五六回。次数挺多的。”傅景桁唇抿了抿,“继续布线盯着,有进一步消息来报。” 蒋怀州将折扇自文瑾腰肢拿开,余香留在折扇上,他将折扇收在手底,和文瑾道:“进殿吧。” “和蒋卿约了出来透气?如何不叫朕一起。” 文瑾正待回殿,薄凉却温柔的嗓音在阶前响起。 第196章 事不过三 文瑾心中作紧,怔忪间,腰间被皇帝用穿着炫黑色龙袍的有力的手臂圈住,把她带进他的怀抱,熟悉的龙涎香在她鼻息间缠绕。 殿门处二三大妃眼底有鄙笑,门内夏太后目光里怪责她不检点. 文瑾抬头看看傅景桁的面色,轻声道:“你在和亲王说话。” “参见吾皇。”蒋怀州跪下行礼。 傅景桁如未瞧见蒋怀州,没有说爱卿免礼,对手下败将并不在意,吃醋也显得有失身份,虽然已经在泼醋,但不表现出来也没人知道。 老莫寻思大家的实际都知道的… “山楂糕还吃么?牙印可爱,朕看了好一会儿。”傅景桁薄笑着问文瑾,将手底那盘山楂糕递上。 “不吃了。”文瑾莫名有些战栗,在傅身边不远看见了刘迎福。 “嗯。不吃了。”傅连着玉盘将山楂糕撂在侍从的托盘内,发出啪一声,山楂糕自盘中倾了出去。 院中宫人皆跪,现场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地也听得见。 “谁说的头一句?”傅景桁问文瑾。 “我。”文瑾保护着蒋怀州,若是君上知晓蒋怀着先说的第一句,恐怕不能轻饶蒋卿,“我欠他一句对不起,不是吗。多少还是要有些责任心,道个歉,婚礼落跑不负责任.” 傅景桁半眯着眸子凝她。 文瑾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 蒋怀州沉声道:“是微臣先与常在打招呼的。她是主子,蒋某是臣子,臣向主子问安。” 傅将在文瑾腰肢的手紧了紧,感觉到文瑾在他臂弯里薄颤,“我没有生气。别怕我。” 殿内妃子皆在等大王处罚不知检点与外男私下会面的常在,偏殿那边西宫皇后连女儿受洗也搁下了,于殿门处观望这边情况,有些人不等旁人发落,自己就找死了。 文瑾不晓得傅景桁会把她如何,会把蒋怀州如何,是否会如过往那样将匕首穿透蒋卿的身体或者把蒋卿送大狱。 傅景桁久久没有说话,他将薄唇欺近她耳边,“说了今日想你想得厉害,急于讨好你。现下他栽我手里,我打算放了他,但...我要奖励。我从清早里开始讨要的,现下答应么?你没退路了...” 文瑾耳垂略略轻痒,她点了下颌,“看会儿月亮,回房吧。” “阿州,起身。”傅景桁得到文瑾的回答,便低手把他的爱卿扶起,“圣殿地势高,地板凉,不易久跪,跪久了就起不来了,腿疼。云偲,照顾好驸马!不如,咱两双夫妇一起花园赏月?” 蒋怀州喉间腥甜,跪字当真刺耳,云偲过来将他挽住,他要将胳膊撤出,被云偲紧紧拥着,云偲说:“不打扰皇兄和嫂嫂赏月了,我和驸马准备回府了。我们新婚燕尔,新婚燕尔。” 云偲懂得察言观色,便在皇帝耐心耗尽之前,感激地看了眼文瑾,便将丈夫带走了,绕过御花园便被蒋怀州甩开了手臂,"放开。" 云偲说:“刚才谁都看得出来皇兄压着怒火有杀人的冲动,我还不是不愿意守活寡!” 傅景桁的身体有了极大的紧绷,他与文瑾十指交扣,他轻笑,“醋死了。要吞掉你。假装耐心陪你看月亮。” 圣殿与偏殿廊下的宫妃想看的大王惩罚常在的戏码没有发生,均觉得扫兴不已。 文瑾也是意外,傅景桁竟然将脾气控制得挺好,没有当众发难蒋卿,也没有怪责她,他牵着她手,时而将她手紧一紧,暧昧,亲密,他问她,"我母亲对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丢下山楂糕出殿了?" "她说我和我二娘无异,排挤大房用心险恶.她说她想你了.傅,回去陪她吃顿饭吧." 傅景桁没有说什么,许久问她,"你最喜欢什么?" "风信子。"代表爱意和幸福的风信子。 傅景桁听了没说话,月色大好,与他十指相扣,她也有些悸动,她把状子从袖底拿出来,递给傅景桁,“你帮我找个人接这个状子吧。” 傅景桁一怔,“方才没自己递给他?” “没。”文瑾抿唇笑了,“我有夫婿。没有道理把状子递给外男的嘛。我和你一起我可太小心翼翼了了。” 傅景桁心中一软,将状子接了,与她说道:“还叫阿州办。他再不是你我之间的隔阂。胆子大点,不要怕我。话给你,无论如何不伤害你了。” “嗯。”文瑾眼眶酸酸的,突然在月光底下落泪了。 “如何哭了?” “我以为你会很生气地当众刁难我和蒋。我以为你会又怀疑我肚子里的两个宝宝不是你的。”文瑾拢着小腹,“我其实吓坏了。” “嗯。知晓你过往一年吃尽了苦头。我认,肚里二个都是我的。别多想。”傅景桁于月影西斜时,将他的常在带回中宫卧寝,于小窗畔把她抱住,与她拥吻,在渐紧的呼吸里,“去沐浴,今晚朕好好疼你。” 文瑾点了点头,便进了浴间,傅过去一月均帮生病的她沐浴,却没有与她一起沐浴过,这次他却留下了,他身体上有许多疤痕,给完美的身子留下不少遗憾。 文瑾纵然与他亲近多次,却没有敢真正地去看过他的身体,他伸手拿了茶饮了口,见她别开眼睛看别处不看他,便将她拥过来坐在他的腿上,“害羞了?你不数数我身上几道疤痕。” “还疼么。”文瑾轻问。 “你摸摸就不疼了。” 文瑾用手指拂过他心口伤痕,她说,“摸摸。不疼了。” “在这里,还是去床上?”傅问。 “不在这里。” 傅景桁帮她擦干了发丝与身体,在香炉里焚了些熏香,在扑朔烛火里将她压上了龙床,他捧着她面庞,问她:“朕要先亲哪里,哪里看起来都这样诱人。” 文瑾在他眼底看见了她不懂的复杂之色,她将手搭在他颈项,熏香熏的眼睛有些酸,喉咙也哽住了,她问他:“桁哥...有心事吗?” “嗯。有点心事。”傅景桁的吻先落在她的眉宇,颈项,“打算几时给长林断奶?” “满岁吧。”文瑾轻声说着。 “两岁吧。”傅轻笑着与她享受床笫之乐,他将面颊埋在她的胸口,“三岁吧,四岁吧。我呢,几时给我断,三十吧,四十吧。” 文瑾不由面红耳赤,呼吸渐渐乱了,眼角有些迷人娇态,他将手搭在她细腰,紧着嗓子道:“张开眼睛,看着朕。” 文瑾在这事时通常闭着眼睛,他话音落时,她缓缓张开眸子,与他对视,他的目光具有侵占性,她慌张地去躲,傅景桁攥住她手腕猛地压在项顶,疼她,她眉心猛地蹙起,不适,她不记得那是因为流产过,他轻声道:“适应了告诉我。” “傅...别伤到宝宝...” “嗯。轻轻的。” 傅景桁这夜对她爱惜至极,照顾她的感受,圈圈悸动将他包裹,她轻咛着推开他,“不要了...” “我还没开始呢,你就不要了。”傅景桁托起她腰身,在滚烫的情火里,在她耳边轻声问她:“乖乖,我的杀父仇人文广,他联系你了吗?第三次问了,我们都知道事不过三,我们一条心,对吗。” 文瑾在漩涡里迷离的思绪被他哪怕在欢爱时也冷静自持的问题拉回,她的身体仍有被宠爱之后的悸动,她没有径直回答,而是反问:“谁说什么了吗?” “军机处,刘迎福禀报,李育联系了你五六回。”傅景桁与她抵着鼻尖,“回答朕,他没联系你。朕...也需要降温...帮帮朕。” 文瑾眉心凝了凝,他第三回问她了,事不过三几字很重,她已经对他说谎,不愿继续说谎了,她一直在心里压着这个秘密,终于是压不住了,她不愿继续骗他了,犹豫了片刻,缓缓道:“文广...联系我了。” 第197章 委屈 傅景桁眼底有受伤之色划过,他的身体僵了僵,情火迅速退却软下,他爱抚着她的面庞,眼底猛地冷下,随即抽身离开。 他甚至没有释放自己灼热的欲望,他披起亵衣在床沿坐了片刻,静默了。 他素来最依赖她了,虽怀疑过她,可从不曾从心里丢下过她,他捧在心尖儿的她,对他说谎了,如针刺在心房。以前她没有背叛他,他报复她。眼下她真的形同背叛,他却舍不得动她半根头发。 文瑾见他没有云雨完就失去兴趣,内心里有种本能的委屈与无助,也有些为他眼底受伤之色而揪心。 傅景桁摸着她眉骨,粗粝的指腹蜿蜒至她胸口那属于他的名字,“瑾,你说谎瞒我。文广杀了我父亲。你却瞒我。原来不是打下我的烙印就与我一心的...” 文瑾居然眼眶发涩,他如受委屈的孩子,她又摸摸他心口伤疤,“摸摸,不疼了。” “摸摸,也不管用了。”傅景桁垂下眸子遮去眼底受伤之色,“不是你今晚不可爱。是朕突然不想做了。方才先照顾了你的感受,你已经说不要了的。不是冷落你,别委屈。嗯?” 文瑾眼睛红红的,点了头,“你也别委屈,好不好。” “我委屈,我心里不如意。旁人谁瞒我都好,为什么是你呢。媳妇儿。我不是你的丈夫吗?我们结了发的,结发同心,不是么。”傅景桁拿出他编的发结,递到文瑾手中。 文瑾第一次见到这个发结,接在手里沉甸甸的,“几时编的?” 傅景桁说,“过年的时候,叫你陪我到初七。娶那个女人之前,和你先结了发。朕一生只结一次发。你喜欢风信子,象征幸福与爱意的风信子,朕计划要在某个不期然的时间送你风信子。而...你瞒我。” 文瑾心揪在一起,他如被击垮了,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谎言和隐瞒如此影响这个素日里看起来不近人情、高高在上的冷情的男人,他内里也有脆弱的一面,自己是那根刺在他心房软肉的反骨么,一动牵心。 傅景桁拿衣物递给她,“穿上,出了汗,别着凉。” 文瑾将亵衣穿上,傅在床边用手撑着额心,他没有说话,他手背有盘亘的青筋,额角血管也因充血变得明显起来,他对文广是恨之入骨的。 “想你阿爹了?”文瑾轻声问他,她发现床头的小枕头,她蹙眉看了看小枕头,意识到了些什么,又看了看傅景桁,有股强烈的情愫将什么压在心底,她便将小枕头又系在小腹了。 傅景桁情绪不好,但他在学着做个情绪稳定的爱人,克制着自己暴躁的脾气,他说:“那日你问能不能动娄氏。朕想好了。乖乖,咱们动娄家。放开手去做,你闹事,朕收拾摊子。一起对付曾经欺负咱们的人,一个一个来。” 文瑾眼眶子有大颗眼泪落下,她重重点头,“好!一起对付曾经欺负咱们的人。可我...我今儿欺负你了,是不是,桁哥。” “我欺负妹妹在先的。被你欺负应该的。”傅景桁揉了揉文瑾的头,担心自己情绪不好会伤害到文瑾,他这夜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 文瑾清楚他想他阿爹了。 文瑾和阿嬷记挂他,怕他又喝酒醉倒在哪里,冷宫故居各处也找了,最后便叫丫鬟小兰去打听。 最后问了老莫,说是皇帝不知去向,但没有喝酒,他答应了瑾主儿戒酒了再不会喝酒了,广黎王宫也一滴酒酿也没有了。小兰回来说看见薛凝在书房外面跪着等给皇帝奉茶,不知跪了多久,好似要在中、西宫养身子期间争皇宠。 直到翌日,清流、子书挂彩来到凤栖殿内,文瑾才知晓昨夜傅景桁的去处。 清流俊秀的小脸肿的高高的,“瑾主儿...求你了,今晚能不能让君上留宿!能不能一直缠着他!昨儿夜里是近几年最狠的一回切磋了,我真不行了,被打变形了...” 子书亦说,“这次清流一人都不能使兄长尽兴,弟也未能幸免,瞧我的熊猫眼。怀念兄长有酒的日子,他喝醉了睡反而清净。不喝酒不睡觉又不陪媳妇儿,就爱切磋。” 文瑾忙如个被朋友投诉了丈夫的小媳妇似的,连忙端来药箱,给两位递上跌打损伤药,直说:“如果他今夜回来,我试着留下他,不叫出去害人了。如果他还回来的话...” 清流和子书互相上药,革命友谊突飞猛进,惺惺相惜,互相抹药。 突然,子书问文瑾道:"嫂嫂,宝...宝银几岁了?" 文瑾心里一个激灵,"快十一岁。有...有事么?" 子书说,"没,没事。" 文瑾紧张兮兮道:"你...你几岁了?" “二十二...” 文瑾厉声道:“我不同意!” 子书:“......” 文瑾得到皇帝首肯可以动娄家之后,于清早里立刻叫捕头儿花囡将状子递到大理寺卿手底,然后通知康蕊黎和刘虎待命,随时准备出面指证娄淑彩的罪行。 文瑾进出宫来去自由,反正暗处有皇帝的无数御林军看护着,再有长林在宫里,皇帝也不怕她跑了,回薛府就扑娘怀里亲热一阵儿,连叫五声:“阿娘!阿娘!” 薛相开始在门框子上跪着看苏语嫣纳鞋底,不知拉着苏语嫣的裙摆在小声说些什么,见文瑾回来了,蹭一声就站起来了,然后尴尬的咳嗽一声,“不小心滑倒跪那了,哪个下人拖的地!这么滑!” 文瑾发现了爹娘的大秘密,笑着问阿娘,“您会原谅他吗?” 苏语嫣摇头,“不会。瑾,等娄氏案子结了,咱们合作干点什么吧。” 文瑾颔首,“阿娘,我开酒楼为赚钱,教书为学有所用。可我实际的梦想是养花养草,收养一堆流浪的小孩儿。” “这很好呀。收养小孩儿是善举,为国家解决隐患,这年头,只生不养的多着呢。比如...”睇老薛一眼。 薛相惭愧致死。 文瑾轻轻一咳,“我...我现在就想收养一个回来。”想把长林介绍给阿娘,傅没有对外公开她是他的人,她自己又不敢说自己偷生了宝宝的事情,更不敢说自己肚子里还有二个,...还有么?不确定了,但皇宫里的人都说有的,她隐隐的有不愿意触及的回忆。 苏语嫣一怔,“不会是你生的吧?你小姑娘家在外面不能乱来,这个月你说住酒楼忙生意,为娘就很担心了!” “...不是。”阿娘可真敏感,文瑾立刻转移话题,“我去拉娄淑彩进宗祠去,在老祖宗跟前揭穿她嘴脸,把她清出族谱!” “二房知晓你一门心思要对付她。早回娘家躲着了。回娄将军府了。”苏语嫣说着,递来一张地图:“逼老薛给我画的娄正业府邸的地形图,女儿,找些人把她直接绑架,捆了按在宗祠去!” “好...好的。”文瑾倏地钻进母亲怀里,“我可知道我性格像谁了,阿娘。” 语嫣把大宝贝搂在怀里,口中说着:“瑾儿,我的瑾儿。” 薛相在旁边轻轻一咳,“语嫣,我可以和女儿一起去绑架她!” 第198章 月黑风高 苏语嫣冷若冰霜,“怕女儿弄伤她,去保护她么。” 薛相来回踱步,“不是,真不是!”扑腾又跪下了。地可真滑。 “老东西!”苏语嫣不耐。 “才四十!”薛相说。 文瑾没憋住噗一声笑了,和老薛说道:“明天月黑风高子夜时。娄府东角门见。你负责打门把娄淑彩和玉林引出来,我负责套麻袋!” 薛相看着语嫣,谄媚:“语嫣,你要不要一起过去?我把她引出来,女儿套麻袋,你扎麻袋口子。” “我不去。”苏语嫣叹口气,“瑾儿,你薛大哥哥薛阡,人很好。就喜欢弄弄花草,是做园林设计这些事情的。你一会儿去宗祠还族谱见你薛伯伯的时候,应该可以见到他。你不小了,该婚配了。薛大伯是薛姓里头很有威望的长者。老薛也敬他三分的。” “婚配?!”文瑾马上道:“哎哟,不着急啦,女儿还想多陪您几年。” “你是不是和谁私定终身了?”苏语嫣一针见血,“你不会是....被包...” “没...”文瑾立刻逃去宗祠还族谱,前些时日借来看看,专门查到二房在第七十五页第六行,以便届时以最快的速度翻到并把她划掉! 好可惜薛大伯伯这几天正好身体不好,居然让他的公子园林设计匠人薛阡来把她会见,老表他如小时候一样爱讲冷笑话,丝毫没有将文瑾当外人,见面奉上三十则冷笑话,把他自己逗的前仰后合,把文瑾逗的面无表情。大家长说了很多遍,在宗祠要肃穆的。老表他...不大正经的样子。 “瑾儿,表哥的笑话不好笑么?”薛阡于宗祠门头底下认真问。 “这句好笑。”文瑾诚实道,“比之前那三十则都好笑。” 薛阡道:“我爹故意装病叫我来的。说让咱俩见见。” “我有心上人了!”文瑾第一时间摆明立场,省去一切麻烦,没心思应付男人,傅一个已经够难应付的了。 薛阡:“......”表白我?这么直接。太快了,接受不了。不得处三五年看看适不适合。而且表哥表妹的关系,他光想着小时候过年去薛家走亲戚争糖球打架她怎么把他往死里揍的,他没有辣种甜甜的感觉。 *** 傅景桁再出现在中宫卧寝,是这日夜里。 初夏里下了些小雨,他衣袍上有些湿意。 文瑾刚沐浴完,刚躺下睡觉。 傅景桁立在门畔看她,她悬了一夜的心放下了,静静看他,没有出声,都记起昨夜他做一半停下的事情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文瑾先与他笑了,主动刺挠他,“从西宫来的?抱九儿没有?” 傅景桁倒也抿唇一笑,昨夜不欢而散,他直到今日才能稍微平静些过来看望她,他语气里有几分宠爱之意,“从书房下来的。” “薛凝昨夜去书房外跪一夜,叫进去没有?”文瑾偎在枕上静静看他。 傅景桁习惯了和她说实话,“没。” “多跪些日子,叫进去吗?”文瑾问。 傅景桁低声道:“你叫我进去吗。” 文瑾败下阵来,耳廓也红了,也了解他不愿意谈女人了,他来是为了她瞒着他文广的事情。 “口渴么?”傅景桁见文瑾始终静静看他,便偏回头看她。 “没。” 傅拿了杯茶递给文瑾,“昨儿夜里被朕欺负时嗓子哑了。这时听着还有些哑。润润喉。” 文瑾耳尖有些热,她饮了口茶水,便递回给他了,文瑾不知该说什么,近日亲密无间亲密的气氛瞬间被尴尬和疏远替代,她总该说些什么,她问:“两广一带河道的事情,发愁了吧。昨儿夜里睡得好不好。” “嗯。愁。”傅景桁轻笑,“昨儿夜里没睡。没让你继姐进门侍茶。别听小兰胡说。安心。我如果要谁,会自己告诉你。” 文瑾见傅景桁脸色仍冷冷的,她又说,“你生气了?” 傅故意打岔,“薛阡大哥哥的事?嗯,生气了。三十则冷笑话,我能不生气?”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的。”文瑾有些懊恼,“我母亲要给我指人家,说我到年龄了,该婚配了。” “嗯。”傅轻轻应了,“是该婚配了。” 文瑾心底有些失落,他没有说要陪她回家见家长,也没有要主动告诉她家人他们有小孩的事,她也没有要求他。 傅景桁低声道:“你母亲喜欢什么?” 文瑾一怔,他不会看上她娘了吧,她小声道:“字画。” “你祖母喜欢什么?” 文瑾简直莫名其妙,连她奶奶他也有心思?“面鱼鱼。” 傅景桁记下了,没有再说话。 “我隐瞒文广下落的事。”文瑾攥了攥手,“你一夜没睡。很生气?” 傅景桁捏起她下颌,眯眸盯着她水润的唇瓣,“我印象里还对我父亲有些印象,他后期被五石散控制迷了心智,各方面行事都不如人意了,但对我还可以。” “虎毒不食子。” “嗯,他常让我骑在他脖子里够天上星星。那是我为数不多的关于爹的记忆,父亲的肩膀是伟岸的,骑在他肩膀,真的感觉自己无所不能。他被杀的时候我特别无助,因为我失去了驼我够星星的人,我永远够不到星星了。” 文瑾听他突然回想他父亲,心中狠狠一撞,他很少提起他父亲,除非难过得狠了,自己隐藏文广下落,伤害到他了吧,“你想你阿爹了?” “昨晚带你看月亮,看星星。就难免想起些陈年往事。”傅景桁松了她下颌,因为她心里藏着巨鳄,他连她的床边也不愿意坐了,起身,步去窗边,将窗子打开,使后夜习习凉风吹进屋内。 文瑾感到了他的孤单和寂寥,她赤脚踩在地毯,步去从后面拥住他腰身,“我们上屋顶,我陪你去够星星好不好。” 傅景桁把环在他腰身的她的手臂轻轻拿开,他动作很轻柔,可二人感情太深厚复杂,轻微地推开,已经使文瑾感到了冷落,她颤着手,又不敢二度拥住他腰身了,局促的站在那里。 “改天吧。今天太晚了。改天去够星星。”傅景桁意兴阑珊。 “哦。改天。”文瑾嗓子颤了,她也希望自己那个可以陪他够星星的人,如果他可以够到星星,是不是会开心起来呢。虽然自己不可以告诉他文广的下落。可是自己可以许他好多好多星星。 “朕问了你二回,头一回是你发现怀二胎,朕过文府,你告诉朕要打胎,朕说考虑一下那回,一问文广是否联系过你。第二回问你是三月初五,朕把你留在身边过夜那晚。二问文广是否联系过你。”傅景桁终于在安静了一夜后,可以平静的与文瑾交谈,他缓缓道,“记得吗。你怎么回答的。” “嗯。记得。我回答‘没有’。”文瑾微微涩然,“傅,你今天回来,是来告诉我,还没到下辈子,你已经厌了,对吗?” -- 番: 【傅景桁捏起文瑾小巧的下颌,“风烟流年她要停更几天,朕帮她请个假。五月二十号告诉你朕回来干什么的。乖一点,别急。”】 第199章 冷却 仲夏夜里,雨势渐渐大了,从花梨木小窗透进来不少雨水。 圣上衣袖湿了不少,他靠着窗没有动,深邃的目光将文瑾细打量,纤浓合度的身子使他有种将她拥在怀里疼爱的冲动,但她内心里藏着他弑父仇人的下落,使他顿时失去热情,连带着下腹也不再躁动。 “不是厌了。是累了。”傅揉了揉眉骨,“昨晚在书房坐了一夜,想你一夜,却铁石心肠没有来陪你。昨晚一个人睡,害怕么?” “害怕。”文瑾点头,“主要是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到处都找你不到。不喜欢你单方面切断联络的感觉。” “今日白天做了什么。”他问。 “恍恍惚惚。回了趟薛府。心不在焉。” “文,好感激你多年来对朕不离不弃,也好感动你义无反顾抱娃回家陪伴在朕身边甘愿做妾,朕辜负了你太多太多。”傅景桁抿了抿唇,“想了一夜,这段感情,朕打算放一放,冷却一下,希望我的语气温和,没有使你难过。” “放一放是什么意思?” 文瑾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把小窗关了起来为他遮去雨水,她小产后抑郁,心病未除,非常敏感,她已经意识到傅景桁在疏远她,而她此时最需要丈夫的陪伴,她明白自己不应该苛求他每天都陪在她身边,可是过去一个多月他每天都在,她习惯了有他,没有他在,她和她的小枕头显得特别无助。 “是不是我这个月生病,你照顾我,累了?大王,我身体都好了,往后我自己照顾自己就可以了,我自己叠衣服,自己洗澡,吃饭,不会再麻烦你事事照顾我了。” “放一放就是朕所有身家可以给你。朕会给你母亲送字画,给奶奶送面鱼鱼,也会陪你去见家长、提亲、把你明媒正娶,告诉你爹、娘、祖母,你是朕的女人,长林是朕的儿子。却不能和你继续过夫妻生活了。”傅景桁将国库钥匙及他的宅契地契从桌面推到文瑾跟前,“乖,你小时候家庭不幸,朕也不幸,往后不让你吃苦了,会给你和长林最优渥的生活。” “我不要钱银和宅契,也不要最优渥的生活。傅,我要和你有说有笑好好的。” 文瑾用了多年,终于等来了他要陪她回家见爹娘,并将她明媒正娶,但心里有隔阂滋味却苦涩,她是女人,丈夫不再碰她,于她来说是种难以启齿的冷落,“你怪我,对么。” “我找了文广半年。大费周折,耗资耗力掘地三尺地找他,朕每日里与军机处、兵部追这件事的进度,可谓焦头烂额。陡然间得知我心爱的女人在旁守着秘密,冷眼旁观我忙,你却不说话的!心寒,愠怒,心伤,诸多情绪堆在我心间,五味杂陈。广黎王宫没有酒水,我越清醒越难受!”傅景桁捏起文瑾的下颌,“文广杀了我父亲!他另外草菅了多少百姓性命!” 文瑾没有回答,不知该说什么,他问两回,她的确没有透露文广去处。 “我为了找他,派了不下五万人各地去找,去清剿。通缉令贴得漫天飞,大街小巷里贴满了。他是个罪大恶极,草菅百姓的奸佞,人人得而诛之,这些你都知道的,对吗?” 文瑾如被抓到犯错的小孩,心虚,同时为他失望的语气而感到心里自责,但是她心里始终感激义父对自己救命及养育之恩,没有文广,自己不能摆脱烟花场所,饱读诗书并且有独自经商的能力,小时候薛邝并不尽父亲的责任,文广虽是利用她,但到底对她有恩,“我知道。” “我三岁被他砍了老爹,被他把老娘轰寒山去了,我自己被丢冷宫里,直到十几岁登基,一路你都在旁伴着我。你遇见我时,我八岁,被冷宫奴才克扣口粮,奴才打得我满身伤痕窝在廊下饿到哭,不堪的过往。我儿时所有不幸,均拜文广所赐!你都记得,对吗。” 傅景桁很难过,他的女人瞒了他半年,内心里藏着他杀父仇人的去向半年之久,一百八十几多日夜。 “嗯。”文瑾小声道:“记得。” “我和你做爱的时候,你心里藏着我的杀父仇人!”傅景桁用额心抵着她的,深珀色的眸子逼视的她目光闪躲,“我现下想来是什么感受。若是刘迎福没来禀报李育联系你数次,你打算瞒朕到几时,叫他逍遥法外多久!你付出了很多甚至几度险些为朕献出生命,朕不能因这一件事情否定你所有付出。但抱歉,真的介意,不能心无芥蒂地和你欢爱。” 文瑾试着去拉他衣袖,“傅...你听我说...” 傅景桁挪开了两步,没有使她碰到他的衣袖,盛怒下仍不忘照顾她情绪和她流产后的抑郁情绪,“乖,你别动我。我情绪不好,虽然安静了一夜使自己平静后再回来和你谈此事,可情绪还是不好。你有‘身子’,别伤着你了。” 文瑾眼眶红了,“傅...你别这样。我隐隐觉得自己出了大问题,后宫看我的眼神犹如看小疯子,我现在离不开你,我自己不行,你如果冷着我,我没有在后宫继续撑下去的意义,我所有坚持来自于你心里也有我。” 傅景桁眼眶也有些发紧,“哦,昨天应该做完,不应撇下你。可是知道他藏在你心里,我生理不适就疲了。我也不想中途停下委屈你...我后来在书房坐了一夜,疯了一样地思念你,可我没有办法过来将你搂在怀里安慰。” 说着,他将手指点在她心口,“因为苏文瑾心里藏有谋逆大鳄!有我的杀父仇人!” 文瑾拉住他衣袖,“我怎么做你可以心里如意些。” “我抱着你做的时候犹如看见你内里有文广在叫嚣着嘲笑我!”傅景桁将衣袖抽出,走远了几步,与她保持距离,“你做什么都效果不大。因为你已经欺骗了我半年。事实已经造成了。” 文瑾无助地攥着衣角,骨节发白,“我初衷不是要欺骗你。初衷是感恩他对我的恩情。” "朕对你有没有恩情?下江南寻回你母亲,为你一次次破例和百官翻脸。这些都对你来说什么也不是吧。"傅景桁抿唇,“请问,你会告诉我他窝藏在哪里吗?” 傅景桁没有告诉文瑾他已经使刘迎福抓住李育于军机处密审,用凌迟之刑逼问李育文广的下落,李育嘴硬,基本在两条腿上皮肉被刮干净只余白骨时,终于脱口告诉傅景桁文广在漓山避暑山庄窝藏,李育求傅景桁给个痛快速死,傅没有给李育痛快,继续命人用凌迟之刑缓缓地折磨李育,并安排兵力去排查漓山。 他哪怕知晓了文广窝藏之地,仍想听文瑾亲口说出来!他希望她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要的是完全把她的身心占有! 第200章 再说 后宫女人很多,除了她,没有人令他如此没有安全感。她从不说爱他,从来都有所保留,唯一一次说爱他,还是在她失去龙凤胎时对他进行辛辣的讽刺时说的,当然,他明白他辜负她多次,不值得她爱,她是为了孩子才留在他身边的。 文瑾凝神想了好久,“淮南南郭义父作乱毒害百姓,我与蒋帮你盗取义父的慢毒解药,上次义父联合大盈要逼宫,我帮你争取南宫玦的兵援,还有以前义父要我作细作监视你,我却给义父写些莫名其妙的细作书信,我其实一直向着你的。 义父已经被你驱逐出京了,和他的逃兵藏身外面大势已去。而且子书还往他腿上砍了二刀,他未必能好,基本半废。好了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傅,我已经属于你,你还要我怎样。” “听语气,挺记挂他的伤的。我叫子书砍他的。埋怨伤他伤得重了?”傅景桁眉心微拧,“有想过去亲自照顾病床前?给没血缘关系的四十几岁正当年的男人做个孝顺女儿?” “君上...你说得太暧昧,我真只把他当父亲和长辈。”文瑾身子做颤,“大王,你需要停下来,我承受不住你的拷问和不信任以及冷遇。尤其当下。我抱娃娃回来的嘛,我本来就觉得自己上赶着贴上来的,不要把我推远好不好。” “还真想过去病床前伺候。”傅景桁将悬在衣架上的龙袍取下,打算离开,“行。我躲躲,再冷静一夜。惹不起,躲得起。” “你要走了?” “嗯。” “去哪里?”文瑾问了不该问的,他是君上,去哪里何须报备。 “不去道清湖对岸找女人。去书房。”傅景桁爱开玩笑,“当然,也可以找女人。把你之外的谁藏心里半年,瞒着你半年,半年后再告诉你,她于朕有恩,不得已瞒你罢了。” 文瑾见他在穿外衫,心中有些慌,便下意识将门挡住,“雨大,不好走路,雨小点再走。” “嗯。雨挺大。朕对你瘾也大。”傅景桁将外衫穿上,凝着她身上单薄衣料下隐隐若现的身段,喉间有些紧,“你知道如何留下我,我好容易就被留下的,你只需要说出漓山二字。” 文瑾吃惊,原来他已经知晓了文广的所在,她立在门前,倔强地不让他离开,却也没有脱口文广在漓山,她甚至没有作声,许久,她说:“雨大,别走好不好。妾...妾身一个人怕黑,阴雨天打雷也挺吓人。” 说出妾身两字,文瑾的尊严碎了一地。 她还有什么。 爱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吧。 但她自己选择回来的,她不愿意轻易放弃自己选择的路。 傅景桁看她挡着门不叫他走,又不与他交心,他摸摸她头,“就定在七夕吧。七夕那日陪你回薛府见爹娘。那天朕得和老薛喝酒,喝醉了在薛府留宿,睡你闺房,你照顾朕,让你爹娘笑话你,薛阡大哥哥也给朕滚远远的。嗯?” 离七夕还有半个多月,文瑾发现原来分开片刻已经很艰难了,她低着头轻声道:“是半个月后见么。” 傅景桁听见半个月,心里也抽着难受,他也习惯了每天她在身边,被她依赖着,别说半月,一盏茶的分别也显得太久了,“没办法,我思念你却没办法放任自己同你亲密。再问一次,你会告诉我他窝藏在哪里吗?同我交不交心的?” 傅景桁居高临下,望着文瑾颇为无助的面孔,心底也清楚她失去小孩后安全感缺失,这个月都依赖他。夜间发梦也抱着他。可他一抱她,父亲惨死的画面就在脑海出现,他又担心自己伤害她,唯有自己躲远些,他需要一个人消化这些情绪。 文瑾慎重地想了想,还是没有用义父和义父的残余的数万兵马之性命讨好傅景桁,她说:“他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小时候被二娘扔了,被牙子卖入青楼,是他救了我。纵然他再坏,对我是有恩情的。我不能完全为了你,不顾一切,把义父的性命也双手奉上。你已经知道他在哪里,何须我重复他的所在呢,何须我重复那两个字呢?” “哪两个字?”傅有意问。 漓山。 文瑾咬着牙不说话。 “你说为什么?会不会因为我吃醋了?!他以前养你养挺好,把落红也养没有了。朕都不需要费事就进去了!”傅景桁的心在做颤,“他是你启蒙,对吧!” “君上!...” “嗯。吃醋到不想见到你。漓山两个字很难说出口?”傅景桁轻笑,“说不说?” “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再复述一遍他窝藏在哪里。”文瑾理智地说了出来。 “嗯。没有必要。了解。我不配你的毫无保留。你身上有我名字没有任何意义的?”傅景桁眼睛眯了眯,他没有如往常作恼时那般放纵自己的脾气把东西都砸了。 广黎王宫也没有半滴酒水,他也并没有喝酒解愁,他静静靠着壁橱与挡在门前的她僵持了许久,清醒地感受着自己心里的百般滋味。 他深爱的女人保护着他的杀父仇人,属于异心背叛,以往他被背叛他会报复她,可是现在他舍不得,他只有默默承受痛苦,他的薄唇缓缓地变得有些惨白。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舍不得伤害她的,或许从来都舍不得,但心灵上的折磨,他们二人都不能幸免。 他突然想起了父亲被砍头的画面,胃部一阵痉挛,喉间涌上些咸腥的血味。 “回想起来这半年和你接吻,搂着你做,你内里藏着我杀父仇人的下落,我都如同时搂着我杀父仇人欢爱。” 文瑾挡在门边,无助地立在那里,攥着他衣袖不丢。 傅景桁抬眼看了看文瑾,她已经吃了太多苦,他不愿意自己的任何情绪再伤害到她,他温柔地用指腹摸了摸文瑾的面颊,“没事。你不说没关系。作为我娶别的女人为妻,你对我的惩罚。” 文瑾眼眶发酸,“抱歉。” 傅景桁摸摸她头,“早些睡吧。” 文瑾见他把文广的事压在心里不再和她沟通了,便也压着没有继续说,“能不能我睡着了你再走,不是矫情,真的害怕一个人。” 傅景桁内心里很不能平静,他实际很渴望同文瑾做亲密的事情,但他没有办法抱着心里藏着他杀父仇人的她睡觉,他没有狠心把她推开,而是牵着文瑾的手腕,让她躺在床上,安抚地摸摸她额头,“你睡。我书房还有事,哄睡了你,我过去忙一会儿。” 文瑾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发现他真的改变了好多,以往若是知晓她瞒着他文广的下落,恐怕她早被用剑抵着她脖子逼问下落了,他现下里对她是包容的,也将他的苦咽下在肚里,并且照顾着她的情绪,她小声问:“两广水淹的事情你很疲惫,我煲汤你饮?你明天有时间回来吃饭么,我也可以做好送去书房。” “再说。”傅答。 “现在说。” “两广事多。不过来吃饭,在书房里对付。不必去送,这几天雨多,地上脏,绣鞋湿了难受。” 文瑾张着眼睛一直看着他,明白他七夕前不会回来了。 傅景桁温声道:“如何不睡?” 文瑾终于放手了,“我睡不着。你如果有事,就先去忙吧。” 傅景桁摸了摸她小腹,“我叫阿嬷过来陪你睡,就不怕了,儿子也陪着你呢。” 文瑾没有好意思说她的安全感来自于他,她苦涩笑了笑,也许自己该离开了,自己并不能为他带来快乐,相爱,却不合适。 傅景桁自衣架取了自己的外衫搭在手臂上,然后开门出屋,对外面的阿嬷说道:“老太太进去陪她。她一个人睡害怕。” 阿嬷见皇帝心情不好,便道:“你夜里还回家么?不要天天分开,时间长了感情就淡了。她需要你陪她走出来。长云皇子,长宁公主才走一个多月罢了。你别太心狠了,你不是说要弥补她的?她够懂事了,她只是重情重义,受了他人恩惠知道感恩罢了。” “没有别扭。和她都好。”傅景桁眉心牵了牵,“两广河道的事忙,最近夜里在书房那边歇着了。照顾好她。别委屈她。” 老莫撑伞,傅景桁冷然离开中宫。 行至燕雀台附近小佛堂外,便见有女子在佛堂内跪在蒲团上祷告。 隔着雨幕他看不真切那是他昭告天下的西宫皇后端木馥正跪在佛堂里祷告,只听女子说,“希望天佑两广百姓,不受水淹之害。信女愿意折寿五年,为两广百姓祈福换得百姓安康喜乐,换得两广百姓安居乐业。” 傅景桁便将步子顿了下来,问老莫道:“深夜里,是谁冒雨前来,为两广百姓祈福?” 第201章 好奇过 老莫打眼去看,认出是西宫,这时候君上与瑾主儿不睦,他正缺乏关心,老莫心里偏袒瑾主儿,怕君上对西宫生出好感,被趁虚而入俘获了君心,忙说:“雨太大,瞧不真切。爷,不然您先回书房,奴才查明白是谁了,再禀报您。” 傅景桁却说,“过佛堂廊底去看看。” 老莫咬咬牙,只得打伞过去,嘴上笑道:“许是打听了您常经过这里,有意过来邂逅呢。” 进了廊底,傅景桁长身玉立,立在门畔往佛堂内去看那跪在地上的人,他从来清晰自己有后宫,四处走动说些风月相关的,算不得干净,不过自己念旧,并不喜欢更换伴侣,和不同女人发生关系他有些个排斥,每天在不同女人床上醒来会使他不适,习惯了每天在长林他娘颈边醒来。 身体上只有过苏文瑾,及...端木馥,其余女子大多冷落了,女子争相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早就习惯,送帕子香囊的挺多,今天这种拿两广水患切入的算是颇为高级。 “谁在那里,回过头来。” 端木馥闻声心头大喜,连忙起身过来顺从地跪倒在傅景桁龙靴边,抬起面庞由下而上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他矜贵清俊,是天下女人的向往,他占据了她整颗芳心,她的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做他妻子的人只能是她端木馥,不由柔声道:“君上,是馥儿。” 傅景桁深珀色的眸子睇着西宫,她衣服被雨淋湿了不少,额头也因为磕头为两广百姓祈福而发红,他夜里突然从中宫和文瑾不睦出走,属于突发情况,西宫在这里为百姓祈福并不是偶发情况,应该是为了捕他,坚持了一段时间了,他左右寂寥,抬了抬手,吩咐她:“起身。” 端木馥便立起身来,面颊红红地凝着傅景桁,君上看面色好清冷,似乎可以把她的小把戏都看透,但看透不点透更让人觉得他城府深沉,“臣妾不打扰您了。臣妾知道您不喜欢看到臣妾。臣妾回去照顾九儿了,九儿离不开臣妾,小孩儿都黏着母亲的。” “哦。你挺有母爱。”傅有些漫不经心,对九儿始终没上心,珠儿问了老莫几回君上可饮雨前龙井,他忙,没见珠儿。 “臣妾很喜欢小孩儿的!如果君上可以抽时间陪陪我们母女就好了...九儿快二个月了,抬头已经不错了。” “忙。没时间。” “臣妾识相的告退...”端木馥心中也是酸涩,他天天和中宫小妾在一起就有时间,便要作势离开,这个佛堂是御书房到中宫必经之地,君上近来宿在中宫,每日落夜从这边路过,她近日每天都来佛堂为民祈福,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在雨夜做的奉献被君上看见了。 傅景桁见她要走,在吊他胃口,抿着唇没叫她。 端木馥走了二步,又羞红着脸停在那里,注视着傅景桁,拿眼神勾他。 “不是要走?没留你啊。” “君上...”端木馥娇嗔。 傅景桁轻笑,“嗯。” 西宫因他迷人的嗓音红得不像样子,一个嗯字使她心跳加速。 傅景桁心里也是记着端木馥曾经使碎玉阁吴馨杀死文瑾的小狗儿的事情,对她人品始终不屑,但今日她雨夜为民祈福,的确使他颇为动容,也或许是因为苏文瑾和他并不完全一心,使他在端木馥这里得到些便宜的安慰和成就感,起码中宫不会如此谄媚他。 “你每晚都来?” “是的。身为您的妻子,理应为您排忧解难。近日您忙碌于两广水患的事情,臣妾希望可以为您出力。”端木馥缓缓说道:“身为广黎国圣女,为民祈福,是臣妾义不容辞的责任。还有啊,我父亲命家兄也加入了排查漓山的军队,励志要为您彻底铲除文广呢!” “谢谢提醒,记得端木一门的功劳呢。”傅景桁眉心拧了拧,对其邀功的话逐渐不耐,“前几日孩子受洗,为了中宫常在,掴你耳光,让你去偏殿,委屈?” “不委屈。臣妾知道您喜欢文姐姐。臣妾和后宫女子都会让着文姐姐的,文姐姐为您付出了很多,不是我等可以比拟的。”端木馥说着便楚楚可怜的眼里有了泪水。 “听起来还是委曲求全,原因?”傅景桁问。 “因为臣妾爱您。”端木馥毫不迟疑地回答了。 傅景桁失落,爱字出口毫无难度,听到了也觉索然无味,不知苏文瑾在恰当时机说‘我爱你’是什么滋味,他笑了笑,“早些回去歇着。” 端木馥却扑进皇帝的怀里,把面颊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勇敢地问道:“君上...爱馥儿吗。” 她发丝上香味颇为浓郁,傅景桁闻到后将眉心蹙起,又记起文瑾身上好闻的女孩儿体香来了。 文瑾在傅景桁走后,发现他有张顶紧要折子忘记拿了,就放在她的桌面上,她请阿嬷帮忙照顾长林,她打了伞跟了出来送折子,来到小佛堂这边,雨水被风吹得急,裙摆和绣鞋就湿透了,夏夜里风大,几乎拿不住雨伞,不期然就在小佛堂廊底下看见端木馥把富贵的面颊靠在傅景桁怀里。 女孩儿在问他,爱不爱人家,挺娇羞的样子。 他也颇有几分耐心,真在斟酌。 那苏文瑾是什么。是了,是无媒无聘自己送上门来的妾。 傅景桁的手抬了抬最终落在端木馥的肩膀,他轻声道:“好奇过。” 大概在她大盈人面前下跪后,在她杀死文瑾的阿大后,失望至极。 端木馥欣喜若狂,好奇过就等于有希望。 如透胸一剑,文瑾怔在那里,都听见了,力气缓缓被抽走,自己十几年来从不对他以外的男人好奇,他却对别人好奇过,对杀死她小狗儿的女人好奇过。原来并不是非她不可。 是了,佳丽无数的圣上怎么会有非谁不可一说呢。 从来,是自己想多了.... 第202章 好 端木馥余光里看见了不远处的文瑾,眸子里有诡谲的光稍瞬即逝,便软声道:“君上,你真的要因为愧疚和亏欠而娶文姐姐吗?娶二个妻子传出去名声多不好呀。您为了优先救我保障国运不受威胁而将张院判给了我,导致文姐姐的龙凤胎流产,您觉得亏欠她,要对她负责和弥补。 可是您根本不爱她,对不对?为了责任,便要毁掉自己的名声吗?不如臣妾主动让位给文姐姐吧,臣妾不愿意君上担上宠妾灭妻的名声。” 傅景桁将手握在端木馥的肩头,把她推远,“端木!你在说什么?朕没有要昭告天下二个妻子之名。你文姐姐要的也从不是昭告天下,或者毁掉朕的名声,她只是要一个温暖的小家。阿嬷在盯着朕,朕出于责任也好,愧疚也好,是一定会娶她的,阿嬷也希望朕娶她,她跟了朕多年,朕该给她一个名分!” “可是文姐姐失心疯了。她不能再给您任何帮助,她是您的负担和拖累了。她还经常发梦时拿簪子伤害您。并且和您并不一心。她心里不单有义父文广,只怕还有义兄蒋怀州,是否还有大盈南宫玦。” 端木馥卖力地挑起皇帝的疑心,担忧道:“这些日子您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叫满后宫都陪她演戏,假装她是孕妇。您国事操劳,还要照顾病人,也很累吧?臣妾和太后都很担心您的龙体。” 傅景桁沉声道:“同富贵,共患难。这是朕欠她的,并不累。” 文瑾静静地立在雨幕下。 出于责任和愧疚。 失心疯。 负担和拖累。 根本不爱她。 端木馥的这些字眼钻入文瑾的耳中,极为刺耳。哪一句都足够使文瑾绝望。 好奇过。 朕欠她的。 阿嬷希望朕娶她。 皇帝的话更显得勉强了。 文瑾握着伞的手缓缓地松了,流产的回忆如利箭穿过脑海,她记起了自己的二个小孩并没有保住之事,也记起了孩子被皇帝安葬在皇陵内的事情,她小腹上只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小枕头罢了。 如大梦一场,突然清醒了,还是要站起来的,不可以假装宝宝还在躲在他怀里继续逃避了。 阿娘曾说,瑾,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嗨哟,今夜里约了老薛去绑架娄淑彩的,居然爽约了。希望老薛带了伞,没有如她一般被淋湿透。 纸伞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被风吹了几滚,去了廊底下。 傅景桁看见了雨伞,随即便望向雨里的文瑾,他愣了下,随即念起她藏在心里的文广,眼底也冷了。 隔着雨丝,他推开端木馥,与文瑾相望,将龙靴往廊前逼了一步,又止步了,深望着她娇美的容颜,颤声叫她:“苏文瑾...” 文瑾的发丝很快被雨水淋湿,浇的她瑟瑟发抖,她惨然一笑。 “我们的长云和长宁死掉了。大家都知道。独我不知道。该告诉我的,那样我也不至于带着小枕头招摇过市成为全后宫眼里的小疯子呀,逢人就说请人吃喜糖,现在想来多尴尬。只是好可惜,你又不能感受宝宝胎动了。还有,好对不起,我没有亲口供出我老爹下落取悦您。" "嗯。" “大王。”她软声叫他。 "你说。"傅说。 “下雨了,我的伞掉了...在你脚边,帮帮我捡起来好么...” 傅景桁心中抽痛,“文,朕不低头的。自己捡。嗯?” 文瑾双手打颤。 傅景桁厉目睇了眼端木馥,低声怒道:“你看见她来了?才说那些责任、亏欠的话?” 端木馥倏地跪地,“臣妾不知姐姐来了,如果看见,怎么可能会说这些,不是有意让姐姐知晓她流产让她难过的。臣妾回去便自刎谢罪!” 心想君上哪里舍得圣女死,国运紧要不是么,就趁七夕自刎,那天君上不是要陪姐姐回家见爹娘么。 傅景桁冷冷哼了一声,对端木馥升起嫌恶之感,随即睇着文瑾那无助的面庞,小声说:“不单是亏欠。” “我没事,谢谢你安慰我。好抱歉流产后我生病了,疯疯癫癫一个多月,给你添了好多麻烦。我现下都好了。”雨水很急,文瑾很快被淋湿透了,她与他微笑,“你的折子忘在中宫了。给你送来了。使牛皮布包着,折子没打湿,你的东西,我都好用心保护的。” 说着,文瑾过到廊下,从衣襟小心掏出折子,她细心地用牛皮布包着,保护得很好,折子没湿。 “没湿。你对朕是一直好用心。”傅景桁将折子接下,“你听到多少?” “从她说爱你开始,到你因为愧疚和亏欠以及责任而不得不勉强娶我,到你为了让阿嬷开心而娶我。到你对她好奇过,都听见了。” 文瑾对傅景桁俯身行礼,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眶红的厉害。 “不必愧疚。我自己选择回宫来的,所有后果我自己可以承担,她说得不错,一个男人不能娶二个媳妇儿的。君上不必冒着名声扫地的风险娶我。我向往过一皇二后,但理智下来,又觉得不妥,我阿娘不会准我破坏旁人夫妻和睦的。我自己也不能那么做。” 傅景桁问,“你仍认为只是愧疚和责任?” 文瑾已经疲惫了,“好谢谢你下江南寻回我阿娘,你受的伤我终身感激。好谢谢你将身家都补偿我,但我不能要,我自己有收入。瑾儿知道大王是真的在补偿。我觉得以前虽痛,却美好,我不后悔我轰轰烈烈的付出过,起码我尝试了,努力了。但我想我们就到这里吧。瑾儿不能继续拖累您了。天佑广黎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我们就到这里吧。”傅景桁重复着她的话,猛地有寒意自背脊窜上来,“到哪里?” “到仲夏夜里你与端木夫妻和睦;到仲夏夜里,苏文瑾在小佛堂前取下小枕头,到苏文瑾已经不能生养甚至不再是完整的女人,到这里吧,趁彼此还都体面,趁我阿娘还不知我在外干的蠢事。” 文瑾从小腹揪下来小枕头,也揪掉了自己对生活多年的皇宫之留恋,还有揪掉自己爱到失去自我的男人的痴缠。她是自尊自爱的苏文瑾,她不需要人因为可怜她而娶她的,她并不缺人娶她。 她需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要从哪里开始呢。 从转身离开小佛堂,开始吗?离开他哪怕在拥着别的女人时,仍对她宛若饱含深情的目光吧。 但说真的,转身,挺难的,离开他,需要好大勇气。 哦,首先,把掉落的雨伞捡起来。 文瑾深吸口气,把自己遗落的伞捡起来,如捡起来自己过去一点一点丢掉的骨气和尊严。 傅景桁内心里莫名的怕,这么多年,文瑾一直坚定不移的跟着他,疑她也好,伤她也罢,她都无怨无悔,她说出来我们就到这里吧几个字,使他莫名的慌了,他没见过这样的她,是攒够失望了吧。 他低声道:“文...别闹。朕国事劳心,没心情。" "嗯。好。我静悄悄的,不闹。" 第203章 影响写字 他甚至觉得她和他真的结束了,但转念又想,她不会真离开他的,她舍不得他,他们有个儿子,她还为他流产过两个,她身上有他的名字和烙印,她纵然走了,不久就会抱孩子回来他身边,她只是在置气罢了,而他此刻并没有放下隔阂去哄慰她。 他的原则和父仇不允许他低头。 哪怕,她在雨中那么无助。 他居然征服不了一个弱女子! 端木馥目光好生得意,看文瑾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个失势过气的明日黄花,她挽着皇帝的手臂笑靥如花,失宠了,常在她失宠了,她一定要在常在进冷宫时去看望她。 文瑾在这场感情里一败涂地,帝后于廊下避雨,她在廊外雨中看帝后。 仲夏里,竟觉如三冬寒。 “说‘漓山’。”傅景桁半眯着眸子,命令文瑾,“只要你服软说出来,朕便带你回房疼你。听话。” “祝你们百年好合。” 文瑾没有服软妥协,哪怕坏蛋阿爹最后会死在傅手中,她也并不希望自己再递刀子添砖加瓦了,没有哪个女儿为了爱情而杀害阿爹的,对吧。 不出声已经是她能做的所有的。 傅景桁将手收紧,“好。谢谢。不送你了。回去好好休息。” 文瑾便提起裙摆冲进了雨里,她板正的打着伞,哪怕身上早就淋湿,哪怕手颤抖到难抑,她也认真的打着伞,把背脊挺得直直的,余光里傅景桁冷静的立在廊下没有追来,他身边伴着他的皇后,又忍不住想了,我先和他在一起的,曾经只有我一个人,他曾说要娶我的,自己挺滑稽,爱想些有的没的,陈芝麻烂谷子,他八岁时说的,他二十六七了,多少年前了,她还记得。 傅景桁抬起手朝着文瑾去的方向虚空里伸了伸,还是放下了,别开了眼不再看她在雨里的身影,彻底将他的乖乖冷落。 总归她下雨有伞,回中宫的路她也熟悉,他不送也没有什么,她那么坚强倔强。 夜里暗,文瑾深一脚浅一脚,过了拐弯处,一下就踩空从楼梯上栽了下去,狼狈的滚了几节台阶,天旋地转了一阵子,她才站起身来,疼意缓缓袭来,手被磨破了皮,小脸也蹭破了皮,手腕许是断了,一动就出了满身冷汗。 文瑾见傅景桁并没有跟来,她仍在希冀他跟来,把她扶起来,说乖乖我在,不说漓山没有关系,可他没有,他习惯了她贴上去,她的心在一点一点的下沉,死掉。 她心里不受控制的不住在唤着他的名字。 傅景桁,傅景桁,傅景桁... 文瑾没有哭,手腕断了不是很疼,没有流产疼,也没有他因为愧疚与责任娶她疼,更没有他那句对端木好奇过疼。 这不是他第一次选择留在西宫身边而放弃她,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她本以为上回把张院判给西宫是他最后一次放弃她。原来不是。 文瑾坐在石阶上,自己帮自己揉了揉手腕,自己心疼自己来的往往实际些,她吹了吹痛处,感觉真的好些了。 一把雨伞撑在她的项顶,把讨厌的雨水隔去了。 文瑾抬起头,便见蒋怀州立在一处昏黄的宫灯底下为她撑着伞,她记起今日是云偲母妃周氏的生辰,云偲协驸马回来庆生的,想必被大雨困在宫里一时不能出宫,她心中不受控制的有些暖意,但快速压下了,对蒋怀州她不会再有任何依赖,犯一次错误就可以了,以前他独身时,她在婚礼当天抛弃了他,现下他有了家室,她更应该保持距离,轻声道:“哥...” “嗯。哥一直在的。都懂。看你几时想换个环境。让云偲传个话。”蒋怀州没有多说,看也知道她未被君上珍惜,他将伞倾了大半拢着文瑾,自己大半个身子则淋在雨里,雪发更衬得人温润儒雅。 “谢谢你。”文瑾没有别的话可以表达自己的心情,每每最需要的温暖的时候,蒋卿都在,在这个她栽跟头的雨夜,蒋给她递了把伞,每每回想起蒋卿,都是暖暖的,她如果要离开,他也会帮助她,只要她开口,她清楚自己会开口的,“我要回中宫,长林醒了会找我。” 入了后宫,她想离开并非易事。尤其傅给她打了烙印,那个桁字告诉她,香消玉殒在后宫仿佛是她的宿命,不甘也好,后悔回来为妾也罢,绿瓦红墙很高,她能文不能武,翻不出去的。 招惹了蒋,她可以全身而退。 招惹了傅,她好似插翅难逃。 “雨大,让云偲送你回去。”蒋怀州示意他的妻子云偲,“我是外男不方便,你送她回去休息。” “常在,我送你回中宫。”云偲听蒋怀州的话,也知道文瑾是丈夫自小的向往,她并不吃醋,因为她明白文瑾是有分寸守本分的女人,她反而也喜欢文瑾,文瑾美貌无双,饱读诗书,并且好温柔,她身为女人也忍不住怜惜,她扶起文瑾,将她送回了中宫,她说:“常在,你好单薄,我有没有把你扶痛的。” 云偲不由想到君上的体格,对常在来说太过了。 阿嬷来把文瑾抱在怀里,“怎么了这是,不是去送个折子罢了,如何摔成这样了?” “阿嬷,我没事。”文瑾偎在柳汝素怀里,皱了皱鼻子,“路滑,看不清从楼梯栽下来了,别担心。长林醒了吗,有没有夜闹?” “长林都好。找赵姐儿吃了回奶。”阿嬷问道,“君上呢?” 文瑾没有说话。 云偲小声道:“皇兄和西宫那位在小佛堂说话呢。” 阿嬷面色暗了暗,便传了张院判来给文瑾看手腕和脸上的擦伤,看完以后,张院判说道:“手腕摔的比较严重,因为是右手,以后即使恢复可能影响写字。” 文瑾心下一沉,“我在国子监教国文课的,不能影响写字。我另外给苏太傅翻译着梵语的。影响写字我就成了废人,失去了我的半个人生!院判,我曾是伴读啊,不写字可不行。” 傅景桁,傅景桁,傅景桁... 她在手腕断掉的当下,仍希望傅能够出现,她的心里不住的重复着他的名字。 但他始终没有过来,他和西宫在小佛堂那边相拥看雨,西宫为两广祈福,感动了皇帝。 直到张亭荺把她的右手包成了一个白色的小粽子,傅始终没有来。 第204章 连九儿 她和他之间隔着‘漓山’,漓山高百里,或许当真难以逾越,除非她毫无保留成为他的傀儡,可她并不愿意彻底失去自我。 傅景桁在小佛堂廊下立了片刻,望着雨幕的方向久久不能收回视线,他错了么,明明不肯交心的是她,为什么他会有疼惜的感觉,她素来对他在外面与女人周旋不大在意,但今日看起来怎生如失望极了。难道,自己道清湖西岸的政治裙带,一直在伤害着她么。他一直来既想功成名就,也想占有她,是不可以的吗。 端木馥与他说道:“君上,天色不早了,不如去西宫锦华宫内坐坐吧,臣妾陪您下棋,臣妾那里有些酒水,您也可以小酌两杯。” 傅景桁本来心中有心事并不如意,听见酒水,不由心动,好久没有饮酒了,又记起小东西把永安街别院酒窖毁掉的壮举了,“你那里有酒?” “嗯,去年埋下的桃花酿。君上去试试么。” 傅景桁眉心蹙了蹙,刚才对端木馥的那点动容,此时被文瑾那冲进雨水里的单薄身影完全占据,说了这段感情冷却一下,可满脑子忍不住记挂她,思念她,想要她,“不,答应了有些人,此生不饮酒。尤其不饮你的酒。为两广祈福表现尚可,老莫赏些绸缎给她。” “是。君上。”老莫虚惊一场,总算没被西宫捕获。 傅景桁对西宫的婢子珠儿弯了弯唇,珠儿心中大动。 傅景桁回到书房,沈子书、刘迎福等人过来汇报搜查漓山的兵力排布情况,兵部吴信来启禀两广治水情况,他把大事宜吩咐下去,漓山爆发了内战,打起仗来了。两广河道也开始兴修,他干了不少实事。 他安排好叫人都下去独留了子书和老莫熬夜陪他,他自己枯坐一晚上。 他话少的要死,私底下真是非常沉闷的人,文瑾嫌他无聊,是真挺无聊,他从老莫呈来的绿头牌里拿出中宫常在的牌子,用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就像抚摸文瑾的身体似的。 沈子书老莫伴驾小心翼翼,又因为那位不说话而无聊至极。 “子书,有人怪你砍文广砍的狠了。”傅突然说。 沈子书突然就清醒了,“年初的事了。你和嫂嫂这曲线迂回。时隔半年,为这事有隔阂?何必。” “她瞒我半年,叫老文多活半年,我没办法原谅她。不然漓山这场仗早打完了!” 沈子书轻声道:“兄长,夫妻之间要从彼此立场考虑。弟虽然没有婚配,但是也明白,如果只从自己角度考虑问题,各有坚持,就很难走下去,如果换位思考,从对方的角度考虑,很多问题都迎刃而解。您已然知晓漓山并开启内战,何必执着于让嫂嫂亲口说出来呢。如果她对她的恩公无情无义,也不是您乐于看见的吧,难道她连保持沉默也是罪过吗,您想过您在和她讨论杀她老爹,且希望她极力迎合?弟斗胆冒死发问,您后宫佳丽三千,是否也没有征求她的建议,纳哪个也没向她解释一句吧?她可从未埋怨过什么。” “放肆。”傅景桁汗颜。 沈子书轻轻一咳,对老莫说:“你杀了我吧,快,直接锁喉掐死。” 老莫马上跪下求情,“君上开恩,看在沈子书还没交过女孩儿的份上,让他多活几天,有了后代再杀掉他,去父留子为国做贡献。不对,不对,他不喜花囡,可宝银还小呢。得让他多活几年,不得等人家长大...” 沈子书脸红似血,“别瞎造谣。” 傅景桁立起身来到窗边,“你的意思是朕应该更大度一些,对她更加包容一些?不该因为文广的事和她有隔阂?朕...不大懂生活。尤其夫妻过日子,更不擅长了,习惯了她包容朕,受不了她护着别的男人那个守口如瓶的样子,恨不得心给她掏出来把老文剔出去,只留朕一人在她心里!” 子书说,“兄长,男人嘛,让着媳妇儿些。而且,嫂嫂与你是一心的,大雨天,跑出来给你送折子,她自己被淋湿透了,折子一点没湿,细节里都想着你的。另外,我可听两广水患治理的水务阁说,嫂嫂匿名捐了十万两,她经商赚些钱,都搭进去了。 她一句没提吧?也没有半夜有意跪着磕头为民祈福,做些功夫活给您看呢。我认为嫂嫂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好,不管你是不是皇帝。” 老莫小声说,“宝银才十一二...子书好耐心...” 沈子书几乎烫得冒烟,“行了老莫。” “她捐了十万两。自己赚的银子都搭进去了。虽于朕来说是小钱,但她勤勤恳恳赚来的,你想酒楼一天才得几个钱银。她精打细算,除了给她家人,给旁人只怕舍不得。给小蒋和老文她也没给过这些。还得是朕。”傅景桁的面上终于露出些笑容,破冰,他吩咐老莫道:“你去中宫看看,人平安回家了没有。昨儿夜里那么大雨,别淋生病了。” “是。”老莫便亲自前去中宫,出门见西宫大婢珠儿在外端着茶静候,于是回头与君上道:“珠儿又来呈茶,雨前龙井。” “叫她进来。”傅景桁坐在龙椅。 珠儿进来,颤颤巍巍拿不准茶杯,紧张至极,甚至话都不敢说,那男人气场太具有压迫感了,“君...君上吃茶。” 傅景桁笑道:“知冷热的,你来了。龙舟上送你回去后,过了一个多月了,一日不见如隔...” 他说一半不再说了,够用就行,不值得多浪费口涎。 珠儿红成大虾,“期间奴婢问了莫公公几回,您太忙,没时间吃茶。” 沈子书也笑,兄长逗女孩儿玩儿的时候还是很冷血的,珠儿三道五迷的也是可怜。 “不知道是你。知道的话,忙也把茶水接了。”傅景桁立起身来,“好奇,九儿是她和谁生的,黑眼睛不似朕。长林瞳仁像朕。” 珠儿没有再捂着,交底,径直道:“连成。她的内侍。” “嗯。好。”傅对子书说,"九儿姓连。连九儿。名字挺好。" 子书说,“比姓傅好。去给嫂嫂解释一个?” “朕笑了没有?”傅问。 子书说,“笑的挺明显。恭喜沉冤得雪,清白尚在。” 第205章 烟火气 傅景桁虽然说得举重若轻,事不关己,然那女人是他为了沽名钓誉昭告天下的妻子,和内侍私通还产了个九斤重沉甸甸的孩子,是个男人都膈应无法忍受,何况他是皇帝。 倒不是吃醋,他自己的内心感受自己清楚,端木和男人睡他没有妒忌之感,是被欺瞒耍弄的愤怒,是由内心深处的恶心!在他的王宫里占用他的资源给他奇耻大辱,深怒! 小苏心里藏着文广下落都显得没那么可恨了,相比较,还是小东西可爱得多,干净纯粹,本分守礼。除了那挑战着他处女情结的落红不知去向... 他真的不晓得她落红给了哪位公子,以前以为是蒋,现在不晓得是不是小时候她不懂,被老文占了便宜,或者是自己某个醉酒的夜里把她...他的确是少年就有饮酒的习惯,也曾把她灌醉过一二次,近来为了文瑾才戒酒的。 傅景桁把瑾常在的绿头牌搁在衣袖里,俊脸沉下,圣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宫廷丑闻由他昭告天下的西宫皇后贡献。 还以为圣女是什么矜持高贵的尤物,结果就这,同低贱内侍就滚了,都不挑人的。 “去西宫,揭穿她,扶你上去。” 傅景桁懒得再看珠儿,已经咬钩的鱼罢了。但在场都知晓他在同珠儿说话,精神洁癖,整个西宫地界人物在他心里都脏了。 “是,君上!”珠儿心头大喜,一颗心疯狂地跳动,自己马上就是西宫皇后娘娘了!君上要扶正她做皇后了! “小四儿,去请母后皇太后、端木国师过西宫锦华宫坐坐,小聚一下。” 皇帝吩咐着门口太监,便将龙靴迈出了御书房,准备过道清湖去西岸锦华宫。 经过中宫凤栖殿时,在和瑾常在同居的家门口却驻足了。 望着不远处的中宫,清晨里,院子里石榴花开得旺,昨夜一场雨水花蕊上尚有晶莹露珠,小厨房在煮饭有着烟火气。 他眼眶也温润了,胃里也饿了,想和瑾、阿嬷、长林一起吃早餐,本来还会有长云和长宁的,还不是自己放不下皇权,失去了一双龙凤。 就为了一个下作到偷人的贱人,一再放弃、伤害着文瑾。 他素来最好面子,到头来真好没面子。被那他捧得高高的端木,兜头倾了一盆冷水,讽刺。 保全国威国运,真的使他变得虚伪至极,得圣女得天下,然而关起门来却一地鸡毛。 只有和文瑾在一起时,才是真正的,有血有肉,会说会笑的他。 想去看看她,又抹不开脸过去!自己要冷却一下的嘛,才一夜就冷却不下去了,她不主动来找他的,如果她夜里突然出现,他不会拒绝!好想她…也想亲生儿子… 他很有些不能冷静。西宫的作风更使他觉得文瑾珍贵不已,这么多年对他不离不弃,可她昨夜里说就到这里吧,到这个仲夏雨夜吧。 她第一次放弃了他! 小四儿是圣上御书房门外掀门帘的小太监,闻言便腿脚麻溜去承乾宫请了母后皇太后夏苒霜,去官道截停了去金銮殿上朝的端木凛老国师。 夏苒霜欣喜,“桁儿主动约见哀家?与馥儿一家齐聚。太阳打哪边出来了?这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终于悔悟打算宠幸正妻,和中宫小妖精断了?” 老国师亦笑道:“不知是什么大喜事,君上一早便传过锦华宫相见。或许是馥儿为民祈福、还是做了什么贤惠得人心的好事,感动了君上,君上要嘉奖表扬于她?帝后真是和谐,伉俪情深!” 夏苒霜连连点头,“馥儿这孩子素来是端庄贤惠,自爱得体的!身为广黎国圣女,是女性都应该效仿学习的典范!” 太后、国师一行浩浩荡荡驱往锦华宫,他们乘最大的舟,他们满面欢喜,大舟把湖水激起丈高,浪花都带着喜气。 老莫自中宫打听消息回来了,急忙忙跑来湖边圣驾身边禀报,鞋子险些跑掉了去,“不好了,君上,不好了!糟糕透顶!瑾主儿要和离,您要守活寡了!主儿她将小包袱都收拾好了!” 小包袱都收拾好了… 她抱娃回家时背那个小包袱么… 傅景桁面色一窒,中宫和离,西宫偷人,两广水患,漓山内战,南藩王作乱,都不知道先干哪个,日子真他妈充实极了。 不过好像思来想去满脑子都是中宫。中宫不稳,没心思干别的,“细说!” “瑾主儿昨夜冒着夜雨回家,雨大路滑不小心从楼梯栽下去了!小脸蹭破了皮破了相,右手腕也摔断了,张院判说可能这辈子再也不能写一手好字了!她失去了一半人生!伴读不能写字还怎么是伴读!小书呆不写字,如何是小书呆呢!”老莫非常惋惜,“主儿最喜欢写字画画了,主儿画的画比您画的还好呢,好可惜。” “从楼梯栽下去摔断了手腕,此生不能写一手好字了?!” 傅景桁心中猛地揪住,昨夜里他在廊下与端木馥立相伴看雨,眼睁睁看着她孤零零的淋雨走了,他认为她路熟,她有伞,不会有问题,怎么就从楼梯摔下了! 浓烈的自责从心底席卷上来,她求他帮她捡伞,他没有理睬,让她自己去捡,真不知道自己昨夜在干什么!和媳妇儿争高下么,他争赢了,然后呢! “为什么没有人禀报她摔跤了!中宫的下人死完了?朕安排了二百佣人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朕她受伤了!” “君上...是您冷落瑾主儿在前。下人哪里敢去触霉头提您不宠爱的人?昨儿瑾主儿一个人在雨里摔得狼狈极了,云偲把她扶回中宫的,云偲说遇见的时候,瑾主儿自己给自己吹吹手腕,自己给自己揉手腕呢。”老莫焦急地传着话,“君上,您快去看看瑾主儿吧,只怕是伤心了。” 自己吹吹,自己揉揉,好无助的小可怜… 傅景桁将手收紧,成拳,心疼至极。 “伝偲?”傅眉心蹙了蹙,心里揪着难受,“蒋也在吧。她最需要人的时候,蒋送了温暖。朕当时在哪?” “您在小佛堂底下犹豫去不去西宫喝酒!桃花酿。”老莫提醒,“怎么办啊,一下子就被蒋比下去了!您属于凭实力守寡。瑾主儿许是攒够了失望…” “上中宫。”傅景桁眸子猛地一动,把颜面搁下了,什么冷却一下也放在脑后,她的手腕断了,他冷却什么! 他将龙靴踏入中宫,奴才们接连都跪了,都看见君上脸上紧张的神色了。 他又踩着落叶穿过拱门,经回廊,长腿一路急迈过去,仲夏清早里他走得好急,甚至掀起了衣摆,来到卧寝门畔急住步,他居然心跳加速,不敢往内看,因为怕屋内已没有了文瑾的身影,他不喜欢家里没人的空落落的感觉,压低嗓子问老莫,“你先看看,她...还在么?” 第206章 彩虹 老莫爬在窗框子上往内瞧,小心道:“在呢,在屋里坐在小桌边喂小殿下吃早饭。用左手喂呢。右手腕断掉了也亲自照顾娃娃。” 傅景桁闻言,便缓缓将视线由门处望进去。 她纤细的背影落入他深珀色的眼底。她长发用发带拢着,她一直做小女孩儿打扮,二十三四年岁仍如十六七模样,她没有盘头做小妇人打扮,他明白因为她怕她阿娘知道她沦为登不得台面的小妾会骂她。 文瑾右手包得像粽子,用左手拿着小汤匙,动作有些笨拙地喂着长林吃粥食,长林张着小嘴吃得香喷喷,张院判上了针灸,长林左膝恢复差不多了。 一岁多有二十四斤多,个头也比同龄小孩大得多,体格像他父亲,再不是刚出生时的小四斤了,康蕊黎的八斤现在可没有长林的个头大了,八斤现在只有十八九斤。 文瑾看着儿子被自己养得很壮实,她好开心的。玉甄最近也抽条长得比她还高,宝银开始长身子了,胸脯鼓起来,宝银害羞得不得了。 嗯,除了情场失意,其他都挺好的。 皇帝立在门畔看她看得有些痴了,他可以一直这样看着她。 阿嬷拄着拐杖过来,往傅景桁的肩背打了一记,发出啪的一声,“万岁爷现在过来干什么?” 傅景桁在这一老一小跟前始终理亏,灰溜溜的,老太太打他,他站着不躲,视线不离开文瑾,噙着笑对阿嬷说,“来看望她。” 阿嬷非常生气,气了一夜了,瑾丫头手腕肿得像大萝卜,看着心疼。 “她昨晚淋雨摔跤的时候你在哪里?她昨晚断了手腕,院判告诉她手腕断了以后再也不能写字,接骨头她疼得落泪,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和端木那个贱人在小佛堂看雨呢!你眼睁睁地看着她淋雨你不管她的!你走,你快走!” 傅景桁被阿嬷用拐杖打了二下,也不作恼,坚决道:“我不走,我要进去看看她!” “你早干什么去了?哪次不是事后你才出现的?你辜负了她多少次了!数得清楚吗!” 阿嬷近乎恼怒,开始翻旧账。 “怀长林的时侯你和薛凝泛湖,生长林的时候你在和端木睡觉,长林发水痘时你在陪端木生孩子,流掉长宁、长云时你承诺了什么,你说永远不放弃她! 结果你和那贱人在小佛堂当着佛像搂搂抱抱,害她摔断了手腕终生不能写字!你永远不要再靠近她!你安心社稷就是了!江山美人不可兼顾!别耽误她了。” 傅景桁往前逼了一步,脸皮还是挺厚的:“老太太,我要见她!我必须立刻见她!我想她想得厉害…见不到她我生不如死…” “不准你见她!”阿嬷往外轰人。 “昨天蒋给她打伞。我吃醋,不见到她不行!” “她手腕都这样了你居然还在吃醋?!”阿嬷简直觉得皇帝不可理喻,“你的意思是她活该淋雨?!你不管她哥嫂也不能管?你赶紧去书房凉快吧!” 傅景桁抿唇,“我醋死了!我想她!老太太别拦我!不然…” “不然?”阿嬷无名火直冒,“不然怎么?” “不然,朕给你跪下。” 阿嬷还以为他能不然出个把她斩立决什么的,本来想和皇帝决裂,谁知道他不然出个给你跪下,她气消了一半,“想她了就来,不如意了你就放弃她,她是你的玩物吗?我们高攀不起你了。大家各自安好吧。” 傅景桁说,“老莫…子书…” 老莫特别有眼色,一把将老太太搀住,“您老人家仔细身子,颤颤巍巍的都站不稳当啦,打坏君上事小,您老跌了怎么是好。来来来,坐。奴才给您揉肩膀。”说着开揉。手法极其专业。 子书搀另外一边,把母亲往门外搀,“母亲,真得仔细闪着腰。老人家腰疼可是大麻烦。” 阿嬷打红了眼,用拐杖把子书也来两下,“你也不是好东西!天天不知瞎忙个什么东西,终身大事不上心的!不娶花囡打光棍么你。” 待老莫、子书将柳汝素老太太搀出去,傅景桁缓缓地靠近那花梨木小窗畔的单薄的身影。 “宝宝乖,张口,再多吃一口口。”文瑾把瘦肉粥盛了一勺,喂着长林,她开始不习惯用左手的,从昨晚上用左手抱儿子,用左手吃饭,用左手做折纸手工,才一夜就掌握了些技巧了。 傅景桁没有叫她,先去浴间沐浴换下了被西宫碰过的衣裳,昨夜枯坐一夜很乏,洗后人清爽多了。他随后又过到桌案边靠在那里,对傅长林眨眨眼,长林也对他眨眨眼。 “阿娘,阿娘...粥粥...”一岁多点的傅长林说话很清晰了,大眼睛看见了父皇,便说:“臭阿爹...坏阿爹…” 文瑾听见儿子喊爹,心口一提,傅景桁的脚步声在她身后顿下,她没有回头,只怕跌进他的眸光里,唤醒好多好多伤心的回忆,已经记起他对端木那句‘好奇过’来了,还有因为愧疚娶她之类的话了。 傅景桁将手轻轻搭在文瑾的肩膀,叫她,“孩儿他娘...” 文瑾眼眶子一热,将背脊也僵住了,她的嗓子有些哽住,手腕好痛,她左手拿着小汤匙,起身对皇上行了一礼,怪生分的:“妾身,参见君上。君上万岁万万岁。” “你的拒人千里之外。朕收到了。爱妃。” 傅景桁心中搅得七荤八素,突然发觉,她隐瞒文广下落的事变得不那么紧要了,他的乖乖摔断了手腕不能写字了,若不是他的心结使然与她不睦,兴许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把小汤匙从文瑾的手里接过来,有意擦过她的手指,带去些战栗。 “朕来喂儿子吃粥。你坐。” 文瑾便在椅上坐下,远远的,半丈外那张椅子。 “坐近点。”傅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那么远我会以为你欲擒故纵。” 文瑾立刻坐到他身近椅子上了,他笑了,她有些挫败。 傅景桁睇了眼长条几上收拾好了的小包袱,拿手指挑开看了看内里,包袱里没装什么东西,她自己的几身随身衣服,几件肚兜,还有小孩的几件衣服,尿布,其余他送的值钱的东西一件没拿,他的身家她也没带上,之前前后给的六十万两银票也没带。以前图他这个人,现在什么都不图了吧。 “那件我最喜欢的你穿的白色肚兜儿你没收拾起来带走,是留着给我做念想?” “穿不了那么多。随便收拾了几件。”文瑾耳尖有些粉意。 傅景桁盛了一勺粥往长林去递过去,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看文瑾,被包成粽子的右手腕,细腰,还有鼓鼓的那里,“舍得下我?” “嗯。”效仿他常用的句式,一个懒人‘嗯’字把他打发。 挺有用,他攥着汤匙的手骨节泛白了,眼睛逼视着她,仿佛要用视线将她凌迟。 文瑾被他炽灼的眸子盯的不自在,指了指用餐体验极差的傅长林,“你把粥喂儿子鼻孔了。” 傅景桁一怔,回头便见汤匙抵在傅长林的小鼻子上,小家伙非常不满的推开汤匙,说着:“阿爹笨笨...” “阿爹只顾看你阿娘了。你再给个机会。”傅景桁又盛一汤匙粥,眼睛又看看文瑾的颈项和耳廓,仲夏炎热,她领口扣子解开了两颗,锁骨隐隐可见。他把粥喂到长林的口中,这次居然投喂成功,吃到嘴里了。 傅长林这么小就已经老感动了,眼神里仿佛在说我那没断奶的爹居然会喂饭了! “赵姐儿,刚下过雨,太阳出来,道清湖上彩虹好看的很。抱长林去看彩虹。”傅景桁在喂饱长林后,吩咐着乳母,“看一个时辰。” “是,君上。”赵姐儿便把娃娃抱去看彩虹了,一个时辰,说真的挺久的。 室内,只剩下皇帝和他的八品常在... 第207章 独处 文瑾挺怕和他独处,只他和她,最后往往衣衫落地,被褥凌乱,两具伤疤累累的身子赤诚相见,所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被情火掩盖,达到暂时的和睦,到某个时间再次爆发。 他喜欢把她征服在身下,用猛烈的性爱使她头脑发昏,驯化她甘愿做他的禁脔,她有种层面似乎是被驯化的,依赖他,舍不得他,心疼他,哪怕遍体鳞伤仍飞蛾扑火也义无反顾回到他的怀抱,非他不可,仿佛蒋怀州,南宫玦,薛阡都不可以。 然,惊觉,冷宫廊底那少年已不再是幼时模样,悄然蜕变成了冷血理智的帝王。 她却依旧是她,那个满心里是他的痴心的女孩儿。 他皮相好看,深谙情事,是权利制高点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在他龙袍底下她会露怯出丑,他显然了解她的软弱,吃定了她。 但文瑾这次不允许自己继续软弱,一次一次绝望,一次一次盼望他,而盼不到他,她怕了。她必把丢掉的骨气捡起来。雨夜从楼梯栽下来,爹娘老子丈夫小孩都不在身边,真太可怕了。 她需要精神上独立!起码不再依附他,不再以他为续命良药。 傅景桁在晨曦中端详着文瑾,阳光在她面颊渡了层光晕,比石榴花上的露水还清新,他伸出手用拇指腹轻轻摸过她面颊上被磨破皮的肌肤,哑着嗓子叫她:“瑾…” “唔。”文瑾由于疼痛,蹙眉,缩了缩肩颈。 “疼的厉害?”傅景桁问她,继续用指腹轻轻的摸,她对他有反应就行,哪怕是疼。 “嗯。刚擦了药,蛰的疼。”文瑾往后撤了撤,避开皇帝的碰触,“君未见昨夜里接骨头时才是疼的厉害。” “昨儿朕在书房谈事,没去锦华宫,子书,老莫是证人。”解释逐渐上瘾,与她调笑,“君未上西宫。君思念凤栖殿雨后石榴花,还有小厨房的烟火气。” “我如果没送折子过去小佛堂打断你和西宫呢,会去吗?但去也应该,她是你的妻子,你不需要解释,你需要尽丈夫的义务。常在不该过问帝后的私隐。” “不必说假设的话。你出现了也打断了。她先抱上来的,不是朕先抱的她。觉得她为两广祈福做的不错,但没想和她脱光了钻被褥,两码事。显然,朕不是她称职的丈夫。” 文瑾别开眼睛,“你好奇过。” “曾经的确对她好奇过,各方面她都表现挺完美。宫里的女人什么样朕都清楚的。说完全不观察也不现实。不可能随便收女人进宫来的。有用才收!她最有用。薛凝第二。只有你不是因为有用才留着。” 傅景桁说的非常直白,坏的坦荡,暂时没提端木馥实际人品的事。 他们撕破了脸,她第一次被他亲口说出定位,他觉得她对他没用,但念在旧情留着。文瑾的理解不知是否有误。 “哦。她完美。”文瑾心窝子直疼,“好。我最没用。”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好好说话!”傅有些无奈,“你是特别的存在,我只是表达并非利益牵扯才和你好。” 文瑾被训斥的微微作颤,想起自己有他赐的免死金牌来了,有恃无恐,“我没有曲解你!因为没用,不能带来政治裨益,才特别容易被放弃。请你不要继续夸奖她,贬低我了!” “嗯。你不出现我和她许是在小佛堂就好上了。这样说你就满意?好奇过三个字就这样令你介意?” 文瑾红了眼眶,默声。 傅颇为怜惜,“乖一点好不好。不要激我用文字伤害你。比如,你的落红呢?十二?” 文瑾心瞬时凉透了,他一直介意着落红的事情,哪怕她有守宫砂也不行的,“我乖。” “以后你忘记‘好奇过’三个字,朕不提‘落红’二字。” “好。”文瑾眼里渐渐失去了光芒。 “朕感觉出来了,你下了大决心,要离开朕。仍在怪朕娶了别人。只怕也怪朕淋雨没有送你回家摔跤了难过。瑾,知道你在这样的环境不快乐,但不想放了你,升位份好不好,不做常在了,做嫔?” 文瑾胸腔里有股子酸涩快要溢出来了,“好快乐我熬了十八年终于升位份,从小妾变大妾了!哦,我手腕断的值得!虽然断了手腕,可我升位份了呢!嫔一月起码百两月俸吧。” “别闹。逼我没用,不能给的不会给。好好的,恢复常态,别让朕烦心。嗯?” 傅景桁觉得她在耍小性子,她跟了他多年,她许多心思他都了解,这次也许也只是以往那种短暂不甘心被他雪藏要闹一闹,她离不开他的,他在她骨子里!从她低头做妾抱娃回家起,他已经攥住她了。 文瑾攥着左手,勇敢道:“你或许觉得我白费力气。但我决定了!我不要继续在你的龙床做你的没有灵魂的俘虏!任你怎么对我,我都无怨无悔,伤了会自愈,若无其事的等着你的临幸,和其他女孩竞争你!我要和你分开!我要戒掉你!我不要做嫔,做妃了,我要嫁人过正常的日子!我后悔抱娃回家…不,回宫了!不回来我不会失去长云和长宁。” “嗯,我不分。”傅说,“你嫁谁朕宰了谁,朕碰过的人朕看看谁有这个胆子接盘!苏小姐…你除了我没有别的选择。心口桁字是你的烙印。” “傅...”文瑾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她的豪言壮语被他当做调剂的小把戏。她很无助,也觉得窒息。不喜欢他掌控一切的感觉。她有种被套牢攥紧的感觉。一日为妾终身为妾吗。甚至不能退出了。 “你以后怎么打算?”他问。 她说,“赚钱,教课,学会用左手写字,养活阿娘,弟弟,妹妹,长林。习惯没有傅景桁的生活!学会下雨天打好伞不再摔跤!” “和我在一起,帮你养家人。要多少钱银给多少钱银。要什么给什么,满足你所有要求。除了昭告天下你是正妻。朕可以另外给你建一座宫殿,在那边你是皇后,不会有人打扰你,你只需要等朕回家就可以了。” 文瑾逐渐开始颤抖,“我不要继续被你可怜和同情封我做自欺欺人的禁脔皇后!我本质是暗无天日的情妇!随时都会被抛弃。我阿娘不会喜欢我做小妾卖身服侍你赚来的钱养家的,阿娘以为我被富人包了!一旦你完全得到我,你就会彻底失去兴趣的。我也将彻底陨落。” “什么同情可怜?别他妈听端木胡扯,她看见你故意那样说恶心你的。娶你不是因为同情,更不完全因为让阿嬷开心,是因为爷天天都想弄你,讨两个媳妇儿也想稳住你!又不能不管老百姓舆论风向,朕宠妾休妻到底惊世骇俗!朕不能带头兴起休妻风气!” “哦。所以是因为身体上离不开才娶我。我可没有要你休了谁…我只是说我承受不住了…我不是可以和大王比肩的女人,我太渺小了,只想偏安一隅…瑾儿受不住您的‘宠爱’了!” “也不全是因为身体。”傅再一次觉得解释不清楚,失控,“说了几百遍因为爱你了!…因为我们自小的情分…无论如何舍不下的。你烦不烦,没完了?我耐心不多,你适可而止。太过了就不可爱了。” 文瑾瞬时间哽住了,“嗯。我说完了。” 第208章 他说,他说,她不说 傅景桁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及时软了语气,“你继续说。” “你凶我。”文瑾大眼睛湿漉漉的,“你每次说爱我都是在伤害我之后。就像现在…我讨厌这样被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会给我“巴掌”…你娘也讨厌我,我义父迟早也会是我们的隔阂…傅,我看不到我们可以走下去的希望…及时止损。彼此体面。” 他们激烈的争吵。 他们安静了。 他们呼吸都变得急促。 傅景桁猛然间把手抄在她后脑,把她面颊拉过来,猛地低头将薄唇靠近她。 近到他薄凉的气息落在她的面颊,近到她可以听见他微微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近到被他滚烫的视线和龙涎香席卷。 “不吵了。伤感情。我先停下来,你也不准继续刺激我。不是凶你,是希望你恢复以往安静的模样。你以前很懂事的。手腕断了委屈了,是不是。不要和桁哥不睦,咱俩好好的。” 他嗓子带着低低的暧昧,“给你吹吹伤处,抱抱你,紧紧地抱你,好好疼你。” 文瑾下意识往后撤,却被他桎梏着,不能动弹,面颊上气息微凉,带着好闻的属于他的男性味道,洒在她面颊,她红了眼角,嗓子也颤了,“我不需要你帮我吹吹。我自己可以吹吹。我的委屈何止来自于手腕断了,你一直在让我受委屈。不是睡一觉就没事了的。” 傅景桁打量着她的面庞,“你自己吹吹面颊,我看。” “你来晚了。”文瑾哪里做得到自己吹面颊呢,便垂下脸来,眼睛里两颗眼泪倔强地不肯落下,“雨停了。我自己熬过来了,昨夜里雷雨真大,乌云压顶,天黑洞洞的,我好无助,我默默喊你名字不知多少次。昨晚你为什么不来抱抱我,我一个人淋雨好难过。” “在心里喊我名字的?还是叫出声的?”傅景桁眼底有些躁动情思,想起她不住叫他名字的样子,他很不能冷静,呼吸间滚烫。 文瑾看他一眼,“心里。” “傅景桁,傅景桁,傅景桁,傅景桁…”傅嗓子沙沙地问她:“像这样一声一声地喊么?” “不准学我说话…”文瑾不由面红耳赤,把耳朵捂起来,右手包得像小粽子,捂在耳朵边显得可怜又可爱。 “傅景桁,傅景桁,傅景桁,傅景桁,你的心肝宝贝摔跤了,你为什么不来…”傅在她耳边说,“傅景桁我恨你…傅景桁,傅景桁…你为什么不来抱抱我…” 文瑾额心出了薄汗,好羞耻,真没料到他会这样学她讲话,他太会这些调情的技巧,“你不要再说了…!” “嗯。朕来晚了。但好过什么都不做,对不对。” 傅景桁握住她的手腕,没使力,文瑾就疼的不行了,呲着小牙齿不给他碰,他用手握着她手腕,往患处轻轻地吹着气。 “漓山的事,过去了。朕...不再难为你了。子书告诉朕,夫妻间要换位思考,朕学着宽容和包容以及理解你的处境。朕与文广的战争,不牵涉你这个弱女子了,可好?” 文瑾把手抽回来,走去长条几旁边,把儿子的几件小袜子往包袱里塞,“我又不是你妻子。” 傅说,“嗯,重新说,夫妾之间需要换位思考。” 文瑾难受得要死。 傅景桁抿唇笑了笑,“你干什么非要揪字眼。” 文瑾不理他,越发讨厌他。 “死掉的小狗,长云,长宁,断掉的手腕…朕都记着的。乖乖付出了什么我都知道……” 傅景桁走过去,把她小小的身子猛地从后面抱住,使她后背贴上他的身体,入怀一瞬,安心的感觉陡然把烦躁的心绪平复,轻柔的吻落在她耳廓,“想你了…好想好想…” 文瑾吓了一跳,不期然地悸动,心怦怦乱跳,她轻咛一声便下意识躲,皇帝却把她身子紧紧搂着,她越是挣扎,他抱得越紧,身体变化越明显,他自袖底拿出她的绿头牌搁在长条几上,文瑾吃惊他居然随身带着她的牌子,立时明白他要她。 他低声道:“我注意些,不碰到你手腕,我们就现在吧,我要你,我要得到你,在那之前不想谈了,给我……” 耳根被他吻得很痒,文瑾呼吸乱了,她说,“我不想,别用睡觉掩盖矛盾。” “我知道。但你阻止不了我。满足我!” 他们都不说话了。衣料摩挲,身体厮磨,他修长的手指探入她衣线,在晨曦里伴着石榴花香和她深吻。 “在哪里的楼梯摔跤的?”拥吻许久,他抵着她额心问她。 “在小佛堂拐角后的花坛边边上。”文瑾照实回答。 “笨死了。走路都走不好。可以把手腕摔断的!”傅景桁斥她。 文瑾红着眼角道,“我自然是笨的。我没有西宫聪明。没有西宫可爱。更没有西宫可以令你好奇过。我是个连走路都会跌倒的笨蛋。你们在廊下看雨的样子只羡鸳鸯不羡仙。我形单影只…每每黯然离场…” 傅景桁摸着她的发顶,“我走路都可以跌倒的笨媳妇儿最可爱。稍后带你去西宫瞧瞧,你便知道自己多么可爱。我与她之间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美好。与你才觉得美好。但...朕的喜爱反而伤害着你。” 文瑾不懂他的话,忽然又听他说:“好遗憾昨夜没送你回家。如果送了就好了...” 傅景桁将文瑾打横抱起,走向龙床,沉声吩咐外面的老莫道:“老莫,叫人把王宫内所有石阶、玉阶全部抹平,改为斜坡,并铺上地毯。往后再摔了她,都提头来见。” 老莫慌忙命园林匠人改造王宫。 她背脊轻轻触在松软的被褥,男人的重量压下来,有力的手臂撑在她身侧,用他的气息将她包围,他和她发生了关系,或许因为将别离,他尤其动情,他熟悉她身体的每一个敏感的秘密。 他试着从她的青涩克制的反应中寻找着她对他还有感觉的痕迹。 好可惜她眸子里一片死寂,被动承欢,她在等他做完而已。 他要了她三次,他没有告诉她,他前几日停服了避子药,每做一次便被她眸底的忍耐而感到揪心一分,事后他终于将面颊埋在她的颈窝里泣不成声。 他说:“我不叫你走,瑾,我不让你走。别走好不好。我不愿意用锁链把你禁锢。” 他说:“你但凡叫一声行吗?!明明你身体有反应!难道只是身体有反应吗!你的心呢苏文瑾!朕犹如在奸尸!” 他说:“瑾...我们不能由头来过吗?我钟意你,娶你,真不单是愧疚,不单是责任。” 他说:“我不知道你手腕受伤了,不是明知道你受伤却不过来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说,“驼我够星星的阿爹被杀了,我难过,与你有隔阂,间接导致你断了手腕,便如此不可原谅吗?我错了,行不行?我不该逼你说漓山。瑾,你把小包袱放回衣柜好不好...” 他说,“你在小腹系上小枕头,在我怀里撒娇耍赖做我一个人的小疯子,依赖我好不好!瑾…假装我们的长云和长宁还在好不好…” 他说,“你是朕在迎凤台亲封的常在,常在不能不在的,对不对…” 都是他在说,她说的好少,真不容易,话少如他,居然说了好多好多话。 话唠爱碎嘴子的她,却如失声了。 文瑾可以共情他的感受,也很心疼他,但她不敢继续了,她是个做了决定就去执行的人,她决定离开了,哪怕离开后她会因为思念而剜心绞肺,她也要离开这个使她透不过气的薄情又深情的男人。 昨晚那个被淋湿透栽跟头的雨夜,她死心了,她不能再承受更多栽跟头的事情,她失去了两个孩子,手腕断了影响写字画画,她只剩一条小命了,阿娘说让她好好活着的。 她说:“桁哥,我好像已经死掉了,如果皇上想听,我可以叫出来。” 傅崩溃了,在她颈项里肩膀抽动到不能自已。 仲夏夜雨水很凉,楼梯很陡,他很绝情,他此时的纠缠更显得昨夜冷酷,这次做爱没有平息他们之间的矛盾。 他慌了。 他想到了锁链。 “我想我阿娘了。我要回家和我阿娘一起生活。别难过了,我们有长林,你可以常见到长林的。”她冷静的劝欢爱后失态的他。 傅景桁披了亵衣,赌气的孩子似的,把她的小包袱解开,把衣物抖的乱七八糟,他说,“是!隔三差五,十天半月,逢年过节可以见一次,对吧!” 文瑾没有生气他把她包袱弄乱了,穿上衣物走过去,用左手笨拙的把衣物一件一件的又叠起来,他又给掀乱了,文瑾又叠,他还掀。 文瑾终于也哭了,凝着他,两滴泪滚落,“好了,左手好难叠的,是真不想和你过了,我回不到以前了,这么多年,我乖够了。你和她们好好过。我们做回朋友吧。” 第209章 快,快,看,超级大...彩虹。 傅景桁挑起她下颌,“可以发生关系的那种朋友?” “普通朋友。”文瑾弯了弯唇,这段关系到这里,属实无力,“逢年过节问候一下,或者不问候。偶尔遇见说句近来都好么,老友。不打扰彼此生活,并祝福彼此的新生活。不强制,不勉强,彼此成全。” 幼时。 小哥哥,你饿了么,给你馒头吃,我瞒着义父拿来给你的。 瑾妹,我长大了要当皇上,保护你,再也不叫人欺负你了,瑾妹,瑾妹。 成年。 朕要你做常在,不能给的不会给,乖一点。 君上,我们还是做回普通朋友吧。 他们都想到曾经的美好了,也想到现在的无奈了。 曾经他们穷困潦倒,穷到在冷宫勒紧裤腰度日,穷到只有彼此,穷到内心有好多好多梦想。现在富有了,他们分道扬镳了。 “嗯。”傅将‘锁链’埋在心底深处,没有选择用卑鄙的方法留下她,也未有失人君体面,毕竟需要用锁链留下一名女子并不光彩,“我试试祝福你,我不知做不做得到的,你还未走,我已经想到你给别人煮饭,叠衣,生小孩,不能深想。的确,肮脏市侩如我,不配拥有美好的瑾儿。” 文瑾把早就准备好的他给的封妾诏书拿出来,她曾经因为他在迎凤台小范围封她做小妾欢喜过,那天他的亲信还有西周秦怀素都在的,也算是咸使闻知。 她真的义无反顾过,她为了和他在一起,做了各种退让和努力,没有结果,她又不愿此生郁郁老死在绿瓦红墙内,或疯了,或傻了,或被皇帝遗忘了,郁郁而终,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所以,就到这里吧。 那绿瓦,那红墙,那皇帝曾经在雪上写下朕心悦你誓言的燕雀台。 她把诏书从长条几推过去,“还你。” “好。”傅把诏书收下了,三月初七到六月十五,她给他做了三个月零八天的小妾,之前七八年则是连小妾都不是的情妇。 政敌之女,青楼出身,她母亲私通的名声,便真的这般紧要么,她真的是污点么。端木馥名声好,实际呢。谁才是污点?国运、百姓舆论当真那般紧要么。他第一次问自己。深思。 文瑾用手指捻了捻那诏书,他压着诏书那头,她捻着这头,他没有将诏书拉过去,她深吸口气,把诏书推到他手底,她突然叫他:“大王!我...” 后面的话她掐着手打住了。打住了。 “过来。” 傅景桁把她紧紧抱住,抱得好紧好紧,如还深爱着,他把微凉的舌尖探进她口中,猛烈的索吻,吻得又凶又狠,她支撑不住他的重量,他便将她拥在怀里吻她,拉着她手去抚摸他,如吻不够,过了好久,终于把她松开了,仍用手轻轻安抚她的背脊,眸子一顿,将她放开了。 文瑾背过身去,从铜镜中看着他,肩膀轻轻颤抖。 “不折腾你了,手腕疼,到底不方便叠衣服,方才掀了几次我挺过分。我来吧。我现在叠衣服也擅长了。照顾你小产那个月,被你依赖着,甜蜜的负累,真的很幸福,每天忙政务也想着你需要我照顾你。” 傅景桁默默帮她叠着衣物,整齐地放进小包袱里,他没有用锁链锁起她,因为他不愿接受最终可以留下她的不是他的地位、权势或者是感情,而是一条锁链,多讽刺。 他说:“长林和西施犬你都带走么?” “嗯。”文瑾说,“阿嬷说她也跟我走。你知道的,老头儿老太太都喜欢我。” “喜欢你的何止老头老太呢。多少人等着呢。”傅景桁轻轻应了,“阿嬷也走。把我一个人留下。把我留给皇宫。我一个人继续往下走!苏文瑾,我一个人继续走,傅弘殷给朕留下的社稷,朕死也要守到底的,那是驼我够星星的老父亲留给我的东西!” 文瑾从长条几抽屉里取出来一个半大不小的琉璃罐子,里面装着好多折纸小星星,她将琉璃罐子递到傅景桁手边。 “我本来想叠一千颗星星送给你。右手腕断了,左手折纸不习惯,一夜叠了百七十颗,罐子没装满。等你想阿爹了,可以看看这些够得着的星星。希望你有好多好多星星。” 傅景桁将装着星星的琉璃罐子接过,手也做颤了,他说:“好谢谢你给我折星星。回家和阿娘一起生活,就不会再受委屈了。乖乖。唉,朕实际对你舍得下血本的...怎么就成这样了呢...你要什么。” “我要安全感,我要白头偕老。我要一世两人三餐四季。我太渺小了,对不起。” 傅景桁黯然神伤,他说,“等等我…四十岁之前…” “我二十四了。等了九年了。皇上。我不能再等十六年,等到我四十岁…” 文瑾没有继续说话,也没有扑在他的怀里,她自己站的稳稳的,她问,“你吃早了么?” “没。你有准备我的早饭么?我没提前知会过来。” “准备了。桌上还有些粥。”文瑾指了指餐桌。 “嗯。”傅景桁坐在椅上听话地将粥用了,问她,“方才弄痛了么?” 文瑾颇为疲累,腿根酸,“刚才你对我很照顾,我没有痛,我决定离开不是一天或一件事情造成的,而是一个理智的决定,我不怪你,我只是不和你继续走下去了。” “抱你,去锦华宫。今天你把头发盘起来,做妇人打扮,我最后看一会儿,好不好。”傅景桁待她点了头,便拿过木梳帮她梳理头发,绾了简单的发髻,像个小少妇,他又帮她描眉,看得痴了忍不住叫她瑾妹,“以往为了她让你受尽委屈,既然要走,不能带着委屈走。出口恶气再走吧。” 文瑾不大明白他话中意思,“嗯?” “朕做些事后澄清,朕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做着过时的事情,越发令人讨厌了。但于事无补,好过于不做吧。” 傅景桁看她小少妇模样,心动不已,太诱人了,除了她什么也不想干了,“譬如,给你死掉的小狗报仇。譬如,澄清一下你独自产子那日,朕当真只是喝醉了而已。” 文瑾身子一轻,便被他抱了起来,龙靴挑开屋门便出了去,文瑾说:“我自己走路,叫人看见不成体统。” “叫人看就是了。”傅景桁爱开玩笑,"抱去金銮殿,坐我腿上,上早朝。抱去薛府叫你娘看见。" 文瑾:“......" 子书轻咳道:“兄长,真----好----久----不---见----了。” 傅景桁听出子书在内涵他耽于床笫,他倒不似文瑾害羞,他还是比较冷静自持,丝毫看不出刚才做完崩溃哭过。 阿嬷骂他:“坏东西。早干嘛去了,顾忌这个那个。现在不顾忌了?抱着满皇宫走动。晚了。” 赵姐刚才抱长林看彩虹回来了,见屋门紧闭,又把孩子抱去看彩虹了,长林可把彩虹看恼了,不带这么欺负小婴儿的,看太久彩虹了!长林一闹,赵姐儿抖着孩子说:快,快,看,大彩虹,超级大! 长林他...面无表情。 在锦华宫门处,与夏苒霜和端木国师会面了,远远看见皇帝居然抱着文瑾下龙舟来到锦华宫这边来了。 西边宫室的妃子都于门内艳羡地看着,都羡慕文瑾被那男人旁若无人的抱着走路,如果抱的是自己该多好。 夏苒霜非常看不惯,刚才还正和端木凛夸端木馥人品好,气质好,作风好,哪哪哪哪都好,这时不由对文瑾嗤之以鼻,对端木凛道:“你看看,这简直是反面教材。和馥儿怎么比较?真不知道桁儿迷她什么!馥儿就不会如此不识大体地叫桁儿抱着走路!馥儿是多么恪守本分的女人!” 端木凛轻轻一咳,“君上用行动演示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夏太后把眉头皱起来,“嗯?你和谁一班的?馥儿你亲生的?” 第210章 属实 “和君上!但馥儿还得多仰仗您老人家帮扶。”国师一怔,“下臣慎言,慎言。等君上过来,咱们就可一起进去看望馥儿了。不知馥儿此刻在干什么,臣许久没见她了,她娘也很思念她。 臣认为她一定是在绣花,或者充满母爱的带九儿小公主吧,馥儿这孩子素来是温良贤恭的!” “可不是么!温良贤恭。又是圣女,世人民心所向呢!世间女子都以她为榜样呢!”夏苒霜满意的直点头,“说起馥儿哀家就满意极了,带九儿特别有耐心,又很能干,生下来就九斤。只可惜是个女孩儿...不过以后还能生就是了。馥儿对小孩儿的耐心真的很好,说话细声细气,特别的温柔。 不似瑾儿,有时还会批评我的乖孙儿长林,那回长林不过是吃个花生豆,她居然训斥长林,我们皇门差那颗花生豆么!即便是怕一岁小孩吃花生卡到,她把花生豆拿走就是,一个小妾有什么身份训斥皇长子呢!” 国师叹道:“您所言有理。” 文瑾也看见太后、国师也一起过来了,不知道傅景桁组的什么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快被夏太后拿眼神剜死了,傅又抽疯从道清湖那边把她抱到这边,路上说了一路媳妇儿我爱你,听得她烦的要死,毕竟他爱她爱的她都流产了,手腕也废了,还是少爱点好。 她从傅怀里下来,她觉得他娘比他还让人耳根清净点,因为他娘看不上她,根本不屑于和她说话,不像他,今天成了大话痨,她两害取其轻:“我去和你娘那边的女宾一起走,规矩要有的!” “...嗯。”傅景桁没再强迫,比较意犹未尽,挺克制矜持的嗯了一声,又说一句‘你胖了些,腰上有些肉了,挺好’,便步向端木凛。 端木凛给皇帝磕了仨头跪行了礼,满面春风,“不知君上传臣来所为何事?” 傅景桁抿唇,“圣女做了好事。请爱卿来共享‘喜悦’。朕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端木凛心头大喜,“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圣驾,您请。” 傅与国丈前面行去,傅时不时回头看文瑾。 珠儿伴在皇帝身边,神色大喜。 文瑾只觉得今日诸人古古怪怪,心思各异,她出于对长辈的礼貌,对夏苒霜说,“娘娘吉祥,怎么样啊你最近,上回见你还是长林受洗那回。” 本以为夏苒霜会对她嗤之以鼻,谁知夏苒霜也变成话痨了,让人觉得特别聒噪...果然走是正确的选择。 “你劝劝桁儿去看看我,我会更好!”夏苒霜横眉冷目的睇着文瑾,“瑾儿,你自己没有脚吗,自己不会走路吗?唉,你看看馥儿,多好的姑娘,每日里在西宫足不出户的带九儿,特别的贤惠。你呢,每日里乱跑,一会儿上薛府,一会儿上屋顶,一会儿又叫桁儿抱!你不用带孩子的吗!你只生不养的吗?” 文瑾摆烂,“我抱小孩上屋顶晒太阳啊。娘娘。您才是只生不养的那个吧。三岁就把皇上撇下了,一走就是二十年,我给你把儿子带大的好不好!那简直是我儿子!” 夏苒霜侧目,这女孩儿今日疯了,以往都委委屈屈不敢出声,今天居然如此呛她,“桁儿叫哀家准备娶你过门。我是一百万个不乐意。我上薛府去见你娘的时候,我就问问你娘,是怎么教你的,让你教唆着君上宠妾灭妻!” 文瑾抿抿唇,“我已经把您儿子休了。您不用踩我家门槛了,恕不招待!你敢去我家让我阿娘难过,我就拿开水泼死你!” 老莫噗一声笑出来了,又及时憋住,还得是瑾主儿,这真是铁了心不和万岁爷过了,什么都随便了。 夏苒霜简直不可置信,险些背过气去,“你说什么?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哀家是皇帝的生身母亲。桁儿,你听见了吗?她说她要拿开水泼死我!你就为了这样的小妾,把馥儿冷落?!” 傅景桁回过头来,对太后道:“嗯。” 文瑾脸上一赧。 老莫心里:哈哈哈哈哈哈。 夏苒霜被儿子一个嗯字气的连退三步,她对文瑾沉声道:“有哀家在一天,你就休想三媒六聘进傅家的门!想当傅夫人,你踩着哀家的尸体上位吧!” 文瑾无语,“你跪着求我,我也不当傅夫人!我要让长林姓苏,苏长林!有我在一天,你休想见到长林,长林不会叫你皇祖母,我会教育他,叫你‘母后太后娘娘’。” 老莫憋笑憋的难受,真正的瑾主儿回来了,还得是她啊。 夏苒霜气的说不出话来,只怕小妖精要教长林叫柳汝素叫奶奶吧,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文瑾面门道:“你...!” 说了个你字,就看看文瑾的面颊,见大眼小脸特别好看,非常无辜,她居然被气笑了,哀家怎么可能跪着求她做傅夫人?不可能!哀家有馥儿这个完美的儿媳在!她在异想天开! 进院,下人见皇帝、中宫、太后、国师,都来了,中宫的阿大二号,那个小西施狗也在皇帝脚边直绕,下人便马上要进殿去禀报西宫娘娘。 傅景桁抬手将下人止住,低声道:“息声。不需禀报。” 下人倏地跪倒在地,冷汗涔涔,瞬间汗透衣襟,西宫娘娘说过皇上来了必须马上禀报的,但是下人在气场强大的皇帝面前哪敢造次,大气不敢喘的。 皇帝吩咐:“老莫,西宫所有下人屏退至五道门外。” “是。”老莫立刻清人。顷刻间院中只余皇帝传来几号人物。 靠近,皇帝等人在门畔静立,他扫视众人,众人一凛,他静声道:“静待片刻。” 文瑾靠着墙壁,被皇帝带头听皇后墙根,感觉还是挺奇妙,静悄悄的,里面动个杯子,衣袖摩挲的声音也都可以听见的,偷听总有些惊险的猎奇的感觉。 好安静。 好安静。 院里树叶落地的声音也听得见。 好安静。 皇帝的呼吸声就在文瑾不远处。 突然,不安静了。 殿内传出了九儿的啼哭声,“呜---哇---” 啪。 九儿哭了一声,紧跟着来了一记清脆巴掌声,下死手。 “呜--哇--” 啪。 啪。 又两记。更狠了。 “呜---” 啪。 又一记。再没这么狠了。 共计四记巴掌。 九儿吓到了,好可怜的宝宝,她终于不哭了。 傅眼底有着冷意和鄙夷,他和文瑾对视了一眼,更觉文瑾美好。 文瑾怔住了,怎么会有人对刚满月的小婴儿下手?!怎么下得去手的!还是人吗! 夏太后和国师比较懵逼。刚才...刚才是打小孩的声音么?一哭就打?谁胆敢打广黎国长公主?! 巴掌声引起了公愤。成年人对人类幼崽有着天然的怜悯。但凡有些基本的善念,怎么会对胎毛未退的小婴儿下手呢。过分! 好半天,九儿缓过来了,又开始哭哭了,仿佛在说娘亲抱抱,娘亲抱抱,九儿痛痛。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个没脸的死贱种!怎么饿不死你!” 广黎国圣女西宫皇后娘娘的狠毒的嗓音,不期然间在室内响起,透过红木窗扇子传至院中,清晰极了。 谜底揭晓,对刚满月小婴儿下毒手,连掴四记巴掌的,是小婴儿的生身阿娘,端木馥。 皇帝满面寒霜,自己娶了个什么,娶妻娶贤,自己为了这样的女人,为了沽名钓誉,为了皇权,抛弃了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姑娘,让她在燕雀台大雪里抱着死掉的小狗等了四个时辰。 文瑾眉心紧皱,傅...他在心伤么。 太后、国师表情一言难尽,如吞了苍蝇,不是吧...不会吧...别这样吧...那声音它居然是出自馥儿吗? 傅景桁对文瑾道:“欢迎你,走进我不堪入目的私隐。博你一笑,出去想起来也不会觉得放弃了什么优质好东西。我过的不好,你兴许会有些安慰。” 文瑾察觉到了他的孤寂,心揪起,她说,"傅...我不会希望你过的不好。" 傅景桁凝神,睇着太后、国师,问他们:“温良贤恭?属实?” 第211章 支离破碎 被皇帝讽刺,太后面上血色流失,把手递给接桂嬷嬷班的向嬷嬷,桂嬷嬷的脑袋被皇帝砍了,向嬷嬷的头还没有被砍,被扶住,她才得以把身子稳住,她也很吃惊,温柔贤淑的馥儿怎么性情大变,“馥儿怎么一回事。哀家也惊愕。不像话的厉害。” 端木凛额头出了汗,拿衣袖擦着额角,“馥儿这孩子今日反常。” 文瑾与傅景桁相伴多年,他心中不如意,她感觉得到,扯了扯他衣袖,问他,“还好么。” 傅景桁将手指卷起,他艰涩道:“没事。那是朕抛弃挚爱亲选的妻。见笑了。” 文瑾眼眶有些热。 小婴儿饿哭了,哪里是打几巴掌就可以止住的呢,她阿娘越打她,她哭得越厉害,越无助。 端木馥见打了四巴掌,小孩儿还在哭哭,仿佛在说阿娘别打了,阿娘抱抱九儿,她越发作恼,她正在化妆,她不喜欢和低下的内侍生养的这个女儿,那个内侍是穷酸书生,全家抖不出二两银的下层人士,她引为耻辱,她可是贵为圣女和皇后,金贵的身子交给一个下等人,想想就作呕了。 她很有些个气急败坏,对女儿道:“别哭了行不行!本宫的好运气都被你哭没了!要不是你天天哭,天天哭,昨儿夜里圣上说不准便自小佛堂随本宫回锦华宫留宿了,你简直比文瑾那贱人更可恨!” 文瑾听见自己名讳,脸色变得不好,“傅,我不想参与你和妻子的家务事。我走吧。” 傅景桁抿唇,“我的一点心意,不想我们之间留有误会,成全我吧。你必须知道,我们之间不能在一起不是因为女人。而是因为我心中皇权至上。” 文瑾望着红木门框子,许久,点了下颌。 九儿哭的更加厉害了,端木馥彻底失去耐心,本来正往发髻插金钗,突然改变主意不往发髻上插了,拿着金钗往九儿小胳膊就刺,把个小宝贝刺的哇哇大哭,直哭的没声了,好久缓不过来,小胳膊上都是血点子,端木馥边刺小孩边骂道:“贱种停下来!让你哭!让你哭!” 傅景桁面无表情,问国丈:“您老六十三岁了吧?膝下有一子叫端木展,在漓山帮朕出力,打仗攻文广呢。” 老国师不住的擦拭着额心汗水,寒意自脚底心往上冒,隐隐有不详之感,“是。夫人身体不好,偏房生的都早夭,只馥儿和她妹妹香香,还有独子端木展在漓山同兵部吴信大将军一起打仗为您分忧。” “嗯。”傅应了声,暂没细说。 夏苒霜面上血色逐渐流失,素日里完美的儿媳,居然背人时是这副毒辣面孔,她下意识将目光睇向满身书卷气的文瑾,她迷茫了,她希望儿子可以有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帮他打理后院,他好安心国事的,怎么就成了这般。不由心疼儿子。也想起文瑾在馥儿产女那日默默抱着长林等大夫大度隐忍的模样来了。 端木馥不知晓皇帝、太后、国师、还有中宫在门外,她没有掩藏自己的情绪,真性情流露出来,九儿一直哭,她很烦躁,又怼着小孩儿脸来了一巴掌,把小婴儿打得愣了许久,才哇一声放声大哭,她说,“天啊!你哭没完了!你的便宜爹没死啊!你爹死了你再哭好不好!贱种!” 她都好恨九儿和九儿的便宜爹连成的。她好爱皇上。爱到不择手段要成为他的妻子,做他的皇后,生同床哪怕异梦,死同穴安葬。 连成望着九儿被打的既惊又怕,在襁褓里避无可避只能被母亲虐待,连忙抱着孩子跪在那个高贵却恶毒的女人脚边,磕着头道:“娘娘,要打就打奴才,不要再打九儿公主了,她是圣上亲封的公主,她是金枝玉叶,实在不该受这样的委屈,求求你,求求你,让她吃一口奶吧,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奶了!圣女!” 端木馥拿起茶杯就摔在连成脸上,把连成砸的满面流血,“贱人,你如果争气点,我怎么会生下个赔钱货!你祖上十八代都生男孩儿,到你就生不出来了!你个没用的狗杂种!本宫想起来你压在本宫身上的场景就想吐!你浑身上下,也就这张脸与君上有几分神似抬举了你,其他地方简直一无是处!你身体上廉价的气息让我觉得恶心!你连君上鞋底灰都比不上!” 连成被侮辱至面如死灰,心如刀绞,他仰望着这高贵的女人,心一点一点收紧,男人尊严被踩在尘埃里,“奴才是贱人,奴才有罪。可...不是您让奴才压在您身上的么。奴才不敢不从...” “住口!”端木馥厉声道。 院中空气凝滞了。 文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端木馥居然与内侍私通,令圣上蒙羞! 傅景桁睇向文瑾,抿了抿唇,“九儿不是朕的。那夜朕当真只是误以为你将长林打掉焚尸,心伤过度,醉酒了而已。她趁机在身边照顾了一夜,之前说谎她没枕手臂,实际枕了,朕不知情的。翌日手帕上有落红,是连成的功劳,拿过来取信于朕罢了。解释来好晚,长林一岁了,阿大也走了,长云、长宁没了,你手腕断了不能写字画画了,你也要走了。但...我执意要解释的。” 文瑾眼睛里有了水迹,喉咙哽住,她摸了摸手腕,她说:“哦...别说了,都过去了...” 端木凛倏地跪倒在地,女儿不单虐婴,居然还皇门里偷人,老国师耳鸣,“君上,是下臣教女无方。她做下此等‘好事’,臣羞愧致死!” 夏苒霜血冲脑门,几乎站不住了,“馥儿她居然...令皇帝蒙受如此奇耻大辱!哀家也不知抱了那九儿多少回,心肝肉的哄了不知几回,亲了不知几回!”说到后来,胃中难受,作呕想吐。 傅景桁低手把老国师亲自扶起来,颇为矜持有礼:“国丈起身。出事了解决就是了。叫你来就是来解决问题的。朕不是没办法息怒的。你有我要的东西。维持体面的情况下,缓和着来。” 端木凛意识到端木府百年基业,或许大厦将倾,皇帝趁机要拿权了,他又把衣袖擦在苍老的面庞,“是。” 傅景桁睇了眼母亲,“阿娘,谢谢您为儿子选的儿媳,儿很满意,娶妻如此,三生不幸。” 夏苒霜如受当胸一剑,半天喘不过气来,“桁儿!母亲哪里知晓知人知面不知心...” 傅景桁抬手将西宫卧寝的红木门框子推开了,发出吱呀一声响,他牵着文瑾迈了进去。 文瑾有种被大人牵着去找人算账的感觉。瑾妹,以后我保护你,不叫人欺负你了,她记起他儿时的话来了。 突然的开门声,脚步声,衣摆龙纹闪过,端木馥肩头一震,她正面色毒辣的拿金钗刺九儿,锋利的金钗尖端还在孩子幼嫩的皮肉里,在她面貌最丑陋的时候,他的丈夫带着她的皇门婆婆,以及母族老父亲,还有...曾经因为娶自己而抛弃的苏文瑾,以及苏文瑾的小狗儿,都进来了。 “君上,母后皇太后,父亲...” 端木馥她手一顿,丢了金钗,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断了,碎了,如她的体面和圣女光环,支离破碎。 太后摇着头,抚着心口说不出话来,满脸失望,她的向嬷嬷给她顺着心口,顺着后背,有点作用,但作用不大。 皇帝指了指一处座椅,对文瑾道:“你坐这里看吧。这里忙完,朕送你回薛府找阿娘。” 第212章 欠她的 “嗯。”文瑾便坐下了,皇帝拉过她右手腕给她揉了片刻,她疼,不让他碰,他挺讨好地叫下人端了几盘小甜点放在她面前,其中有一盘令两人都晦涩的山楂糕,好似叫她看热闹似的,文瑾并没有幸灾乐祸,他不开心,她也没什么可开心的,她怨过,恨过,决定离开,但仍喜欢他好好的,而非婚姻不幸。 端木馥心中七上八下,靠近皇帝,行礼,“臣妾参见君上。” 傅景桁颇为温和地对端木馥道:“起身,你脸色不大好。嘴唇一点血色没有。没擦胭脂?去擦些,别有失皇后体面。” 端木馥对皇帝从心底里恐惧,她坐在梳妆镜前往嘴唇上擦了些胭脂,艳红的,遮掩了自己血色尽失的嘴唇,她过来给皇帝、太后、老父亲各敬了茶,没有给文瑾茶,皇帝将自己的茶叫老莫银针试了没毒便给了文瑾,端木馥将长指甲陷进手掌肉里,她牵唇问道:“君上,您和太后娘娘还有国师,几时来的?臣妾未听见下人禀报,有失远迎了。” “来了三刻钟了。”傅景桁将修长的手指随随搭在座椅扶手,“看你忙,没叫人打扰你。你今天心情不好么,母爱昨夜忘在小佛堂了,打小孩?” 三刻钟。 端木馥悲钟长鸣,也就是说从九儿第一声啼哭开始,到她和连成理论‘压’字时,君上均在门外听着了,她眼眶立时红了,羞愧,自责,恐惧,诸多情绪一下子涌上心来,她在婆母和父亲失望的目光里,觉得自己微小而下作,无地自容,她叫皇帝:“相公...” “嗯。”傅景桁轻应了声,“这一二个月,朕没管过九儿,昨天之前,心底里有三四分愧疚,也想瞒着苏文瑾过来看看。现在不愧疚了。” 端木馥闻言,更觉得懊悔,难以启齿,“相公...” 傅景桁立起身来,缓缓走到抱着小孩儿的连成跟前,将襁褓边沿拉开,露出九儿的面孔,他客气的对连成道:“这孩子眉眼像连先生,富态的脸蛋儿像她母亲。连连生在宫里住得习惯吗,伙食这些也习惯?一家三口,缺什么用度找老莫要。” 室内安静的掉一根针都听得见。皇帝的讽刺属实辛辣。 连成蜡白的脸青一阵儿红一阵儿,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皇帝,皇帝甚至语气淡淡的,他却已经吓到失禁。 端木馥身子发软,她叫她的奴婢道:“珠儿,扶本宫。”说着,把手伸给珠儿叫珠儿扶她。 珠儿却冷冷一斥,没有去扶主子,轻声道:“以为自己还是以往得势的时候么。呸。” 端木馥胸腔内充满错愕和愤怒,珠儿居然胆敢违抗自己,她扶住桌角,才稳住身体。 傅景桁扫视着太后、端木凛,温温笑言,“你们瞧瞧,九儿这孩子像不像他父亲连先生?眉眼特别像。小脸儿时不时像端木?可惜,不像朕。苏文瑾生得才像朕呢。” 文瑾耳尖有些热。 夏苒霜往九儿看了一眼,深觉羞辱,便别开了面颊,面颊发烫。 端木凛从椅上起身,掀开衣摆跪在地上,把额头抵在地面,“君上息怒!” 说完,便起身,从连成手里夺过孩子,高高举起,重重摔下,啪的一声,孩子被国师摔到了宫柱上,项顶骨缝还软的,脑浆都摔出来了,九儿被外公摔死了,九儿终于解脱了,以后不用挨阿娘的打了,九儿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国师怒斥端木馥:“孽女啊!你干的好事!” 国师此举非常突然,除了皇帝淡定自若,旁人均大吃一惊。 “唔!好可怜宝宝。”文瑾看不得无辜的小孩儿被活活地摔死,她落泪了,不能自已。 傅景桁将薄凉的手掩在文瑾的眼睛上,“咱们终于给小狗儿报仇了,嗯?” 连成连滚带爬的过去把女儿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抱在襁褓里,他不敢哭出声来,他泪流满面,他内心里叫着九儿,女儿,九儿... 端木馥平日里以女儿为耻辱,打骂女儿是贱种,可是当女儿在皇帝的讽刺言语之下被自己的老父亲亲手摔死的当下,端木馥意识到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死掉了,被外公摔死了,她突然剜心的疼痛,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纵然打骂女儿,可是到底母女连心,她哭了,她哭得好厉害,她大叫着扑过去把九儿抱在怀里,她说:“九儿,九儿,你醒醒,阿娘给你吃奶,不让你挨饿了。九儿...九儿...宝宝,你醒来啊...宝宝...” 端木馥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殿内久久不绝,哭得好绝望。 皇帝坐在椅上,将手搭在文瑾后背靠背,目光睇了下她的侧颜,待那边老莫把小孩儿的血迹都收拾完了,孩子被裹在襁褓看不见了,他便将手自文瑾眼睛上松了开来,他手心有她的泪意,他低笑,“不需要同情伤害过你的人,她咎由自取的。” 端木凛又跪下来,额头抵在地上,匍匐在皇帝脚边,“老臣认罚。对不起大王。” 端木馥哭了许久,跪行到皇帝脚边,她拉住皇帝衣摆,“君上,你听馥儿解释,馥儿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馥儿太爱你了,求求你听馥儿解释...” 啪。 一记耳光落在端木馥的面颊。 傅景桁使真气打了西宫的脸,并未直接接触她面颊肌肤,“爱我爱到让别人玩弄你?爱我爱到人品败坏?爱我爱到虐待婴儿?” “我是被强迫的,是连成...是连成这个贱人,他强暴我!他强暴我!”端木馥指着连成愤怒道。 “别装了。你干过什么,朕这半年多,慢慢的都查明白了。”傅景桁轻轻击掌,碎玉阁的吴馨,西宫的大婢珠儿便出列立在端木馥的身前,来了,傅睇了眼作小妇人打扮的文瑾,她恹恹的,仿佛在忍耐,也许过多的澄清都是徒劳,她急着离开。他涩然一笑,睇向夏苒霜,“还记得朕迎娶端木那日,瑾丫头的小狗儿作疯袭击你怀着九儿的好儿媳一事么?当时小狗儿叫西宫的侍卫踢死了,当时您老大发雷霆要发落瑾丫头?” 夏苒霜颔首,“记得。怎么?莫非也有隐情?” 傅景桁睇向吴馨,“你把事情原委告诉太后吧。解释完,朕念你将功抵过,放你回家伺候你的瞎娘吧。” 吴馨特别感动,皇上还是明理的,她倏地跪在太后脚边,“太后娘娘容禀。” 夏苒霜凝神静听,“快说。” 端木馥心口怦怦乱跳,自己曾经使五百金锭收买吴馨陷害文瑾的过往,她哪里忘得了,只是她没有料到自己的丈夫默不声张的在调查她,这是他所谓的好奇过吗,就为了给文瑾一个公道吗,就为了杀掉她的女儿给文瑾的小狗儿报仇吗! “可以拿西宫的小猫儿做示范。”傅薄颤抿作一条细线,“她养了一只波斯猫,叫呼噜。养了五年了。感情挺深厚的。如文瑾,养了阿大多年,阿大死了,她特别伤心,纵然朕送了西施犬弥补,还叫阿大,却不再是当年那只了。” 吴馨去猫篮子里抱皇后娘娘的波斯猫呼噜。 端木馥攥着心口,嘶声道:“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女儿,不要再动我的小猫儿。皇上,不要动我的小猫儿。求你...” “皇后。你应该体会一下,被深爱的男人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而失去亲生骨肉,失去宠物的感受。”傅景桁轻声说,“朕欠她的,你欠她的,整个皇门欠她的!” 文瑾想起一箩筐的伤心过往,眼睛湿润了。 端木馥的眼睛被眼泪模糊了,“君上你好狠的心...我是被连成欺负,您难道不该为我做主吗!”脏水都泼连成身上去,打着连成说,“说话啊贱人,你说话啊,你怎么在他面前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你还是个男人吗!” 第213章 丑态百出 连成抖不成个,没人知道皇帝的愤怒何时会平息,也没有人知道皇帝收拾完了小猫儿会接着做什么,他们惹恼了天下最不好惹的男人。 好可惜连成他没有胆量和勇气在傅景桁面前出声,仿佛被那男人听见自己的声音,会使自己卑微到尘埃里,窒息,深深的恐惧。同为男人,自己则太微小了。 吴馨将提前准备好的和着鼠药的小鱼干取出,往胖乎乎的波斯猫嘴里塞了两条,波斯猫睡得迷迷糊糊,喉咙里还有呼呼噜噜的声响,闻见小鱼干的味道,吃的也挺香。 “别吃,别吃小鱼干。”端木馥起身去从吴馨手里夺小猫儿,养了五年,真的感情深厚,她特别喜欢小猫儿,比文瑾喜欢阿大还更加喜欢自己的小猫,文瑾好坏,她怎么可以怂恿皇帝伤害自己的小猫儿,自己这么善良,为什么文瑾要处处和她过不去! 端木馥才一动,便被她的大婢珠儿把肩膀死死按住了,脚踩在西宫手背上,珠儿道:“娘娘别打断,安心跪着吧,别阻止吴美人演示你的‘伟大事迹’。” 端木馥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丫鬟竟踩着自己的手,错愕羞愤,“你疯了吗!谁给你的胆子拦阻本宫,本宫是你的主子,谁给你的底气凌驾本宫之上?” “朕。” 皇帝轻轻一声,使端木馥心沉入谷底。 “记住,抬举你时,你是日月星辰。贬踩你时,你蝼蚁臭虫不如。”傅轻声说,"蝼蚁臭虫,你们送她的字眼,还你了。" 文瑾低下头,将手攥紧。 端木馥身子渐渐在珠儿的掣肘下软了下去,她后知后觉道:“珠儿,你是我的陪嫁丫鬟,咱俩一起长大的,你为了上位,出卖了你的主子?!” 珠儿得意的笑,用仅二人可以听见的嗓音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没有人会一直想做奴婢的,给你端茶倒水、看你眉眼高低,被你呼来喝去,凭什么,就凭你投了一个好胎吗!” 波斯猫吃了带着鼠药的小鱼干,少顷,胃里绞痛,作疯,吴馨将波斯猫放开,小猫儿朝着文瑾的方向急速驰去。 “常在小心!”老莫叫了一声。 文瑾有些慌乱,往后撤了撤,躲着疯掉的波斯猫。 傅景桁起身拾起龙靴,转行做侍卫,动作利落踢在波斯猫的肚腹,小猫被踢了老远,颓颓撂了几下,死了。 于文瑾来说,虚惊一场,她没有圣母地去劝皇帝心慈手软放过小猫儿,因为自己的小狗儿死的时候端木馥并不同情的。 皇帝摸了摸文瑾的发顶,“没事,莫怕。” 端木馥连滚带爬去把波斯猫抱在怀里,她的小猫儿叫呼噜,睡着的时候嗓子里呼呼噜噜特别的可爱,她的小猫儿被她的丈夫为了别的女人亲自踢死了,她的丈夫好狠的心,她心中好痛,好痛,她嘶声叫道:“我的小猫儿....我的小猫儿...皇上,你踢死了我小猫儿,你还我的小猫儿!” “朕早想这么干了。”傅景桁轻笑,“怠慢女人,朕是最擅长的。为了你委屈了她那么久,你该尝尝被朕欺负的滋味了。” 端木馥心如刀绞,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自己不过是用最纯真的感情深爱着那个极寒高处的男人罢了!所有人都在误会她端木馥的品行!明明是苏文瑾在勾引她的丈夫!苏文瑾破坏她的家庭!不是她端木馥破坏苏文瑾和君上的感情!自己和君上在三年前就有婚约了! 夏太后将吴馨下鼠药,小猫作疯攻击人,接着被皇帝踢死的全过程都看明白了,她问:“吴美人,是馥儿指使你陷害瑾儿的吗?” 吴馨跪在太后脚边,“太后娘娘,您一直以来都误会常在的为人了。事情是这样的,请听妾身细细道来。” 吴美人比较懂事,在皇帝、太后跟前这回得了些眼,起码不叫人讨厌,她对皇帝、国师略略施礼,“当时太后娘娘以为是常在的小狗儿作疯攻击有孕的西宫准皇后,对常在多有怨言。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是西宫以妾身的母亲及家兄的性命相要挟,又看妾身的老子贪污下马,家道中落缺钱银,便给了妾身五百金锭把妾身威逼利诱来收买, 她吩咐妾身给常在的小狗儿喂鼠药,然后妾将中毒的小狗儿抱到锦华宫,小狗儿因为鼠药作用而痛苦地乱窜扑向西宫,然后西宫的侍卫以为小狗要攻击西宫,这才抬脚把小狗踢死!一切都是西宫一手安排的!小狗儿怎么会自己坐舟过道清湖呢。太后娘娘。” 夏苒霜突然就醒了,“是了,那天下着大雪,又是国婚,哀家气极了,没细寻思。这时想来,的确蹊跷。馨儿,你去给常在磕头认错,替哀家传话,你说常在受委屈了。" 文瑾眼眶红了。 傅景桁将文瑾手攥了,紧了紧。 “别说了!停下来!”端木馥厉声道,“血口喷人!碎玉阁在血口喷人!这是墙倒众人推!” 室内只有端木馥狡辩声。 其余人都默声。 最后端木馥绝望地哭了,"没有人帮我,没有一个人帮我!" 说完,吴馨觉得心中释然,她喜欢踢毽子,是个平庸的女子,也和瑾常在无冤无仇,她跪在了文瑾的脚边忏悔,她说,“常在,对不起,您受委屈了。” 文瑾没有说原谅她,也没有继续怨恨她,她是杀死她小狗儿的刽子手,不过处在吴馨那个处境,很难不被西宫使用,都是为了不成器的哥哥还有瞎娘罢了,“你起来吧。太后叫你跪你就跪,我哪里担得起呢。” 吴馨便感激不已地起身立在一边了。 夏苒霜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文瑾的为人,内心里多有些悔意,瑾儿这孩子是个好的,又对皇门多立奇功,做个小常在委屈她了,该做妃子才是。 太后缓缓抬手,啪的一声落在端木馥的左脸,往她面颊呸了一下,“哀家一直对你抱有厚望,结果你居然是这样蛇蝎心肠的贱人!哀家听你挑拨,以为瑾儿是祸乱后宫的妖女,下寒山亲自轰走了怀孕七个月的她,叫她带着小孩儿流落民间几个月!你为了进皇门,竟和下三滥私通!你令哀家觉得匪夷所思,恶心至极!” 端木馥脸被打歪,嘴角淌下血来。 珠儿这时向前一步,言语间对太后及君上多有谄媚,“娘娘,您有所不知,她干的恶心事不止这些呢,她为了让君上相信孩子是君上的,不单趁君上醉酒,和连成私通伪造落红,还在生产前夜命奴婢在锦华宫内的井水里加了‘溶血散’,这样君上虽然在她生产当日便滴血认亲,也是无济于事的。 她每天都打骂小九儿,也会打骂奴才,根本就不是她外表看起来的那般温柔善良,就是个虚伪造作至极的人!根本不配做皇后!” 傅景桁至此明白全过程,连成怎么进宫而未净身,他存有好奇,端木馥自己办的,还是谁对她伸出了援手,合作祝她取得皇宠? 端木馥失态地去抽珠儿巴掌,珠儿直叫君上救命,主仆丑态百出。 傅景桁冷眼看着主仆厮打在一起,不为所动。 文瑾乱入了皇帝不堪的婚姻生活,他为了她和他妻子闹得很不愉快,文瑾倒不会因此感到什么优越感,而是越发觉得自己需要退出了,这样躁乱的后宫生活和她向往的岁月静好相去甚远,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 “端木展官拜四品,是军中少将。在漓山内战与文王作战期间,被贼军偷袭,百箭穿心,战死漓山沙场。追封忠烈大将军!”傅景桁缓缓说道:“端木凛老国师痛失独子,悲伤过度,不能自已,故卸任归府,因膝下寂寞,收沈子书为义子,手中所握门客、国家大祭司、皇门言论发布等诸多事宜,交由沈子书代为管理,培养沈为接班人,三年内完成过度。国丈,今日之事,朕如此裁定,你可有怨言?” 第214章 我在想 皇帝借西宫之错,借西宫之丑闻,弱化端木之势,灭其独子,架空其权力,由亲信沈子书介入,偷梁换柱,不出数年,百姓便会平缓接受国师之义子为下任国师之人选,而端木府则慢慢淡出政治朝堂,沈姓将取而代之,圣女将来将出自沈家之后。 “老夫只有一个儿子。”端木凛泪流满面,“君上可否留他一命?老夫愿意为孽女之错承担后果,老夫活了六十好几年,已经知足,可以毫不犹豫去死。我的展儿才二十四,原定漓山之战后成亲的。” “你当下不能死,国师威望极盛,你和馥儿是朕的门面,是朕的脸面,朕舍不得你们二人死啊。”傅景桁冷声说着。 端木凛双手颤抖,“吾皇...过誉了。” 傅景桁缓缓交代:“子书,你发密函给吴信,叫吴信送端木少将上路吧。” “是,君上。”沈子书便去发了密函给兵部头子吴信。 当日吴信收到密函,知晓是君上要秘密除掉端木展少将,便带人在端木展于沙场营帐歇息的时候,带兵冲进帐去,直接提弓射箭把人射成马蜂窝,端木展因为不设防同僚相奸,甚至来不及逃跑便被自己的上司吴信给取了性命,死时手里攥着未婚妻送的信物香囊,他甚至不知道要取自己性命的是他为之卖命的主公,他的女人叫孟樱,在等他打胜仗回家娶她,然后吴信领头痛哭,称端木展叫文广的兵暗算,少将牺牲了,全军悲伤不已。 端木凛老泪纵横,老来丧子,实在没有想到百年基业会坏在女儿手里,也没有想到君上会如此趁机揽权,他看着女儿说道:“馥儿,你满意了,你害死了你哥哥。你毁了端木一门百年基业。不出几年,世人便不记得端木二字是什么意义了。大厦将倾啊...我的好女儿!” 端木凛失神地将自己的官印移交给了沈子书,那个来架空他、监视他的君上赐给他的所谓的义子,然后他恍惚地站起身来,六十几岁的老人瞬间苍老得像八九十岁,他走出了红木门框子,挺着背脊,带着多年来的骄傲离开,回家等着忠烈大将军的尸首回门。 孟樱等到了她为国捐躯的忠烈大将军,孟樱哭断了肠。 端木馥望着父亲的背影嘶声叫着:“父亲,父亲...” 珠儿也意识到皇帝根本没有要扶她做皇后,甚至没有在端木馥出手打她的时候出声相救,自己不过是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因为皇帝几次戏言,出卖了自己的主子,帝王无情。 这件事以皇帝架空端木一门得以固权,算是暂时告一段落,皇后之威,名存实亡。 文瑾眼前的小零嘴没用几口,这场合太惨烈,哪里有胃口呢,但多时来郁结在心口的那股子委屈确实淡了些,如他所说,出口恶气再走,的确心里舒坦些。 傅景桁看了看她作少妇打扮的发髻,心中一动,哑声叫她,“瑾...” 文瑾被他叫得有些心乱,她说:“怎么?” 傅景桁轻轻咽了咽,厚脸皮地问她:“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别走行不行...想同你破镜重圆。” 文瑾还没有说话,便见云偲公主从门外探身进来,急声道:“瑾主儿,你奶奶病危了!” “什么!”文瑾闻言甚是忧心:“阿奶她病危了!” “薛相爷和你阿娘四处找你,不知你去向,你的七八家酒楼他们都找遍了,最后去了蒋府,蒋卿叫我赶紧进宫和你说一声,叫你赶回去见你奶奶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文瑾闻言禁不住手脚打颤,自小她和阿奶还有弟弟妹妹相依为命,阿奶七十多岁了,从去年就开始糊糊涂涂认不清人了,她知道有一天阿奶会离开自己,七十多岁的确是老人家了。但是没想到这天就是六月十五,这天会是今天。 她特别慌,她在乎的人和物,一个一个都在离开自己,阿大走了,长云长宁走了,现在阿奶也病危了。她讨厌生离死别! 傅景桁握住文瑾的手,把她拥进怀里,“别慌,奶奶不会有事。朕不会让奶奶出事。朕带上整个太医院,陪你一起回家救治奶奶,好不好。” 文瑾六神无主,靠在他怀里没有把他推开,好感动他这回要与她回家一起度过她最艰难的时刻,没有在她面临生离死别时让她一个人承受,这时候和他决裂的决心被奶奶病危的消息冲淡了,“阿桁哥,张院判一定可以治好我阿奶的,对吧。” “一定可以治好。”傅景桁拿衣袖擦拭着她的眼睛,安慰她:“他医术是好的。他下面的学生也是可信赖的。朕不养庸医的。宽心。” 文瑾颔首,“我们快回薛府去吧!抓紧时间。” 傅景桁颔首,“好。现在就走。回去薛府了,我亲手给老人家做面鱼鱼,生病了吃些喜欢的心情也好。我会告诉你阿爹阿娘,你近来在宫里和朕一起,不叫他们批评你。嗯?” “好。”文瑾感到了她不曾获得过的安全感。 夏太后也并不再阻止两人交好,只说,“去吧,桁儿赶紧跟着去看看老人家。” “君上,不要离开馥儿!”端木馥见皇帝半拥着文瑾要离开,她疯了似的跑到桌边拿起匕首,倏地插进自己的心房处,自刎,鲜血自她口中泊泊涌出,她拉住傅景桁的衣袖,面色惨然道:“如果你离开馥儿,馥儿就立刻死掉...馥儿为了你可以不要自己的生命!你不是舍不得馥儿死掉吗?她奶奶的性命,根本比不上馥儿的性命于你紧要,对吗?那只是个名不见经传无用的老太太,馥儿可是助您坐稳龙椅的圣女啊。” 端木馥此举实在突然,众人皆没有设防。 “馥儿!你在干什么!为何如此不识大局!自刎之事你也做得出来,将国家置于何处。”夏苒霜马上把端木馥给扶住,对傅景桁道:“桁儿,后儿个还要和圣女一起出席两广水患祈福大典,万民瞻仰的场合,馥儿不能出事!她一死,漓山正打仗内战,傅昶和娄太后趁势造谣圣女亡天下亡,外面那个大盈南宫玦闻风侵略,到时天下大乱!” 傅景桁低眼看看端木馥拉在自己衣袖的手,又看看被他半拥在臂弯的满眼希冀的文瑾,他知道这是他和文瑾破镜重圆的机会,他的选择很重要,皇权或文瑾。 文瑾面颊逐渐失去血色,她说:“我奶奶病危了,阿桁哥...她问了你还几次,有一回还把蒋怀州错认成你了,你好久没去看她了。她知道你和我小时候玩的很好的。” “乖...”傅景桁说,“我知道。我想想,我在想,别催我...” 文瑾深深望着傅景桁,她知道他在考虑放弃她了,他进步了,起码以前放弃她是毫不犹豫的,现在他在犹豫了。 她说,“我们走吧,跟我一起走啊,带着太医院,陪我一起回家救我奶奶,你不是说要亲手给阿奶做面鱼鱼吗,你不是说要告诉我爹娘我近来在皇宫和你在一起,不叫他们批评我连月夜不归宿在外面鬼混吗。你不是说要破镜重圆吗!” “我是说了的。我刚刚说完,我话音还没落。可...后儿个和她要出席两广水患的祈福大典,万民瞻仰的场合,她不能出事。”傅景桁摸了摸文瑾的面颊,眼见着她对他重拾的那点希望渐渐的暗了下去。 “我奶奶出事就可以吗?”文瑾不甘心的问,这么多年,第一次不替他考虑了。 第215章 抄 “奶奶也不可以出事。馥儿和奶奶都紧要。不同的紧要,政治的,亲情的,奶奶是亲人。苏文瑾别逼我,说了别催,把我劈两半?” “馥儿。”文瑾幽幽重复,“馥儿。我是苏文瑾。她是馥儿。亲疏有别。” “端木馥,西宫,锦华宫的女人!行了吧?我一时口快罢了,今天几个人都叫她馥儿,国丈、太后,都那么叫她。我不过顺口而已。你一定要揪字眼?” “国丈。”文瑾涩然,“到底你们是一家人,你的馥儿,你的国丈,你是端木府的好女婿。权力从你岳父口袋滑到你口袋,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你忙完了两广祈福大典,你可又要去给你端木展国舅奔丧了。我奶奶排在哪里,半个月后?” “好,怕你了。” “怎么,你不去奔丧吗?不去给忠烈大将军哭灵吗?明君。” “不是国丈,是端木凛国师,你爹是国丈,行了?苏文瑾,不,瑾儿,你未免咄咄逼人了。”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可能顺口说错,你每个字出口前都深思熟虑的。你心里就觉得她是你的人,和你亲近!”文瑾言辞犀利,“愧疚了?赐死了她哥,架空了他父亲,觉得她可怜了?我奶奶只是病危,可她死了亲哥哥。我只是流产、摔断了手腕,她可为你扎心窝子自刎了呢!” 傅景桁将手指渐渐收拢,“我是你男人。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一早上白弄了?” “你是我们的男人。” 傅轻易被她气半死,“行。不争论了,伤感情。我错了,我嘴欠。我干什么不连名带姓的称呼别人。” 文瑾默声。 傅景桁疯了,“我今天还不是都为了给你撑腰?” “你都是为了我,还是揽权同时,顺便为了我?”文瑾问他,“半年前就知道她操纵吴馨弄死我小狗了,那时什么不撕她?因为一只狗干不倒他爹。直到你揪到她偷人,你才动手呢!揪不到她丑事,你会在今天为我撑腰吗?我等到猴年马月下辈子吧。” 傅景桁低下眸子,被小东西逼得眼眶子发酸,“嗯。你这么认为就是了。我忙活这一通我何必呢。怎么做怎么错。苏文瑾,我完全可以只揽权,不帮你出气的,是吧。我堂堂一国之君,我何必去花时间弄死一只波斯猫,那么闲?还不是想你出口气?” 文瑾眼眶也红了,沉默。 端木馥不住地呕血,见中宫、皇帝不睦,便顺势倒在了皇帝的怀里,挑拨道:“相公啊,不要离开馥儿。你方才那般对待馥儿的家族,馥儿的哥哥死了,我嫂嫂守活寡,我父亲被架空了,我已经把欠文瑾的还清了。你不必再同情可怜她了。我惹你生气了,你看见我和连成一起,你吃醋了,故意带文瑾来气我的,现在你解气了,与我和好吧,利用完她,可以叫她走了。你爱的始终是我,对么。” “住口。”傅景桁冷斥,澄清,“没你事。别挑拨。不吃醋。不是利用她气你。不爱你。对她不是同情可怜!” 文瑾牵了牵唇,苦涩地笑,又说:“我奶奶病危了,傅景桁,你跟不跟我走?” “没想好。”怂了。 “还要想多久?我数到三,我要答案。一,二,三。” 傅景桁缓缓地把文瑾的手给松开了,“答案。交卷。松手了。” 文瑾的手被松开,心沉下去,落入谷底,“你不去了吗?不陪我去薛府了吗?” “想去。”傅景桁心中揪着难受,“真的想去。做你的大英雄,陪你回家救奶奶,见爹娘,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伴你。不是不去,但一时去不了,晚点去。西宫不能出事。你乖一点,好不好。” “好。我乖一点!”文瑾抓起他给她准备的小点心里的山楂糕盘子,倏地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碎屑四溅,惊心动魄。文瑾把他曾经给她的发结,解开,留下自己发丝,把他的发丝摔在他的怀里,“我去你的乖一点!我奶奶快死了,你搂着给你戴绿帽子的女人叫我乖一点!发丝还你,和馥儿结发去吧!不伺候了,高攀皇门不起,回家了。” 傅景桁怔住了,将自己的发丝攥进手里,怒道:“苏文瑾!我抄了你满门!” “傅景桁,你不抄我满门你是孙子。抄啊!抄了文瑾,抄长林,抄苏语嫣。”文瑾厉声道。 傅景桁幽幽叹口气,把发丝装进衣袖,“真去不了。别逼我。没用。” 太后也被震的吓了一跳,柔弱的瑾儿她居然在皇帝与太后跟前摔了盘子。 文瑾以为自己不会有感觉,但再次被放弃,还是落泪了,甜枣后这一记巴掌把她打的措手不及,好着好着就把她扔了,就很不甘心。 好感动他为她的小狗报仇,好动容他用半年时间揪出他妻子的真面目,好欣赏他借妻子之错削弱了端木的权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好难过他妻子仍是他妻子,哪怕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他在关键时刻仍会选择保全他的妻子,自己永远被放在次要,无论如何不在他心里占首位,她病危的奶奶也没有那么重要。 兴许自己应该理解他的处境,他有他的大局要考虑,万民瞻仰的场合,少了她奶奶那个小老太太没关系,可圣女不能缺席,可她又忍不住说:“端木馥舍不得真的死掉的,她故意的。你不能为了长林他娘,为了苏文瑾放弃她一回吗?就一回也不可以吗?苏文瑾她连个私通的贱人都比不上吗!我奶奶快死掉了,长林他爹!相公!我的丈夫!我爱你!...” “停下来...”傅应了,“你家人死光了,我亲娘死了,阿嬷死了,长林死了,甚至于...你死了,后宫全死绝了,今天我也把端木馥先处理好,后天两广水患的祈福大典,我仍是要衣冠整齐的去参加的!我傅景桁,一定要走上权力制高点,不容丝毫差错,这是我肩头的担子!如果你一定要我现在出席,唯有抱歉。” 文瑾眉心皱起来,他没有错。甚至很正确。可她好痛。“哦。瑾儿明白了。皇上。” 傅景桁闭了闭眼睛,手颤抖难抑。 夏苒霜说,“瑾儿,他毕竟不是普通男人,不能随心所欲关切一个小家的周全。你要理解他,你要大度才是。后宫的女子,要以丈夫为天啊。你该问问他累不累,要不要茶水才是。” 第216章 再见 “哦。对不起。是我强求了。听见病危两字我就不冷静了。”文瑾马上收起自己的希冀,不敢再奢望皇帝和自己回家给奶奶做面鱼鱼了,的确是自己要求太多了。 傅景桁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文瑾,不忍、怜惜,却决定先处理端木馥的伤势。 “传太医来。”傅景桁先让老莫立时传来了太医,他叫人把端木馥抱到床上。 他自己又回到文瑾的身畔,立在那里,心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启齿。 他深深看着文瑾。 文瑾倔强地凝着他,她抿唇一笑,毅然转身,举步。 傅景桁看见她背影,急声道:“你能等我一会儿?你如果可以等我,我忙完这里陪你回家。瑾,局势真不能乱。” “哦。等多久?”文瑾住步。 “等端木馥胸口匕首拔下,度过最危险时期。”傅景桁温声道,“我不知道,二个时辰,半天,一夜。” “没必要了。你忙吧。我理解,话说透了,我释然了。”文瑾摇了摇头,“我觉得,回家见我奶奶最后一面比等你一起回去,错过见她最后一面要重要得多。我这回不等你了。我干什么每次都傻傻地等你呢!我干什么每次都在心里叫着一个永远会毫不迟疑放弃我的人的名字呢,傅景桁,傅景桁,傅景桁,傅景桁...” “嗯。听见了。每每绝望,心里是这样叫朕的。”傅景桁薄唇的血色渐渐流失,“张院判跟你走,太医院一共六十五个太医,你带走六十四个。留一个擅长外伤的在这里给她看伤。好不好。” “你呢?”文瑾问他。 “我也留在这里。”傅景桁艰涩道。 “你也留在她这里。” “嗯。” “好谢谢你把太医院绝大数医生给了我。只留你和一名医生给她。委屈她了。是我太不懂事,太不知足了。抱歉。” “苏文瑾!”傅景桁攥住了文瑾的衣袖,“...我...”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好似你很爱我!受够了。”文瑾倏地抬手甩掉他攥在她衣袖的手,她并非有意,却打在了他的面颊,在他左脸上落下五个手指印,他嘴角出了些血迹。 屋内皆跪,老莫,向嬷嬷,吴馨,除太后外全部跪下了。 傅景桁没有生气,反而把右脸伸过去,“这边,狠狠打!” 文瑾被满腔不甘驱使着,抬手在他右脸也落下一记,“再见。” 傅景桁将龙靴急逼两步,顿下了,“过两天让你打个够。先去吧。” 文瑾决然地转身,离开锦华宫。 傅景桁交代老莫道:“你交代太医院,薛家老太太的性命务必保下!用最贵的药!不计成本!老莫,薛老太太不能出事。不然朕和苏文瑾就完了。把事办好。” “是。”老莫马上领着太医院跟上文瑾。 文瑾这回没有哭,走的决然,并没有以往的无助或者可怜,孤单还是孤单,但是坚强了,自己可以的,自己的奶奶病危,不需要旁人陪伴自己的,那又不是傅景桁的奶奶,甚至不是他造成奶奶病危的,她不必引咎他,他为她寻回阿娘,她为他怀过三个孩子,他们都一身伤,两不相欠。 文瑾心底被傅给小狗报仇的保护她的那股子狠劲儿激出来的向往,被他的清醒和理智瞬间激的土崩瓦解,她回中宫背了小包袱,抱上长林,领着阿嬷就出宫了。 马车经过宣武门斑驳的宫墙时,文瑾把长林交给阿嬷抱着,她从马车纵下来,从翻新墙壁的宫人手里接过装着湿石灰的小桶子,她目光温润地看了看斑驳宫墙上自己和皇帝幼时画下的涂鸦,用手摸了摸那些涂鸦画,十几年了,一摸有些掉灰。 涂鸦上她和他手拉着手,笑的好快乐,无忧无虑的,这宫墙翻新了好多次,只有画着涂鸦的地方还是当年的样子。 -甚至于...你死了,今天我也把端木馥先处理好- 耳边记起他这句话了。 文瑾眸光一凝,从小桶子里取出了沾着湿石灰的刷子,用刷子把墙壁上的涂鸦给抹掉了,那属于他们的儿时的快乐的回忆,随着刷子划过,渐渐不见了,被她用湿石灰掩盖住了,她要开始新的生活了,不可以继续希冀自己永远得不到的皇帝的爱慕了。 阿嬷从马车里惊声道:“瑾丫头,不要冲动啊。他也是为了社稷啊,有不得已的苦衷的。端木那个贱人,偏生这个时候自刎!杀千刀的!” 文瑾却没有听阿嬷劝,一股作气把涂鸦给全部抹掉了,宫人吓得跪在地上,毕竟皇帝曾经交代不可以破坏丝毫墙壁上的涂鸦,下雨天也有专人保护这里不叫雨水侵蚀,皇帝叫人建了专门的避风亭专门保护这些稚嫩的涂鸦画的。 文瑾把涂鸦抹完,然后将小桶子搁下,她上了马车,她没有哭,欲哭无泪,她将头靠在马车车厢壁上,赶回了薛府。 下车,抱着孩儿,回娘家了。 以往害怕旁人议论,未婚先孕,无媒无聘和男人生下私生子,所以带着孩子东躲西藏,盼着傅陪她回家见爹娘,告诉爹娘她是他的女人,和他生养了一个娃娃,现在突然不怕世俗的眼光了。无所谓吧,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吧。 文瑾提了口气,抱着长林,迈进了薛府门槛,径直走进了薛祖母的卧寝。 才进屋,便听见了哭声,走进去,苏语嫣趴在床边拉着薛祖母的手,“婆母,婆母,你醒醒。” 薛相跪在床边,四十岁的男人,慌张不已。 二娘娄淑彩也回来了,被薛相揪着耳朵从娄府‘绑架’回来的,她软着身子靠着床框子,拿手绢擦着眼睛在掉马尿,“呜呜,婆母,您...您可不能丢下儿媳,一个人先去了。婆母啊...您撑住啊...” 薛凝也告假回家了,贵妃倒没哭,靠着窗棂有些不耐烦,不大想靠近快死的人,挺晦气。 蒋怀州也在,朝文瑾点了点头,文瑾牵牵唇。 “阿娘。”文瑾出声,“我回来了。” 苏语嫣回头,看见女儿抱着一个吃奶的娃娃回家了,心里有些了然,事有缓急,没问孩子的事,忙说:“快过来和奶奶说话。方才还一直叫瑾儿。多亏了蒋卿寻到你了,不然恐怕不能见最后一面。昨儿还好好的,能吃能笑,今儿清早不好了,发病急的很,年纪大了。” 文瑾望着蒋怀州,心中大动,百感交集,叫了一声:“哥。谢谢你及时告知我。” 蒋怀州颔首,“先和奶奶说话吧。我请了京城名医,说是赛华佗的。老人家今日清早急性中风,脑子里出血多,纵然华佗在世,作用不大,毕竟年纪有了。七十六七岁了。” “张院判,你进来看看。”文瑾跪在奶奶病床边,把奶奶枯瘦的手攥住,轻声叫道:“阿奶。瑾儿回来了。” 张亭荺就过来打脉诊断。 薛祖母本来昏睡,听见文瑾的声音,缓缓张开了眼睛,眼底也冲了血,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什么声音,文瑾把耳朵靠过去,才听见奶奶说:“瑾儿,饿了吧,厨房里给你留了你爱吃的虾饺。” 文瑾偎依在奶奶的怀里,泪如雨下,“好。我马上吃。” 佣人把虾饺端来,文瑾把一大盘二十只虾饺狼吞虎咽活着眼泪吃完了,与奶奶道:“留少了,好起来,还想吃您做的虾饺。” 薛祖母摸了摸被文瑾放在床上的长林,在文瑾的耳朵边子上说,“他像你。阿奶见到重外孙,已经知足了。瑾,生老病死,人生常态,奶奶不是离开你了,奶奶会在天上祝福你,好孩子,寿终正寝,是喜事,奶奶没有受罪。” 薛祖母将自己腕上的玉镯摘下来套在文瑾的手腕上,“薛家只传主母的镯子,交给你了,保护好你阿娘,弟弟,妹妹。奶奶睡一下,你不准哭啊。” 说完,老人家闭上眼来。 “阿奶,不要睡好不好。阿奶。”文瑾摇着老人家的手臂,她好听话的没有哭,她把耳朵贴在祖母的胸膛,渐渐的没有了心跳,文瑾哽着嗓子道:“阿奶...你睡着了阿奶。我还想吃虾饺,阿奶。” 张亭荺很用力的掐人中,捶老人家心口,掐虎口,在老人家手臂、心口插了好多银针,张亭荺联合太医院六十四位太医会诊,终于在两天两夜后,张亭荺认输了,他说:“瑾主儿,仲夏里天热,让老人及早入殓吧。” 老莫在门框子外听见了,连忙面色慌张的回宫去了。 第217章 落雨 “好的,入殓。”文瑾出奇的冷静,“我的数家酒楼盈利很好,赚了好多钱银,可以将阿奶身后事办得好风光的。” 屋内有好多人,亲属,太医,娄姓仇人,数十号近百人,没有傅景桁,她也不再希冀有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依靠自己都没有不同。 阿娘曾说,瑾,活下去,会越来越好的。 薛老太太撒手了,走得颇为安详,她见到了心爱的薛家嫡女大孙女最后一面,见到了重孙子,寿终正寝,了无遗憾。 一时间,屋内黑发人爆哭。 薛邝死了生母,四十岁成了没娘的孩子,哭得最痛,他跪在病榻前说,“母亲,儿往常忙于朝事,不能时时侍奉身前,心中万分愧疚。子欲养而亲不待。” 苏语嫣也不能自已,虽与丈夫有深仇大恨,可老婆婆始终是善待自己的,“语嫣不孝,十年漂泊在外,未能周全婆母,多亏瑾儿在您膝下聊以慰藉。愿您老一路走好,天国没有病痛,老神仙健步如飞,肆意云端。” 二娘拿手绢往眼睛擦得有劲儿,马尿却没掉多少,双腿残废的老东西终于死了,再不用给老家伙端茶倒水看她眉眼高低了,二房哭哭啼啼犹如鸟叫:“婆母,婆母啊,您怎么就撒手丢下这一大家子先去了...咱们这些黑发人往后如何立起门户呢,哎哟哟,有老人才像家啊。孩儿们都离不开您啊。”说着险些狂欢的笑出声来,以往可没少挨老家伙的骂呢。 文瑾看了看娄淑彩虚伪的嘴脸,一时没说话,死者为大,不可打扰,她暂时压着对二房的怒火,只等阿奶入土,再和二房算账。 薛凝把眉头紧皱,捏着鼻子,嫌老人晦气,她嫌脏,夏天死人,气味不好,又不能说出嫌弃的话,会被认为不孝,她离病床更远了些,自己贵为皇贵妃,是要同君上出席紧要场合的大妃之一,不好沾染这些个晦气的东西的,暗暗在手腕系了一条红绳辟邪驱鬼,拿红绳提防奶奶的亡魂。 文瑾见爹娘都悲痛至极,薛相哭倒了,语嫣也不能自持。 玉甄、宝银还小,才十二三岁,趴在门框上,不大敢说话,小声叫:“阿姐...阿奶怎么了。” 文瑾把两个小家伙搂在怀里,“阿奶变成星星在天空祝福我们呢。天空最明亮的星辰就是阿奶啦。” 二房没打算为老人家料理后事,不打算出钱也不打算出力,家里缺个支事的人。 文瑾是长女,把悲伤压下,将背脊挺直,腿脚打软的站起来了,她把长林交给阿嬷,“阿嬷,帮我看几天小孩儿。我把白事给奶奶办了。老人爱孩子,你带小孩避避吧,他太小,才周岁多点,受不住阿奶的疼爱,别冲撞了,吓着了容易惊梦。” 阿嬷点头,“把长林交给我吧。你帮老姐姐安排好就是了,你自己也宽心,眼下你是嫡长女,是宅子里支事的人了,爱惜身子才是。” “好。我没事。”文瑾颔首,“身体都挺好。” 蒋怀州步至文瑾身边,“我帮你分担些。搭灵堂,定棺椁这些,事情多得很,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哥。”文瑾望着蒋卿,百转千回,只有:“好谢谢你。” “不必谢。”蒋说。 这回,文瑾内心里没有再一遍一遍叫着那个不会出现的人的名字了,不再希冀,也就不会失望了,她阿奶去世的这天,他在陪他并不爱的圣女度过危险期。 云偲也来说:“我也帮手吧。” 玉甄道:“阿姐,还有我,玉甄要给阿姐分担,玉甄已经长大了。” 宝银说,“阿姐,宝银也可以帮忙。阿姐不是一个人。” 文瑾颇为欣慰,弟弟妹妹都好懂事的,阿娘也回来了,一家人在一起,真好。 文瑾总归不缺钱银,在蒋卿、云偲、玉甄的帮手下,当日便请京城最好的殡葬铺将灵堂搭起来了,开始想选金丝楠木的棺椁,后来选了阴沉木做的棺椁,阴沉木不怕水,不怕阴,也不怕土侵,棺椁内受潮,老人也不会舒服的。 夏季雨水多,又落雨了。 老人入棺后,苏语嫣将女儿留在卧房内,文瑾把手伸出窗外接雨,使丝丝凉凉的雨水落在掌心里。 语嫣问她:“瑾儿,你抱回家的宝宝,是怎么一回事?” 文瑾见阿娘问起,便将自己与傅景桁从相识到相知相恋,到决裂分开都细说了,阿娘没有批评她,反而挺心疼她的。 “是皇家对你多有嫌弃,你是被轰出来的,对吗。”苏语嫣问。 “对。阿娘。”文瑾回答。 “所以,女孩还是得自立。有骨气,对吗。”语嫣说。 “是,阿娘。” 苏语嫣摸着文瑾的发丝,柔声道:“过去的就过去吧。也怪阿娘没在你身边,加上老薛起初对咱们娘仨有误解,没人给你做主,让你走了不少弯路,你薛阡大哥哥家室清白,在族里颇有威望,阡儿有些个养花的雅好,一表人才,也颇为诙谐幽默,阿娘和老薛给你做主,择个好日子,趁年轻,咱们名正言顺嫁了吧。” 文瑾非常抵触‘嫁’字,近乎恐惧,男人好似是危险物种,“阿娘,我跟过人,也带娃的,对他不公平。再有,我不打算取悦任何一个男人了。没什么意思。自己过更好。” 苏语嫣道:“薛阡也处过一个,没成,他家人反对。没什么不公平的。他家没官爵,做园林买卖,只图他父母随和听话,他人也温良,你属于下嫁。一辈子平淡是福,安安稳稳的。阿娘希望你过安稳的生活。” 文瑾认真道:“阿娘,我不想谈这些。外公说我帮他翻译的梵语典籍很好,各方面学术他颇为满意,他打算培养我接班当太傅的,这个我更感兴趣。比讨好男人有成就感。” “长林都好可爱。为娘看着都好喜欢。但我们不要长林。”语嫣缓缓道:“把孩子给傅家,我们不要了。那是皇子,你夺不过的,老薛也没辙。彻底和傅家断了联系。阿娘觉得,没有必要因为孩子继续和那边牵扯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文瑾认真道:“我不会只生不养的。我生的孩子,必须跟着我。谁也别想把孩子夺走。” 语嫣劝她:“瑾儿,女人独身带孩子,很难的,你要为自己打算,不能一辈子不成家的,左邻右舍总会指指点点。” 文瑾认真道:“我不会带孩子嫁给一个后爹,看别人脸色。我厌恶男人,不管是哪个男人,看见男人就够了,我只想一个人生活。” 苏语嫣见女儿简直是块石头,心门紧闭,根本劝不动,“终身大事,娘给你做主吧,回头有机会和薛大伯伯家一起吃个饭。一辈子不嫁,到底惹人非议,被人戳脊梁骨。” “哦。再说吧。”文瑾没有继续和母亲争辩了。 *** 广黎王宫。 道清湖西岸锦华宫。 老莫疾步从宣武门一路奔来,步上廊底,束起伞,便快步进殿,屈膝跪在皇帝脚边,他说:“君上,薛老太太病重...离世了...” 第218章 寄托 “阿奶离世了,那么多太医,无济于事吗。病情很不好?” 傅景桁交叠着长腿坐在端木馥病床前,手里捻着文瑾曾送给他青铜制的奖章,一面刻着‘称职’,一面刻着‘明君’。做皇上他自问是称职尽责的。可做为文瑾的夫婿,他做得并不好,使她委屈了多年,他受够了这样一再地委屈她,这种状况不可以一直继续下去了。 他麻木的守在端木馥的病床前二日二夜,他一直在等老莫从薛府带回薛老夫人好转的消息,他原以为派了几乎整个太医院去救薛老夫人,一定会把老夫人抢救回来的,他也打算在两广祈福大典安抚民心后,去陪文瑾一起照顾阿奶。 天意弄人,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期的方向发展,他和文瑾一再的错过,如果老太太被太医院抢救回来,他在她心里许是还有些希望。 “怎么回事,张亭荺和他的太医院会诊也没能把人抢回来吗?”傅景桁嗓子颤了。 “薛祖母年纪太大了,急性中风,脑子里出血多,神仙也无力回天了。”老莫解释着,“抢救了二日二夜,张亭荺才放弃的。” “瑾丫头哭了?” “没哭太多。薛相薛夫人伤心过度,她弟还小,二房看热闹,只有瑾主儿支事了,搭灵堂这些,忙得她没时间落泪。蒋怀州和云偲帮衬着她。还有她母亲给她选的夫婿,薛阡也在。” 傅景桁手底有些薄汗,“什么夫婿。她是朕的人。谁也别打算觊觎她。” 老莫颔首,“薛母觉得瑾主儿大了,该有个名正言顺的去处了。” “哦...”傅非常烦躁,顿了顿,“瑾怎么说?” 老莫摇头,“瑾主儿哪里能不听她母亲的话。” 傅景桁倏地立起身来,又将手中的奖章捻了捻,缓缓坐下道:“不得为奶奶守孝三年?” 老莫说,“成亲了不圆房,倒也可以继续守孝,不能说不孝。” “你放什么阙词。”傅景桁冷冷睇他一眼,“孝期成亲办典礼就是不孝了,什么圆房不圆房的。你给朕去死,居然用圆房把她和别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老莫心知醋坛子打翻了,轻轻一咳,“探子禀报,语嫣说,长林也不要了。要彻底和皇门断了联络。” “瑾怎么说?” “瑾主儿怕是也得听母亲的话。” 傅景桁手心被汗浸湿了,“抛夫弃子。朕一个人带着孩子怎么生活?上朝时候孩子金銮殿乱跑,成什么样子了!百官会对朕指指点点的。朕没她根本就不行的!守着这个贱人二日二夜,够烦的了!那边老人家离世,朕又脱不开身...” 老莫说道:“抛夫弃子还是小事,探子说瑾主儿憎恨一切男人,说是看见男人就够了。受伤害太多,对您失去信心了。” “嗯。知道。娄氏和薛凝估计会给她气受。”傅景桁特别想立刻抱住文瑾安慰,“叫人去漪澜殿,把薛凝的小秘密翻出来。朕不大会哄媳妇儿,能除一个是一个。希望不会被她认为又是为了揽权,顺便讨好她。” “是,奴才去办。”老莫便叫人去漪澜殿翻个底朝天,把柜子深处的小匣子翻了出来。 太医院留下来给端木馥看伤的太医比较年轻,他二日前将匕首从端木馥的心口拔出来,发现刺的不深,没有伤及心脏,人虽然昏迷,却不致命,捂了些药,过了两天两夜,端木馥现下转醒了。 傅景桁在端木馥醒来一瞬,他松了口气,前五字居然是文瑾的语气,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文瑾影响着,“怎么样啊你?自杀。服了你。没大碍就起身吧,去出席祈福大典。” 端木馥睁开眼睛看见皇上在守着自己,原还颇为感动,在她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叫她起身去出席祈福典礼,她莫名委屈,流出了眼泪,“君上,我胸口好疼。您难道不应该先关心一下我的伤势吗。” “端木。你的伤势是你自己不自爱,自戕造成的。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朕更不会把你身体当回事了。之所以医你,是因为你仍有价值。” 傅景桁很累,真的疲惫,他揉着眉骨,做着皇帝该做的事情:“朕希望你可以本分守己,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你是广黎国名声在外的圣女,牵一发而动全身,朕为了社稷,为了民心稳固,对你满门的容忍是够大的了。” 端木馥柔声道:“我犯的所有错误,都是因为爱你,我好爱你,你是广黎国最优秀的男人。我好怕失去你。我爱你爱到宁可被低贱的内侍作践我,生下内侍的孩子也想留下你。君上,我是女人,我渴望自己丈夫的垂青,我没有错啊。你每日都心里只有文姐姐,让我独守空房。这样对我不公平。如果你对我稍微雨露均沾,我何至于如此呢。” 傅景桁额心隐隐作痛,他沉声道:“你冷静下来,把身体养好。两广水患的祈福大典,你要气色好好的随朕去参加。不要叫人看出端倪。朕独宠文瑾的确冷落了你。但你行事卑劣,也叫朕失望至极。朕希望往后,你可以老实点。朕还可以念在你离世的哥哥和垂垂暮年的父亲的份上,和你逢场作戏,在外仍是和睦的同僚。” “逢场作戏?同僚?我是你的妻子,难道你要一直冷落我吗?君上,我们端木一门为你带来的那么好处,难道君上便如此冷落臣妾吗?”端木馥从道德制高点上问皇帝。 傅景桁揉了揉犯痛的额心,“连成一个伺候你不够吗?如果连成一个不够,朕外面多找几个活好的面首给你。咱俩就这样吧,各过各的。” “旁的男子轻薄我,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端木馥心痛不已,她拉着傅景桁的衣袖,软声求道:“君上,我知道我错了,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吗,我也是被连成强迫的呀,我是受害者,你逼问连成就知道事实真相了啊!我要的不多,我也不再希冀你的爱慕。以后我...会本分老实,为了你,为了广黎国民心安稳,做好一个皇后应该尽的本分。” 傅景桁已经耐心全无,心已经去了薛府。 端木馥继续道:“过去的种种不堪,我也是被君上冷落所致,你打我脸,偏爱文瑾,给我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我也是逼不得已呀。只求君上给我一个孩子,我以后带着孩子,好好的生活,不会再奢求您的宠爱,会把孩子抚养成人,有个寄托,其他就别无所求了。" 第219章 烛火 傅景桁把眉心蹙起来,心里不住地回想着美好温柔的文瑾,内敛贤惠,也心系百姓,捐善款给两广,并且不声张邀功。在床笫事也从不敢主动言说,都是他主动求爱,眼前言辞大胆的端木馥简直不堪入目了,和他起初认为的圣女二字相去甚远!曾经的好奇,如今觉得作呕。 果真,日久见人心。过日子,相处久了才知道谁是真的好媳妇儿、贤内助,又记起文瑾包的虾皮云吞来了,别的女人做的都不如她包的好看,她包的云吞像小元宝,特别有福相,都好希望回到曾经静好的日子去,与她由头来过。 兴许好好的哄哄文瑾,她过些日子就又与他好了,如她过往每次都会回到他身边那样。 “朕伤害文瑾那么深,没见她和男人睡觉或者伤害别人啊。不要把自己的错误引咎别人身上去。”傅景桁被西宫求欢求得烦乱,他将衣袖自她手里抽出来,“让连成跟你生。你们给朕生个九斤胖儿子!” 端木馥捂着受伤深重的心口,和丈夫撕破脸,端木府已经败落被架空,她有恃无恐,反正君上杀不得她,她死了他也天下大乱,他哪里想被百姓议论为克死圣女的亡国君主。 “难道君上连脱了裤子给我一个孩子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吗?君上是不是不行!连自己的妻子都满足不了吗!” “是。朕不举!” 傅景桁深深被圣女挑衅,第一次萌生出要除掉自己妻子的想法,这么卑鄙的女人他倒开了眼了。她吃定了他为了社稷稳固暂不会动她。她干这些事情,哪一件传出去,他就身败名裂了!这就是个毒瘤,根本不是贤妻。 “那文瑾怎么接二连三怀孕的!为什么你对小妾就可以!对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就不行!我不介意你吃药然后给我一个孩子!” “……娶你真是家门不幸。这些美好甜蜜的事情被你说得不堪极了。发乎情止于礼。朕不会吃药。也不会碰你。纠正你一句,在我心里,你才是西宫小妾,文瑾是我媳妇儿,老子在她十五就在她头上蒙盖头了!那时候你才十一,毛也没长全呢。” 傅景桁被逼问到死角,和皇后闹得很难看,满脑子都是苏文瑾。 他艰涩道:“别逼朕。逼极了,鱼死网破,一个休字已经压在舌根底下了。我也可以不顾民心和面子的。你和连成好好过,想过夫妻生活了就让他伺候你,让他弄死你!怀上了就生。你使劲给朕往死里作!” “你怎么舍得让连成和我过夫妻生活?你一点都不吃醋吗!"端木馥被羞辱致死,躺在枕上落下泪来,她说,“我不相信你心里完全没有我!你如果不爱我,怎么可能为了我一次一次放弃文瑾!” “自信挺好的。掐着日子,继续保持你的自信。”傅景桁没有继续和端木馥谈论她所纠缠的爱不爱的问题,他反而突然抿唇笑了,温柔道:“不吵了。都过去了,和好吧。去化妆吧,气色好好的随朕出席祈福大典。朕观察你的表现...” 傅露出笑容,他皮相生的清俊,当真令人心荡神驰,端木馥心中一暖,皇上观察她表现,说明对她还有感觉,假以时日,她会和皇上和好如初的,“嗯!和好了!” 傅景桁忍着心头嫌恶,念起瑾儿的奶奶离世,瑾儿在搭灵堂,自己却不得不违心地和一个令自己蒙羞的女人出席公众场合,而百姓都以为此女是圣洁的女人,他心中十分不忿,越发觉得需要改变现状,他的皇后,必须是配得上国母二字的好女人才是,而不是一位虚伪卑鄙的女性! 瑾根本不是污点。 江山和文瑾,他都要! 端木馥听见皇帝会观察自己的表现,也真的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她便起身化了妆,和皇帝一起出席了万人瞻仰的祈福大典,帝后合力将象征国泰民安的烽火燃着了,民心安稳,相信水患迟早会过去的,庄稼来年不会再被水淹。 下了典礼,端木馥因为伤重,直接昏厥在宫道,皇帝叫人把她送回锦华宫内,好生用药医治。 傅景桁交代妥当太医看管西宫之后,步至连成身边,手摆了下,示意连成跟他出去,他先走到门处,连成跪在他脚边,颤抖难抑,傅景桁甚至没有去看连成,目视远方,轻问,“谁把连先生弄进宫来的?” 连成心理防线早就破了,在皇帝跟前根本没有丝毫胆量隐瞒,这时是皇帝问什么他回答什么,皇帝叫他活着不过是为了让他在西宫眼皮子低下转,羞辱恶心西宫皇后罢了,连成说:“是大理寺卿,蒋怀州。” “嗯。”傅景桁抿了抿唇,是他自小的老友,因为喜欢同一个女孩,两人很久没交心了,他没说话,也是挺难受,成年了,很多东西都在改变,只有瑾儿始终纯粹美好,很难得,他看了眼连成,问他:“西宫,伺候得你满意?” 连成跪在地上把额头抵在地上,不敢喘气。 傅景桁睇了眼夏太后与连成,“把皇后交给母后照顾,别叫你的好儿媳再自刎给朕添乱,也交给连先生照顾,别叫你媳妇儿再自杀了。你们一家几口在锦华宫过吧。” 连成哆哆嗦嗦道:“君上折煞奴才了。” 夏苒霜哪里肯在锦华宫度日,只鄙夷地看了眼病床上的端木馥,便甩袖离开了。 傅景桁离开后,端木馥醒来见身边只有连成守着,时刻提醒自己对皇帝不贞的事实,她愤怒地瞪视着连成,厉声道:“来人,把珠儿给本宫投井!” 进来几个粗使拉着珠儿便往后院拖。 珠儿撕心裂肺地大叫,“皇后饶命,皇后娘娘饶了我吧。看在我自小照顾你的份上,看在我是你的陪嫁丫鬟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这时候你想起你是我的陪嫁丫鬟来了!”端木馥撑起半个身子,蜡白着脸指着珠儿,“你犯贱为了勾引皇上出卖本宫的时候,你就没想到你是本宫的陪嫁丫鬟吗!如果不是你出卖本宫,端木一门岂会有此等大祸!君上怎么会对我失望至此! 贱人,这一切都怪你,都怪苏文瑾!有我端木在一天,苏文瑾就休想和君上在一起!只要我有性命之忧,无论君上在和苏文瑾干什么,他都会立刻回到我的身边!任何人都休想将君上从我身边夺走!” 粗使把珠儿填进井里溺死了,对外称珠儿自己打水时不小心掉井里出了意外。 端木馥思念君上成魔,看着连成神似君上的面庞,非常动情,把连成拉过来强吻了上去,和代餐疯狂私通,让连成吃了药,滚作一团,四五回,口中叫着:“君上…馥儿要洗心革面和你重修旧好…为你绵延子嗣…” ** 傅景桁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刚下了两广祈福大典,御书房有军机处、兵部急函,他到御书房把事情处理完,这才靠在龙椅椅背上,自衣袖拿出文瑾的绿头牌,轻轻地抚摸着,动作间极为怜惜, 与子书说道:“你与端木凛交接快些。叫老百姓早些潜移默化,接受你沈家威望。早些和花囡完婚吧,生个女儿,朕封为下届圣女。叫端木一门赶紧歇菜。” 沈子书眉心凝了下,记起宝银流着口水叫他阿叔的模样了,“是,兄长,我择日完婚,娶花囡过门。” 傅不言不语。 子书问:“怎么了君上?” “娶错人!悔青肠子了!我想你嫂嫂…两天没见她了…” “……” 入夜后。 雨落地更急了。 御书房外院中埃松都被雨水打湿了。 雷声好大,闪电如火树银花般把天空也劈开。 傅景桁已经两天两夜不见文瑾了。 傅景桁攥着绿头牌倏地立起身来,他快步步出御书房,甚至没有打伞,便冲进雨里。 老莫紧跟着他,撑着伞问,“君上,您如此着急是去何处啊?您二日二夜没有休息了,先小憩片刻吧。” “朕并不大困乏,去看看文瑾,那日她走,闹得很不愉快,朕给了她整个太医院,却没有给她最想要的朕。她奶奶离世,她需要人陪伴。两天两夜朕也没有过去,她许是心伤了。她害怕打雷,今晚雷声大,朕得过去陪她。” 傅景桁说着便疾步赶往中宫,打算去将龙袍换下,他忧心地问道:“瑾丫头这二日可有按时茶饭?有趁空休息下?” 老莫说,“您安排在薛家那边的人来回话,说是瑾主儿在灵堂守灵,跪着的时候多,不怎么进食,也不大说话。估计是吃不下。” “哦。她说希望朕陪他一起回家救奶奶的。如果朕当时去了,她有个肩膀可以依靠下,或许会好些。” 傅景桁踏入了中宫,见屋内居然亮着烛火,他心头大动,他大步走过去,地滑,他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他来到门边,将寝殿的大门推开,阿嬷抱着长林在屋内,他走进去摸摸儿子的小脸,问阿嬷道:“瑾儿可也随你们一起回来了?” 第220章 回过头来 阿嬷摇头,“瑾丫头在给奶奶守灵。长林太小,老人家离世怕冲撞小孩,她叫我抱着长林避一避。她没有回来,估计以后也不会回来了吧。人家当时走,你说什么人家全家死绝你也先处理好端木馥的事。人家奶奶真死了,瑾儿回想起来什么感受。孩子...” “哦...”傅景桁颀长的身体猛地一晃,摸了摸儿子的小脸,把儿子抱在怀里,“阿爹又把阿娘弄丢了...阿爹坏坏...一直希望你阿娘常在的...” 长林把小脸儿在傅景桁的脸上磨蹭,说着:“坏阿爹。” 傅景桁看了看长条几,几上只留下文瑾还回来的封妾诏书,没有了小包袱,她的确两天两夜没有回家了,他看了看衣柜,还悬挂着几件她素净的衣物,和他的龙袍挂在一起的。 外面有宫人在禀报,“启禀君上,二日前瑾主儿离宫,她把宣武门宫道老宫墙上的涂鸦都抹掉了,奴才拦阻不住,特来请罪。” “你说什么,瑾儿把涂鸦抹掉了?” 傅景桁不能置信自己听见的,他换上常服,在雨夜踱步来到宣武门后的宫道,他缓步走入避风亭。 那斑驳的宫墙上刷了一层新灰,关于儿时美好记忆的涂鸦画都被新灰覆盖了,她是心死了吧,不然怎么舍得抹去这些记忆,他用修长的手指抚摸着那层新灰,他很安静,他没有言语,许久幽幽道:“老莫,挑灯笼过来。” 老莫便将琉璃灯笼递近了些,给皇帝照亮,皇帝从袖底取出防身的匕首,小心地把那层已经干透的新灰,一点一点刮下来。 他特别有耐心,直到慢慢地那些稚嫩的涂鸦画又渐渐的出现在宫墙上,不过已经不如最初那般完好了,很有些破损,线条这些断断续续的,皇帝时不时拿手揩下眼睛,不知是眼睛进了灰沉,或者是哭了,他忙完,便收起匕首来。 喉间突然有些腥甜,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爷!您保重龙体啊。” 傅景桁抚着心口道:“她母亲喜欢字画,你去取朕的亲笔字画,她阿奶喜欢面鱼鱼,朕要去做面鱼鱼。朕要告诉老薛,苏文瑾是朕的女人。朕要告诉她爹娘,她跟了朕七八年了,朕要告诉她家人,朕和她有个孩子,不叫她遭人非议了。” 老莫看看天色,“爷,二更天了。太晚了。” “不晚。才二更而已。”傅景桁拾脚便要走,“相信朕,老人下葬后再去才是真的晚了。” 阿嬷也跟了过来,“你去了好好和瑾儿说,不要心急。对人家爹娘要客气,谦卑,不可以仗势欺人。不可以强迫别人。明白吗!” “…朕尽量…” *** 薛府内。 灵堂里挂满白绸,薛老夫人的后代均在为她守灵。 通常守灵三天,便会下葬,使老人入土为安。 今夜里是第三夜,明天就入土了,天气不好,雷雨天。 这几天家里家外都是文瑾打理,薛相很是看重文瑾,嫡女有担当,这时将手压在文瑾肩膀,“瑾儿,你去睡一下吧,两三天没怎么合眼了。明儿下葬还得忙一天,身子会吃不消的。” "没事,我要多陪陪阿奶。" 娄淑彩守灵三天,很累,非常不耐烦了,“又不是大姑娘一个人受累,老爷偏心极了,我和皇贵妃不也守着灵位呢,薛凝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种苦,哪像文瑾自小皮实。老爷眼里只看见文瑾和她娘辛苦,就没看见我和凝儿辛苦?” 老薛沉声道:“淑彩,灵堂里,不要大声喧哗,有什么事,明天老娘入土为安了再说。” “我大声喧哗?我声音大么?”娄淑彩边摸着红指甲边说,“我为薛家操劳了十几年,给你带苏语嫣的三个孩子带了这么些年,结果老太太去世,居然把主母镯子给了小辈文瑾,凭她什么呀!你们一家子都忘恩负义!我可是先皇赐给你的侧室,带给你莫大荣誉,如今你地位稳固了,便多嫌我,联合你的糟糠和女儿想抛弃我。你们休想!” 薛相面色不悦,“有完没完?这是什么地方,你在灵堂里这般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泼妇。” “老太太的遗物、那些庄子、陪嫁、首饰,你们是不是也打算私吞?”娄淑彩厉声道:“我大呼小叫?我不叫,你们保不齐怎么背地里分赃呢。婆母少说有几万体己吧!我可没收到一个子儿,这个家,有我和玉林还有薛凝的一份!你们别想私吞!” 苏语嫣实在听不下去,“薛大人,管管你的妾。别叫她在灵堂说些不懂事的话。老人刚去,就在这里分身后家产了。” 薛相怒道:“淑彩,滚下去!” “滚下去?你在和谁说话呢?”娄淑彩将面颊抬起,“我姐是当朝娄太后,先皇当年盛宠的女子。我女儿是皇贵妃娘娘,是君上的宠姬,我父亲是开国元勋娄正业,我女婿是广黎大王!我处处比你们尊贵,你凭什么叫我滚下去?” 薛相受不住二房撒泼,拉着衣袖往外轰,“死者为大,让老人安静些去吧。” 娄淑彩反而更来劲儿了,“我不走!我就要在灵堂和你们掰扯清楚!凭什么我为这个家贡献了多年,老东西把主母镯子交给文瑾啊?凭什么我付出了我的青春,结果我半分家产没有收到!哎,我是不如大姑娘能干,一个人操持把灵堂给搭了,一个人不需要爹娘操心,就把孩子也生了!不要脸的小娼妇,你阿奶这是死得早,要是死得晚些,见你带着野种回家,知道你和男人鬼混,不死也气死了!呸,就这样也配做薛家的主母掌事的?” 文瑾听在耳中,觉得聒噪的厉害,又没力气和娄淑彩理论,于是走了个捷径,软声叫薛相道:“阿爹。” 老薛被一声阿爹叫软了,一脚蹬在娄淑彩心窝子上,把个人蹬得半丈远,“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文瑾怎么你了!你话里话外对她不满。搭灵堂你伸一根指头没有?” 文瑾吐了口气,在蒲团上静静跪着,低声道:“都不要吵了!老人在的时候,薛大人就没怎么尽心,二娘也不孝顺,老人走了,在灵堂上争家产,是人吗!入土了再掰扯不行吗?” 娄淑彩叉腰道:“你说谁不是人!你个晚辈就这么和长辈说话的!” 蒋怀州、薛阡等人也在,蒋怀州对薛相说,“薛伯伯,开始想等你们家白事办完,把娄氏带去大理寺的,早先接了文瑾的状子状告娄氏杀人。现下看起来,实在影响老人驾鹤归去,不如现在把人带走吧。” 娄淑彩捂着心窝子道:“谁敢动我一根指头试试!先问问君上准不准!到时看君上会处置我,还是处置诬告我的文瑾!” “朕就在这里。娄氏,你当面问朕吧,朕会处置你,还是处置文瑾?” 薄凉的嗓音划破夜色。 娄淑彩脸上血色猛地流失,“君..君上。” “和她鬼混的男人是朕。她领回家的野种,是朕的种。”傅目光睇向文瑾,文瑾肩膀轻轻瑟缩了下。 娄淑彩心跳如雷,“妾身不知内情...” "你是以为朕不要她。故意扮她难堪。"傅景桁厉目睇她,“带着薛凝,去外面雨里跪着等。滚!” “是。”娄氏便不再嚣张,领着薛凝便去院子里跪在大雨里。 灵堂内都静了下来,众人朝着门畔看去,便见皇帝一袭玉白色衣衫,缓缓迈进了堂内。 众人皆跪迎皇帝,“参见吾皇。” 文瑾听见傅景桁的嗓音,没有回过头去看他,沉稳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他在她身近住步,她可以感觉到有两道视线落在她的背脊,鼻息间有着熟悉的龙涎香。 傅景桁目光深深锁着思念两个日夜的人,跪在奶奶灵前,好瘦小,他将手压在她瘦弱的肩头,心虚道:“乖,我来了…” -你家人死光了,甚至于...你死了,今天我也把端木馥先处理好- 文瑾记起他的话来了,她浑身僵硬,对傅景桁素来都是事后补救,所谓迟来的深爱宠爱关怀,抵触得要死,她皱着眉头没做声。只觉得挺悲哀可笑的。 “雨大,朕衣摆裤子都淋湿了…”傅嗓子沙沙地说着。 文瑾听出他估计操劳国事时间久没饮茶,嗓子疲惫,她仍不言。 “你…回过头来,让朕先看一眼...…” 傅望着她温柔的侧颜,还有不经意从耳边滑落的温柔的发丝,她的目光幽幽的特别柔惹人怜惜,他喉间发紧。 见文瑾不作声,傅继续:“你把涂鸦抹掉,我落泪了,还吐血了,吐好多血…” 文瑾仍不声不响,面无表情。 傅景桁挺克制的低声说:“你嗯一声也行,我听听你的声音…” 文瑾眉心越蹙越紧。 傅景桁越挫越勇:“瑾…我给奶奶带了面鱼鱼…我亲手和面做的…” 文瑾麻木道,“我奶奶死掉了。死在你陪端木馥度过危险期这日。” 傅景桁心中被狠狠刺痛,猛地攥住她的手腕,“瑾..." 文瑾表情逐渐愤怒,将手腕自他微微粗粝的手底抽出,“带着你亲手做的面鱼鱼,从我阿奶灵堂,立刻消失!” 第221章 墨宝 文瑾的语气并不好,可谓以下犯上,在众人面前拂了皇帝的面子,皇帝必是早就料到她不惜命,才会早早就赐她免死金牌的,不然九条命也不够她用的吧。毕竟在旁人眼中,皇帝都亲手做面鱼鱼了,自己居然不领情,属实是不识好歹的女孩儿了。 堂内众人都摒住了呼吸,暗暗打量皇帝面色,却见年轻的皇帝竟并未愠怒,反而眼底对文瑾布满怜惜,他可是年纪轻轻就将老文驱逐出京城,以手腕牵制西周、大盈使三国联纵,且将百年望族端木一门架空的城府极深的帝王,暴君在文瑾面前颇有些好脾气。 傅景桁方才抚摸到了文瑾细腻的手腕肌肤,眼睛和心房都温润了,被她怒斥也觉得甜蜜,肯同他讲话就好,他面色怔了怔,再度将她的细腕握在手里,握着这世上唯一同他不是因为利益而纠缠在一起的女子。 软着嗓子道:“好妹妹,是朕来晚了。听说女人都口是心非的。我若走了,又有一百个不是了,又多个把妹妹一个人丢在灵堂的罪名。当真来也不是,走也不是,不做是错,做晚了也错。” 文瑾的眼眶子一下就酸了,他总是在放弃她使她绝望之后,又会真诚地安抚她,她也清楚他的无可奈何,如他也清楚她真的难过,“要么二日前来。要么不来。当下来藕断丝连是什么意思。” “和你一起给阿奶守灵的意思,以孙女婿的身份。”傅景桁因为堂内人多,不便把她拥在臂弯,只说,“下了祈福祭坛,换了衣裳就来了。小脸别低那么狠,我看看眼睛肿了没有,真不让看看么...” 文瑾不说话了,也没有让他看她,她使自己不在他温柔且直击内心的话语里沦陷,她不要继续被他左右情绪了,她要听阿娘的话,自尊自爱,找个平凡的好人嫁了,有个安稳的避风港。 薛相爷打着圆场,“孩子和她阿奶感情深厚,她小时候就在阿奶膝下成长,老人走了,她心情低落,加上方才她二娘和继姐在堂内不知分寸喧嚣,她更不如意,这才出言顶撞您。君上莫怪。” “不碍事。”傅景桁倒没有生气,对薛相淡淡回复,随即将目光睇向在旁边候着的薛阡、蒋怀州,把情敌轰出去:“你们也外面候着。” 傅景桁在经历江南被蒋行刺,以及蒋联手西宫安排连成令他蒙羞,两件事后,对蒋生出杀意,这股杀意任何人也不能阻止。但他没有即刻动蒋卿,一来事不过三,他习惯给亲近的人三回机会。二来文瑾刚失去祖母,再失去义兄蒋怀州,恐怕小东西承受不住。尤其除去蒋怀州的人是他,他不愿继续激化和文瑾的矛盾,起码不在当下。 薛阡、蒋卿便将手揖在额心,弓身退出堂内,内心里对那个男人都是敢怒不敢言,那男人脾气不见得多好,也没有在给谁面子。蒋卿睇了眼自小一起成长起来的君上,心中始终有夺妻之恨,三月初七那日,君上霸占了他的准妻子。此仇不共戴天。 傅景桁将一碗面鱼鱼放在老人灵前,随即上了香,他在文瑾身边跪下来,沉声道:“阿奶,桁儿来看您了。两广水患,久久不退,不得抽身早来。好可惜没见到您最后一面。” 说着,便将身子往文瑾身边去倾,此举不经意,文瑾没有设防他突然勾着颈项过来看她面庞,一下就被他看见了她消瘦却娇美的容颜,傅立时就移不开视线了,心中竟怦怦跳了起来,哑声道:“瑾...” 文瑾被他深邃浓烈的视线注视得不自在,便别开了面颊。 “灵堂这些,是你自己置办的?”傅景桁询问她细节。 “怀州哥哥,薛大哥哥,我弟弟,我妹妹,我们家佣人,隔壁兵部老王叔叔,老王叔叔的远方表姑,张亭荺,老莫,西施小狗都帮忙了。”文瑾慢慢的数着帮助自己的人,她数了挺多人的,好可惜没有傅景桁的名字。 “数了一堆人名,没有朕的名字,你特别生气,对不对?”傅望着她疲惫的面颊,温声道:“叫爹爹阿娘去休息一会儿,朕陪你守着阿奶,后面几天朕不会缺席,都会在你身边,明日老人下葬,朕亲自去抬棺,好么?” 文瑾低下头,眼睛模糊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都无所谓。我不要和你单独相处。我要我阿娘在我身边。” “哦,不要和朕单独相处。”傅景桁心中有些急切之意,“别这样据我千里之外好不好。对了,朕给伯母带了亲笔字画,上两年画的旧园的水榭,你打着赤脚坐在水榭边上的画像。朕现在去送给伯母。然后,朕公开和你的关系,不再藏着掖着了,好不好?” “君上凭心情吧。要公开是你,要掖着也是你。” 文瑾呼吸间刺辣辣的作痛,她求了他多少回让他公开和她的关系,承认她是他的女人,现在他肯承认了,她觉得已经没有欢喜了,因为她自己前日已经克服了困难,自己向母亲坦白了一切,好似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阿娘虽然批评了她,可阿娘还是对她好,并且为她拿主意,提出对她好的生活方式,比她自己一条路走到黑好多了。 傅景桁见文瑾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他特别难受,他从老莫手里接过字画,递到苏语嫣的手底,展开了,介绍道:“那年她满二十岁,朕给她画的。伯母看看是否画得真切。她说伯母喜欢字画。朕的墨宝,世间独一份,望您笑纳。” 苏语嫣将文瑾的画像细细打量,“她眉心里一点不起眼的小胎记,您也画进去了。可不就活灵活现,真人儿似的。她手腕没摔断的时候,许是也能画这样好,她也爱画画写字这些,这些年做伴读,跟着您学了好多功课。她人聪明伶俐,许是假以时日,左手也能练出一手好字。” 苏语嫣语气温温淳淳,倒也绵里藏刀,内心虽感激皇帝救回自己,但女儿遭遇到底使她对皇门有怨,只希望自己的闺女离皇帝远远的,宫墙深深,女儿希冀的皇帝的感情是不现实的。 第222章 小姐何去 傅景桁当然听出语嫣的微辞,他轻笑道:“瑾儿自五岁与朕相识,十五岁跟了朕伴驾身边,我们两人一同吃,一同住,一同养小马驹,一路走过来的。这些年她跟着朕属实受委屈了。她和朕有个小孩儿,朕原该早就来府上提亲,一直有顾虑就耽搁了。” “瑾儿福薄,她都告诉我了。她逼婚不成,倒贴着上门赖着不走做小妾。你母亲对她也不满,你妻子也因她很不如意。她生了一个,流了二个,断手腕死奶奶的,逼着您陪她回家,闹得皇门不得安宁,实在不懂事的厉害。” “伯母…” “我已经批评她,让她往后要自爱,不可以再纠缠皇门了。她也决心痛改前非,以后不会再给君上和母后皇太后添麻烦了。” 苏语嫣沉声说着,语气里从容不迫,“她虽是相府嫡女,但自幼缺乏父母关爱,好些个大事都做得不好。也不能理解后宫女子以夫为天的本分,她小家子气得厉害。” 傅景桁听出语嫣在请他和文瑾保持距离,被对方母亲嫌弃是这般苦涩的滋味么,尝到了,他将手攥紧。 “哦,她已经先和伯母都说了。朕方才属于赘述。”已经不需要他跟她回来见家长了,他公开晚了,又没能做成她的大英雄。 傅景桁静了静,又说:“她并没有不自爱。是朕一再辜负了她。她能理解后宫女子的本分,是朕一点一点使她失去了她重要的东西,她对朕失去了信心。” 苏语嫣将画像收起来,便束手立在那里不再说话。 文瑾也不与皇帝攀谈。 气氛尴尬。 傅景桁立在堂中,被文瑾母女礼貌地孤立着,他有种多余的感觉,他缓缓将手指卷起,又厚着龙颜靠近文瑾,痴痴地望着瑾妹秀气的眉宇。 温声道:“方才娄氏和薛凝欺负你,在奶奶灵堂大声喧哗,老人刚走就争家产,实在不像话。你喜欢安静,但她们总是聒噪,朕今日现场发办她们。给你做主,揭穿娄氏所做的丑事,昭告天下,还你和伯母清白。往后不叫你们娘俩受名声所累了。” 文瑾颇为冷静道:“好。谢谢。” “嗯。”傅深受冷落,“不客气。” 文瑾说:“皇上。” “嗯。”傅景桁心中发酸。 傅景桁抿着唇,有不少卑微,继续热心道:“薛凝过门那日,朕当时以为你出卖朕,是老文的细作,心生报复叫你去跪迎薛凝,后来接你回宫那回也叫她跪你了。今天还叫她跪你,也叫她娘跪你,在雨里给你下跪。让你解气,好不好。” “你揪着什么机会了?”文瑾特别了解傅景桁,没有十成十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去做,这必然是有了可以借娄氏、薛凝之过失扳倒娄正业的致命的把柄了。 “薛凝先些日子每日去跪着给朕奉茶,茶里加着五石散。”傅景桁叹口气,“但你别乱想,给你出气不是因为我拿到了致命的把柄。没有五石散,今日她们如此叫嚣,朕也不容她们。” 文瑾轻声道:“我不需要用别人跪我,使我解气。她们干的坏事自有国法处置她们。那是你的皇贵妃,你的岳母。你自己看着处理吧。这么多年,我早想告她们了,是你一直护着不让我告。” “朕就知道你会多想…” “现在如果你拿到什么证据,觉得时机到了,能动她们了,你动就是了,获利同时顺便帮我这个老友出气,我不胜感激。就娄淑彩干的和管家鬼混,生个野种薛玉林,诬陷我阿娘和刘虎父亲私通,以及杀人那点子破事,我不知念了多少遍了。我不想再念了!” “文瑾!”傅景桁艰涩道:“我不是顺便帮你出气!我起毒誓,我若所言不实,叫我天打雷劈!我是专程过来薛府,要当着你面收拾她们,还你清白!要不是为了你,我完全可以秘密的在御书房里拿出薛凝的五石散就把娄正业手里兵权夺了!何必大费周折和两个女人对峙,有失身份,对不对?” 文瑾把眼睛合了合,便立起身来,对母亲道:“阿娘,我二日二夜没休息,我累了,回房去休息会儿。” “去吧。”语嫣颔首,“这里有我与【薛大人】守着。” 薛邝说:“对,女儿。你【母亲的丈夫即你父亲】和你母亲在这里守着。” 文瑾:“......” 对皇帝俯身作别。 傅景桁见文瑾不想多言,并且要离开,他做的事情丝毫不能打动她,犹如独角戏,就好似他无论做什么都不能再打动她了,他很无助,他的视线随着文瑾的背影转过了回廊,他久久不能收回视线。 她去休息了,他特别想去她闺房看望她,和她单独说会儿话,问问她,心里究竟怎么想的,真要听阿娘的话,找个好人嫁了么。 而除了用圣旨,自己似乎没有立场阻止她。 傅景桁将修长的手抬了抬,示意老莫把从漪澜殿翻出来的小瞎子交给薛相,“相爷,这里头装着的是五石散,薛凝打算控制朕的心智,使朕对她言听计从,朕非常震怒。” “…”薛相浑身结冰,不是吧!薛凝这么愚蠢的吗!居然给他用五石散!他可最憎恨五石散了! “方才来的路上,朕已经命人去传娄正业、康蕊黎、刘虎等过薛府来了。相爷不必忧心,朕旨在拿下娄老将军手中十万兵权,有瑾儿在,并不会迁怒于你,少顷,你休去二房一脉,撇清关系就是了。” 薛邝听闻五石散,也当真出了一头冷汗,“凝儿居然干出此等惊世骇俗忤逆上主的事情!臣当真错愕,娄氏教养孩子失败,臣汗颜,感谢君上不罚之恩。” 傅不言。 薛相忍不住道:“敢问,您服用五石散了么?” “没。” 薛相一怔,没有服用怎么看着文瑾的眼神就跟瘾犯了似的。 傅景桁颔首,随即交代老莫道:“等娄正业来了,你和大理寺阿州在这里审娄氏、薛凝,叫她们当着娄正业的面招认。朕当下心思不在这儿,心不在焉待不住了,你把事办好,不得有失,朕先过廊外去有事。晚点过来。” 老莫清楚君上的心跟着瑾主儿过回廊去了瑾主儿的闺房,魂儿也被勾走了,老莫轻声道:“君上就交给奴才吧。一定办的妥妥的。君上去忙就是了。不急过来。”媳妇儿要紧!!! 外面,薛凝楚楚可怜道:“君上,凝儿跪的膝盖好痛,凝儿是做错什么了吗?君上为何罚凝儿和母亲跪在雨里呢...” 老莫倏地将薛凝的小匣子摔在地上,“皇贵妃,这小匣子熟悉吗?里面的白色粉末,是什么呀!五石散!你这是想弑君当女皇啊?” “啊!”薛凝没有料想自己藏在房间床底的秘密居然被皇帝窥见,她都好震惊。 她每次呈茶给君上,君上都叫莫公公端进去的书房的,君上一直都没有露出任何怀疑她的征兆,她只是在静待君上吃茶上瘾,却不料等来君上的当场拆穿。 这时不由对君上为人好生恐惧,君上此人城府之深令人做怕。 傅景桁对薛凝的声音充耳未闻,甚至不愿花气力同她讲话,她在苏语嫣的提防视线里过到堂后,入了薛府院落,长腿直迈向文瑾去的方向。 他清楚文瑾母亲不满他这个...女婿,但她母亲也拦不住他,他思念文瑾,特别思念她,他要立刻把她抱在怀里,带她回家... 得不到她,没心思干别的! 皇帝自回廊走过,薛府的丫鬟奴才都跪了下去,他没看其中任何一个,发问:“你们家小姐何去?” 角廊底的小丫鬟指着那边花坛楼梯,“方才小姐抹着眼睛往那边去了。” 傅景桁半眯着眼睛往那边望,就见文瑾纤细的身影,他便略略提了衣摆,快步追过去,他温声道:"苏文瑾,朕想同你...说说话。" 第223章 命 仲夏夜里,雨声挺大的,雨水落下来,消解了不少暑热,雨滴打在廊子边芭蕉叶上有不少声响。 文瑾并不能将傅景桁声音听得真切,好似听见他叫她了。 她心里乱乱的,原以为‘再见’后此生不会再见到傅景桁,他却如他所说的,带着面鱼鱼和字画来见她爹娘了,并且说要给以孙女婿的身份给奶奶抬棺入葬。她看了一眼面鱼鱼,不会煮饭的他,把面鱼鱼做的并不好看,可以想象到制作过程狼狈。 事后补救他从来做的挺好,也有诚意。 如她被刺客踢了小腹致使长林胎内左膝有疾,他会请张院判悉心护理,所幸近治好了。 比如她失去长云长宁后,得了失心疯不识得人了,他会亲自照顾她,被她伤害也无怨言,叫全后宫都担待她的失心疯和小枕头。 她的阿大死掉后,他会立刻送上小西施犬取代阿大。 他为了皇权天下而果断抛弃她另娶端木馥,但会把中宫给她住并和她结发,且温柔的叫她媳妇儿、孩儿他娘,她每次听见他那样叫她,都会心软心动,认为他们从此会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她手腕断了,他会在翌日过来中宫给她吹手腕,会把广黎王宫的台阶都抹平,不叫她再摔倒了。 他怕酒后乱性,会戒掉钟爱的酒水。会去宫外永安街独居。 只要她与他的皇权社稷不冲突,他对她都好。 他似乎认为,事后弥补,就都来得及,任何裂痕都可以恢复如初。 她也相信他爱她,帝王对女子的爱。皇权之后就是她了。和他皇权相关的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独独没有她,放弃她们他需要思量权衡,放弃她不需要。 而她并不是爱在后宫争宠的女人。为了男人勾心斗角她做不出来。也觉得没有必要。她已经为这份十几年的感情尽力了,也曾低头给他做妾,她真的飞蛾扑火过! 一次一次走下来,文瑾的爱越发的不似最初那般勇敢了,每次的勇敢和义无反顾,都会得到失望和被放弃抛弃,她很没有安全感,他需要内心和他有共同志趣以皇权为目标的女人。 而不是她这样把皇上当丈夫,一心希望他平安顺遂,国泰民安的女人,或许错在她,她应该满足于他给的物质层面,希冀感情就太妄想了。 文瑾信步走在廊底,手一路接着雨丝,点点凉意在手心漾开,来到楼梯她便住步了,外头下着雨,不好继续走路。 后夜了,夜空时不时炸起一记响雷,把人耳膜也震的作痛,挺怕打雷的,小时候打雷天,在青楼被粗仆打骂,顶不好的回忆。 文瑾出来急没有拿伞,因为皇帝在堂内,她在犹豫要不要回去拿伞呢,明知道他对她那点意犹未尽的意思,自己也不是一时片刻就把他忘了的,这么深刻的爱过,说忘就忘她是做不到,最多是理智压制情感,做应该做的事情。 对她这副身子,他是依赖的,比长林还需要她,两天连夜了,她不敢靠近他。 来来回回在他眼皮底下转也是不好,她才转了脚,往回看,便见傅景桁快步朝她步来,雨夜里,他面貌更显俊美不能方物。 文瑾害怕与他独处,阿娘批评她不自爱,她自己也恨着自己过往多年不争气被感情所累,生意和国子监学业都分心没有全心打理,不然会比现在成就大,赚的也更多,苏太傅要栽培她做接班人,她特别珍惜这个机会。 见傅景桁来了,文瑾便马上转身就往廊外走,雨瞬间就把她身上衣衫打湿了,狼狈。 “苏文瑾,不准淋雨,会生病。”傅景桁急声说着,他也没有打伞,人未到楼梯,他声音已先至,“下楼梯要慢慢走,别再摔了手腕。” “我哪里会回回都摔了手腕呢。你可别再诅咒我另一只手腕。吃一堑长一智,我不会再摔跤了。” 文瑾如回到那个自己摔断手腕自己吹手腕的雨夜,那个她一直在内心呼唤着傅景桁名字的雨夜。 她仓惶的奔下楼梯,雷声,雨声在耳边变得模糊,他在背后轻唤她嗓音颇为隐忍急切。 “文瑾…” “给我站住,文瑾…” “你就使劲故意曲解我,和你母亲一起气我,孤立我,冷落我!我对你有半分歹心,叫我不得好死!心疼你叫你慢些走,你就这样揣测我,对我失了信任,我做什么都碍你的眼了!你说话好伤人。” “我不是立刻就失去信任的。多少回了!你总是食言食言食言,你不是说过再也不放弃我的吗!”文瑾始终不说话,纵然你家人死光了,纵然你死了,我也先处理好端木,她想起这句,心脏疼的厉害,“你的话才伤人呢!” 傅景桁的嗓音骤然近了,靠近她,顿步了,“这个哥哥,那个哥哥的说没完了,还有隔壁兵部老王叔叔!连小西施狗也帮你忙了!明儿朕就免了老王叔叔的职去!叫他往后再不敢帮你!是个人物都比朕在你面前得好颜色!朕不想天天陪你么,朕放下国事天天陪你吧!我们不管了,远走高飞吧!” “你干什么难为我!难道我不能难过吗,好着的时候,我不能希冀你陪陪我吗。旁人帮我你免他职,往后邻里之间我怎么立足。” 文瑾面庞一下子就羞窘红透了,脚步没有停,红着眼睛道: “我就活该没有人帮助我。我就应该一个人做所有事情,你不在我阿奶去世的时候陪伴我,也不准旁人帮助我!都是我的错!我哪里希冀你放下国事陪我了?你拿大义压我一个小女子做什么!好似我在无理取闹!对不起,我阿奶去世,我有些小脾气不够大度理解你了!” “我吃醋!我又不能天天陪你,我心急你明不明白!”傅景桁不住的靠近她,“你每次孤零零离开,朕难受不比你少!处在我的位置,你只怕比我不如。” “我阿奶去世了,你还只顾及你吃醋!”文瑾嗓子也颤了,“你陪病床照顾她,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每天去对岸四处走动我说过什么?!我没名没分跟你好多年从无怨言,我不懂我还要怎么大度包容,我自然比你不如,我不配做和你齐肩的女人,我退出!” 傅景桁疾步步下楼梯,追了过来,雨打在他头脸,他将眼睛一瞬不瞬的锁着文瑾的肩背,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并作一步,一下从后面把她单薄的身体抱住,“瑾...” 把她紧紧压在自己的怀里,使她后背贴在他的胸膛,他低下头深深嗅着她发丝幽香,将面颊埋在她的颈项,深珀色的眸子也变得暗了。 文瑾好紧张,用力的挣扎,她越是挣扎,他把她拥的更紧。 于她耳畔,他低沉着嗓子说:“我的心肝,我的肉,我的命,是哥哥委屈了你,叫你委屈了两天两夜,别恨我了,我心疼的受不住了,我才是你哥哥、叔叔呢。二日二夜不见,我把这颗心也操碎了,人在她身边,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心也随太医院跟来薛府了!” 文瑾气的要死,“心肝肉指我吗?你就这么对你心肝肉的!” “老莫是我,张亭荺是我,西施小狗也是我,都是我给你的!我只是未能亲至罢了!不能原谅我吗...!” “你从来都是未能亲至罢了。我永远在做的只是原谅你罢了。我...累了。傅景桁,我累了。我想过没有你日子了。” 文瑾听完他的甜言蜜语特别难过委屈,被他压在怀里,身子被束得好紧好紧,他在她耳边的呼吸滚烫,他嗅着她的气息,把薄唇压在她衣领,“我们由头来过,往后朕多陪陪你。” 第224章 快点... 文瑾颈项肌肤被他的唇瓣触到,她被突然而猛烈的亲密激的薄颤,“你放开我!我不是你心肝,你的肉,我才不是你的命。你的皇后才是你是心肝肉,她才是你的命!” “她是利益。不是命。” “你自己说过的,她第一重要,薛凝第二。你自己说的哪怕我家人都死光了,哪怕我死了,你也向着她呢!我不需要你在别的女人身边心里却想着我,为我操碎了一颗心!反感了!”文瑾嗓子软软的,却每个字都有力度。 “静下来。”傅景桁顺着她的背脊安抚,说了令文瑾害怕的三个字,“乖一点。” “我都好想你在我奶奶病危时选择了我,我都好想阿大死掉的时候你不和她成亲,我都好想你把张院判留给我保住长云、长宁。我不要听你讲话了。一点都不好听。”文瑾把耳朵捂上了。 “叫人盯着她了,以后她没有机会自戕!我们以后不会面临同样问题!后宫那些人,以后没有必要的情况下朕谁也不见。明天就休了薛凝,吴馨朕也会叫她滚。” 文瑾不为所动,“薛凝将替你拉下娄正业,吴馨她爹被你治了贪污已经落马。你休了一个二个你利用完的,你还有好多好多个!可我只有一个阿奶!她已经死掉了没有以后了!我也不希望你陪我出席我其他亲人的葬礼,因为我谁都不要再失去了!” “你说,你要什么,你要我怎么做!我都答应你!过些日子带你去阿奶老家去走走,只咱们两个人去,从早到晚都在一起。不生气了,不吵架好不好。”傅声音越发低沉,“我知道很难,但我甚至没有观察期么…” “我要我的阿大,我的长云长宁,我的阿奶!还有冷宫里我救下的小哥哥。” 文瑾望着眼前熟悉却陌生的男人,他将爱情和皇权分的好清楚,他可以爱她爱到几乎卑微,又可以绝情至极,她茫然了。 “瑾…” “我要你不要再纠缠我,我要你放过我,不要打扰我的生活!大王,瑾儿不敢了…” “朕和你在永安街同居!”傅景桁呼吸也紧蹙了,“和你一块养孩儿。不会让你察觉别的女人存在,我们由头来过,我们再生一个女儿。朕全程参与…,从她第一次胎动到她降生,从她一岁,到她出阁,朕都参与,好不好…” 文瑾说,“好可惜,我都已经不能生养了!” 他们都安静了。 文瑾惨白着小脸扯了扯唇,她实在厌倦了做他金丝笼里的情妇,等待他政务之余的宠爱。 文瑾被他抱得浑身僵硬,他的牙齿在她颈项轻轻咬着,他根本没有任何边界感,仍把她当做他的所有物,他认为她只是在发小脾气罢了,他只需要哄哄她就好了。 文瑾感觉到窒息,很怕又回到那种被养在深闺,没有希望的日子,她没有在他怀里迷路,她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快步回到自己的闺房,把门从内里拴起,靠在门后,眼眶也红了。 傅景桁身上也被雨水淋湿透了,他方才短暂地抱了她一会儿,闻到些体香,夏季衣料薄,她软软的皮肉在他手臂擦过,他整个人已经失去冷静,知道在她祖母过世的当下不该,可是实在思念她。他对后宫女人并不会这样,只有她让他不能自持。 他在门外抚摸着她闺房的门板,她在门内靠在门后,他听见了她在门内哭泣,他说:“打雷,你怕不怕?开门,我进去陪陪你,不做别的...” 文瑾说,“我不怕了。我一个人已经不怕黑,也不怕打雷了。” “我知道你委屈。是我叫你受了委屈。我哪里想到六十四个太医不能把奶奶救回来呢。” “你不要再说。你说了什么,你说我家人死光了你也先周全你妻子。我死了你也先周全你妻子的。你说得多绝情呢。眼下我阿奶真死了。傅,我都好怕我快死的时候,你也会转身走掉。”文瑾特别难过,“但我奶奶亡故,实际不怨你,她是寿终正寝。只是你的话,一辈子印我心里了。” “我也想见阿奶最后一面的!没有见老人最后一面,我也难过!”傅景桁将额心抵在门板,“阿奶走前提起我没有?” “没有。你太久没看望她。她已经不记得你了。”文瑾轻声说。 傅景桁很久没有说话,只有雨声和雷声,文瑾门外的桃树树叶被雨水打的作响,傅景桁又过得许久道:“开门好不好,让我陪陪你。” “我觉得没有必要了。”文瑾拿衣袖擦了擦眼睛,“我和你没有要谈的了。那日送你星星的时候,已经把封妾的诏书还你了。男女授受不亲,不方便同处一室了。尤其我奶奶还没入土!更不方便了。” “开门!快点...”傅景桁声量不高,却多了不少急迫,“给我些薄面,别叫人都知道我求了一遍又一遍。” “我要休息了。”文瑾说着,便离开了门板,走向室内,把身上的湿衣服解开扣子,换下来。 外面许久再没了声息。许是傅景桁觉得没趣,也就走了。 文瑾边将干燥的亵衣穿在身上,边拿浴巾擦拭着被淋湿的头发,坐在桌畔,翻着那册子译到大半的梵语书,这时突然听见外面宝银嗓子困倦道:“阿姐,阿娘叫我给你带句话。” 文瑾听见妹妹的嗓音,便走过去把门闩打开,将门扇子打开,见宝银在外面揉眼睛,文瑾一径儿说着:“你怎么还没睡啊,这么晚了,方才不是把你哄睡了吗,是不是雷声把你惊醒了。” “嗯。”宝银点头。 文瑾刚把脚迈出门槛,又问:“阿娘叫你说什么?” 宝银还没说话。 人影一闪,文瑾腰肢便被从斜刺里过来的人给钳制住了,紧接着她被逼进屋内,那人随手把门关上,倏地将她压在门后,他捧住文瑾的面颊,急切地低下头吻住了文瑾的嘴唇。 文瑾被突如其来的亲吻吓到了,她一时忘了挣扎,直到口中有微凉的气息侵略着她,傅景桁的气息将她完全包围,她被他揉在怀里,拥吻着。 文瑾在自己意识到是时候,已经抬手推搡着,手掠过傅景桁的面颊,指甲将他的面庞也抓破了。 傅景桁微微一怔,紧着呼吸离开她,摸了摸脸,见了血花,他轻声道:“别挠脸,明天上朝不好看。挠身上可以。” 文瑾指着门外道:“你出去。” 傅景桁将她腕子攥起,压在门上,低头强吻她颈项和耳廓,“我不出去。我今晚不走了。媳妇儿…” 第225章 记得食早 “君上。”文瑾静静唤他。 傅景桁的吻在她耳廓停下,“嗯。” “何不传宫妃陪寝?民女戴孝期间不便侍寝。如果您对这副身子有意,老人下葬后,给你。”文瑾抬起面颊,两颗眼泪自眼尾滑落,“我都好爱与大王做床奴的。我擅长做这个。我做了七八年了。” “瑾,你认为,朕对你只有身体的牵绊?这么多年,你以为朕对你,只有这个...”傅景桁清俊的眉宇拧了拧,有了痛色。 “不重要了。”文瑾嗓子有些哽意,“我决定听阿娘的话,找个平凡的好人嫁了。薛阡。他是我的父母之命,我的媒妁之言。我阿娘给我许的人家。如果你仍是廊底那少年,可以祝福我吗?毕竟,我给过你一个馒头啊,你容我生活顺意,容我听母亲的话,我要求不过分吧,我的桁哥。” 傅景桁没有继续亲吻,颀长的身体靠着门板缓缓坐在地面,文瑾身子随着他一起坐下,他靠着门板,她被他紧紧束在他怀里,他的心跳声打在她耳廓,她习惯听他心跳,一下一下好有力。奶奶去世后,她便听不见奶奶的心跳了。人其实很脆弱。昨儿还在同你讲话,今儿人就没了。 他问她:“你叫我传谁侍寝。你说,我听你的。” “是谁都好。” “端木馥吧。朕的父母之命,朕的媒妁之言。我阿娘给我配的人家。助我天下稳固的圣女。爱我如狂的妻子。我不该奢求即得到她,也得到你。”傅景桁苦涩一笑,自己不该继续占有文瑾了,他也该放下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往前走了,也许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他的归宿,他回归家庭和端木馥相敬如宾,守护着父亲留给他的社稷,不再伤害文瑾便是了,“我以后有需求,会找我的妻子,我的多房妾室。不再为难你了。” 文瑾将手压在心口,使自己内心不因他的话语而剜绞着难受,她许久,故作轻松道:“这样最好。” “其实朕都是好简单的人,喜欢了就会抱你。朕自小没有爹娘在身边,不知如何表达情感。朕觉得与你初识时,被你用手臂抱抱,那是朕第一次感觉到安全感,随后多年每每拥有你,朕也会有安全感。朕一直以为在你最难过时候,朕抱你,把自己给你,与你结合,可以带给你同样的安全感。这是朕表达对爱人情感的最直接的方式。” 傅景桁将头首靠在门板上,“原来你只感到羞辱和抵触。我原想,进来哄哄你,抱抱你,然后帮你收拾包袱,忙完奶奶身后事,明日拿下娄氏,还你清白后,就接你回家的。原来我以为的,只是我自以为。” “嗯。” “这二日你累坏了。休息会儿吧。”傅景桁把文瑾抱在床上,他自己坐在床边,如个被遗弃的孩子,红着眼睛却不再缠着瑾妹要抱抱,因为瑾妹不再心疼他了,他拉过她摔断的右手腕,轻轻帮她揉着,轻轻帮她吹吹手腕,文瑾有些作痛,却并不声响,他小声道:“我会对得起你给我的奖章,努力做个好皇上,我会努力不打扰你的生活的,我不会欺负薛阡的。孩儿他娘。” 文瑾久久没有说话,她抬起头打量着他英俊的容颜,明明一再受伤的是自己,为什么可怜兮兮的却是他,文瑾沉声说:“不准红眼眶!我不会心软的。” 傅景桁垂下眸子,连难过也不可以了么,她厌恶他到这样的程度么,“好...” “这时拉下娄正业,会激怒南藩王傅昶,他佣兵自重,若是作乱,加上漓山那边吴信和文广正打内战,此时除娄氏会不会操之过急,你不是一直求稳。” “不紧要。你都知道的,朕急着拿娄老将军手中兵权。‘顺便’帮你还清白。”傅景桁自嘲,“纵然朕操之过急,有疏失,也并不会引咎于你的。” “大王...”文瑾冷静下来意识到他是特地过来还她清白的,他明知道这时并非与娄正业翻脸的好时机,他却选在这个她难过的时机做他没十成十把握的事情,是在讨好她么。 傅景桁拉着她手腕道:“长林你也不要了么。” “嗯。”文瑾没有多说,心想哪里可能不要长林呢,不过这二日家里办白事让阿嬷把孩子抱走避避罢了。 傅景桁轻声道:“我们的长林你也不要了...” 文瑾没有回答,她这两天的确累了,她眼睛眨了眨,便睡着了。 傅景桁抚摸着她的睡颜,“我以性命起誓。余生不再舍弃你了。可你已经放弃我了...” 他又取了她一缕发丝,与他自己的发丝编作发结,压在了自己的袖底,没敢明目张胆的编发结,受不住她二次拆开发结。 他将自己刻的一柄玉石风信子花,搁在她的枕边,她说的话她都记得。 *** 翌日醒来。 文瑾在枕边看到了代表爱意和幸福的风信子。她把玉簪花攥在手底,屋内不见了傅景桁的身影。 桌上有一碗他最擅长做的葱花细面,筷子整齐地摆在桌上玉托上,旁边留着一张字条:记得食早。 是皇帝的字迹。 文瑾摸摸碗,仍温温的,她坐在椅上,吃着他做的细面,心头不知什么滋味。 康蕊黎掀了门帘子走进来,“瑾,太好了,你母亲的案子,虎子他爹的案子,大白天下了。昨儿夜里,皇帝亲自施压,叫薛相和大理寺卿亲自问询,薛相还和薛玉林滴血认亲,发现那根本不是他的儿子,薛相震怒,当即就把二房休下堂去,把人从族谱子上也抹去了,娄淑彩因为设计毒杀你母亲的丫鬟和虎子的爹,涉及两条人命,已经被押入大狱,择日问斩,皇上说让你定日子,去观看斩刑呢!薛凝因为给皇上茶水里下五石散,惹龙颜大怒,被休下堂去,赏了白绫,即日自刎。薛玉林被轰出薛府自生自灭了!” “太好了。恶有恶报。”文瑾将筷子搁下,心里记着老人家下葬的事情,便打算去先忙白事。 文瑾虽然与皇帝决裂,心中忍不住想,不是说要抬棺下葬么,一早人就不见了。 这天倒是没有下雨,薛阡一路上陪着文瑾,薛家墓园里被昨夜一场大雨洗得颇为干净。 四名抬棺人将薛祖母安葬在墓地内,后方的抬棺人在坟边子上脚打滑,趔趄一下,阴沉木棺猛地一送,把前面左首的抬棺人的手掌给刮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血直流,皮肉翻着,见了骨头。左首那人没有声张。 “怎么回事啊你!冒冒失失的!”薛相对着后面那抬棺人怒斥,又对着左首那人道:“您是否伤到了?” “没伤到,安顿老人先。” 他一出声,众人一凛。 文瑾便怔住了,原来左首的抬棺人是清早里不知去向的皇帝。 第226章 酒 文瑾心中猛地一揪,他没走,如他承诺的,当真给奶奶抬棺下葬了,瞧他不声张的模样,扎在人堆里当真是有心去做事,不是要做给谁看。 他也不朝她看过来,也并没有迁怒谁。 待平定,回到薛府。 傅景桁于堂内接受张院判的看伤,他将手搭在桌面,因为伤重,手臂僵着。 薛相紧张极了,一径儿说:“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怎么就走不好路,把您给伤着了。” 文瑾叫康蕊黎伴着,她在屋门外,没有进门,她将面颊靠在门框上,远远的在门外往里看着傅景桁的手,流了好多血,肉也外翻着,张院判敷了些麻药,就在那里给傅缝合,傅景桁倒是没有出声,好似缝合的不是他的皮肉似的,唯有额心上的细汗泄露了些难熬。 文瑾将手攥紧手帕,始终没有靠近他,只是盯着他那手掌的伤口,越发把手帕攥的紧了,那是为了给她阿奶下葬落下的伤口。 傅景桁知晓她在门处,他没有朝她看去,事出意外,并非他有意受伤引起她不忍,况且,她不会不忍的,他不朝她看过去,是不愿看见她眼底的冷漠和鄙夷,他并不是不择手段要使她同情或心软。 娄正业躬着身子立在皇帝身畔,缓缓自衣袖将调用十万兵马的兵符给了皇帝,佝偻着身子跪了下去,“老夫光明磊落一世,未料想我那女儿居然为了薛府主母之位,陷害正室,杀害二条人命,上回在国子监她纵容小儿诬陷玉甄,已经叫老夫失望至极。未料想,她竟然歹毒至此,杀害伙夫、丫鬟,与管家苟合。老夫教女无方愧对主公。” 傅景桁倒没有作恼,将兵符收起,用未受伤的手将老人家扶起来,温和的架空了娄正业,“娄老,快起身。您为开国元勋,辅佐先皇,辅佐朕,有极大贡献。往后在朝内朕还是需要娄老多多提携呢,我年轻,很多地方经验缺乏,您老人家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多。往后带兵打仗,交给年轻人操劳就是了,您是咱们这些晚辈的导师。” 娄正业昨夜亲眼所见女儿与外孙女的丑行在蒋怀州的审讯下全部水落石出,当面对峙,毫无反驳之余地,他本是忠臣良将,君要他死他不得不死,何况君只是要他手中兵权,“是,臣一定为君上肝脑涂地。” 康蕊黎推了推文瑾,“君上都受伤了,你不去看看吗?人家为了安葬你阿奶受伤的。我看着都心疼,你都没感觉的吗!瑾...” 文瑾摇了摇头,“不去了。” 傅景桁将手底兵符收紧,骨节泛白,他颇为克制的对文瑾主动道:“不疼的...小伤...” 文瑾颔首,“谢谢。”玉簪花风信子,细面,给我奶奶抬棺。 这时,以往和文瑾还有语嫣断交多时的邻里都过来走动了,大家闻风过来,和宰相家的嫡女和夫人套近乎。 “我们一直都觉得语嫣人好,待邻里又和睦,怎么可能做出与伙夫偷情私通的事情,昨儿君上将圣旨下了,娄淑彩的丑事贴在皇门口,择日问斩,原来一切都是她设计陷害的呀!” “哎哟,瞧瞧文瑾这孩子,多好的孩子啊,咱们以前怎么就没有和文瑾多来往呢,要知道她们是被冤枉的,早就和文瑾这样饱读诗书的好姑娘结交了!” “人家是未来太傅接班人呢!广黎国哪个女子有这样的成就?” “还是女人里的典范,她自己做生意,开酒楼,赚钱不比男人少!” “族里最有威望的薛大公子的未婚妻呢!薛大公子爱养花弄草的,天天就守着媳妇儿疼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恭维着。 文瑾被邻里围着,一时间成了邻里间的香饽饽,她和母亲被冤枉了这么多年,眼下真相大白天下,昔日对她避如蛇蝎的邻里风向骤然改了,心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以后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再不会有人说她母亲和伙夫偷情了,也不会有人叫她和她弟弟妹妹野种了。 文瑾也与众人打趣,“往常咱们疏于走动,以后邻里当和睦才是。” “大姑娘和薛家公子的喜事几时举行?”不知谁问了一句。 苏语嫣昨夜里得皇帝允可,已经同意苏文瑾嫁作他人妇,这时便说:“阿奶刚去,起码过半年吧。二个孩子也相处一下,性格磨合一下。” 二房这时过来跪在文瑾的腿边,拉住文瑾的衣袖,“大姑娘,看在我是你二娘的份上,看在薛凝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的份上,看在咱们一个屋檐子底下生活这么些年的份上,能不能求求皇上,给我和凝儿留一条小命。玉林还小,他自己流落街头,会饿死的!大姑娘。” 文瑾将衣袖抽出来,“你当年把五岁的我扔大街上,你就没想想我会不会被饿死?爱莫能助。” 二房委屈道:“大姑娘居然一点情分都不讲么!未免太狠心了!我和凝儿还有林儿罪不至死啊!” 傅景桁摆摆手,老莫便叫人把二房拎下去押大狱去了。 文瑾看看天色,已经过了清早,她需要使自己的生活步入正规了,首先去国子监教课,开始自己酒楼-家-国子监三点一线的生活,“阿娘,家里事了了,我忙去了。国子监的国文课停了一二个月了,代我课的老师意见蛮大。” “晚上你薛大伯母要见见你,和阡儿你们一起吃个饭。你看安排在哪里?在咱们家我亲自下厨,还是酒楼?”苏语嫣问她。 “酒楼吧,省得在家折腾着做。离家近的,我有一家中原酒楼,去那里聚聚吧。”文瑾沉声回复着,说完,便举步要走。 苏语嫣扯了下薛阡的衣袖,薛阡把眼睛往堂内皇帝看看,皇帝明白薛阡有顾虑便点了头,随即薛阡紧了两步,“瑾儿,我去送你吧。” 傅景桁在堂内,将伤裹好,见天色不早,也起身离开,把自己的生活步入正规,朝里事情多,除了娄正业,还有他妈的傅昶,老文。媳妇儿也搞丢了。还不能打扰人家的新生活!!! 那边文瑾和薛阡并肩往外走,他没有打扰,在后面静静跟着,薛阡不知说了句什么,文瑾便露出了久违的笑靥,和他在一起,她好久没有无忧无虑笑过了,这是她要的安逸的生活么。 “苏小姐。”在文瑾进入薛阡的马车前,傅景桁颇为自制的叫住了她。 文瑾顿步,到底忍不住问道:“你...手疼么?” 傅景桁摇了摇头,“不疼。” 文瑾颔首,“叫我有事吗?” 皇帝没说话。薛阡先进了马车。 文瑾往傅景桁身边靠近二步,“何事?说吧。” “我今天二十七岁生日。阿嬷说想一家人起过生日,热闹一下。她亲手煮饭的,煮了我们爱吃的饭菜。”傅景桁微微抿唇,“你晚上有时间吗?为了阿嬷,你可以去敷衍一下?” “今晚怕是不行。你听见了的,我母亲约了薛阡的家长一起吃饭。”文瑾想了想,说道:“祝你生日快乐。” “行,我和阿嬷说一声。改日有时间再聚。”傅景桁洒脱的耸了耸肩,“祝你见家长快乐。去吧,别叫他久等了。” 说完,傅转身离开,转身一瞬,泪如雨下。他二十七生日这天,她同她的平凡的好人要去见父母了,并且不准他打扰。 她的瑾妹,不要他了... 傅景桁回到广黎王宫,于御书房静坐,龙案上摆着文瑾送他的装着星星的小琉璃罐子。 -如果你想你阿爹了,就看看这些星星- 耳边又响起文瑾的软甜的嗓音来了。 端木馥端着茶水进来把君上探望,望见皇帝的手受伤了,忙搁下茶碗,关切道:“手怎么受伤了?痛不痛?” 傅景桁用手摸着琉璃罐子,不言。 端木馥心疼得不行,又说:“今儿你生日,我与母后皇太后备了酒宴,咱们一家几口好生为你庆贺生辰。把阿嬷、长林也叫上。虽然文姐姐不要您和长林了,但是馥儿已经洗心革面,会把文姐姐的孩子视为己出的。” “嗯。”傅景桁应了,“你看着安排吧。” “你晚上有什么特别想吃的饭食?”端木馥见皇帝对自己没有厉目相视,她心中好生感动,皇帝有意要与她和睦相处,这是收心了,“我提前准备。” “我要喝酒。”傅说。 第227章 画像 端木馥靠近傅景桁,他身上幽幽龙涎香袭入她的鼻息。 世上最完美矜贵的男人是她爱到家破人亡仍甘之若饴的夫婿,男人的气息使她为之一荡,连成只有君上四分颜色已是尤物,君上本人当真俊美不能逼视,那眉宇,下颌,颈项,干净的手指。 她是女人,已知人事,不禁在脑海里幻想君上的手指压在她的身体的感受,不由将手缓缓往傅景桁手腕上去搭。 “君上...您在文姐姐府上操劳二日,手也受了伤,怕是一夜没合眼,累了吧,不如去锦华宫休息片刻,臣妾为您揉揉额头,捶捶肩背,解解乏。” 傅景桁在被触及之前,烦躁地将手腕拿开,嫌脏避免接触,他昨夜被文瑾曲解只是身体需求,他很窝火,实际不是,他分得清楚是不是身体需求,如果只是身体需求不用只找文瑾。 文瑾拒绝同他亲密,他内火未消实际很难受,但无论自己是要开始新生活还是开始新的感情都好,他都接受不了肮脏的西宫的接触,他一面理智地享有此女来带的政治裨益,一面对她深恶痛绝。他懂她身为妻子,需要他尽丈夫的义乌,但他做不到。 或许他会试着接受旁人的接触,清清白白的女子,他左右不缺女子的,听话懂事没骨头的多的是,他要做的只是改掉多年只有文瑾的习惯,更换一个伴侣,有了别人,就不会思念苏文瑾了,他是有责任心的男人,有了另一位或几位女子,他的心思就会被分散,不会再思念文瑾至不能自已。 苏文瑾不回家,他所有性格的短板就顷刻间曝露,急躁地渴望酒水,戒酒很久了,曾经为了苏文瑾疯狂过,将广黎王宫酒水都倾进道清湖了。现在忍不住要拾起来,左右以后喝不喝酒苏文瑾都不会在意,也不会回来叫他戒酒了。 如果不喝醉便想去薛府受薛母和文瑾的冷眼,自己又不能许对方她想要的那种平凡人的幸福美好,执着下去只是没有结果,她又不肯再低头做小。他其实只是希望和文瑾每日一起从睡梦醒来,每夜一起安寝,一起食早。曾经他想当然的金屋藏娇,如今却成了奢侈,她同他后宫女人都不同,旁的女人得他半分颜色已经雀跃不已了,苏文瑾对他的一切不屑一顾,她已经受够了被当他的禁宠。 这段感情上,他没有败给南宫玦,也没有败给蒋怀州,更没有败给文广。他败给了一位普通人,甚至有过一段姻缘的平凡市井男人!薛阡。一败涂地。 “以后不得通传,不要上来御书房。朕不喜欢女人不请自入。” 端木馥把手猛地一顿,脸上很有些不如意,“臣妾也是听闻随行太医说,您在薛府上赶着做孝子受了伤,才过来看望您的。文姐姐没有问您的伤,她母亲也对您冷落,文姐姐不担心您的龙体,臣妾担心。您是什么人,何苦去臣子家里遭受冷遇?” “她没有不担心。她问了。她问朕疼不疼。”傅景桁说着便觉心里有些酸。 “她不过敷衍问一句,您就以为她心中还有您吗?如果心中有您,怎么可能不理解您的处境和难处,如此执意出走呢?不就是容不下后宫,想您独宠她一个么。您是一国之君,身兼重任,哪里能和她终日里小情小爱的呢。她根本就狭隘!” 端木馥继续温言相劝,“您为了还她清白,现在把娄淑彩下大狱,叫薛凝择日上吊,还把娄老爷子的兵夺了,娄太后和傅昶背地里指定有气,不知道怎么算计您呢,将来又是一场事儿,她和她那个义父义兄以后也给您添堵!您生辰这日,她去同男人见家长。分明是在报复您。故意让您难受。这样有意伤害龙体的女子,不值得您牵肠挂肚。” “你值得。”傅景桁不愿意深谈了,家无宁日,又想起中宫的袅袅烟火气来了,“你和道清湖西边的女人都值得。朕有你们,知足了。” 二句话把端木馥回击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在心里恨极了文瑾,恨不得文瑾立时去死,凭什么文瑾可以占据君上的心房! “不要再说她不好。甚至不要提起她的名讳!以后朕和她没有关系了。各自有自己的生活。朕觉得你也不必提防她了。”傅景桁沉声说着,“朕收心了,大事为重,你有时间过来讨好一个对你没有感觉的男人,不如想想怎么为民做些实事,乱世多少百姓吃不上饭,国母不如找个贫困区,去开仓放粮舍些粥食,朕倒高看你一眼。” 端木馥这才放心了一二,只要文瑾不回宫就好。不回宫君上心里就平静,回宫了就不行,文瑾嫁了以后她才能彻底放心!她倒没心思去做那些开仓放粮的事情,大夏天热得要命,出去一趟浑身汗湿,谁知道她一出宫谁又会勾引君上呢,后宫一堆妖精,她口上道:“是,臣妾也心系百姓。会和后宫姐妹一起为百姓祈福,号召姐妹们捐财捐物救济百姓。” “朕今天过生,好怕一个人孤单。你把宴会办热闹些。人多了,就不孤单了。朕陪你们品诗,作对子,游湖。皇后,我们应该让画师给我们画像的。我们大家这么和睦,朕和你们每个人都应该有画像,画像上朕也不孤单,那么多人陪着朕。” 傅景桁说着眼眶就酸了,“独独苏文瑾不在画像上呢。谁让她流落民间呢,她要过小老百姓的小日子了,幸幸福福的,不必再糟心了。” 端木馥颔首,“是啊,人各有志,君上,文姐姐根本就不喜欢皇宫。您也不应该强求人家。” “你下去吧。”傅景桁挥手叫她离开。 待西宫离开以后,傅景桁把琉璃罐子拿在手里,晃了晃里面百七十颗折纸星星,失去了驮自己看星星的老父亲,也失去了给自己叠星星的孩儿他娘,手里兵符越来越多,权力越来越稳,这条路却越走越孤独。 正好子书进来述职,汇报漓山内战的事,子书说漓山地势险要,易受难攻,得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子书说蒋怀州近来恐怕有动作,需要提防。 皇帝听了叫鼓舞兵将士气不能松懈,后又说广黎国近二年科举考试人才表现平平,没有特别出彩的,探花榜眼也都令他不满意,选出来也皆是泛泛之辈。 他命苏太傅广建学堂,旨在增强广黎国人的整体素质,只可惜苏太傅年事已高,建校动作缓慢,皇帝嫌老人家跟不上他的野心和进度,又因为太傅威望极高,不便把老师换掉,就感叹没有什么合心的人可以帮他把广黎国文化知识这块快速抓起来,等和子书谈正事。 皇帝突然就不如意了,皱着眉问子书:“你生出女儿没有?你打算叫我和端木馥过一辈子吗!” 第228章 白头 沈子书一怔,君上被嫂嫂抛弃心情郁闷,可以理解,但属实不可理喻,他拿衣袖擦擦额角的汗渍,“您下令才两三天而已!怎么生得出!圣女哪有那么容易就生得出...纵然怀上了也得八九个月才生不是,第一胎是男孩儿的话,又得等一年...况且弟还没来及上花家提亲呢...” 傅景桁逐渐失去理智,“你们没有一个靠谱的。太医院不靠谱,张亭荺谁也救不活,小狗救不活,朕的一双龙凤也救不活,她奶也救不活,但凡救回哪个,朕至于到今天被媳妇儿抛弃,朕只要一离开她,她就死小狗死奶奶的! 子书你也不靠谱,交给你唯一一件任务就是生女儿接任下届圣女之位,你三天都生不出来...!还有老莫,她娘给她指人家,连声都不出的,好歹帮衬朕二句!不知道养你们做什么,都给朕去死!” 沈子书对上级的无理要求还是颇为应对自如,三天生不出来小孩其实很正常,何况他根本就不想奉旨生孩儿,低头不说话。 老莫小声道:“君上,人家家白事,奴才不敢多嘴,免得被瑾主儿连奴才也讨厌了。本来瑾主儿只讨厌您一个人的,我和阿嬷她还是乐于结交的...” 傅景桁把面庞冷下,拿毛笔的时候牵痛了受伤的手,不由呲牙,在薛府爱面子装着不疼,缝针的时候因为文瑾在看,他更是面无表情好似没感觉,这时文瑾不在,他倒不装了,疼的要死,还没人关心。 “朕不会再去找她了,我和她已经过去了!身为人君,做不出纠缠的事情!” 子书和老莫于是打算出门去死,“我等告退了...” 傅景桁看自己的下属越发不顺眼,“先不忙去死。晚上朕饮酒,文武百官都来给朕贺寿,你们俩把朕看好了,别让朕喝醉了去中原酒楼打扰她见家长被她用开水泼死,丢人丢地满朝文武人尽皆知!” 原来他是听见了文瑾曾经去西宫拉下端木府的时候,文瑾对他母亲说要是敢让她娘不开心,她就拿开水泼死太后这句话的,说真的,心里有顾虑。不是没想过把她从定亲宴上带走,又怕得罪语嫣,文瑾真拿开水泼人。他始终有人君的架子在,很多情况都很多顾虑,自己不能给她所需要的,也就不好去破坏她的生活。 子书和老莫忙说:“好...好,一定把您看住了。” *** 薛阡送文瑾到国子监,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路上外头人流熙熙攘攘,京城这边特有的繁华。 文瑾和这个老表也算相熟,小时候逢年过节因为糖球打过架,文瑾小时候在家里不受待见,大人分糖果她的比别人的都少,好容易分到一个还被老表抢走了,她把他按地上揍的,长大以后不打架了,大家成长起来,有了文化阅历,都比小时候体面多了。真没想到自己要嫁他。要知道这样,小时候不打他打那么尽兴了,多少留点好印象。 薛阡看着文瑾笑,两人都想起小时候了,他说:“那时候也是看你可爱,逗你玩。不是要真抢你糖果。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大。” “我本来打算把糖果给我弟和我妹的。”文瑾笑着说,“就两个,你抢走一个我只剩一个,两个小鬼头分配不均。” “后来我不是多给你一个,你有三个,你自己也吃得了糖果。你可别记仇了。”薛阡说,“记半辈子了,差不多可以了。” 文瑾念起傅景桁于薛府和她作别时的失落的背影,不由心中有些牵挂,还有他手上的伤口很深,张院判缝了起码十几针,他好面子的一声不吭,她哪里不懂他是怕她觉得他不勇敢,现在她心里很有些不忍心,当时忍着没去问,但都看见了,又不敢去看望,很怕重蹈覆辙,回去了反反复复都是没有结果,总之和傅之间,只要自己愿意低头就一切回到之前了,她不愿意继续那样了。 “薛大哥哥,我阿娘说你原先处过一个,后来你娘不愿意,就断了?前嫂嫂叫什么?”文瑾也是好奇,就随口一问,“你娘为什么不愿意。” “叫陆萍萍,我娘嫌她长得难看,皮肤黑,家里条件也不好,是外地上来京城卖茶的茶商家的女儿,没什么能耐,就帮家里采采茶,也没心眼儿,傻大妞。”薛阡说着就笑了,“实际我跟她没断。只是我娘寻死觅活非要我和她断了,逼着我成亲,我没办法才答应成亲的。陆萍萍那边我什么也没说。还联系着,偶尔见见。反正你也只是为了你娘才答应的成亲。所以咱俩就敷衍两老就是了。” 文瑾点了点头,“哦。薛大伯母有点势利眼吧。长得不好看,家里条件不好这都是外在的,左右你也不缺这些外在物质上的。主要她人品怎么样?” “人品好。”薛阡有些骄傲,“她常来我花房送茶,有些时候下雨我精心养的花被雨淋,她帮我把花都搬廊头底下,多重的花盆她也搬得动,我家奴才都不如她有眼色,那些个奴才你不说没人搬的。我跟你说,陆萍萍那个力气是有的,搬大花盆的魄力使我折服。你这样弱不禁风的,估计她一根指头就把你...” “看好嫂子,别叫她打我。打人不好。回头我帮你把她收回家里。你俩好好过。当我不存在就是了。” 文瑾颇为善解人意,她本来就是父母之命,也乐于成人之美,反正阿娘要她有个去处,她也没办法再投入一段感情,好似痛彻心扉爱过一个男人之后,便很难再爱另外的男人。 这样心有所属不希冀她感情和妻子之义务的老表,于她来说是合适的。 “你也处理好你的皇上,别叫他杀人...我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和你交往!他昨儿夜里和我促膝长谈,他说你是个好姑娘,让我一辈子只准对你一个人好,陪你白头到老,直到我们两个白发苍苍。如果让他发现我偷腥,他会抄我九族。 我说我九族包括你,他说不抄你一家几口,其他都抄。瑾儿,咱俩真得把你嫂嫂的事处理好。一不小心被皇帝逮到了,我就完了!”薛阡说着便轻轻一咳,“你们看着有感情,怎么就断了?” “哦,他昨夜找你谈话了。” “嗯。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你。希望你过你向往的生活。感觉他挺孤独的一个人。他说他都好想同你一起到白头。他像把他的命交托给我似的。”薛阡开诚布公的相告。 第229章 婆母 文瑾忍不住眼睛红了,有些哽咽,忙别开面颊把眼里的泪迹擦去,片刻后垂下眸子轻声道:“他是君上,有社稷大任,肩头有担子,在有些迫不得已的场合会在亲情和大义之间做出选择,我都好理解他,可我不够勇敢和坚强可以继续陪伴他走下去了。我也不愿意使他感到疲惫或者因为我一再破例,我认为我离开他,他会过得没有后顾之忧和负累。我自己也不必再面对被抉择取舍场景。分开对彼此都好,分开了还能彼此回忆曾经的美好。” 马车到国子监,二人作别,文瑾说:“傍晚你和伯母直接去中原茶楼吧,我已经吩咐人安排了雅座,去了有指引带你们过去,先点菜,自己家酒楼,随意些。国子监下课我就去了。” 薛阡对文瑾不上心,哦了一声,就把表妹丢下径直驱马车走了,后来回过味来,害怕皇帝认为他对未婚妻不够体贴称职,又把马车调回头,绕到文瑾跟前,掀开马车帘对文瑾郑重其事道:“那个,未婚妻,傍晚见!” 文瑾觉得老表心理阴影面积颇大,这是被那场促膝长谈给弄疯了,入国子监上完课,文瑾便去拜见苏太傅。 文瑾自被皇帝昭告天下恢复了清白,人也变得更有自信了,在苏太傅面前把摇杆挺得特别直,她把抱在怀里的一摞梵语书搁在桌上,“又翻译了十几本书,半年一共翻译了三四十册了!这是谁的外孙女,这么厉害。” “老夫的外孙女。”苏太傅被外孙女儿夸得非常受用。 苏太傅也听说了薛府二房和薛凝的事情,知晓自己的女儿语嫣和外孙女文瑾是被二房冤枉的,瞬时间便将过往对女儿和外孙女的失望都在心底释然了,他眼睛花了,拿着文瑾翻译的译本离得很近,一直看,看完就赞不绝口。 “孩子,你知道大王最近在催着老夫在各处城郭建学堂,收学生,叫广黎国的百姓都读书识字的,近年科举人才缺乏,国人普遍素质参差。老夫年事高了,缺个得力的帮手,四下去盯着进度,把学校建成,先一批选了五处校址,在京城外围师资匮乏的地方,先落成看效果,效果好再往别的城郭继续建校。” “是缺个帮手,还是缺个跑腿的?”文瑾打趣他。 苏太傅轻咳,“帮手!帮手!君上虽不明说,老夫也知道人上了年纪,跟不上年轻的大王的脚步了。他需要一个更加有冲劲,年轻的血液,可以短期内完成广建学堂之事的人帮他,你和他有共同的理想,就是希望国家强盛,你虽不表露,老夫看得出来你想干些大事证明自己。” “我愿意东奔西走,四处建学堂。您老眼睛花了,腿脚不利索,仙风画骨得再给您累出个好歹,到时候学堂没建好,太医院还得伺候您老,大王又要皱眉头。我年轻,我爱跑腿,交给我吧,保证完成任务!” 文瑾便把事情给应下了,总归为广黎国做事情,实现自己的价值,是她很向往的,大王希望百姓都读书写字、人才济济,这是很好的事情,身为子民,可以尽一份力也是应该,她长大后因为和父亲关系不好,政治上于大王都没裨益,即便和老薛缓和,假若被君上当裙带锁在后宫,也不过是看在老薛面子上,随时就可以丢弃,她更希望自己有一番作为,虽然会活得很辛苦,但是她希望大王是因为她是她而看到她,而不是因为她是谁的女儿。 现在摸爬滚打叫苏太傅看上眼了,对大王算有点点用处么,一肚子墨水,也算学有所用。 “孩子,过几日寻个机会,老夫带你去面见君上,过了名目,将太傅之位传给你。以后国子监就交给你打理。”苏太傅说着,“实在眼花,最近看小字,眼睛疼,国子监事情又多,那么多课堂,学生,管不过来了。” “我毕竟年轻,怕管不了那些资历老的老师。您再带我几年。” “我需要退下来休息。”苏太傅笑道:“我守着这间书房几十年了。一直物色接班人,终于逮到你,老夫可以解放了。” “您真爱说笑。您是做了几十年贡献,又很高风亮节地自行退出呢。” “你可以慢慢来,有问题不要客气,可以来府问我,如果我出远门云游,你可以问君上。人总要有个成长期,人际关系慢慢处,专业知识谁不服气你,你就和他以文会友让其甘拜下风就是了,实在不行,我看你拳脚也还可以,弃文从武,揍到他服也不是不行。而且,老夫觉得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你比君上懂得都多,你不如教教老夫吧。” 苏太傅捋着胡须颇为骄傲,这是经过了近一二年相处,认可了文瑾的做学术的恒心还有认真负责的态度,这孩子属于如果给她一个机会,她可以做得很好,她与房中闺秀都不相同。并不沉溺于绣花和等待男人的照拂。 文瑾便笑了,“我可以教你跳舞。外公。” 苏太傅一下子被孩子逗笑了,又觉得笑得太开有失庄重,与以往文学泰斗之形象不大符合,便又把笑绷住了,许久拿眼睛悄悄盯外孙女一眼,“好。增强体质,丰富老年生活。叫你外婆和我一起学习。你外婆也说之前亏待你了。” 文瑾和外公都笑了,她坐在椅上和外公说了好久的话,以前外公在太学院高处,离她好远好远,现在她可以在外公的书房和外公谈梦想和典籍典故,真好。她问外公是不是办好多好多学堂,就是一个对国家特别有用的人,外公说是的。她说是不是把国子监管理好,也是一个对国家特别有用的人,外公也说是的。 她又想说是不是一个对国家特别有用的人,就不会被大王放弃了。她想问没有问。她始终忘不掉傅。她可以诓骗全世界她放下了,但她骗不了自己,她一生只爱一回,只爱一个男人,旁人是谁也不再刻骨铭心。但她会听母亲的话,好好嫁人,做正确理智的事情。 外公摸着她头叫她:“好孩子。” 聊到夕阳落下,文瑾便去了中原酒楼和薛阡母子赴约了,和老表一起见家长,见一下未来婆母。 薛大伯母在席上一把将文瑾拉住,上下打量着文瑾,眼底有着惊艳的光,只把文瑾的手仔细的摸着,对薛阡道:“这不比你那个黑不溜秋的采茶女强一万倍?” 第230章 轮回 薛阡抿着嘴不说话,心里记挂着他的大力士陆萍萍,他喜欢的人再不入母亲的眼,于他来说也是世上独一份,何况眼前这位女子是那男人的前任,他始终敬畏,不给自己添麻烦,“儿子全凭母亲操办。” 文瑾始终低着头不言语,家长都喜欢她这样知书达理贤惠的,她从不觉得找婆家是难题,跟过那人,谁也再难入眼。 今日傅景桁二十七岁了,自己二十四岁,相识十九年。他今天生日应该不会孤单才是,毕竟宫里人多。以往他过生日,文瑾会早早起身张罗他的庆生宴,只他和她还有阿嬷三个人,简简单单地做几个家常菜,他追求着普通人家的亲情冷暖。 他每次过生日会要文瑾帮他做长寿面,一碗里只有一根面条,他惜命的厉害,很多细节都喜欢好兆头,他说要活得长寿叫那些欺负他的人不痛快。 文瑾每每让他一口把面吃完,不能断掉,断掉不吉利。她故意把面做得长一些,看他吸着面条半天吸不完去嘴里,人又极为清俊,表情特别招人喜欢,事后生气说她烦得要命故意整他,把她揽在膝上咬着耳廓问该怎么惩罚她,每次他生日夜里都会抱着她说他又长了一岁,他们认识多少年,说很多有得没得。 去年没陪他过生,那时候他许久不回家,他们已经感情不大好了。 今年也没有陪他过生,今年感情比去年更不如了,已经彻底分开。这场始于心心相惜,彼此抱团取暖的感情,结束于彼此遍体鳞伤。好似大家都没有错。错在不合适。 今天文瑾什么都没做,没有为大王煮长寿面,也没有做他爱吃的饭菜,云吞、腰果这些,人很轻松,心里却也很空。忙着的时候不觉得,闲下来就想长林想得厉害,她都好想有个家,给长林一个稳定的窝。现在孩子都不晓得如何安放。 阿嬷没有带长林出宫来见她,但是也好,今天阿嬷和长林陪他过生,傅也不那么孤单。 “瑾儿这孩子相貌好,人品好,学识也好,也能赚!我们家薛阡是捡到宝了!”薛大伯母和苏语嫣说着,对这个媳妇儿满意的不行,改日自己替媳妇儿管着账务,才好呢,“两个孩子性格也都随和,成亲了养个一两个小孩儿,把小家经营起来,日子就美满了。” 苏语嫣也说,“是呢。我也正是这个意思。不求儿大富大贵,只求儿女平安顺遂。就图阡儿脾气好。” “日子不妨就定在年底。还有五六个月,两个人可以相处一下。”薛大伯母说着,便问文瑾道:“瑾儿说呢?” “我都好。凭阿娘和伯母决定。”文瑾颇为礼貌。 不几时,薛大伯母和苏语嫣便说有事两人先走了,制造机会叫文瑾和薛阡独处培养感情。 二老一走,文瑾和薛阡反倒自在多了,相视一笑,他说:“陪你坐会儿,我约了陆小姐。不多时就走。” “嗯。去吧。忙你得去。”文瑾颔首,唉,和老表多么和谐的‘恋人’关系。 文瑾心不在焉地吃菜,薛阡对她处处周到,也不光是出于皇帝的提前招呼,他自身是表哥,对她也颇为照顾,也是个讲究的人,用公筷给她夹菜,没有任何逾越,让人挺舒服的男士绅。 外面又下起些小雨,文瑾偏头往中原酒楼外面去看,街上种着杨树,不期然看见傅景桁的身影立在那里树荫下,文瑾心头一颤,他不知来了多久,又看了她和薛家人吃饭谈亲事看了多久,他的脾气不好,能安静地看着不进来,心里许是已经绞烂了,他进步了,学会了成全。 傅景桁没有打伞,细雨里靠着他的旧马车壁立在那里,他穿得朴素,天热,袖子卷起来,露出些结实的手臂,最质朴的衣衫在他身上亦显得矜贵,他深珀色的眸子透过她在的临街的雅间窗子看进来,从方才起静静地注视着文瑾和薛阡母亲,还有她自己的母亲一起用餐,雅间里灯光很温馨,气氛恰好,谈话也非常和睦,被家长认可的姻缘是落落大方的,不用躲躲藏藏的,与做他情妇不同。 她过往求过他多次陪她见家人,他没答应,现在想陪了,晚了。她换人了。 傅景桁出神地注视着文瑾,他过来一会儿了,傍晚出了御书房,去赴西宫安排在御花园的庆生宴前,他对老莫和子书说谎,他叫人家俩看紧他,又怕人家俩看太紧,他说他自己回一趟龙寝,找件上几年的古董玉器,生日拿出来看两眼有些气氛,他实则没回龙寝,他一个人没带属下就出宫了,好似她不跟他了,他也变得不那么惜命了。 他的视线没有办法从文瑾的面庞挪开,她托着下巴,从方才表情惬意地听着双方母亲对他们的期望和祝福,他没有见过这样的从容安逸的她,他也给不了她这样的场景,她在他身边是如履薄冰的,战战兢兢的。他的母亲曾经一度伤害她,他很希望自己是薛阡,能够和她一起出席这样的场合。 傅景桁有一瞬间很有些冲动,他如个不顾一切的少年般大步走向酒楼门处,要扼住文瑾的手腕将她拉出来,塞进马车,不顾她意愿占有她,只要他想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他迈步朝酒楼走去,心中想法都好简单,他只是想请她陪他过二十七岁生日,他想吃她煮的长寿面,错过这一天,又要等一年才过生呢。 望着傅景桁从细雨里走来了,他眼底浓烈的情愫使文瑾的心猛地跳动着,她在自己意识到前居然发现自己是期望他进来酒楼来她身边的,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慌忙将视线收回,不知怎么,就把头靠进薛阡胸膛了。 薛阡几乎吓死,小声说:“天佑我九族...你这一靠过来,宛如送我去轮回...你还记仇小时候抢你糖果的事,对吧!” 文瑾笑的眉眼弯弯。 傅景桁见她笑靥如花,见状,眼眶一凝,便将脚步打住,没有进去打扰文瑾和薛阡用餐了,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她并没有在意今天是他生辰,自己伤害过她,不能继续破坏她的生活。 他准备了一条昂贵的项链给她,用来道歉,希望她再给他一次机会的,他捻了捻手里的项饰盒,带着自己的自作多情,回到了马车前立在细雨里,如他承诺的,没有去打扰她的新生活,也没有欺负她的薛大哥哥。 薛阡察觉到不同,看看天色,“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你也和傅说两句话。我看他来颇久了。不做夫妻,也是朋友的。” 于酒楼外和薛阡道别,薛阡温声细语说:“回吧,改天见。” 文瑾一路看着薛阡的马车拐到那边街尾去了,她打了把伞,缓步走到傅景桁身边,他身量高,她垫了脚才能将他拢在伞底,他心里一把刀子剜得他疼,嘴边笑得好生释然,把伞自她手中接过来,把两个人打在伞底,叫她:“小矮子。笨蛋。” 文瑾眼眶一涩,她问:“你怎么来了?下雨不打伞,谁才是笨蛋。” “想你了。来看看你。笑得好看。”傅景桁如过往那样伸手,怜惜地摸着文瑾的面颊,他从不掩饰对她的喜爱,唤她:“苏文瑾...” 他微微粗粝的指腹在她面颊落下些战栗,文瑾没有躲开,也没有沉溺在他深情的嗓音里,她软声道:“今天谁给你过生?” “她。”傅说。 第231章 木芙蓉 “听语气,想挠我?”傅景桁爱开玩笑,端详她面色,“吃醋么你?别让我逮着蛛丝马迹...忍得艰难...” “没。”文瑾颇为冷漠。 傅景桁将手攥紧,文瑾是真没感觉,也是,西宫那样的女子,文瑾不屑的吧,“他给你夹了什么菜?” “虾仁,猪心。” “使他自己的筷子?”傅景桁特别爱打听,自己都没发现以前她爱打听他身边的谁谁,现在他反过来打听她身边的谁谁。 “哦。”文瑾没有解释是使用公筷。 傅景桁眼底暗下,操心的要死,“不卫生...朕得空找他谈一下,下回得用公筷。” “......”文瑾表情复杂的看他,不耐烦的刺挠他,“她一会儿给你夹菜不夹,用不用公筷的?” 傅景桁以前烦她问他的女人,懒得解释,现在逐渐习惯,也不恼了,“你跟着回宫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坐我跟前盯着。” “我不回。”文瑾说,“有人照顾你我就放心了。国事操劳,这二日又为我家白事忙前忙后,真的要保重身体。我前日里语气都好差,伤你心了,抱歉。” “嗯。”傅问,“想我没有?” “没。”文瑾说,他安静了,仿佛颇为受伤,她记起自己说他对自己是身体需求的事情了,那件事对他打击似乎挺大,又问:“说真的,生日怎么过?” “西宫在张罗。朕晚些就回宫去了,好多人等着朕,文武百官,姬妾妃嫔,花灯,游船,热闹的很。别记挂我,都挺好,我二十七了,不是小孩儿了,能离开人,...长林才离不开你呢。朕没事...”傅景桁说着微微笑了,“你想孩儿没有?娃娃想你想的厉害,想吃奶。” 文瑾点头,“想了。好想。我都两三天没见长林了。我阿娘不让我回宫见他,不让我和你们有牵扯,让我自重。长林还没断奶,几天没见我,好可怜。” 傅景桁颔首,眼睛睇了眼她胸胁,“孩子几天没吃,你痛不痛?” 文瑾面红似血,实际胀痛,她用手排出去了,“我不告诉你。” “小气鬼。多说几个字生怕便宜我。”傅与她微笑,“用手啊你。” 文瑾额心出了细汗。 傅景桁说,“想你了。” 文瑾含含糊糊嗯了一声,招架不住他套话的本领,他很擅长让人脸红心跳。 傅景桁没有继续为难她,毕竟刚与旁人订婚,“我回去叫阿嬷带孩子出来见你,往后长林住在永安街别院,朕派乳母佣人去照顾着,阿嬷也过去。你想孩子就去看望。或者,在国子监对面给你买间宅子,对你来说更方便。得空就能回去看看他。国子监环境都好,阿嬷带小孩儿进去玩也可以。” “我自己买。” “我买给儿子的。”傅说,“我来买。你在国子监教书,午休也可以过宅子去歇会儿。不用在书房趴桌上休息了,压手臂不舒服。” “买了宅子你去不去的?” “你让我去吗?” “不让你去。” “那我不去。”傅牵了牵唇,“去也不让你知道。” “哦。”文瑾没有继续推却谁买宅子,左右他是买给儿子的,儿子花他的应该,他从来也舍得给女人花钱,礼部给各宫准备礼物他都不仔细过目的,不是个小气的男人,对她算最大方,她静了好久,没有说话,她问他:“有没有人给你煮长寿面?” “多的人抢着煮。”傅景桁沉声道:“不知先吃谁煮的。别操心我。真的,我看见你方才托着下颌静好的样子,我才觉得,那才是你。比跟我在一起强多了。跟我一起,委屈。” 文瑾没说话。 傅景桁问她,“你两年没煮长寿面了。你还会煮吗。记得以前你常把面粉弄在头发上面,丑死了。” “不知道还会不会。好久没煮了。我哪有她好看,她富态的很。” “你比她好看。你一脸福相。婆母对你满意吧。”傅和她进行着无聊的对话,就这样也觉得知足。 “哦,满意。比你娘对我满意。”文瑾问,“你手还疼不疼?” “不疼。没什么感觉。”疼,给我揉揉,吹吹。居然讲我只是馋你身子。朕如死了。 “清早缝了十几针还没有感觉?” “嗯。皮厚。不似你细皮嫩肉。”傅说。 看看天色,已从黄昏到落夜,他们都不再开口,他们目光相接,一时间难舍难分,他们想说又不敢说太透彻。 文瑾先别开了面庞,“好晚了,你回家吧,别叫她久等了。” “回宫。” “那不是你家吗。”文瑾也不完全不好奇,还是旁敲侧击打听他对他妻子的心意。阿娘说,自重。 “那是我和你的家。”傅景桁沉声告诉她。 “哦。”文瑾垂下眼睛,她要听阿娘的话,“再见。” “你先转身走。”傅景桁说,“你进马车了,我就走了,看着你走。” 文瑾点头,毅然转身,回家找阿娘,阿娘说不可以和傅再在一起,阿娘说薛大哥哥是良配,阿娘说不要倒贴皇门。 傅景桁望见她背影一瞬,急忙唤住,“瑾...” 文瑾回身,“怎么?” “你的伞。”傅将握着伞的手往前推了推。 “你拿着吧,落雨了。” “改天还你。” “送给你了。生日礼物。不必还了。” “哦。不必还了。”傅景桁深珀色的眸子垂了垂,“谢谢你的奖章,星星,雨伞,还有给我生下长林。” “不客气。” 文瑾便打算离开,傅景桁紧了二步把她从后面紧紧抱住,夏季衣料单薄,文瑾可以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滚烫,他将一个小盒子递到她手中,‘能不能回来我身边’在出口前换成,“乖乖,祝你们订婚快乐,小老百姓要狠狠幸福,这是哥哥给的礼物。” 文瑾将礼品盒子拿在手底,没有回头,便快步进了马车离开了,进车厢,叫丫鬟把车帘拉开一条缝隙,皇帝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她直到转弯了,才收回视线,打开饰品盒子,里面躺着一条顶名贵的项链,宝石坠子上刻着‘吾爱’二字。文瑾眼睛模糊了。他最近好常送她礼物。好像一直都好爱送她礼物的。 阿娘说,不准,不可以。 丫鬟说,“大小姐,大小姐,如何落泪了。” 文瑾忙打帕子擦眼睛,她说:“沙子迷了眼睛。” 丫鬟说,“小姐是与薛家公子订婚,太快乐了么。” “嗯。”文瑾颔首。 “您和薛大公子,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丫鬟羡慕的说,“谁能娶到大小姐真是三生有幸呢!” 傅景桁待文瑾的马车离去,他回到广黎王宫,进了御花园,皇后选在御花园里给他过生,太后、各宫妃子都来了,簇簇拥拥非常热闹,足有二三十人,以前文瑾爱数数,现下不数了。 御花园里的木芙蓉都开了,八月的花期,今年天热,不到七月居然就开了,好可惜种花人已不在宫内了,物是人非。 子书好奇道:“兄长您找的古董找见了?您去了二个时辰,这玉器难找的厉害?” “没。好一番找。”傅景桁笑了笑,“找不见了,所以今年过生没气氛。” 傅景桁于主坐坐下,西宫过来给他斟酒,他妻子和他说:“这是去年埋下的桃花酿,您尝尝,如果喜欢,年年都给您酿。” “嗯。谢谢你的酒。你歇着,叫老莫斟酒就了,别累着。” 傅景桁端起酒水饮下了,随手点了个神似文瑾的陪在身边坐着,时不时回头看看,又觉得不大像,只像二分,不愿意看了,桌上好多佳肴,并没有长寿面,没有人知晓他生日食用长寿面的习惯,辛辣酒水下腹,他眉心也拧起来,眼睛睇向左首最不起眼的位置,那里有个空桌,“那是谁的位子?谁缺席了?” 老莫去问了才道:“布置宴席的人不知道瑾常在今日不出席,按宫妃名册也将常在的位子安排了。” 夏苒霜也觉得伤感,桁儿是希望瑾儿出席的吧,她自己也有些思念文瑾,“往常瑾儿在,好和宫里老嬷嬷们说话,长林到处跑,小狗儿到处追,中宫那边鹦鹉常叫,热闹的很,现下鹦鹉也没声了,长林也没过来,倒显得冷清了不少。” 第232章 我要她 阿嬷和长林也没有出席皇帝的宴席,阿嬷也深居浅出了,瑾丫头不在,她和长林也寂寞。 陪伴皇帝的只有后宫妃嫔和前殿百官,还有好多奴才和丫鬟,还有西施小狗,还有道清湖、燕雀台、金銮殿。 傅景桁望着人影绰绰,只有文瑾的桌子是空的,桌上甚至没有摆零嘴,也没有茶水,不由心下收紧,不如意有人怠慢她的桌子。 傅景桁从自己面前佳肴里推了一叠糯唧唧的零嘴给老莫,“她有时爱吃几口糍粑,朕曾经担心她的嘴巴也被黏住,朕不喜欢这些,放空桌上去吧。” “是,君上。”老莫便端着糍粑去放在了属于常在的空桌上去了,“下人也是觉得没有人,便将物什撤了。” 端木馥连忙训斥下人,讨好着她的丈夫,“明知那是常在的位子,如何不置办餐食!将负责的下人拖出去重打。” 傅景桁无感,总归不是文瑾,是谁都没有不同,他自己本身没有做好准备接触别的女人,旁边坐这个二分神似的,也令他提不起兴趣。 傅景桁被众人陪伴着,看歌舞花灯,与众人对对子,好生热闹,他并不是喜爱热闹的人,除非应酬避不掉,否则他更喜欢一个人安静的坐在书房,或者和文瑾耽于床笫,今天却不愿意安静的独处,文瑾走出来了,他还没有,他陷进去了,他不如以往那般冷静自持。 他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他渐渐的喝醉了,后来酩酊。 时隔大半年,他又喝酒了,将戒掉的酒水捡起来了,起初是小啄,后来换了大盏,他喝酒后皮肤会发红,脸和脖颈以及身上都有红色的斑点,他喝醉了,他做了文瑾半年的情绪稳定的爱人,终于今天又把桌子掀了,满地狼藉,他冷声道:“吵死了!” 宫妃乱作一团,百官不知因由,全都哆哆嗦嗦跪下了。歌舞奏乐全都停下,御花园安静的只有木芙蓉的清香。 太后和皇后都惊慌失措,太后忙劝,“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是歌舞不好,还是花灯难看?少喝些酒水吧。大生日里如何说恼就恼了,我的皇儿。” 傅景桁将腰间的玉佩,手上的玉扳指全部摔了,“过得什么生!生不如死!” 夏苒霜满面愁容,叫丫鬟搀着连忙将玉佩捡起来,直说:“老莫,快将你主子扶去休息。馥儿,安排后妃随身照顾,他饮多了酒水,难免不如意,多宽宽他的心。” “是。”老莫和西宫都应了。 傅景桁脚步虚飘来到文瑾的空桌畔,醉言醉语,“我要你去做长寿面。我要你回家,你回家....媳妇儿...” 西宫忙把丈夫来搀扶,“君上,您醉了,臣妾扶您回寝殿安歇吧。” “朕不要你扶!你不要碰朕!脏死了。” 傅景桁将手臂自西宫手底抽出,当众拂了西宫的颜面,随即便叫老莫扶着他来到冷宫故居,坐在冷宫廊底,将头首埋在膝盖,肩背抽动,不再说话,自前夜,坐到中夜,自中夜坐到后夜,自后夜坐到黎明。 -我认为傅景桁已经不再值得- -你变了,你不再是我的小哥哥了- -我不回家- “老莫,我要她...”傅景桁嗓子在黎明里泄露了无助,他一个人不行,他离不开苏文瑾,她在什么都好,她不在,什么都不好了,“我好想要她...我只要她…” 老莫急坏了,“爷,奴才马上叫人把瑾主儿卷了送来。” “不...不可以打扰她的生活。她不愿意回来。”傅景桁将手紧紧地攥住,手上伤口裂开了,渗出了许多血渍。 皇帝罢朝了。 以往病死爬也爬去上朝的皇帝倒下了。 一天。 二天。 三天。 他独坐冷宫廊底,除去酒水,不进其他。 端木馥每日都来呈饭食,皇帝动也不动,各宫妃子都使尽浑身解数为皇帝做美食,均没有效果。 皇帝他生病了。 思念成疾。病重了。 他青梅竹马的乖乖要嫁人了。 他想不开。他好想勉强她,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勉强她。他只会把情况弄的更糟糕。他走不出来。 他不想讲话。只想一个人静静的。 他不想当皇上了。 他想做令她觉得值得的傅景桁。 苏文瑾,苏文瑾,苏文瑾,苏文瑾… 你为什么不来…周围好多人,可朕好孤独… 苏文瑾,苏文瑾,苏文瑾,苏文瑾… 朕思念着你…为什么在朕生辰同旁人订婚…你不是我的女人吗… 苏文瑾… 苏文瑾… 苏文瑾… 内心里只有你的名讳… 朕不能呼吸了… 夏苒霜抱着长林在冷宫门口干着急,“三天不上朝了,朝里都乱套了,傅昶终日里煽风点火说皇帝身体有恙,抱病在龙床了,大限将至!怎么是好啊!柳汝素,你说啊,桁儿是你养大的,你告诉哀家怎么办。” 长林在皇祖母怀里一径儿的哭着,“我要阿娘,我要阿娘...阿娘...我要美人阿娘!” 阿嬷叹口气,“他自小就依赖文瑾那孩子,相依为命的两个人,一块学习一块玩到大的,如今那孩子要嫁人了,他哪里想得开。不喝酒才怪呢。 您如今问我怎么是好,曾经不是您嫌弃瑾儿出身不好,什么青楼,什么政敌污点什么的。成这番光景,老身是早就想到了的。老身也没折。” 说话间,娄淑静太后叫人搀着过来给夏太后请安来了,过来就关切道:“姐姐,皇上龙体可好?我炖了滋补的药膳给皇上补补身子。实在身子不支,不如叫昶儿代理几天朝里的事,鞍前马后的跑跑,替皇上分忧。眼下漓山和两广都乱,各国纷争,真是一日不可无君。” “妹妹你多虑了,皇上身子好着呢。这三日不过有些外事他需要外出料理不在宫内罢了!你的药膳拿回去给昶儿调理吧,上回落马胳膊不知好全了没有呢!多补补!” 夏苒霜怒目瞪视着娄淑静,自己丈夫曾经宠爱一时的妾,又记起那次在围猎场凭借一把小伞使傅昶落马的瑾儿来了,又记起为了桁儿争取大盈兵权的瑾儿来了,又记起大度隐忍为了国家利益把大夫让给端木馥那个蛇蝎圣女的瑾儿来了,端木馥除了有个好名声在外,在家里根本一点用也没有,是桁儿的羞辱和污点。 夏苒霜在事情关头将背脊挺直,威严道:“朝里的事老莫会去通传,实在不行,哀家还在呢!不麻烦昶儿了!” 娄淑静哪里肯轻易就走,拿眼睛往冷宫里头瞄,只见皇帝身形憔悴,脚边都是酒壶,和以往沉稳慑人的气势全不相同,好生狼狈,好似快不行了。 “走!休要在此观望!”夏苒霜被娄淑静往门内探看,如秃鹰盯着腐肉,她即刻被激怒。 端木馥到底是晚辈,对方是长辈娄太后,先皇的宠姬,她居然不大敢怼上去,只说:“娄太后您先回去吧。” 夏苒霜对端木馥失望至极,软弱无能,她亲自上阵道:“娄氏,立时滚!” “哟,姐姐脾气好大呀。”娄淑静人逢喜事精神爽,几乎笑出声来,“不过可以理解,君上身子不好,为人母亲您肯定难受。行,姐姐可要保重身子,照顾病人很累的。不打扰了,哀家告辞。” 夏苒霜对其深恶痛绝,先夫就是被这个女人下了五石散迷了心智的,自己曾经便是被此人和老文那二等货色一起逼到寒山的,眼下此妇和朝中几位王爷颇为交好,势头颇盛,实在是心中一根隐刺,除之后快! 夏苒霜抱着长林走到傅景桁身边,把手搭在傅景桁的肩膀,“桁儿,三天不理朝事了。又不吃不喝只饮酒,这样作践自己,还能挨几天。过去你的冲劲儿呢,你年少就带兵打仗的劲头的孩子!你倒了,你父亲留下的社稷怎么是好!” 傅景桁不说话,始终将面颊埋在膝盖,没声没息。好似没有听见母亲的话。 “长林才一岁多。”夏苒霜继续道:“你为了林儿也要吃几口饭菜保养好身体呀,你肩负重担,你的身子不是你一个人的身子啊孩子。” 端木馥跟着劝道:“是啊,君上,臣妾给您做的饭食,您用些吧。” 傅景桁始终不言不语。 夏苒霜渐渐的意识到到了文瑾对傅景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主心骨甚至拼搏的动力,瑾儿一走,桁儿人就垮了,她之前已经小有体会几次,这次深有体会,桁儿居然罢朝了,她看了看怀里咿呀作语的长林,随即抱着长林便出了皇帝的冷宫故居,她对孙儿轻声说着:“我们去找你阿娘回来,好不好。” “找阿娘!去找阿娘!”傅长林好开心,最喜欢娘亲了,娘亲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好依赖。 端木馥面色大变,“太后娘娘,文姐姐已经许了人家了,再去打扰文姐姐,恐怕不妥吧?而且,臣妾是皇帝正妻,有臣妾在,难道还需要专程去请文姐姐来照顾君上吗?说出去不觉得好笑吗,好似皇门离不开一个弱女子似的!太后娘娘难道也要助纣为虐,助长宠妾灭妻的风气?!” 第233章 忧伤 “不请瑾儿回来,你能把桁儿鼓励好吗?”夏苒霜质问,“你怒了三天的力了,他理你一声没有?” “臣妾自会尽力去鼓励皇上,皇天不负有心人!总有一天臣妾可以打动君上,他会被臣妾打动的!” 端木馥危机感极浓,连太后也偏向了文瑾,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为了傅家付出那么多!自己难产拼命为傅家生了一个九斤重的长公主!傅家要这样对她!她好恨,她恨傅景桁!恨不得杀了这个男人! 君上那么俊美,那么矜贵,为什么不爱本宫!为什么不吻本宫,不碰本宫!本宫出身高贵,是万民朝奉的圣女,是民心所向,本宫究竟哪里不好… 本宫为了和君上在一起都情愿被一个下作的内侍侵犯了!一切起因都是君上冷落她所致! “哀家的儿子,需要立刻重振精神,他不能像凡夫俗子一样一病数个月,他是广黎天子!没办法等你天长日久的去打动他!哀家需要一个得心的人,那个人就是瑾儿,立竿见影的唤醒他的信心!” 夏苒霜非常理智,她清楚的意识到,瑾儿必须陪在桁儿身边,能否生养都是小事,后宫不缺女人生养,桁儿重新振作才是头等大事,南藩王虎视眈眈,漓山易受难攻,处处离不开桁儿的调配! “母后皇太后,若是请了文姐姐回来主持服侍君上,叫后宫诸妃看着,臣妾的颜面往哪里搁?身为后宫之首,身为国母,臣妾居然不如一位毫无瓜葛的外人?如此,皇门礼教是摆设吗!” “颜面?君上已经倒下了,你还在乎你的颜面!他没了,咱们这些女人都得陪葬,全部死路一条,你以为娄太后是好人,桁儿拉下她父亲,抄斩她妹妹,使她外甥女上吊,你以往她心里不恨?” “娘娘!纵然如此,本宫的丈夫用不着旁人来照顾!” “朝里的动乱你能平息吗,没用的东西!刚才娄氏与哀家叫嚣的时候,你吓得像耗子一样大气不出一声,如果瑾儿在,早抄起开水泼她脸上去了!” 夏苒霜怒斥着端木馥,随即便走了,边走边说,“哀家对你是看走了眼!而瑾儿却给哀家生了皇孙,亲的!她哪里是外人?只可惜了那一双龙凤!” 端木馥浑身做颤,如今连太后也恨了起来,老东西,竟然这般折辱本宫,本宫绝不原谅她,丈夫和皇门婆母居然都这般冷酷无情,对她简直是卸磨杀驴!她要报复!疯狂报复! 傅景桁只能是她的!不然她会让他身败名裂!青史留恶名,遗臭万年!回锦华宫,看着连成四分神似君上的面庞,她又… 老莫忍不住嗤一声,母后皇太后居然开始欣赏瑾主儿爱拿开水泼人的跳脱的一面, “母后皇太后您这边请,这个点儿,瑾主儿,应该说是小苏太傅,在国子监教书呢。勤勤恳恳,满身的书卷气,会八九门异国语言,琴棋书画这些不在话下,特别的有出息,以往在后宫实在委屈了!” 夏苒霜颔首,也引为奇,“哦,八九门异国语言,这小脑瓜够用啊。妃子里会写字的也有,会异国话就凤毛麟角了。 年纪轻轻就使苏太傅把位子传给她了,可见这个能力是得到认可的,老太傅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托非人毁了一世英名的。再过几年,瑾儿就更有成就了。” 阿嬷没有跟着夏太后走,却是坐在皇帝身边,半数落道:“孩子,现在你知道自己离不开她了。她过去自己孤零零走了多少回,没脸没皮回来了多少回。她哪里敢再回来呢,她怕你了。 走到今天,老身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老身同你一样,反而希望她在外面生活的很好。她娘也不准她再回来了。人家娘生的宝贝女儿,人家心疼着呢,看见那一身伤痕,人家哪里舍得再叫孩子回来皇门呢。” 傅始终不言,好似同谁都不愿张口说话,没有人可以使他开口。 夏苒霜抱着长林,叫老莫驱着马车,御林军陪护着,浩浩荡荡进了国子监,一干执事都列队迎接。 都不知道太后亲临国子监是来找谁,目光随着太后的方向一路上去,发现太后怀里抱着这粉雕玉琢的娃娃,好生漂亮,想必是皇子。 只听说皇上有个叫九儿已经早夭的长公主,没听说昭告天下有个皇子呢,但是管他的,可真漂亮啊,不知皇上和哪个女子生的。 直到太后抱孩儿来到太学院的国文一课堂,站定。 执事们都炸了。 “太后是来找小苏太傅的!” “小苏太傅是皇帝的女人吗?后台可真硬!” “他们居然有个儿子?” “现在记起来那回君上在国子监确实为了当时还不是太傅的小苏和高官自相残杀啊。好像是有那么点暧昧,欲罢不能的样子,有人见君上那回追小苏太傅去洗手间说话了!” “啊啊啊。我们小苏太傅是皇帝的女人!皇上那个样子真的好帅啊。”某女执事已经疯狂,“人家是相爷嫡出千金,外公又是老太傅,这样的女人生了就是后妃命啊。” 文瑾是新的太傅,她穿着学校的浅灰色制服,规规矩矩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她同时担着她的国文课,没有放弃最基本的和孩子接触,她专门把玉甄宝银也调来太学院她负责的课堂里亲自教育。 玉甄每次上姐姐的课都特别激动,姐姐好棒,是国子监的新太傅了!管几千人呢,每天被姐姐盯着学习好幸福! 宝银每次上姐姐的课都超级无语,姐姐好可怕,是国子监的新太傅了!管几千人呢,每天被姐姐盯着学习好忧伤! 文瑾这几日忙着熟悉国子监的各项事情,原太傅底下有个二把手执事叫高宴,颇为资深,本来大家都认为他会接老太傅的班,不料被文瑾切走。 高宴和她看不对眼,不服她,她说话他半天不回答的那种,过半天回答一个字两个字,她因此吃了不少苦头,也气馁,许多事情还得高宴和她对接。 譬如国子监各门课本编撰之类,传导什么思想内容等,不过没关系,外公说人际关系慢慢处,会好起来并得到认可的。 以前觉得做太傅好高深,做了太傅之后,才发现好琐碎,编纂书籍,建学堂,学生的吃喝拉撒,大事小情,打架斗殴,叫家长,包括和学生家长谈心等等都要管。 这么一想,在后宫当妃子好像是个闲差,除了打扮漂亮等皇帝来宠幸、绣花逛花园,闲极无聊就勾心斗角争宠之外,好似没别的事了。 忙得她这三天居然把傅景桁也给忘记了,忙得充实,有希望,有价值。不知道傅怎么样了,生日过得好不好,不知道下次见面,他见到她穿着太傅的衣裳,会不会对她刮目相看? 阔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有句话这么说。 默默地努力着,希望不会和他距离越来越大,她也想成为有价值的人,成为跟得上他步伐的人。而不是他龙袍底的随时可弃的女子。 第234章 回宫 文瑾正给学生上课,宝银在开小差在课本画大刀,真的,让武学迷宝银上国文课是在屠杀她,文瑾抛了个笔头子过去砸在妹妹脑袋上,砸的小姑娘紧忙抱紧手臂听课了,文瑾问她:“我讲到哪里了?苏宝银。” 宝银又没听,谁知道讲到哪里了,她试着回答道:“讲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那是前天讲的,大家哄堂大笑,把宝银笑得脸都红了,子书阿叔前儿送她的大刀好看,她忍不住就画了起来。 玉甄马上道:“今天讲的是巾帼英雄花木兰,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宝银朝着她哥哥吐舌头。 文瑾正待发作把宝银批评,就听门口有个奶声奶气的嗓子叫她:“阿娘,美人阿娘!” 闻声,文瑾的心房瞬时柔软了,如被羽毛抚过,傅说要在国子监对面买宅子,让阿嬷带长林过去住的,结果他食言了,没有买,她又没有回宫去找长林,这三天当真是深受煎熬,极其思念儿子,她回头望着儿子,只觉得眼睛也温润了,“长林。我的儿子...” 看见母后皇太后也来了,且神情严肃,文瑾意识到应该有隐情,便安排了高宴代课,叫了七遍才叫动高宴这块石头,她真的无力,好在她越挫越勇,叫七遍把高宴叫的回头盯她一眼,估计没见过她这样执着的,然后抓着书去帮她代课去了,她则对夏苒霜道:“去书房说吧。” 说着,将孩子接在怀里,马上亲亲儿子小脸儿,看着儿子酷似他父亲的模样,心中酸酸涨涨的,又想起傅没有感受过孩子胎动的事情了,以后他也没有机会感受了,她不能生养,她要嫁人了,他们也不会再在一起有小孩了。 长林一进母亲怀里,把小脸埋在母亲的怀里,深深嗅着母爱的气味,说真的,他和他爹爱闻她身上味道的习惯还真是惊人的相似,不晓得为什么要闻,像狗狗,“阿娘,坏爹爹病了...” 进入书房,儿子闹母乳,一岁半了还没断奶,没多少母乳了,吃个嘴瘾。文瑾便背身喂了喂小孩儿,听见孩子不大清晰的发音,不大确定是不是说傅生病了。 “林儿,你说什么?”文瑾试着又问。 长林吃的欢实,把亲爹也忘了,不肯说话了。 喂完,叫赵姐儿抱着孩儿。 “您坐吧。”文瑾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木椅,对夏苒霜道。 夏苒霜四下里打量着书房,半壁的书籍,半壁的字画,室内有着浅浅的墨香书香,立时对文瑾欣赏有加。 她随即拉住文瑾的手,把衣袖拉上去一截,露出些手腕,见肌肤细嫩看不见毛孔的,这哪里怪桁儿喜欢,这谁不喜欢,“瑾儿,从西宫揭穿端木馥的嘴脸那日起,哀家就想再见见你。咱年俩过去一二年有不少误会和隔阂。都是那馥儿挑拨的。哀家常年在寒山,对下面的事情了解的不透彻。” “都过去了。不紧要了。”文瑾牵牵唇,同时也是不理解,这些婆母为什么都喜欢拉着手腕看肉皮,前几日刚被薛大伯母看过。 夏苒霜轻声道:“你看起来简直脱胎换骨。瑾儿,你是个内心坚强的女人。我知道你经历那么多痛苦的事情,你能走出来,哀家也很佩服你。你有过最黑暗艰难的日子。” 文瑾低下头,“我自小自立,家里老小都依靠我,不坚强不行。是曾经一度走不出来。现在都过去了。” 夏苒霜看见文瑾的桌上有一个餐盒,她拎开食盒的盖子,看见里面有三菜一汤,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这是?” “这是我未来婆母给我做的午餐,婆母说怕国子监食堂伙食把我吃瘦了,她亲手做的。”文瑾说着事实。 “婆母?”夏苒霜心窝子被狠狠戳上一记,曾经自己那么过分的对待瑾儿,这时觉得人家好,是个好儿媳,结果人家有主儿了,她语气颇酸,“你婆母做这个鱼烫,清的很,就似水煮了下似的。哀家煲的鱼汤,是奶白色的,浓汤,特别好饮。有机会哀家亲手煲汤给你送来饮。” “不必麻烦了娘娘。我都好喜欢清汤饮。”文瑾婉转的拒绝了,也不想继续绕弯子,问道:“有事么您,娘娘?我新接国子监,好多事情要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您表情不好。” 夏苒霜见文瑾的确有事要做,没一会儿已经有几位执事在门口张望想进来回话,不过因为太后在,大家都不敢进来罢了,她清清喉咙,第一次在文瑾面前示弱了,“瑾儿,桁儿他病了。” “病了?”一个病字刚刚入耳,文瑾嗓子也颤了。 “病的很重,哀家和太医院,数十后妃都没折了,桁儿不叫人靠近他,也不同人讲话。已经三天粒米不进了,如此下去,只怕不出几日,我虽是她母后,却也不得不说,只怕人就崩了。” “他病的很重?”文瑾闻言眼眶子就发酸了,手里握着的毛笔也开始作抖,“他身体那么强健,骑马射箭他最是厉害,与清流、子书切磋也从没输过,他少年便领兵打仗,征战沙场,他怎么会生病?” 文瑾印象里,傅是一座高山,永远不会倒下的,她总是望着高高在上的他,觉得与他齐肩是她的梦想。他生辰那日相见,他都好释然,说他没事,会和旁的女子开始新的生活,他怎么会生病呢。 “嗯。他生病了。”夏苒霜黯然。 文瑾得到肯定,落泪了,她不要傅生病,她要大王健健康康的。 “他生辰那日回宫后,在生辰宴上醉酒,于百官、后妃面前掀了酒席,砸了腰间玉佩和手上玉扳指。”夏苒霜幽幽叹气,对儿子龙体十分记挂,“他独自去了与你初遇的冷宫廊底,在那里一坐就是三天,只饮酒,不进食,不饮水,也不理朝事。朝中傅昶叫嚣说皇上暴毙命不久已,现下广黎王宫一团乱。我听人说,他每次孤单了就会去冷宫廊底独坐。” 说着,夏苒霜落下泪来。 文瑾与她递上手帕。“他又开始喝酒了?他答应我要戒酒的,已经戒了大半年了。他的胃早就喝酒喝坏了的,以前老莫就说他喝酒胃出血的。” 夏苒霜将手帕接了,擦了擦眼睛,“他不叫我们出来找你,不让打扰你的生活。瑾儿,哀家知道你现在生活步入正规,荣升太傅,也即将嫁作人妇,婆母、夫婿待你都好,生活事业都正起步。不过,你可以看在曾经,你与桁儿多年的情分的份上,回去看望他一回,鼓励他一下,劝他大局为重,让他养好身子,把朝里的事情拾起来。这么多年,他自小凄苦,哀家没照顾过他,你和柳汝素陪着他,如今你走了,他就孤单了。哀家没见过他这副垮掉的样子,着实怕了。他三个姐姐也跟着操心,从婆家都回宫看她。” “他在哪里?还在冷宫廊底吗?”文瑾的手颤抖难抑,一颗心绞在一起,心疼至极,一直以为恨他,怨他,原来还记挂着他,“三天粒米未进,滴水未饮...” 内心里那个被她刻意埋在心底的名字这时不受控制的出现在心房。 傅景桁,傅景桁,傅景桁,傅景桁...不可以出事... 她心底一遍一遍说,上天保佑大王平安。 “嗯。还在。三天不说一句话。”夏苒霜说着,“可以吗孩子,去看看桁儿,开导他,鼓励他一下。起码不绝交,偶尔见面的朋友这样。” “好。我回宫去看望他。”文瑾将手中事情放下,便随夏苒霜回了广黎王宫,“我和他说说话。劝他饮茶进食。” 回宫。 国子监距离皇宫不远,大家都是京城,离的好近,又似隔着千山万水。 文瑾好想立刻出现在傅的身边,问问他渴不渴,饿不饿,满脑子又出现幼时廊底那个无助的少年了。 -我觉得傅景桁三字已经不再值得- -你不再是廊底我救下的说要保护我的小哥哥了- -你变了- 是自己的话,伤害到他了么,自己否定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第235章 嗯。 经过宣武门这边的斑驳老宫墙时,熟悉的红墙绿瓦在向后飞驰,遮雨亭后斑驳的宫墙上,被她用湿掉的石灰抹掉的涂鸦此时又出现了,被人重新用画笔描绘过。 记忆如泉水涌来。 幼时快乐地笑着,文瑾跑,傅景桁追,追上了就牵着手在宫里跑着玩,阿嬷叫回家吃饭他们也如听不见。阿嬷时常在犄角旮旯找到玩累睡着的他们,叫醒了边批评边提着耳朵往家拎,他们会互相看着彼此说都怪你贪玩。 文瑾记起这些,忍不住弯了嘴角。 自从他发现她给义父递书信,加上傅昶安排了细作‘彪子’在他的军机处模仿文瑾的字迹混淆了他的视听,他们就渐渐地越发疏远,直到失去了小狗、长宁、长云、阿奶,她也耗尽了所有靠近他的勇气,也对这份感情筋疲力尽,选择听母亲的话和薛阡定下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 原以为不会内心里再起波澜,可听见傅病重的消息,她还是揪心了。 老莫见瑾主儿在看斑驳的老宫墙上的涂鸦,“瑾主儿,您那日将这些儿时涂鸦抹掉,爷可伤心了,他忙完两广祈福大典,就冒着雨来这里用匕首小心地一点一点把您涂抹的石灰都刮掉,好小心地恢复原貌呢,可惜还是有部分不能恢复,他就后来用同色的画笔重新画过,儿时的涂鸦与他来说顶重要的。” 盛夏的午后,细雨消解了些暑热。 下了马车,文瑾踩着地上枯叶步至冷宫故居,他们不幸的童年,相伴成长的地方。 院中不少人,莺莺燕燕,都是他的后妃,西宫在低声劝他,“眼下里您正和臣妾备孕,饮这么多酒,怀上了孩子恐怕不好。当保养身体呀。” 傅景桁不为所动。 文瑾听见,心猛地收紧,又却步了。 老莫马上在瑾主儿耳边低声道:“不要听她乱讲。君上根本没有在同她准备生小孩。” 傅昶也在院中,带了七八名名医过来,跪在地上涕泪纵流,“君上,您保重身体呀,方才我母妃来看望您,说是状况很不好,臣寻了广黎名医来为您看脉。您叫这几位大夫看看吧!” 说着,就朝傅景桁的面颊打量,也是心想恐怕君上是已经没了气息,傅景桁却始终没声没息。 傅昶使个眼色,他带来的几名太医就往前去给大王看脉,就等着一看脉发现人不行了,就立马发丧,他是现在皇子王爷里年纪最长的,君上崩了,他就可以挑起大梁来了。 夏苒霜面色焦急,叫丫鬟抚着就往冷宫走,嘴里说着:“万万不能叫他们去看脉。看出个好歹来,如何得了!” 端木馥见几名太医都是男人,人高马大地过来了,她怯场,丈夫病重,南藩王强势,她的确害怕了,哆哆嗦嗦道:“你们干什么!” 文瑾的目光落在傅景桁的身上,他坐在廊底,如他们初遇那日,他也刚被傅昶和傅昶的奴才打过,浑身是伤地缩在廊底,此时亦然,傅昶教唆他的几条狗在趁虚而入的欺负皇帝,文瑾内心里本能的保护欲立时被激起来了,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傅景桁,以前不许,现在也不许! “不要靠近他!不准对他无礼!” 文瑾厉声说着,将怀里的长林给了夏苒霜,随即稍微提了衣摆迈入冷宫院中,身量不高,却毫不畏惧地立在了皇帝身前,将几名太医的路止住。 她嗓子很软,却有着使人不能忽视的魄力,几名太医竟是一怔都立在当下,竟不敢再往前走半步。 傅景桁听见了她的嗓音,手指微微蜷起,她怎么来了,朕...莫非还有点分量?在她心里没有死透? 傅昶也朝文瑾看来,“是你,姨父家的瑾儿妹妹。长林都好么?” 说着阴邪地笑了笑。 文瑾记起自己怀长林七个月,被此人安排的细作杀手踢在小腹致使长林左膝有疾的仇恨,对此人恨由心生,曾经发誓要亲手杀了他给长林报仇,当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长林自然很好。胳膊好全了吗你?”文瑾问他。 南藩王想起那回在南溪猎场本来打算趁皇帝伤重自己在射猎上赢过皇帝夺个头筹,结果文瑾一柄顺风而至的小伞使他落马摔残了手臂养了数月还觉得手臂活动不顺利,当下对文瑾也是恨在心头,只等着寻机会把她好好修理一番,“君上身子不爽利,本王一番美意请名医过来与君上看脉,为何拦阻?耽误了诊治时机,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广黎王宫有太医院,不需要你请的江湖郎中来为天子把脉,把脉好了大家都好,不好了,你说得清楚吗!”文瑾丝毫不退让,“不知你的医生来路,什么医生也想近身天子!” 傅昶见机不可失,对几名太医抬了下颌,“看脉,为了天子的龙体,不要与这小女孩儿周旋,延误了时机。太医院已经没折了!本王才会为了龙体而将规矩搁下。” “是,藩王。”几名太医又要上前。 文瑾说道:“老莫,清流、子书,你们近身护着君上。周宝林,你带几个女孩儿拎了扫帚和我一起扫地,把垃圾扫出去。” “好的,瑾主儿。”周宝林是文瑾徒弟,那届教授虾皮云吞做法的辅导班里的文科状元,特别听师傅的话,反正师傅带头起义,她们也都变得勇敢。 一时之间,女孩儿们倒成了一个小团体,夏苒霜也很乐见文瑾对众妃的正向引导,忍不住眼眶有些酸,后宫就该如此团结和睦。 文瑾自己先抄起一把扫帚就往傅昶身上打,打得南藩王非常无语,周宝林也不甘示弱,和几个宫妃一起都提着扫帚往那几名太医身上抡,娇滴滴的女孩儿打人也好看,身为后妃,地位高,被打得也不敢还手,就捂着头脸乱窜。 一时间几名太医被扫帚挥得四处乱跑,边跑边说:“瑾主儿,理智一点,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您还是太傅啊!” “太傅下课了。我是御前侍卫。”文瑾说。 南藩王也被扫把挥得很没面子,阴鸷邪魅的脸颊上愤怒至极,一把夺过扫把,仍落在地,文瑾一巴掌兜他脸上,说道:“薛凝下五石散迷惑君上心智,五石散这么难弄到手,是你和娄太后帮她夹带的私货吧!你谋返!我揭发你!先皇的死和你们是否也有关系?” 傅景桁从刚才文瑾提扫帚就把面颊抬起来了,将头靠在墙壁,半眯着眼睛看着文瑾发飙,嘴角有些笑意,眼底也兴味。 南藩王被兜脸来了一巴掌就愣在当下,“你打我脸?!本王怎么说也是你哥!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先皇寿终正寝,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太傅就可以信口雌黄?今日本王为君上龙体看脉是看定了。” 文瑾就是很受不了傅昶带人欺负傅景桁,归根结底自己还是小时候那个不顾一切保护他的小女孩,她很有些失去理智,从衣袖抽出一柄匕首,嗤一声就刺进了傅昶的小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靠近他一步,我就杀了你。” 世界安静了。文瑾闯祸了。为了保护傅而动手行凶了。她关心的人被伤害,她真的会变成一个她觉得陌生的她。 “啊!”南藩王慌忙后退,他的几名太医都过来给他看伤,“疯了你!刺伤藩王,乃是杀头的死罪,来人,给本王将她拿下!! 说时迟那时快,傅昶的粗使便过来要将文瑾捉捕。 “朕的女人,你们也敢动?活腻了。” 浅浅的一声,带着薄凉的宿醉的沙哑,傅景桁的声音响起。 众人一凛,便纷纷跪了下来。 文瑾攥着滴血的匕首立在那里,后怕到瑟瑟发抖,他的嗓音令她一怔,一时不敢回头去看他的容颜,毕竟她做了大决心和他分开的,却又表现出这般失去冷静。 南藩王脸色煞白,君上...健康无碍啊,“启禀君上,文瑾捅臣小腹。” “嗯。”傅说。 南藩王:"?"就这,没了? 第236章 瑾... 夏苒霜大喜,桁儿终于肯说话了,瑾儿一来桁儿就说话了。 端木馥嫉妒的将手攥紧,文瑾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和南藩王硬刚吗,谁不敢,谁不会,只是本宫碍于礼教不愿意做罢了! 周宝林等几位女孩儿拿着扫把将文瑾围住,和文瑾也颇为亲好,文瑾人缘是好的,待人比较随和,在后宫也有几个说得来的。 “你先打扰朕的生活的。小苏太傅。”傅景桁的嗓音渐渐的自廊底传来,“我醉我的酒,你将朕吵醒的。” 文瑾听见傅景桁的嗓音,整个人僵住了,她刚才看他一直非常安静,以为他真的已经快病死掉了,以至于她恨不得把傅昶杀掉,她一时有些语塞,轻声叫他:“傅景桁...不要死掉...” 脚步声在文瑾背后响起,因为饮醉而虚飘,待来到近处,傅景桁将她穿着国子监制服的身子由后面抱住,闻声道:“朕没事,没事,喝多了酒不愿意说话而已。你来了,朕不会死掉。谢谢你保护朕,我的大内御前侍卫。” 文瑾一下便眼睛模糊了,哽着嗓子道:“你喝了多少。” “喝了三天。鬼知道喝了多少。”傅说,醉的深沉,确认道:“你是苏文瑾吗。别诓我。” 文瑾回转了身,仰头看着他,他多了好多青茬,人憔悴至极,她说:“你干什么不上朝。三天不上朝,你对不起我给你的奖章了。” “我对不起的何止你的奖章呢。”傅景桁捧着她面颊,低头在人前狠狠吻住了她,很用力的吻,众人都别开眼睛不敢逾越。 文瑾被他亲的满口酒气,挣扎,把他推开,小声说:“你好臭。” 老莫忍不住笑了,别人那里吃香的君上在瑾主儿这好像行情也就这样。 傅景桁吸口气,在她耳边说,“嗯。一会去洗。你穿太傅制服真好看。” 文瑾耳尖热热的,“你喝的酒是谁酿的。” 傅景桁心虚说:“老莫...” 傅昶带来的太医派上了用场,帮他将小腹的伤口迅速的裹上了,南藩王说道:“君上,臣一片好心因为记挂龙体过来给您看伤,文瑾毫无因由的便伤臣小腹,难道文瑾伤了本王小腹,君上便要包庇她么。如此于公于私说不过去吧?” “滚。”傅景桁对傅昶有耐心,但是不多。 傅昶被呵斥的一愣,自己怎么说也是君上的同父异母的哥哥,而且母亲又贵为娄太后,君上居然如此不将本王放在眼中,“君上!” “并非毫无因由伤你。”傅景桁嗓子因为刚才对文瑾那个急切的在人前的亲吻而有些低哑,“她不是说了吗,怀疑你给薛凝私传五石散。怀疑你谋反。她一心护主,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一片忠心,朕觉得没问题。五石散是你给薛凝的吗?” 傅昶斩钉截铁道:“不是!”是我母亲。 “是你母亲?”傅问。 “不是!臣及娄太后对大王赤胆忠心,怎么会做出这样谋逆之事!薛凝是娄淑彩自己管教无方,与我等没有关系。臣及娄太后已经和薛凝母子断绝关系!”傅昶揖手道。 端木馥见皇帝醒了,便走近身来,“君上既然醒了,臣妾扶您回去休息吧。就不劳烦文姐姐了。” “你也滚。”傅对端木馥说道。 端木馥特别的委屈,一直以为他顾念颜面,人前不会发难她,今日居然在藩王及众妃面前叫她滚,她好委屈,他以前还是很爱她的,那时候他说他对她好奇过。 夏苒霜见儿子好多了,便摆手指着一名大妃道:“周贵妃,你带众妃都下去吧,皇帝这里交给瑾儿就行了。” 转身对傅昶道:“你一片好心带名医来,只是龙体紧要,不便叫随便的医者探看,皇帝无碍,回去叫你母亲并几位亲王也都放心!再有,瑾儿年岁小你许多,小猫儿似的扎你一下,别放心里了。回头哀家叫张亭荺过去给你调理身子。好孩子!难为你一片苦心。回去好好养伤。” 傅昶叫太医扶走了,每次见文瑾都挂彩,他心里非常恼怒,回去和娄太后连夜叫来了无影扮的彪子商议弑君大计,无影就是那个老莫说要他净身以后再去娄太后身边扮演洒扫小太监,然后他还想找媳妇儿就不同意净身的那个皇帝的暗卫,就是老莫说在澡堂洗澡容易被人发现不是真太监,他说别人都洗完他再洗的那个拼命保留男儿身的青年暗卫。 无影参与了傅昶和娄太后的密议一整夜,过程非常冗长无聊,大家饮了好多提神的茶水。 众人自冷宫廊底都退去。 院中只余下傅景桁、文瑾、老莫、子书几人。 傅景桁嫌人多,对老莫说:“你和子书也走。” 老莫躬身道:“您身量高大,瑾主儿一个人怕是扶不住您回寝殿。” 傅景桁半眯着眸子睇着文瑾,“她能扶动。方才抄扫帚打人的泼辣劲儿你们又不是没看见。逼急了她可以上天。” 文瑾被说的顶不好意思,只说,“那是情急。以为你驾崩了,你娘说你三天不吃不喝快不行了...” 老莫与子书也都笑着退下,子书说:“嫂嫂一来,不行也行了。” 傅景桁又坐在廊底,是真虚弱,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下陪朕坐会儿。我的小英雄。” 文瑾不大敢过去,傅景桁揪着她衣袖往前揪了些,文瑾便在他身边坐下了,他身上酒味好浓,他的皮肤上都是红色的酒斑,他别过来英俊的面颊,深深把她端详,“你从哪里来的?” “从国子监,正上课,就来了。” “请假了?” “没。高宴代课。” “你娘知道你来我这里了?”傅问。 “不知道。” “没关系,你翌日可以说是来朕这里了。把她气晕。”傅景桁和文瑾玩笑。 文瑾道:“我不会告诉我阿娘的。我傍晚就回家。” 傅景桁看看天色已经是正午,他往她看,“你为什么来?” “你阿娘求我来的。”文瑾一五一十道。 “她求你,你可以不来。”傅景桁又问,“你为什么来?我生病也好,死掉也好,你既然已经开始新生活了,我的死活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文瑾被问的不知如何作答,“哦。那我走了。” 说着和立起身来要走。 傅景桁将她腕子攥紧,“我不让你走。今晚上留下过夜。谈谈。” “不行,我得回家。” “朕不让你走。”傅景桁把我换成了朕,“御前侍卫不当差不行。身边没人保护,朕多危险。” 文瑾有些怔住,“那你干什么把人都支开?” “你说我为什么。” “我不知道。” “你知道装不知道。” “没。” “瑾...” “嗯。” 傅景桁轻声道:“手好疼...缝了十几针...为了给你奶奶抬棺...你看看我伤口,一辈子落疤...行情大打折扣。” “那天不是说没感觉?皮厚?” “那天在说谎。” “现在为什么不说谎了。” “说谎没媳妇,谁还说谎...” “唉,我看看。”文瑾听见为了给她奶奶抬棺几个字,当下里就心软了,也有愧疚,便低下身子去看他手,三天没有好好处理用药,溃脓了,伤的厉害,她说道:“回去殿里上药吧。” “回朕的龙寝吗?”傅景桁问,“还是去你的中宫?” 文瑾面颊有些发烫,只说,“回阿嬷屋里!” “也可以。我在哪里都行。...只要是你...”傅轻笑。 第237章 你和酒,还有书房 “你就喜欢说这些甜言蜜语。我哪里上你的当。不如我多建二所学堂帮你分担些才实际。”文瑾也靠在墙上,两个人少有的平心静气的相处,好久没有过这样平和的场景了,过往二年属实感情不好,“别想诓我继续做你的情妇,那样没有未来的生活,我过够了。你的鹦鹉再叫也不管用了。” “嗯。不做情妇了。”他说。 “唔....”她不懂,但他只说半句,她没有问,浅声说:“好。” 他这一场病,两人都露馅了,他不如他说的那般离得开人。她也不似她说的那样可以做到再见再也不见,给他生过一个,流过二个,结果她始终无名无份,实际挺不甘的,始终有口气压在那里。 “好谢谢你接下老师的担子,替朕跑前跑后四处建学堂。年轻人,是要多努力实现自我价值。广黎国会越来越昌盛的。”傅景桁望着细雨里的假山,“这几年人才缺乏,朕甚为忧虑。科考选出来的没有太出色人物,还是要从娃娃抓起,多念书,普遍提高了,人才也会相应增加。玉甄十三了,朕有意收在御书房在御前亲自培养。” “嗯。能够为君上效劳,一直是玉甄的梦想,他如果能在御前侍奉,一定很开心的。”文瑾悄悄看了眼傅景桁,“我们家小孩儿都有上进心,玉甄会有不俗的表现。我有信心!” “嗯。”傅也朝她看来,她慌忙别开了眼睛,叫他逮着了,他忽然将身子倾过来,“多少斤了你?瘦了。” “九十一。你眼尖。” “上回问你,你九十三。瘦了二斤。实际太瘦了不好。女孩儿胖点好,健康最美。”傅景桁攥住她的手,攥的力气有些大,将她白皙的手背也落下些红痕,“不去阿嬷那里,你知道我心意,没必要兜兜绕绕了,回你的中宫,你没有生理需求吗?” “别说了...” “你没有吗?” “没。你别看我...你闭眼...” “嗯。小苏太傅太克制了,有才正常,没有是假话。” 文瑾没有把手从他手底抽出,她仔细看着他身上的红色酒斑,清冷的眼底也布满红丝,她哽着嗓子道:“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喝酒了?喝酒不好。我说一万遍了。” “你在我身边,就不喝酒了。”傅景桁与她微笑,“没别的爱好,你和酒,还有书房。你不在,只有酒,书房也不愿意去了。这三天,朕体会到了你跌下楼梯那个黑暗的雨夜,不住呼唤朕的名字是多么绝望。原来绝望时大家都一样,会不住的叫着那个不会出现的人的名字,希望她立刻出现,其他都不紧要。” 文瑾眼眶酸酸的,“你叫谁的名字?” “不是你的。”傅仔细看她的表情,看到她眼底刺痛与低落,他轻笑出声,又说:“苏文瑾,苏文瑾,苏文瑾,苏文瑾...” 文瑾被他微哑的嗓子唤的有些恍惚,傅景桁将手搭在她的肩头,她搀着深醉的他回了中宫,丫鬟奴才纷纷跪下,傅景桁过一道门便摆手叫仆从下去一批,迈着龙靴进到卧寝,只老莫在门处候着,赵姐儿抱着长林进去卧寝。 文将傅搀扶进卧寝,使他坐在椅上,她自己搬了个小椅子坐在他脚边,提了药箱,将他手上被血污弄脏污的纱布拆下,纱布和伤口粘连,一时拆不掉,文瑾看着伤口刺目惊心,眼眶子发酸,抬眼问他:“疼不疼?” 傅景桁便点了点头,“疼的厉害,受不住。” 文瑾从衣襟取了一颗糖球给他,“吃颗糖吧,分散下注意力。” 傅景桁低手就着她手将糖球从糖衣里含进薄唇,唇瓣碰到文瑾的手指,她手微微一颤,便薄晕着面庞低下头来帮他处理伤口,沾了些清水把粘连在伤口上的纱布沾湿,使纱布与伤口脱开,这才将纱布揭下,上了张亭荺准备的创伤药,帮他在伤口涂了药,又用纱布将伤口裹住,才对他说:“你想吃什么?我去小厨房煮给你吃。三天不进食,清淡些的。” “长寿面。生日没吃到。”傅景桁说,“补上给我。” “那都要好久。和面这些。”文瑾皱着眉,傅失落的将嘴角垂下些,文瑾心窝子一刺,“好,我去煮长寿面给你吃,不是嫌麻烦不愿意做,是想做些简单的你早些吃到东西。” “嗯。谢谢澄清。” “你去洗洗吧,醉酒了一个人可以吗?” 傅景桁摇头,“不大可以,劳累你帮我洗了,再去煮面。” 赵姐儿抱着长林避到寝殿外花厅去了,抖着长林看壁画,孩子一闹就抖一下。 文瑾说,“叫老莫陪你。” “要你。” 文瑾避不过皇帝的要求,扶着傅景桁去了浴间,他解了腰带,清澈的池水埋过他结实的腰线,都看的清楚。 文瑾替他清洗的时候他很矜持克制,她有意避开滚烫的地方,他们都没有说话,可闻彼此渐重的呼吸,他线条轮廓完美,她莫名的有些燥,她给他沐浴免不了碰到他肌肤,他拳头紧攥着,他先亲吻她的额角,她起初躲躲闪闪,他一下一下啄在她额角、面颊,沐浴过程变得困难起来。 后来穿了亵衣,他索性抱住她身子从浴间拥吻出来,跌跌撞撞踢翻了古董花瓶,将她压在了床上,失控的亲吻,他将手放在她腿上,他说:“我受不住了...冷落我太久了...” 文瑾害怕的要命,“我订婚了。” 傅景桁离了她片刻使她呼吸,又重重吻她,他说:“朕休了她。马上递休书。给我一次。” 文瑾被吻的半眯了眸子,他的话将她拉回现实,她吓了一跳,休了他的西宫?使他得圣女的天下的端木馥?国运、国威这些他都不在意了么,微凉的气息侵入她的口中,他加深这个吻,文瑾推开了他,“你喝醉了,我去煮面给你。你休息会儿。” “嗯...”傅景桁没有强迫她,他舔了舔唇,喉结滑动,看着她红肿的唇,汲口气。 文瑾整理了下被他弄皱的衣衫,便心里乱乱的去了小厨房,他刚才的吻和拥抱很急切,她自己也并非没有反应。 傅景桁跟在她身后,出门沉声对老莫道:“递休书去道清湖西岸锦华宫,告诉锦华宫主位,自今日起,朕与她两清了。念在她于朕有裨益,使她在锦华宫养老吧。” 文瑾走在前面不远,将傅景桁的话也听见了,她没有想到他当真将西宫休下堂去了。 当莫乾将休书递到端木馥的手中,端木馥拿着休书沉默了,神情死寂,不知在想什么。 第238章 玉玺 来到小厨房,文瑾倒了些面粉在玉瓷盆里,傅景桁穿着舒适的里衣进来,从后面抱住文瑾,不得到她,没有心思做别的,他把下颌搁在她的香肩,看着她温婉的侧颜,她抬手把滑落的发丝挂在耳后,不经意的温柔,使傅景桁看得出神了。 他好有耐心看着她往面粉里加水,和面,看着她将面粉粘在发丝上,他将面颊埋在她的颈项,嗅着她身上使他迷恋的气息,他将手搂在她腰上,隐着嗓子道:“小苏太傅,你有时间兼职打理后宫么,活少钱多,包吃包住的...” 文瑾颈项有些痒,不知怎么,因为他的话而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没敢深想,煮长寿面的过程也因为缠在身上的他而变得艰难,他说:“我想你。这三天我满脑子都是你。” 文瑾始终没有说话,好容易将面煮好,问他:“你去哪里吃面?” 说话才发现自己嗓音也有些颤了。 “卧寝。”傅景桁说。 回到卧寝,他们都没有再讲话,她今天煮长寿面煮得超长,因为他饿三天了嘛,于是煮的量大,傅景桁看了看面,看了看她,他说:“断了不吉利。这么多怎么一口吸完...你...” 文瑾忍不住笑了,“已经不是生日当天了,正常吃吧。那么多一口怎么吃得下。” 傅景桁倒是舒了口气,与她说:“谢谢,以为你有意看朕出丑,险些为了讨好你,当真要一口用掉。” 他饮酒三日,胃不舒服,只食几口就不再用了,文瑾劝了后又用二口,又吃了半盏茶。 文瑾出去喂了喂长林,回来后皇帝支着下颌将她细打量,独处的时候他真的是个无聊的人,可以安静地看她好久,她被看得不自在,挠挠发髻说,“我该回家了。” 傅景桁猛地将她腰肢钳制住,把她拉过身近,“我因为想你把人都休了,会放你走吗?” 文瑾很有些紧张,“你要干什么呀?” 傅景桁立起身,看了看室内,看中了一张花梨木椅子,在雕花小窗边上,外面木芙蓉盛开,细雨里阵阵花香飘过来,他指着那椅子说,“你坐下。” 文瑾不知因由,便也坐了下来。 傅景桁轻轻咳了下,看了看自己穿着居家亵衣,觉得不合适,便穿上了龙袍,戴上玉扳指,随后严肃地立在文瑾的面前,叫她:“苏文瑾。” 文瑾颔首,正经八百把两手搭在膝盖,等着上级发话,也不知是要布置什么任务,“嗯。你说。” “朕这三天醉酒冷宫故居,想了许多。过去二年,你我之间因为西宫而生出许多隔阂。朕因为民心,国运诸多因素对她宠幸有加。在对你有特殊意义的日子里缺席你的生活,对你造成巨大的心理创伤。朕也陷在其中,心伤懊悔不已。” 傅景桁缓缓道:“经过慎重考虑,朕决定,摘掉西宫,去除你我之间的嫌隙。与你从冷宫故居你保护朕的当下,重新开始。” 文瑾的手缓缓收紧,极为动容,“那民心,国运,这些怎么办?如果未来有大麻烦怎么办。” “朕是男人,这些交给朕处理就是。朕既然说得出一个休字,就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朕希望令你觉得值得。” 傅景桁手心里也有微汗,百官、百姓、民心、舆论这些他不是不顾虑,但是经过这三天他清楚地意识到失去文瑾,这一切好似又并非头等紧要,因为虽然难以启齿,他生理心理都离不开她,内心里希望使她认可他是值得托付的人。 文瑾深深看着他,内心里也为重新开始几字而动容了,“嗯。我心里好乱…” “我傅景桁不跪天,不跪地,国破不跪贼寇,我跪父亲,跪母亲,跪对我有扶持之恩的苏文瑾。” 傅景桁说着,捧着玉玺缓缓双膝跪在地上,将玉玺递到文瑾面前。 “苏文瑾,朕八岁起誓长大了要娶你做媳妇儿,你十五岁朕在你项顶盖上红绸,今年朕二十七,你近二十四,朕以为已经等得够久了,捡日不如撞日,就六月二十这天这个落雨的午后吧。” 文瑾见皇帝跪了,心中大骇,连忙起身要跪下,却被皇帝阻止了,她便又坐回椅上,她看着他手心的玉玺,她的心跳得厉害,她将手压在心口上,颤声问他:“君上…什么意思?” “苏文瑾,请嫁给朕为妻。做朕的妻子,做广黎国的皇后娘娘。”傅景桁认真地说着,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是儿戏。 “你是让我当皇后,照拂你娘和你的妾室还有你的意思吗?”文瑾颇为通俗地问他。 傅景桁颔首:“是。瑾,朕要做你家那口子,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文瑾脑中轰的一声,她多年来一直在想会不会有这样的一瞬间,她成了他的媳妇儿,她没有想到这一刻会发生在她煮了一碗面条,弄的发丝上都是面粉的如此平常的一个落雨的午后,六月二十,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眼眶突然变得好热。 文瑾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哭了,也许是一直很想得到的东西,以为永远不会得到,却突然得到了,惊喜又辛酸,她的眼泪扑扑簌簌,她说:“你喝醉了。傅景桁...你不要说醉话...你哪里愿意娶没有政治裨益的苏文瑾…” “醉了。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傅景桁深深地注视着文瑾的眸子,将一早拟好的封后圣旨搁在桌上,“朕就是你的后台。小苏太傅本身就是自己的后台!小苏太傅自己已经值得朕迎娶!不需要仰仗她的父亲是谁。” 文瑾一时没展开去看圣旨,但圣旨通常都类似,她听过西宫的封后圣旨,自己的或许也大同小异。 傅景桁沉声道:“玉玺为聘,落雨为媚,嫁给朕,和我做两口子,让我名正言顺的成为你的男人,你的丈夫,好不好。” 文瑾把玉玺接过来,沉甸甸的小砖一样,龙纹分外狂傲,她安静了好久好久,在他深切的目光中,终于轻声道:“我们再试试吧。傅...我把自己交给你。万望善待我。我好怕,我好怕…” 傅景桁见她把玉玺接住了,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扑在她怀里,红了眼睛,“明儿找时间,带朕回你家,你亲口告诉你娘,我是你男人,叫薛阡滚,叫他有多远滚多远。” “嗯。明天带你回家。我们和阿娘一起说明情况,说我们在一起了。”文瑾抚摸着他的发丝。 傅景桁特别难受,又问她:“那天他给你夹菜到底用的是不是他自己的筷子?” 文瑾破涕为笑,她实在没有想到他居然还在介意这个,她说:“公筷。” 傅景桁抬起面颊,轻声叫她:“皇后。” 文瑾被叫的眼眶也红了,“别这样...” 傅景桁又叫她:“皇后,皇后...” 文瑾干脆把面颊捂住,傅景桁把她的手自面颊缓缓拉开,随即直起腰身吻住了他的妻子。 文瑾没有拒绝,回应了他的吻,傅将文瑾抱起,径直走向龙床,他一遍遍疼爱着她,从下午到后夜,他都不肯放过身下的她,他们很久没有这般合心的欢好温存过,事后,他将文瑾拥在怀里,“我们再生个小孩儿吧。” 文瑾小声说:“我不能生养了。” “我们多试试。”傅景桁轻声道:“叫张院判给你调理。乖,给朕生个公主。” 文瑾没有说话,他好喜欢小孩,自己却不能生了。 “等漓山的事平了,老文死了,我们再办典礼。休她和立你,眼下都不适合昭告天下,社稷维稳,这是朕目前能提供给你最好的了。暂且委屈你二分。不准比较,说她昭告天下了,而你没有。” 文瑾颔首,没有接关于义父死了的话茬,只说,“我同你一起又不需要旁人知道。我才不会比较。我只在意你对我是不是真心有意,过去这么多年,你都不负责任,叫我始终抬不起头来。” “圣旨下了,玉玺都交了,国库钥匙也在你那里。朕已经不知道怎么表达是真心了。”傅景桁颇为无奈。 “那我们是夫妻了?” “不是夫妻刚才亲热成这样?”傅景桁与她打趣,鼻尖碰触她的,说道:“叫我的名字,像刚才好的时候那样叫我。” “傅景桁。”文瑾甜甜地叫他,往他面颊亲了一下,又道:“相公。” 傅突然又说,“朕说等老文死了,我们办婚礼,你没有回答朕?” 文瑾眉心蹙了蹙,傅景桁在等她回答,文瑾始终没有说话。 傅景桁又道:“等朕报了杀父之仇,砍了老文的头颅,咱们就办婚礼。你需要回答朕。朕要听你的语气。” 文瑾在傅景桁深邃的目光中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傅景桁眼底失望之色,她语气中有犹豫,舍不得她那个没血缘的爹,他颇为受伤,但没说什么。 事后他冷静多了,看着文瑾身上的痕迹他爱惜的用吻安抚她,这晚上他把她留下了。 他们说了好久的话,文瑾慢慢地将紧闭的心门打开了些,开始重拾希望和信任,对傅景桁开始俏皮地说很多话,国子监遇到的民生小事,和家长谈心的内容,做生意赚了几个子儿等很多无关痛痒的废话。 如许多女孩子和丈夫碎嘴子一样,她窝在他怀里也开了话匣子。 傅景桁话不多,她讲他大多在听,时而嗯一声,后来文瑾睡着了,她睡得不安稳,她梦靥里说:“桁哥...喝醉了吗,今晚,是因为喝醉了吗...这次会陪我回家见阿娘,对吗…傅…” 傅景桁心疼不已,明白她长期以来缺乏安全感,尤其他使她没有安全感,他把人抱紧,拍拍她肩膀使她睡得安稳些,他说:“不是因为喝醉,是认真的。皇后娘娘。待朕除去你义父,就办婚礼。” 第239章 弃都 六月二十这日,文瑾成了自己爱慕了十九年的小少年的皇后。 这夜相拥而眠,傅景桁将她拥得好紧,丝毫防备也没有,防身的匕首远远地丢在那边的长几上成了摆设,文瑾枕着他的手臂,睡得好安心,久违的安全感,皇权至上的他捧了玉玺交给她,她的确动容了,那玉砖被她搁在枕边,拿手压着,一夜里压得暖暖的。 翌日清晨,在晨曦里被傅吻醒了,他情动极了,在她耳边说:“你睡着的样子像小猫。” 文瑾没有拒绝他的亲昵,环住他颈项,回应着她的丈夫,与他打趣,“像西宫的波斯猫么?” 傅景桁被她提及他的前妻,多少不自在,发狠了亲吻她颈项,哑声道:“行了,没完了。” 文瑾说,“像不像么,西宫的波斯猫。或者像那边的哪个宫里的猫?孟贵妃的短脚猫?” “我求饶。”傅说。 他们在龙床笑闹一阵,他说她像他身下叫春的小野猫,从这头到那头,衣衫散落在地,总归是甜蜜的。 起身文瑾给皇帝绾发,木梳挂掉几根发丝,他眉头也不皱一下,听话得厉害,问她:“你皮肤如何这般嫩。掐一下留印子留几天的。” 文瑾脸热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赵姐儿在旁哄长林,阿嬷叫人备了早膳,阿嬷低声说,“出来食早,腻腻歪歪。” 侍候皇帝更衣完,文瑾远远的坐在阿嬷这边喂小孩儿食早,阿嬷做的顶黏糊的青菜瘦肉粥,长林吃的嘴唇上有些糊糊,傅景桁隔着阿嬷,探身过来和文瑾说话,“你待会儿干什么去?你记得今儿咱们约了什么事?” 文瑾知悉他指带他回家见她阿娘,叫薛阡老表滚,有多远滚多远之类云云,她边喂宝贝边说:“待会儿去国子监。约了高宴谈西郊办校的事。” “然后呢?” “午休。” “然后?” “午休好还去国子监,和高宴继续谈西郊办校的事,然后见二三个打群架的学生父母谈心。”文瑾非常认真地说着。 “没了?” 文瑾回头看他一眼,笑道:“忙完,带你回薛府见我娘。” 可把皇帝满足住了,隔着阿嬷,把身子又往前探了探,非常影响阿嬷食早,阿嬷拿着筷子,嫌弃地看了看皇帝,皇帝丝毫不觉得有异,只对文瑾说道:“朕今日理完朝政,早些出御书房。我们就约酉时吧。” 文瑾也颇为内敛地看了看皇帝,“哦。好。” 傅景桁总是觉得隔得远,又探身过来二寸,说:“我们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回薛府?” 阿嬷受不住了,盯盘里那段煮玉米盯半天了,愣是被皇帝挡着没有办法去拿,老太太把脸一僵,“哥儿,咱俩换个位置吧。你挨着瑾丫头坐。” 傅景桁忙说:“不用,不用,您老的位子,朕坐不合规矩。” 阿嬷说:“那你就不要挡着老身食早!” 傅景桁颇为矜持克制地咳了一声,随即不从前面探身,改从阿嬷身后往文瑾探过去,总归觉得阿嬷多余又不好明说,低声叫文瑾道:“皇后...说啊...” 文瑾脸也红透了,“都可以啊,你想穿什么颜色就穿什么颜色的。” 傅景桁低声说:“我们穿粉色衣服吧。上回南宫玦和你一块儿穿那种粉色。朕和你一起穿。” 文瑾侧目,盯了傅半天,把粥也喂长林鼻子上去了,长林认为阿娘被阿爹拉低的喂饭水平,口中颇为不满地叫着:“阿娘...你退步了阿娘...” 大家都笑了。 傅景桁抿唇笑笑,垂下眸子用早,习惯了每种食物只进几口,从不贪嘴,搁下后叫奴才服侍漱口口,对文瑾道:“你送朕一下。送到金銮殿门口。” “你自己去吧你。”文瑾与他和好之后,说话也只道是每日的家常,“我去国子监也快迟到了。” 傅景桁被拒绝也没有作恼,反而笑笑地说:“那朕送你去国子监。” “不用啊!我自己有马车,不用折腾了。”文瑾非常理智地说着,她实际不如他那么爱缠人。 “那你送朕到家门口。有话问。” “那你问啊。” “不方便在这问。” 阿嬷啃着玉米,终于听不下去了,这是皇帝嫌自己多余,老太太把眼睛落到文瑾身上,“你送他到门口吧。太聒噪了。老身也不想听你们的小秘密。” “好...”文瑾于是将喂饭小勺子交给赵姐儿,眼尾里睇见皇帝先将龙靴迈出屋去了,她也举步跟出去,在雕玉廊底,傅景桁与她对面各自立在一边,他静静地把她细端详。 文瑾被看得不自在,轻声问他:“怎么了你?一大早严刑逼问得厉害。” “你爱我吗。你从没说过你爱我。”傅景桁认真地问她,“昨晚上那般好的时候也没说。” “我说过两回。”文瑾说。 “头一回你流产。二回你奶奶病危。那种情况,算吗?”傅将薄唇抿作一条细线,“你爱我吗。” 文瑾如哑了,盯着傅景桁许久,居然说不出话来,无疑是爱的,但是不敢说,好像说出来自己就连最后一点自我也没有了,她幽幽吐口气,“孩子都有了...” “你爱我吗。”傅景桁语气咄咄。 文瑾把手绞着衣袖,“怎么了你。天天爱不爱挂嘴上的。” “你爱过我吗。”傅景桁加了一个过字,“你不挂嘴上,你心里说过吗?” 文瑾踮脚亲了亲他下颌,“去早朝吧。” “所以,你这次回家,是因为我病重,险些死在故居,你可怜我才回来?”傅景桁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语气中颇有些失落。 “晚上见过我阿娘,再说,好不好。”文瑾让步了,过去二年很多不美好的回忆,她不能毫无负担地说爱字。 傅景桁过往没有这种急于得到名分的感觉,但是现在居然特别想听到文瑾说爱他,在好着的情况下说爱他,并让她家人都知道他是她丈夫,他摸了摸文瑾的发顶,沉声道:“朕叫老莫准备礼物,酉时朕回中宫,换了衣衫就接你回薛府。” “好。”文瑾点头。 傅景桁离了中宫迈入御书房,他的下属明显可以看出他心情很好,人也神清气爽。 子书与他笑道:“与嫂嫂和好了?您少见地带着笑脸来书房。咱们都不习惯了。” 傅景桁轻笑:“朕在观察期。” 便在此时,兵部吴信在外面禀报,“臣有急情禀报。” “进来说话。”傅景桁随手打开了国子监那边太傅的日程安排表,发现居然比他还忙,除了午休时间一点空当也没有,他有些不满,他实际还是怀念过去文瑾在闺中等待他宠幸的日子,不过他不会勉强她,还是尊重并支持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兵部吴信进来单膝跪地,说道:“启禀君上,昔日摄政王文广,于今日一早在漓山之巅,登基为王,定国号真广黎,自封大王。” 傅景桁闻言,脸色大变,“登基?国号真广黎。他若为大王,朕是什么?!该死的贼寇!” “君上,漓山易受难攻,臣的兵马被文王自山中腰推下的巨石砸伤三千,死伤数百逾千。漓山那边一带,已被文广占领了二三十城郭。不突破漓山之屏障,文广之势不异于死灰复燃,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报!”此时殿外又有急报,是西宫锦华宫的内侍头领杜微及西周弑父上位的新帝秦怀素,两人进得堂内,那内侍显然刚从迷药转醒,额头点着地面说道:“启禀君上,圣女端木馥被大理寺卿蒋怀州劫持了!大理寺卿已然反叛,此时为真广黎太子,端木馥花落漓山,文贼得了圣女,马上要昭告天下,真广黎才是天下正主!京城这边为弃都!美其名迁都漓山!” “以迁都之名使京城为废都,混淆百姓试听。”傅景桁脸色沉下,“圣女被劫持?皇宫重地,守卫森严,如何被劫持?你身为内侍头领,居然有脸来禀报此事!朕使人将她圈禁在锦华宫的!你干什么吃的!” “启禀君上,西宫娘娘趁夜在锦华宫焚烧了迷香,许是早就和蒋怀州密谋,西宫娘娘在属下昏厥前打着属下的脸说,她要让您为休掉她悔不当初,让您提着中宫皇后的人头跪着求她回来!”杜微哆哆嗦嗦地说着,“否则她就将她与内侍通奸的画像贴得举国都是,让世人都知道您为了沽名钓誉,可以忍受你的西宫陪别人睡觉,给别人生孩子,她要让您身败名裂!” “这个毒妇!”傅景桁禁不住两手做颤,“这条毒蛇!居然投靠逆臣。与逆臣勾结,与朕反目成仇!枉费朕念她过往对朕有恩情,容她活命养老。” 第240章 过来 秦怀素揖手道:“君上,兄长,我的君恩也被蒋怀州劫持不知去向了。实不相瞒,社稷于弟无关紧要,弟弑父上位就是为了从父亲那里保全君恩,您曾经助弟登基,弟感激不尽。但若是君恩有任何差池,恕弟不能继续和兄长联袂。曾经歃血为盟,弟要三思了,极可能为保君恩与老文亲好!” 傅景桁靠在龙椅背上,回想到了昨夜文瑾在自己身下那小心翼翼将自己托付给他的模样,还有梦靥里那句‘桁哥,喝醉了吗,今天是因为喝醉了吗’。 吴信重重跪下了,“君上,老文对膝下一双儿女感情深厚,对其义女更是宠爱有加,据传经常与夕阳薄暮下呆坐家门口等义女回家食饭,惊梦也常叫女儿名讳,大半年来思女成疾。请君上下令,即刻捉拿文广之义女文瑾,以她性命换回君恩与圣女,以挽回颓势!” 傅景桁不言,将手猛地在龙椅扶手砸下,耳边响起昨夜他求婚后,文瑾与他说着‘傅,我把自己交给你。万望善待我。我好怕,我好怕...’ 军机处刘迎福亦跪下了,“君上,文广登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想想先皇是怎么崩逝的!” 傅景桁的内心被刘迎福简短的话语深深刺激到了,曾经受五石散迷惑的老父亲在晚期被文广逼在金銮殿后砍去头颅的画面在脑海划过。 刘迎福急声道:“吴信的兵被文广的匪类抛石头砸死上千!君上居然要宠幸文广之义女为我国皇后?!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您这是要做文广的上门女婿!臣以死谏言!臣不同意!文贼之女为皇后,臣自刎在金銮殿!” 傅景桁将珀色的眸子微微合起,仍不言。 -桁哥,喝醉了吗,是因为喝醉了吗- -不是因为喝醉,是认真的,我的皇后娘娘- -酉时,接你回薛府,陪你见阿娘- 大势当前,沈子书和老莫竟难以出口相劝,老莫轻声道:“刘大人,自刎不好,别像个娘们儿似的,有话说话就是了,君上能听明白。” 吴信将头抵在地上,“君上!莫非我军死去的近千将士敌不过一名后庭之女子紧要!君上为了儿女情长,竟然行差踏错休去圣女,扶立贼寇之女为后,不异于江山拱手相让!君上,您已经犹豫了半盏茶功夫,臣心渐寒...!您在自毁前程君上!您难道要自己身败名裂成为弃都之王?” 傅景桁手剧烈的作抖,“容朕思考。别催。” “君上竟需要思考才能取舍区区一名女子,这社稷颓势还需要思考吗?!”吴信红了眼睛,“我那死去的将士,不值得!” “朕心系每个将士,以及牺牲将士的家属。不要上纲上线。人心肉做的。朕在认真思考。”傅景桁轻声道,“诸位爱卿让朕杀的是朕孩子的母亲。” 众人一凛。 刘迎福痛声道:“文广登基了,君上!她的义女应该杀之后快,告慰将士亡灵,而不是捧为广黎国母,叫文寇得意至极!” 中意着她... 朕中意着她... 朕爱慕着她... 想同她做两口子...每天一起吃饭睡觉教养小孩儿... 朕答应了今日要陪她回薛府见阿娘,而不是今日亲手宰了她,提着她头去服软换回那条肮脏的毒蛇啊。 -桁哥,喝醉了吗,是因为喝醉了吗- -这次真的会陪我回家见阿娘,对吗- 傅景桁将手攥紧,骨节泛白,心顿疼,“刘迎福,容朕思考。说三遍了。” 御书房久久安静了。死寂。 百官听闻文广于漓山登基成立朝廷另起炉灶之事都赶来了,在御书房跪满了,御书房外也跪满了,一致认为此刻以苏文瑾性命对文广相要挟兴许可以扭转颓势,毕竟那边叫嚣着如若不提苏文瑾头颅去见,就举国散布丑闻使君上身败名裂。 *** 文瑾今日都好快乐,在国子监和高宴打嘴仗也没有影响她的心情,被高宴执事讲她是关系户走后门当的太傅,她也没有作恼,反而给了高宴一包亲手做的蜜糖点心感谢他昨日代课之恩,并且细心帮他把他做的学术典籍里的行文缺字,补上几个字。 高宴接下点心,倒是怔了怔,被文瑾揪到学术不严谨的地方,他很惊艳,对文瑾道:“你其实挺敬业。” 文瑾没有说什么,回答他:“你也还可以。我们可以好好合作办学堂的事情了。” 中午薛阡他娘又送了三菜一汤,文瑾没有吃老表家的饭,反而去食堂吃大锅饭,心里一直觉得今天过的好慢好慢,做事时也忍不住在纸上写写君上的名字,又写下我爱你三个字,又觉得害怕人看见,紧忙把纸撕掉了。 忙完国子监的事,回到皇宫中宫里,阿嬷煮了饭,问她:“你在家里用些,还是和哥儿一起回你娘家食饭?” “回娘家一起食饭。给我阿娘一个突然袭击。她保证正在生气我两天不知去向,也没有准备我和君上的晚饭。哎哟,我陪她手忙脚乱的去煮饭。”文瑾说着就笑了,“把皇上和老薛留在厅里,叫他俩尴尬的聊一下。” 西施小狗儿过来在文瑾脚底下绕来绕去,拿脖颈子抚她小腿,她四下里走着,清点着桌上君上叫老莫准备的带回薛府去的礼品。 布匹,字画,玉器,酥糖果子,水果,好多好多,恐怕几车也拖不完了,傅是有诚意的,带的礼品也务实像走亲戚,周宝林过来好羡慕的说皇后娘娘和君上真恩爱。 她走哪里,长林跟去哪里,口中说:“阿娘,长林想见外婆,外婆喜欢长林吗。” 文瑾把儿子抱起,“外婆当然喜欢长林啦。我同爹爹也都好喜欢长林。” 文瑾和长林在院子里玩了会儿沙土和秋千,周宝林和长林玩的挺好,长林差辈儿了叫周宝林姐姐,那明明是他爹的小妾,文瑾便在院外去等君上,几名宫妃去花园玩,抓蝴蝶,放风筝这些,见了文瑾就跪下行礼叫皇后娘娘,文瑾和她们说了会儿话,就叫人去忙了,后宫里女孩儿大多挺好,也讲礼貌,傅管理还可以,也不知几时告诉这些人见她要叫皇后娘娘的,再不是从前没名没份的时候了。 文瑾习惯性的坐在院外的秋千上,看着长林在花坛边拾掉落在地的干果子,从申时等到了申时三刻,长林宝宝捡了好多好多的干果子。 申时三刻了,傅就快要回家接她了。 还有一刻钟就到酉时了。 一刻钟很快的。 一刻钟过去了。 你瞧,过的很快的。 酉时了。 傅马上就回家了。他们约了酉时。 文瑾从秋千上起身,背着手在花坛边上走来走去,往通往御书房的路上去看,迎出去一段路,又走回来。 酉时一刻了。 傅迟到了。 酉时二刻了。 落雨了。 傅景桁迟到的有点多。 戌时了。 亥时了。 落夜了。 傅迟到了二个时辰了。 文瑾坐在花坛边上,望着通往御书房方向的路,宫灯亮了,宫灯底下雨丝断断续续的,哎哟,错过薛家晚饭的点儿了。 阿嬷将手搭在文瑾的肩膀,“别等了,进去吧,吃些东西。他准是有政事耽搁了。” “嗯。”文瑾点了点头,没有随阿嬷回中宫,而是信步朝着御书房去了,周宝林见她表情不好,也跟着她。在二道门外,就有百官跪在那里,她提了裙摆,一路走过,就见到好多大官,穿着黑色官服,她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大官齐聚御书房,把院子跪满了,见了她,眼底都有仇视,他们看周宝林是没有仇视的。她不知自己干了什么坏事,是因为她不请自入御书房地界么。可她想来问问君上,就问问,是不是改天再回薛府,今天已经太晚了。 御书房门开着,由门内到门外亦跪满了官员,安静。 文瑾来到门畔,在门框外往内里看,皇帝支着下颌,安静的坐在龙椅上。 刘迎福沉声道:“君上,文广登基已经有一日,请问君上要容文广做多久的大王?您考虑是否杀掉文瑾,去换回我天朝圣女已经考虑了五个时辰了。君上考虑好了吗?” “还没。”傅说。 吴信双目血红,“君上,将士尸首被掩埋深山,您居然在包庇贼寇的义女!请君上降旨即刻取下苏文瑾的首级!否则我等将长跪不起!” “她来了!苏文瑾在此!贼寇义女在此!” 不知哪个官员把文瑾往前推了一把,文瑾踉跄的进了御书房,攥着衣线立在了堂中,孤零零的立在一群男官员的中间,黑色朝服包围里,她身上素色衣衫显眼的厉害。 傅景桁深邃的眸子猛地一动,将视线落在文瑾身上,冷毅的轮廓也柔和了几分,清冷的眼底也软了下去。 “请君上下旨擒拿她,去漓山交换人质,救回西周君恩!不可错失西周外援,给文广复燃之机!”百官山呼。 文瑾为义父登基之消息而感到错愕,为众人要她首级之事而感到惊惧,在没有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前,她只知道这些大官要她命,要她的丈夫下旨擒拿她,去换回圣女和君恩,而傅在考虑,哦,看来今天回不成娘家了。 傅景桁沉声叫她:“苏文瑾...过来...” 第241章 花言 傅景桁嗓子难掩疲惫,和久不出声所致的沙哑。 文瑾意识到,他和他的文武百官僵持很久了,他从来处事果决,这次却难以抉择了。 文瑾紧了紧裙边衣线,朝着皇帝迈了一步,吴信大将军将手握在剑柄,把剑抽出二寸,发出铮的一声,文瑾看了看那寒芒烈烈的剑身,便把绣鞋顿住了,隔着桌案,不敢往那极寒高处的皇帝步去,他的大将军不满她靠近皇帝。 说真的,文瑾是害怕的。她是后宫女子,在国家大事前,在战功赫赫的将军面前,显得弱势起来。 啪,吴信的剑被迫回鞘,吴信面色一惊,原是皇帝以手掌击出真气迫使他收回了长剑,吴信不甘,恼怒。 “吴信。”傅景桁眉峰牵了牵,又微压了声量,再次叫他:“吴信。” 吴信将手缓缓从剑柄挪开。 傅景桁望着无助的妻子,心中布满怜惜,心中有个声音在说,不可以欺负我傅景桁的女人,哪怕是替朕出生入死的大将军也不可以欺负朕的女人,他意识到文瑾在害怕,这剑拔弩张的场合,这她不确定是否被斩去首级的场合,他将语气柔和了二分,又道:“过来朕身边。” 过往,傅景桁会为了大义暂时委屈文瑾,长林发水痘,他虽将院判给了西宫,却也留了熟手给长林,她奶奶病危,他虽没有亲至,却将太医院绝大多数给了她去挽救奶奶,他固然会委屈她,却从不曾想过要她命。她如果死了,他能挨几天呢。 文瑾在吴信瞠目瞪视下,在刘迎福切齿的仇视中,他们在看卖国贼的女儿,可她并没有卖国,二个时辰前她还在为广黎国忙碌建学堂提高国民普遍文化修养,她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丈夫,到他身边,她的手抖的有些厉害,但是有了安全感,比立在吴信、刘迎福他们身边有安全感,哪怕她清楚他丈夫极可能会为了大局,为了平息百官的怒火,下旨斩她首级。 但她立在他身边,仍是安心的,他温柔的目光与旁人都不同,他不是在看卖国贼的女儿,而是在看他的家属,他的妻子。 看了看傅景桁身前的茶盏,干了,没有茶水,她颤声问:“多久没饮茶了?” 说着,替他斟了一盏茶,手抖的厉害,强自镇定着,没有叫茶水溅出去一滴,她是他亲封的皇后,她想任何一个动作都不可以使他有失颜面,哪怕会被斩去首级,也要从容坦然,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自己也有骨头在,没有梨花带雨的扑他怀里寻求庇护。 只是好可惜,没有回家见阿娘一面,也没有最后喂喂长林吃奶,还有会爽约高宴建学堂的事,将被高宴小看,认为她不是称职的太傅。 “几个时辰没饮。心里有事,没顾上饮。”傅景桁从她手中接过茶盏,饮了二口,搁下,深珀色的眸子睇向妻子的眉宇,温婉的发髻,她衣领底下仍有他清早亲吻留下的青紫痕迹,他喉结滚动将茶水咽下,问她:“几时从国子监回家的?” “申时。” “嗯。等了朕二个多时辰。生气没有,朕又食言了。”傅对文瑾无奈的弯了弯唇,“无奈。” 文瑾摇摇头,“不生气。政事要紧。我不是傻瓜。分得清状况。” “你一直懂事。”傅景桁点点下颌,将她手攥了,捻着她细嫩的手背,颇用了几分力道,压出些红痕,“落雨,你淋着雨等朕的?如何不打伞?” “雨不大。”文瑾张张嘴,突然喉咙发涩,眼眶泛酸,问些个不合时宜的话,“你中午、晚上食饭没有?” “还是清早里同你和阿嬷、长林一起食的。”傅景桁挑眉,“你夜里饿着肚子等朕的?” “哦,原想等你一起食晚饭。”文瑾小声的说着。 吴信见皇帝与文贼之义女言语间极为耐心和温柔,想起自己那殒命在山崖底下的将士,他气疯了,倏地迈了二步,厉声对文瑾道: “说!你是不是文广安插在君上身边的妖女!就是因为你,君上才会做出政治决策失误,休去了圣女,使圣女落跑与逆贼勾结,那毒蛇扬言要将自己私通的画像散布天下,使满天下都知道君上的妻子不洁,君上的长公主是见不得光的野种,要让世人都知道君上为了你而宠妾灭妻,利用完了她便将她休下堂去,属实是薄情寡义之人,她要使君上身败名裂!是不是文广要你一步一步勾引君上犯错的!” 文瑾见吴信逼过来二步,她紧忙后退,背脊靠在书架上,轻声道:“我同文广已经近一年没有联络了。曾经他的确有意让我伴在君侧做她的棋子。但我从未有加害君上之心。我是广黎国的子民,爱国敬傅。我虽是女人,我分得清楚谁是正主,谁是真的心系百姓。” “妖女!祸乱后宫的妖女!”吴信厉声呵斥,“花言巧语!” 文瑾被权臣呵斥的愣了下,或许太过紧张,胃里痉挛,有些反胃作呕,特别难受,险些干呕出来。 啪。 火辣辣的一记耳光声响起。 百官皆被惊呆了。 周宝林在门外吓得捂住了嘴巴,望着君上那清俊的面颊上渐渐布满愠怒,她瞧见了君上怒然起身掌掴重臣的全过程。 傅景桁缓缓落下手来,方才那一记耳光,是他狠狠打在他的亲信吴信面颊上的,他沉声道:“死了将士大家都难过。朕心亦如刀割。毒妇败坏我你们紧张,朕也心怀感激。但你记住,对朕的中宫皇后,嘴巴放尊重点。朕没有发话之前,她是你们的女主子!” 吴信的嘴角被打出血来,他不可置信的摸着自己被主公打肿的面颊,摸完看了看手,有血了,他眼睛红了,吴信哭了,“您打我!您为了贼寇的义女,打我?我带着几万精兵不辞昼夜的替您卖命,漓山环山小道只容两人并行,咱们知道攻上去无异于送死,咱们为了守护您,守护广黎社稷,死而无憾!而您居然为了女人,打为您出生入死的末将?” “是。朕因为你辱骂朕的妻子,而动手打了你。”傅景桁沉声说着,“朕没有被她蛊惑。朕很清醒,理智的情况下,打了你。另外告诉你,再对她出言不敬,朕还会打你。” 吴信落下泪来,“您打的末将心也冷了!就为了那妖女!您一句还会打我,否定了臣所有的忠心!君上!” “你口中的妖女,去年老文勾结大盈外援,要对朕逼宫,她用身体替朕,替咱们这帮男人换了三十万兵权,将墙头草大盈太子争取了过来。朕才有时机以大盈之天敌西周掣肘大盈,进而得到三国纵横联袂之盟约。这才趁势将老文驱逐出京。不然恐怕朕和你,还有咱们这个朝廷早就玩完了。” 傅景桁立在文瑾身前,将她挡在身后,他很高大,文瑾很瘦小,百官看不见他身后的文瑾了。 “记得吗你,你和朕怎么一步一步建立友谊,朕怎么一步一步从冷宫傀儡皇帝慢慢掌权的?朕是忘不掉的。是你口中的妖女,瞒着她那个文姓的老爹,运泔水的宫车把你运进来和朕谈在冷宫谈事的,谈事时你不是说她做的糕点好吃,以后她当了正宫主子你还要吃那糕点?她替咱们把门的,完事又用宫车送你回家的。吴将军!” 吴信还想说话。 傅景桁环视众人,“兵部吴信,军机处刘迎福,水陆提督沈子书,西厂总管老莫,你们都没忘吧!谁帮你们和朕做媒,让咱们合伙打下这江山的!现下里你们一个个地跪着叫朕杀她!良心叫狗吃了。” 刘迎福别开脸去,冷哼,色令智昏! 第242章 老莫,宣读 吴信胸口剧烈的起伏,“纵然如此,纵然她曾经有过贡献!所以呢?将士们可以为国捐躯,她不可以吗?就任由那毒蛇败坏您的名声,使您身败名裂,使老百姓都知道他们的皇上头戴绿帽!就眼睁睁地看着秦怀素舍弃您而去投奔老文!明明舍弃她,便可换回君恩,亦可使那端木馥回归,大家都知道端木馥对您狂热的心意!为了大业,您不可以以大局为重吗!我哪个士兵不是操练十年,只为为您立下汗马功劳?” 傅景桁不言。 文瑾落泪了,望着傅景桁那立在她身前的宽阔的背影,她泪水难以抑制。瑾妹,长大了我保护你,不叫人欺负你了。傅...在保护她,他不要他的大官欺负她。 曾经她有过怨怼,觉得他爱名利,权势,吝赐名份,一度心伤难过,觉得自己苦苦付出,却得不到回报。如今他为了她,休去了圣女,扶她为后,与他的百官对立。 文广作乱,端木馥要挟,他四面楚歌,她突然意识到,他曾经不给名分,也是早就想到他如果给了她名分,会是如何一种场景吧。以往她不理解他,怨他,怪他,现在她理解了。他是君上,肩负国家,是不可以任性妄为的。 她也不可以只将他视为自己的丈夫了。曾经的种种不甘,在这一瞬间,她都释然了。 吴信见皇帝久久不言,他发自内心地问道:“君上,臣最后问您一句,是否舍弃此女,挽回社稷颓势?您考虑好了吗?” 百官都将目光睇着傅景桁。一百双眼睛,希冀地盯着他们的主公。 傅景桁颔首,“考虑好了。” 吴信的心跳得好快,“您请示下。” “朕不同意舍弃苏文瑾,换回君恩及端木达到社稷平衡。”傅景桁沉声道。 文瑾将手压在心口衣物,心里有处沦陷了,她第一次在心里坚定地说,她爱慕着他,为他生,为他死,在所不辞。 吴信道:“君上此话当真?” “看来朕的决心不使你信服。”傅景桁沉声道:“老莫,宣读封后圣旨!朕要昭告天下,苏文瑾是朕的天命之女,是朕的原配之妻。给朕读!叫在场每个人都听清楚,给朕记住,苏文瑾是谁!” 百官都震惊了,全都瞪大了眼睛。 文瑾心口怦怦乱跳。 老莫马上将封后圣旨拿了出来,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天下为己任,惟人才为重,苏文瑾太傅之德配朕身,乃朕之幸也,今特加封尔为皇后,后宫无小事,尔德宜加弘扬妇德,带领后宫安居乐业,为天下之母,国之荣耀。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圣旨读完,皇帝与百官对立,扶他的小姑娘做了皇后,使现场安静得只余震惊的抽气声,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毅然扶那女子为皇后。 傅景桁淡笑道:“吴将军,现在你知道朕的话是认真的。再说一遍,朕不同意拿她交换人质。” “既然君上不顾大局,执意庇护贼寇之女。”吴信双目猩红,抽出长剑便朝着文瑾逼去,“那么就由臣来动手吧,杀了她,臣以死谢罪!” 说着,驱剑逼向文瑾,要在御书房将文瑾就地处死。 此举属实出乎意料。 “皇后娘娘小心!”周宝林惊声大叫。 文瑾惊慌不已,眼见着剑尖到了,她却越发沉着了,若是她的死可以帮他挽回局面,死而无憾了,吴信说得对,将士可以为国捐躯,她不可以吗,她也可以。她特别确定,她不怕死,因为她同吴信和吴信的将士一样都深爱着这片土地,还有主公大人,文瑾缓缓地将眼睛闭起,并不躲闪。 当剑刃刺入皮肉,满室都静了。那剑尖刺破了炫黑色龙袍,刺入了傅景桁的左肩,原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傅景桁挡在了文瑾的身前,结结实实吃下这一剑,他原可以使真气将剑身激开的,但吴信损失将士的怒火需要有个发泄的地方,他将这一剑受下了,为了死去的将士,受下了。 预期的疼痛没有出现,耳边有着惊呼声,文瑾缓缓张开眸子,便见剑尖自傅景桁左肩透出来,滴着血,她心中顿疼,嘶声道:“桁哥!” 吴信惊慌了,他刺伤了自己敬仰的主公大人,“君上,您要紧么君上!来人,请太医!” “不要紧!吴信莫慌,不会治你弑君之罪。朕欠将士的。” 傅景桁将身体后撤,重重坐在椅上,文瑾把人扶住,傅景桁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他没事,他温声对吴信道: “吴信,冷静下来。别中了那边的计,自乱阵脚。文广不会轻易交出圣女,他要以圣女之名得天下正主之名誉。而端木馥,放言让你们的主公跪着求她回来,主公我认为她在做梦,这个贱人休想。 至于君恩,你或许可以拿文瑾一试去交换人质,有些胜算可以以文瑾性命相挟将君恩换回来。但你们有最大的阻碍是朕,傅景桁他不准你们这么干。好好想想怎么带兵突破漓山屏障。别再打苏文瑾主意了,有朕一口气在,你们谁也别想动她。这条捷径,朕不让走。” 吴信后退,失望,心痛,“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我继续带兵去送死,叫老文用山石砸死更多将士。好,臣遵旨!臣带着臣的血肉之躯,爹生娘养的兵,去为了您拼命,您和娇妻恩爱吧!直到白骨堆到山巅,填平丘壑,臣踩着白骨和老文在漓山之巅决一死战!” 吴信把长剑折断,扔落在地,他说:“臣技不如人!卸甲归田!臣不干了!” 薛相沉声道:“老吴,文瑾是我女儿!你多虑了!不要意气用事!” “她名字里有你什么事?”吴信斥道,“老文养了她近二十年,养恩大于生恩。她打心底里叫过你一声爹?” 薛相沉默了。 吴信说完,就走了。 傅景桁看着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吴信折断了剑离开,他将手抬了抬,想挽留,却没有挽留,他这次只是不愿意带头欺负苏文瑾罢了,他不能继续带头欺负她了,他将手扶在额心,将眼底伤色掩去。 刘迎福冷笑着道:“君上,咱们当真寒了心了。您难道忘了,此女隐瞒她义父的下落半年之久,半年时间老文养精蓄锐,攻下了漓山那边的城郭!若非臣发现文广的狗李育和她联络,她保不齐还会瞒着您和文广见面呢!您居然为了她用龙体挡剑,为了她和我们这帮心腹不睦,为了她把自己搞得即将身败名裂陷入震惊天下的丑闻。臣业务不好,军机处管理不当,对不起,臣也卸任了。” 说完,给皇帝磕了三个头,刘迎福把官帽子摘了,搁在桌上就走了。 老莫叫道:“行,行,行,都走,走一个我在小本子上记下一个。回头一块算账!” 傅景桁也疲惫了,与众位卿家道:“诸位爱卿还有要走,也可以离开了。” 他说完,和他一起成长起来的十几个心腹,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大官,都起身走了,剩下的没有那么推心置腹的留下了不少,他揉了揉眉骨,说道:“都下去吧。” 不怎么交心的官员倒是都表忠心,跪着不肯走,傅景桁到底失意,摆了摆手,这些人就都退下了。 第243章 分量 官员陆续走了。 室内、院中安静了,夏夜里有蛙声和蝉鸣,还有扑朔的宫灯,宫变,年轻的帝后遇到了危机,夫妻两人都静了。 他的杀父仇人,她的干爹。各怀心事。他虽你天下之大不讳保她,却内心里对她有...迁怒。爱着爱着就恨起来,由衷的,不能自控的,因为她义父登基了!她隐瞒了半年。他没忘,现在更记起来了。 桌上有端木馥清早递来的她的香艳画像,神似君上的男子正欺在她身体上,端木或许画的就是君上,画像上那里连在一起,被褥掩盖了些身子,画奸。 傅景桁面色阴郁,画像上自己被侵犯着,和前西宫皇后闹得好僵,他希望早些会见端木馥,有个了断,他将端木羞辱他的画像烧在炉火里,久久地沉默了,胃里不住的痉挛。 张院判默默给皇帝裹着肩头的伤,“您有计较,挡剑时算了位置,没叫伤着要害,只伤到肩头恫吓吴信平息官怨。养月余就好了。” “嗯。”傅说。 文瑾去御书房里面休息间拿了干净的龙袍服侍丈夫穿在身上,被他把手拉住,低声道:“吓坏了?有朕在,不怕。” 文瑾把他手反握住,“伤口疼不疼。” “我愿意。”傅景桁用指腹摸她面颊,他眼底隐有狂怒,对文广,对端木,对挚友阿州,对自己的妻子迁怒,语气仍温和,“为了你,干什么都愿意,心掏出来给你也可以。你为了我,是不是也干什么都愿意,朕要对得起你给朕刻的‘称职明君’奖章。咱俩是两口子,是一条心,对么。” 说着,将铜质奖章搁在桌上,原来他一直都随身带着。 文瑾深深望他,薄颤,他哪里能容旁人登基,“你要我干什么。你说。” “晚点说。”傅景桁看了看室内,沈子书、秦怀素、老莫、清流、老薛几个都老实的待着没走。 秦怀素担心君恩,又搁不下曾经征战四方的傅景桁之兄弟情谊,他拿脚尖一下一下踢着墙壁,半晌说,“傅兄。你需要几天还我君恩。我最多等三天就要去漓山拜见真广黎贼寇了。你的追踪密探已经联合我的属下找遍了京城,很显然蒋怀州隐去了君恩身上的气息,你最精良的鹰犬也寻之不到。弟已经焦灼!” “一天。给朕一天。”傅景桁轻笑,“今夜你回贵宾阁安心歇息,明儿夜里叫你‘母后’回去摸你头哄你睡觉。” 秦怀素颔首,“行。一天。您比弟想的更男人。原以为您会说三天足够了。” “三天太久了。朕比你急着找人清算。不能叫他当三天山大王。”傅景桁摆手,“都下去吧。” 秦、沈、莫、薛、清流几人都退出屋内。 院中礼部大臣孟仁的闺女孟贵妃听说皇帝受伤,领着后宫的女孩儿都过来看望,在院中立着不少,青箬也在,南藩女子,傅昶献给皇帝的野味,皇帝对她颇为不同,没限制她穿什么衣裳,她还穿着异域风情的衣衫,看上去顶古灵精怪。与中原女人都不相同。皇帝没传宫妃进去,便都在门外静侯,孟贵妃问老莫君上怎么样了,老莫只说皇后娘娘照顾着呢,没有大碍,不必惊慌。 傅景桁把腿微敞了,展开手臂,对靠着桌案立着的文瑾道:“过来,坐朕腿上。” 文瑾没有推却,自己的丈夫,坐哪里都正常,坐他腿上,他把头埋在她胸口,静默了许久,低声道:“搂着我。” 文瑾意识到他虽是皇帝,但如今这四面楚歌的场面他也有压力在,四下无人时,如个孩子似的在她怀里寻求安全感,她把傅景桁拥在怀里,他没有同她发生关系,她感受得到他心底里生理不适,因为文广,她轻轻道:“把我交出去吧。明儿我找吴信去,叫他拿了我去漓山交换人质。如果为了娶我,而使你众叛亲离,我们在一起也不会快乐。” “不用。大盈南宫玦那回没把你交出去。这回也不会把你交出去。我兴许会委屈你。但我不卖妻求荣的。朕说过,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傅景桁抬起面庞,“你也这么想,是吧。文小姐?” “文小姐?”文瑾一怔。 “嗯。”傅淡淡应了。 文瑾焦躁,“可现下怎么办。那贱人败坏你名声,我也在她嘴里是个祸乱后宫的妖精。吴信、刘迎福都不待见我。你的皇后应该受到你的下属认可才是。我能力有限,我看你难过,我着急。我不该在你臂弯寻求安稳而无视你的困难。我姓苏。是你是苏文瑾。” “苏文瑾,冷静,冷静。我们本来就一无所有。我们现在比在冷宫时候强多了。你阿娘回来了,我阿娘也健在,我们有了一个可爱健康的儿子。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傅景桁抚摸着文瑾的背脊,“对朕来说,这次的宫变,根本都好简单的。这是将贼寇一网打尽的最佳时机了!” 文瑾内心里隐隐不安,“傅...” “你义父登基了,你哥成了伪国太子!朕问问你,你是要做我的皇后,还是他的太子妃,还是他的长公主?你的心里怎么想的。”傅景桁深深的注视着文瑾,“孩儿他娘。” 文瑾身子僵住,义父养了她近二十年,蒋卿从小对她帮助有加,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先想着她,生长林时走投无路蒋卿收留了她,替她安排稳婆,他母亲还给她坐月子,最难的时候蒋卿在,她颤着嘴唇道:“哦...我...是...”支吾难言。 “文广登基是为了江山龙椅,兴许还为了我母亲的旧缘!蒋怀州之乱,纯粹是为了你。”傅景桁非常理智道:“朕会放出假消息,朕要以你之性命交换人质。依朕对蒋怀州的了解,他必然会密会你,带你远走高飞。媳妇儿,见了他,对他甜甜的笑笑,哄他说出来君恩的下落。相信朕,你一笑,他把命也给你了,他对你的心意不比朕少,想你想的头发都白了!气得朕...” “我问出君恩的下落后。您会把他怎样?”文瑾高压下快呼吸不过来了。 “大理寺卿,谋反篡位,知法犯法,朕会把他头砍掉!”傅景桁亲吻在文瑾的耳边,“握着你手一起砍你兄长的头颅。我的大官儿们需要知道,我的皇后是称职的,爱国的,心系葬身崖底的将士的,是有是非善恶观的!大义灭亲,是你以皇后之名立在朕身边的唯一正名的办法!” 文瑾颤声道:“我可不可以不参与?您可以使我的替身吗?戴上人皮面具,与蒋卿会面。我有是非善恶观。同时我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他是我哥。是我哥。是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如果你叫我杀傅昶,娄太后,我会毫不犹豫!” 傅抿唇,“你哥,在你心里有多少分量的?苏文瑾,卖国贼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朕下江南寻你娘,砍了朕五刀的是他,把连成送进宫令朕喜得九斤野种获得奇耻大辱的,也是他;劫持君恩端木,使文广登基肆虐朕半壁江山的,还是他。问问你,你丈夫我要你亲手杀了他,你愿意吗?” 第244章 青箬 文瑾心下做颤,记起那日在国子监,蒋怀州问她,瑾儿,若是有一日我遇到了危险,你是否也会救我,她那时说当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她哪里知道蒋卿会为了她谋朝篡位呢。 她沉默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她看着皇帝,她面颊渐渐失去血色。 “苏文瑾?别...别沉默。沉默不好。你应该立刻表态!” 傅景桁扬了扬眉,“苏文瑾...你迟疑了半盏茶了。迟疑越久,卖国贼在你心里分量越重。我们的发小阿州他造反了!你哥劫持了朕的西周外援的‘母后’,劫持了朕的前妻端木馥,帮助你义父登基了! 苏文瑾,你那里有朕的玉玺,朕是否可以揣测,你此时抱玉玺跑了,你们父子女三个使朕彻底完蛋的。乖乖,说说吧,这三个男人,你要谁啊?要哥,要爹,还是天天和你上床的我?” 文瑾的心渐渐收紧,收紧,不能呼吸了,她张张口,她没出声,她如哑了。又想起坏蛋阿爹打跑青楼粗仆把她救下,给她粉色的屋子住,让她读书识字,小时候给她当马骑,男扮女装假装娘亲的事情了,又记起蒋怀州因为被她抛弃在南溪猎场外而为她一夜白了三千青丝的事情来了,她说:“我在想...” “你是朕昭告天下的皇后!朕为你辜负天下人,你居然在想。你在想什么?真在想你要哪个!”傅景桁猛地攥住文瑾的肩头,“朕为了你掌掴重臣,与天下对立,不惜身败名裂!你却不能为朕舍弃两个卖国佞臣?朕兴许后院里女人多,可朕心里可没藏着谁。你呢!到事情卡点了,朕的态度有了,你的态度呢!” “我在想我要怎么为了我丈夫杀掉我哥和我阿爹!我不能想想吗!”文瑾眼眶发酸了,“你叫我杀,我就闭着眼睛去杀。我叫你杀夏苒霜,叫你杀沈子书,你去不去。” “放肆!夏苒霜和沈子书造反了吗?若是造反,朕连亲娘也杀。” “臣妾该死。臣妾知道了...” “用药。将他迷倒。”傅景桁递来一个瓷瓶,“眼熟吗?曾经皇后用这药将朕迷倒在老皇门戏楼里过。效果很好,你加在茶水里叫阿州饮!必须你亲手做,朕不用你的替身,就要你做。苏文瑾,你要同朕一起杀了蒋怀州,杀了老文,彻彻底底做朕的皇后,你是我的,必须听朕的!” 文瑾把瓷瓶接在手里,手心满是薄汗。 傅景桁摸着他方才裹伤摘下搁在桌上的佩剑,“就用这把剑吧。明儿见了他。” 文瑾咬着唇。 “明日。朕他妈终于要杀掉阿州了。朕大概是从你去南郭镇子寻刘虎那回,他给你买了一身衣服一双鞋子,朕记他二年了。早就在忍耐他了,朕快嫉妒疯了,觊觎朕的女人十几年,在湖里搂着你湿身。江南朕遇刺,连成,此次宫变,事不过三,我再忍他,我是孙子!”傅景桁厉声道。 文瑾看着他的剑身,想到此剑会斩杀蒋卿,她内心好生焦躁,她既不能替谋反的兄长求情,也不能和傅一起欢呼雀跃要杀掉逆贼了,她久久不言,她想离开。 傅景桁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吻住她,将舌尖也给她吻出腥甜味来,轻声哄她道:“说你愿意为我杀你兄长,杀你父亲。说!” 文瑾不想和他接吻,猛地把他推开,傅景桁很有些受伤之色,他将书桌上的书籍推翻在地,擒了她两只手腕按在桌上,发狠地吻她嫣红的唇瓣,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她沉默的样子激怒了他,他要占有她,她从里到外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不准躲我。” 文瑾推搡着,他的占有欲使她喘不过气来,她轻声道:“我不愿意为了你杀我哥,杀我爹。我难受,不要强迫我。但我会去帮你套出君恩的下落,解决此次危机。因为他们做错事了。应该承担后果。你有刽子手,不要皇后亲自动手,我没有砍断亲人头颅的力气。” 傅景桁缓缓松开文瑾的手腕,坐了下来,舔了舔薄唇,仍有她余香,他垂下眸子,“不想在吴信、刘迎福面前正名?想当个心系卖国贼的皇后?告诉你,若是不正名,朕会休了你,因为朕不需要一个没有政治立场的皇后。” 文瑾从桌案坐起,把被他弄乱的衣衫系起,没有说话,许久道:“我...有立场!我只是不愿意亲手动手也不可以吗!你为什么逼我。” “你为什么不亲自动手。朕亲手让薛凝上吊的。朕亲手休了端木馥。朕可以无视朕的女人。你为什么不能对你的身边的男人冷血。” 文瑾被逼到死角,“傅,我累了。” “舍不得怀州哥哥?头发都白了,好爱你的。”傅景桁冷眸凝她,“舍不得干爹?给你粉色的屋子,给你当马骑。你是我妻子!他杀了你公爹!” 文瑾垂着头,依旧没有说话,她激怒了他。 “青箬。进来。”傅景桁见文瑾始终不表态,他对院外的宫妃轻声唤道,待那古灵精怪的女孩儿进来,他轻笑的抬了抬下颌,“过来。” 青箬听话的走到他身边,他使折扇挑了青箬的下颌,问她:“文广造反,大理寺卿造反,你愿意为朕除之后快吗?” 青箬颔首,“臣妾是您的妾室,自然愿意为您分忧解难的。不过二个卖国贼,当然应该杀之后快!君上,君上啊,是有谁和您不一心,不愿意除之后快吗?” 傅景桁颔首,“你的皇后娘娘不愿意。所以朕叫你进来。你听话,朕很满意。妹妹,青箬妹妹。” 文瑾禁不住手脚打颤,看着皇帝将折扇挑在那女子脸上,她莫名的窝火,“本宫还在这里呢。” “你不在这里,朕做给谁看?你看一下啊,你后宫的一个妾都比你有立场。皇后,你称职吗。”傅景桁轻笑,“难受吗?你有怀州哥哥,我有青箬妹妹。公平了。唔,朕还得认个风韵犹存三十几岁的干娘。” 文瑾缓缓将拳头攥起。 说着,傅景桁睇着青箬道:“你娘多大岁数?” “三十七八。” “挺好,正是好年纪。回头把你娘亲接进宫来,朕照顾你们娘俩。”傅景桁说着,又对文瑾道:“你不生气吧皇后?” 文瑾攥着药瓶子,看着丈夫和小妾作乱,她眼眶红了,她说,“你开心就好。” 傅景桁挑眉,“皇后回中宫去休息吧。明儿你还见怀州哥哥呢。睡个好觉,漂漂亮亮的见他。哦,朕今晚和青箬去西边的玉芙宫睡觉,不回家睡了,免得跟皇后吵架吵一晚上,耽误你休息。” 文瑾低下头说,“我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是他女儿。” “你错哪你心里清楚。朕要什么你心里有数。别装。”傅半眯着眸子将文瑾端详,“不给我不行。” 青箬小声说,“箬儿今晚还穿您最喜欢的那个白色肚兜。” 傅景桁低声道:“南藩姑娘都如你这么...” 说着没说下去,停了,后半截是褒是贬就他自己心里清楚。 文瑾看了看傅景桁的肩头伤口,她被气到了,真的被他气到了,他以前交代过这个青箬是南藩王送给他的礼物,不过是逢场作戏,但什么是最喜欢那个白色肚兜呢,逢场作戏到宽衣解带的地步了,她紧攥着手,“你仔细伤口,我回去照顾孩子睡觉了。” 傅景桁垂着眸子道:“不送了。仔细摔跤。叫我名字今晚恐怕不能过去。” 文瑾嘴角牵了牵,厉声道:“摔了也不叫你名字了。” 傅景桁沉声道:“是。内心里叫阿爹呢。叫阿州哥哥。义父,义父,蒋兄,蒋兄。” 文瑾攥着手道:“我回去了。你忙吧。” 傅景桁手里有些微汗,“嗯。我们都想想吧。” 老莫轻声道:“君上,用替身吧。没必要和瑾主儿不睦。” 傅景桁说,“就用文瑾。” 文瑾一走,傅景桁拿折扇托了托青箬的下巴,“回去,受伤了没兴趣。” 青箬不解,自己以往被他养在外室,近日接进宫来的,他在床上都顶风流能处的,一夜里能几回,今日倒像换了个人,冷清的厉害,她以往确定自己受傅昶之命蛊惑到了他,今日有些不确定了,她看着皇帝腰带说:“妾跪着给您...您不是喜欢...” 第245章 送花 青箬的意思傅景桁哪里不明白,这样主动迎合讨好的,他并不觉得难得,他喜爱自重的女孩儿。女孩儿洁身自好才值得被爱。 他身边青箬这样的女子太多,不是穿身异域衣服就不同的。 他只习惯文瑾,听见青箬的话,他颇为不适,他实际仿佛有些与异性接触的障碍,但另一个极端对文瑾却有极度占有欲,若非权衡政治,他更喜欢后院安静,甚至懒得四处走动。 文瑾一出屋,傅景桁心空了大半,也静下来了,刚才自己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情,用他后院的女人惹她生气,伤她的心,逼她杀她在乎的兄长和父亲。 她没有哭闹也没有争吵,默默咽下了,好像她心里也挺苦闷,他被父仇冲昏头脑,把坏脾气都展露在妻子面前了,她一直在包容他,而她不在他会思念到不能自拔,她在了他又不知如何好好相处,他不是会生活的男人。 他不知几时才能兑现诺言陪文瑾回家见阿娘,给她一个婚礼。 碍于傅昶和娄太后,他对青箬尽量使语气不敷衍:“你真让朕...。改天。” 青箬怔了怔,和别院里的他不同,现下更让人移不开视线,语气也更疏离,说半句留半句使人难耐,或许是因为在皇宫御书房坐在龙椅穿着深色龙袍的缘故,他身子挺拔的很。 以往都是穿常服,常服颜色也不声张,她有时都不敢相信皇帝居然穿那么质朴,丝毫不显山露水的,马车是真破,她都嫌丢人,要不是是皇帝,谁坐他破马车,“是。君上。君上你书架上书可真多。” “嗯。”没耐心了。 青箬见皇帝寡言,认为皇后不施粉黛文文弱弱好似也没有什么闺房乐趣的样子,怪不得自己得宠,君上之前夜夜去别院呢,异域风情,改天娄太后弄死了皇后,自己是不是有机会...? 文瑾在屋门听见了他与青箬的对话,一句‘改天’使她心口丝丝缕缕难受,青箬跪着帮他干什么她不大清楚,但听起来顶暧昧的,在别院常跪着帮他么。 她答应做他皇后那天就知道自己是需要包容他的妾室,这时也只当没听见就是了,他在外面的事她不过问了。她也不会去哭鼻子,他就是这样后宫三千的男人,旁的女孩儿也需要丈夫。 她接受现状了。也厌烦了争吵和别离。好似别来别去,他也并不会放手。 就这么过吧,想开点,还能天天和离不成。义父都登基专心搞事业了,自己何苦为感情所累,随傅的便吧。 今天晚上没有下雨,广黎王宫没有台阶,台阶都被极端的大王改造成了缓和的坡道并铺了地毯,她并没有摔跤,所以心里不会太难过。就想起他要认个风韵犹存的干娘,会心里刺那么一下子。 转头见子书在门外,文瑾交代子书道:“他可能今晚会头痛,子书你把药给他。” 说着递出随身携带的皇帝的止痛药。 子书将药接过,突然问:“宝银这几日怎么样。” “挺好。很调皮。武打好得很。学术一窍不通。”文瑾与他回答,摸摸侍候在御书房的玉甄的头,与他说道:“大王说要杀爹,不是老薛。你不要担心丧父。” 玉甄颔首:“哦...是老薛也没关系。”居然比文瑾对老薛还愤恨,他记得小时候爹对他们不好。 “宝银十三岁了。”子书将粉唇抿了抿,“嫂嫂,弟能不能...” “不能。”文瑾斩钉截铁,“把心思放政事上。眼下分崩离析了。你不要想别的。你看吴信和刘迎福把官帽子都撂下了,人家那才是敬业。你属于不务正业。” 子书挠挠头,“弟是说,能不能带她上漓山历练历练,见见战场,成名要趁早。” “这个倒是可以。”文瑾点了头,“和你去吗?” “是...”子书笑了。 文瑾笑笑没说什么,便离开了御书房,遇见十八道门外传话的婆子跪倒说家里来话了,薛大伯母想她了,直问什么时候和老表回家吃饭。 文瑾心想她义父都登基了,吃个鬼饭,明天自己保不齐就被大王咔嚓了,薛大伯母的三菜一汤成了奢侈,老表也没有滚成功,君上顾不上叫老表滚了,君上忙老文忙的不可开交。 苏语嫣应该从老薛那知道她居然当皇后给皇上管理后院了。希望不会被语嫣追着揍。 傅景桁等文瑾离开,立刻摆手叫青箬走,将挑过青箬下颌的折扇掷落在字纸篓,扔好几个折扇了,上回挑珠儿就扔一个,以后不能再挑了,铺张浪费。 他摸了摸书桌上摆着的文瑾叠的星星那个琉璃罐子,起身步至御书房院门处,远远看见文瑾叫丫鬟随着往中宫那边走了,宫装束的腰很细,他立刻吩咐老莫道: “叫人跟着她,别让摔了,也别叫她身边任何人出任何差池,小狗儿,她弟弟,她妹妹,她生父,她母亲,都务必确保无虞。” “是。”老莫马上安排人跟着,君上也是怕了,他一缺席瑾主儿那边就出事啊,真怕了,“您刚才...属实恶劣。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瑾主儿的父亲造反,她心里指不定怎么难过呢。您都不知道安慰人的。” 傅景桁一怔,“朕只是希望她一心向着朕,说一句愿意为我和他们反目很难吗!她嘴特别硬,怎么逼都没用。怎么安慰她,给她义父送束鲜花,说登基快乐?” “那倒也不用送鲜花祝福他登基。”老莫轻声道:“爷,您不想要媳妇儿了?这么逼她弑兄弑父,以后你们夫妻隔着仇恨,怎么相处呢?不和谐...” 傅景桁心里被狠狠一撞,“哦...是了。有理。” 老莫又道:“刚才还白色肚兜。跪着帮您。还有风韵犹存的干娘。唉...” 傅景桁紧了紧手,“别说了。不能回想。气糊涂了。这一天又被捅剑,又被各种撂挑子的。” 子书进来将头痛药递给傅景桁,轻声道:“您那样过分,把人家逼那么狠,人家走时还记挂您头痛呢。唉,她在后宫怎么自处呢,您也冷落她。她义父、兄长反叛,太后不满她,后妃也有非议,都背地里说她是卖国贼的女儿呢。” 傅景桁坐不住了,在窗前来回迈步,“谁敢说她半个字!告诉朕名字。” 子书、老莫都笑了。 傅景桁沉声道:“传消息出去,告诉文广,朕怕得要死,要求和,要用他闺女性命换回君恩和圣女。约他三日后漓山山麓见。阿州听见要拿文瑾性命交换,会坐不住的,连夜启程就回京了。” 第246章 两千响 老莫便将消息放出去了,把大王瑟瑟发抖的处境都通过两军使节回禀到老文那里去了,绘声绘色,把大王那种孤立无援的无助紧张和弱小描绘得非常到位,又对使节说:“一个字不要落下。尤其要把君上被亲信捅刀子的事情说出来。” 使节上漓山扑通跪下在真广黎*文广脚边,“弃都大王他怕得要死,要求和,要用您宝贝闺女的性命换君恩和圣女。约您三日后漓山山麓见。他怕的都,都,都发抖了!他被吴信捅了一剑,他打吴信巴掌,那边的朝廷简直四分五裂,稀碎。” 文广稳坐在漓山宅邸,听闻来使禀报,忍不住大笑,“那小子如今众叛亲离,和百官不睦,与西周闹翻,圣女也叫他政策失误休了花落漓山。他还是太嫩,和他叔斗,他还得再历练几年,等他四十再说。他父亲敌我不过,他步他父亲后尘。唉,宝贝女儿要回来,速速准备好吃的零嘴才是。” 端木馥打算往文广怀里靠。 文广立起身躲开,只说:“后生仔,你不要靠近阿叔。我一把年岁,不可晚节不保。” 端木馥来后和文广有过交流,但文广同君上一样对她并无肌肤之意,认真道,“君上会跪着求我回去的。到时你可别放我走。我要他付出血的代价!不卸掉他一条胳膊我不姓端木。他欠我的!我要他千百倍地还回来!” 蒋怀州露出鄙色,果然,君上根本不在乎瑾儿,居然拿瑾儿性命涉险。于是,蒋卿连夜启程,回京,打算带妹妹出京。 文瑾离开了御书房,没有进中宫,先去了太后寝宫承乾宫,太后听说老文登基了,表情非常沉重,生病了,她拍了拍文瑾的手,这回她没有骂文瑾,她说:“桁儿做得对。那样品行不端的贱人是要休的。她既然这样扬言要败坏桁儿名声,今生休想踏入皇门半步。桁儿今日做的很好,不可能用长林他母亲将那贱人换回来的。哀家的儿子,不可能和那样的女人在一起!” 文瑾吁了口气,条件反射,还以为太后会批评她,责备她是老文义女云云呢,缓缓发觉夏苒霜也是有倔脾气的,之前属实是被端木馥蒙蔽了,她说:“太后娘娘,您病得厉害吗?哪里不舒服?” “胃疼。”夏苒霜靠在文瑾递来的枕上,“没事。听见文广登基,勾起伤心事了。朝臣出走,怎么是好?你想想主意。”自己都没发现信任文瑾起来。 文瑾回首见孟贵妃、周宝林等妃子都在堂中伺候,她说:“你们都叫侍卫伴着,出宫回家一趟,劝你们老子哥哥明日都来朝。只说君上已经在紧急处理危机,三日必有转机。你们还说君上清正出色不受敌人牵制,才是正确之举。” “是。皇后娘娘。”妃子们就领了话,叫侍卫丫鬟跟着就回家连夜省亲去了,回去哥哥老子全家都跪着,这是皇门给了一张大脸,她们坐着,好一通说教,把老子哥哥说的挺臊得慌。 夏苒霜望着文瑾,说道:“原以为你是娄淑静那样的祸国妖孽。没想到是我们的贤内助。如今哀家病了,桁儿焦头烂额,后宫大事小情都是你打理呢。咱俩能从做朋友重新开始么。” 文瑾倏地笑了,“可以吧。你同你儿子都好喜欢由头来过。那做朋友吧。喝茶么你?” 夏苒霜点头,“你沏茶哀家饮。” 文瑾沏茶给夏苒霜饮,她饮了说,“你沏茶好饮。” “我只是把茶从茶壶倒进杯子里。”文瑾微笑。 夏苒霜说,“看破不说破,和你套近乎呢。怕你拿开水泼死哀家。” “...对不起。那时候和您还不是朋友。” “你有没有主意可以除去娄淑静?你空了要想想这个,咱俩都想想。她打算叫青箬蛊惑哀家的桁儿。不可原谅。你放心,哀家不会叫桁儿宠妾灭妻的。青箬这个小贱人休想。你是皇后,哀家支持你。”夏苒霜认真的说道。 “哦......”文瑾愣了愣,真的,太后这个话似曾相识,自己似乎曾经也是她口里的小贱人,风水轮流转,终于母后皇太后的视线落在了青箬的身上。 夏苒霜也颇为尴尬,“咳。” 文瑾小声道:“一直在构思除掉娄淑静。她干的可不止这个。曾经安排多次刺客刺杀我,以及对长林的伤害,我都记得呢。” 婆媳俩都笑了,阶段性破冰,战略性合作。 夏苒霜给文瑾讲了好多傅景桁幼时的事情,还有她在寒山时思念儿子不得见到的辣种辛酸的心情,也讲了半句曾经文广和傅弘殷打天下的事情,什么她和文广先认识,后和傅弘意认识,她骂老文不自重不自爱,云云。 她点到为止不讲了,好似陷入回忆,回忆生平。文瑾也没有追问,夏苒霜是君上的母亲,容貌着实出众,四十岁女人,看着顶年轻的,待太后睡下,文瑾便出了承乾宫。 月影西斜。 文瑾遥遥站在道清湖边望着玉芙宫的方向,看着看着居然走到玉芙宫门口了,吓得她转脚就跑,‘朕今晚和青箬去玉芙宫睡觉,不回家睡了’,‘别摔跤了,叫我名字也恐怕过不来’,玉芙宫亮着点点烛火,青箬在跪着帮他忙吧。 文瑾没睡意,叫丫鬟奴才在院子里一起放烟花,千树万树,炸在夜空,一个人看烟花,好孤单好美。和丫鬟奴才一起看烟花,好热闹好孤单好美。 傅景桁在书房看见中宫的烟花,矮了身子从小窗内看,他说去玉芙宫幸妃,她居然开心地放烟花... 文瑾放完烟花,仍没睡意。拉着丫鬟奴才放鞭炮,祛祛霉运,保佑广黎国泰民安,希望傅昶不要也趁势登基,真的不能再有人登基了,不然君上会疯的。她于是放了个两千响的鞭炮。 严重扰民。 但她是后宫头目,大家敢怒不敢言。虽然情场失意,但是好在地位有所提高,半夜放鞭炮也都随便。 傅景桁把手攥紧,薄唇抿着,她居然开心到...放鞭炮... 放完鞭炮,文瑾彻底清醒,又把去年库存的孔明灯也放了,保平安,明天不知大王要怎么逼她杀哥哥呢,真可怕。 傅景桁看着孔明灯从中宫飞了出去,落了一二在他御书房院落,他在窗边踱步,踱步,想去问问她怎么他宠幸别人她就这么高兴,一点都不在意么。 可又怕去了会争吵...不睦…惹她不开心… 好恨她义父,好想她,好想… 第247章 弹劾 他弯身透过花梨木小窗往中宫那边夜空看了颇久,那边的人不再放烟花了,孔明灯也飞在夜空渐渐远了,变作夜空星子那般小,中宫那边彻底安静了。 他的心却不安静了。那边一静,他六神无主了。 苏文瑾在做什么。她睡了么。一个人睡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叫他名讳。 后悔,早些时候失去理智把文瑾压在桌案强吻,说了很过分的话,她眼底的恐惧他回想起来觉得揪心,她被他的群臣排斥,她本身已经如惊弓之鸟。 女人在朝堂面前显得渺小,他却没有给她该有的温柔,属实,他也第一次面对这种接近众叛亲离、身败名裂的场景,龙椅能否坐稳来到的焦灼使他有压力,焦躁。 父亲当年因为宠幸娄淑静荒废朝事被文广杀害,自己如今面临类似的场景,宠幸文广的义女,最终会输给文广么,四下无人时,孤寂。 他素来冷静理智,今日为了文瑾掌掴吴信,与百官对立是他毕生干过最不理智的事情了。但他并不后悔,反而有种畅快的感觉,内心里居然希望使文瑾觉得他值得。 既想做这天下苍生的君主,又想做苏文瑾的阿桁哥。 傅拿起桌案装着百七十颗星星的琉璃瓶,抚摸着瓶身,搁下,步至院中从地面捡起一个已经灭去的孔明灯,念起这灯是她亲手放的,眼底也温润了。 他还是想回家的,明知道不该在这种被百官揣测他专宠政敌之女的情况下与她过分亲热,明知该雨露均沾,分宠给众妃,平息百官的怨言,但管得住脚,管不住心,想肆无忌惮地与她做寻常夫妻。 好似越得不到什么越想得到什么。旁人越拦着他干什么,越使他向往什么。 敬事房呈来绿头牌请他选妃就寝,他沉吟片刻,是否做给百官看,平衡政治,使朝臣视线不要一味盯着苏文瑾,但还是摆手叫下去了,对旁人不感兴趣,甚至敷衍也不愿意了。 老莫看出君上心事,“实在挂念,不如悄悄去看看。不打扰。就看一眼。夜里霜露重,她身子不好,又作惊吓,可莫染了风寒。” “去看看。”傅景桁便将灭掉的孔明灯搁下,随即朝凤栖殿步去。 “探子说蒋怀州已经下了漓山,明日晌午便会入京。”莫说。 “嗯。文瑾好久不见他了。上回见他还是长林受洗那次。瑾被盘在树上的竹叶青小蛇吓到,他用折扇托住文瑾腰身那回。几个月了。小时候我们三个最好。他总跟在我俩后面,他与我同岁。讲真,朕将大理寺交给他,是认可他的为人的。 他的再一再二,江南刺杀朕,连成,这二桩事情他出于对文瑾的喜爱记恨朕夺回文瑾,朕都还顾念些友谊。他此次叛国,实在使朕觉得将国法机构大理寺托付给他,是所托非人,他甚至把大理寺卿为民做主的底线也丢了。” 傅景桁失望,“他帮助文广,残害百姓,杀害朕的将士。那死去的曾是他的同僚。” 老莫说,“瑾主儿断手腕那次也见他一回。不过您那回没和他碰见。” 龙靴迈进凤栖殿,丫鬟奴才见了年轻的他便跪下打算出声问安,他抬手不叫说话,众人便息声了。 院里地上是燃放过的炮竹残骸,有些火药石的气味,院里不见她人,她常用的宫扇随手搁在院里乘凉椅上。 他往阿嬷卧寝看,小兰正打门帘出来给阿嬷去拿茶,见皇帝在门处知道他来意,便不声不响指了指小厨房的方向。 傅景桁点了下头,便静声去了小厨房,还没到小厨房门口,便听见厨房内传来几声咳嗽。 她病了?着凉了?她一咳嗽他心就紧了。 他打小窗往里看,她正在揉面团做酥糖糕,一缕发丝从耳际滑下来,她漫不经心地把发丝挂在耳后去,侧颜好生温婉。 文瑾左右没有睡意,放完孔明灯便熬夜进厨房做酥糖糕,她早年给吴信他们做过多次,每次吴信等人来冷宫故居和皇帝密会时,她会做这种甜品给他们用。 她叫宫妃回去省亲,实际她清楚,与皇帝不交心的不用请也会回朝,主要还是吴信、刘迎福等十来个要臣。 她哪里晓得皇帝来了,她只是静静做酥糖糕,油锅炸糖糕的时候油星子渐手背上一滴,烫得起了水泡,她没有声张,随手把油星子擦掉,继续炸酥糖糕,做好拿食盒装起,也是有些个心思,人心肉做的,她抱着睡着的长林,叫侍卫保护着她,就乘马车趁夜去了位于京城长兴街的将军府邸。 傅不声不响跟着她,将马车停在路边,掀开车帘看她犯傻,吴信他们要的是她命,是他休弃她,不是她的酥糖糕,他觉得挺有趣,她还是小时候的性子,处处保护他,哪怕她已经保护不了此时的他了。 文瑾知晓重臣和皇帝怄气,是权力的抗衡,她一届后宫女子出面根本于事无补,明知道男人不如女人感性的,旧日情分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她还是厚颜过来了,文瑾握住门环把门叩响。 将军府守门将门打开见是位顶貌美毓秀的女主子,并且抱着个睡着的粉雕玉琢的娃娃,深夜里,落着小雨,听她说:“烦你通传你家老爷。说傅长林求见。”说自己求见必然吴信不肯见,说龙嗣求见他必会出来相见。 “女主子稍等!”守门一听傅字腿也吓软了,国姓,他几乎把鞋子跑掉去把老爷来通传。 他老爷本也面色沉重坐在堂中,脸上皇帝落下的巴掌印子还在,他仍在为自己死去的上千将士而痛心疾首。他听完下人回禀傅长林来了,面色一怔,心道莫非君上亲来请他,还以为君上想通,要以大局为重,与信臣和好如初,和妖女断绝来往,他心中大动,急忙忙将衣袍整理,快步过府门。 不是君上,却看见了祸国妖女。 吴信面上希冀转为愤怒,“是你!深夜到访,是来看本将军笑话的吗?为了你这祸水,本将军被君上当众掌掴!你来作甚!” 文瑾低声叫他,“吴将军。” 吴信看她落小雨不打伞,还抱着小孩,傅长林被她用襁褓包着,免于被雨水侵到,的确有些可怜,他心里揪了一下,哼了一声。 “我做了些你喜欢的酥糖糕。给你送来了。”文瑾叫丫鬟将装酥糖糕的食盒递给吴信,吴信看了食盒颇久,焦香酥糖糕味道从食盒窜入他的鼻息,他微微张大了眼睛,将食盒接下了,死死攥着提手。 文瑾又说:“我义父和义兄造反,我没有参与,也没有帮助他们。你可以不要因为我,和君上不睦吗。你可以...劝刘迎福等心腹回朝辅佐他吗。你们走后,他好生失落,你误伤刺他一剑,他好痛的。” "他身子可还好?"吴信紧张。 “他爱惜龙体,未伤及要害。可被你刺,还是痛的。”文瑾又说:“吴将军,唉,吴将军...回朝吧..." 吴信拎了拎食盒,“做几个酥糖糕,就想让我顾念那点旧情,就想让我忘记你的义父怎么杀害我的将士的?做你的梦!你隐瞒了贼寇下落半年,你还说没有帮助他们!你最无辜,对吧!” 越说越气,吴信将食篮摔落在地,酥糖糕滚在地上,吴信拿脚踩碎了,“皇后娘娘做的酥糖糕,末将无福消受!别说我不回。纵然回朝也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是广黎的护国大将军,是君上的部下!” 文瑾果然是白来了,厚颜,自己酥糖糕又值什么呢,她说,“你们要怎么样才能回去君上身边呢?” “我要我的逾千将士活过来!我要你自休下堂,让位给德贤称职的女子为后,莫要继续蛊惑君上!”吴信不悦道:“等着末将联合众臣弹劾你吧。祸乱后宫的女人,卖国贼奸佞之女,不配为后!有我吴信在一天,绝不认可你,一天不将你弹劾下位,我绝不罢休!” 第248章 心意 文瑾心中怪苦涩的,弹劾,又要被弹劾了,起初就被军机处刘迎福终日死谏,又来了。哎哟,不该过来的,明知道来了是这结果,不该做酥糖糕的,手还被烫一下子,她没有落泪,牵着嘴角,“让位给谁?” “圣女品德不端,君上休弃就算了,孟贵妃不是贤德无双吗!德妃,庄妃哪个不是名门闺秀?!只有你义父是老贼!”吴信拂袖,“恕不远送!” 说着,大将军命守门将高高的府门关上了,发出闷闷一声响,闭门羹好苦涩。 赵姐儿过来给文瑾打伞,“主儿...” 文瑾苦涩一笑,“赵姐儿,抱孩儿装可怜都无用的。君上的臣子不认可我。对我有极深的偏见。我还是适合去断桥胡同和老头老太谈天,做市井小民,我不适合做皇后。君上曾经的顾虑是对的。我哪里想到,做他的妻子,会给他带来如此大的风暴。” “主儿,回吧。君上护着您,谁也不能把您怎么样的。”赵姐儿说。 文瑾吐口气,她不希望傅因为她而和百官不睦,他有困难,她着急。好可惜她已经好弱小,已经没有能力帮助他,保护他了,她反而身处弱势,不能自保了,在战争,在朝廷前,她无力极了。 孟贵妃是礼部孟仁的女儿,她近日看了,的确腿脚勤快,是一把办事的好手,左右后宫就是些吃穿用度、宴席茶会的琐碎事。也许她应该当逃兵,自休下堂,这样君上也不必再为难了。 文瑾把长林给赵姐儿抱,她没有上马车,而是信步走到街角,坐在街边石椅上,夏风习习,偶尔伴有些微雨丝,后夜里京城好安静,她好彷徨。 眼前递来一张手帕,伴随着一道薄凉却温柔的嗓音,“朕打了他一巴掌,他正在气头上,你过来自取其辱干什么?他不理朕,朕还不理他呢。他打他的仗,朕上朕的朝。各司其职。” 文瑾心口猛地一紧,便抬起头来,落入傅景桁那深珀色的眸子,她惊讶极了,“君上,你怎么来了?” “出来有事,路过。”傅说。 “哦。”文瑾接过他手中帕子,擦了擦眼睛,又说:“你从哪里过来的?” “从御书房。” “你不是在玉芙宫睡觉吗。”文瑾不解,说着咳嗽了二声。 傅景桁把外衫退了披她身上,夏夜里有些凉,带着他体温的衣裳使她有些暖意,不再那么瑟缩,他拉过她手,看了看被油星子烫到的肌肤,“朕在御书房看人放烟花,放鞭炮,放孔明灯呢。往后朕一找旁人睡觉,你就这样搅局。” 文瑾看了看他,低下头,“我没有在搅局...好,我在搅局,一切一切都是我的错...” 傅景桁看看那边赵姐儿,“你们先回。你主子随我马车回去。” 赵姐儿俯了俯身,主子得宠她也开心,这是丢下玉芙宫的异域妖精过来的,“是,君上。” 傅景桁低了身子往文瑾面颊去看,仔细端详她,小声道:“哭鼻子了?你好好在家睡觉就是,跑来将军府触霉头,朕当然知道休了你,他们就回朝了。你傻瓜。” 文瑾被他批评的鼻子一酸,“我哪有青箬聪明,可以帮你忙。那你休了我吧。” “我好容易寻死觅活哄到手。我舍得休吗?”傅景桁一怔,想起青箬说那句跪着帮他,他看着文瑾,噙着笑,没有细说,摸摸文瑾的发顶,“回家了。” 文瑾便随着他进了他的马车,在马车里他把她抱住问她怎么着凉了,回去吃些药饮,她说夜里风大放鞭炮玩的疯出汗风一吹就着凉了。 真是的,他的马车用太多年,半路终于坏掉了,轮子掉了,无奈下来修车,他自己捣鼓半天,马车没救了,暗处御林军过来转行做修理工修车轮子,都没折。 老莫终于受不了,说:“真得换新的了,爷,用多少年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能再迁就了。” “嗯。换了吧。”傅景桁轻轻应了。 文瑾敏感啊,眼泪珍珠似的就往下掉,心四分五裂。 傅景桁哪里料到她会掉金豆子,忙说:“换车,不是换媳妇儿。哭什么。怀孕了你?这么敏感。” 文瑾单看着他,问他:“怎么是好。怎么是好。” “什么怎么是好?该去国子监教书就去,该开你的酒楼就开。其他不用你操心。”傅景桁深深看她,随后在她身前蹲下来,“上来,回家了。” 文瑾看看他宽阔的背,微微犹豫,便将手搭在他肩膀,他起身背着她,总之长兴街离皇宫本就不远,马车坏在半路,回宫路程就更不算远了,傅景桁背着她走回宫,回来时长林在婴儿房睡挺好,他们淋了些微雨,衣衫泛潮。 沐浴时,池畔小几上摆了些酒,傅景桁饮了些酒,吻她时酒香挺重,水温适中,不穿衣衫也不觉得凉,他手心滚烫,将她后腰也几乎灼伤,文瑾没有在当下场合劝他戒酒,明白他心情不好,他也有度,没有贪杯,只是小酌,他给她斟了酒,文瑾不擅长喝酒,他说:“陪我饮两杯。” 文瑾点点头,酒水很烈,下腹,她将眉心也皱紧了,她抚摸着他身体上几处伤痕,“这些在江南遇刺落的伤痕,是蒋卿伤的?” 傅景桁颔首,“嗯。” “之前怎么不说?” “之前你不是心心念念嫁他?怕说了破坏你姻缘。”傅爱开玩笑。 文瑾没有继续说什么了,许久问他,“你干娘接进宫了吗。” 可把皇帝问愣了,干娘是个什么东西,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说过的话,这时颇为尴尬道:“没。” 文瑾问,“你怎么不接?” 傅景桁把面色酡红微醺的她拥在怀里,下颌抵在她项顶,“我不是去接你了吗。干娘哪有孩儿他娘重要。” 文瑾两杯酒下腹就渐渐醉了,她靠在他怀里,她说:“在书房你好可怕,你凶我,你逼我杀人...我都好怕...你把我逼到不知怎么是好...” “我都凶你了,我那么可怕,我如疯了,你怎么也不知我心意。我真需要你去动手吗?我需要的是你动手伤人性命吗。我要什么?你就继续吊着我,不成全我。” 傅景桁将她搁在龙床,她被酒水折磨的热,亵衣领口拉开了些,露出些小衣系带,他叫张亭荺拿了些治疗风寒的汤药给她饮了,还拿烫伤药把手背油点子激的水泡擦了药。 她说,“我听不懂。” 他说,“你懂也装不懂。随时准备改嫁呢。” 他如生闷气,随手打熄了烛火,倒没有与她发生什么,国事在前,没有心情,只搂在怀里说话,刚才一块儿沐浴也没发生什么,这时候俩人居然在聊她的鞭炮多少响的。 文瑾趁醉胆子就大多了,问他:“你的什么心意?你要什么?我哪里不懂装懂。是你说话含糊。” 傅景桁在夜色里注视着她清澈的眼睛,“我要什么,你不知道?” 文瑾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焦躁道:“明儿你逼我斩人脑袋呢。那是我兄长...你什么心意呢...你有意叫我痛苦...你欺负我。” 傅景桁将翻来覆去的她腰肢猛地钳制住,“我的心意不是叫你痛苦。我逼你,凶你,是为了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文瑾在他怀里不动了,他身上幽幽龙涎香侵入她的鼻息,她避无可避,她的心怦怦乱跳,她怔怔望着他,“你说你要在玉芙宫睡觉,说让我不要叫你名讳,叫了你也不过来。你叫我怎么知道你的心意。我敢吗。” “说句你爱我很难吗?”傅景桁沉声道:“很难吗。苏文瑾,多少年了,你说过一次吗。一会儿嫁这位,一会儿嫁那位。我没感觉的吗。” 文瑾眼睛缓缓张大,许是酒意微醺,许是酥糖糕被大将军糟蹋的太厉害,也或许她不愿意继续畏畏缩缩,她说:“傅景桁,我爱你。” 话落,搭在她腰间的他的手臂骤然收紧,良久,傅景桁没有言语。 傅景桁的心跳加快,比老文登基带来的冲击更大,他在没有料到的情况下听见苏文瑾说这三个字,他甚至没有做好准备,她便说完了,他怔了片刻,“你说什么?” “我爱你。”在兵荒马乱的当下她坦白了,“世人都不允许我爱你。但我爱你。” “文...” “我爱你。”反正都要被弹劾了,也没什么顾虑的了,“从我五岁遇见你,我就知道往后余生皆是你。” “...”傅景桁咽了咽口涎,“我点着烛火。你等一下。我看看你脸庞。别趁没有烛火发酒疯敷衍我。” 第249章 遛狗 傅景桁说着下了龙床,文瑾拉他衣袖,他说:“害羞,不叫看表情?更得看了...” 夜色里,文瑾觉得耳根子颇有些热,佞臣老爹在漓山盘踞,这时同他言说一些非国家大事,总是心虚的厉害,她顾忌向来多,含含糊糊咛了一声,他听了挺受用。 外头春平宫过来的嬷嬷回话说:“孟贵妃小腹痛,来葵水了止不住,问君上可有时间。” 傅景桁摸火折子,也不管是不是吴信等重臣推举的受到认可的称职的皇后候选人,当下里没有比摸火折子看文瑾表情紧要的事情,她连说三遍‘我爱你’,谁也叫不走他,当下交代老莫说:“老莫去。疼得厉害就叫她吃药。朕小腹也痛。去不了。” 老莫当下就跟那嬷嬷走了,私下里爱开玩笑,“不巧。君上也来葵水了。” 嬷嬷无言以对,本打算请皇帝探疾,结果请回个太监,挺见效,太监一到孟贵妃小腹不疼了,葵水也止住了。 文瑾静夜里看傅景桁划着火折子点烛火,小声说:“你上春平宫去吧。人家肚子痛。弹劾我推举她呢。你朝臣逼你,后院里女人们逼我,咱俩分了当一对儿苦命鸳鸯才和大家心意。每年七夕见一回就是。” 傅景桁随随笑了,“她来葵水,上不了。你没来葵水吧,你失去龙凤后月信不调。朕记着你每月日子都不同。” “你记日子做什么。那么多人你别记错。”文瑾翻身朝里不再说话,总归他女人多,随便一句就可以刺得她一个激灵,她自己身为皇后,实际不敢这样吃飞醋,皇后要海纳百川的。 又听他道:“干什么找难受。在你这就别往外推。是我推举的她?是吴信他们。你记恨吴信就是。” 文瑾将被褥拉高至项顶,把面颊盖住,“我不想叫你为难,我要出家为尼,青灯古佛。” 可把皇帝逗笑了。 烛火亮了,傅景桁把她被褥往下拉,她在里头不让,他挠了下她肋下,她怕痒就把手松了,被褥被他拉下去,他倏地把她手腕按在她身侧,深深注视她面颊,“喝醉了?才两杯就开始乱讲。不至于醉。爱谁啊你?看着我眼睛说。” 文瑾在扑朔烛火里发怂了,磨磨唧唧不说话,他私下里是个顶无聊的人,他耐心地锁着她的眸子等她说,她手腕也被他按得酸了,终于她被他熬输了,望着他眼睛说,“爱你。” 傅景桁本来国事烦心没有兴致,这时解了衣扣发狠疼爱她,在她耳畔说:“再给我生个小孩儿,咱俩从头到尾来一次。往后好好的,不再不睦了,有事商量着来。我尽量不缺席。百官那边扛不住了再说,我没发话你就是我的皇后,皇后不是那么好当的,希望你勇敢一些,同我一起走下去。” “嗯。叫张亭荺给我治治吧。我给你生个九斤。”文瑾为他的话颇为心动,也是希望再生个小孩儿修复一下感情,但这个嘴是张口就是刺挠。 可把傅景桁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捏着她面颊数落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又说:“你这身板生个四斤你都费劲。提什么九斤。九斤娘在漓山等朕过去重续前缘呢。带你去漓山游玩,叫她给你磕头。” 事后被他搂在怀里,他揉着她有着薄汗的背脊,好久没有这般心无芥蒂的温存了,心中仍有余痛,过往种种,未来的不确定,两人都在彼此试探,也是尝试接近和重新包容彼此,幼时都不幸,都不知怎么爱人。 文瑾搂着他腰,捏了捏他腰间肌理,硬得很,几乎捏不住,她和他有事商量着来,她特别小声说:“可不可以不要杀掉怀州哥哥,让他戴罪立功可以么。大王,我爱你...” 傅景桁僵住了,攥着她肩头把她推开,表情十分复杂,“你!大大方方...说了四五回,是为了他?在这等我呢。” “我爱你,爱你,爱你...别翻脸...翻脸不好...”文瑾往被褥里缩。 傅景桁看着文瑾那半惊恐半有恃无恐的样子,盯她许久,竟气笑了,“真有你的。交代给你了,才知道你有目的。亏大了。还以为你认真说爱我。你个坏蛋。” 说完,他扭过去给她一个后背,文瑾在他后背写我爱你,“大王...我右手写不好字,在用左手写我爱你。漓山易守难攻,您肯定也想到若是有个敌营内部的人深入敌方内部,对您大有裨益。大王,那个雨夜我从楼梯滚下来,心里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大王,我想我的阿大,我想我阿奶...” “嗯...”傅景桁听她提起右手,提起那个他和端木馥相拥的雨夜,以及阿大阿奶,他有愧疚,拉过来轻轻给她揉着右手腕。 文瑾把额头靠在他背脊,傅感觉到她眼睛的湿润印在他背脊。 他想到她失去了小狗,长云、长宁,阿奶,若是阿州也死去,她兴许又会陷入至暗的绝望,他以掌风熄了烛火,在她的心跌落谷底时,他说,“容朕想想。” 翌日清早傅去早朝,吴信与他汇报漓山又死了千余将士,又问候皇后是否安好,皇帝也为昨夜和文瑾在一起亲近心底有自责。 吴信联合众臣弹劾反贼之义女不配为后,举荐礼部孟仁的女儿孟婉为后。老莫接了六七十道弹劾奏折,抱了满怀,傅景桁压着没理,吩咐吴信继续攻漓山,君臣嫌隙越发重了,为了个女人僵持。 秦怀素过御书房提醒皇帝说:“今天。” 皇帝揉着眉骨,吁口气,“知道。” 众妃过来给文瑾请了早安,敬了茶。 傅景桁这时下朝回来接文瑾过皇宫外去诱捕蒋,营救君恩。 文瑾抱着长林哄了片刻,把孩子交给赵姐儿,便随傅景桁一起出去,俩人都有心事,被几百双眼睛盯着,好似在一起就是犯罪,文狗不除,始终一口气憋在这里。 孟婉见夏日里日头大,拿了一把伞过来追了几步到傅景桁身边,“君上,天气炎热,您拿了这伞给皇后娘娘打着些,皇后娘娘身子娇弱,又染了风寒,莫要再中暑了。家里的事有婉儿!您和皇后娘娘放心去忙就是了。” 文瑾看了看她递给皇帝的伞,清楚孟婉已经进入角色,开始准备接替她的皇后之位打理后宫了。 文瑾笑道:“你想得周到。谢谢你的伞。家里交给你本宫放心,把本宫衣服洗了,鞋刷了,长林尿布也晒晒,下午帮阿嬷捶腿,然后再帮忙去道清湖边遛我的狗,好谢谢你。” 孟婉好委屈,“是。” 傅景桁眼底都是兴味,文瑾是真实在,安排一堆活儿,他倒是把孟婉的伞接了,他比文瑾不那么可怕,夫妻俩一块欺负人不好,问她:“肚子还疼么。这会儿应该是真疼。” 孟婉摇摇头,“没事。昨儿嬷嬷多事,非要来禀报您。臣妾叫嬷嬷不要去打扰的。” 文瑾见他和他的妾说话,便说:“马车上等你。抓紧时间,长话短说,我进国子监要迟到了。” 傅景桁只含笑看文瑾后背,“先去。别催。有意慢慢说让你恨我。” 孟婉将君上的衣袖拉住,“君上,为了皇后娘娘好,也与臣妾亲近些,不然皇后娘娘被群臣排挤,总是不好的。臣妾知道您心中对皇后娘娘宠爱有加,臣妾也并不希冀您的爱慕,臣妾是为了这个家的和睦,只是希望可以帮您和娘娘分担些烦恼罢了。女子在后宫专宠,是很容易招人非议的,您爱娘娘,当藏宠保护她才是。” 傅景桁看了看孟婉,许久道:“朕对她藏宠二十载了。往后明宠。你肚子还疼就找老莫拿药。吃了药就好了。他们推举你,朕没回话呢。她不称职,没别人称职了。你先把贵妃当好。朕的衣服你记得也洗一下...鞋也...” 第250章 蒋 孟婉低眉顺眼,把手也攥紧了,她不过客气,帝后怎么这么不客气呢。 傅景桁进了马车和文瑾出宫,他问她:“你等急了没有?” 文瑾说:“没。” 傅景桁轻笑,“人家受百官支持要接你班,你有危机感没有?毕竟十来年才转正爬上来,没两天满朝文武弹劾着让朕休你,什么命格?” 文瑾不理他。 傅景桁说,“给朕当大房舒服么?比做小舒服些?” 文瑾气鼓鼓的,“别说了...” “嗯。”傅轻声道,“我喜欢你做小...特别可爱。你我都省心。” “......” 孟婉来给夏苒霜请安,拜倒后敬茶,“太后娘娘,怎么办呢,眼下朝臣都在弹劾皇后娘娘,说皇后娘娘是卖国贼之女不配为后。先圣女失德,后中宫又是卖国贼的义女,得幸臣妾被推举为后,可毕竟年轻,哪里敢妄想拆散帝后。眼下臣妾特别担心皇后娘娘扛不住流言蜚语与君上置气。其实皇后娘娘人挺好的,又很贤惠,待人接物都和善。” 夏苒霜在喝茶,“瑾儿那孩子是个好孩子。你说话也中听。你被推上来也不骄纵,并且主动说自己不能胜任,这份心胸还可以。哀家认可皇后。文广造反与她并无关系,只待这场风波过去就好了。” “实际这事也好办。群臣无非是担忧君上专宠文广义女,若是君上可以雨露均沾,绵延子嗣,平衡各宫,百官自然也就不再担忧皇后娘娘祸水后宫了。”孟婉说着,幽幽道:“此事旁人劝无用,需得皇后娘娘亲自劝君上绵延子嗣才是。臣妾其实对君上的情啊爱的不甚关紧,身为后妃,责任是关心君上的龙体,使君上可以安心朝事。” 夏苒霜把眉心蹙了蹙,“皇后贤良。自然会劝皇帝恩露均沾的。你这孩子还不错。后妃就是照顾君上身体的。他哪里是能光谈情说爱的人呢。” “嗯。君上去过臣妾那里几次。每次过去只是坐坐。并不曾宠幸。”孟婉轻声说着,“后宫里只有皇后娘娘有子嗣诞出呢。眼下只有大皇子一个小孩儿。皇后身子因为流去一双龙凤而不能生养,家大业大的,只一个小孩儿,这将来社稷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您老膝下也显得冷清。臣妾听家母曾说过一个补胎盘的好药方子,改日叫太医验了,给皇后试试养身子,也再给您生个大胖孙儿呢。” “是啊。哀家也喜欢小孩儿。有劳你想着皇后。你有心了。也祝你早生贵子。”太后客客气气。 孟婉轻声道:“再有,君上每日都去中宫,这样实际会给皇后娘娘招来非议的。咱们都喜欢皇后娘娘,可毕竟传出去,对皇后娘娘名声不好,身在后位,独占皇宠,到底是有失皇后德行。臣妾一片好意不知说的对不对,说的不对就自打嘴巴。” “那你自打二下嘴巴。背后议论皇后是不对的。”太后道,“下回不可以说了。” 孟婉哪里想到太后对正妻如此偏袒,后悔自己发问,便不情愿的抬手往嘴上打了两记。 夏苒霜坐起身来,颇为吃惊,“皇帝过去你那里只是坐坐?这倒是冷落你了,孩子。你放心,皇后是个懂事的,哀家抽时间叫她劝劝皇帝,去看看你。难为你为了君上和皇后的德行考虑。身为皇后,是有带领后宫安居乐业的责任的。身为皇帝也不该厚此薄彼。回头叫他二人好好赏赐你,他俩不能抱团冷落后宫的。” 孟婉懂事道:“臣妾敬爱帝后是应该的。臣妾不需要赏赐。”臣妾只是需要代替皇后协理六宫罢了。 *** 傅景桁将文瑾送到国子监,二人在马车并未多言孟婉的事情,他俩之间的矛盾似乎从来不是他心系旁的女人造成的,实际孟婉是百官对皇帝的施压,他力保文瑾把压力抗住了,他也并不对文瑾说什么。 “朕的人在暗处。蒋今日必会来见你。到时你见机行事。朕会及时出现,不会叫你涉险。”傅景桁说着便摸摸她头,“答应了秦怀素今天把他‘母后’给他的。君恩,朕今日必须救回来。你可以叙旧,但不可以和他跑路,你乖?” 文瑾颔首,“嗯。” 傅景桁说,“乐观点。不会有事。他们都说你不配,朕说你配就可以了。备孕呢,注意心情。” 文瑾不如他那般能够承压,被百官连谏弹劾,被孟婉作势取代,她是有压力的,她实际不懂如何做一名皇后,眼下她只晓得需要同君上一起将危机度过,还是嫁给薛阡老表事儿少,薛阡心有所属,她成亲了还不用应付男人,当皇后就麻烦多了,不单爹和哥哥造反,还得应付皇帝和后宫,她幽幽叹口气,来到国子监书房坐下。 往窗外看,静悄悄没有人。 傅及他的人不知隐在何处。 文瑾与高宴谈了京郊办校的事,高宴礼尚往来送了她一包亲手做的饼干,小兔子形状的,没想到二把手执事他三十的人了居然有颗懵懂少女心。 薛大伯母中午过来给她送饭,说阡儿最近经常夜不归宿是不是同她一起,想必快有喜了吧,文瑾笑笑没有告诉薛大伯母她的阡儿是和她不喜欢的长得不大出色的茶商的女儿陆萍萍在一起,有喜也是陆萍萍有喜,薛大伯母出门走的时候跌了一跤,不知是不是谁暗算的。 大抵是在落夜时分,月光都好。 蒋怀州于书房小窗外静静的望着文瑾,她托着腮坐在那里,满身书卷气,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孩儿。 文瑾感觉到视线,扭头去看,便见兄长面色如往常那般温润,穿着一袭蓝色长衫,雪发叫一柄玉簪束着,他立在那里望着她笑,好久不见了,上回她在雨夜里摔跤,他递了把伞给她。 “怀州哥哥。你怎么来了?”文瑾假意不知其来意。 蒋怀州步至屋内,他身上气息似竹似松,他促声道:“带你走。现在。” 说着隔着衣袖拉住文瑾的手腕,便牵着她出书房门。 文瑾一径儿明知故问:“怎么了怀州哥哥,出什么事了?你要带我去哪里?看起来很紧急的样子。” 蒋卿将文瑾塞入马车,出国子监,来到京城郊外颇为空旷的越王台渔场,他见文瑾被颠簸的厉害,便命人将马车停下叫她缓缓,他沉声道:“义父得到了圣女及西周关键人物君恩,在漓山登基为王,大王传消息过去,说要求和,用你的性命换回圣女,以保他名声和社稷。义父哪里会给他圣女,不过把他诱过去,取他首级罢了。他二人之战,你不必参与。我带你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文瑾假意大惊,“义父登基了!君上要用我的性命换回端木馥!” “是。” “义父怎么得到的圣女,和西周关键人物君恩呢?”文瑾假意不解。 “有人劫持了这二人,送给了义父。”蒋卿低声说着。 “有人,是谁啊?”文瑾紧紧的看着哥哥的面庞。 蒋卿将眼睛垂着,“先带你离开。” “有人,是谁啊?”文瑾还问。 蒋卿怔了怔,抿抿唇,叫她:“瑾儿,你问了两遍了。” “是坏人劫持的她们两个吗?”文瑾问。 蒋卿不言。 “是我认识的人劫持的她们两个吗?”文瑾还问。 蒋卿不言。 “是你吗。”文瑾语气渐渐的不再明知故意假装不知,而是变得哆哆,“劫持圣女及君恩的绑匪,是你吗,哥。” 蒋卿闻声,心头猛地一紧,“瑾儿...你在说什么?” “哥,是你劫持了圣女和西周的君恩,交给义父的吗?”文瑾缓缓的问。 蒋卿抿了抿唇,“为什么这么问。” “是你吗?”文瑾又问他,“回答我。” 蒋卿将手紧了紧,没有作声。 文瑾眼眶有些酸涩,“哥,你叛国了吗?大理寺卿,你不为老百姓主持公道了吗?” 蒋怀州心中猛地一揪,文瑾眼底的失落和失望使他揪心,“你...都知道了?今儿是特意等我的?君上放出假消息说求和,实际是以你名义诱我下漓山。” “回答我。”文瑾嗓子有些哽咽,“哥,你叛国了吗?你是坏人了吗。你不再是青天老爷了么?” “端木馥和君恩是我的人劫持的。”蒋卿沉吟许久,坦诚地说着,“瑾儿,哥叛国了。” 文瑾听到之后,特别特别难过,“你不是说过你不站队,你只站大理寺吗?你不是说你要为老百姓做好事,帮老百姓断案子的吗?你不是说我回头你就那里的吗。我自小都好崇拜你的,你办了那么多大案要案,我为我有个大理寺卿哥哥而感到自豪。眼下你要被你的大理寺拿住当卖国贼审问了,被你的下属审问!” 说着,文瑾落下泪来,心痛难当。 蒋怀州见妹妹哭了,他心里也难受,拿衣袖给她擦擦眼泪,许久问她: “你不是说要同我去扬州我外婆家过年的吗,我在扬州等到你初七,你说了一定会去,我等你不到回来见你抱着小狗儿在皇宫淋雪呢。你不是说三月初七嫁给我的吗,三月初七你为什么一进去南溪猎场你就不出来了?你知道一夜白发的滋味吗。你怎么做了他的皇后?如果你要做皇后,哥哥造反,也让你做皇后。他没有那么厉害,他眼下焦头烂额。都是哥哥给他的教训!” "哥..."文瑾轻轻唤他。 第251章 颂罗江 越王台渔场的水来自颂罗江,江水带着些鱼腥气扑进人的鼻息,水拍打渔场岸畔的声音一声一声传来,时轻时重。 文瑾和蒋怀州都安静了。 月光底下,他垂着眸子凝她,她仰着头看他,她记起南郭镇子银杏林附近街上他与她买绣鞋的事,也记起他训斥他母亲对她照顾不周的事,她欺骗不了自己,不是完全没有情意的,手足的,亲情,还有她自己也捋不清的情愫。 有一瞬间,文瑾甚至是心动的,蒋怀州爱着她,她不能说不动容,将心比心,她没有资格践踏蒋的真心,只是她有理智和底线,身为人妻不会回应罢了。 蒋怀州缓缓将手握在她的肩膀,文瑾知晓君上及其部下兴许就在暗处,可以看见她的一举一动,但她没有忍心把蒋怀州的手从自己肩头推开,她知道这是自己毕生犯的第二个错。她没有如君上说的那样,撇清自己,摘清自己,做一名立场坚定的大广黎主母。 眼前的男人是她哥,也是她曾经走投无路投奔的男人,她的退路和绝望时的港湾。 非黑即白吗?他是叛国贼,她是正义的一方,正邪势不两立?她应该在生死关头,选择自保,可她没有。 蒋怀州的眼睛红了,“瑾儿,若你是诱饵,哥哥死在这里无话可说。但你为何不推开哥哥?为什么不叫我彻底死心。人性是自私的。你为什么不与我划清界限!” 文瑾将手紧了紧,“我没有去扬州,是因为义父联合大盈要对君上逼宫,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不能见死不救。我进南溪猎场不出来,是因为君上为了救我母亲受伤了,他寻回了我母亲。我过年时答应你会去扬州,那个当下,是真的决心要去。我曾答应嫁你,也是真的。我对不起你,我曾真的决定要用一生报答你。” “只是你一见了阿桁哥哥,你就忘了阿州哥哥了。” 蒋怀州颇为苦涩的牵牵唇。 “还记得义父在你五岁时将你带回文府,你被人打得浑身是伤,特别可怜,那是我第一次见你,我七八岁年纪,义父说州儿你有妹妹了,我特别高兴,你受了惊吓胆子很小,我每天同你说话,告诉你我是你哥哥不会欺负你。用半年时间你终于相信我不是坏人,肯叫我哥哥。” 文瑾也记起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是快乐的,同小伙伴一起无忧无虑成长,长大了才有烦恼和顾虑,“是啊,我都记得。” 蒋怀州缓缓失落,“后来义父把你放在冷宫同君上玩,你便不再依赖我了。瑾儿,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为什么走进你心里的是他?就因为他出身皇门,是真命天子吗?我蒋家世代为大理寺执事,出身也不俗的。” “不是因为出身。是因为他三岁时阿爹被义父杀害,阿娘被逼往寒山不在他身边,好多人欺负他。哥,你有义父疼爱,有你自己的名门母亲、父亲和妹妹疼爱,身边好多人关心你,你是义父千挑万选的人才,义父亲自把你培养。”文瑾小声说着,“可他什么都没有?他那时只有我。” “你是觉得可怜他才同他在一起?”蒋怀州不可置信,“你不能因为同情和可怜就同一名男人过一生!你说的根本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你不需要像一位母亲侍奉儿子似的对待一名成年男人!你需要的被爱护,被疼爱!而不是一味的付出!” 文瑾怔住了,她只知道自己同君上都好难分开,但爱情是什么,她并不明白,她只有君上一个男人,她认为交付了身体就是爱了,而且君上同别人一起她会难过,“他是真的凄苦。而且,我也是真的想同他在一起。我十五那年,刚及笄,发高烧要喝苦苦药,他每天叫人给我送百果糖。他是爱护我的。我后来没有拒绝他。” 她身体康复的那个烛火扑朔的夜晚,君上将红绸覆在她的项顶,将她压上龙床,把她变成了他的女人。 “瑾儿,你委身他,是因为他给你送的百果糖?”蒋怀州心绪大动,“百果糖是我叫人给你送的!不是他!” 文瑾心口猛地一撞,她一直以为是君上给她的糖果,她素来小心翼翼不知君上心意,那晚君上突然便如克制不住般要她,她虽害怕,却因为那些苦苦汤药后的百果糖而动心着,也属于情投意合,然百果糖竟不是君上给她的... “你爱慕的是给你糖果的人!是吗?”蒋怀州倏地将握在文瑾肩头的手收紧,希冀在心底蔓延。 文瑾惊住了,她认为的事实不再是事实,她没办法立刻理清楚,她的肩膀被蒋怀州攥得作痛了,他的心境起伏很大。 “哥,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从小被人说是没人要的野种,我一直好努力要为自己恢复清白。我阿奶去世那天,你奉皇命在薛府审问娄淑彩,审了彻夜,将她干的脏事都审明白了,君上同你合作一起还了我清白,娄淑彩眼下在监狱就要问斩,娄正业也被夺了兵权,我眼看着除去娄淑静太后,娄家就完了,娄家造成我幼年和母亲的所有不幸,我眼看就要成功了!可是...” “你在怪哥?” “我自娄淑彩下狱以后,与我外祖和解,我当了世间第一位女太傅,办学堂,教书育人,我以为我自此可以清清白白做人,再不会被以往恶名所累,我背脊挺得特直,见谁我都不再心虚。结果,我哥...叛国了,我义父登基成立了野朝廷占山为王。我成了人人喊打的卖国贼的女儿和妹妹。百官弹劾我,世人非议我。说我是妖女祸水!君上顶着压力保我,又能保几时?卖国贼要被抄家诛九族的!” “瑾儿!”蒋怀州闭了闭眼睛,“成王败寇。以傅为首的朝廷完了!那些非议你的人,都将俯首你脚边跪叩于你!” “哥,我曾经的一切努力,化为泡影。君上告诉我,和他联手杀掉你,会使我在朝廷正名我是称职的贤后。哥,漓山脚下死了广黎将士数千,那是你的同僚!数千个家庭,失去了老子哥哥。而我哥和义父是凶手。” 蒋沉默了。 “叛国是错误的!我要求你,戴罪立功,犯错不可怕,及时止损!想想,我们小时候,你说要当大理寺卿为民伸冤,我说我要进太学院和苏太傅高谈阔论。他说他要做一届明君。我和他还在朝着目标努力,你的初心呢!” “我的初心,在三月初七被君上夺妻那日,死掉了。” 蒋怀州将文瑾拥在怀里。 “漓山易守难攻。牵制君恩将使秦怀素拜投漓山脚下。大盈南宫玦会对盟友傅景桁袖手旁观,世人都知道南宫玦最想傅景桁横死。傅昶、娄太后会对傅景桁背后插刀,端木馥会毁去君上声名。傅没有胜算的!他最大的失误是失去理智,休弃圣女,失去民心,并且与他的百官不睦,力保你。而我,将取而代之,迎娶你做我的皇后。” “哥!自古邪不压正。君上的人就在周围。蒋怀州!你听劝啊!蒋怀州...”文瑾红着眸子拉紧他衣袖。 第252章 听见了,看见了 蒋怀州将文瑾拥在怀里,把她揉在他的胸膛,文瑾没有仍没有推开他,文瑾落泪了,在他怀里叫他,“蒋怀州...你疯了...” “我恨傅景桁。我乐见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曾经的友谊,早就荡然无存。”蒋怀州说,“我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过新的生活。待一切尘埃落定,你想做太傅也好,皇后也好,哪怕你要做女皇帝,哥哥也满足你。” 文瑾拉住蒋怀州的衣袖,“哥,我同大王求情了,我说可不可以使你戴罪立功,大王说容他想想,他每次但凡说容他想想,就代表有希望,如果不可以的事情,他当下就会说不可以。义父占山为王,残害了无辜的将士和百姓,义父是叛党,是不会善终的,他不是个为民做主的好皇上。” “莫相劝。” “你现在戴罪立功,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哥,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我,我不希望你也离开我,我的小狗,我的长云、长宁,我的阿奶,你不可以...不可以二十七岁就...就...,那么多冤假错案,你都不管了么...你不是说我回头你就在吗。” “我不打算戴罪立功。这么多年,君上都压我一头,现在他成这般光景,我乐见他如此。” 蒋怀州眼底有着不加掩饰的恨意,“他应该身败名裂,他应该如他父亲一样死在义父的手中!瑾儿,你不会知道我过往一直默默注视着你而不得是什么感受。你不会懂我在同你大婚当日,他将你夺走,我与陌生女人云偲独坐喜房一夜白发,我心中是什么滋味。我恨他!我也恨傅云偲!我很傅字。” “我们是兄妹,我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好友。哥...” 文瑾紧了紧他的衣袖,“我要求你,戴罪立功!否则,我绝不原谅你!我不要任何人死掉了。义父我保不住,但你还有机会!哥,你看看我,你看看瑾儿,我们原是那么好的人,我们应该有光明的未来,我们怎么会叛国呢!想想玉甄,宝银,他们也都好仰慕你的。” 蒋怀州思虑颇久,深深望着文瑾,轻声道:“你答应同我在一起。我便答应你戴罪立功。” “哥!我已经是他的妻子。” “你本该是我的。”蒋怀州将文瑾紧紧束着,他在文瑾没有预料到的时候,低下头亲吻在她的颈项,留下了红痕。 文瑾感觉到颈项略痛,他亲吻得很用力,原来男人情动时都类似,恨不得将女人揉进身体去,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终于没有像方才他握她肩膀甚至拥她入怀时没有动作,她这时抬手抵在他胸膛要将他推开。 但她还没来得及推开他,便听见那人的嗓音响起了。 “给朕...放开她!” 薄凉的嗓音隐着深深的怒火在越王台渔场的江水畔响起。 嗖-- 箭矢划过夜空的声音响起,那锋利的箭矢朝着蒋怀州头首射来,又劲又疾,如那人语气般深怒。 “唔...”文瑾心惊肉跳。 身子一紧,被蒋怀州半拥着侧身躲开,箭矢擦着他面颊射过,穿透树干不见影踪,在他温润却平添邪气的面庞上落下一道血痕,落定,蒋怀州将文瑾掩在他的身后,他说:“躲我身后。别叫箭矢伤了。” 周围渐渐火光大亮。 御林军举着火把从越王台四周里围了过来,文瑾从蒋怀州身后探出身,往那边看。 便见御林军缓缓让开一条路去,面上都有敬畏之意,恭迎他们的王,紧接着马蹄声起,几匹高身大马来至近前。 打首那人,他面色清冷,将缰绳拉住,目光直逼向蒋怀州身后的女子,正是皇帝到了,方才那射向蒋怀州头首的箭矢出自他手,他握着弓弩的手剧烈颤抖,骨节泛白。 听见了,文瑾因百果糖而委身于他,文瑾因可怜他、同情他而和他在一起。听见了,文瑾心底恋慕的是送她百果糖的男人。 看见了,蒋怀州握在文瑾肩头的手,蒋怀州将文瑾揉在怀中拥抱软软的胸脯抵着蒋的胸膛。看见了,蒋怀州吻在文瑾颈项,落下湿濡的吻痕。 文瑾从始至终没有反抗抵触。 心中嫉妒、愤怒的快要窒息。 另有几人驱马随从他身侧,正是兵部吴信,军机处刘迎福,水陆提督沈子书,及西周外援秦怀素。 傅景桁脑海不住闪现蒋怀州亲吻他妻子颈项的画面,若非大事在前,他为什么要忍耐这屈辱,他吩咐御林军道:“提弓。” “是。”御林军纷纷将手中弓箭提起,将箭矢瞄准蒋怀州的身体。 文瑾用手摸了摸颈项,仍有蒋卿的口涎,肌肤微微刺痛,恐怕落下了痕迹,她望着傅景桁的方向,他冰冷的眼神使她身体薄颤着,她并非有意和蒋亲近,但起初没有推开,后来打算推开却迟了。 “蒋爱卿,几日不见了。如何这几日不上朝堂?”傅景桁抿唇问,下了马,将手中御弓随手抛给老莫,紧步逼近蒋怀州,攥起他衣领,抬拳勾在他左边面颊,发出砰的一声。 蒋怀州被打得下颌,脑中有些轰鸣,他没有退却,“在漓山和你前妻喝茶,听她败坏你。比上朝堂有趣。” 蒋反手击向傅景桁面颊,在击中傅景桁面颊前,傅将他手腕攥住,一个用力下压,将蒋怀州按倒在地,手中冷光一闪,一柄匕首直插在蒋怀州左腕,将他手腕死死钉在地上。 “嘶...”蒋怀州身体较君上本就瘦削些,君上早年带兵打仗,手段狠辣,蒋痛得皱紧了眉头。 傅景桁立起身来,从老莫递来的手帕净了净手上血迹,睇向文瑾道:“看清楚了?他体质不行。自小就弱。注定是朕的手下败将。” 文瑾要去扶蒋怀州,傅景桁轻斥:“站住。” 文瑾把步子顿下了。 吴信见到叛军头目蒋怀州,便吩咐士兵道:“先射瞎他的双目!这贼寇害死了那么多将士!” 闻令,士兵皆举箭,瞄准蒋怀州的双目。 文瑾挡在蒋怀州身前,“不要射箭!不要!” 蒋怀州沉声道:“瑾儿,不必惊慌。他们也只能拿我躯体泄愤了。一帮没用的饭桶。” 文瑾拉住傅景桁的衣袖道:“君上,昨儿您答应要考虑让他戴罪立功的。您...说容您想想。” 傅景桁低眼看了看拉在自己衣袖上文瑾白皙的手,目光挪到她颈项,看见了蒋怀州留下的吻痕,他将衣袖自她手中抽出。 他语气甚至很温柔,文瑾却感受到了疏远和冷漠,他低声说:“他吻你脖子,亲出印子的时候,你什么感觉,朕当时被你置于何处?” 文瑾心中一紧,被巨大的自责和羞辱包围,“他说百果糖是他给我的...” “诚然。不是朕。你意识到搞错人了?” “不是,我不知道。” “告诉朕。他亲你什么感觉。” “有点疼。” 对话很直白。 傅景桁紧紧闭了下眼睛,心脏被切割出血,在颂罗江畔,他心碎了,“嗯。比我亲得疼?” 文瑾出了满身细汗,手脚开始作抖,不敢抬眼看皇帝,“没...” 傅景桁静默了许久。周围安静的只余江风,他低声道:“好谢谢多年来可怜朕。" “傅...” “提前告诉了你,可以叙旧,见机行事,打着马虎眼只等我来就是。提前告诉了你,朕和朕的人在周围,朕带着吴信、带着刘迎福来,是来向他们证明,你在劝降蒋怀州,你是朕的内人,与蒋匪根本不是一伙的。你干了什么?!” 文瑾瑟缩下身体。 “你哭哭啼啼,和他搂在一起如胶似漆,甚至没有丝毫抵抗。朕如何保你?你让朕在吴信、刘迎福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傅景桁深怒,“朕怎么名正言顺袒护你!” 文瑾不言。 “让你下决心托付身心的百果糖不是我给的。”傅景桁问:“所以苏文瑾,你和我,还过吗?” 第253章 必要... “别像个小孩子吧,动不动就问过不过了。这哪是过不过的事。这样怎么过。我夹中间。你带一堆人来...” 文瑾声音更小,周围人多,她觉得叫人听见不好,动不动就过不过的拿婚姻当儿戏,何况是帝后,她不知道他带着吴信、刘迎福过来给她正名,他相信她人品他很感激。 但她不知道蒋会僭越至此,她也在蒋身上二度犯错,总之她方才的犹豫和对亲属的心软给自己带来了大灾难。她刚才有隐隐不安的,但人性就很难说,那一瞬间她的选择是错误的... 听说老薛偷偷把野种薛玉林养在外宅,还带薛玉林去监狱看望二房了,性质相当恶劣,无异于在侮辱她和她娘,之前觉得关紧,现在这种情况觉得都不值一提。 文瑾本就因家里事烦心,加上蒋怀州、义父叛国的事情,傅景桁压力很大,她也跟着着急上火。 刚才真的拼命在劝她哥戴罪立功,结果一个始料未及的吻使事情立刻变味了,她整个人是慌乱的,百官看她的眼神里充满质疑,也在质疑傅的选后标准,曾经自己对广黎朝廷的贡献好像顷刻间荡然无存了。 百官都认为她立场偏颇,难承凤冠,好想说自己建了多少学堂,收养了多少孤儿,好想说她和蒋怀州是兄妹,但一字也说不出口,难以启齿,帮助佞贼说情,尤其是皇后,不该的。 或许傅是对的,她应该同他一起杀掉蒋卿。 她根本不想细理什么爱不爱的,她哪里懂什么是男女之爱,傅、蒋不问,她根本不会觉得这是个问题,她自小只有君上一个男人,看见他欢喜,不见他思念,都生孩子了还不是爱吗,还为他堕胎流产还不是爱吗,什么是爱情。她都被质问懵了。 “昨儿还说让我勇敢些与你一起走下去呢。忘了吗?”高压下,文瑾喘不过气了。 “累了?”傅景桁拧眉,“嫌朕内心深处仍是小孩,不想当娘照顾我了?被他点播,茅塞顿开,想追求百果糖的保护,想追求男人和女人的对等的爱情了,不愿意为我付出了,因为不值得?” 文瑾没有回答。 傅景桁道,“你从来没爱过我。如果没有百果糖,那夜你会反抗我,不会心甘情愿给我。百果糖为你叛国打动你了,抱着玉玺走吧?真的,朕恐怕就差这么一个致命打击了,只差失去苏文瑾了。” 御林军和诸位随行都静悄悄的看着君上同他妻子低语些什么,看起来关系挺紧张的。 文瑾幽幽叹口气,她本来是劝兄长戴罪立功,不知怎么就成了这个局面,她颇为理智道:“回家再说好不好,先忙政事吧。秦怀素在等你...周围有五千人...不是说以后咱俩不再不睦了,都好好的?无论怎么发落我都好,在外面不说了吧。” “现在说!” 傅景桁将声量压到仅二人可闻,他从没有如此和女人讨要过说法,他以前从不会如此卑微,他的妻子被男人留下了吻印,并且不准他当下立刻发问,憋屈,若是换个女人早死八百次了。 “苏太傅,现在说。你叫人啃了,朕本来带人给你正名,结果变成抓奸,怎么跟你好好的,嗯?但凡你有抵抗,朕也不会这么气...苏文瑾...你做出了选择,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才是令朕心痛之处。你共情了叛贼的不易。”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那一瞬间不知道怎么了,没推开他,他后来僭越,我正想推呢,然后你就带人来了。我没有共情叛贼,我都好愤怒他不听劝!” 文瑾颤着嗓子,也挺冤枉的,她说完,他的表情逐渐阴霾,唉,她本来想劝兄长戴罪立功,现在仿佛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秦怀素不知君上在和他妻子小声谈些什么,他自己记挂君恩下落,急的要命,刚想提醒君上一句,君上就又开始说话了... “朕来的不巧了?我该再晚点等他亲你嘴上再来!没让你说这个。让你说过不过了,过有过的办法,不过有不过的办法。”傅景桁轻轻道,“我如果某一瞬间没想好不把旁人推开可以吗。我身边诱惑比你身边多多了。别人把我亲紫了行不行?” “君上坐拥六宫,何苦给我出难题。不推开谁都是皇恩浩荡......傅,别逼我了...我错了,我对不起天地,对不起文武百官,对不起你,第二遍道歉了...” “不在乎是吧?” “好了...回家再说吧。紫不紫的,不光彩吧。我错了。第三遍。我不该可惜我相处二十年的兄长他行差踏错了。苏文瑾该死。”文瑾已经不晓得怎么处理事情了,如果是旁人,她不会这么犹豫不决,那是她哥哥,被世人憎恨的佞臣兄长,她干什么都是错。 傅景桁低声道,“回答啊,问题很难吗,过或不过?不过现下就叫你死,朕乐得轻松了。过就交给我处理。” “过啊。”文瑾哪敢说不过,见他的属下老莫、清流、沈子书都替她捏冷汗。 她心里有自责和尴尬,可刚才她确实没有在蒋怀州把手搭在她肩膀的第一时间就推开蒋怀州,蒋这么多年一直保护她,关心她,她也没有办法在蒋被御林军包围的当下撇清自己,蒋的亲吻她始料未及,她哪知道她素来温和的兄长会僭越至此,她也吓到六神无主了。 低声说,“林儿都快两岁了。干什么不过?我一次次回来,不就是想跟你好好过。” “嗯。为了长林捏着鼻子也过下去。对吧。林儿会喜欢蒋叔叔强吻她母亲颈项么。刚才你不把朕放心里,你想到长林了吗?” 傅景桁垂下眼眸,遮去眼底的受伤之色,她对他只是同情和可怜,她从来对他不是男女之情,所以一直以来不说爱他,昨晚说爱字也是为了求他放蒋怀州一条活路,这事实令他心中剜绞着难受,喉咙里有些血腥味。 “我觉得单纯为了傅长林,也没这个必要。朕也并不缺女人照顾朕,朕要的不是一个尽心的乳母。你曾经的付出,朕还给你,把你的付出全部还给你!往后朕对你的每一分善,都是在还你恩情。” 文瑾眼眶酸酸的,“傅...” 吴信高声道:“射箭!射瞎匪寇双目!” 蒋怀州负手而立,并无丝毫惧色,总归自己有筹码,君上不会叫人动他,君上这样的男人是会榨干人的利用价值的,但君上休想从他这里得到君恩或是所谓的戴罪立功,不可能。 傅景桁紧紧盯着文瑾眉宇,没有阻止吴信及他的属下将弓拉满。 傅、蒋在较量。 文瑾接下来的每个字都如感情上的一场宣判。 文瑾将手攥了又攥,拉住傅景桁的衣袖,艰涩道:“可不可以...不让吴信射瞎他双目啊...让他戴罪立功,解漓山之患...” 蒋怀州露出笑颜,看傅景桁笑话。 傅景桁紧了紧牙关,锁着文瑾的眉宇。 第254章 为了长林 “乖乖,好。这个语气特别招人怜惜。心疼他了?昨儿五句你爱我。这时想来讽刺至极。” 傅景桁用修长的手扣紧文瑾下颌,逼视着她的眸子,“若是朕不来,恐怕半推半就了吧?颂罗江,江风月色都好?发现爱错人了,十五岁要交给的不是我,是他?朕当年只记得亲手给你煎苦苦药为难你,可真没想起来给你百果糖呢。发现你吃他的百果糖朕才把你...” 文瑾百口莫辩,百感交集,她说:“哦...” 傅景桁被她哦得半天不出声,也不知她心门紧闭哦个什么东西,气得他肺也快炸了,她甚至不知自保吗,保护她兄长就这般重要,他抿唇:“嗯。” 蒋怀州沉声道:“君上不要为难她。是我动的她,她不是自愿的。” 傅景桁睇了眼蒋怀州,“轮不到你保护她。她今日之困局,是你造成的!你个卑鄙小人,你可知你几乎毁了她!” 蒋怀州低笑,“你慌张了,傅景桁。尝尝吧,被夺妻夺江山的滋味!” 傅景桁大怒,“苏文瑾,说话!”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文瑾的身上,质疑,谴责,讥诮,都想看看女主子保护叛贼的热闹。 文瑾环视众臣,在无数道质疑谴责的视线中,终于不敢替兄长说半个字了,她害怕极了,脑海中不住的闪现小时候被兄长牵手一起跑着玩抓蚂蚱的场景,还有兄长与君上一起同她读书写字的场景。 她缓缓的嘶声道:“本宫是被蒋怀州胁迫的...他是叛党...他是反贼,他见色起意轻薄本宫!他该死...他该死...他是一个应该被千刀万剐的狗贼!”说完红了眼眶。 -瑾儿,如果有一天我有危险,你会保护我吗- -当然,瑾儿一定会保护哥哥的- 记起蒋怀州在国子监的话来了。 蒋怀州眸子里升起蒙蒙水迹。 文瑾步至蒋怀州身边,抬手在他面颊落了一记,发出啪的一声,说着大王希望她说的话,“卖国狗!呸!失望至极!” 蒋怀州猩红了眸子。 文瑾身子摇摇晃晃,对大官和御林军道:“狗贼他觊觎本宫美色,妄图轻薄本宫,本宫念在曾经与他有兄妹之情,劝他戴罪立功抓了文姓老贼给君上排忧解难,他非但不听,还试图辱本宫清誉!你们射瞎他双目,你们杀了他!立时杀了他!鞭尸扬灰!” 说完,落下泪来。手足相残,好像也不过是这般苦涩滋味。还是小时候无忧无虑,长大了就不快乐了。 蒋怀州心痛难当。 文瑾说:“他家有百二十一口人物。他娘,他生父,他妹,他年幼的三岁小侄儿,都当受到株连!以泄心头之恨,为死去的将士平怨。谁叫他反了不知悔改的呢!该死的狗贼!” 文瑾说完,御林军和朝廷大官心里稍微不那么愤怒了。 御林军都细细簌簌道:“保护皇后娘娘!那叛贼轻薄娘娘!真的该死!” 蒋怀州堕入佞臣之流,心里千疮百孔,“娘娘所言极是。臣是叛党。” 文瑾嘴唇颤抖,几乎立不住了。 傅景桁剧烈起伏的心口稍稍平复,他逼她说出来手足相残的话,他也是对文瑾心疼的不行,却没办法在当下在亲信面前,将她拥在怀中安慰。 蒋怀州眼底亦有不忍,是自己使瑾儿进退两难的,他并不怨文瑾说的话。也不怕眼前的军马,能耐他何?死么,有什么可怕。 吴信见文瑾挡在蒋怀州身前,对她的话并不十分相信,痛心疾首:“君上,这便是您冒天下之大不韪,千挑万选出来的皇后娘娘吗?下臣是否眼花,她脖子里是反贼落下的反叛的烙印吗?下臣没看错吧,我广黎国皇后娘娘,在阻拦下臣惩治叛国贼人吗?她说什么?不要射瞎贼寇的双目?简直匪夷所思!留着贼寇双目看她倾国倾城、容貌无双吗?后面这句他该死倒像是被君上恫吓的了!” 刘迎福亦道:“君上力压六十道弹劾圣旨,保她为后,与群臣不睦。结果她和她老兄卿卿我我,实为不洁,有辱您的龙威!君上仍要以一己之力与群臣相悖,冷落孟婉,而保文姓女子为后吗?还舍不得除掉她么!若是继续一味保全她,只怕叫众臣寒心。” 傅景桁面色阴霾,警告道:“吴信,刘迎福。适可而止。时刻记住,咱们怎么有今天的。” 吴信、刘迎福肩头一缩,低下头去,但心底对皇后十二万分不满了,曾经皇后对朝廷的旧恩,被此时爆发出来的叛乱冲淡了。 御林军的箭矢瞄准蒋怀州,蓄势待发。 蒋怀州将匕首自手腕挥落,倏地射向刘迎福肩头,那边忙躲开,肩膀被射出一道伤痕。 蒋说:“嘴巴放尊重点。你娘不洁生下的你。攻漓山没见你这么嚣张。干不掉我,拿我妹出气?” 刘迎福怒目而视,“叛贼!倭寇!” 文瑾承压。 “够了。都别争执了!”傅景桁轻轻一声,大家都安静了。 吴信沉声道:“君上,请您示下,下臣是否放箭,穿过罪后的身体,射向蒋怀州,给他先来点教训!以告慰我深埋漓山脚下的数千将士的亡魂。” 蒋怀州摊手,“悉听尊便。” 文瑾的心扑扑通通乱跳,她说:“吴将军,现在不是杀而后快的时机...不如留贼人利用...以解我方之难...” “朝廷大事,后庭女子也可以说话吗?”吴信不解地故意问刘迎福,“孟贵妃会这样参与前殿之事吗?” 刘迎福说:“后宫不得参政。不能说话。孟贵妃自然守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文瑾就把嘴巴闭上了,她不能再参与此事分毫,否则自己、薛家、玉甄、宝银、乃至苏家都会被波及,她的心窝子快疼穿了,她不能再参与半分了。 “罪后?”傅景桁挑眉。 吴信一怔,“是。” “谁给她定的罪,定的什么罪?是大理寺定的,还是朕定的罪?”傅景桁轻问,“罪名是?” 吴信额心出了汗,“这...” 蒋怀州摊手,“大理寺我都不管了。我与她定什么罪。吴信你给皇后定的罪吧?你莫非也想效仿我,造反登基,窃取半壁江山?” 吴信满头大汗,“佞贼,休要胡言!” 大家都看不懂了,皇帝和叛党头目一块修理朝臣。这这这...空前绝后的情景。 傅景桁看了看文瑾低垂着眉眼的样子,又看了看她颈项间她哥的痕迹,她若是被强迫,他不会生气甚至会怜惜她安慰她,他气在她没有反抗,她知道自己不该却心软没有推开她的亲属,他不是心疼她,只是在还她曾经的恩情, 他对吴、刘二人说道:“你们两个聋了?她刚才对蒋怀州劝降,你们没听见?她让蒋怀州戴罪立功,迷途知返,为民做主,你们没听见吗?什么罪后?放什么阙词?不是苏文瑾为诱饵,你有机会拿住体弱的蒋卿朝他射箭矢?凭你什么,凭你攻漓山数月攻之不下,叫朕死了几千兵?” 蒋怀州听见体弱二字,知悉君上字里行间恶心他,牵了牵唇。 吴信愤怒不已,“君上在亲眼看见她投入贼寇怀抱的当下,仍要保她?!” “你瞎吗?没瞧见她是被蒋怀州强迫的?皇后被贼人胁迫,挑拨咱们君臣及国母关系。你莫上当,别被牵着鼻子走!” 傅景桁用龙威震慑在场众人,厉声道: “都给朕住口,不要在外人面前窝里斗。是朕叫她过来做诱饵的。她不过是按朕的意思在做事罢了!你看到的一切,包含她任何一个动作,都在朕的掌控之内,朕为了平乱,牺牲了皇后的名声,你该满意了!吴信刘迎福你们不行,朕自己来。朕的作风便是这样皇权至上,为了龙椅,不惜一切代价,这一点不需要朕赘述了吧!众卿家。” 吴信将眼睛紧紧眯住,不再说话。 刘迎福也因为不能平反而没有底气。 但傅这样言论,众人也信服了大半,对文瑾的视线不再如方才那般谴责。 傅景桁自己都没发现,曾经他爱惜羽毛甚至不肯带政敌之女文瑾出席公众场合,如今为了政敌之女与天地对抗,一点都不爱惜羽毛了。 文瑾抬眼看看傅景桁,心中有好多动容,他虽然很生气,却仍在保护着她,是还她的恩情么。她在此事上,在傅景桁心里埋下了一根刺,也使自己深陷泥潭。 吴信将满心的怨怼都压下去,不再说什么,心中极度不满君上的执政手法,色令智昏!那女人根本就是祸水,他居然这样不顾臣子谏言力保她,这祸水必须除之后快,叛乱平息之后从长计议。 傅景桁见文瑾在军马火把光里显得无助,朝廷之争下,一个女人显得单薄极了,他摸了摸她项顶,忍着被搅得生疼的心脏,问她:“晚饭吃了没有?” 文瑾摇头,眼眶子也酸了,“没。本来打算回家和你一起的。你吃了么?” “我也没吃,本来打算和你一起。但我现在气饱了。” 傅景桁静了静,文瑾大眼湿漉漉地盯他,他哪里不知道那是她哥,她或许把人家当亲哥,人家把她当爱而不得的女人。 他说,“越王台这边渔场鲈鱼远近闻名,叫老莫带你进渔场去夜钓,钓上来鱼叫下人给你煮,你在渔场玩一会儿,都打点好了,全是朕的人,你先吃点饭。我忙完这里去接你。为了长林。” 第255章 半废 文瑾当下里没有动脚步,看见傅眼底寒芒,她顷刻间醒了,莫名的无措自心底涌上来。 傅景桁低了声量,“放心不下他,怕我伤他性命?” 文瑾抬眼睇他,他衣袖半卷着,露出一截小手臂,肌理轮廓颇为有力,小声:“我觉得你不要我了。我挪不动脚。想多看你两眼。” 傅景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许久道:“方才容他亲近,没想到后果?两眼,你看吧。” 文瑾深深凝他,他也回视着她,俊俏的面颊正面对她,叫她打量。 文瑾心里难受,他爱干净,在他心里自己明显脏了,以往他亏欠她的,仿佛因为她颈项痕迹全部一笔勾销,自己对兄长的不忍及劝降是罪大恶极的罪恶,就大抵也不再需要备孕,从头到尾来一次了,他没感受到过如小鱼吐泡泡的胎动,自己也自觉不再有勇气和决心强自伴在君侧,加上他的大官也并不喜她,哪怕的确因为她出面,才替他们捕住蒋。 但这世道对女人是严苛的,她不能说她不知道蒋会僭越至厮,世道说你应该知道,都是你的错,祸水。 好在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弥补了心里些微失落,那么多学堂等着去落实实现自我价值,君上说过这几年人才质量不好,四处建学堂是重中之重,老薛外宅她也得问一下怎么回事,忙了心里就不难受了。也不必说君上你还记得长云、长宁么。还记得我在外宅独自产下长林么。自讨没趣罢,惹人厌恶罢了。 “我看好了。”文瑾苦涩地牵了牵粉唇。 “这边交给我处理。昨儿我说容我想想,是认真的。你在乎的人,朕知道的。往后事关文广和蒋怀州的事,你都不要再参与了。关心则乱。现下和他们走得近对你不好,及时控制负面风评。”傅景桁又睇一眼她颈项,紧了紧她手腕,骤然松开,松得文瑾心里跟着空了大半,一下子就知道傅和蒋在她心里的不同了,傅松手她会慌张,只听他言道:“老莫,你带女主子去渔场玩。” 文瑾心中丝丝缕缕地疼开了,傅景桁对她的包容程度令她诧异极了,他甚至说他自己皇权至上一手安排她每个动作,他包庇着她,且很有担当的支开她,让她避嫌。 文、蒋的事情上,她一直没让他得到满意的态度,她是清楚的,从李育告诉她文广在漓山开始,她的不发声的态度已经令他不满极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进退两难,留下有隔阂,离开是逃兵,说好了一起走下去的。 曾经自己与他便因为她隐瞒文广下落而有过隔阂。现在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是。”老莫便带着文瑾离开了叫人喘不过气的高压地带,一离开那些拿着弓箭的御林军还有那些不喜欢她的大官,文瑾松了口气,她没有再同蒋有眼神接触,哪怕她知道蒋一直注视着她。 进了钓场,老莫在鱼塘子边上支了椅子,拿了鱼竿给她,陪着她钓鱼,老莫知道瑾主儿有心事,便给瑾主儿唱歌解闷儿。 “你唱的什么曲儿?”文瑾听着他的五音不全,但是的确卖力在唱曲儿,她觉得有趣,人也逐渐放松,不如方才那般紧张了。 “先秦民歌,越人歌。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老莫说。 文瑾夸他,“唱得挺好的。有机会还唱我听。” “大把机会。你每日都在皇宫的。”老莫往鱼塘洒了一把鱼食,好多花鲈游过来抢食,水里全是鱼影。 “唔。我在王宫大王会作难。”根本就很好钓鱼,文瑾没用心就钓了几条肥美的上来,“那个孟婉呼声挺高。清早里说把家里交给她让我放心。” “交给爷,会平息的。”老莫知道她有心事,另起话头,“主儿,你父亲养薛玉林在外宅,毕竟他以为是亲儿子养了十来年,薛玉林流落街头沦为乞儿,他遇见了,孩子哭着叫爹,薛玉林以前胖的像小猪,现在瘦皮包骨了。这事你知道了?” 文瑾颔首,“嗯,听清流说了。现在顾不上这个,回头再说吧。老薛养野种比义父造反来得温和多了。” 文瑾离开后,傅景桁同蒋怀州对面而立。昔日老友,发小,君臣,于越王台反目成仇。 傅景桁挥退御林军,独留几名亲信在身边,他睇着蒋怀州,“越王台一代,朕为了迎接你,清场了。过内室去谈吧。阿州。” 一句阿州,使两人都记起儿时一起成长的经历了,也曾经有过交心的好时候,一起畅想未来。傅登基后便将大理寺交给蒋打理,都曾希望为百姓做出一番成就,经济、治安、律法各个方面,不得不承认,因为女人反目了。 蒋怀州垂了垂眸子,“我没什么和君上谈的。要杀要剐,君上随意,你要的人和事,我一件都不会透露。事情我都已经安排下去了。我死了,永远留在瑾儿心里。你一辈子斗不过一个死人的。你方才听见了的,她爱的是给她百果糖的男人。对你只是同情和可怜。她从来没有爱过你!” “为了女人,国家、事业都不要了?”傅景桁沉声道,“我登基后亲封的首位大理寺卿。我的挚友。” 蒋怀州肩头猛地一震,将手也攥紧了,“是没有您清醒。为了社稷、皇权一再牺牲一个女人的利益!我只希望她开心!” 傅景桁抿抿薄颤,脑海里又浮现妻子被蒋强吻的画面,不能说不难受,“你有君恩,端木馥在手,有筹码,你有恃无恐。你利用瑾儿的兄妹情谊,你料定朕重视与她多年感情,必不会要你性命使她难过。你胸有成竹,你仿佛吃定了朕?” 蒋怀州冷哼,不言。 傅景桁于江畔长身玉立,“问问你,老百姓的死活,几千将士的性命,不关紧吗?石头砸在你同僚的身上,造成数千家庭的不幸,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朕与皇后两日两夜,夜不能寐。你睡的好吗?” “本卿...不想同你谈睡眠质量。”蒋怀州在下令攻击昔日同僚时,是有犹豫的,但选择了动手,男人不狠不丈夫,成王败寇,既然走上这条路,没必要优柔寡断,没有退路的,干什么一边造反一边自责。 “君上,话都被你说完了。不要站在道德高处审判我。两党之争必有死伤。推翻了你,我自会体恤百姓和将士的死活!我的百姓,我的将士。”蒋怀州笑道:“蒋某没什么可补充。” “嗯。” 蒋怀州言道:“我没吃定你么?你整个朝廷被我玩得半废了!这二日,你睡不着,好怕坐不稳你的龙椅?好怕自己像你父亲一样被群臣孤立,被老文杀掉,你寝食难安? 是,我吃定你了,傅景桁。纵然你侥幸除掉我和老文,你兴许得了江山,你却彻底和瑾儿有嫌隙,你是她的弑父弑兄仇人,她不能心无芥蒂的同你一起。你怎么都得不偿失的。想江山美人兼得,痴人说梦!” 第256章 云偲 “侥幸?”傅景桁认真沉思,“朕从不靠侥幸去成任何一件事情,朕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捕你,就一定要得到朕要的结果。属实,这二日,朕睡不着,皇后也跟着着急,那么多将士家属需要安顿抚恤。她夜里熬夜做酥糖糕,自取其辱去求朕的大官回朝。朕跟着她,看着她。多亏了你这个好哥哥,不然她不能叫油星子把手背给烫了。方才你僭越,你可曾想你给她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她是人妻!” 蒋怀州眼底有心疼之色划过,“她把手烫了?” “是。手烫了。做的一篮子酥糖糕,叫老吴扔地上践踏。都是你拜你这好哥哥造反所赐!”傅景桁沉声说着,“不然她干什么冒雨去自取其辱?她本该在国子监与墨宝作伴。” 蒋怀州心中绞着难受,“待我带她离开,这一切都不会再发生,她不会再受到这种委屈!” “她不会同你离开,她是广黎王后!她心中不认可你们。你们在她心中是反贼,是谋逆。她不会助纣为虐的。她最多是回避不表态!”傅景桁非常了解文瑾为人及正直的人品,“她自幼热爱祖国,她不会背叛她的故土的。你在伤害她,利用她的感情!蒋怀州,你在摧毁她!摧毁她对你的信任和崇拜!你在逼她犯错!” 蒋怀州说,“时间会冲淡一切。几年过去后,她会习惯改朝换代的。” “筹码。”傅景桁不再同蒋怀州弯弯绕绕,“朕也有。” 蒋怀州将眉心拧起,“我不认为自己留了什么筹码在外面。我做事很干净的。” “慌了?你做事不够干净。内室谈。”傅景桁说着,朝渔场内室大厅步去,里面的平民已经被清退到远处,傅景桁进入内室,便在主位坐下,左右帮他将桌面浮灰拂去,他将手搁在桌案,“吴信、刘迎福、沈子书,秦怀素,你们暂在室外,须臾后进来。” “是。”吴、刘、沈、秦齐声说是。 蒋怀州独自进内,站定,傅景桁抬手往蒋怀州左颊落了一记,发出啪的一声。 “为大理寺所托非人。” 傅景桁说着,又抬手往蒋怀州左颊落了一记,比方才打的更狠。 “为死去的数千将士。” 蒋怀州的嘴角被打出血来,他用指腹揩去血渍,本就文儒,索性靠在桌边,轻声道:“好似你也只能拳脚泄恨了。无能昏君,奈何不了我,我一个字不会说!” 傅景桁没有说话,摆摆手叫那四人都进来了。 秦怀素对蒋怀州怒目相向,斥道:“卑鄙!拿女人要挟,算什么男人!有能耐就沙场上真刀真枪的干。” “兵不厌诈,能走捷径,为什么沙场兵戎相见?”蒋怀州抿着唇,“对了,君恩的耳环挺好看的。” 秦怀素阵脚大乱,“你不要动她一根汗毛!否则对你不客气!将你碎尸万段!” “放马过来。”蒋怀州轻笑,“你跪下求求我,从傅景桁身边来我身后做我的狗,我就带你去见君恩。” 秦怀素手按在剑柄,“无耻之辈!” 傅景桁拿折扇将秦怀素手止住,秦怀素缓缓将剑推回剑鞘。 傅景桁问蒋:“君恩在哪里?” 蒋怀州倏地笑了,“在我手里。” 傅景桁几乎平铺直述:“把她下落说出来。朕考虑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留你一具全尸。” 说着透过窗子往外面渔场去看,正见老莫被花鲈钓鱼塘子里去了,文瑾拿鱼竿去钓老莫,俩人挺忙的,她比方才放松些了。 “傅景桁,本卿要的是你身首异处。不需要什么戴罪立功的机会!”蒋怀州环视众人,“本卿看着大广黎王、西周王这般被牵制,心中觉得有趣的厉害!” 刘迎福、吴信二人瞠目相向,瞪视着蒋怀州,“叛徒!” 傅景桁吸口气,“不肯主动说?” 蒋怀州眉心一跳,“对。不会说。叫你的刑部严刑逼供吧。李育不就是被你们严刑逼供才脱口文广在漓山的下落的吗?听说你用的是极刑凌迟。你可以将凌迟之刑用在我身上,看我会不会出一声。” “朕自然知道你有你的脾性,儒雅却有气度。不是皮肉之刑可以叫你开口的。”傅景桁说着轻轻击掌,“带了个几个故人给你相见。” 声落。 一名面容姣好的男子入得室内,脸色蜡白已无血色,进室便跪在傅景桁的脚边不敢抬头。 傅景桁睇脚底之人一眼,“抬起头,叫蒋卿看看你脸。” 那人闻声,缓缓将面颊抬起,蒋怀州看了他面颊,便倏地面色微变,把他名字叫了出来,“连成,是你。” 傅景桁疏离的面庞冷下,“你们二人熟络。朕就不废口舌引荐了。是你串通端木馥,设计她与内侍私通,怀有身孕,冒充皇子之事,朕已经都知晓了。你干的隐秘,朕竟需要和一名婢女几番来往才问出端倪。” 蒋怀州双手出了薄汗,“你叫他来是重温被前妻偷人带来的羞辱吗?你这是自取其辱,本卿不觉得他能够牵制本卿分毫!是本卿安排的他,令你蒙羞,如何?” 沈子书厉声道:“蒋怀州!你疯了,趁君上还给你留些体面,招了君恩的下落吧!” 蒋怀州拂袖,“你们得有那个本事叫我开口。” 傅景桁温声道:“云偲,进来。” 说着,便有一道靓影进入内室,她害羞的看了看蒋怀州,小声叫了句驸马,随即便快步到皇帝身近,说道:“君上哥哥,叫人接云偲来渔场干什么?” 蒋怀州见妻子来了,连成也在,他手里汗迹更浓了,露出了慌色。 连成抬头往云偲去看,眼神颇为微妙。 蒋怀州沉声道:“君上!” 傅景桁低笑一声,对云偲道:“你皇嫂在夜钓,挺好玩的。接你来给你皇嫂解闷。朕同驸马平日里忙政事,没时间陪你们。今日抽时间陪陪你们。你去找皇嫂玩儿吧。” 云偲天真烂漫,“驸马近日也在为您平反的事情而操劳,几日不回来了呢。那好,你们说话,我去找皇嫂了。” 说着,云偲又软软叫了一声驸马,这便去鱼塘子边找文瑾玩,二人不知在说什么,也挺投缘。 蒋怀州声线里有紧张之色,“傅景桁,你想干什么!你叫云偲来想干什么?” “你说吗,君恩的下落。”傅景桁问他。 蒋怀州攥紧的拳头,微微做颤,“我如果不说呢。” “你如果不说,朕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连成带你的妻子去室内独处,给你生养一个胖儿子。并且朕会叫连成告诉她,她的丈夫亲手安排的连成,辱没皇门,伪造龙嗣。是她的丈夫,给她带来的耻辱与奸污。”傅景桁缓缓说着,“小姑娘挺崇拜你的,知道你为人,会失望的。” “你卑鄙!” “朕不觉得朕卑鄙。朕只是回礼。你不是说如果有捷径,干什么沙场兵戎相见呢。”傅景桁随即不说话了,拿了茶饮,目光幽幽去看苏文瑾的身影。 “那是你皇妹!” “不是一母同胞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我根本不爱云偲,我甚至恨她!你会以为我在乎她对我的看法吗?我是善是恶,她的看法,我根本不在意。”蒋怀州将湿了的手心在衣袖攥了攥,记起圆房那日云偲割破手指替他解围的事情了,也记起这么久以来云偲打地铺受尽冷落也不打扰他的事情了,“随便你!” 傅景桁颔首,“连成。你去吧。” 连成起身就往外去走,望着钓场鱼塘边去找云偲。 云偲正被文瑾钓上来的鱼尾激了些水在面颊,半眯着眼睛笑得无忧无虑,连成朝她越逼越近了。 第257章 落庭镇 蒋怀州心中关紧,竟无法忽视妻子被连成带去内室玷污或者将他办的事情说出来给云偲听,他自幼饱读圣贤书,是非善恶他是有杆秤的,老百姓给他送了颇多匾额,歌颂他是当世青天。 云偲被君上赐给他,他并没有善待,连相应的相敬如宾也没有,只有对傅字的恨意,她实际无辜。 与端木馥联手的契机,是在瑾儿带孕被皇门驱逐投靠他之后,君上曾与瑾儿多次相会并在瑾儿身上留下印记给他羞辱,他那时很恼怒,端木馥抛来了合作的意向,离间君上同瑾儿,点子也是端木馥提供,他安排手下寻找的连成。 这么多年,跪傅景桁跪到男人的尊严被践踏至尘埃里了,给傅景桁一个致命的教训是他的动机。 他大可以不顾一切,什么云偲连成,他完全可以不顾及,但内心里却在连成走到云偲跟前,朝着云偲探出手去时,他意识到自己不能袖手旁观。云偲怔忪地回头,下意识往这边看来,仿佛受了惊吓。 文瑾知道连成是什么人物,有过什么作风,她明白过来傅在同蒋心理战,当即把云偲护在身后,对连成道:“不要妄动。那二位不会真让事情到那一步。” 云偲不明白文瑾在讲什么,但被文瑾保护在身后的确解了她的慌张。 傅景桁托着腮看文瑾保护着云偲的模样,他料到会这样,文瑾最是善良的,如对他一样同情与可怜着需要被保护的人。而他对蒋怀州为人有一定了解,事情在他掌控内,蒋已经开始露怯。 蒋怀州在事情变得难堪不可收拾前,轻声道:“叫连成回来。” 傅景桁摆手示意沈子书,“叫回来。” 沈子书便将连成拎回来内室,扔在地上。 连成几乎吓昏,匍匐在皇帝脚边大气不敢出一声。 蒋怀州面色变得焦躁,揉了揉眉心,他几乎毁掉傅景桁了,这是他离权力巅峰最近的一回,只要他六亲不认就可以了。 傅景桁问,“阿州,叫回来还可以让他再过去。再过去,朕就不给你二回机会了。就不谈了。再问你一遍,君恩在哪?” 蒋怀州仍然不言,“威胁我?” “对。威胁你。故人不止是连成、云偲。还有。”傅景桁指了指后面的隔断,“把帘子拉开。” 说完叫手下把废棋连成拉出去处死了。 “是,君上。”沈子书便去把布帘子拉开了,隔着颇远,见那边雅间里坐着一位气质温婉的妇人,正是薛母。 下人给薛母敬茶,恭恭敬敬道:“老夫人您稍等一下,蒋爷和云偲公主一会儿就同您一起食饭。这边鲈鱼顶好的。儿子儿媳多孝顺您呢!奴才给您取茶饮。您坐坐。” 薛母笑容可掬,“州儿素日里忙,朝里的事大理寺的事,天天不在家,几天见不了一回,今儿有孝心带妻子老娘来吃鱼呢。越王台这边的鱼出名的很。就是远些,不能常来。” 蒋怀州见了老母亲,心脏开始做颤,“你从哪找到我娘的?我将我父母妹妹他们安顿在隐秘的别院了。傅景桁,你真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居然动我母亲!” “在哪找到的,你不是说了,在隐秘的别院啊。你怎么不把老人家藏漓山去?心虚,怕她知道管律法的好儿子无视国纪谋反称王?”傅景桁轻轻抚摸着手指上的玉扳指。 蒋怀州逐渐愤怒,将手边茶盏掷落在地,发出些碎响,薛母往这边看了看,蒋怀州文儒的面色变得阴郁,“姓傅的!” 傅景桁缓缓道:“蒋怀州,你的招数都是我玩剩下的。我能坐上龙椅,不是靠运气,我怎么从冷宫爬上来的。踩着多少白骨,你是看见了的。你是下了大决心反我,夺我江山和女人,你只安顿了最亲的亲属不引人瞩目。连原配云偲也被你遗弃在蒋府了。朕的难题是攻不进漓山,难倒朕的是那条二人通行的盘山小路,还有那座绵延数千里的山脉,不是你!朕是碍于君恩在你手上不敢妄动。不过,朕虽无能昏庸,攻破你一个别院,还是小意思的。” “傅景桁!”蒋怀州一字一顿。 “你,一日是手下败将,一世是手下败将,世世生生是手下败将。”傅景桁缓缓说道:“想要我的苏文瑾?你配么。” 蒋怀州呼吸开始紧促,深受他话语的打击,“你要怎么样?” “下人去给伯母取茶了。他取什么茶,是立死毒茶,还是慢毒茶,还是雨前龙井茶,取决于你的态度。”傅景桁轻声道:“若你供出君恩的下落。朕今晚给你们一家子加菜。如果你不供出君恩的下落,朕就叫人告诉你老母亲,你干的所有恶事,你是怎么在江南行刺朕,又是怎么联合后庭妃子令朕蒙羞的,还有你怎么劫持君恩、圣女于漓山造反,落草为贼的!” 蒋怀州身子猛地一软,靠在墙壁,“不要伤害我娘!傅景桁!” “你娘养育你不容易。含辛茹苦多年,供你读书,盼你成才。若是知晓你叛国,老人家心里该是什么滋味,她怕是没少劝你和老文保持距离。你起初做的挺好,后来你没立住。”傅景桁轻笑着,突然将手拍在桌面,发出闷闷一声,“说,君恩在何处!” 下人端着毒茶立在蒋怀州身边,蒋母在雅间时不时往外看等着儿子儿媳,云偲无邪的笑声在鱼塘子边上回响,文瑾也关切的看着这边她丈夫和兄长的谈判。 -哥,你的初心呢,大理寺你不管了吗- -蒋怀州!你听劝啊!蒋怀州...- 文瑾苦心劝降的嗓音在他耳畔回响,在这一瞬间,他的心理防线塌了。 “西周君恩在落庭镇,铭苑楼,我的一处私宅。”蒋怀州将钥匙递给秦怀素,“没伤害她,耳环什么样我没看,方才随口说的。叫几个婆子和侍卫看着她的。让我的人带你去接她。” “狗贼!算你良心还没完全泯灭。”秦怀素将钥匙接过,便立刻动身去营救君恩,秦怀素于落庭镇铭苑楼蒋怀州的私宅找到了君恩,君恩被劫持了一天一夜了,见了秦怀素起初没哭,被秦怀素拉住手的一瞬间就落泪了,她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怀素克制着没敢把人拥在怀里,“我来晚了,母后。” 西周外援回到傅的身边,秦怀素不再是不定因素。 傅景桁的危机解除一半。 “叛国狗!吃我一剑!”吴信倏地抽出长剑便刺在了蒋怀州的左肩,嗤的一声,穿透了皮肉,血水自蒋怀州的肩头流出,很快将身上蓝衫染湿。吴信因为死了数千将士,这时因为不再忌惮蒋怀州手中有君恩,便杀红了眼,往蒋小腹又刺一剑。 “嘶...”蒋怀州受伤颇重,单膝跪了下来,捂着小腹,血水自指缝流了出来。 文瑾将手扶在门畔,往内里看,见蒋怀州受伤,血自身上淌在地上,她没有出声,把手死死攥在门上,她也不敢再出声求情,只轻声道:“哥...” 蒋怀州望向文瑾,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过来也不要作声。 第258章 只字片语 傅景桁见文瑾来了,且面色关切的看着这边,他又记起昨夜里她软言细语的说‘大王,我爱你’,以及在他后背写下我爱你之事了,蒋是她的心上人,她担心着蒋卿,他轻声道:“吴信,留他性命。朕留他有用。” 吴信非常错愕,“君上,此等谋逆之人,留他何用?” “留他性命,由漓山之巅从内里攻破叛军。让老文被爱子亲自背叛。”傅景桁沉声说着,“滋味应该颇为不同。” 吴信大惊,“这无异于放虎归山!他若回去漓山,必然会和文广串通一气,重新密谋!到时再想捉住就难了!” 傅景桁抬手把吴信的话止住,“朕决定了。” 吴信满腹怨怼,将长剑在墙壁布幔上刺了两回将剑身擦干净,然后送剑入鞘出得门外,对立在门处的文瑾说道: “你还没有自请下堂吗?看君上为你与群臣相悖,力压六十道弹劾圣旨,你很有成就感吗?一个不被朝廷认可的皇后,你当的有意思吗?回头老文回京了,你是不是要守孝三年的?你是要毁掉君上吧!大方点,让位给贤不好吗?” 文瑾将手压在心口,“我没有要从中获得成就感,天天被弹劾有什么成就感?我也没有要给老文守孝。我也没有要毁掉君上。是不是我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能认可我?” “你进去杀了蒋怀州,我就认可你。”吴信说。 文瑾没有说话,许久道:“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会认可我。” “你为什么不下堂?你觉得国家大祭祀上,百官跪文广义女,会心服口服吗!”吴信厉声道,“不要开玩笑了!” 文瑾沉吟片刻,直接摆烂,“你消消气吧。养足精神,去漓山还有一场恶战呢。你叫我下堂,我就下堂?你是君上吗?我就是不下堂。我跟你杠上了。下冷宫我也是冷宫皇后。占着位子就不让给你推举的人,让你一边不服一边又得跪我。” “你不要妄想了,认可你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吴信沉声说着,也是被皇后的牙尖嘴利气的半死。 文瑾轻轻一咳,“那我叫蒋怀州自刎。这样你自己去继续攻漓山吧。然后继续每日给君上禀报陨落了多少将士,告诉君上漓山多么易守难攻。让君上知晓你多么无能。” 说着就把脚往屋里迈,口中说道:“蒋你给我去...” 才说五个字,老吴心中着紧,哪想到皇后会他说让她去杀蒋,她就真去要人命,他也是心动利用蒋怀州快速突围,不失为一个办法,沉声道:“皇后止步!理智一点,大事当前!攻漓山要紧!” 文瑾沉声道:“不行。蒋怀州是卖国贼,我必须让他立刻死在这里。我要向你证明我和他不是一伙的,他必须死!你的认可对我们全家来说都太重要了!你不认可我,你弹劾我,我觉得莫名其妙,你应该弹劾娄淑静谋杀先皇,而不是盯着一心希望漓山脱难的我!” 吴信颇有几分无言,看着猫儿一样,急起来这么凶,而且她话听着味不大对,妥协道:“娘娘你冷静一点,末将姑且相信你和他不是同伙就是了,你没必要这么咄咄逼人。” 文瑾也是被逼到角落,懒得委屈自己了,“听我说,谢谢你,你的话温暖了四季。” 傅景桁见下人端了茶水过来,下人回禀:“君上,此乃给薛夫人准备的茶。有无毒的茶,有剧毒茶,还有一种三天毙命的慢毒茶。” “傅景桁!”蒋怀州沉声道:“不要给我母亲毒茶。我既然脱口君恩的下落,便是有诚意降之。我言而有信。放我回去,我自会同你里应外合,为你解漓山之难,随后服刑。慢毒茶也不可以!没人可以保证几天可以攻下来漓山。” 傅景桁点了下那杯装着慢性毒药的茶水,吩咐下人道:“将此茶递给薛母。” 下人便端着慢毒茶水给薛母送过去了,下人说,“薛夫人您尝尝越王台这边江水煮的茶,和京城里有没有不同?” 薛夫人不设防,端起茶便将慢毒茶水饮了,饮后说道:“比京中的水多些苦涩。但也还可以的。可能是吃不惯外面的茶水吧。” 蒋怀州用力挣了挣侍卫按在肩头的手,“傅景桁,你做事这么绝的!” 傅景桁轻声道:“所以你要努力,别让伯母毒发身亡。朕三日后约了老文在漓山山麓假意求和。给你三天。朕去‘求和’那天,就要彻底拿下他!” “知道了。”蒋怀州应下了。 “那么祝咱们合作愉快。”傅景桁说着摆手叫属下松开了蒋怀州,又吩咐随行太医道:“给公子裹伤,一会儿家宴,别叫伯母和云偲看出受伤,让妻子母亲担心。” 蒋怀州坐在椅上,叫太医裹伤,不声张的,外面云偲都没发现端倪。 傅景桁这边事情算结了,他没有再继续耽搁,起身步至院中,见文瑾正靠着门畔立着,和吴信针尖麦芒,正挺着身板不知和吴信较什么劲儿,他轻声道:“吴信,朕说过多次,朕没有发话前,她仍是朕的皇后,你不能欺侮她分毫!” 吴信怪冤枉的,刚才谁欺负谁,他自己都有点分不清了,分明自己被皇后拿捏住了,“没有,是同皇后在闲话家常。” 文瑾听见傅景桁的嗓音,便快速看他一眼,他仍然不悦,他睇了眼她颈项,她低垂着眉眼,求生欲非常强,对傅景桁软声道:“夫君,他没有欺侮本宫,他只是让本宫下堂罢了...” 吴信:“......”居然向大王告状?!不厚道了。唯女人与…… 傅景桁叹口气,本身她就不爱朕,加上这么一群狗东西天天巴着她下堂,命苦,“老吴,你夫人什么时候下堂?君恩营救回来了,可喜可贺。你夫人与皇后一起下堂同乐?” 吴信揖手道:“臣去当值。不打扰君上与皇后说话了。” 文瑾看了看傅景桁的表情,挺黑的,估计还在为她颈项中的痕迹而愤怒,对她也不大理睬。 文瑾主动送上一个大笑脸,“相公,你刚才和蒋怀州打心理战逼问君恩下落的时候,好厉害。” 傅景桁眯着眸子道:“又是相公,又是夸朕厉害,破天荒嘴甜为哪般?” 文瑾老老实实道:“让你伤心了,心里记挂你,想让你如意些…..” 傅景桁凝神,目视前方,轻声道:“现下嘴甜,晚了。你已经伤到朕了。不是只字片语就没事的。那一幕我永远忘不掉。为什么不推开他。气伤了…” 文瑾说,“傅…” 傅景桁轻声道:“心里难受。你过来……” 第259章 一千次 傅景桁说着,朝文瑾伸出手。 文瑾朝他挪了挪,把手放在他手心,他将她手攥住了,他手心微凉,她手热热的,一如幼时第一次牵手时那样。 文瑾觉得这段感情坚持的很累很累,十几年了,她不是轻言放弃的人,虽也曾发誓放弃过,都丢不开,现在又走不下去了。 他眉宇间也有纠缠,他力压弹劾保她,僵持颇久了,应该也疲惫。 感情不该是这样,在一起应该两方都开心才是,不应该这般疲惫,而是两相成全。 她希望他过得好。 她离开,所有难题会迎刃而解。他不再被朝臣施压。她也不再因为自己是叛贼义女而惶惶不可终日,皇后位子坐不稳当,她在乎的也不是这个位子,或许该让位给贤。 他正好也怪她,怪她没有推开蒋怀州,她没有狡辩说打算推他却来了,挺无力的解释,也挺可笑,居然一字不想再讲,就叫他以为她爱着别人吧。 漓山之乱,仿佛到最后,所有的错是苏文瑾造成的,那么多将士的死也是苏文瑾造成的。没有人问一下文瑾作为逆贼之女之妹,心中是多么紧张和惶恐,没人问她怕不怕。也没有人问一下文瑾被终日骂妖女心里会不会难过。所有人都在指责她,仿佛她下台了,老文的气焰就灭了一半。 她没有说,她为诱饵,百官大将军才能捕到蒋怀州,他们一边享受她带来的红利,一边在指责她不该同蒋接近。 她错了。错在不知道蒋怀州会吻她。她应该预判。 娘说,活下去。 阿奶说,奶奶只是睡一下,你不准哭。 文瑾是听话的孩子,会活下去,也没有哭,玉甄要参加科考了,宝银吵着要找个武林第一高手做师傅,她不能垮掉,她微笑着对傅景桁道:“君恩救回来了,太好了。君上可以喘口气了。” 傅景桁捻了捻她的手背,颇为怜惜,将一瓶解药押在她手底,“这是方才薛母吃下的慢毒的解药。三日后,蒋怀州必会助朕拿住老文。届时,朕安排他入狱假死,你同他远走高飞。这药你那时给他就是了。” 他没有提,苏文瑾你还记得朕说过灭了老文,给你一个婚礼的事情吗。 文瑾心里揪了揪,没有争吵,也没有闹,更没有解释,默认了自己因为百果糖而爱着蒋怀州的事实,她没有说小时候悄悄恋慕君上,以为那百果糖是君上给的她心中多么欢喜,也没有说交托终身不单是因为百果糖,是日日相处的惺惺相惜,“好。谢谢君上。昨儿五句我爱你,没有白说。” 傅景桁眼眶微涩,与她说笑,“这时当再补一句。” “总归不作数,补几句都可以。”文瑾说,“我爱你,一千次。” 傅景桁摸了摸她的项顶,“平日嫌少陪你,方才见老莫同你夜钓玩的挺开心,朕陪你夜钓吧。” “唔。”文瑾心里记挂长林,自己离开,也不知几时再见长林,理智下来,她意识到傅更需要人陪伴,他那么孤单,更需要孩子在他身边,她好似每每黯然离开,也是不愿他再同群臣争吵了,便说道:“林儿夜里会找我。该回去了。” “稍微玩一会儿。这三天,好好的。嗯?”傅景桁往她手上攥了攥。 他先一步去钓场那边了。看见他背影,文瑾泪就下来了,忙拿手帕拭去眼泪,跟着过去。 老莫方才掉水里,这时候仍然湿哒哒的,过来给君上支椅子的时候,交代道:“爷,需得小心,岸边滑的很,奴才方才可吃了苦头了。瑾主儿捞多久才将奴才打捞上来。” 傅景桁颔首,“朕掉下去叫她打捞不是更有趣。” 文瑾和老莫都笑了。 傅景桁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文瑾坐下。 文瑾坐了便拿钓竿,把鱼线垂在水里,问他:“你是不是嫌我脏。” 傅景桁回眸看她,目光里没有任何嫌弃之色,“没有。我后悔没有用替身,叫你亲自过来。你不来也不会有这一出。还是我把大事大局看的重,不容丝毫偏差。我哪里不知晓他对你心意。还是我牺牲了你的利益。” “嗯。”文瑾轻轻应了一声,“好谢谢你没有同那些大官儿一起责备我。” “不信我不嫌你?”傅景桁轻声说,“好姑娘谁都喜爱。只能说明你优秀,引他如此作乱,换个人他保证不如此走险。我更看重你才是。怪你不推开他,不过出于不甘心,这么多年,我居然是个错误。” “你这歪理。”文瑾与他笑了,思虑片刻,劝他道:“与吴信群臣也不好一直僵持不下呢。到底君臣和睦才是正道。那个孟婉也还可以。腿脚勤快的很。” 傅景桁眯了眯眸子,“再说。漓山之乱平了再说吧。朕后院里没有腿脚不勤快的。只你不在乎这些。” “以前想嫁你。现下是你妻子了,又觉得以前好。” “你看。朕说过了,做小,你我都省心。你非要头破血流。” “你不也是头破血流叫我上来了?” “男人一辈子总得疯一次。” 夜钓他不叫老莫撒鱼食,他靠耐心,钓了一二条瘦瘦小鱼上来,文瑾就叫老莫撒了无数鱼食,钓了十数条肥鱼,论私下里无聊枯燥,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的夜钓,他真的是轻松取胜的,钓到后来,他说:“帕子给我用一下,眼睛进沙子了。” “又没有风,怎么进沙子了。”文瑾连忙拿帕子给他擦眼睛,就见深珀色的眸子红彤彤的,一揉出了些泪迹,两边眼睛都进沙子了。 “给朕吹吹。”傅说。 文瑾就给他吹眼睛,吹了一阵儿,两人看着彼此就不说话了,她的眼睛居然也进沙子了,她说:“真有沙子。” 那边云偲同蒋怀州和薛母在用膳,薛母不知身中剧毒,蒋满腹心事,云偲不知自己曾被丈夫遗弃在蒋府仍自崇拜着丈夫。 文瑾与傅景桁和老莫在这边钓场耽搁了会儿,就摆驾回宫。 他换了辆新马车。比之前那辆铺张些,之前像贫民用车,这时像平民用车,他似乎也想开了。 夜遇暴雨,就在中途包了客栈,他叫他手下清场后,御林军进去确保了安全,就领着她住下了,他住她隔壁,没有再同房。 客栈依着山坳子,文瑾沐浴后从窗子往外看,斜斜的山涧上有百姓家的坟冢,她胆子小,就真挺怕的,她抱着枕头开门出去,走到隔壁傅景桁屋门外,敲了敲门,她说:“我一个人害怕。” 傅景桁没有将门打开,在内里说道:“你回去。我在你门外守着你。” “为什么不开门。不是说这三天好好的?”文瑾说。 “回去。”傅景桁吩咐,总得习惯一个人,手底被他握着匕首尖子弄出了血痕,疼意使他克制着自己没有强迫她留在身边,也需要将他应该做的事情做完,老父亲给他的江山他必须守住,她要走,他不会再去冷宫哭泣了,他不需要更多的同情与可怜。 文瑾抱着枕头回了卧寝。 傅景桁出屋,来到她门前,将手贴在她的门板上,轻声道:“睡吧。我在外面。” “嗯。”文瑾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去床上睡,她坐在门内,把面颊靠在枕上,不知几时便睡着了。他们隔着一道门板,这夜彼此没见。 翌日回宫。 下人禀报长林昨夜里发烧了,眼下在承乾宫里母后皇太后身边。 傅、文二人慌忙去看孩子。 孟贵妃孟婉正抱着长林哄着,“大皇子,你感觉好些了吗?还想不想吃粥食?我再喂你二口好不好?” 第260章 要阿娘 长林恹恹的偎在孟婉的肩膀,眼睛红红的,“我要我阿娘喂。” “长林。”文瑾连忙步至孟婉身前,总归看见百官推举的贤人抱着自己儿子,心里是不如意的,自己走了之后,她会常常这么抱自己儿子吧,后宫女人宫斗失败都如她这般无奈,旁人败给女人,她败给百官,“阿娘来了。” 傅长林听见阿娘的声音,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阿娘,林儿昨夜里一直在想你,一直在找你。你去哪里了阿娘。” 文瑾把长林抱在怀里,摸摸孩子的头,还有余烧,便问林儿道:“哪里想阿娘?” 长林摸着心口说:“这里。” 文瑾问赵姐儿道:“怎么发烧了?张亭荺怎么说?” 赵姐儿回复道:“主儿,昨夜里小殿下不肯睡,踢被找您,阿嬷、太后、我几个人好哄都不起作用。后夜里发烧了。” 傅景桁关切道:“用药没有?” 赵姐儿还没回话,孟婉便先行出声,“用了药了,臣妾该死,因为担心大皇子身体,所以捏着小鼻子灌了药。” 说着便跪在了皇帝脚边,又楚楚可怜抬起眼睛说道:“请君上责罚。” 傅景桁轻轻摆手,“起身。病了不吃药哪行,你做的不错。没什么可责罚的。” 夏苒霜顾大孙儿顾了一夜,这时头有些昏沉,对皇后也有不满,拧眉道:“皇后昨儿夜里如何不回宫?家里有幼子,身为母亲心里不记挂吗?亏了孟婉昨夜有主意,又是扮鬼脸儿,又是唱歌的哄了长林一夜,后面哄好了,她抱着孩子一夜没丢,胳膊也累酸了。一伸胳膊就作痛她也不声张。” 文瑾叹口气,是,自己不称职,昨儿下大暴雨也是她的错,她可以呼风唤雨,温声道:“昨儿叫雨阻在半路了,心里想着林儿,可惜不好赶路。” 傅景桁说道:“她和朕一起的,在外面办事。” 夏苒霜这才点了点头,“毕竟是皇后,往后不能再抛头露面了,往后在后宫里,不要再出门了。国子监和酒楼生意都丢下吧。” 文瑾皱起眉来,但毕竟三天后自己就走了,也没有同皇太后争执什么,只说,“臣妾知道了。” 孟婉连忙劝说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好不容易才成为国子监太傅,还有酒楼生意也是近二年的打拼积累,丢了就等于失去了梦想。娘娘,您不要因为昨夜皇后娘娘缺席大皇子的身边而生气,皇后娘娘也是因为她哥哥和义父造反的事着急,想办法补救呢,都是为了皇门。家里的事,臣妾理应为皇后娘娘分担的。” 说着,揉了揉犯痛的胳膊,抱一夜小孩儿,胳膊都伸不直了,自己比皇后更像孩子的母亲,尽职尽责的。 文瑾听见孟婉字里行间在说她不是称职的母亲,她微微笑道:“孟贵妃你辛苦了。” 夏苒霜颇为满意的看了看孟婉,“皇帝,皇后,你们二人近日可是冷落了婉儿了。皇后当劝皇帝去春平宫走动走动才是。皇后身子因为流去龙凤胎不再能生养了,与皇帝当远些。身为皇后,不能满心里儿女私情,要为绵延子嗣考虑呢。” 孟婉脸也红了,“君上同皇后娘娘恩爱有加,实在是社稷之幸。” “社稷之幸?”夏苒霜不悦,“婉儿休要胡说。百官弹劾,哪里是社稷之幸。眼下当回避官怒,和皇帝保持距离才是。” 文瑾听来听去,也觉得处处没有自己立身之地了,哪里都是错,她抱着长林,亲了亲儿子的面颊,“臣妾受教。会与君上远些。” 眼下到了午膳的时候,下人布膳。 夏苒霜叫人搀着,留孟婉及皇帝、皇后一起用饭。 文瑾摸摸长林的裤子,有些湿,“孩子裤子尿湿了,快暖干了。臣妾不留下用膳了,回去给孩儿换下裤子。” 孟婉肩头一颤,她抱一夜小孩,的确没让小孩儿去小解,小孩儿哭闹她就哄,不知是小孩儿想小解呢,“必是刚刚尿湿的。” 文瑾睇了下孟婉,见她身上衣物也有些潮湿的痕迹,“你抱那么久,你身上衣服也湿了些,你也换换衣服吧。” 孟婉颇为不好意思,“臣妾衣衫没有湿呢。” 夏苒霜拧眉,“婉儿,你没发现林儿尿湿了裤子吗?怎么会这般粗心呢?孩子把裤子暖干,多难受呀。” 孟婉忙说,“婉儿抱着的时候,大皇子没有小解呀。皇后娘娘,为何这般说呢。是因为,容不下婉儿为这个家出一份力么。” 傅景桁沉声道:“行了。都别说了。母后也不必忧心,朕往后去春平宫多坐坐就是。” 孟婉心中欢喜。 夏苒霜这才放心,“到底不能和群臣一直不合。为了女子和群臣相悖,不好。” 傅景桁睇了眼文瑾,他自己也乏了,为了平息百官的怒火,也出于不让众人将目光都投在文瑾身上,他将皇宠分了些给孟婉,总归文瑾一心要走,他不便再强求什么,“皇后回去中宫吧。朕在这里同母后与孟贵妃用膳。” “嗯。”文瑾抱着长林打算走,长林拉住傅景桁衣袖道:“父皇,你为什么不同林儿一起回家用膳?你为什么要同那个姨姨一起食饭?” 傅景桁摸摸儿子小手,“晚上同你用饭,好不好?晚点父皇去看望你,陪你玩秋千。” 长林抽抽嗒嗒要哭,“林儿要父皇现在陪林儿回家,林儿要父皇抱抱。父皇,林儿心里也一直在想你...” 傅景桁心里不忍,只说,“听话。” 文瑾便抱着长林离开了承乾宫。她走后,孟婉便服侍着皇帝用膳,皇帝并没有用饭菜,只空腹饮了些酒水,他母亲道:“曾经母后劝过你,不好把她扶起。眼下既然扶起,就冷着些,过阵子再说吧。” 回到中宫,文瑾便给长林换衣裤,小孩儿大腿上被尿浸红了,她拿温水给孩子洗了洗,小孩儿一舒服就在床上来回爬,特别活泼,爬了一会儿就站起来在床上蹦蹦跳,问她:“阿娘,林儿厉害吗,林儿跳得高不高。” 文瑾忙说,“不要在床上蹦蹦跳。磕到了。” 长林就不跳了,虽然还发烧,一见阿娘就好了大半,他钻进阿娘怀里说,“阿娘,父亲是不是不喜欢我们?” “你父亲很喜欢我们的,你父亲最喜欢我们了。你父亲是救国救民的大英雄。只是你父亲有他的顾虑,不能只喜欢我们。有人会不高兴的。”文瑾摸了摸儿子的头,说着他并听不懂的话,“以后你要听皇祖母和父皇的话。” 长林抬起头,大眼懵懵懂懂地看着母亲,“林儿最听阿娘的话。阿娘叫林儿听谁的话,林儿就听谁的话。” “那你也要听他们给你安排的新阿娘的话。好好食饭,好好学本领。”文瑾交代着两岁的儿子。 “我不要新阿娘。我要我自己的阿娘。”长林不解道:“你不要林儿了吗。” “阿娘要去给你买礼物,有阵子不能回家。”文瑾温声说着,“就是你记住,阿爹和阿娘都好爱你。只是局势所迫,阿娘离家去给你买礼物是最好的选择了。你照顾好你那不能自理的父亲吧,别叫他喝酒了。林儿要什么礼物。” “要糖人。” “不可以吃糖。” “要...阿娘。” 第261章 院判嘟嘟 “我的小乖乖。阿娘好好抱抱你。” 文瑾把儿子抱了,亲了亲小脸儿,两岁小孩儿肌肤嫩得很,当母亲的亲他不够。 小家伙特别幸福,小脸上的开心不加掩饰,小声炫耀说:“赵姐儿,你看见了吗,阿娘最喜欢我了,阿娘亲亲我了。阿娘都没有亲亲你吧。” 赵姐儿也被大皇子可爱模样逗笑了,真漂亮小孩儿,眼睛像君上,嘴巴像皇后,鼻子像君上,下巴像皇后,好可惜帝后要分离了,也好可惜曾经长林会有弟弟妹妹却没有保住,以后大皇子要在大大的皇宫一个人玩儿了,怪孤单的, “看见了。我们每个人都最喜欢大皇子了。大皇子都好勇敢,每次张亭荺与您左膝施针,大皇子都不哭哭的。今儿又要施针治腿了,一会儿还不哭哭,好不好。” 傅长林自一岁四个月起开始接受张亭荺的施针灸治疗胎带的残疾,之前南藩王傅昶派的刺客踢了文瑾四月孕肚二脚,小孩在胎里左膝发育并不好,每天张亭荺会拿三寸长的针灸给小孩施针,左膝周围扎上十来针,扎进肉里一寸多,说是通血脉的。 文瑾作为一名母亲,儿子被伤害,她对傅昶的恨是发自肺腑的,对娄淑静太后的恨也是发自内里的,自己的孩子在胎内就被踢残疾,她没有一日不想亲手手刃傅昶和其母。六个月,孩子左膝被扎了上千针,针针深入骨髓,他才一岁多两岁! 长林看了看母亲,看了看赵姐儿,每天施针灸是他最不快乐的时候,可是看着母亲红红的眼眶他便会变得特别勇敢,攥着小拳头不出声的。 张亭荺又来施针了,口中说着,“大皇子,讨人厌的院判嘟嘟,我又来了。” 小孩说叔字不大清楚,叔叔听着像嘟嘟。 傅长林叹,“唉。你天天来呢。院判阿嘟。” 文瑾连忙说,“阿娘去选礼物就选大大的糖人给你吧。” 傅长林闻言这才挂上笑脸,“嗯。” 张亭荺将装针灸的袋子摊开来,几排银针,看着瘆人。他把小孩儿左膝裤腿卷上去,拿出一根针灸将针尖逼在肌肤上,与宝贝说道:“不疼哦,小男子汉,勇敢,自小吃苦,长大有大成就。” 傅长林把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我想要父皇也来陪我一起,每次都是母后一个人陪我。” 文瑾一怔,傅景桁在承乾宫同太后和新贵孟贵妃用膳,她将心底的闷窒之感压下去,“你父皇有事,他说晚些过来陪你玩秋千的。” 文瑾这二日一直在想自己的归处,也曾励志要有一番作为,叫百官刮目相看,她实际可以做到的,建无数学堂,桃李天下,替皇帝培养人才;在经商上面自己也颇有见解,各国通商也是她下一步计划,带头活络商业,叫老百姓从一亩三分地走出来,开始做些小买卖。 问题是,无论自己做什么,自己身上都有文广义女的烙印,百官心底里并不买账,原来出身都好紧要。 不似孟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如她书香满腹,也不如她有自己一盘子生意,却身世干净是礼部孟仁的闺女,就轻松得到百官的认可,推举为傅景桁的候选贤后。 何必为了取悦百官而活。自己从小凄苦,后半生何必继续凄苦。为了向这个证明自己,为了向那个证明自己。旁人认可就那么紧要么。想开了,也没那么紧要。 与傅景桁兜兜转转,转不出政敌的立场。就不必转了。坦然面对。政敌,势不两立。 甚至于儿子想要他父亲陪他针灸,她都不可以去把傅景桁从另一位女性身边叫来满足儿子的小愿望,因为她是皇后,不可以独占君上,需要贤德,说儿子想叫他陪着针灸,旁人眼里是在用儿子争宠,这皇后居然容不下皇帝同孟贵妃食一餐饭,妒妇。 “他父皇没事。有事也没他针灸紧要!” 门处突然响起傅景桁的嗓音,带着薄薄的沙哑。 屋子里奴才丫鬟跪了满地,给他请安,无人胆敢逼视他容颜。 文瑾亦起身朝声音来处去看,便见他仍是方才那身张扬凌厉的黑色龙袍,拿折扇随手挑开帷幔步入室内。 走到近处,傅景桁在文瑾跟前站定,“这回朕没来迟吧?这回若是叫孩儿施完针灸朕再过来,只怕有人又恨上朕了。恐怕连那点同情也消磨去了。” “这回来得正好。您学聪明了。”文瑾抬眼看看他,他正噙着笑睇她,她闻到他身上酒酿香,问他,“又喝酒了?” 傅景桁颔首,“旁人布菜,朕惧内怕大房嫉恨朕,不敢食。饮几盏酒水,喝醉来让皇后伺候朕。” 文瑾耳尖有些发红,规劝,“针灸完,君上还去春平宫吧。臣妾不会生养,您当以绵延子嗣为要务。” “果真是要走的人了。敷衍也懒得敷衍朕了。”傅景桁轻声道:“朕若是不去春平宫,就要给你招个独占皇宠的妒妇骂名呢?如今你倒爱惜羽毛了,没发现爱错人的时候,你怎么不劝朕同旁人绵延子嗣?从前你不是常坐屋顶,数西岸的宫灯?” 文瑾低了声量,“瞧瞧吧。苏文瑾还能说半句话吗,每个字都是错,张口就是错,臣妾的罪过罄竹难书,不差一个妒妇的骂名了。你阿娘说我不能生养,劝我自重离你远些,叫我劝你绵延子嗣,我如今劝了,你却来阴阳怪气。左右就三天,再受你们三天的气吧。” 傅景桁用手指摸了摸她面颊,如过往还好着的时候那样,“苏文瑾...你听不懂人话。朕是在给你气受?朕不是在和蒋争宠吗?” 文瑾往后撤了撤,避开了他温柔的碰触,他一叫她名字,她也容易心软,离的远些才是,她爹是文广,在漓山杀傅景桁的将士呢。 傅景桁的手寂寥的落下,他在孩子跟前坐下,“父皇今晚陪你睡睡好不好?” 长林可开心坏了,小孩儿最希冀父母的陪伴了,“好啊。我最喜欢和父皇母后一起睡睡了。” 傅景桁摸着儿子的项顶,吩咐张亭荺道:“施针。” 随即长林把小身子靠在父亲宽阔的怀里,手叫阿娘攥着,真幸福,什么困难也不害怕了,有了莫大的勇气。院判叔叔往他膝盖扎了十几针,他疼的出了一身的汗,他却没有哭哭,他勇敢些、乖一些,父皇母后就不会争吵了,阿娘也不会出去买礼物买很久了。 施针完,那些银针在小家伙皮肉留了半个时辰,便取下来了,众人都松了口气,长林见父母不同彼此讲话,他懂事道:“父皇、母后不要担心,一点都不疼的。就像蚂蚁叮叮。” 傅、文心疼至极。 张亭荺同赵姐儿下去了。 长林在卧寝桌案拿父亲的墨宝在宣纸涂鸦,画上父亲和母后牵着他一起玩,为什么西岸会有好多姨姨他不明白。 文瑾和傅景桁在屋内坐了片刻,谁都没有先出声。 傅景桁先出声,“朕要吃云吞。你煮给朕。” 文瑾看了看他,“我现在不想煮。昨晚上在客栈依着山坳子一堆坟冢,我没睡好。想休息会儿。” “这是圣旨。朕命令你,必须给朕煮。三天内你还是朕的妻子。朕要食妻子煮的饭食,是正常的要求。是你应尽的责任!”傅景桁强迫她,“你如果想先睡,朕可以陪你午休,睡好了再煮。” 第262章 共白头 “我...不需要你同我一起午休。” 文瑾看他有意逼她做妻子要做的事情,她是觉得做的越多越舍不得,不愿意伸手去做了,自己都不晓得自己重蹈覆彻多少回了,覆彻都被她重蹈稀烂了,总得理智,见他搬出圣旨,她便奉旨煮云吞去了,胃里不知怎么,或许是因为近日没有休息好,有点难受想吐,就跟怀孕了似的,自己不能生养了,就没往那方便多想。 “好,我给你煮云吞。长林宝宝要云吞吗?” “要。”长林对父亲眨眨眼。 文瑾便去到小厨房,洗了手就开始倒了面粉开始活面,手上沾上了面糊糊,手比略深色的杂粮面粉看着细腻白皙多了。 一干御厨全部暂时性下岗。 傅景桁近乎贪婪的看着她温婉的模样,最爱看她将发丝别在耳后的温柔,他发疯了把面粉抛了一把落在两人的项顶,两人头发都白了,终于忍不住从后面抱住她,入怀一瞬人就乱了,把薄唇落在她耳畔,借着酒意道:“我们也算共白头了吧。” 文瑾一下了喉咙就哽住了。 傅景桁软声道:“朕给你买百果糖好不好?把满京城百果糖都买来给你。你不是要一家三口过日子么,朕把道清湖西边那些妾室都休了,和你一家三口,好不好...我做的不好的地方,我改...我们再试试...” 文瑾心底猛地一震,她又惊又惧,实在没有料到他会在群臣相悖的当下许她一家三口,她忙说,“你可以不要发疯了吗。你如此这般胡闹,除了给我惹骂名,让人骂我是祸国妖女,带不给我任何安稳。我不需要你许我一家三口。我需要你心理上长大!戒掉我!” “苏文瑾,你自小到大,从没爱过我吗?我们小时候明明那么开心。你说你长大给我做媳妇儿的。”傅景桁近乎质问,曾经他的冷漠和疏离不见了,原来被放弃的滋味都好难过,作为被放弃的那个,谁都不能从心伤中幸免。 文瑾垂着眸子,良久没有说话,她把面粉揉成光滑的面团,调了他喜欢的精肉馅料,包成一个个像小元宝似的有福像的云吞,给他盛了一碗,搁在桌案,“你吃吧。我盛一碗去喂长林。” 傅景桁却将她手腕攥住了,“苏文瑾,你小时候替朕挡刀子的。那时候他还没给你百果糖啊。” 文瑾心中属实疲惫,“受够了。我在皇宫喘不过气了。你听好,我自小到大,从没爱过你。挡刀子是可怜你,同情你。” 傅景桁握在她手腕的的手指猛地颤抖,他嗓子也颤了,“太后方才说,朕大了,不再需要乳母了,阿嬷有沈家那一摊子需要照料,她会叫阿嬷这几日搬出皇宫,回沈家去了。沈子书的确将成家立业,阿嬷有自己的儿孙要照拂。苏文瑾也有心头挚爱,要离开朕了。你们都要走了。我父亲不要我,你们也不要我了...这世上没有人要朕了!关心朕的人都要撇下朕离开了!” 文瑾心中难过且心疼他,而她离开才是对他最好的成全,她不可以使他与朝廷对抗,那样不是长久办法,她轻声说:“你找个好姑娘,成个家吧。我都有我的归宿了。你也应该有适合你的归宿,真正能辅佐你,和你平心静气的生活的。咱俩这样十来年了,你累我也累。我义父在杀你的兵,我哥安排连成让你蒙羞!我要同我哥远走高飞了。醒醒吧你。” 后来,他们安静了。 他没有食她包的云吞。 文瑾回卧寝喂儿子吃了三四个云吞。 傅景桁在她身后窗畔静静立着凝她喂小孩吃饭。 待长林吃完云吞,他叫赵姐儿把长林抱出去,他则把文瑾抱在怀里,扣住她后脑,把她抵在玉石屏风上发狠的吻着她,解着她的腰间系带。 文瑾猛地把他推开,“君上!” 傅景桁却把她压在桌案,冰冷的吻落在她的颈项肩头,他说,“你明明对朕有感觉,你的身体欺骗不了朕。朕动你的时候,你有反应的!” 文瑾颤着唇道,“我把你想象成了怀州哥哥...” 傅景桁身子僵住,慌乱的从她身上退出,支着额心坐在那里,良久良久,他说:“好,朕会同孟婉成个家。朕会心理上长大,戒掉你!” 文瑾将自己的衣衫系起,被他亲吻过的地方胀痛滚烫,这夜里,他留宿在中宫了,文瑾抱着长林,他抱着她和长林,他们一夜没有再谈话,他也没有继续强迫她欢好。 后来二日,文瑾和傅景桁相处的也分外融洽,就是抵死纠缠后的平静,各自不见,也算举案齐眉吧。 傅景桁同孟婉这二日走的挺近,总归君恩救回来,满朝里松了口气,他会在朝政后和孟婉一起逛逛花园,孟婉靠他怀里同他说话,他也不再抗拒了,他甚至试着去闻孟婉的发丝,比文瑾的香味浓,长得不如苏文瑾七分好看,他并不适应,但他需要习惯,习惯了就可以忘掉深入骨髓的苏文瑾。 文瑾这二日便交代后事似的,给长林以及傅景桁缝衣服,二日也做不了几件,给他赶制了一身贴身里衣,挺软的那种,穿着很舒服,给长林做了四件裹肚,夜里包着肚子睡觉不会着凉,好似皇后也是做这些寻常人妇做的事,不过旁人在民宅,她在皇宫。 文瑾算了下,做他妻子有四五天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也是几百日的恩情,算是夫妻一场,加上一头面粉,也算白头到老了吧。 她这二日没有上屋顶去看他同孟婉逛花园,她在中宫里陪阿嬷看戏,老皇门被傅景桁请来的那些名角唱着喜庆的曲儿,她没有点那场霸王别姬。没有听到那句:劝大王休愁闷且放宽心,妃子去了。 于傅景桁出发前往漓山的前夜,他将龙靴迈入了中宫,来看一看他的妻子,两日不见,恍若隔世。 老莫要通传,他抬手止住,静静的看着文瑾在窗畔,拿针线在缝衣服,扎了手,嘶的一声,用帕子将手指按按,又继续缝。 第263章 饕餮 文瑾把给傅景桁的做的亵衣缝好,把线从底部用剪子剪断,手指腹被针刺的地方隐隐作痛。 烛火扑朔,宫灯摇曳。她身上穿着素色的中衣,粉黛不施,非常干净。 傅景桁可以这样久久看着她,他见过女子无数,独她容颜每每令他心摇神驰,还是过去好,藏娇深闺,她只属于他。 老莫轻声说,“爷,同情与可怜也是一种情感呀。男人不好要求太高...不然您跪下求求瑾主儿别走...” 傅景桁睇了睇老莫,“你懂什么。” “您懂。媳妇儿都跑几回了...”老莫小声嘀咕,他主子没听清他说什么。 暮夏早秋时节,风打小窗,把那扇花梨木窗扇子吹开了。 长林睡着了,夜风凉,文瑾起身去关窗。 赵姐儿见皇帝在门畔静静立着,寻思他可真沉闷,来了不知多久也不作声,她知晓他夜里来找他妻子安置,便将熟睡的傅长林抱去隔壁婴儿房了,经过他时,他低手摸了摸孩子小脸,他好喜欢小孩,希望有许多孩子环绕膝下,老少齐聚一堂,小时候缺什么,大了想要什么。 文瑾方碰到小窗边沿,便听沉稳脚步在身后停下,那脚步是谁她再熟悉不过,是大王,一只微凉的手将她手搭住了,也去关窗,她回眸跌进那双深珀色的眸子,两人目光纠缠,竟一时难舍难分起来。 “入秋了。天凉。你穿的薄。”傅轻声说。 “唔,不觉得冷,就有点点凉。”文瑾看他仍穿着夏季单衣,“你也需要及时加衣。她没提醒你吗。” “没留意。”傅景桁抿了抿唇,“或许她提醒了。” 他们两天没见了。说了这三天好好的。属实好好的,各自好好的。 “您怎么来了?”文瑾语有微哽。 “出征前,来看看你。”傅景桁深深凝她。 文瑾记起他少时被文广刁难下南荒征战,出征前夜也是同她在一起,翌日他走,她给他送了平安符,送他到城外二十里,后每日在宫门外等他回家,等了二年终于将他等回来了。 “坐吧。我去给你沏茶。”文瑾把做好的亵衣搁在桌案。 傅景桁睇了桌案她读到一半的书,《山海经》,先秦古籍,荒诞奇书,书上记载着许多异兽,正打开那页在介绍比翼鸟,书上说比翼鸟一目一翼,雌雄须并翼飞行,后来常用来比喻恩爱的夫妻,或者形影不离的朋友。 文瑾端了茶过来,傅景桁将她手腕攥起,将她往他身周带了些,“和谁是一双比翼鸟?等不及要走了?” 文瑾手中茶水险些洒出去,她轻声说:“长林喜欢看神兽,正好今日翻到这页罢了。” 傅景桁缓缓把薄唇靠近她的唇瓣,这二日同孟婉交往时,他时时脑海出现文瑾的柔美的身体,以及和她在龙床嬉闹的画面,一度失神没有听清孟婉在说的话,思念着苏文瑾,知晓她在中宫听戏,听欢快的大戏,她心情很好。 文瑾连忙将眼睛垂下,不再与他目光接触,肌肤相触前躲开了,他几日空闲,她从他眼睛看得出他需要什么。 傅景桁舐了下略略干燥的唇瓣,接过茶啄了口,咽下,她身上气息进了他鼻息,闻起来很舒服,这二日焦躁稍微平复了些,他将茶盏搁在桌面,与她轻声道:“明儿一早,朕亲去漓山‘求和’。她随驾照顾起居,吴信几个亲信得见她伴着朕,官怨会消下去几分。你的压力也会小些。那些大官也不会盯着你不放了。过气的女人不会叫人忌惮。” “嗯。是要有个端茶倒水的照顾你。”文瑾轻声说,他不说姓名,文瑾也知道这个她指新贵孟婉。 文瑾指了指桌上的亵衣,“给你做了身里衣。给长林做了四五件裹肚。夫妻一场,这是我能最后做的事了。时间太少,来不及多做些。孟婉阵线也都好好,她往后给你做衣服吧。” “嗯。”他应了。 文瑾听他一声嗯,心窝子被搅得生痛,“只交代你,前殿事忙,多留个眼线在长林身边,照顾好他,叫他和阿大二号陪着你。” 傅景桁轻声道:“知道。她巴结长林来不及,没胆子害长林。” 文瑾颔首,然后转身去衣柜跟前瞎收拾,叠叠衣服,挂挂衣服,叠好了捞开再叠好,叠好了捞开再挂起。 阿娘说,活下去。 阿奶说,奶奶只是睡一下,你不准哭。 文瑾没有哭,心揪在一起快呼吸不过来了,心里仿佛有个血窟窿,好想有个安稳的家,二十四岁了,未来在哪。 傅景桁睇着她冷漠的背影,强自忍着没有把她拥在怀里,也是担心再听见她说将他想象成怀州哥哥云云,顶羞辱人的,又舍不得强要她,那件事还是两相情愿美好,强要的泄欲他不需要,他不缺少供他消遣的女人,“朕若能活着自漓山回来,便亲自送你离开。若朕不能回来,叫清流送你离开,朕同文广只有一个能活下来。银票这些多带些,朕都打点好了,不管你走多远,路上用项多。” “你活着回来送我。”文瑾说。 傅景桁心中一动。 “你不回来,没人敢放你的中宫皇后出走。”文瑾补充。 “原来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希望我活着回来。而是希望我活着回来你才得以顺利出宫。” “嗯。”文瑾颔首,“另外,我自己有钱银。” “你跟了我这多么年。我该为你花钱银的,多少都应该给你。”傅景桁走到衣柜这里,探身看看她面庞,小声道:“我想...我们就今晚吧...之后朕试试你做的新衣给你看看...最后一晚,我们好好团圆。” 文瑾温声婉拒,“臣妾胃里不舒服,食错了东西,有些反胃,不想动。” “不用你动。” 文瑾面红似血把耳朵捂住了。 傅景桁把话打住,清楚她在避宠与他保持距离,只怕是为蒋守身,得晓百果糖的事就不愿意同他亲近了,“叫张亭荺给看看脉?夜里食什么晚膳?” “没食饭。不饿。倒不必兴师动众传太医了。” “空腹,你不胃痛谁胃痛?还以为你怀孕了呢。”傅景桁连忙吩咐人,“老莫,布膳。” 老莫本来在外面听墙根,也是心急君上到底能不能留夜的,突然被点名吓了他一跳,“是...” 他连忙叫人布了养胃的小米粥及鹅肉、蘑菇等暖胃的菜肴给呈了上来。 文瑾闻到鹅肉胃里满,没尝,用了些小米粥和鲜蘑菇,他逼着叫多用些,说她太瘦,说至少百一十斤才好,她说,“真没胃口。不用了。” 接下来两人就僵住了,他交叠着长腿坐在那里,她托着粉腮坐在他旁边,他们一起看山海经,从比翼鸟翻到虎虾,从虎虾翻到饕餮,从饕餮翻到六首蛟,可把百来只上古异兽研究明白了。 傅景桁把书合起,发出微微一声轻响,“睡觉。” 第264章 护身符 文瑾心里怦然,轻声说,“不困。” 傅景桁轻轻一咳,“打算看一晚上动物?” 文瑾支支吾吾,“哦...” “不和朕睡觉,就同朕出去玩。”傅景桁拿起一件她曾经给他做的裸粉色的常服,“一直没机会同你穿一样颜色的衣衫,今儿皇门大街那边有夜市,花灯节,咱们穿一样颜色的衣裳,去看花灯,逛夜市吧。” “不好吧。叫你娘知道我们半夜出宫看花灯,又会讲我带着你胡闹。你哪晓得女人的不易。”文瑾继续去看山海经,再复习一遍。 “你都要走的人了,还在乎我娘怎么看你,天天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你活得累不累?”傅景桁解了扣子,把龙袍脱下,便将她做的裸粉常服往身上套,他说:“不去就是胆小鬼。你应该把她们鼻子气歪。” 文瑾被激将了,他说的好像也对,“去就去。我才不是胆小鬼。” 傅景桁他穿上了粉色常服,长身玉立,容色出众,他却颇为不自在,这哪是男人穿的颜色,这太不男不女不伦不类了,他问:“比南宫玦穿这颜色如何?” 文瑾被他问笑了,“你别勉强自己。” 傅景桁立在铜镜前,几乎不能直视镜中自己,他耳廓也有些发热,他强自镇定道:“你换好衣裳,抓紧时间去了。” 文瑾便拿过一件裸粉同色衣衫,穿在身上,立在铜镜前,同他比肩而立,她说:“你为什么不看镜子?” 傅景桁表情不大好,“你说为什么。也就讨好你才这样...” “嗯。” 出屋,傅景桁牵着文瑾走出中宫。 老莫和清流内心一阵骚动,不是吧,那个一身骚粉的是大王吗,老莫交代御林军道:“护驾!今儿他一身粉太扎眼了,他这辈子没这么张扬过。不惜命,作死呢。这是告诉刺客,目标在此啊,箭往这射啊。” 御林军飞檐走壁跟上,有个小伙光顾着看大王的粉衫子,险些从墙头跌下来。 前脚刚走,孟婉搀着夏太后便在后看着帝后出宫去了,太后面色阴郁,“不是劝了,这些日子皇后当清心独处,避着些皇帝。如何又不知轻重,半夜里叫皇帝出宫去呢。这不是辜负哀家对她的认可吗。” 孟婉软言相劝,“许是大王找的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是无辜的。只是呢,堂堂一国之君,为了讨好宫妃,穿一身粉衣,的确不合礼仪了。纵然君上要求,后妃也该想办法规避呢。” 夏苒霜道:“的确柳汝素教养的文瑾不够与皇帝有边界感。柳汝素走了,皇后没人给她撑腰,她也就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叫皇帝乱来了。婉儿,近日桁儿待你也颇为亲近,你多劝些国事为重。” “是,娘娘。臣妾身为后宫妃子,一定会本本分分劝君以国事为重的。”孟婉俯身说了,她知晓皇帝来了中宫,她左右无事,便约了太后来附近赏荷塘月色,谁知‘不小心’撞见帝后着粉衣夜出皇宫这等不得体的事情,她身为百官推举的皇后候选,对此等行为也十分不齿,这种行为是需要杜绝的! 皇门大街的夜市挂满了花灯,好多情侣,或者一家老小来看花灯的。 傅景桁拉着文瑾的手,扎进人群里,他成了这道街最靓的仔。 街两侧屋檐是他的暗卫及御林军,真的,一眼就看见大王在哪,明显加剧大家护驾的难度,大王今天不正常吧,受什么大刺激了,好像为了讨好媳妇儿拼了。 夜市好热闹。 文瑾在各个小摊流连,有卖那种不知名的古钱币的,有卖手工编的小篮子的,有卖木头簪子的,还有卖小网子装着的萤火虫的,文瑾说:“我好开心,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逛夜市吧。”也是最后一次。 傅景桁看着她侧颜,“喜欢吗,喜欢把这道街买下来,送你,每天都开夜市让你来逛。” 文瑾回头看他,“你可不会逛夜市。我要这道街干什么呢?这样一家一家小摊子逛才开心呢。天天逛又没意思了,就当这样民俗节气逛一次,买些小东西才开心呢。” 文瑾买了一堆不知名的小石头,又买了好几样头花,一大堆萤火虫,可以分给她的好友康蕊黎、花囡以及周宝林几个人,她买得零零碎碎最后拿不下了。 傅景桁便买下十来个手工编制的小篮子,叫老莫和几个下人拎着,文瑾买了小玩意儿就往那些小篮子里装。 文瑾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夜市有四五道街,卖小吃的也不少。 傅景桁与她买了一包百果糖,她抱着糖果没有说话。 她在前面挑选宝贝,傅景桁在她身后耐心地跟着,时而有民间小姐过来问他:“公子,贵姓。” 傅指指文瑾说,“我媳妇儿。” 小姐直接害羞地掩着面颊跑了。 逛了不知多久,老莫和十几下人手里提的小篮子都被装满了,文瑾趁傅景桁没主意时,在一处卖符的摊子,买了一道护身符,老板说他家的符都是开过光的,特别灵,文瑾付了钱把护身符压在袖底了。 繁华热闹后伴随着寂寥。 你瞧。 夜市关档了,摊位歇业了。 花灯灭了。 逛夜市的情侣和一家老小那些人都回家去了。 更声起,夜深了,周围没有行人了,近黎明了。 文瑾立在街心,突然模糊了眼睛,慕然回身,傅景桁仍在她身后静静地陪着她,她将脚步往前逼了几步,她说:“大王,你要去漓山了...” 傅景桁摸了摸她面颊,“回家吧,天晚了,回去休息一下。天亮了阿嬷要出宫,我不得空去送她老人家,你去送她一下。咱们三个终是散了。” “嗯。”文瑾便随他一起回宫,她提着一网子的萤火虫,他十指交扣攥着她手。 傅景桁由于吴信等人在阅兵台等他出发去漓山,他没有耽搁,在中宫换上铠甲战服,揉揉眉心,便坐下饮茶提下神。 文瑾帮他整理着战服,检查着他护心镜是不是戴好了,头盔是不是结实,总归去见老文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她把护心镜检查了五六遍,她说,“傅景桁,你记得活着回来送我出宫。” 傅景桁轻轻应了,“嗯。怎么了你。不会有事的。” “君上,吴信、刘迎福已经带兵在阅兵台等您了。该出发了,爷。”老莫轻轻地禀报。 傅景桁立起身来,摸了摸文瑾的项顶,“我走了。” 文瑾点了点头,便见他将手握在剑柄,将战靴迈出了门槛,他越走越远。 文瑾摸了摸袖底,摸到了护身符,她知晓他昨夜因父仇而心伤,或许他也担忧前途生死未卜,本打算在她这里得到慰藉,她却没有同他亲近,她看着他的背影好生孤独,她心中生出一股冲动,不顾一切的冲出了中宫,往着阅兵台的方向奔去。 远远的看见他在阅兵台上与将士们训话,应该是交代到漓山之后的种种,他身边立着吴信及刘迎福以及和他由于他分宠给孟婉而关系稍微缓和的十数亲信,文瑾却步了,他身边那些人并不乐于看见她。 “皇后娘娘!”孟婉的嗓子在文瑾身边响起。 文瑾回首,见是孟婉,“是你啊。都打点了好了吧,随驾去漓山,此去接近战争中心,非常凶险,你照顾好君上的同时,也照顾好自己。” 孟婉给文瑾磕头问了安,随后立起身来,“都打点好了。皇后娘娘放心,婉儿一定谨遵娘娘的旨意,会照顾好君上,也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娘娘,您来是找君上有事吗?” “昨儿给君上求了一道平安符。眼下朝堂局势紧张,本宫不便靠近。”文瑾将护身符拿出来给孟婉,“托你把护身符交给君上吧。” 孟婉将护身符接过,“好的。臣妾一定将娘娘给君上的护身符带到。娘娘对君上,真是夫妻情谊深厚呢。为了不使君上被群臣孤立,宁可自己忍受孤单。婉儿都好生倾佩娘娘隐忍高贵的德行。” 文瑾不愿多说,孟看起来还可以,也算懂事,“你去吧。” 孟婉便步至阅兵台附近随驾的女宾车辇附近,待傅景桁下阅兵台准备出发之际,经过她时,她对傅景桁行礼道:“君上。” 傅景桁见是她,颇为客气道:“有事?” 孟婉怯怯将护身符用双手捧着,递到皇帝眼前,“君上,这是臣妾昨夜连夜去宫里佛堂求的护身符,说是老活佛自宫外仙山带来的,与咱们宫中其他的符都不同,臣妾跪了一夜,才求得这一符,希望护身符可以为君上带来好运气。此去一定可以大获全胜,把文贼擒拿归京!” 傅景桁一怔,“你为了求护身符跪了一夜?” 第265章 站住 “是,君上肩负社稷大任,龙体格外要紧,不能有丝毫差错。臣妾是后宫弱女子,不能为您上战场杀敌,只能尽些力所能及的心意了。”孟婉说着便膝盖‘发酸’,哆哆嗦嗦有些立不住,‘不小心’往皇帝身边靠了些,她娇声道:“啊...” “当心。”傅景桁用手扶住她肩膀,她才没有摔倒。 孟婉立住,忙与君上拉开距离,在群臣面前保持后妃本分。 吴信、刘迎福、孟仁等人见状,多日来因君上宠幸文姓女子的怨怼,平息了三四分,只是那逆贼之女仍稳坐中宫之位,也或许君上在转移视线,保护那女人不成众矢之的,君上迟早是要对那六十道弹劾罪后的折子给个定论的。 傅景桁将护身符收下,在指腹捻了捻,黄符红字,的确不是宫中考究上乘的符纸,他心底一阵柔软,对这护身符有种特别的情愫,心口发软挺依恋的,他从没有对文瑾以外的女子有这种感觉,是因为这护身符,使他对孟有了不同的感觉么。 他看了看孟婉的面庞,圆脸蛾眉,有些福气面相,恍惚间回到少年时期,瑾妹把出征的他来送别,那时瑾妹送他二十里依依惜别,交代他注意安全,活着回来,恍惚间他居然把孟婉看成了他的中宫皇后,他一时情动把孟拥在怀里,他说:“乖乖,等我回来,在家照顾好自己,晚上按时安寝,好好食饭,入秋了,不要着凉。” 文瑾远远的在宫道拐角看见君上把孟婉纳入怀中,她喉中一腥,连忙拿手帕去掩住口,再拿掉时,手帕上有不少嫣红血迹。 她要求君上在心理上长大,戒掉自己,找个好姑娘成个家的,他也听她的话在做了,朝臣对他渐渐也亲近了,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往可控的方向发展,她拿手紧攥着心口衣物,将后脑靠在墙体,看着清晨里蔚蓝的天空,将眼睛里咸咸的液体逼回身体里去。 好难受,宛如窒息。 待回过神,文瑾猛地吸了口气,才意识到方才自己竟不能呼吸了。 “君上,您忘记了么,臣妾奉旨要随您同赴漓山,照顾您的起居呢。您怎么说让臣妾在家等您呢?”孟婉嗓音温温甜甜地说着,又规劝大王道:“君上请放开臣妾吧,在人前如此到底于礼不合。” 闻言,傅景桁心中一震,将人推开,才发现并不是瑾妹来送他了,而是孟仁之女,他心中好生失落,他往中宫的方向去看,她不知又在听什么欢快的戏,曾经相送二十里,如今连中宫也不出来相送了,昨儿他补送了百果糖,也是无用的吧。 傅景桁疏离地将孟放开,问她:“昨儿哪位老神仙在宫里佛堂诵经?” “敬空大师。”孟婉轻声说着。 “诵的什么经?” “无量寿经。” “嗯。是他常诵的经文。他与朕老相熟。”傅景桁低声应了,“你入车辇吧。路上颠簸,有困难出声。” “臣妾不怕困难,不会给您添麻烦的。”说完,孟婉便对皇帝俯了俯身,便入了车辇,在车中对她的婆子招了招手,在婆子耳边交代几句,离开婆子耳朵时,轻声道:“距离启程还有片刻,你回去给本宫取一串佛珠吧,路上本宫也好为死去的将士祈福呢。” 那婆子下了车辇,在大王忙调度兵将的时候快步回了趟宫里大佛堂,见了敬空大师,与老神仙说了会话,问老神仙取了串佛珠便回到主子的车辇去了,老神仙把眉头皱的颇高,总归出家人不问俗事,万事不关心的,俗世善恶,都是因果。 当调度完成,傅景桁动作利落纵上战马,“都打起精神,出征,平漓山之乱!” 文广那边残余五六万人,文广有五六万兵加一座难以逾越的漓山。 傅景桁点了十万人,十万人看着胜了,实际两可,他策反了蒋怀州由内里相助,胜算大增,只是心里仍有些隐隐不安,他算到了每个细节,哪里没算到。 文瑾将白皙的手扶在墙角,看着那些穿着铠甲的士兵渐渐跟着他们的王出了皇宫,她轻声说:“桁哥...” 渐渐的,出征队伍远了,她看不见士兵的队伍了,她提起裙摆,登上了观月塔,她沿着盘旋的楼梯拾级而上。 她跌倒了,膝盖磕在台阶棱上,出血,渗透衣服。 丫鬟说:“娘娘,娘娘,膝盖流血了娘娘。歇一下吧。” “没事。”文瑾拎起裙摆,继续沿着楼梯登高,她登到最高的塔顶,这里可以俯瞰京城全貌,她望着将士出城的队伍,望着队伍中间因为安全考虑而混入普通骑兵之列的大王,打头的是沈子书及其余亲信,她略略高了声量,一遍叫着他的名字,“傅景桁,傅景桁,傅景桁,傅景桁......” 傅景桁近出城了,冥冥中仿佛听见有人叫他,忽然回首望着皇宫的方向,有液体落在他面颊,他抬手擦拭,原是初秋里落了细雨,秋季里的雨丝像女人的眼泪似的,让他一个大男人变得绵绵缠缠。 文瑾下了观月塔,她的丫鬟小七扶着她,小七说:“娘娘,娘娘,您有何忧愁呢?您贵为皇后娘娘,又不用干粗活,又不愁生计,如何会心事重重呢?” 文瑾望着懵懂的小丫鬟,与她笑道:“本宫小时候在冷宫长大的。那时候都好快乐。不是不用干粗活就快乐的。” 丫鬟不懂,“冷宫怎么会快乐呢。” 文瑾没有多说,回到中宫,见院落地上有车辇的印子,她心底里猛地一揪,问修剪花枝的宫人道:“如何有车辇的印子?没见车辇?” 不等那宫人回答,文瑾挣开了小七的手,提了裙摆,往回廊走去,口中叫着:“阿嬷!” 没人应。 皇后边叫阿嬷,边顺着长廊往阿嬷的卧寝跑去,如小时候回家找阿嬷那般,她颤着嗓子唤道:“阿嬷!” 仍没有人应。 那宫人丢下剪子追过来,“主儿,那车辇是太后娘娘派来拉老太太的家私和细软的,才老太太不肯走,说等您回来再走,太后娘娘说离得近,就在京城沈府,逢年过节您会去省亲看望她的,催着叫走催了二三回,老太太心高气傲,哪里经得住太后说二三回,这才上了轿子走了,走时交代奴才和您说,不要难受,随时能见的。” 文瑾来到阿嬷的屋子门处,把步子顿下,看着熟悉的碎花门帘,一时不敢掀开,以往掀开门帘,阿嬷就在屋里或眯着眼睛绣花,或和婆子说话,她把门帘掀开,屋里空了,阿嬷的梳妆柜没有了,被褥细软也没有了,阿嬷常侧卧午休的软榻也没有了。 文瑾将手攥紧,为什么夏苒霜缺席二十年,自寒山下来便如此无情地赶走待她和桁哥如生母一般的阿嬷,为什么甚至不能等她回来送一送阿嬷,她将手攥紧,问那宫人道:“轿子走多久了?” “走了半盏茶功夫,眼下估计到了西四门了,应该还在皇宫呢。”宫人回复。 文瑾掀开门帘,便顺着车辇印子追了去。 “站住。” 到院中,夏苒霜将文瑾的去路止住。 文瑾将步子顿下,望着雍容华贵的太后及她的多位大婢。 “皇后干什么去?”夏苒霜问。 “臣妾去送君上的乳母,去送臣妾的养母。”文瑾不卑不亢地望进夏苒霜的眼底,她身后奴才也不少,人数上是不输的。 “如今皇帝,皇后,你们都大了,不需要乳母了。她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儿,当早些送她回沈家才是!”夏苒霜沉声道:“哀家才是你的婆母。她不是。今日,你若去送她,便是不将哀家放在眼中!哀家可是在百官排挤你的时候,支持你的!若是你背弃哀家,休怪哀家无情。” 第266章 小轿子 文瑾睇着夏苒霜,“娘娘,臣妾尊敬您。也感谢您在百官排挤臣妾时支持臣妾。但今日臣妾是要去送阿嬷的。君上亦交代了,今日要臣妾去送阿嬷。” “这么说,你是要与哀家对抗?”夏苒霜不悦,“女人不要太倔强。听话的女人,尤其听哀家话的女人,才能在后宫有好的生活和未来。” 文瑾被压制够了,事关阿嬷,她不能退让,沉声道:“本宫素来不是听话的女人。娘娘听本宫的话吧,若是娘娘听本宫的话,本宫便劝大王与娘娘吃二顿饭,去看看您!” “文瑾!你放肆!你对哀家自称本宫。”夏苒霜怒不可遏。 “您先出言威胁的!我所有的忍耐,都是因为与他多年情谊,不是因为你!没有他,你对我来说是谁?”文瑾怒然拂袖。 “文瑾,你敢出中宫一步!哀家便不认你这个儿媳!” “您认过吗?您的认可建立在本宫对您绝对服从之上,建立在您儿子险些死在冷宫,需要我回宫帮助他的基础上。”文瑾深深吸口气,“抱歉,我无法顺从您,把养育成人的阿嬷像废棋一样轰走。那太无情了!” “你!”夏苒霜曾以为自己同文瑾已经修好,不曾想她居然如此不顺从她的意思,如此不能为她所用! “失陪了娘娘。去送您的恩人柳汝素。您还记得当年您是怎么托孤,怎么求她放弃她的亲生孩子和家庭,照顾你的孩子的吗!她从三十几的年轻人熬成了小老太太,终于,被您赶出宫去了!”文瑾便丢下夏太后,去追阿嬷的轿子了。 “能够照顾皇帝,是她的荣幸!一点旧恩,真当回事了。”夏苒霜气的浑身颤抖,哀家才是后宫主母,文瑾居然看不清局势,一味孝敬先太后的亲信柳汝素,简直是愚蠢,自己将路走绝了,就怨不得旁人不给她脸面!她当下该与哀家亲近才能保住她的皇后之位! 文瑾一路小跑,顺着宫道紧步去追把阿嬷抬走的轿子。 宫人见是皇后,都在路两侧回避着跪下来磕头。 远远的,文瑾看见一顶小轿子被四个宫人抬着,往宫门的方向去。 “阿嬷!阿嬷!”文瑾急声叫着,大步朝小轿子逼过去。 阿嬷坐在轿子里,手里拿着文瑾小时候玩的一个小布老虎,翻来覆去的看,她自生了孩子就在宫里做乳母,沈子书是她最小的孩子,三十大几生下的沈子书,这二十年她和皇帝、瑾儿更亲近,这二人更像儿女,沈子书只生不养都没那般亲近,亲手养的孩子亲的很,她突然听见文瑾的声音,她问小兰道:“是不是瑾儿的嗓子?” 小兰把帘子打开,头探出去看,看见皇后在朝这边疾奔,忙说:“老太太,是瑾主儿,是瑾主儿来送您来了。” 阿嬷忙说:“停轿,快停轿。” 待轿子停下,阿嬷下了轿子,往文瑾的方向去迎,老人家六十多岁了,走起来颤巍巍的。 一老一小,终于走到一起了。 文瑾一下扑进阿嬷的怀里,痛哭出声,“阿嬷,他们给你一顶好小的轿子!他们在打发你!我好恨!” 阿嬷却从容的笑了,她在宫中几十年,什么样的场景都见识过,比这艰难的场景也见过不知多少,她温柔的把文瑾紧紧搂住,把她面颊上的泪珠擦去,“我的儿,后宫就是这样了。你有权势,你说的就算。你失势,墙倒众人推。瑾儿,当皇后哪里那么简单的。你不争的性子,怎么能在后宫立足?你不争,旁人同你争。若你真想做他的皇后,你就要学会去争。” 文瑾怔怔的看着阿嬷,阿嬷在说一件她非常抵触和不擅长的事情。 阿娘说,活下去。 阿奶说,不准哭。 阿嬷说,你要去争。 文瑾是听话的孩子。 “阿嬷,我其实都好厌烦同人争抢。我只求问心无愧,做个堂堂正正的我。”文瑾轻声说着。 “你不争,你走了。你的儿子叫别人抚养,你的丈夫成了别人的丈夫。你流落在外,你夫离子散。她甚至可能打着你的儿子,睡着你的屋子,用着你的梳妆镜。你甘心吗?”阿嬷摸着文瑾泪湿的小脸,“你也该长大了。你可以暂时避开,但你可以一世避开,不见你的孩儿吗。记住,后宫里,凤权是个好东西。有本事握住它,平衡各宫,你才是合格的皇后!傅景桁需要的是那样合格的皇后。” 文瑾听后,把阿嬷的话压在心底了,可理智告诉她,当下她必须离开,当下避宠对自己对傅都是最好的选择,“阿嬷,我会把你接回我身边,孝敬您的。” 一句话可把阿嬷逗乐了,“虽然夏苒霜忘恩负义,不记得当年她将皇帝托孤给我的狼狈相。但她今日为了立威逼我离宫,理由立得住。你们的确大了,不再需要乳母。你羽翼不丰,接我回来,只是给你自己招惹麻烦。待你能够立足,你才能够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否则,你的丈夫,你的儿子,你的阿嬷,你的中宫,甚至你的西施小狗,都将不再属于你,你自己也将被皇门彻底抛弃。” “阿嬷...” “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想想吧,孩子。” “嗯。阿嬷你冷不冷。”文瑾细细的记下阿嬷的话,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阿嬷披上。 “不冷。”阿嬷交代她,“照顾好自己。坚强再坚强。你是阿嬷的小太阳。” “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阿嬷。” 文瑾又和阿嬷说了会儿话,便与阿嬷分别了。 一日内,两场离别,她同桁哥、阿嬷各自一方。 宫里只剩她一个人了。桁哥回来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文瑾在宫门坐了会儿,秋风起,她着凉了,咳嗽了起来,小七给她披上了披风。 坐了许久,文瑾回到中宫卧寝,看着儿子可爱的容颜,念及自己此次被群臣逼宫的失落,她彷徨,纠结,没有方向,是否夏苒霜当年被逼上寒山也是这般无奈,夏苒霜曾经是否也不是今日这般狠毒。 文瑾拿起傅景桁清早脱下的龙袍,抱在怀里,将面颊贴在他龙袍上胸膛的位置,她拿起傅景桁买给她的百果糖,放了一颗在口中,使甜味在口腔弥漫着,“你要平安回来...” 文瑾将昨晚在夜市买的许多小玩意儿,萤火虫,簪子,头发等分给了周宝林等几个秉性良好的女孩儿。 周宝林靠着窗棂子和文瑾说了好久的话,又很有耐心的帮文瑾带长林,顶好的一个女孩儿,她说:“长林又叫我姐姐,我可比他大十四。大皇子,你要叫我宝林才是。” 文瑾难得露出个笑脸,“他看你长得像漂亮小孩儿。” 到后夜静下来了,长林被赵姐儿抱去婴儿房睡下了。 文瑾拿了学堂建校的图纸细则歪在床头在看,看了一个时辰左右,将册子搁在枕边睡着了。 后夜里,但觉颈项一凉,一柄寒刃逼在了她咽喉,带着些肃杀。 文瑾全身毛孔炸开了,惊醒了过来,张开双目,但见深夜里床前立着一道人影,那人叫她:“大小姐,莫出声。” 文瑾呼吸紧了,听见是个男人的声音,“是他叫你来的?” “是。”他说。 第267章 玉石俱焚 文瑾听见他说一个‘是’字,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来者是义父的人。 听他嗓子有些像旧相熟,因他有意在夜色里压低声量,一时不能分辨他是谁。 她抬起手,摸了摸颈项上的寒刃,发现是连着剑鞘子逼在自己颈项的,并无伤害她之意,只是预防她在不设防之下在静夜里叫出声来,皇帝安排了暗卫于暗处保护着中宫,值守的暗卫头目是御前红人清流。 那人将剑从她颈项拿开,低低叫她,“大小姐...” “嗯。”文瑾轻应了声,夜会义父的属下,被王宫里的人撞见了,除了坐实她是敌王同党外,对她没有好处,自五岁被义父从世上最污秽的场所救下后,给了她文姓,她便没办法同义父撇清了的,交代他:“去轻手轻脚将窗边帷幔拉起。” 那人应声,轻着手脚,将卧寝厚重的帷幔都拉起了,随后立在窗畔静候着。 文瑾摸着床头小几上火折子,划着了,点燃了一盏小油灯,端着油灯对他说,“近些说话吧。” 那人走得近了,身上穿着中宫里戏班子里名叫青衣的当红小生的衣裳,他将面上人皮面具撕下,露出了真容,原来是李育的弟弟李善保。 果然是旧相识,他们兄弟俩是同她和蒋怀州一起成长起来的,义父的心腹。 文瑾叫他:“善保,是你。” “大小姐,方才唐突了,惊扰到你了吧!”善保说着跪在皇后的脚边,他二十四五年纪,他以为大小姐身居深闺不知外事,他说:“我哥哥叫狗皇帝给凌迟了,尸身扔回漓山的时候,只剩面庞还完整可以辨认,其余部分皆只余白骨。” 说着,红了眼睛,语有哽咽。 文瑾知晓此事,但听见善保重复,仍觉的刺目惊心,王权之争,从来都是鲜血淋漓的,她不知说什么,总归是没有办法站在他的立场一起谴责狗皇帝,因为狗皇帝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狗皇帝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除去奸佞,还世道安宁,只沉声道:“善保...善保...你家里媳妇女儿都好吗?” 善保擦了擦眼睛,叫她:“大小姐...她们都好。” “义父叫你来干什么?”文瑾说着将手微微扬起,“就咱们两人,不必行礼的,如小时候一样,起来说话。” “大少爷回去漓山了,本来老王爷叫大少爷救您出王宫安顿在安全的地方,大少爷说看守太严他没机会接近您,因为狗皇帝他打算用大小姐的性命换回广黎国圣女端木馥。老王爷不愿您卷入两人对峙,到时以免伤到您,老王爷知道我轻身功夫最好,就叫我夜探广黎王宫将您救出去。大小姐,老王爷说,您往后不必蛰伏王宫伴在君侧了,可以回咱家了,以后舒舒服服做真广黎长公主就可以了。老王爷赢定了。” 善保白日里在计划着如何随戏班子混进宫来,并不知大王已经于清早里挥兵走避人之路径去了漓山,也不知大王并没有打算用皇后换回谁,只是带了替身过去漓山假意求和罢了。 “哦。我...可以回咱家了。”文瑾心头一窒,义父把五岁的她安插在冷宫太子身边为棋,如今她二十四岁了,义父说可以回家了,可是怎么办,她心里王宫才是她的家,傅才是最亲的人了,十九年,人生有几个十九年。 “是呢。老王爷说不日他就会回来文府,也会回来广黎王宫,坐上真正的龙椅!” “是吧...义父一直以来都想坐上那个位子。”以往碍于名头不敢冲破界限,仅以摄政王之名把持朝纲,如今终于是为了那个位子反了。 “是啊,大小姐。这些年您受苦了。老王爷如今登基了,狗皇帝如今失去君恩即失去西周外援,加上有圣女在手,此乃民心所向,再有狗皇帝如今因为大小姐和百官不睦,老王爷都好自豪自己一双儿女将广黎朝堂玩的分崩离析的。”善保还不知君恩已经在文瑾为诱饵,诱降蒋怀州后,已经被大王用手段营救回来,且蒋怀州已经被策反,作为傅的棋子进入漓山之事。 义父失道寡助,而不自知。 文瑾心口闷闷的,将所有的机密压在心底,她难掩嗓子的薄颤,“义父最近怎么样啊,身体好不好,腿怎么样了?听说去年叫沈子书砍了二刀。” “砍断了筋脉,腿有些坡,不过不明显,养二三年能好。他最爱面子,旁人一看他腿,他就发脾气!”善保说着自衣袖里拿出一包牛肉干,递给文瑾,“老王爷叫我捎来给你的。说你最喜欢吃这个,小时候躲被窝里也偷吃两口,也不怕牙坏掉的。” 文瑾将牛肉干接过来,记起小时候自己贪嘴偷食,义父叉腰教育她不可以睡觉前嚼牛肉干,会消化不良云云,义父曾经意气风发、奢华铺张,是只手遮天的摄政王,如今坡了脚,将被自己的义子蒋怀州活捉,自己也并不打算对义父伸出援手,因为错了就是错了,他是她义父,可他杀害了好多将士,杀害了先皇,是叛党。 唉,坏蛋阿爹。 文瑾抱着牛肉干,久久不能成言,她许久说道:“我伴在君侧多年,深知君上城府极深,义父未必会是敌手,义父可有退路?虽然我话不中听,真到那一步,义父可有求和被招降之心,他手底下还有几万人呢。” 善保立时说道:“不可能到那一步的!老王爷心高气傲,是不可能求和或者被招降,使自己的将士归于狗皇帝麾下的。老王爷此举,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么大获全胜,要么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什么?玉石俱焚,同归于尽?”文瑾膝盖发软,“此言何意?” “此事老王爷只吩咐我一人知道。连大少爷他都没有透露。他知道大少爷心底善良不够狠。”李善保说,“老王爷叫我带人秘密在漓山脚下,山中腰,埋了几万斤的火药石,老王爷自己身上也绑有火药石。此次狗皇帝去求和,若是老王爷顺利拿下狗皇帝和这江山,那么这些火药石便会常埋地下,若是狗皇帝那边有任何一丝胜算,老王爷见势不对,便会命人点燃信子,炸毁漓山,与傅弘殷之子傅景桁同归于尽!” 火药石。 文瑾心中作紧。 傅景桁点了十万兵亲赴漓山。 对她恶言相向的傅的十数亲信,及信臣。 沈子书,以及被沈子书带去漓山长长见识的,她的小妹宝银。 漓山脚下无辜的万万百姓。 以及,令她牵肠挂肚的,她的丈夫,傅景桁。 不,文瑾不能让这种玉石俱焚、同归于尽、残害苍生的事情发生! 她需要将这一消息,传给大王,大王他算到了任何一个细节,他救回了君恩,以蒋怀州之母掣肘,策反了蒋怀州,用她的替身去换回端木馥拯救流失的民心,可大王他没有算到文广对傅家的恨意比坐上龙椅的欲望更浓重。 文瑾快速地思考,怎么在不使善保生疑的情况下,将消息传出去,她去密柜里取了一个小匣子,来到近前,当着善保的面打开来,里面静静地躺着大王交给她保管的玉玺,“君上哪里想到,他枕侧的我,会抱着玉玺去交给义父呢。他根本斗不过义父的。” 善保见大小姐手中有玉玺,对大小姐更是敬重了不少,看看天色,已经月上中天,“大小姐,事不宜迟,善保带你离开。” 文瑾将小匣子合起,抱在怀里,“走回廊转后面角门,那边值守最松,有个观月塔挡着死角视线,宫内侍卫不易察觉咱们。” “好!”李善保先轻手轻脚打开屋门,迈了出去,见外面静悄悄,只有些秋蝉的声响,他回身对文瑾摆摆手,“来吧。无虞。” “嗯。”文瑾抱着玉玺跟上,不动声按下了袖底应急时召唤暗卫的信号,在善保查看回廊情况时,一道浅浅银光飞射出了屋顶。 第268章 见字如面 清流带他的十名暗卫在屋顶值守,见到银光乍现,轻声道:“娘娘有危险,尔等随我保护娘娘!” 说着十数道黑影轻飘飘自屋顶落下。 善保在回廊前面走,探看情况,见没有危险,不知大小姐已对他起了杀心,仍回头对大小姐说,“没事,别担心,没有人,大小姐跟着我走,我的人在外面十里巷等我。” “嗯。”文瑾抱着玉玺,她知晓清流等人已经从周围袭来,她抬手将清流等人止住,她随着善保一路走到了观月塔那边的暗区死角,她说,“善保,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善保僵住,错愕的凝视着满意冷意的大小姐,“大小姐你...我是同你从小玩到大的善保啊!” “来人啊,抓刺客!有刺客试图伤害本宫。将他射毙!”说完,文瑾抱着玉玺后退,清流等十数暗卫袭上来。 清流道:“将这刺客射毙!” 善保大惊,脸上神情大变,“大小姐叫我来这个死角,不是这里人少荒芜,方便逃出王宫,而是在这里结果我,最不引人注目?” “善保,你不能回义父身边去了。我也不会随你去别的地方。我是广黎王后,这里是本宫的家。本宫答应了大王,要等他活着回来送我出宫的。我哪也不去。”文瑾轻声说着,“一日为后,便一日护我河山周全。给本宫射毙这狗贼!” “放箭!”清流一声令下,十数箭矢射进了善保的身体。 浓稠的血液自善保的口腔溢出,他血红着眸子道:“大小姐,你背叛了老王爷,你背叛了养育你二十载的老父亲!你不是我们的大小姐了!你是广黎王的皇后!你...这..叛徒!” 说着,李善保将手中长剑倏地朝着文瑾激出去,发出铮的一声,寒芒剑刃朝着文瑾心脏驰来,清流击出掌风将迅疾的长剑挡下,强大的威力将文瑾的身体震的倒退数步,她的身体砰的一声撞在廊柱,胳膊肘受力,竟磕破一道血口,肘骨也从皮肉穿了出来,钻心的疼痛,使文瑾嘶的一声,用手攥住手肘及刺出的骨头,痛的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文瑾不懂了,善保骂她叛徒,群臣骂她妖女。她究竟是什么呀。她不能只是阿桁哥的瑾妹么。 “我死也要回去告诉老王爷,大小姐背叛了他,大小姐是狗皇帝的人!这么多年,你一直在背叛老王爷!亏了老王爷腿被砍伤,还不忍心告诉你,怕你担心他的身体!叛徒!”说着,善保用最后一丝力气,使轻身功夫跃出了宫墙。 阿娘说,活下去。 阿奶说,不准哭。 善保...善保... “叫你的人追上他,务必把他治死。不能叫他回去通风报信,破坏了大王的计划!”文瑾交代着清流,血浆自她的手肘不住的留出来。 “是,皇后娘娘。”清流交代他的属下追着李善保先出去,他自己留下,看着皇后衣袖被血打湿了,他关切道:“传太医吧!” “不必!深夜里兴师动众,叫太后及外人知晓,大肆去查为何受伤的,我反而麻烦。”文瑾撕下一截白色衣袖,沾了自己的血液,给大王写下一封家书。 【夫君亲启, 见字如面,臣妾得知文广在漓山埋有数万斤火药石,消息可靠,他自己亦身绑火药石。他若得江山,火药石将常埋地下,他若不得江山,则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夫君务必保万万苍生性命,保十数万将士性命,保百官性命,保我小妹性命。国不可一日无君,保全...您之性命。盼夫君平安。 瑾亲字。】 写完将半截子衣袖递给清流。 “清流,你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将李善保的人全部歼灭,不能叫文广知晓我背叛他,也不能叫他知道大王带的是替身。”文瑾沉声交代着,“这封书信,你一定要带到漓山去,交给大王!叫大王小心应付。否则,恐怕漓山一代生灵涂炭,大王也将在漓山陨落了。为了苍生,为了百姓!也为了守护咱们的大王!” “是。属下定不辱命。一定歼灭李善保等叛党,只要属下有一口气在,一定将书信带到漓山去!”清流说着,便将皇后写在衣袖上的家书装在袖底,他自己则翻出了宫墙,加入了自己的属下,和李善保等人从京城,厮杀到了京郊。 李善保来带了三十多个高手,清流有十几大内精良暗卫,缠斗进行了三四个时辰,李善保的人横死在街头的也有,横死在百姓屋顶的也有。 清流的人死在田间的也有,死在溪畔的也有。 李善保最后被清流在京郊一处破庙,由项顶刺下一剑,死在了庙里,死不瞑目。李善保的那一小批叛党被全部歼灭,清流的暗卫也死的只剩他一个。 清流小腹中了三剑,后心中了四五剑,他骑上绝影宝马,带着重伤,奔赴漓山,本来一日的路程,在他拼命抽打马腹,将马腹抽的血肉模糊的情况下,大半日便在黄昏时分赶到了漓山脚下。 清流失血过多,眼睛已经阵阵发黑,耳边回想到娘娘的嘱托‘清流,你不惜一切代价,这封书信,你一定要带到漓山去,交给大王!为了苍生,为了百姓!也为了守护咱们的大王!’,清流念及此处,强自撑着不支的身体,往漓山广黎兵驻扎的营地进发。 绝影顺着山路疾驰,终于,清流因为失去了多半血液,在进入广黎国营地前,就只差半里路的营边小溪那里,他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发出扑通一声。 孟婉正在溪边捉小鱼,她随驾过来,大王与众亲信于营中议事,事关机密她不便近身照顾,便叫婆子跟着她来溪边散步,拿小网子捉小鱼玩,忽然听扑通一声,抬头便见一个面容不俗的青年跌下马来,走近了看认出来是御前红人,暗卫头目清流。 她忙说,“清流侍卫,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清流模模糊糊看见是后妃孟婉,他舒了口气,他将手压在衣袖,保护着皇后娘娘给他的书信,他干涩着嗓子道:“烦请娘娘立刻通传,属下有要事参见君上!十万火急!” “好。你坚持住,我去报告君上。也叫军医来看你呢!”孟婉柔声应了,说着就起身往大营走。 清流舒了口气,见她去了,他人一放松,就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孟婉走了几步,回头见清流昏倒了,她方才留意到清流用手一直护着袖底,她便止步,又走回了清流身边,打算把清流压在衣袖上的手捞开,但是清流压的很用力,哪怕昏倒了也死死压住,她用了很大力气才把他手挪开。 挪开后,孟婉从清流的袖底将文瑾所写的报密血书拿了出来,文瑾字里行间对黎民苍生的爱护,对大王的惦念都在这封家书里,最主要的是,这血书里的机密,拯救万万苍生的机密!是为广黎国立下巨大功劳的机密! 孟婉的一颗心止不住的怦怦乱跳! 文广在漓山迈了上万斤的火药石!有意和君上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若是由自己将这一消息告诉大王的话...加上百官的拥戴,广黎国国母的位置,她必然坐稳了! 念及此处,孟婉看看四下里,见除了她和她的嬷嬷没有旁人,她把文瑾的血书叠起来收在袖中,然后对她的嬷嬷道:“把清流推山崖底下去。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别叫第三个人知晓。嬷嬷,以后不会亏待你的!” “是。娘娘。”那婆子便用力将清流高大的身体推到了山崖底下,清流顺着乱石便滚了下去。 绝影宝马和清流主子多年感情,认主,见状居然一头扎进悬崖,长嘶着顺着乱石疾奔下去,追随主子走了。 “蠢物!下去和你主人一起死吧!”孟婉见清流的身影消失不见在崖底。随即她便吩咐嬷嬷用草将崖边清流的血迹和马蹄印扫去,她说,“大王应当议完事了,本宫该回去给大王呈茶布膳了,夜里也需要服侍大王安寝的。” 第269章 光明磊落 孟婉将崖边马蹄和痕迹打扫干净,便叫她的嬷嬷搀着回营了。 这处崖壁在漓山附近属于少有的不那般陡峭的崖壁,且崖壁上树木丛生,颇有些缓冲。 清流的身体被树木拦了几拦,终于绝影将他追上,把人驼在后背,随即顺着斜斜的崖壁驰下,清流在绝影后背,轻轻动了动手指,待马儿在颇为深邃的崖下平缓地带停下。 “可恶...不是说去找军医的吗...怎么杀人灭口起来了...”清流被颠簸醒了,意识缓缓的复苏了些,他摸了摸袖底,发现皇后亲手写的血书不见了,他心头一惊,意识到必然是被孟贵妃截获,实在没有想到看起来看起来敦厚老实的孟贵妃,会如此手段狠毒,只怕是截取功劳后,邀功,加上前殿群臣推举,君上便再无法一意孤行力保瑾主儿的皇后之位了。 不能死。 自己不能死。 一定要活着回去面见君上,将真相大白天下,使吴信等人知晓自己竭力推举的贤后的真面目,瑾主儿才是那个心系广黎河山和效忠主公的称职的广黎王后!清流被崖底避世游医的徒弟所救,这个徒弟是个十五六岁叫许妍的妙龄少女,不祥表。 孟婉回营之后,去大王营帐前,时值傍晚,营内空无一人,问守帐侍卫道:“君上呢?” “君上于山麓同文广会晤,还未回营。”侍卫禀报着,“这时候应该已经谈了大半了。” 孟婉便疾步去了山麓,她一定要将自己获悉的拯救苍生的大机密告诉君上,她要拯救黎民百姓和十数万将士的性命,身为君上的妃子,她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为君上尽心尽力是她应尽的本分。 孟婉来到山麓这边时,远远的看见昔日圣女端木馥已经叫刘迎福捆了按在地上,她实际有些害怕,因为曾经端木盛宠一时,自己先盗窃护身符,又盗窃血书机密,端木馥的下场让她凝思了一会儿,不过还是成为君上的皇后诱惑力更大,她选择走下去。 而文广则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颈项上,蒋怀州横来的一柄冷刃,他一声声叫着:“阿州,阿州,好儿子,阿州。” 蒋怀州垂着眸子,“这一天还是来了。义父。你,我,瑾儿,君上,似乎都回避这一天,又都知道这一天一定回来。咱们几人,撕开了这层面皮,鲜血淋漓,再不是曾经模样。” 傅景桁睇了眼蒋怀州,耳边响起文瑾说的话。 -你找个好姑娘,成个家吧。我都有我的归宿了。你也应该有适合你的归宿,真正能辅佐你,和你平心静气的生活的。咱俩这样十来年了,你累我也累。我义父在杀你的兵,我哥安排连成让你蒙羞!我要同我哥远走高飞了。醒醒吧你。- -你听好,我自小到大,从没爱过你。挡刀子是可怜你,同情你。- 傅景桁心中揪痛不已,这边擒拿文广快结束了,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收手,明日便可以回京了。 他妻子说,要他活着回宫送她离开,她要和她的阿州哥哥远走高飞了。 他出征时,她没有送他。 不知回去时,会不会去接他,他出来一天一夜了,脑海中不住的在思念她,想早些回去见她,又怕回去太快,回去就要亲自送走她。 她说让他找个归宿,但是如果不是她,好像是谁都一样,那个孟婉百官很喜欢,是她说的能真正辅佐他的人么。 果然,他这样的人,不能够同时拥有社稷和爱人。 端木馥嘶声大叫,“傅景桁,我乃广黎国圣女,你竟然叫你的属下绑我!把我像狗一样地按在地上!你便不怕圣女陨落,你失去民心亡国吗!” 傅景桁抬脚用脚底踩在端木面庞,“你把广黎国女性的脸都丢光了,女性应当自尊、自爱、自强、守礼,你身为圣女,非但没有起到表率作用,反而逆其道行之,你这样的虚伪的人,朕若继续纵容,天理不容。朕曾经给过你信任,你一点一点耗光了朕的信任。最后你通敌叛国,实在有辱圣女之名。叫人彻底失望,连容你在锦华宫养老也不能了!” 端木馥羞的一张面颊通红,“谁让你不宠爱我!你如果尽到丈夫的责任,宠幸我,给我一个孩子,我会偷人吗!都是你的错!都是苏文瑾的错!谁让你们不顺着我的意思的!” “是。错误都是旁人的。你最无辜。”傅景桁沉声道:“朕告诉你,从今日起,在我傅景桁这里,没有‘得圣女得天下’的说法,只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需要你向世人揭穿朕的种种沽名钓誉的过去,朕来揭露你的嘴脸吧!叫世人都知晓,他们推崇的圣女,究竟是怎么败絮其中的!” 端木馥被踩在脚底,脑海中不住的回想方才的画面,她以为傅景桁是来接她回去的过生活的,她好开心他来了,她真以为他是带着文瑾来交换她回去的,岂料他带来的是替身,交换的一瞬间,替身将她直接拿下,文广也没有预料到这一举动,待那替身揭下人皮面具,文广和端木才意识到,异质是假,擒拿叛国圣女是真。 “你不是要来挽回我,你是要我回去伏法的?!”端木馥错愕不已,“君上难道忘记了,我曾经为你稳固了天下和民心吗?我曾为你生下一个九斤的女儿!不...不要把我做的事情昭告天下。” “再说一次,你助朕稳固民心,朕给你西宫皇后之名。咱们是各取所需,互不相欠。你联合大理寺使朕蒙受奇耻大辱,散播谣言,险些使朕身败名裂。这是在咱们互不相欠的基础上,你惹怒了朕。现在你怕了。朕何止要把你干的丑事昭告天下。九斤?够了。别恶心我。” 傅景桁沉声说着,“不过,由你判敌威胁朕,朕也看出来了。名声不是靠圣女给的。是靠朕为民做实事积累的!朕发现休掉你之后,并没有什么影响,反而使朕更加光明磊落、脚踏实地。反而使朕,推立了真正称职的皇后上位,那被朕辜负多年的女子上位,朕推文瑾上位,多亏了你在这边要挟要朕拿她换你,才使朕看清了自己的本心。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她来换你。别往脸上贴金。” 第270章 利用 “君上!”端木馥被踩在龙靴底,一代圣女,终于彻底跌下虚假的神坛,成为众人唾弃的罪人,她内心里好恐惧,她一直以来以为自己很重要很重要,可以掣肘皇帝,因为皇帝最爱颜面,但她没有想到君上他居然不再将她当回事了,一旦他不把她当回事,她才发现,除了圣女之名,自己什么筹码也没有,只是个被内侍玩烂的女人,根本没办法留住他的心。 “老莫,把端木押上囚车。回京后,悬挂于城门之上,行天葬。将其所作所为列于布告,昭告天下,圣女无德,请百姓不必盲目崇拜。”傅景桁沉声吩咐着。 “是。君上。”老莫说着叫人把端木馥押走。 端木馥一径儿里叫着,“君上,我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原谅我好不好,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该通敌叛国,我错了君上,唔...” 说着,侍卫直接拿布堵住了她的嘴,不让她继续叫。 “叔。”傅景桁对文广微笑道:“腿怎么样了?听说坡了。” 文广啐了口,“有意思吗?” “有意思才问。不然干什么问?”傅景桁冷笑,“瘸了?” 文广深受侮辱,厉声道:“傅景桁!不要太过分!不然对你不客气。” “被阿州用剑抵着脖子,是什么滋味?苦涩吗?”傅景桁又说,“过去几天,被你玩的够呛。到头了。你尽管不客气。我等着你。” 文广坐在大椅,低头看了看颈项的冷剑,错愕的望着蒋怀州,“州儿,你背叛为父?还记得你亲手将君恩和圣女献给寡人时,你说了什么吗,你说你要助寡人取得这江山,除掉皇帝!而如今,你却拿剑指着你老子!” “义父,咱们技不如人,败北了。”蒋怀州沉声道:“剑在我手中,但驱动剑的背后势力,是傅景桁。他攥着儿子的老母亲的性命,以及儿子发妻的清誉。儿子毕竟良心尚在。不能为了谋反而六亲不认。” 文广脸上肌肉抽动,“这么说起来,君恩也已经被那小子营救走了?” 蒋怀州颔首,“是。君恩亦被营救走了。义父,擒贼擒王,漓山几万叛军,儿子已经吩咐他们投降保命了。” 语毕,文广便见自己的将士纷纷缴械,文广厉声道:“都给寡人把兵器捡起来!寡人没有败北!” 但是无一人捡起兵器,大家此时都看出来,那身穿战袍的傅景桁才是这天下的正主,真广黎也不再真了。 傅景桁用剑鞘抬起文广的面颊,沉声道:“叔,我小时候你虐待我的时候,有想过今天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吗?我等今天等了二十年,我每天都在想怎么擒拿你,报复你,虐待你,把我受的罪千百倍的还给你,以及怎么给我父亲报仇雪恨。这天终于到了,非常乏味的过程,但是我心里舒坦极了。既然朝堂有朕,何须摄政王爷?龙椅是傅景桁的!” 说着,拿剑鞘子往文广脸上敲了敲,“过气了你。” 文广却并不惧怕,望着傅景桁清俊的面庞,他说,“你以为寡人输了?告诉你,小子,寡人从不会输。曾经寡人斩下你父亲的头,要了你父亲的命,如今寡人一样要你的命。你带了十万兵,寡人叫你片甲不留。而且,你以为寡人被义子背叛就可悲。你被妻子背叛,便不可悲吗?” 傅景桁不知火药石之事,心中虽早隐有不安,觉得自己没有算到什么,但这时也无从知晓文广拿什么叫他片甲不留,他被文广后半句吊起了兴趣,“被妻子背叛,你什么意思?” “傅景桁,你还不知道吧,文瑾乃是本王安插在你身边的棋子,她以色侍君,根本就是帮寡人谋得你的江山,多次向寡人传递你的消息,所以你才被寡人多次险些暗杀。你推立寡人的女儿为后,她生的孩子,是寡人的孙子,她是寡人教养的,和寡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听说你非她不可?没了她,你活不下去?”文广大笑,继续说道:“你将来还不是要把江山给我的孙儿?你死了,皇后之子继位。寡人这盘棋没下错啊。” 吴信面色凝重,“君上,听见了吗,文广亲口说了皇后乃是他安插在您身边的棋子,为的就是以色侍君。君上难到还要力保皇后吗?难道不应该将皇后株连,与文贼同罪吗?” 傅景桁将手攥了攥,“文广,你的消息滞后,文瑾早已经是朕的人,曾经给你传递书信的,乃是南藩王傅昶的安插在军机处的内鬼。而文瑾,则给你传递的只是无关痛痒的只字片语,朕早晨食杂粮粥食,夜里睡二个时辰云云。” 吴信、刘迎福不满君上事到如今仍然不信文瑾乃文广的棋子,居然还在护着文瑾,而且竟然连玉玺都交给文瑾保管,臣子都非常失望和寒心。 文广笑了,“谢谢你为寡人的女儿开脱,你的臣子都觉得你是情种了。但是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寡人昨夜已经安排了李善保,去广黎王宫营救寡人的女儿,想必寡人的女儿眼下已经抱着你的玉玺逃出王宫,等着与寡人会和呢。你自小就是被遗弃的人,你以为我女儿是真的关心你吗,她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你小时候被抛弃,如今你还是被抛弃!你就是一个没人疼爱的弃婴,躲在冷宫里哭鼻子没人要的小鬼。” 傅景桁被触及心底最柔软和脆弱的地方,“你住口!她不会背叛朕,她也不会将玉玺带走。纵然她要走,也会等朕回家之后送她离开的!她不会抱着玉玺叛国出卖朕!她不会抛弃朕!” 这时军机处过来禀报,“报告大王,昨晚文广的心腹李善保夜探广黎王宫,皇后娘娘意欲抱着玉玺与李善保脱逃,被清流察觉拦阻,后清流带人与李善保的人在京城缠斗,清流的十数暗卫,全数牺牲。” 傅景桁的心脏深受中击,脱逃?不可能,他不相信她会抱玉玺脱逃,军机处消息一定有误。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只是在同情、可怜你- 耳边又响起文瑾的话语。 现下里连同情、可怜也不是了。 只是利用吗。 傅景桁喉间很腥,有血浆涌到了口中,他浅色的唇瓣被血浸红了,他真的还是那个没人要的弃婴吗,连苏文瑾也嫌弃他吗。 文广继续冷嘲,“听见了吗?还觉得你策反了寡人的女儿吗?你一直被我们父女玩弄鼓掌。她根本就不爱你。她爱的是阿州!寡人早就想成全他们两小无猜了。而你,不过就是寡人扔在冷宫里的一个废太子罢了!没有人会疼爱你!你母亲在你三岁时就不要你,你爹也不要你!你就是个孤单的可怜虫!你会一辈子孤单到死!” 傅景桁将手扼住文广的颈项,用力的扼住,“朕叫你住口。她是朕的妻子,她给朕生了孩子,朕有妻儿,朕不孤单!” -我把你想象成了怀州哥哥- -傅景桁,你活着回来送我离开- -我要和阿州哥哥远走高飞了- “孤单的人才强调自己不孤单!我女儿根本不爱你!她只是在玩弄你,利用你!”文广被锁住咽喉,脸颊因为缺氧而变得胀紫,但是话语仍旧犀利诛心。 “住口!”傅景桁噗的一声喷出鲜血来,苏文瑾,苏文瑾......他要见到苏文瑾...他要立刻见到苏文瑾... 第271章 哪儿? 傅景桁虽然在外叱咤风云,处理敌寇也心思缜密、手腕狠辣,十分理智,但他内里实际是孤单和无助的,他最真实和脆弱的一面他自小就曝露给文瑾了,外表越冷酷,内心越敏感多疑且容易受伤。 他小时候被下人打的浑身伤痕,是文瑾把他从漆黑的泥潭拉出来,在他饿的时候给他馒头,冷的时候给他缝衣服,等知道人事了他们则做着最亲密的事情,她每天给他煮饭,在他难过的时候把他抱在怀里哄他。 她叫他戒掉她,他发现那根本不可能,他都试了三天了,他根本对孟没有感觉,孟是政治利益,文瑾是他心底男人对女人的欲望。 文瑾帮他制造和信臣独处的机会,辅佐他登基成为皇帝,甚至为了他不惜出卖身体险些委身南宫玦为他争取了大盈三十万兵权,化解老文对他进行的逼宫,助他将老文逐出京城,从根本上撼动老文对朝堂的把持。 她还为了他,宁可委曲求全失去一双龙凤胎,把就医机会让给端木馥,也要保全他的民心稳定。 他不相信她做的一切付出和隐忍都是在利用他,在谋他的江山! 如果是利用,为什么会对他那么好,她的温柔和干净纯粹绝不是装出来的! 她只是爱错人了,以为给她百果糖的是他,所以对他好,但并不是利用。那些感情哪怕起初不是给他的,也都是真的,不是利用!爱错人起码爱过,利用就太残忍了! 傅景桁紧紧攥着心口衣襟,胸腔里痛的令人难以呼吸了。 文广见傅景桁心念大动,显然被他的话语深深伤害到,便冷笑出声,“弃婴也妄想得到真情?我宝贝闺女容貌倾城倾国,那么多才俊中意她,她怎么会对一个冷宫弃婴动心!” “你让朕感受到了垂死挣扎。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傅景桁扼在文广颈项的手不住收紧,他却没有被文广激将的话语继续左右,究竟是不是利用,他回去问问苏文瑾对峙后便知晓了,“问问你,糟蹋过她没有?” 诚然,他或许不该希冀爱情,而是与他素来追逐的社稷和权势为伴,守护父亲留给他的江山,把广黎国建设富强昌盛才是他的归处。 他以为可以逆天下之大不韪将政敌之女扶上后位,眼下的重重阻力,令他也憔悴了。 文广闻言脸色一僵,“那是寡人的闺女。嘴巴放尊重点。不要脸。” “嗯。”傅景桁倒将心放了些下来,她的落红究竟给了谁,“朕不会扼断你的咽喉叫你死的这么痛快。朕要你活着,尝一尝朕所尝过的所有苦难!叔,冷宫的奴才们等不及要“伺候”你了。尝尝吧,他们的拳脚,和口水。” 文广哼了一声,“寡人不会叫自己沦落到那一步!” 吴信见主公不能接受妖女携玉玺叛国之事,苦口婆心的劝道:“君上保重龙体啊,臣早就劝您,那妖女不能留在身边的,政敌就是政敌,势不两立的,您等于在养小狼,养大了反咬您一口!您何必用情至深呢。押回去老文,把他们父女三个都砍了,您江山才能坐稳,才能服众呢呢!” 傅景桁把吴信的话听了,很现实,他哪里不懂现实就是如此,他以往好小心把文瑾藏在龙寝,虽然委屈她,也是保护她,现如今推上后位,彻底激化了两方不可调和的矛盾。 原来江山美人不可兼得。 他缓缓松开了文广的咽喉,“来人,派人回去广黎王宫,将皇后看守,不得皇后出中宫半步,不得惊吓到她,不得私刑,朕回去,亲审。” “回去?既然你来了,你就回不去了!” 文广说着,将手伸进衣襟里,准备掏出信号机括,发射信号出去,叫他的属下引燃火药石,同傅景桁同归于尽。 傅弘殷不仁在前,他助傅弘殷从不得宠的庶出皇子登上王位,傅弘殷却反手纳了他的心头所爱夏苒霜为后,并且安排刺客将他围剿,得幸他命大,他文广只是在报仇罢了! “不过你不会难过太久,因为你马上就要和你的将士们一起常埋地下了!那样你就不会孤单了。你记住,你爹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也是手下败将!” “朕不会败的。”傅景桁见他将手掏进了衣襟,便蹙起眉来,心里那种隐隐不安又升了起来,“你此言何意?” “君上小心!来人快将文广制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孟婉的声音传来,她快速奔上前来。 傅景桁将视线落在孟婉身上,朝臣推给他的女人,他内里颇为抵触,因为接受此女,意味着自己向群臣低头,他到底是受百官掣肘。 他第一次萌生了不再想受到朝臣掣肘的想法。自己还得继续揽权,集权,甚至独权。 吴信这几个心腹,让他开始有了芥蒂,功高盖主,一再对他辖制,让他心里有根倒刺。 他面上却不表露什么,对孟婉始终客气。 众人也都朝孟婉看去。 孟婉一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她非常自傲,只要当众揭穿文广的计谋,她就是不可撼动的功臣了! 她一把按住文广在衣襟的手,在文广错愕的目光中,目光深深勾向傅景桁。 “君上,臣妾方才无意间听见山麓上有贼兵鬼鬼祟祟说,文老贼他在漓山埋了上万斤的火药石,要同君上和您的十数万将士同归于尽!他要残害漓山脚下万万无辜百姓,万万不能叫他得手!” 傅景桁闻言,心中一震,自己没有算到的是,文广竟为了灭掉他而选择同归于尽,毁掉漓山,及漓山下万万百姓,他不由揣测文广究竟为什么恨他至此,只是为了王座吗? 为了王座,不是应该忍辱活下来再觅机会吗?看起来更希望他傅景桁下地狱。 傅沉声道:“沈子书!解难!” 子书急忙出剑朝着老文逼过去。 文广见孟婉压着自己的手,便抬脚蹬在孟婉的心窝子上,把人蹬出丈余,额头一下就碰在石头上,磕出一道口子,鲜血顺着额角直流。 “啊...”孟婉痛呼出声,咬着嘴唇看向皇帝,夹着嗓子叫他:“君上…” 傅景桁揽着肩头将人扶住,“你怎么样?坚持住,回营叫军医给你看伤。” 孟婉坚强地摇摇头,“我一点小伤不要紧!拯救黎民苍生才紧要。君上…呜,其实那儿有点疼…” “哪儿?” “胸口...被文广踢得好痛...” “脑袋撞得出血,不疼?”傅沉声道:“朕更担忧你头。” 第272章 现在 傅景桁眼底有不耐划过,为她前后矛盾的话而不置可否笑了笑,孟婉哪只帝王真实心意是借扶她缓和君臣激化的矛盾,她以为自己可爱君上才笑的,拿出帕子压在她额角,“磕得严重,得缝针了。” 孟婉露出恐色,嘴上却仍然坚强道:“有君上在,臣妾不怕缝针…” 傅景桁在她肩头拍了拍,实际对她带着巨大机密突然出现,内心有些颇为突兀,说不出来什么感受。 但这心居然没有被她打动,而是在担心她立了奇功,对苏文瑾更为不利,他顶着压力,更难不交出凤位,更难保下苏文瑾了! “嗯。”傅景桁轻轻应了。 孟婉轻声道:“君上,文广说您是没人疼爱的弃婴,他说得不对。您有亿万老百姓敬爱您呢。您还有婉儿…” 傅景桁内心里对孟婉这个由百官推举的,害他需要和挚爱的妻子面临分别的女人,他实在抵触,但为了社稷维稳,他仍客气道:“还有你疼爱朕,是么。” “是的,君上。”孟婉一张脸红透了,将头靠在皇帝怀里,害羞地点了点头。 傅景桁龙颜上不辨喜怒,他的婚姻素来是政治联姻。孟婉既不符合他的审美,也并不懂四书五经,精神上无法和他共鸣,但敌不过百官拥戴。 而这时,子书和蒋怀州已经联手治住老文,文广手中信号机括被夺了过去。 文广声嘶力竭地挣扎,脑筋仍好用,“我的人不可能随口在山麓上说火药石之事!究竟是谁泄密?你这贱人,究竟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坏寡人大事!” 知道火药石之事的只有李善保和李善保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死侍,不可能在山麓随口乱讲,又不是街头碎嘴子刁民。 而李善保昨夜里接触过的人只有身处广黎王宫的文瑾,莫非是文瑾背叛了寡人,那怎么是这孟姓的贱人传递的消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傅景桁把文广的话搁在心里了,属实,训练有素的兵是不会轻易在路边脱出机密的。 傅景桁身为帝王,阅人无数,已经心有疑窦,或许孟婉可以为他所用,他低头看了看怀里为了拯救苍生而受伤的孟婉,温声道:“你立了大功。朕会重重赏你的。” 孟婉摇头道,“臣妾什么都不要。只要君上和将士还有百姓平安就可以了。” “皇后之位要不要?”傅景桁打趣她,“休了她,立你。” 孟婉怔了下,“臣妾不敢妄想。臣妾自知不如皇后娘娘饱读诗书、书画皆通,臣妾不是做皇后的料子。” 傅景桁没拿到她话里的毛病,但她眼底希冀没逃过他的眼睛。 吴信冷笑着讽刺文广,“可能老王爷的属下蠢的无可救药,以为自己一方胜券在握,就沾沾自喜,收不住了,就在山麓上大放阙词起来!” 摄政王联合大理寺卿及圣女造反作乱的事结了,文广败北了。 入夜后漓山在天空里留下暗色的轮廓。 文广被刘迎福用一根绳子拴住了脖颈下巴,刘迎福骑马,用手拉着绳子一端,把老文拴着脖子在地上拖回兵营,一代枭雄好生落魄。文广的残兵败将被押解回京。 傅景桁不打算留用叛军,疑人不用,这些叛军自小服从老文,脑子里主子是谁都根深蒂固,傅景桁打算将叛军择时间集体坑杀,几万人先以招降名义稳住,分在二三十个兵场,分批处决掉。 吴信跪地道:“君上,孟贵妃拯救了十数万将士的性命,拯救了万万百姓的性命,拯救了您以及众臣的性命,实在功不可没。” 傅景桁知道他又要对文瑾进行逼宫,要他废后,但他和百官已经僵持许久,总要有个说法,他实在不愿意百官揪着文瑾一届柔弱女子没完没了,也打算和百官有个定论,“嗯,吴爱卿,你说。” “请君上任人唯贤,正视臣等呈上的六十道弹劾罪后的奏折,将罪后刺死,并昭告天下,立孟婉为后,并早日诞出嫡子,以匡扶朝纲!” 刘迎福道:“臣附议。” “臣附议。” …… 十几个亲信纷纷跪下施压。 孟婉心中忍不住怦怦乱跳,自己离管理六宫越发近了,而且即将被百官拥戴,和君上共同孕育嫡子,君上顾及朝政,也会对她施洒恩露的。 她这次随驾出征真的是来对了! 傅景桁闻言,将手攥紧。 瑾妹,长大了我要保护你,再也不叫人欺负你了。 曾经的许诺在耳畔回响。 难道自己竟保不住自己的皇后么? 自己只能为了维持朝纲群臣稳固,和群臣选举的女子,生养子嗣么,哪怕没有爱情。 “诸位爱卿的谏言,朕悉数收到了。若皇后携玉玺出逃叛国属实。朕绝不姑息。”傅景桁沉声道,“回京查明后,朕会秉公处理。” 吴信等人这才放下心来,也都对孟婉此次立下奇功而感激不已,要不是孟婉及时出现,整个广黎国朝廷就折在漓山了! 孟婉乃是他们推举的贤后,哪里是文姓妖女可以比拟! *** 文瑾看三天时间到了,大王他们还没有从漓山回京,便命人传了蒋母进宫说话,顺便把慢毒解药给夹在茶水里,叫蒋母吃下了。 蒋母自始至终不知道自己中毒,也不知道毒解了,更不知她儿子造反之事。 从昨晚起,中宫多了上百的御林军把守,文瑾基本已经猜到,义父败北了,她作为叛国重刑犯亲属被看守住了。 这些御林军不干涉她自由,她可以在中宫随意走动,走出了中宫,他们也只是默默跟着,不打扰她。或许皇帝交代了他们什么。 文瑾意识到或许百官会参死自己,她为了自保,便在管道上拦下了薛邝和外祖苏浙,说了会话便回中宫了。 半下午里就听宫人私下议论,君上已经领兵回京并且入宫了,又传孟婉立了不知什么奇功,回京时和君上同乘一骑回来的。 文瑾手肘昨夜里在清流同李善保打斗时,将她震出去颇远,撞在墙壁,磕破皮肉,肘骨刺出来,经过一夜,胳膊肿的像萝卜,她没有叫张亭荺看,也没有拿药吃药,就想这样假装不是自己的胳膊,硬挨过去,不愿意往自己身上再招任何视线。 胡乱用白纱布缠住了伤口,一动就疼的钻心。 过了三四日溃脓了,没有转好的迹象,反而越发严重了。 傅景桁回京四日没有过来中宫,也没审问她,那些御林军说,皇帝交代了他回京后亲自审她。 她也不知道要审她什么。现在又为什么不来审。 总归四日来,他在他的龙寝,她在她的中宫,互不打扰。 她知道他回来了。他也知道她深居简出、不问他道清湖西边的诸事。 她内心里还是记挂他,不知道他在漓山和老文决战时有没有受伤,也不晓得清流的消息去的及时不及时,火药石有没有被部分引爆。 孟婉这几天端茶递水的照顾着他,后宫里谁得宠,皇帝和谁走的近,消息是不胫而走的,她也听说了,他们关系相处的还可以。 他没有来中宫,文瑾也没有过去龙寝,因为皇太后交代她需要避嫌,与皇帝远着些,她知道他活着回来,就放心了。 也许,他已经将她遗忘了。该不该提醒他,他答应了放她远走高飞的。 “皇后娘娘,君上传您过龙寝侍寝!”老莫的嗓子突然便在院中响起来了,“现在!” “......?”文瑾看看天,“老莫,没事吧你,大上午的。君上现在要睡觉?” 第273章 春乏秋困 老莫说,“春乏秋困,夏倦冬眠,睡觉这事不挑时候。” “哦。她没在?”这回他不指端木了,端木在城门挂着喂鸟被百姓唾弃呢,这个她指孟。 “她没在。”老莫道。 “她是单今日不在,还是这几日都不在。”文瑾有一搭没一搭,不刺挠傅,就刺挠老莫,打听习惯了。 老莫支支吾吾说,“百官逼生龙嗣,匡扶朝纲,君上去了一二回春平宫...” 文瑾心里一刺,不知旁的朝代皇后听闻丈夫去妾室殿室是什么滋味,是否都同她一样假装没有感觉。 她正在看书,还有建学堂的草图,她始终把全国广建学堂的事情放在心上,她自己的生意这几天也有同康蕊黎接触,以前只有断桥胡同一家小豆腐脑门脸。 现在她同康蕊黎开了二十几家酒楼了,银子是大把入账的,在商界精英云集的商会,她也挂了个荣誉会长的头衔。 她还和苏语嫣合作收养了一堆流浪儿。 但是无论现在赚多少,都忘不掉起步的时候,用阿娘的嫁妆钱和大肚子的康蕊黎盘下小门脸开张做生意的过往,现在回头看看,比那时候好多了。 自己那时候没名没份的情妇,这时候是皇后了呢,虽然快下堂了。 文瑾在建学堂培养桃李之事上是专注的,在后宫荣宠之上是不上心的,除了处理不好感情,她其他方面做的还可以。 阿嬷说让她去争,她发现不感兴趣,一堆小姑娘消尽脑汁讨好同一个人,她做不好,以至于她被上百御林军看押,被孟压过势头去,要下台了,仍然泰然自若。 她始终没有意识到后宫的权势有什么紧要。可能没到那一步。 周宝林都红着眼睛替她着急失宠了怎么是好,她自己则内心里一边感叹胳膊肘真疼,一边认真画图纸,一边倔强的不去龙寝看望傅景桁,不想瞧见他眉眼温温和孟说话,也不想看见他吃孟婉煮的饭或者喝孟婉沏的茶。 就在这里耗着,耗到他一道休书放她自由,最好不见面她直接就走,不叫他看见她这副落魄的样子。好在,她也不算输,他起码以为她并不爱他。 也不想他发愁了。力保她,他会累,他从小就挺不容易的,大了应该过得顺心些。他们为了在一起已经尽力了。 “您的心思多少花在争宠上一些!都被看守了,极可能被株连砍头,眼看就要被提审宣判,您还坐的住去关心建不建学堂,开不开酒楼呢。那位随大王出征,不知泼了什么脏水在您身上呢。” 赵姐儿帮皇后梳头,长林趴在梳妆台看漂亮娘亲,续道:“出去之后哪里有皇宫舒服?皇宫里荣华富贵,何需要你去赚钱银。” “清者自清,她看起来老实巴交,无冤无仇大抵不能泼什么脏水。我哪能坐以待毙被砍头。我没干什么亏心事。再有,赵姐儿你哪知道哪天又净身出户了呢。女人还得手里有粮,心里才能不慌。 不伸手问人拿,才有底气呢。我可试过身无分文的出去呢。和我二娘打了一架才拿回我娘的陪嫁钱。提起来就辛酸了。所以,我始终不能丢下我的生意。酒楼是生计。办学堂是自身价值实现。” 赵姐儿恨不得替主儿去争宠,“攀上君上是生计加自身价值实现。” 文瑾被她逗笑,“我何止记着学堂和酒楼。我还惦记着傅昶妻子前儿怀孕了呢。我林儿左膝的病理我可一天没忘。就这阵子造反造的我的事都搁下了。烦的要死。叫她把胎养的挺好!” 赵姐儿也笑了,“这是文蒋造反不挑时候了。” 文瑾叫赵姐儿打扮完,内里给穿了件顶透明的兜兜,也不知赵姐儿从哪里置办来的,跟着老莫上辇,车辇在初秋里晌午在宫道上走,“他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老莫说,“就没忘记过。这几日每日里看桌案上琉璃罐子里的折纸星星。夜里睡觉也翻来覆去。” 文瑾都清楚他说会同孟婉成个家的,她要求他戒掉她的,所以心里的难受她强压着,自己不能继续和他纠缠不休,她不愿意横在他和百官还有文广之间了。 文广叫皇帝废掉功夫扔冷宫去了,每日里被奴才打骂不成人形。 文瑾在冷宫门口看了几回,文广被恶奴打得鼻青目肿,她心里的滋味不敢跟人说,也没敢上前和义父说话,自身难保,他今日场景也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果。 她没办法在皇宫继续停留了。 没办法在养育自己二十载的坏蛋阿爹在冷宫被人打骂吐口水,被人拿绳子圈着脖子在地上拖着走,身上蟒袍磨得褴褛不堪的情况下,和大王毫无芥蒂的恩爱。 所有人都在骂文广罪有应得,文瑾如哑巴了。但哑巴也是一种罪过。 百官不喜欢她作哑巴,希望她带头表率去斥骂文广,她就是有一把倔骨头,没说文广半个孬字,文广败北,文广一步步下台,她出力不少,可以说文广栽在她手里的,她知道他是坏蛋,她也记得他把她从青楼救下时的伟岸,和给她绝望的生活带来的光明。 她和傅及傅的百官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她想,她能做的是离得远远的。不再使自己夹在中间两难了。 她小时候都好开朗的。 这二年经历太多,不再开朗了。 但她始终心怀梦想,经商,办学堂,把玉甄培养出来打马御前作探花榜眼,把宝银培养成个武打高手,小妹没心没肺开心就好。 原来当皇后不是自己的梦想。不被百官认可,没有成就感,人还是需要成就感的,有价值才有希望。 文瑾胳膊伤重,面颊上没有血色,面圣前特意打了些胭脂,唇瓣上也抹了些胭脂,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她想,他擒了她贼爹,把她贼爹像畜牲一样扔在冷宫,他意气风发大获全胜,又和孟婉亲近与百官修好,她这贼佞之女不能显得太苍白,不然对不起妖女的名号。 来到龙寝时,还不到中午,接近晌午,下了车辇,老莫回头说,“君上在书房,同几个亲王说话,君上说您来了直接去书房找他。” “哦。好。”文瑾便微微提了些裙摆,随着老莫,往书房步去。 老莫在门外守着,伸长了脖子往皇后背影看,嘀咕一句,“这两个人,一个不肯来龙寝,一个不肯去中宫,还得是咱家假传圣旨才可以把他俩聚在一处!” 第274章 已阅 文瑾走近书房,听见书房有议事声音,说减徭役赋税的事,她觉得直接进去不妥,就又回身看了看老莫道:“等忙完再进去吧?” “主儿,您直接进去就是。里头不是吴信,是闲云野鹤睿王,还有子书。万岁爷说了,您来了直接进。咱家怎么会把你往吴信跟前送?” 老莫心想这几日君上玩命约见朝臣,从早到晚,用政事麻痹自己,和皇后赌气呢,他出发去漓山,走时皇后不送,回来时皇后没接,他是委屈上了。 不管多厉害的男人,在媳妇儿这里也是个孩子心性儿。 文瑾稍稍沉吟,便将虚掩的门轻轻推开,门框子微微作响,里头的人都看过来,睿王和子书。 还有龙案后的他,傅景桁。 看见她,他边说徭役重百姓难,边草草睇了门边一眼,许是起初以为是老莫,匆匆一眼就收回视线,反应了下又朝她睇来,这回端详她比第一眼细腻多了,不说徭役了,改说:“稀客。” 文瑾知晓他微讽她数日不来请安,道清湖西边小姑娘都比她懂事,她看见他桌案上底下字纸篓里丢着不少五颜六色小礼物,她之前给他叠的百七十颗星星那个琉璃罐子在他龙案上的砚台旁边,抿嘴笑道:“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说话了。” 傅景桁端详文瑾一阵儿,忽觉心口一搅,她瘦了,胭脂也遮不住苍白的面色,身子不好了么,才十来日不见就瘦的不成样子了,真心疼。她流产后气血两虚,身体不好,又备受前殿施压,忘了不跟她赌气,早些去看望她了。 他回来没去找她,一是不想送她和蒋远走高飞,一是不想问她那夜有没有抱玉玺和李善保脱逃,想见不敢见,怕见了她,闹得很不愉快,不见面便不需要面对那些问题。 “没有打扰。进来。”她是等急了,破天荒地主动来找他,估计是要离开他,他朝她摆摆手,“原打算拖你一年半载的。才几天娘娘就急了。” 文瑾没听明白他话里意思,不去中宫见她,是有意拖延? 傅景桁指了指他身近挨榻,“坐一下,这边忙完陪你。” “好。”文瑾便在他侧后面埃榻上坐了,手肘微微一动疼的钻心,他面色不如她来之前料想的那般意气风发,倒是惨白得很,脸上也有青茬,憔悴得厉害。 自己的胭脂把他比下去了,他这几天过得不好吗,那个她没有好好照顾他的起居吗,不是随军也带着去的,回来也同乘一骑的。 他把一盏茶搁在她面前小桌上,便继续同子书和睿王谈事,他谈事空当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他没叫侍卫刁难她,为什么她气色这么差,那两位察觉出他心思跑了,也都有眼色不再继续在御前多待。 子书说给文瑾听,“兄长,您那日在漓山呕血,好些了么?嫂嫂来了,您问问她是利用您么?把话说开。没必要有误会。大官儿给你们添堵,你们自己干什么还自相残杀呢。” 文瑾又看看傅景桁,清减了不少,怎么呕血了?什么利用?听不懂。 睿王也笑道:“夫妻没有隔夜仇。那个,徭役赋税的问题谈了八个时辰了,小王都清楚了,这便去办事了。” 说着,拉拉子书衣袖,子书也立起身来,在皇帝点了下颌之后,二人便出书房去了。 老莫把书房门掩上了,就差效仿阿嬷上把锁,可惜阿嬷也出宫回沈府去了。 傅景桁没有出声,拿起毛笔在批阅奏折,心不在焉,一道参文瑾亲爹的二房是杀人犯老薛不配为相的折子,叫傅景桁批了一刻钟也没落字,最后给别人留个:已阅。 臣子等于上奏个寂寞。那帮人是要把文瑾周边全部干倒。 文瑾见他不作声,他脸色也不好,平时冷冰冰的眼睛这时泛红,也不知他在委屈什么。 文瑾立起身来,拿起墨锭,在砚台里加了些清水,开始慢慢的磨墨,将墨汁磨的浓稠了,胳膊肘疼了也不作声,偏头看看他清俊的面颊,还是关心的,“眼睛怎么红红的?有心事啊?” 傅景桁听见她温柔的嗓音,眼底红丝更甚了,对他这么温柔,怎么可能只是利用,他垂着眸子静了静,那句弃婴怎么会有人疼爱在耳边响起,他闻着她身上熟悉好闻的气息,有了些安全感和平静,语有微微哽意,“没。风吹了眼睛。” 文瑾磨好墨,就把窗子关起,不叫风吹进来了,回头见他拿手指快速揩了下眼睛,她心里一软,就跟问几天没见的孩子似的,问他:“在漓山都顺利吗,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好好食饭?” “没受伤。都顺利。有好好食饭。”傅景桁不愿多说。 文瑾见他只是回答她问的,并不多作答,有些尴尬,又问:“吃云吞吗,给你煮一些吧。” 傅景桁摇摇头,“我不饿。” 文瑾看了看他,他始终冷漠,和她生疏的厉害,她紧了紧手,这不是叫来侍寝的,这是叫来晾着她的。 傅景桁忍不住问道:“这几天你在家过得好不好?” 文瑾轻声道:“我还可以。阿嬷走了,那天皇太后给她一顶特别小的轿子出去的。我一个人住好大宫殿有点害怕。” 傅景桁往文瑾面颊看去,刚伸手要摸文瑾的脸蛋儿。 偏生这时候孟婉端着午膳进来送温暖了,见皇后也在,她没有惊慌,一副女主人的模样只说:“皇后娘娘,您也在。这几日君上身子不好,到底是臣妾做的饭菜不合君上口味,臣妾说了几回请娘娘来煮些饭食给他,君上不要呢!” 文瑾在屋里算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新旧交接,作为要下台那个,总归是尴尬,看了看孟婉做的家常小炒,还可以,是做饭的一把好手,色香味配的挺好,比她煮的也不差,“你谦虚了。你煮的饭菜也好。”她能说什么。 傅景桁便始终拿眼睛盯着文瑾的面颊,仿佛要把她小脸看出个窟窿,“是吧。娘娘可以安心将朕交与贵妃了。” 文瑾咬了咬唇,闻见了孟婉煲的鱼汤,胃里一阵翻滚,禁不住干呕之感,这几天不知怎么了,或许压力大,胃里总也难受,就跟怀孕了似的,得亏知道不能生养,不然还以为又怀了他的种。 孟婉关心地看着皇帝的面庞,一手掐着衣袖,另一手夹了菜放在小碟子里,递到御前,“多少吃些,从漓山回来就没怎么进食,龙体坏了怎么是好,不说臣妾担心,皇后娘娘也担心啊。” 傅景桁看了看文瑾,文瑾坐在埃榻饮茶,他不知她没勇气看他是旁人煮的饭,还以为她侧着面庞根本不在乎,他便接过筷子用了几筷子旁人煮的小炒黄牛肉,味同嚼蜡。 文瑾眼眶子一酸,紧忙拿过一本书翻了两页,完全没留意到书拿反了,可比她这个正妻贤惠多了。 孟婉又客客气气道:“皇后娘娘,您也一起吃一些吧?臣妾粗枝大叶,做得不好,您不要见笑。” 文瑾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吃过饭了。你们吃。”前天夜里吃过了。 孟婉又说,“娘娘,娘娘,您有没有衣服要洗,有没有鞋子要刷的?” 文瑾说,“孟婉。没有。” 孟婉又热情道:“臣妾给您捶腿吧娘娘。” 文瑾不说话了。 傅景桁轻轻一咳,“孟婉。” 孟婉便不再热情逢迎文瑾了,绞着手怪为难的,“娘娘您这么美好的人物,百官怎么就那般挤兑您呢!婉儿都看不下去了。他们不知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推举婉儿上去,婉儿哪里是做皇后的料子。 这回在漓山,婉儿又凑巧听见老文在漓山腰子里埋了上万斤火药石的事情,及时阻止老文作乱,婉儿只是尽绵薄之力,把消息告诉君上罢了。谁知百官给婉儿安了个拯救社稷苍生的功劳,更是对您身居内宫不问外事之举发难,如今让帝后为难,婉儿好生自责呢!” 文瑾一怔,原来孟婉是立了这般大的功劳,她派清流去传消息,看来是没有去的及时么,但好在火药石之事及时告破了,百姓和君上也平安,没有性命伤亡已经是万幸,“你说话谦虚。立此大功,他们推举你也在情理之中。” 文瑾说着,便不再说话了,不知清流此时在何处,如何没有同君上一起回来,好可惜没有帮上忙,不过他平安就好。这几日牵肠挂肚,有一大堆话想同他说,但现在不知该不该说了。 傅景桁对孟婉不喜,却不能无视她的功劳,将筷子搁下,“你回去吧。朕同皇后有事要谈。” 第275章 在说谁 “是。婉儿不打扰君上和皇后娘娘说话了。君上去漓山到今日也有八九日了。夫妻少不得要团圆。” 孟婉说着,便恭顺的端着餐盘离开了书房,心想君上想必是和皇后谈合离之事了,皇后携玉玺和叛军私逃的事情也得清算,君上指不定怎么作怒,真替皇后担心。 傅景桁在孟婉走后,望见龙案摆着几摞弹劾文瑾的折子,心里烦躁,对孟婉也不满,却理智的知悉不能意气用事将孟婉冷落,毕竟孟立下那么大功劳。 他作为男人不喜孟婉,作为皇帝却感激她对苍生的功绩,他分得清。 整个朝堂都知道孟婉为苍生为社稷立下了汗马功劳,而文瑾则私会李善保携玉玺出逃,实属叛国,休妻赐死是他被逼到份上不得不做的事情。 室内只余夫妇两人。 傅景桁多日没有接触女人,从漓山回来就想去中宫走动,的确想,不过碍于文瑾意中人是蒋怀洲,他没有过去自讨没趣。 “书拿反了。”傅景桁提醒文瑾。 文瑾脸上一热,忙把手里的书放在桌案,方才他和孟,丝丝缕缕挺粘糊,她在旁边煎熬的很,“好吃吗?小炒黄牛?” “她都知道朕出去漓山八九日了,需要和女人团圆,皇后知道吗?”傅景桁轻声道,“还是说皇后一心想走,懒得敷衍你的丈夫了,正常需求也不能帮忙解决了。” “我为你着想。有意远着些。”文瑾心下一凛,“我知道天天吴信带人上御书房堵你,叫你处决我。” “是为我着想远着我,还是给他守身,你自己心里清楚!落红哪去了,你自己也清楚。压力我顶得住,缺女人我顶不住了。我是正常男人。你在冷暴力你的丈夫。为什么多日不主动来看我?”傅景桁问。 “落红五岁被继母扔了后流落青楼,给青楼的客人了,客人是谁我五岁太小不记得了,满意了?!” 文瑾被他的话激的闭了闭嘴,她说了气话,落红的事他一直对她有芥蒂,她也疲于解释,本来就没有,她怎么解释。 傅景桁猛地攥住她小巧的下颌,紧紧合了下手,内心里对她的占有欲越发膨胀,她的落红他没有得到,感情上她对他属于错爱。 而他却全心全意的信赖着她,还是小伙子时候就把自己干干净净给了她,甚至为她与世人相悖,他道清湖那边是为了朝堂制衡养了后宫,但是他身体上为她守着的,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 她却…冷落他,他非常不甘心。 “再说一次!” “我不想说了。或杀或休,你好就行,将我丢出去就是。我不来就是怕争执。这么多年,感情越争执越差了,我甚至害怕见面。全都不叫我接近你,我上赶着来,让那些人继续骂我,弹劾我,参我亲爹,我弟才十三四,我不得替他将来考虑?我还能一味粘着你?” 傅景桁颇为受伤,“你的意思是和朕在一起才害你如此?朕就是会给你带来厄运的不详之人,对吗?朕…就是冷宫里不幸的孽种,是吧!” 文瑾听见冷宫两字,突然心口软了一下,脑海闪现了他幼时在冷宫吃苦受罪没人疼爱的画面,“我没有说你给我带来厄运。我是说现状,大局。” “你不再愿意给我煮饭了。看我吃别的女人煮的饭你也没有感觉。反正你们文、蒋败北了,你已经不想继续演戏了。但你不继续利用我帮你处理掉娄太后和傅昶?你二娘可还没死呢,娄太后在诘问你继母犯了何事,请朕放人的。” 文瑾砸舌。 傅景桁抿唇,“继续嘛,叫你利用。你那么多仇家,吴信也不会轻饶你,你不利用朕这颗大树保护你?” 文瑾将眸子垂下,她没有不想给他煮饭,只是胳膊受伤,没法煮饭,再有他和孟相处挺好,比和她在一起会被群臣拥护,她便没有打扰,也倦了,实在想一个人生活,静一静,“我煮了这么多年,不想煮了。以后她给你煮饭吃。你去漓山前,我们谈好了,你要长大,戒掉我。” “她煮的饭比你煮的味好。你煮饭一点都不好食。” 傅景桁心里敏感,在感到自己被伤害和抛弃或者利用的时候,他会去伤害对方,诸多外因,他当真不能确定文瑾是为了他着想才远着他,还是为了蒋怀州才远着他。 “朕早就食够了你煮的饭菜!” "傅,可以生气,可以分开。一定要伤人吗。我在家一个人带儿子,你在漓山生死未卜,我过的也不是多快乐。" 文瑾就被这样最简单的话伤到了,男人女人在一起,好像归根结底都是柴米油盐,他对普通烟火气有着执着的追求,所以他说出来的话,也最伤人。 都嫌她这妻子煮饭难吃,还有什么意义继续相谈。她素来知道不缺女人给他煮饭。 她眼里有泪花,胳膊肘也特别疼,她不说话了,又拿起书,默默看起来,倒是也没有走,他是皇帝,他没有发话叫走她哪能走。 “是,你多洒脱,每每说分开都好冷静的。” 傅景桁突然想起什么,便从衣袖拿出来孟婉送的护身符,倏地撕碎扔进了字纸篓。 他觉得是百官推举的孟婉害他和文瑾到此局面的。实际他清楚是两人政敌立场导致今日不可挽回的局面,但他仍不愿放手。 文瑾看他把自己送的护身符撕掉扔进了废纸里,和被他丢弃的那些后妃的小礼物一样扔掉了,她突然眼眶红了,“为什么撕掉护身符作垃圾丢掉呢?” 的确在夜市上买的护身符,三文钱,她讲价半天老板二文钱卖给了她,还说她穿的人五人六,怎么这么抠门,谁家媳妇儿这么会精打细算过日子。 “不打紧的人送的,留着干什么?”傅景桁眼底满是嫌恶。 “不打紧的人。”文瑾心口猛地作痛,自己原来是不打紧的人,是因为孟婉立下奇功,而她没有么,“你在说谁?” “不要明知故问。你知道我说谁!谁送朕护身符朕就说谁。”傅景桁不耐,懒得再提孟婉的名讳,以为文瑾在刺挠他,只道:“何止不打紧,简直碍事的很。应该去死!” “哦。护身符又不压身,你就多余这个护身符么。” “朕不稀罕护身符。作病死了才好。省的朕烦。” 文瑾可把心窝子抱住了,又不打紧,又碍事,又是作病死了,到底是不该多留的,他撕掉她送的护身符,说她煮饭味道不如孟婉的好,她真的伤心了,只小声说,“这多余的人只怕也快作病死了吧。” 第276章 慢吞吞 “你又说的什么话?”傅景桁自己无心的话不知惹媳妇儿难过了,更是不知护身符是文瑾送的,只轻轻反问一句,文瑾的表情就更加失落了。 文瑾叹口气,“我今儿就走吧,你也不要为难,与百官和解就是了,往后同她好好过。” 傅景桁本来就不愿意同文瑾分离,见文瑾突然小声说今儿就走,他把薄凉的眼睛眯了眯。 “终于说出了来意。到底是等不及了,亲自过来说要走。恐怕下半句就问蒋怀州眼下在哪里呢,朕有没有给安排假死?” 傅景桁捏起文瑾的下颌,逼视着她的眼睛。 “是朕食言了,答应了从漓山回来就放你远走高飞,结果没有兑现。你来是质问的吧?朕就是这样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对你没有一次说话算数的。” “我没有要来质问什么。”文瑾略略停顿,胃里翻搅得更难受了,“不是你叫我来侍寝的吗?我们好好讲话,你容易头痛,不要动气。傅,我看着我们越来越生分,这样不好。中秋快到了,团圆的时候,咱俩好好说话。” 傅景桁微微凝眉,随即意识到是老莫的主意,老莫是他肚里蛔虫,知道他这几日思念她,把人给哄来了,他将错就错道:“既然来侍寝,还在犹豫什么?曾经有过那么多次,不会服侍朕吗?服侍好了,才叫你走呢。” 文瑾寻自己哪里不思念他,她自己多日担惊受怕,害怕自己的丈夫有危险,生怕自己照顾多年,从冷宫太子照顾成皇帝的他在漓山有什么闪失,她哪里舍得他受一点委屈。 早想扑他怀里说说连日来受各方压力,也想像小女人一样说说自己的委屈,但他娘说她不会生养,叫她自重,皇后得母仪后宫把机会留给旁人,百官说她是妖女不要媚主,她都觉得接近他是罪过,想他也不敢说了,想也说不想了,就是撒娇也不会了。 她吐了口气,遵循了本心,抬起手去解他领口纽扣,解开了二颗,露出些麦色肌理,他精硕的身子清减了不少,锁骨也可看见了,她胳膊疼,动作顿挫,这笨笨的动作又把他给惹了。 他突然作恼,把砚台给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服侍朕很勉强,是吗?解个衣扣也慢吞吞。” “不是勉强…是因为…”胳膊受伤了…骨头刺出来了,疼,所以慢吞吞。 文瑾话没有说完,又听皇帝在言语激将她,自漓山回来,他对她就不像之前那样软声细语,反而像在有意激怒她,有意让她生气和难过,像在试探她还在不在乎似的,但她如惊弓之鸟,她实际好需要被抱在怀里安抚一下,告诉她,不要担心,他平安回来了。她已经因为文、蒋之事被外界各种声音而感到忧郁和束手束脚,他的激将和严厉,使她更怕了。 “过去好那么多回,你也觉得很勉强吧。没有一次是真心和朕亲近的。从头到尾,全部都是利用。是自五岁就与朕不一心。是不是。” 砚台翻在地上,墨汁溅了文瑾衣裙上都是,她把手缓缓垂下,“你心情不好,有话可以说出来,我们还是夫妻,以前你不是说商量着来。别这样言语针对,你冷静一下,我去换衣服。” 文瑾缓步走到门畔,便听砰一声响,回头见龙案、屏风都被他掀了,奏折散了满地,他身体颓然顺着玉石屏风坐在地上,支着额心,静了静,将猩红的眸子看向她。 “对,换衣服都比朕来得重要!朕不过是呕血心口闷痛,想让媳妇儿关心一下。而皇后娘娘的衣裙却被墨水弄脏了呢!朕是没人要的弃婴,倾国倾城的皇后娘娘哪里看得上朕,朕高攀了!” 文瑾听后,又把步子停住了,她感觉出来了,他认为她对他过往不是真的,她到底没有离开,看他孤零零坐在地上,狼藉里显得无助极了,也是不忍心。 “傅...你究竟怎么了?”文瑾走了过去,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肩膀。 “文,我没有安全感。”傅景桁轻声道,“我出征你不送,我回京,你不迎。我死了,你是不是不捡尸的。” 傅景桁终于把微凉的手指抚摸在她的面庞,“你对朕到底有没有一分真情…” 文瑾觉得他们两个都太缺乏安全感了,好像互相不能再取暖了。 “你走那天,我去送了,只是碍于你的臣子在你身边,我没有近前,我在宫道拐角送你了,后来上观月塔目送你出城的。” 文瑾说着低下头来,上观月塔悬梯还摔了膝盖,现在还没好,加上胳膊肘刺出的骨头,反正这几天过得挺艰难。 “你回来那天我上屋顶看你了。看见你们同乘一骑回来的。你不要总是说死字,真的不吉祥。” “没有人关心朕。这世上没有人真正在乎朕。朕身边的人关心朕也是想得到利益。所有关心全部都是假的。文,是不是连你也是在骗朕?”傅景桁深深凝着她的面庞,“我以为世上只有你待我是真好。难道不是的吗。” 文瑾回到他身边,矮了身子半跪在他身边,明明他刚刚攻破漓山,是翻云覆雨的人物,如何又这般无助如被击垮了似的,所以这几日一直是这样的状态么,她轻轻摸上他面颊,“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到底是怎么了,看着怪心疼人的。” 傅景桁静了片刻,“你密会李善保,抱着玉玺脱逃,被清流带人截回来的事情,军机处已经告诉朕了。苏文瑾,朕跪着向你求婚的玉玺,那是我们婚姻的媒聘,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你今天情绪不好,面庞憔悴身体也难受,是因为李善保这件事情吗?” 文瑾寻思,军机处没有一回把消息传的可靠的。但凡关于她的消息,都这么流于表面。 “嗯。我那么信任你,把玉玺给你保管,国库也叫你管,我甚至身无长物的,我在你面前都好听话的…” 傅景桁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深深地望着文瑾。 “你却出卖我吗,你一直在利用我的感情,是在为老文谋划江山,是吗?老文说我是...我是...没人疼爱的弃婴...他说我会一个人孤单至死,你知道吗...” 第277章 中秋 文瑾拍着傅景桁的后背,一下一下轻轻的拍着,他没有出声,但她知晓他在细细感受她每一次拍抚,如过往每次她安抚脆弱的他那般。 文瑾真诚的望着他,“我们两个自小都知道彼此是什么立场。你也一直知道我是他安插在你身边的棋子。可我从未利用你,也没有欺骗过你。阿桁哥不是没人疼爱的弃婴。阿桁哥是广黎国天子,你的母亲,长林,阿嬷,子书,老莫,清流,这些人都很关心你,我也很关心你,你并不是孤单一个人,你老了会有子孙满堂,每天都热热闹闹,不会孤单一个人终老。文广故意打击你呢,他败北了,也只能语言上攻击你了,你不要上当。” 傅景桁数着,她在他后背拍了十二次,每次都很温柔,他失落的心情稍稍平复,他端详文瑾,不知在想什么,许久道:“你也关心朕?是真的关心吗?” “桁哥,我们有共同的孩子,我不可能不关心孩子的父亲的。打起精神来。无论我们是否在一起,你都是我最关心的人。” “嗯。”傅景桁逐渐从被世人遗弃的绝望中走出来一些,他就知道文广是在乱讲,他的乖乖只是爱错人,但曾经的感情都是真的,并非利用。 “我是密会了李善保。”文瑾见他好些了,便不再拍抚,他眼底有失落之色,她继续坦诚道:“他奉文广之命,来接我出宫安插在安全之处,因为文广始终认为我是他的棋子。我从善保口中得知文广在漓山埋下了上万斤火药石,危及苍生。我虽是后庭女子,不会武功,不能飞檐走壁,但我也想为主公化解危机,将火药石之事告诉主公知悉,为了取信善保,便抱着玉玺假意和他出走,实际是想在死角把他治死。” 傅景桁听见她的解释,凝着她的面庞,却并未太多信服,可是她情辞恳切,不像在欺骗他。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军机处,还是旁的什么人,他并没有收到她传递的消息。 “你不是在听见孟婉说了火药石之事后,受到启发才找的托词?或者,你是不是如过往知晓文广下落那般,一早就知晓火药石之事,却眼睁睁看着我带兵去漓山赴死?” “你怎么会这般想呢?我不是听见孟婉说了火药石之事找的托词。”文瑾有些无奈,“我有安排清流带人去绞杀李善保的人,并且嘱咐清流务必将消息带给大王。清流去了之后,我便不知后文了。我以为清流和你在一起的,可是我没见回来。” 文瑾用指腹轻轻抚摸他的面庞,他颇为依恋的用面颊蹭了蹭她的手心,她说,“我还给你写了书信,将火药石的消息告诉你了,我信上也有讲希望你平安回来。清流拿着书信去漓山找你了,清流可以为我作证,我不是叛逃。” “乖,清流已经死了。”傅景桁沉声道:“被李善保灭口了。你这么聪明,知道死人不会开口帮你作证。你话里真假,朕无从查证。” 文瑾心口一沉,紧跟着便泪湿充盈了眼眶,突然听见老友死讯,当真心伤,“什么?清流死了?” “嗯。作为丈夫,朕无条件信任你。可作为朝堂首脑,朕质疑文姓女子,是否下令叫李善保把朕的人灭口了?军机处那里朕也需要给个说法。”傅景桁有些烦躁,从来没有这么想保住一个女人过,也从没有女人令他如此不知所措。 “清流也死掉了…”文瑾喃喃的说着,便将手压在心口,将衣物攥起,“我怎么可能下令叫人将清流灭口。好可惜我没办法自证。君上的质疑,我只能口空白牙说,我是清白的。嗯...我用大王的名誉保证,我以长林的健康保证,我没有说谎,没有出卖大王!” 傅景桁平复了狂躁的心绪,“以朕名誉保证。以长林的健康保证。你这小东西...”说着去捏她鼻尖。 文瑾非常难过,她接受不了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离开了。纷繁复杂的朝堂和后宫令她更加却步了,被捏鼻尖她缩了缩,他听她这样说,他倒是放心了,她不爱他,却是爱长林的,不会拿长林的健康赌势,除非她所言不假。 “清流等十数暗卫,在绞杀李善保等叛贼时,全部牺牲,尸首遍布京城各处,清流的尸体至今未找到。清流是朕过命的心腹。”傅景桁心痛道,“瑾,你的话,朕信。但你自始至终,没有说老文一个坏字,朕可以理解你处境,共情你的感受,可百官不能。朕甚至不知如何继续保你。” 说着,他想到清流尸首还未寻到,又联想文瑾将书信给了清流叫清流带去漓山给他,以及孟婉颇为突兀的及时出现拯救了漓山万万苍生,他疑窦更浓,这几者有什么关系么。 文瑾心中好苦闷,“他们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当真是为了取信李善保,才假意抱玉玺同他出去的。清流都知道的。我也真的给你写了书信,用衣袖写的。用…”我的鲜血写的血书,还说希望您平安… “朕既没有见到清流,也没有见到你写的书信。不说了。容朕想想。” 傅景桁把文瑾拥在怀里,揉着她的背脊,嗅着她的发香。 “但你知道吗,哪怕初得知你抱玉玺背叛朕,朕仍舍不得叫御林军惊吓到你。你不要害怕,朕不会叫他们伤害你。会护你周全的,不会随了百官的愿将你赐死。因为朕答应过,不会再放弃你。蒋怀州朕已经安排了假死,待时机成熟便找个由头送你出宫。” “大王,”文瑾被他拥住了身体,他束的她胳膊痛,但是她没有反抗,也许离别将近,她也舍不得他吧,她把脸颊靠在他胸口,就像在狡辩,“虽然你可能不相信,可你在漓山的时候,我每天都去佛堂祷告的,希望长林的阿爹可以平安回来,因为长林都好想念他阿爹的。” 傅景桁不言不语。 “我也不是有意要表现说我给你传递机密,有拯救苍生之意要你表扬我,我是真的写了书信,告诉你事实。清流牺牲我很伤心,你以后都不能同他切磋了,也没有人在屋顶保护我了。并非我吩咐让李善保把清流灭口的。我是吩咐清流务必把李善保的人治死,以免李善保回去给文广报信坏你大事。”文瑾又重复了一遍,仿佛这样,清流就会活过来,“但好遗憾我不如孟婉有用,为您立下大功,大家都喜欢她,我却您的负累,碍事的污点。” 傅景桁满眼怜惜的看她,端了茶喂她二口,他没有见到任何人证物证,加上军机处的消息,加上老文的一番诛心的话,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该继续为了文瑾与朝堂对抗,但情感上却仍愿意相信文瑾的话,他为她气馁的表情而感到心疼。 “朝堂的事你都不要管。和朕一起过了这个中秋再走,好不好。去年中秋你和长林在外面,今年咱们一起过,为了孩子。” 第278章 喜脉 文瑾认真的坐在他身边陪他,想把头靠在他肩膀,但是没有靠,她也需要有人抱抱她,“中秋你可以陪...长林一起吃月饼,看月亮吗?我也陪长林吃月饼,看月亮。” “可以。”傅景桁把她下颌捏住,“叫你过来侍寝,不是陪坐。” “大王,你和长林还有小狗,以后要照顾好自己。”文瑾轻声说着,胃里翻滚的难受,胳膊也越发作痛了。 “喜欢他什么。”傅景桁闻声,“就一定要走?和你说了朝堂朕来摆平。朕把你安排在别院,暂时分开一段时间,风头过了接回来都不行?瑾...” 文瑾看了看字纸篓被撕碎的护身符,又想想准备接替她位子的大功臣孟婉,还有对她厉目相向的吴信刘迎福,以及叫她自重的皇太后,觉得没有必要这样和傅偷偷交往了,她不想成为他的负累,也是希望自己可以得到他及他属下的认可,不被亲友认可的感情是可悲的,她强忍着哽意道:“因为他在我生病喝苦苦药的时候给我百果糖。” 傅景桁凝她一眼,看她心意已决,铁了心的要离开,他突然心里发紧,把她身体拥住抚摸着她的柔软的胸胁腰腹,她猛地一僵,却没有反抗,被他激起些猛烈的情愫,忍不住轻咛一声。 他低头吻住了她唇瓣,她嘴唇涂了胭脂,他把胭脂吃到口中不如意,叫她把嘴巴小脸洗净了他才又把人抱过来,让她坐在他身上。 他靠着玉石屏风,捧着小脸细细把她端详,如此容貌,叫这些人都如疯了,他也看不够,没了胭脂,就看见她脸色苍白的厉害,他哑着嗓子问她:“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吗?怎么脸色这般差?” 文瑾仍不说自己胳膊肘骨头刺出来了,反正密会叛党李善保而受伤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难道还想让他表扬她反应机敏,虽然没有立大功,但是有立功动机,也值得嘉奖么,她腼腆的笑着说,“刚才说了,阿嬷走了以后,我和林儿两个住好大宫殿,夜里天黑,打雷害怕。以后和阿州哥哥出去了住小屋子就不怕了。” 傅景桁捏捏她鼻尖,“朕倒看看你高飞哪里去。” “到你找不到的地方。” “嗯。” “大王...” 傅景桁轻声应道:“嗯。” “你不是说抓了老文,给我一个婚礼的吗。”文瑾眼睛红红的道:“我想看你穿喜服的样子。我也想穿嫁衣给你看。就当为过去,有个交代吧。毕竟夫妻一场。你知道是,就是同情你。你早想娶我了吧。” 在龙寝里,没有喜烛,没有双喜字,傅景桁穿上他早叫人准备的为了迎娶她而悄悄置办的喜服,文瑾也穿上了嫁衣,她坐在龙床边上,蒙着盖头,傅景桁用喜帐掀起她的红绸,本该是喜庆的场面,两人都没有笑颜。 嫁衣落地,他看见了赵姐儿给文瑾置办的透明的兜兜,应该是顶受用的,他疼爱她时分外怜惜,隔着透明的兜兜咬她,将兜兜咬湿了一片,他后来重重吻她唇瓣,问她:“你有舌尖呢。” “有。” “在哪里?” “在嘴巴里。” “我不信,张口我看...” “我不要...” “乖一点,胆子大一些,不要有负罪感,朕喜欢...” 在情动时他将她两手压在项顶,她终于在情欲里被他被牵痛了手肘,疼的忍不住叫出声来,皱着眉心出了满身的薄汗。 傅景桁在那个点上力气狠把她死死制住,平静下来发现她并非欢愉而出声,反而像作痛,连忙将她半松散在肩头的衣衫拉好,把衣袖倏地拉上去,就见胡乱裹着纱布,纱布叫血染透了,他把纱布解开,见胳膊肘皮肤有个大口子,肘骨暴露在外面,溃脓了,伤势非常严重。 “怎么受伤了,如何不告诉朕受伤了?朕回来八天了,没人说你受伤的事!军机处这帮混账只禀报你叛国,不禀报你受伤的事!” 傅景桁立时炸了,事后的气息还乱,那里也没有完全颓下,便披了衣衫就到门处,紧忙交代:“老莫,叫张亭荺爬过来,现在。” “是。”老莫睇了眼皇帝颈项猫爪印,立刻去传常驻中宫的张亭荺爬过来,见人揪着手臂就说:“张亭荺,张亭荺,赶紧,爬去龙寝。瑾主儿伤了,万岁爷炸了。” 张亭荺则揪起药箱,“不然跑过去吧,这么远爬过去太慢了,耽误给主儿看伤。” 老莫觉得他说的有一定道理,跑的确比爬的快,俩人合计一下,最后决定坐骑马车过去,“那看完伤你从龙寝得真得爬回去中宫才可以,爷是圣上,出口就是圣旨,不爬不行的。” 张亭荺就挺无言的,“多损啊你老莫。” 傅景桁回去龙床边,把文瑾衣裳都解开,里里外外都又检查一遍,后背大腿都仔细看过,发现膝盖上也有伤,也是一道口子,“手肘怎么受的伤?膝盖又是怎么一回事。朕离家几天,你身上有一块好皮没有了?以后系腰带上才是。” 文瑾见他面容严厉,与方才同她亲热时放纵的他又不一样,她面庞因为恩宠多了些红晕,她轻声道:“就是密会李善保的时候,李善保发现我要他命,他就恼了,他就嗖一下把剑照着我射过来,然后清流就拿兵器去挡他的剑,反正我也没看清,一切都太快了,总归李善保和清流打斗,我被就被震飞了...结果撞墙上,莫名其妙是受伤了。” 越说越小声。 “被震飞的?”傅景桁看着她,也挺景仰的,“朕该说什么,见他们打斗你就该躲开远远的。如何等着被震飞。” “我跑了啊,就没跑多远悲剧就发生了...”算了算了,不能继续说了。这伤受的没什么光彩的。又不似孟婉为了苍生社稷额头撞伤,大家都器重。她这肘骨就显得可怜又可笑了,她索性囧红着脸拿被子蒙住头。 傅景桁又心疼,又气的想笑,把她头上被子拉下,又问:“膝盖的伤呢?又是怎么来的?” “...去观月塔目送你出城,然后走的快,那两节台阶不一样高,我又没看脚底下台阶,就跌倒了...”文瑾说着没声了,越来越曝露自己的没用了。 “怪台阶。怪观月塔。”傅景桁深吸了口气,没有继续严厉质问,拉过她手臂,往伤口轻轻吹着风,“作什么不找太医看?” “因为不想惹事生非,让人知晓我密会叛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文瑾诚实的说着。 正巧这时候张亭荺来了,在门外回话,傅景桁连忙衣裳给文瑾拉整齐,他说:“去软榻上坐着叫他看伤,床上乱,叫底下人看见不好。” 说着把文瑾抱去软榻叫她坐下,他则将床帐子拉下遮了内里风景。 “进来。” 张亭荺听见皇帝叫他进来,便拎着药箱进来,恭谨道:“爷,下臣爬的慢了,叫主儿又多受了会罪。” 傅景桁不满:“你在中宫看不出她受伤吗?你干什么吃的。你应该带着太医院去死。” “臣哪里敢看皇后娘娘...”张亭荺说着轻轻一咳,倒是也习惯了被君上要求去死,他脸皮已经很厚了,并不会难过,反而不被君上骂还有点难受,君上去漓山八天没骂他,他很不习惯,现在突然觉得踏实了。 他拿出剪子把皇后患处衣衫剪开一条缝隙,只露出伤口,看见肘骨,便做了一番细致的检查,连肘骨都比普通人美观这么多,“骨头有些裂痕,皮肤需要缝合至少二十针。” 文瑾脸色惨白,二十针... 张亭荺说着就去隔着手帕给文瑾打脉,居然打出喜脉,但是很脉息非常微弱,又不似喜脉,他自己之前亲自给皇后问诊,皇后流产后气血两虚,是不能生养的,这时他拿不准,便没有声张,他又想到君上对孩子极度渴望,兴许也需要用孩子绑住女人,他犹豫片刻,对皇帝道:“君上...有句话,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莫敏感的厉害,这句话他熟啊,他自己曾经不知说了几遍‘当讲不当讲’,怎么着,瑾主儿又...有喜了? 傅景桁皱眉睇着张亭荺,可别是手肘废了?...二十针也是很受罪了。他满心里都是胳膊肘那条大伤口...操碎了这颗心。 “什么话,你讲。” 第279章 赤兔 张亭荺斟酌了片刻,又隔着衣袖打脉,喜脉又隐而不见,更为微弱了。 他内心更是不确定皇后是否有了身孕,若是搞错了,事关龙嗣,非同小可,恐怕会受到君上降罪,他终于没有提喜脉之事,而是说道:“这手肘伤口极长且深,又耽搁了最好的缝合时间,现下纵然将伤口缝合,也会落下一道长长的疤痕。臣...无能使坏死肌肤再生。” 老莫听后顶失望的,原来不是瑾主儿有孕,张亭荺简直浪费‘当讲不当讲’几个字,帝后从来没有一起从孕期起始到小孩儿降生,走过一遭,如果可以有孕,二人一同经历一次,应该会对感情修复很有效果。 文瑾心下也是有些难受,自己身上伤疤挺多,后腰幼时替他挡刀子的疤痕,肩胛以死自证自己不是泄密细作撞他剑上落的伤痕,生孩子撕裂的伤痕,还有手肘的伤痕,的确她满身就这张脸颊可以入眼,退了衣衫实在不能看了,也不知他每次看见她这身伤疤是什么感受。他其他女人的身子应该都是珠玉无瑕的。 而今他撕了她的护身符,或许是迫于朝堂压力,他说了一番气话,觉得她碍事的很,说她作病死了才好,又说她煮的饭菜不如孟婉味好,早就食够了她煮的饭菜,她真的难受,也伤心了。 此时对她这般顾念,应该是由于他答应过永远不会再放弃她,他是言而有信的人,自己是他的拖累,如果不是她,他不用受这么大压力的。 文瑾是个容易把事情搁心里的人,自小缺少父母关爱,也很敏感,如同她最爱的他觉得她多余,她不会再缠着他,她觉得自己已经于他毫无用处了,只会给他惹麻烦,原来她真的是他的污点,他不可以娶叛国佞臣的女儿为妻。她不再有能力保护他了,而是成了累赘。 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一个人生活,小心翼翼的追求着自己的梦想,不叫这满腹诗书浪费了。如果她有命活下来的话。她多希望小时候母亲没有被二娘陷害失踪多年,多希望自己是薛宰相的掌上明珠,有个健全的家庭,在十五六的年岁给她操持婚事,这样是不是自己也会受到百官拥戴。 但好可惜,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而且似乎无论怎么努力,也都不能逃出宿命。她好努力才成为国子监太傅,已有近一个月没有去太学院履职了。她的人生因为义父和义兄叛国而跟着完蛋了,似乎永无翻身之日。 她想中秋节看完月亮,她一定在圆圆的明月底下微笑着和相公说再见,不再哭哭着离开了。自己不算太狼狈,因为自己‘从来爱的不是他,而是为她一夜白头的阿州哥哥’。 傅景桁听完院判的话,温声道:“手肘骨头没事吧?以后能活动如常就好。留疤没有关系。健康紧要。” 傅景桁从来喜爱她容貌和身体,他有很多女人,她是最好看那个,但最紧要的是那颗心,以及她带给他的温暖和陪伴,所以无论她是否有疤痕,是否会变老变丑,他都一样珍惜,因为这世上没有女子会如她一样愿意为他受伤落疤痕,真心关心他,哦,好像落红都没有那么紧要。 大多女子希望从他这里得到荣华富贵,或者还有他的宠爱,只有她希望他过得好,包容他的坏脾气,不得不承认,她是他妻子也让他得到了缺失的母亲般的包容。 好可惜,这一切建立在她以为百果糖是他送的前提上,他偷了旁人的感情,好后悔没有给她熬苦苦药的时候,多做一步给她一颗糖果。 眼下她要走,他还是找借口留她过完中秋。他想中秋那日他要食言,不陪她看月亮了。如果他不出现,她兴许会如过往那样一直傻傻等着他,他一直不出现,她就会一直等着他,他一辈子不出现,她就一辈子等着他,是吧。 张亭荺说,“骨头裂了缝隙,不算太严重,皇后年轻,养二三个月慢慢就康复了,倒是没有大碍呢。” 傅景桁颔首,“将伤口缝合吧。别拖延了。受几天罪了,赶紧叫她轻松些。” “是。”张亭荺把治疗外伤的工具打开,有剪子、钳子、针线和药水,他因为心里顾忌或许主儿有了身孕,便没有用刺激大的药物,只拿膏油给伤口消毒将溃脓给擦去,擦拭伤口需要来回擦拭确保溃脓擦干净。 张亭荺是医者,心是狠的,边交代君上和主儿说话分心,便把皮肉里外翻开了去擦拭。 好痛。 文瑾冷汗从额头往下淌,片刻就把衣衫浸湿了,秋季里风一吹,身子打起冷战来,悄悄看傅景桁,他也正凝着她,她紧咬着嘴唇不出声,不想显得太没用了,疼也不作声。 傅景桁把她手握住,分散她注意力,“中秋想要什么礼物。” 文瑾听他问,注意力从手肘痛意分散了二分过去,她寻思自己既然要走,就想要一件他的东西,最好是活的,她可以和之说说话的,她说:“我想要你的坐骑那匹赤兔战马,还有你之前送我的那只很聒噪的鹦鹉。” 她要骑他的战马,去他去过的大漠,去看一看他看过的大漠的星星。 张亭荺用镊子夹了片纱布在麻药里稍微浸了浸,然后便将纱布在伤患处敷了片刻,痛意慢慢被麻药盖住了五六成,又待片刻,他将纱布接去,便开始把破损皮肉揪在一起开始缝合。 傅景桁把文瑾下颌往旁边拨了下,不叫她看缝合过程,把她头按在他肩头,轻声道:“这几日抽时间带你骑骑看,兔子性子烈,我给你讲讲它习惯。‘兔子’可以送你。鹦鹉也给你。” 他还打算送一件礼物,青铜制的,暂时没有与她明说,但他要送给她,只有她配得到这件礼物。 文瑾点了点头,缝合过程终于在皇帝陪聊、老莫讲笑话以及麻药的作用下完成了。 文瑾多日来担惊受怕又饱受疼痛折磨,伤口缝合好的时候,文瑾已经靠在傅景桁肩膀睡着了。 张亭荺开了温补不影响胎孩的药物叫人去煎服,他则拎着药箱退了出去,老莫热情的把他相送,贼兮兮问他,“你是不是心里有大秘密?有事就要说出来,憋着容易阳.痿。” 张亭荺心里一抽,忙说:“没有秘密呀。公公你想得太多。” 老莫十分失望,原来主儿没有怀孕,君上功夫欠些火候,兵部老王已经四胎了,这边媳妇儿却又快跑了,君上连丈母娘的认可都没拿到过,费劲死了,他说:“张亭荺,爬走吧。不送了。” 可把张亭荺说的一个趔趄,毛手毛脚作了个爬的动作,和老莫胡闹一二,最后塞给老莫二百两银票叫老莫放他一回。 老莫看在金钱份上就没有告御状,叫张亭荺背着药箱走了,真可惜清流没了,不然如此发财机会,清流也得二百两,谁叫清流丢下咱家就死了呢,少赚了二百两吧。 文瑾在睡梦里也不大安稳,手肘疼就侧着睡,蜷成一团,极度缺乏安全感,时不时也引发伤心事,傅景桁撕掉护身符说她碍事的画面成了梦靥,在梦里也难受的皱着眉心说,“大王...你为什么撕掉瑾儿送你的护身符...它可以保平安的...” 第280章 入画 傅景桁在床边守着她,其时春平宫孟婉那边过来送晚膳,他没有传孟婉进来,也没吃孟婉煮的饭,让回去了,听见文瑾嘴里在梦呓着什么,他没听清,便将耳朵靠近她的唇边,文瑾抱着手肘说,“好疼呀...阿嬷...我不能听你的话了,我不要在皇宫生活...我好疼...” 傅景桁用手抚摸着她湿濡的发丝,他时常让她独守空房,他在这种世人都希望他冷落她的情况下,不愿意让她独守空房了。 他与睡梦中的她柔声解释:“南藩王拥兵自重,南藩与异域相接,若是南藩不稳,恐怕南部将受异域侵吞,到时百姓饱受战争之苦,娄太后与众亲王私自结党暗中针对朕,外围诸国征战,朕虽然搬倒了端木一门,也夺了娄正业的兵权,又使文广败北,到底仍腹背受敌。 仍需要吴信、刘迎福、王莽等人为朕卖命。你的凤印,朕...不得不夺了。相信朕,没有人比朕更想和你一起过生活的。好遗憾朕不是市井平民...你也不是寻常百姓...” 文瑾感受到抚摸在自己额头温柔的手掌,便下意识往他亲近,他的嗓音使她在梦里也渐渐的安稳下来。 “乖乖,朕除了是你的丈夫,还是广黎国的君主。在很多时候,朕不得不委屈你...朕知道你疼,朕只会给你带来伤害,如果你要走,朕就让你走...陪朕征战多年的赤兔给你,会说对不起我爱你的鹦鹉也给你,只要你和他过得快乐...朕知道你不会满足于被藏在外室的...” 这夜傅景桁拥着她睡下了,在她耳边说:“为什么不是我...” 距离中秋还有十一天。 后宫宫妃每日仍过来给文瑾请安,孟婉每日给文瑾捶腿捏肩,非常听话。 傅景桁也会去春平宫走动,和孟婉下棋,说说话,坐一会儿,那边也懂事,不缠着皇帝,不让皇帝生厌。各方面表现比之前端木馥优秀多了。皇帝挑不出她毛病来。 傅景桁每夜都把文瑾留在龙寝里过夜,叫她陪在龙案边忙她自己的事,她画的学堂图纸连他也觉得惊艳,长林在屋里到处乱跑,他桌案上弹劾皇后的折子越堆越高了。 她吊着受伤的胳膊像个小可怜,她看着那堆弹劾她的圣旨的表情也是战战兢兢。 他在考虑要不要杀她,她则知道他在考虑什么。 文瑾因为胳膊肘伤重,在御书房和傅景桁相处两三天后,发了一场高烧,终于在给他磨墨的时候体力不支昏倒在他龙袍上了。 接着病了八九天。朦朦胧胧间看见龙袍上的龙纹在身近去了又回,龙靴来回踱步。 屋里宫人太监宫女乱作一团,时不时听见皇帝训斥人的声音,也有宫妃过来哭着叫她名字,好像她快死了似的,只有周宝林在她病倒的时候默默帮着照顾长林,并且专挑皇帝看不见的时候付出,也是个傻姑娘,待文瑾病好些,突然意识到明日就是中秋佳节了。 文瑾意识到自己在深宫还是有周宝林这个好友的,自己走了,长林交给周宝林她是放心的。 傅景桁见她今日精气神好多了,便将本来安排在十一天内和她有关的行程,安排在一天了。 他于中秋节前日的清晨里带她去他的私人马场,与她同乘赤兔,用手臂把她圈在怀里,面颊贴着她的,告诉她想叫赤兔跑的快就把缰绳拉紧紧的,摸赤兔耳朵会让赤兔平静下来,还教她怎样将手指放在口中吹召唤赤兔的口哨,他说:“你试试。” 文瑾效仿他将食指搁在嘴唇上,使劲一吹,结果没有声响,大病初愈,表情恹恹的分外可爱,把皇帝逗笑了,文瑾说:“吹不响。” 傅景桁于是送给她一个小哨子,“用这个备用的,它也识号。” 文瑾将小哨子接过来,“你既然有小哨子,干什么不早给我,看我刚才出糗。” 傅景桁颇为宠爱的笑笑,“你说为什么。你不是把原因都说了。还不是想看你这小书呆出糗。” 文瑾也笑了。 于晌午,傅景桁叫画师过来,给他和文瑾画了相,他们穿着帝后的宫装,正正经经的各自坐在椅子上,两人都挺拘谨,背景墙是一面波澜壮阔的山河图。 文瑾表情还自然些,傅景桁表情就严肃的不行,画师也不敢劝皇帝笑笑,只是画师自己画的时候给皇帝把嘴唇画的弯了弯。 这是相识近二十年头一回一起入画,在分别前日显得这画像顶珍贵的,中间小桌上摆着一瓶新鲜的风信子,是皇帝亲手准备的,是皇后最喜欢的,长林则穿着小小蟒袍在地上玩蛐蛐儿,也叫画师给入画了。 画好之后,两人都对自己的表情不满意,但都觉得长林可爱的不行。但觉得两人表情就这样吧。重画也挺浪费时间的。 于下午,傅景桁一个人带文瑾去了一趟京城郊区彩霞镇,路上文瑾十分担心被他连累惨遭暗杀,好在傅昶等人忙着过节,估计八月十五都不想开杀戒,也可能傅昶媳妇儿怀孕他忙着准备做爹,想到这里文瑾就不如意了。 他带她去她阿奶的老家荒了几十年的老宅看了看,院子里都是草,他们除了二个时辰的草,除完草他一身青草味在慌宅里把她抱了吻了一阵,居然失控在草堆里把她要了,他说:“上回阿奶去世后说带你回来的。后来老文在漓山登基,就没机会带你回来。补给你。” 文瑾点了头,背过身去,不看他,“你想要什么中秋礼物?” 傅景桁想了想,好像除了她,没什么想要的,“往后不管在哪,可以给我写信吗?偶尔写一封,报个平安。不写字也可以。点个墨点就行。” “嗯。可以。”文瑾答应了,“但你不用回信。不要影响我和阿州哥哥的生活。” 傅景桁颔首:“嗯。” 自京郊回京中,已经是中夜了,下了些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吧,他们一起去老皇门戏楼看了一场霸王别姬,守门人对文瑾说,你终于找着他了,原来守门人还记得去年文瑾找他半个京城的事情。 第三回看霸王别姬了,头一回看,她看到中间把他迷昏,她带着七月孕肚走了。 第二回他们偶遇,他‘没注意’到她在身边,他们全程没有说话。 这第三回,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他将手搭在她肩膀,算是最心平气和的一回了,是二人少有和睦的时候,躲着群臣约会,也算是偷来的甜蜜吧。 于深夜里回到宫中,他们都没有睡意,雨下的更大了,他们撑伞来到了避雨亭这边的老宫墙,他们一人拿着一只彩笔在宫墙上涂鸦,他画长云,她画长宁,他们一起画长林,还画她阿奶,还画清流。 在斑驳的宫墙上,他们一家五口是在一起的,那些好友亲人也没有离去,避雨亭可以为他们遮去风雨,他们永远不会分开。 他们在避雨亭说了一晚上的话,从小时候一起读书写字,到一起翻墙出冷宫冒险,去各处太妃院子里恶作剧,把太妃的仙鹤羽毛拔光了气的太妃四处查是谁干的,总归很多荒唐好玩的回忆。 他们独不说这几年他后宫越发充盈,独不说孟婉会是他的下任,也不说她义父造反将士死伤数千,以及险些因为火药石而造成万万苍生万劫不复之事。 秋雨在黎明时分停了,他们在避雨亭迎接来了他们在一起的第十九个中秋节。 今年阿嬷不在,没人做月饼了,以往阿嬷一大早就起床做月饼的,五仁的,贼难吃。但没关系,御厨那里不知有多少月饼,比老太太做的好吃太多,只是不是儿时幸福的味道罢了,也没人逼他们吃难吃的月饼了,沈子书倒霉了,会被逼着吃五仁月饼,真羡慕他。 看看天色,傅景桁道:“你将凤印准备一下,回去休息一会儿。在近中午的时候拿凤印去御书房找朕,把印交给孟婉。” 文瑾听后,突然觉得心脏被刺中,她素来不在乎权势地位,也常把凤印和玉玺放在一块看,她觉得很有趣,玉玺凤印摆在一块就像一对儿,更觉得像是两个情投意合的小玩意儿,她其实早知道会有这天,但是没有想到会是中秋节这天被褫夺凤印,她颇为平静道:“好。” 他在她面前从不提他别的女人,但她明白,孟婉就在那里。他需要给孟婉一个交代。 “不是朕选这天。”傅景桁沉声道:“前几日你病了,朕一直在照顾你。吴信等人约了朕数次,谈处决你的事情,让朕把你密会叛贼之事给个说法。” “唔...” “朕说过了中秋再说,他们说大王还想和罪后过中秋么,大王不会为数千将士亡魂感到心痛么,都看不惯朕和媳妇儿团圆。于是群臣死谏,约在中秋这日让朕给那六十道弹劾圣旨一个定论,逼朕在今天杀了你。” 第281章 反目 中秋团圆节,自己和丈夫却在冷静的讨论宰不宰她的问题。 他有千般无奈,她有万分理解,他尽力了,她都知晓。 可他妥协答应了在中秋这日会见吴信等人,兴许多半要放弃她生命。 她挺难受。 都说猫咪有九条性命,从高处坠下多半不会死掉。可人只有一条命,是人都怕死,从凤位沦为阶下死囚,摔的多重,滋味只有当事人知晓。 好死不如赖活着。尤其怕死的冤枉和不明不白。 造反的不是她啊。为什么她要去死。她为皇门几乎付出了一切,到头来连小命也要奉上吗。 可以感受出来大王舍不得,但他又很认真的在两边权衡,就是这样的理智而认真的权衡,让文瑾的心里像被小刀划开慢慢放血,他一手是朝堂,一手是感情。 文瑾可以很确定他不会为了女人放弃朝堂,哪怕这个女人是他的挚爱,她不晓得他是怎样做到一边深爱,一边残忍的。 她相信他爱她,爱到骨子里。但是当她危及到江山社稷,这几乎不是一道选择题。答案就在那里。 但是在生死面前,人都有自保的倾向,文瑾也是正常人,她也不想死,她有阿娘,弟弟,妹妹,她才二十四岁,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一个受人认可的堂堂正正的人,她还没有看到娄家彻底完蛋,致长林左膝残疾的傅昶欢天喜地地准备迎接新生儿,老薛把二房的野种养在外宅教养却不花时间陪伴她的嫡子弟弟玉甄,她怎么可以死,她真的不想被义父株连致死,以卖国贼的名义被杀头太冤了。 文瑾低下头来,她是不在乎权势的,可是当皇帝要把象征皇后的凤印拿走时,她才察觉这凤印是代表着对一名女人的认可,对一名皇后的认可,代表着一名皇后的称职与否,拿走凤印代表她不称职,所有人都会知道她不是称职的皇后,这是对她人格的否定,会将她击垮。而她却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也不能求求百官认可她,喜欢她。 她卑微够了,不会再求任何人喜欢她。 她苏文瑾,就是文广的义女,蒋怀州的义妹,她苏文瑾就是出身世上最浑浊的烟花地,她是苏文瑾,她不怕这些污名。 她行得正坐得端,她不会让自己死掉,也不再希冀为后,做皇后的标准太高,她够不到。孟婉那样拯救苍生的大功臣才够资格做皇后。不强求了。 她举重若轻道:“我半月前在宫道会见了薛大人和老苏太傅,叫他们保我。君上,谁叫我死,他们也别想好过。我自认没做亏心事,我每一步,都是思考后的决定,我是人,不是傅景桁的玩偶,我有自己的思想和需要感念的人,傅景桁不是唯一对瑾儿有意义的人。君上不好明着保我,就叫老薛和老苏去出面和他们抗衡,君上静观其变就是。” “嗯。不是唯一。是唯二吗,排在大宝贝长林后面?唯三,在语嫣伯母后面?唯四,在佞蒋后面?唯五,排在老文后面?唯六,在玉甄后面?唯七,在大盈人后面?唯八,排苏浙后面?唯几啊朕?说出来,朕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傅景桁对她是是有激赏的,她一早就给她自己留了后路,也给他一个回环的空间,若由他口去保她,只会加剧群臣对她的愤怒,以及对他的不满。 文瑾望着避雨亭外不言,她都知晓他好重要,这是没办法计算是排在谁后面的,对她来说,他同旁人都不同。 “你说不出来。对朕来说这不是问题。”傅说,“你是朕的唯一。她们都在你之后,我生母,我养母,我亲姊妹皆在你之后。唯有社稷在你之前。” 文瑾眼眶酸了酸,“我只问君上一句,我苏文瑾有没有愧对过皇门和朝廷?有没有愧对你,和你娘,你姊妹兄弟,你手底下的官儿?” “乖,你没有愧对过皇门,没有愧对过朕。是皇门欠你,是朝廷欠你。一直都是。所以回答嘛,唯几啊朕?”傅景桁将唇弯了弯,“那些有意义的人,唯十轮得到朕吗?” “君上曾冤枉我,羞辱我,放弃我,致我流产,我都无怨无悔。是否我不帮助君上,也在情理之中?生死面前,咱夫妻俩说话比较现实了。我不欠你们,你们凭什么杀我,就凭我没立功吗?他们家足不出户的女人都立功了吗?如果没有,为什么不用付出生命?我爱国敬傅,但我不会无私到到旁人要我去死我就去的地步!” “你纵使要杀朕为一双儿女报仇,你纵使要我母亲付出血的代价,都在情理之中。何况你只是知道贼在漓山而处境为难不告诉我。是军机处,是兵部对你一届弱女子索要太多。朕也曾试着完全左右你的思想,使你论文朕的附属,但朕没能征服你。 反而朕为你一再破例,朕后来会更想设身处地的为你做些什么。甚至于老文,朕也没有叫他速死,他虽是朕的杀父仇人,是社稷的公敌,可他对你有恩,是你幼时的影响,朕舍不得你心死,朕必是疯了,被你左右了思想。苏文瑾!” “有君上这番话。臣妾就放心了。凤印是吧,我中午准时拿过去,事实证明我不是做皇后的正确人选,我只知道与人为善,和后宫女孩儿也好好相处,我不懂如何为后,也憎恶勾心斗角。 以往不知天高地厚,妄想做您妻子,在后庭里过粗茶淡饭的日子,实在是想的太简单了,您更需要政治立场一致的女子。现在是应该将凤印交给合适的人了。玉玺我搁在中宫密箱暗格里了。您有时间叫老莫去取吧。” 傅景桁颤声道:“苏文瑾...这是我们的第十九年了...我们怎么反目成这样了...” 文瑾将手死死绞住,嘴唇也颤抖了,“大王,中秋节快乐。晚上记得陪长林吃月饼,看月亮。还有,请不要杀掉长林的阿娘。” 傅景桁肩头猛地一震,意识到她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极度恐惧和不甘。 文瑾说完,不待傅景桁出声,便起身回了中宫,阿嬷叫沈子书捎来了五仁月饼,原来阿嬷也思念着她和皇帝,不知几时还能围着阿嬷一起过节了,可能永远不能,因为皇宫是夏苒霜的家,夏苒霜是主母。而自己又不得势要滚了。 傅景桁对着文瑾离开的方向伸出手去,修长的手指微微卷起,握了些秋风,他何曾对她真正动过一丝杀意,他怎么舍得。 傅景桁在她背影叫丫鬟伴着不见在宫道转角,他将龙靴迈入御书房,坐在了他多年来追逐的龙椅上,极寒高处,好孤单。 一夜未眠,他饮了些提神浓茶,桌上摆着一盘五仁月饼,是子书来书房时带过来的,他脑海里回想起来瑾就怕阿嬷叫她吃这个五仁月饼,每次他会捏着她鼻子逼她吃上一二口,把她气得追着他报仇,追上了也逼他用一口两口,最后都被他压在怀里才能结束。 他静待他的信臣过来施压,叫他处死他的妻子,也静待她妻子的生父和外祖即相爷和老太傅同自己的那帮信臣相互厮杀,逼他放过自己的妻子。 他和他妻子,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日反目成仇的局面的。 第282章 十七 或许从最初,他便知道会有这一天,他自私的只想占有她,却吝赐名份,他很小心的把她藏于龙寝,那些年她没名没份的日子,是她最委屈,而他最快乐的日子,因为她只属于他,他回家就可以见到她低眉顺眼的煮好饭菜等着他,她好乖只在龙寝做她的女人,好单纯的满眼里都是他,也希冀嫁给他给他生个孩子。 现在她再不愿意回到那些做小的时光了,也不再希冀做他的妻子了,她发现原来做他妻子不过如此,她甚至发现自己爱的不是他,他们回不去了。 傅景桁从衣袖拿出一块青铜刻制的小奖牌,正面刻着‘称职’,反面刻着‘贤后’,这是他给她准备的除了赤兔和鹦鹉之外的,他认为颇为特别,世上独一件的中秋节礼物。 除了他自己没有知晓,孟婉立下天大的功劳,他居然内心里并不认可孟婉,而内心里却为了文瑾的立功动机而感动不已,他的乖乖有试着让清流传消息去漓山的,只是不幸清流被李善保灭口了,他甚至因为她的立功动机而熬了数个日夜,刻了这枚小奖章要表扬她。 他想,哪怕世人都不认可她,但他认可她,在他心里,她是称职的皇后,是称职的孩儿他娘,是称职的儿媳,是世上唯一对他好,给他温暖的女人。 正如他虽然腹背受敌,群狼环伺,而她认可他是称职明君,会成为一个好皇上那般。 沈子书给傅景桁又倒了杯茶,“昨儿您一夜没睡?” “嗯。”傅景桁轻声道:“同你嫂嫂一起做了许多曾经想做没有时间和机会做的事情。挺开心的。今年中秋前一天比中秋当天开心。她骑赤兔不会吹口哨的样子很逗。你知道中秋当日和挚爱别离的感受么。往后朕不再过中秋了,只过八月十四吧。” “您真是情种。既然是皇帝,又为何执着于感情。大抵和我思念着小我十四岁的宝银而不敢说是一样的感受。”沈子书说,“清流手底下十四个人尸首都查着了,独不见清流的尸首,还在找。” “难得你承认了对宝银。”傅景桁颔首,“清流尸首务必找见。清流与你我情同兄弟,此次为国捐躯,必须寻回故里厚葬。他家里家眷亲属也要妥善抚恤,他是独子,他爹娘那边要多多照顾。” “弟已经安排蒋怀州假死,并给他定制面具,放出京去,他今晚会在林溪渡口等嫂嫂一起离开。”沈子书禀报着,“您真打算放她同蒋离开?” “嗯。她说她不想和朕一起生活了,蒋是她心上人。她有自己的梦想,她不会愿意被朕养在外室没名没份的度日的。”傅景桁苦涩的笑了笑,“子书,为什么我和她终于还是走到势不两立的地步。为什么。朕便不能同喜欢的在一起吗。” 沈子书叹口气,大局如此,子书也不知如何相劝,只说:“感情也绝非一定要朝朝暮暮。分开各自安好,好过于在一起彼此两难。” 傅景桁学不会所谓的各自安好,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不可以朝朝暮暮,更想不开为什么苏文瑾对他那么好却不是爱他。 文瑾沐浴后换了一身衣衫,换下来那身衣服在彩霞镇老宅草堆里翻的狼狈,她从中宫密箱里,由玉玺旁边取了凤印,玉玺皇帝在出圣旨的时候会用一下,凤印她在给宫妃发月奉开支的时候会用一下,把凤印拿出来,玉玺则孤零零的被她关在了密箱之中。 谁知去御书房能不能活着出来,文瑾把长林好好抱了一回,亲了不知几下,好似在宫里每一天都如履薄冰,单诀别场面已不知经历几回。 出门又落秋雨,院中秋海棠正开得势头正盛,雨打海棠,分外娇艳。 文瑾打着伞来到御书房,回廊里,迎面遇见从那边过来的孟婉,想必孟婉是奉旨来接掌权的凤印的,看起来喜气满面。 孟婉见了文瑾,便施施然行了跪礼,挺不骄不躁的,“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起吧。”文瑾摆了手叫她起身,“人逢喜事精神爽,老话说的不错。” “臣妾不知道娘娘的意思。” 孟婉见文瑾胳膊仍叫考究的绸布吊着,这绸布也是大王说白绸难看,叫制衣局绣的与娘娘衣衫同色的各种绸布,她挺羡慕的,君上的细心好似在皇后身上用尽了,旁人的衣裳饰品君上都不管不问的。 她连忙将文瑾搀住,懂事道:“娘娘,您一病十几天,大王亲自照顾您的身子,也累坏了,咱们跟着都记挂龙体。臣妾也都好记挂您的身子呢。娘娘,您胳膊肘伤势怎么样了?还痛吗?” “是,是本宫病的不是时候,连累了龙体。” 文瑾倒是每句都没叫对方落空,也没叫压下势去,也觉得此人没大毛病,但或许自己小气,毕竟自己是这场宫斗的手下败将,输的十分惨烈,对孟婉喜欢不起来,心口闷闷,心中郁郁。 只说:“本宫胳膊不痛了。你立了大功的额头怎么样?可好些了?” “您折煞臣妾了娘娘,额头也好些了。在漓山被文贼,啊...对不起,对不起娘娘,我忘记他是您义父了,我是说...文老王爷。”孟婉无辜的说着,“娘娘,您莫怪臣妾年龄小,心直口快,说错了。臣妾才...十七岁,不如娘娘您...稳重。” “本宫二十四,是老了。不如你十七芳华正盛。”文瑾被刺中要害,现下提起老文,人人自危,但文瑾已经不怕了,不再畏畏缩缩,“不必介意,他是老贼。本宫是他义女。众所周知的事情,不必避嫌了。” “嗯。臣妾的额头是由于臣妾揭穿文王私埋火药石之事,被文老王爷踢在心口,然后撞在山石上所致。大王嘱咐臣妾要好生休养。” 孟婉缓缓道:“其实都没有大碍,大王他太紧张了。还有那些官家夫人,吴夫人,刘夫人,王夫人,周夫人她们送了好多药进来,有些药治疗外伤顶管用的,臣妾拿一些给您用吧,娘娘,以便您胳膊肘好的快些。哦,吴夫人还给了臣妾一瓶生肌丸,说是什么偏方呢。不妨一试,万一把疤痕治好了呢。这些夫人真是的,如何越过您,直接给臣妾送药呢?” “可能她们知晓你快上位了吧。”文瑾明白她口中的这些夫人是吴信、刘迎福那些大官家的婆娘,估计是受男人点播去和孟婉走动的,文瑾也习惯了被孤立和排挤,她说,“张院判已经给本宫开了药。你那些药留着自己用吧。缺什么,就找院判去拿。本宫的伤势,由大王亲自照料着,你便不必操心了。” 孟婉听见由大王亲自照料几字,眼里微微一刺,但很快又转为无辜的眼神,她就委屈上了,拿出手帕嘤嘤的哭了起来, “娘娘,娘娘啊,您是不是生臣妾的气,才不接受臣妾的好意呢?臣妾也不愿意从您手中夺走凤印的。臣妾只是政治的一颗棋罢了,大王和百官叫臣妾干什么,臣妾有什么办法不从呢。皇后娘娘何必为难臣妾呢?只找大王和百官理论才是呀。” 第283章 六部 文瑾见孟婉又哭了,像个可怜的小哭包,自己长她七岁,是做不出她那种小女孩儿情态的,好似自己从没有过这样撒娇情态,因为命不好,一直颠沛流离,好容易有些成就,以为太平日子来了,义父却登基造反了,她的人生彻底毁了,这是个讲株连的朝代。 文瑾心中对孟婉莫名升起浓烈反感,对方眼里有精光,文瑾暂分别不出那是何意,等知道的时候,恍若隔世。 实际文瑾一直以来觉得后宫女子都如她一样一生被困宫墙内,都是无奈的可怜人,大家都有共同的夫婿,她起初不能接受,但后来想想别的姑娘也需要丈夫的照拂。 这世道三妻四妾只道寻常,女人都好难觅得一心人白首到老,何况傅景桁是皇帝,因为爱傅景桁,她甚至接受了共侍一夫,而今他在考虑要她命,她不能说不叫他考虑,可知道他在考虑是杀是留,真的伤心。 她得大王偏爱,因为自由惯了还可以时常出去走走,其余人有些一生都出不了宫门半步,与娘家亲人基本断了来往,得势还好,不得势的基本就老在宫墙内被亲人遗忘了,有些一生连大王面也不得见一回。 她对后宫女子都怀有善意,女人都好容易共情女人的不易,甚至对傅景桁去各处走动也闭眼当看不见,可莫名对眼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孟婉没有半丝好感。 但对方说的也仍在路在理,每个字都叫人挑不出毛病,自己是被百官辖制大王而赶下台,大王是要稳固朝堂而打算弃妻,不是因为孟婉,孟婉是无辜的,她不能迁怒和自己同是女人的孟婉。是吧。 文瑾对吴信也反感起来,到底大度,但言语并不温和,反而带有压迫性,“行。你拿些生肌丸交给赵姐儿吧,本宫的西施小狗前日背上伤了一小片,本宫拿吴信的女人给的生肌丸先给本宫的狗试试效果。孟婉,本宫以前就觉得你腿脚勤快,是做事的一把好手,人品看起来也还可以。希望本宫没有看错人。时间它是个好东西。你都不晓得我们再见会是什么场景。今日咱们在御书房交接凤印。下回呢。” 吴信曾将她做的酥糖糕扔落在地,踩在脚底,对她进行羞辱,她没必要高抬吴信的什么生肌丸,也没必要为了傅景桁一再委屈,压抑自己。 -不打紧的人送的护身符,留着做什么- -碍事死了,作病死了才好- 文瑾将手压在心口,心脏如被攥住,疼得她想像个孩子般放声大哭,真无助呀。大王就在御书房内,她甚至听见他同老莫的谈话声。隔着一道花梨木小窗,大王什么都听得到,可大王没有出现,两个女人,他谁都没有帮,他听着他十七岁的小乖乖在挑战陪他生活近二十年的二十四岁的老乖乖。 大王好理智的在平衡两方,文瑾如死了,哪怕昨天他们才是草堆里做最亲密的事。 到今天,文瑾觉得此生最不该的事情,就是五岁时给了冷宫的浑身是伤的小哥哥一个馒头。若不是自己主动靠近他,今日自己怎么会这般伤心呢。但是没关系,自己没有很惨,因为自己‘从没有爱过他,自己爱的是给自己百果糖的,为自己造反叛国一夜白发的阿州哥哥。’ 阿娘说,活下去。 阿奶说,奶奶睡一下,你不准哭。 阿嬷说,你要去争。 文瑾没有哭,对孟婉露出一个非常温柔容纳的笑容,对方立时显得微小了,苏文瑾哪怕丢了凤印,也不是孟婉之流可以比拟,苏文瑾要的从不是凤印,也不是一月几百两的月奉。 孟婉把手攥紧,皇后什么意思啊,说本贵妃和她的狗是一个层次的吗,本宫的生肌丸只配用在她的狗的背上吗,都快下台了,嘴真硬。皇后娘娘看起来瘦瘦弱弱,说的话可真犀利,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呢,未免太侮辱人了吧,皇后就可以这样侮辱别人人格吗,这明显人品不好,果然有个贼爹,上梁不正下梁歪! “娘娘,您莫生气啊娘娘,生气对身体不好,容易夜里失眠多梦,眼角还会长细纹,大王最爱您容貌,当保养好才是。臣妾都听说了,也好生理解您也有意为君上出力。若是清流还活着,便可为您澄清作证,那晚您真的是在保卫广黎国社稷,而非抱着玉玺与叛党出逃。臣妾和大王一样,相信您是清白的,也相信您真的有给大王写信,不是在欺骗大王。” 孟婉非常真诚的说着,内心里几乎笑出声了,皇后娘娘写的血书还在本宫的春平宫里放着呢,娟秀的字体比书法大家也不俗,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解解闷,哎呀,可真有趣,旁人用性命用鲜血写的血书,叫本宫捡现成的功勋,这就是命呀,皇后娘娘红颜命薄,谁叫她长得好看又得皇宠,老天都嫉妒她,不叫她好过。 还得是本贵妃这样老实人才能长久。要什么帝王专宠呢,拿到凤权,为家族造势才是紧要!她孟婉可不是西宫端木馥那种为了得到君上感情而不择手段的女人,也不是中宫皇后这样不争默默付出的女人。她是要得到凤印,统领后宫,为孟家争取朝堂权势的女人! “娘娘,您真的好冤。李善保那帮贼人当真可恶,如何就把清流侍卫的人给全部...全部灭口了呢。李善保这些人,下阴司也不会有下场的,他们会被牛头马面押下油锅,押上刀山,押进火海,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 孟说着又伤心了起来,好似当真替文瑾感到不值得。 长林的乳母赵姐儿厉声道:“行了行了,大中秋的,你掉什么马尿?死了你亲娘吗?贱人!凤印还没到你们手上,你们就反了天了!在皇后娘娘跟前大声小声,阴阳怪气!简直放肆!” 孟婉的祝嬷嬷说道:“哟,赵官儿脾气挺大,皇后娘娘心善,说话尚且温声细语,待下人都好。怎生有个恶仆,赵官儿可莫连累皇后娘娘被百官再参一个纵仆欺人的罪名呀?” 赵姐儿抬手往那婆子脸上扇了两记,“没有恶仆你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不要脸的老货!皇后娘娘好说话,我可不!打烂了你!” 那嬷嬷捂着面颊不敢再造次,心想这赵姐儿太凶,迟早治死了,皇后下去了,中宫的奴才全发配洗恭桶去。 “姐儿,御书房外,别和她们理论。叫人看见本宫办她们,是往咱们自己身上揽祸呢。她正中天呢。”文瑾压住了赵姐儿的手,示意不要声张,眼下要动她的人是皇帝。 孟婉哭哭啼啼,孟主仆俩都委屈好像受到文瑾欺负,文瑾内心反感到极点,对此主仆没有半分好感,与同周宝林在一起那种心心相惜全不一样,她对此人有莫名的敌意和抵触。 “进书房吧。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大王赏你凤印,你就接着就是了。这玩意儿烫手,你看到了,上一任端木没拿多久,西宫她打理了一年,端木一门就倒了,她如今在城门外天葬呢,被鸟啄的身体残破不堪。我也才拿月余,义父就败北了,我生死未卜。不知你能拿多久,你孟家能红多久。铁打的皇帝,流水的皇后。风水它总在轮流转。或许当个小答应最是安全。” 孟婉势在必得,哪里听得进任何劝言,低声道:“臣妾一天都不想拿这个凤印。因为臣妾不喜欢揽权,也无心管理众人,大家都是女子,和和睦睦才是,谁出头,反而是得罪人的差事了。”本宫不喜欢揽权,本宫只是要取代你成为皇后,做世上最优质的男人的妻子,名利双收罢了。 文瑾笑了笑,“你挺不争的。” 孟婉噙着眼泪道:“娘娘,大王真的会听从百官的建议,将您赐死吗?今儿是中秋,婉儿不想娘娘在今日被...被无情的...赐死...” “谢谢你关心,孟贵妃!”一声沉稳却不悦的男子嗓音响起,声音渐近,那人厉声道:“本相的女儿,不会被君上无情的赐死。有本相在,一国宰相,统领六部。君上自会卖本相三分薄面!” 第284章 吱 礼部,户部,兵部,吏部,刑部,工部。六部。 “老夫也不会坐视不理,看着我这外孙女儿死在中秋节这天,她有家人的。她外婆还准备了红豆沙月饼等她团圆的!”苏浙宽袍大袖的也过来了,对孟仁之女颇为低看,“问你爹好,你爹曾是老夫的学生,功课不大好,老夫始终不待见他。他女儿颇有成就,老夫意外。朝里大官,多半叫老夫一句老师。杀老夫的外孙女,老夫不同意。” 孟婉瑟缩了一下,嚣张气焰灭了三分,毕竟薛相和老太傅气场慑人。 文瑾心中一动,在这种无助的时候,听见那个长期缺席的父亲的声音,还挺感动,加上外祖也来了,她眼眶有些热,便回头把老薛和老太傅来端详,有亲人挺好,连不称职的老薛都显得排场起来了。 孟婉见薛相和老太傅来了,忙把头低了,假意开心道:“太好了,相爷,苏老先生,你们可以保护皇后娘娘真的太好了。” 文瑾破天荒的对薛邝道:“阿爹,阿爹...”嗓子因为委屈和无助有些打颤。 薛相被叫麻了,他虽知瑾儿只是利用他脱困,但还是为这二声阿爹动容,忙说:“不要怕。有爹在。你娘嘱咐我把你活生生领出宫的。她叫你回家,她不会批评你。” 文瑾说,“薛玉林怎么样了?” 薛相差点被噎死,轻咳一声,“晚点给你解释。不是你听说的那样。先把你小命从书房那位主子手底下保住再说。” 文瑾对老薛始终不热乎,就属于刚对他改观一点,他一下就把野种养外宅还带野种去监狱看二房,她对父亲的渴望就冷却了,她只冷冷说道:“那你今天就好好表现吧。对得起我叫你那声爹才是,一堆人要他杀你闺女,真宰了我,你脸往哪搁。” 薛邝深受激将,和兵部和礼部和军机处头目交恶,本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管六部的长官,老吴、老刘等人不能太猖獗,居然连老子都参了,够了够了。 文瑾随即对苏浙却是态度非常恭谨地躬身行了一礼,嗓音软软的道:“外祖,中秋快乐。让您老人家费心了。您说了要退居二线享清福四处云游的,现在却又为了我操心了呢。” “使不得。你是皇后。不可行此大礼。”苏浙忙摆手叫起:“皇后娘娘客气了。老夫是为了逃避重新出山去建学堂这份苦差,你可别想逃过这份苦差呢。” 爷孙俩都笑了。 薛相在旁边看的眼馋的要死,什么时候瑾儿能对自己这般温温柔柔说话呢,他哪里知道文瑾对大王也不见得买账,可况他呢。 “德高望重的薛相爷和苏太傅这是也打算和卖国贼穿一条裤子了么?言语间挺热络呀。” 吴信的嗓音在颇远处传来,语气里充满讥讽,吴信始终对文瑾充满嫉恨,不是不记得文瑾曾经对朝廷的扶立,但是人嘛,生活好起来了,就不想记得那些在穷苦时候见证过自己不堪的人,也不愿意被提及凄苦的过往,而且那日被君上当众为此女掌掴一巴掌,叫他愤恨难平,始终耿耿于怀。那一巴掌,君上否定了他死去的数千将士的亡魂。 吴信(兵部一把交椅)、刘迎福(军机处独立六部之外直接汇报给皇帝,皇帝的鹰犬)、王莽(兵部二把手,薛府隔壁老王),孟婉父亲礼部孟仁(常报娱乐性洽公那位)等人自那边行来,眼神不悦的看着文瑾,又都对孟婉极为器重。 孟婉见父亲等人来了,方才被薛、苏压下去的气焰复萌,无辜的对自己的嬷嬷道:“没事的嬷嬷,我们受些委屈没关系。” 走到近处,吴信握着腰间剑柄,将剑抽出来半寸,表情颇为强势。 薛相将脚步逼上前一步,将文瑾揽在身后,“吓唬谁啊?” 吴信倏地推剑入鞘,“老长官,不是吓唬谁,是警告。文瑾,我说过,你自休下堂了,咱们就自然和君上修好了。大王同意在中秋见我们。大王不和你过中秋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玩完了。不可能叫老贼之后稳坐国母之位!一日认贼作父,一生是贼,永无翻身之日!” 文瑾眼睛红红的,“吴信,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记住你今天怎么对我逼宫的。” “记住就记住。”吴信睇了眼文瑾吊着的受伤的胳膊,“胳膊是抱玉玺出逃未遂,被暗卫首领清流拦回来时受伤的么?大广黎罪后娘娘?没逃掉,你怕了吧。” 文瑾不卑不亢,没有因兵部头目腰间兵器而做怕,坦然道:“胳膊是本宫命令清流缉拿叛党李善保时,为保卫祖国,为保卫家园而受伤的。” “说得真伟大。”吴信嗤地一笑,“狡辩都面不改色的。文广的义女,保卫祖国家园?残害数千将士的老贼的义女,试图炸毁漓山将广黎朝廷团灭且荼毒万万苍生的老贼之义女,保卫祖国,保卫家园?中秋里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谁信?” “本相信。”薛邝说。 “老夫信。”苏浙说。 “奴婢信。”赵姐儿说。 “我苏文瑾信。”文瑾自己说。 吴信冷冷睇了眼薛邝和苏浙以及赵姐儿,“这里除了她爹和她外公还有她的心腹,以及她自己,还有人信吗,信这个祸乱后宫的妖女会保卫祖国家园?谁信,吱个声?” 孟婉不出声。 孟仁不出声。 刘迎福、王莽还有其余十来人都不出声。 奴才丫鬟更是没人敢出声。 花梨木小窗内,御书房的主人,也不出声。 文瑾一时孤立无援,心脏被如被攥住,宛如被吴信连众臣将尊严按在地上狠狠摩擦,却因为缺少证人和证据,只靠空口白牙,而显得苍白。 “既然没人接兵部的话。那么,朕吱声吧。别叫吴信的话掉地上怪尴尬的。中秋里,大过节的,火药味都淡些。” 御书房里传出来轻飘飘的一声,那人薄凉的嗓音带着些疲惫和慵懒,不知他听了多久,又听见了多少,起初都没出声,在文瑾被逼至死角时,他出声了。 吴信表情一僵。 “朕信。”傅景桁再度出声,明确立场。 第285章 冷不冷? 吴信本来就因为是在御书房外,大家都知晓那位可以听见外面响动,护国大将军吴信有意在御前给皇后下不来台,皇帝不言,属于默许他惩治罪后,这对皇后是种精神凌迟。 岂料君上居然出声了。 众人面面相觑。 文瑾手指微动。 吴信表情僵了颇久,将手死死攥住剑柄,君上时至今日,居然仍在执迷不悟在力保佞臣之女吗!着实叫众臣难以信服龙威! 南藩王佣兵自重,眼下里娄淑静勾结先皇的异母弟兄恭亲王、淮亲王等人伺机而动,正在拿文广同夏太后的微妙的往事造谣,只怕要诟病皇帝身世,造谣皇帝非皇家血脉叫他退位。 君上难道还不与群臣亲近吗,还要护着妖女,简直不可理喻?! 文瑾方才紧紧攥着的手松了些,松开一瞬,手心已经满是薄汗,他轻飘飘一句,算是解了些许她的困境,他怎么了,想起她后腰的伤疤来了么,还是记起她给他生了傅长林,流掉了傅长云、傅长宁了呢,她的丈夫出声了,可惜她已经没有感觉了。 孟婉搀扶住皇后,温声说给小窗内的皇帝听,“臣妾也相信娘娘是在保护家园呢。” 文瑾没有将懂事的孟婉推开,不然显得自己小器,便就这样违心的被孟婉扶着,这样同女子竞争的日子使她心力憔悴、犹如流浪,这不是她要的生活,真的不是,还未离开,已经开始思念长林了。 自己下一步,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她完全不知道,性命、未来全攥在傅手中,她甚至没有办法规划自己的人生,女人为什么这样悲哀,是所有女人都如此吗,丈夫叫她生她就生,叫她死她就死。 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彻底摆脱傅景桁,获得内心的安宁,过着安静的日子,她都好喜欢在落雨的午后在小窗边看书的,窝一下午不被打扰,偷得半日闲的懒散。 “既然都来了,进来说吧。朕恭候你们许久了。诸位爱卿,孟爱妃。”顿了顿,傅景桁又道:“还有我的...皇后娘娘。” 文瑾心颤了颤。 傅景桁话落,老莫将御书房门打开,里头还有子书靠在窗畔,显然一早就来了,见了文瑾对文瑾热络的笑笑,小声叫她嫂嫂,子书始终对她是敬重的,她也知道他对宝银的心意,也知道他有未婚妻花囡。 吴信、刘迎福、王莽、孟仁等人要先进去御书房。 老薛、老苏不肯相让,老薛是宰相,凡事喜欢拔尖,居然抢先一步先夺进了书房内。 吴信等面色不悦随后进去,总归两派水火不容。 一帮大官进去后,文瑾叫孟婉搀着进了御书房。 进去,皇帝望见妻子面庞,神情一怔,她穿了件颇为隆重的宫装,严肃中难掩国母的慈严,她画了精致的妆容,她是倔强的,在这个对她来说最不利的场合,她将自己收拾得分外正式体面,与素日穿着朴素的她不同,今日更瑰丽夺目,他不由看得痴了,手中茶盏一松,茶水将胯部衣摆打湿一片。 傅景桁自知失态,对文瑾弯了弯唇,算是一笑,一见她就迷了,明知不该当群臣同她亲近,却问:“又落雨了?瞧娘娘衣摆有些水迹。” 文瑾低声道:“嗯,下小雨。” “打伞了吗?”傅景桁在心里说:停下,莫再问,却又问:“没见你拿伞。冷不冷?” 文瑾见他仍是昨夜那身衣衫,今儿他反而显得憔悴,穿着常服就接见众臣了,在心烦么,连龙袍没花些时间去换,“打了,伞竖在门外了。免得把屋子弄湿。不冷,只有点凉。” 傅景桁将手掐在自己大腿,算是没继续追问她打伞没打伞的事情,也没给她披衣衫。 吴信的眉头皱得比漓山山脉更高,看不惯帝后绵绵缠缠的情态。 孟婉连忙去拿帕子帮皇帝擦拭被茶水打湿的...那里,“如何那般不小心,将衣衫都打湿了。” 傅景桁避了避身,不给碰,皱眉轻声说:“无碍。”觉得或许群臣会认为他疏远孟,又补一句,“有人在。” 孟婉绞着手帕立在一旁,眼里也失落,虽她说不希冀君上的感情,但被他避开,还是不甘的,他的容貌气场叫人移不开目光,或许没人在就叫她碰了。 老莫连忙将茶盏捡起搁在桌上,心道能使万岁爷丢魂的也只有瑾主儿了。 傅景桁方才自她和孟婉于御书房外相遇,便知道她来了,他一直没作声,从他立场是与她冷着些,出于保护她才没有帮她斥责孟婉,不知她是否可以理解他用心,眼下明宠只会加剧各方矛盾,但最后的最后,没人信他的乖乖,他还是忍不住出声了,哪里忍得住看她被众人围攻,又给她招恨了。 吴信揖手道:“启禀君上,漓山之战,将士尸身已经清点完毕。” “细说。”傅睇向吴。 吴信禀报,“文广一共用漓山重千斤的大石砸死我傅家军五千七百八十六人,血肉模糊,亲娘亦不能辨认。” “朕心痛。”傅说,“将士们为国捐躯,朕极为心痛。全部追风一等功。妥善安置其家属。” “是。”吴信躬了躬身,切入八月十五的正题:“君上那句‘朕信’是何意?敢问,君上是信广黎老贼的义女在保护祖国,保卫家园么?一边心痛将士,一边相信贼佞之女?” 傅景桁没有被他激到,反而随随轻笑,“是的。大将军。朕是这个意思。一边真心心痛将士的为国捐躯。一边相信苏文瑾在保护祖国和家园。” 吴信急得要死,往前逼了二步,心里被皇帝吊的七荤八素,“君上...答应臣今日会面的!君上...” 傅景桁挑眉,“嗯。你说。” 吴信将手握住剑柄,敛容道:“君上为什么信她?!就因为她是你的...女人?若她是您的女人,那么拯救整个朝廷,拯救漓山脚下万万黎民百姓,拯救十数万将士的孟贵妃,置于何处?” “将孟贵妃置于朕左边身侧啊。你看不见她在哪?”傅景桁指了指身近的孟,睇向孟婉,“你存在感不强。他没瞧见你。不似那位,不出声,也全盯着她。你出声叫他大将军。” 孟婉如牵线木偶,君上叫她干什么,她就听话的叫吴信:“大将军。” 第286章 拷问 吴信见皇帝和自己玩话术,他乃武将,内心里又因为无法把持君心而难耐,难得一见的朝臣和皇后争皇宠,他又叫一声:“君上!” “不是因为她是朕的女人才相信。是有证据。咱君臣再是要修好,也不能埋没证据。”傅景桁见吴信着急,不再有意吊着吴信,将文瑾会见李善保那夜用过的召唤清流的信号机括放在桌上,“这事刘迎福知道啊。咱们一帮男人,不能明知事实,冤枉一个几十斤重的女人啊。越发瘦了,不足九十斤。和你们联手治她,挺臊的慌。” 刘迎福被点名,往桌上信号机括睇去一眼,说,“哦,这机括...臣是知道。但...” 傅景桁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接道:“军机处禀报,那夜中宫卧寝方向确有人发出信号传清流出面。所以并非清流出面拦阻皇后抱玉玺叛国脱逃,而是中宫特意传清流出面捉拿叛贼。这是老刘手底下的小伙子说的。老刘估计没来及交代,小伙子就...说了。” 文瑾不出声。 孟婉着急。 刘迎福支支吾吾,“确有此事。臣也并未打算交代什么。事实就事实。” “这又能说明什么?”吴信满心愤慨,“一个使用过的机括,这便能说明皇后在保家卫国吗?难道就不能是她有意将清流诱来灭口?” “清流已经殒命!尸首...仍在搜找。”傅景桁把玩着那机括,“事实如何,朕与你都不得而知。即不能证明她是要诱清流来灭口,也不能证明她是传清流来缉拿叛党。所以,那夜之事,不能判定她抱玉玺出逃。朕也觉得没必要浪费口舌纠缠那夜之事。因为大家都没办法说服大家。没实证的事情,就是扯淡。” 吴信方要张口,傅景桁又道:“老吴,对于一个朕已经决定株连至死的女人,大可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她名字里一个‘文’字,已经够她喝一壶了。按国法,其父叛国,九族同株。她是清白身,也难逃株连。” 文瑾始终不言。株连。 吴信闻言,面露喜色,“君上,您的意思是,您要与臣等修好,扶立为广黎国立下大功的孟贵妃为后,匡扶朝纲?” “上回也是在这,御书房,为了那个几十斤的人,朕打你一巴掌,你刺朕一剑,君臣反目。朕悔了。老吴。你主公答应在中秋办她,同满朝文武修好的诚意,是足够的。” 傅景桁道,“朕怕是在中秋手刃发妻的第一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朕应该青史留名。叫后人都知道,朕为了社稷,大义灭亲,弑杀糟糠。” 文瑾仍不出声,静观发展。他的一个‘悔’字,刺痛了她的神经。悔了力保她?悔了推她为后? 瑾妹,瑾妹,长大了我要保护了,不叫任何人欺负你了。幼时的话语,不受控制的在她耳边回响着。 喉头发涩,胃里有些反胃,真像怀孕似的,文瑾咽了咽口涎,将涩感压下。 吴信连日来紧皱的眉头这才松了开来,“君上,您终于想明白了。只有和群臣和睦,社稷方能安稳。和妖女为伍,属于自毁前途,断送江山,先皇宠幸娄氏,便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傅景桁眼底闪过厉色,知悉薛相和苏浙是来死保文瑾的,他这边便和吴信等人先行修好,修复破裂的君臣关系,待薛、苏亮牌,他再行定夺,不知小东西理不理解他对她的保护。 这时候,他只想保住她这条小命,她的内心感受,他暂且搁下了,他要她活着先,那帮大官儿不见血是不会罢休的,蒋的替死之人被这帮大官儿绞做肉泥了,他不能将文瑾交给他们,于是他对文瑾薄凉道:“凤印带了吧,你?” 文瑾将衣裙攥紧,她已经分不清大王是放弃了她,还是看透了后面走向有意疏远。 她也不想分辨了,他一个悔字,否定了当时力保她上位的种种美好,他后悔扶她上来了,她是累赘和污点。 那撕毁的护身符,那句早就食够了她煮的饭菜,使她心门紧闭,她颤声道:“带了。” “嗯。”傅景桁与众人摆了摆手,控制局面,“都坐吧。老莫与诸位布茶。” 老莫叫人安排了座椅,吴信等人坐在一边,宰相、老太傅坐在另一边,宛如楚汉相争。 文瑾坐在堂中,那是叛国罪犯接受审判的位置,各方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讥诮的,同情的,怜惜的,冷漠的。 她是平平无奇的苏文瑾,她没有料到,有一天自己会坐在这个位置,接受自己丈夫、护国大将军、军机大臣的拷问。 文瑾将凤袍拉整齐,衣袍平整的没有一丝褶皱,她把背脊坐得更直了,将下颌微微扬了二分,泰然接受各方视线。 她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和傅景桁对面而坐,两人目光相接,他是上位者,她将是下堂妻、阶下囚。 他龙案上她叠的装百七十颗星星的琉璃瓶子不见了影踪,很显然,他收起来了。 书房里一切和她相关的小物件,她偶然遗落的珠钗、宫扇,甚至她悬挂在他龙椅靠背的披风,都被他收拾起来了。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说:“都在抽屉里。” “嗯。”文瑾应了声。 孟婉立在皇帝身侧,以女人主身份为皇帝加些茶水,递下茶杯,不知帝后在说什么,挺羡慕帝后之间的默契和心有灵犀。 “子书捎了五仁月饼,阿嬷做的。要么?”傅景桁边问文瑾,边将月饼食盒推到孟婉身边。 “中宫也有。阿嬷备了两份,你我各一份。”文瑾道:“不用了。给孟吧。” 傅景桁命令孟婉:“给你女主子送些。你夺她凤印,姿态要放低。” “是。君上。”孟婉便听话的将装着月饼的食盒放在文瑾身近长几上。 “国丈,老师,你们也来了。”傅景桁对薛相、老苏客气的打招呼,他这么多年没陪文瑾去见娘家人,两人第一次见她父亲和外祖,是在这样褫夺凤印的场合,颇为讽刺。 此生二人是否永远不会有婚礼,从见家人,到提亲,到定日子,到迎娶,正正常常走一回。 文瑾没有去动孟婉端来的月饼,孟婉那种小鸟依人的女主人的姿态使她并不舒服。 苏浙道:“君上,您看起来气色不好,分外疲惫。龙袍也没穿。” “昨儿没休息好。去乡下一趟,‘除草’体验生活累到了。心里有牵挂,没顾上换龙袍。在书房坐了二个时辰。满脑子都在想事。”傅景桁紧凝着文瑾的面庞,倒像说给她听。 文瑾耳尖红了,把面颊别开,不去看他。 傅景桁望见她面红,微微促了呼吸,饮茶冷却,他又明知故问苏浙:“老师来,所为何事?” 众人都不知昨日帝后一起去的京郊彩霞镇老宅,在老宅待了一下午,也不知除草体验生活和什么相关。 苏浙揖手道:“老夫来问一问吴信,我外孙女所犯何罪,可以劳动兵部联合礼部联合军机处一起弹劾数十道折子,发难一名后庭不闻外事的弱女子?” 傅景桁早料到苏老来意,索性放手,将背脊靠在椅背,叫两方互掐,叫两方一起逼他给他施压。 他把球抛给吴信,将桌案几十道弹劾他妻子的折子推了推,“吴爱卿,老先生奔你来的。给你的问题。吴大将军回答吧。” 第287章 泼醋 吴信冷嘲热讽,“老师,您的外孙女可不是什么不闻外事的弱女子,她精通八国语言,她知悉君上每一个机密。她在各国大王、高层之间游刃有余。您哪里知悉,您的外孙女勾勾手指,旁人就给她三十万兵援。咱们可没见过这样的弱女子。分明深谙朝堂勾结之谋术!只怕还有自己当政的心思!她不是生了儿子么?” 文瑾吐口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越来越离谱。 “吴信,你年纪轻轻怎生耳朵不好?能否老夫问什么你讲什么?不要安些莫须有的名头上来。她精通多国语言,这是学术问题,和什么朝堂谋术没有关系。我苏家本来就是书香门第。老夫,她母亲,她,都是饱读诗书。没什么可非议的。” 苏浙将嗓子一沉,“老夫重复问题,我外孙女,所犯何罪?得你们如此穷凶极恶地弹劾她,将所有的恶意都往她身上泼?” 傅不言。 文瑾不言。 傅锁着她面庞审视。 “所犯何罪?”吴信满满不屑,“老先生的外孙女是文广安插在吾皇身边的细作、棋子,她自五岁便利用美色侍君,意图帮助文广侵吞君上的河山! 她隐瞒文广在漓山的下落长达半年之久,她助纣为虐,她是罪大恶极的红颜祸水!致使我方将士死伤逾五千,这就是她的罪!她德不配位,她应该让位给贤!给孟婉孟贵妃!她应该被腰斩,被五马分尸!” 傅景桁从心底,将吴信列为除去傅昶后,需要除去的另一人。功高盖主是傅景桁十分忌讳和抵触的。他喜欢的女人被吴信评头论足。腰斩,五马分尸。好。 苏浙不急不躁,问文瑾道:“瑾儿,可有此事?吴所说属实?” “外祖...”文瑾张口还没来得及回答。 吴信厉声道:“妖女!说,你是不是文广的女儿?你是不是叫了他二十年的阿爹?!” 所有人都盯着文瑾。 文瑾在大王疏离的视线中,平静道:“文广是我义父。我是她的女儿。他养育了我二十年,曾经他是只手遮天的摄政王,是我在广黎国的靠山。吴大人您不是曾经也对他忌惮不已?曾经躲在运泔水的车里你一再交代别叫他发现了你的行踪呢。” 哗。众人哗然。都没料到文瑾会如此平静而坦然的承认了和文广的关系。 吴信厉声道:“住口!休提旧事。旧情救不了你。” 苏浙将眉心蹙了蹙,但也释然了,外孙女这份坦然更说明问心无愧,“瑾儿,你说。” “启禀外祖,瑾儿的母亲被薛相冷落,瑾儿自小被生父薛邝抛弃在相府冷院,后母亲被二房陷害与伙夫殉情流落江南十年,瑾儿五岁被二房扔在街头,青楼妈妈看瑾儿长得好看,领回浑浊地给瑾儿穿露着肩膀的衣服,教瑾儿叫客人哥哥、叔叔、爷爷,瑾儿不叫,就被丢在黑黑的房间,他们打我,骂我,往我身上吐口水。瑾儿怕黑,就叫那些人哥哥,叔叔,爷爷。” 文瑾说。傅景桁听。 “文王在瑾儿快被打死的时候,帮助了瑾儿,把瑾儿收养,给瑾儿干净不露肩膀的衣裳,给瑾儿粉色屋子住,还给了瑾儿一个哥哥。但是他们不逼瑾儿叫阿州叫哥哥,半年后瑾儿才发现他和青楼的哥哥不一样。才叫了他哥哥。” 文瑾说。傅景桁心内泼醋。 “文王因为同先皇恩怨,有意使瑾儿接近圣上,为文王所用,作为棋子、细作,监视大王的一举一动,并写密函告诉义父。” 文瑾缓缓的说道: “瑾儿见圣上孤苦无依,分外可怜,便不舍得伤害他分毫,我写信了,写了一百二十封,我告诉义父圣上早上吃了二碗粥,夜里几时睡,读书好认真,我独不说圣上密会吴信、刘迎福准备策划登基之事,好倒霉军机处混进内鬼,有一个由彪子为首的团队效仿瑾儿的字迹,由军机处泄露着大王的重大机密。讽刺。” 文瑾平铺直竖,和君上的恩怨,感情,剖白于人前,再无半分美感,赤裸裸的,不再甜蜜和向往。 傅景桁静静的听,这是他和她妻子的感情,却被众人审判着。 “瑾儿给圣上贴补些吃食,帮圣上拉关系,助圣上登上帝位,给圣上暖床陪睡。后陪大盈人睡觉为圣上争取三十万兵权驱逐文广。帮圣上稳固民心,流掉一双龙凤儿女在后宫半疯了个把月;近期试着让清流去漓山报信,把肘骨磕出来了,运气不好,没有为圣上立功,还使清流与李善保同归于尽。” 傅景桁眼睛有些涩,许是进沙子了。 “瑾儿是隐瞒了文广下落半年,大王问了三次,头一回瑾儿真不知道,第二回知道犹豫没说,第三回时隔很久不再敢说。因为文广是瑾儿最无助,险些在青楼被糟蹋的时候,救瑾儿的恩人,再造之恩,为瑾儿免去玉臂千人枕的命运。” “因为瑾儿没去过漓山,不知道漓山只有一条容两人通过的盘山小路。瑾儿想,瑾儿已经帮助大王驱逐文广出京,不想继续帮助大王治死文广了,他可以死,但不是死在我手。” 傅景桁轻声道:“老吴,差不多了。别逼她了。” 文瑾还说,“瑾儿不知道军机处用半年都查不到文广的下落。瑾儿不知道兵部攻不下漓山。时至今日,瑾儿没有说文广一个不好。至死也不会说他不好。他是佞臣,他是我义父。他不好,他在败北时仍叫善保拿我爱吃的牛肉干来接我去安全处妥善安置。我叫清流杀了我的儿时好友善保。你们好,你们正义,你们要我命。吴信刘迎福,我若死了,是兵部和军机处逼死我的!” 文瑾把事实静静地说完了。孰是孰非,悉听尊便,她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了,都已经坐在被审判的座位上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安静了。 傅景桁静静地看着文瑾,心疼至极,好想将她拥在怀中安抚,可是他不能,他也没有,这份感情,走到现在,不被世人认同,他却仍不想放手,不想放过她。 文瑾轻笑,“问问你们,是不是没有苏文瑾,你们这个朝廷,就走不下去啊?苏文瑾不告诉你这个,所以如何如何。没有苏文瑾怎么办?你们就没办法拿住老文了吗?” 第288章 官斗 “放肆!”刘迎福呵斥,“你在说什么!你在藐视谁?你有什么资格立场藐视?” “我在藐视你,刘迎福!”文瑾沉声道,“我藐视军机处。饭桶。” 吴信听完,将眉心蹙起,“说的好像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容我再重复一遍,她隐瞒文广在漓山的下落长达半年之久,她助纣为虐,她是罪大恶极的红颜祸水!致使我方将士死伤逾五千,这就是她的罪!” “我藐视你。”文瑾沉声道:“我藐视兵部。废物。” 吴信怒不可遏。 傅景桁嘴角居然有丝弧度,颇为兴味。 “吴信!”苏浙中气充沛,将衣袖负在身后,立起身来,沉声道:“恕老夫直言,这不是瑾儿的罪!后宫不得干政。文广下落由军机处查明,半年查不出下落,这是军机处头目刘迎福的罪!我方将士死伤逾五千,这是兵部头目吴信的罪!吴、刘二人,酿成今日之果!推卸责任吗?找垫背的?堂堂七尺男儿让区区一名女子为你们的罪抵命,何其可笑?她最多是株连之罪,你们则是渎职之罪!老薛,你来参!” 吴信、刘迎福被老先生怒斥的一时口难言。 的确,刘迎福半年没查到文广下落,没法向皇帝交代。 属实,吴信半年攻不下漓山,在皇帝面前没有底气。 “臣,有本要奏!臣联合吏部、户部、刑部三十二位臣子,联名弹劾。” 薛邝亦立起身来,环视众人,朝着傅景桁躬身揖手。 “相爷,请讲。”傅景桁抬了抬手指示意,“弹劾哪位?” 薛相继续,“臣弹劾吴信,领兵无能,无治兵之道,攻漓山半年攻之不下,德不配位,不是称职的兵部大将军。他应该让位给贤!臣推举沈子书上位!而吴信因领导无方,而造成陨落逾五千将士的性命,是他用兵政策性失误,臣死谏,请君上降旨杀了他,以告慰将士亡魂!” “合理。”傅景桁沉思,“相爷所参之事,朕会思考。” 吴信被宰相质疑德不配位,质疑领兵能力,不由气的双手发颤,“老薛,你放屁!漓山根本易守难攻,换旁人谁也不行!你行你去?” “在其位谋其事,不行你就下来。我若是不行,我也可以下去。你推嘛,谁能取代本相?说出个人名?”薛邝厉目扫视众人。 他统管六部,倒没人触霉头和他过不去。 “所以我女儿问你,是不是朝廷离了她就不行了?她做诱饵,招降的蒋怀州吧?”薛相拂袖,“你们的女儿都在闺中绣花、扑蝴蝶呢,我的女儿却被推上危险的权力之巅,我参你们家的女儿,在闺中不精忠报国,全部该死。” “你,简直强词夺理,女人不得干政。”吴信说完就意识到说错了,自己又要求文瑾参与,自相矛盾了。他心中愤愤,紧紧钻手,怒瞪着薛相,诚然,是文瑾诱降的蒋怀州,由内里攻破的漓山。 “臣,还有本奏!”薛相见吴信被堵住口了,便不理吴信,继续揖手,将官靴往皇帝逼了一步,继续给皇帝施压。 “国丈请说。下一位弹劾谁?”傅景桁悬着的心倒是缓缓放下了,靠着椅背,轻轻抚摸着拇指玉扳指。叫国丈的时候,悄悄看一眼文瑾。她没反应。 薛相道:“臣仍联合吏部,户部,刑部三十二位臣子,联名弹劾。弹劾刘迎福,刘身为军机处头目,不作为!半年无法查出贼寇窝藏之处,德不配位,应该让位与贤,臣推荐龙替无影上位。而刘迎福,其罪不止是查不出贼寇下落。他还曾叫军机处内混入了南藩王的狗,致使皇后孕肚被踢,龙嗣傅长林左膝残疾。刘迎福难脱伤害龙嗣之罪,二罪并罚,株连九族!” 无影就是那个在娄淑静太后的慈宁宫扮成‘彪子’作洒扫小太监的龙替,就是老莫说要他敬业一点净身他不愿意的那个小伙子。 刘迎福刚一张口。 薛相提了声量,续道:“臣死谏,请君上降旨,杀了刘迎福,以叫咱们吏部、户部、刑部、以及国子监信服龙威!” 文瑾吐了口气,那天她找到了老薛和苏浙,将难处说了,父亲和祖父对她挺好,都说患难见真情,所言不假,有家长挺好的,不然都好无助。 刘迎福脸色大变,“薛相,你这是为了保女儿,疯了吧!身为宰相,掀动吏部、户部、刑部、学术界国子监,对抗兵部和礼部和军机处。好个宰相啊,你这是牵头内讧!” “不是本相疯了。是你们被我女儿帮助习惯了。她有一点没做到,你们就揪着她没完没了。”薛邝轻笑,“有我薛邝在一天,你们休想让她做替死鬼!自己的失职,自己承担!做个男人吧。” 吴信和刘迎福逼迫皇帝道:“君上,请降旨,立刻处死贼寇之女!” “我女儿,可以被株连死!你们也别想善终!”薛邝摘下官帽,“君上,请降旨,亦立刻处死吴信、刘迎福两大罪臣,否则,本相携三十二位官员,告老还乡。你们参本相二房是杀人犯,本相亲手把她关监狱的。你们参不了本相,本相坦坦荡荡。” 苏浙躬身道:“君上,请降旨,立刻处死吴信,刘迎福。否则,老夫自戕,国子监解散,往后,广黎再无文学泰斗。” 孟仁不出声,总归两边斗,他女儿得利。他不必要出声的,他倒是以前没看出来,自己老实巴交的女儿居然有立奇功的潜力,女儿当真为孟家光宗耀祖了。 傅景桁见吴信、刘迎福,薛邝、苏浙相斗,涉及到兵部、礼部、吏部、户部、刑部,六部中五部都参与这场官斗,皆为一名女子,连书香之地,素来不粘官场的学子之地国子监也参与了,越发有趣了,这样牵一发而动朝廷的苏文瑾,他越发想独占,只有他自己知晓,他见天色越发接近傍晚,已经在计划反悔放她远走高飞之类的云云种种。 他轻笑:“这件事工部没参与么?只差工部了。工部站哪边?” 把吴、刘、薛、苏几人问得一愣。 薛邝轻咳,“工部头子装病不参与。这种没有立场的油条,君上也该砍了。本相参他一本,工部建的大坝,有偷工减料之嫌。需要彻查。” 工部哪知道不站队参与官斗也会被相爷参一本,着实护女心切,一个老父亲的心情,女儿小时候的成长他没参与,大了有难,他不能再袖手旁观,护犊子是当爹最基本的素养。 傅景桁支着下颌睇着文瑾。 文瑾也不卑不亢地望着他。 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的判决。 “朕以为,苏文瑾乃佞贼之义女,论国法,罪当株连。毋庸置疑。死罪。” 傅景桁缓缓道: “刘迎福失职,致使军机处混入内鬼,造成朕的孩儿左膝残疾,幼崽饱受二年针灸之苦,伤害龙嗣,此乃罪一。半年查不出文广下落,效率低下,此乃罪二。二罪相加,其罪当诛。吴信,用兵不善,久攻漓山不下,还需朕联手皇后以牺牲皇后清誉为代价诱捕大理寺卿并将其策反,此乃吴信之失职,致使逾五千将士殒命,确实当以死谢罪。” 傅景桁说完,吴信、刘迎福脸色大变,文瑾亦面色苍白。 全是死罪。 “老莫,传御林军,将苏文瑾,吴信,刘迎福,三人拉出去,于御书房院中斩首。”傅景桁轻轻转动拇指上的扳指,心中已有把握,文瑾这条小命是保住了,他沉声道:“现在。全都给朕去死。你们三个,朕没一个待见的。都死了耳根清净。” 第289章 听宣 众人大惊失色。 谁都没料到君上会一下砍三个。 “是,君上!”老莫立刻拍手,传来君上一早布下的御林军,君上用人有道,在得知文瑾会见了薛、苏二人后,便料到会是怎样一番局面,于是君上将矛盾转嫁给吴信、刘迎福和薛邝、苏浙之间的矛盾,他则在适时的时候出手,取得自己需要的效果,老莫说:“御林军,进来拿人,将皇后,军机大臣,护国大将军拉出去都砍了!” 孟婉眼底有喜色,皇后死后,自己便可以上位了,她假意道:“君上,可不可以放过皇后娘娘,看在皇后娘娘为您生育儿子的份上。” 傅景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淡淡道:“贵妃真善良。” 眼见着御林军进来拿人。 刘迎福不忿道:“君上,臣这么多年追随您,您便听薛相一面之词吗!军机处混入内鬼,也不是臣有意放水的,是傅昶的人善于伪装!” “胜败乃兵家常事。”吴信道:“君上,怎么可以将罪过记在末将的头上?哪有只打胜仗的道理?” 老薛说,“怎么,不记你头上,记在我女儿头上吗?你打败仗,我女儿背锅?你搞笑。你不打胜仗就值得原谅,你揪着我女儿细枝末节干什么?” 文瑾面上露出笑容,对吴信道:“我说过的,谁叫我死,他也别想好过。我死,也要拉上你们,路上作伴。” 吴信厉声道:“妖女!我实在没想到你会行此棋。” 文瑾回他,“你不该叫吴信,你该叫无能,改名字吧。” 三人被御林军带出院中作势砍掉,铡刀都准备好了,准备切头。 文瑾瘦弱的身子被御林军按在铡刀上,颈项搁在铡上,冷硬生疼。 她此生值了,阅历丰富,净身出户过,做过买卖,当过皇后,管过国子监,拥有过世上最可爱的长林,最后脖子被自己扶立起来的丈夫架在铡刀上,到底拖走俩欺负她的大官儿,没什么遗憾了。 傅景桁看向一直立在窗畔静静不言的沈子书,朝他不动声色的点了下颌,他说:“你就现在吧。” 沈子书会意,即刻跪地道:“君上三思。眼下南藩政局不稳,外围各国战乱,内庭巨鳄盘踞,正是用人之际。刘迎福和吴信管理军机处和兵部多年,各方面都熟,臣短时间内也不能接管军机处。臣认为,此二人现下不能死。请君上容情啊!” 按照君上交代的,只给吴、刘求情,并不给皇后求情。 御林军都看向书房内的君上。 傅景桁睇了眼文瑾苍白的面色,冷冷道:“都砍了。” 御林军把手握在虎头铡上,要将文瑾、吴信、刘迎福三人都斩了。 沈子书又急急喊道:“铡下留人!” 御林军又停铡。 文瑾的心扑扑通通跳个不住,那铡刀离自己的颈项只有半寸,戛然而止,她可看见锈迹斑斑的铡刀上老旧的血渍。 “相爷,苏老先生。”沈子书对薛相和苏浙道:“眼下边关各处都需要领兵好手,两位大人大量,容情,撤回死谏,留吴信、刘迎福性命吧!” 薛相沉吟片刻,厉声道:“撤回死谏,也不是不可以。” 吴信、刘迎福亦有慌色,但子书给他们求情,不给皇后求情,说明君上是有心和群臣修好的。 子书道:“相爷请讲。” 薛邝凝思,须臾道:“吴信他们先撤掉对我女儿的死谏。不然,我陨落我女儿,他们两个陪葬!要么三人一起死,要么三人一起活。” 傅景桁将手指在桌案轻轻敲,一切都在按照他的预期发展,只是文瑾被按在铡上,不知颈项被弄痛了没有。 亦不知她是否对他已经彻底绝望,他唯一算不到的是她的心,他不是要杀她,而是在想方设法的保她,因为他完全可以治宰相一个结党辖制天子,和吴刘联手将薛相轰下台去的,但他没有,他纵容薛相和苏老与军机处和兵部斗。 她...明白他的心意吗。 吴信、刘迎福内心里非常愤懑和惶恐,在铡刀下,在生死前,终于是退让了。 吴信朗声道:“君上,臣愿意撤回死谏。只要君上将妖女逐出宫去,逐出国门,褫夺凤印,臣便不再重提往事!” “你们想弹劾就弹劾,你们想撤回就撤回?你们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傅景桁厉目睇着御林军,“还愣着干什么,全部给朕砍了。” 一声令下,御林军便再度拉铡开斩。 “君上三思啊!”沈子书跪了,“失去一名女人事小,损失两员大将事大啊。” “君上三思!”薛相跪了,“既然吴有意退让,请君上成全,留我女儿一命。” “君上...三思啊。株连佞臣之女事小,陨落两员大将,损失惨重啊!”老莫亦跪了,按君上一早计划的那样。 “君上三思啊!老夫年近七旬,给您下跪了。”苏老太傅也跪了。 “老先生,使不得,使不得,您德高望重,辅佐三朝。不可跪朕。折煞了。” 傅景桁‘突然如醒悟’了般,立时立起身来,将苏浙扶起。 “既然诸位爱卿都觉得各退一步,彼此成全是最好的办法,那么朕为了朝堂稳固,也就海纳百川,听诸位的建议吧。本来佞臣之女,是一定要死刑的。但奈何朕实在舍不得......那二个臣子。” 他将龙靴逼至院中,经过文瑾时,衣料拂过她的面庞,带去些秋季的凉意,他如没看见文瑾,径直越过她,步过去亲手将吴信、刘迎福扶起。 “二位爱卿,朕公正无私,险些将你二人也斩了。既然如此,便依爱卿之意吧。你们各退一步,朕既要顾念吴爱卿、刘爱卿后面的兵部和礼部及军机处,也要顾念相爷后面的户部、吏部、刑部、国子监。罢了,三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跪下,听宣吧!” 御林军将铡刀打开,松了文瑾及吴刘身上的桎梏。 吴信、刘迎福行军礼跪下。 文瑾行宫礼跪下。 初秋午后,天意有些寒凉。 他的龙靴立在她身前,秋风时不时将他身上龙涎香吹至她鼻息。 第290章 停妻 傅景桁沉声道:“吴信。” “是。君上。” “吴信,用兵不善,攻漓山败绩累累,还需要朕亲自出马平反。此乃失职。不能为朕解忧,反而添乱。”傅景桁宣布着,“从一品护国大将军,降为三品护国大将军。停奉半年。服吗?不服仍维持死刑。” “服。”吴信说。 “刘迎福。”傅说。 “是。刘迎福在。” “刘迎福,管理军机处不当,叫南藩细作混入军机处内部,间接给朕造成多次暗杀,间接给傅长林造成左膝残疾,至今仍在针灸治疗。”傅景桁缓缓说道:“之前已经将你官职从一品降为三品。今日从三品降为从四品。停俸半年。服吗。不服仍维持死刑。” “服。”刘迎福低下头。 文瑾意识到,接下来是自己的审判了,她从衣袖拿出了凤印,用手指摩挲着凤印上的凤凰雕刻花纹,颇有些依恋。 孟婉的一颗心怦怦乱跳,看见皇后手底的凤印,她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那凤印马上就是她孟婉的了! 傅景桁将龙靴朝文瑾迈了一步,哑声道:“苏文瑾。” 文瑾心口一涩,“苏文瑾在。” 傅景桁喉间一腥,有血腥味在口内弥漫,又叫她:“苏文瑾...” 竟艰涩难以开口,原来夺走她的东西,变得这般艰难。他曾经可以很理智的为了社稷从她那里拿走张院判,也可以很理智的丢下她和死掉的小狗,和端木馥完婚。而今,却不能再那般轻易出口夺走她的东西了。他说过不会再放弃她的,如今又要食言了。 这次,除了是为了社稷,为了朝堂稳固,更紧要的,是为了保住她的小命。 “君上,”文瑾眼眶有些热,“苏文瑾在。” “苏文瑾,系昔日摄政王文广,佞臣之义女,文王造反,事态恶劣,其罪当诛,其女当株连同罪。”傅景桁嗓子发颤,“念你对朕有儿时扶持之恩,青年时相伴之情谊,成年时为朕生养子嗣之功劳。死罪可免。” 文瑾颔首,“谢大王不杀之恩。” “但,你系文姓之后,接近朕目的暧昧,不得求证。政敌立场与朕不能两立。佞臣之女,不配为后。”傅景桁的心犹如在缓缓撕裂,“现,鉴于朕上月里刚休弃端木府之女,若二度休妻,会使百姓引为朝堂动荡,故停妻夺印,扶孟婉以贵妃之名代皇后协理六宫,等时机成熟,再为孟氏正名。苏文瑾,你...服吗。不服仍维持...死刑。” 文瑾哽着嗓子道:“政敌立场不能两立。佞臣之女,不配为后,停妻夺印。苏文瑾服。” “嗯。好。”傅景桁将手收紧,沉声道:“来人,服侍皇后退下凤袍,摘下凤冠,交出凤印。自此,皇门与她恩断义绝,朕与她再无瓜葛。将苏文瑾逐出家门,逐出宫门,逐出国门,自此,再不是夫妻,不是帝后,你也不再是广黎国人,永生永世,不得踏入故土半步,落叶不要归根。钦此。” 文瑾心中一窒,禁不住薄颤,逐出国门,再不是广黎国人了,那她是什么呀,不但被逐出家门,逐出宫门,而今竟逐出国门了么,永生永世不得踏入故土半步,落叶不要归根,她要去哪里呢,她对皇帝行叩拜礼,“臣妾谢主隆恩。臣妾谨遵旨意,永生永世不会踏入故土,落叶不会归根。自此再无瓜葛,再不是夫妻,也不是帝后。” 孟婉立时跪下为文瑾求情,“君上,皇后娘娘身娇体软,逐出国门,她能去哪里呢,一届弱女子哪里有生存的能力。君上的惩罚太重了,请君上开恩啊!将娘娘养在冷宫禁足就可以了呀,何必这么绝情呢!娘娘她是无辜的呀!” 吴信沉声道:“君上,孟贵妃属实是贤德之人。竟为先皇后求情呢。” 傅景桁将身体背过去,不再看文瑾,冷声道:“凤印移交给礼部孟仁之女,百官推举的贤人,孟婉。” 文瑾静静地跪在那里,有几名宫人过来将她来时穿得好整洁的凤袍衣扣解开扒下,宫人动作不重,可在众高官面前解下凤袍,变成一个没有身份没有祖国的流落人,滋味不好受,不甘,不想交出凤印给资质平平的孟婉,却因对方立下奇功,深受推崇,而口不能言。 文瑾身上只余浅灰色的中衣,宫人将她项顶的凤冠地摘下,她的发丝如瀑布般垂在了肩头,发丝上被凤冠压得有些弧度,头发乱了,妆容花了,中衣沾满了泥泞,落雨了嘛,地上湿湿的,跪久了,膝盖也湿了。 吴信、刘迎福好痛快,看着她被扒下凤袍,他们很痛快,妖女终于下台了,他们推举的贤后终于得到凤印了。 那宫人许是见证凤位陨落心生不忍,对文瑾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娘娘,娘娘,您冷不冷?奴婢的衣裳您介意吗。给您穿吧。” 文瑾摇摇头,“我不冷。谢谢你。别给自己找麻烦,这时候离我越远越好呢。” 宫人又轻声说,“将凤印给奴婢吧娘娘。对不起娘娘,奴婢是奉命。对不起娘娘。” “嗯。不必对不起。不是你的问题。”文瑾将被自己的手暖的热热的凤印,交给了那女侍,交出去一瞬,眼睛里盛满了眼泪,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女侍将凤袍叠整齐搁在托盘里,将凤冠和凤印也搁在托盘里,走到孟婉跟前,交给孟婉的嬷嬷,嬷嬷把托盘端住了,女侍则独将凤印拿出来,交到孟婉手里,“贵妃娘娘,请您收下凤印,做主六宫。” “君上,君上啊...”孟婉扭扭捏捏,“这...婉儿恐怕没有统领后宫之能,婉儿...婉儿好怕自己不能胜任。” 傅景桁将薄颤抿成一条细线,所有人都站着,只有他媳妇儿跪着,总有一天,不久的将来,他要让在场的所有人跪他的女人,他要让所有人跪他的苏文瑾,他要让世人皆认可她的苏文瑾,“交给时间。做一段时间看看能否胜任。朕愿意叫你试试。” “好的。谢谢君上恩典。”孟婉娇羞道。 “娘娘过谦了。娘娘您揭露了文广在漓山埋下上万斤火药石之事,拯救了大王,拯救了朝廷,拯救了十数万傅家军,拯救了漓山万万黎民百姓,这统领后宫之人非您莫属!”吴信夸奖。 “是啊,您当之无愧。”刘迎福亦附和。 “既然如此,本宫就收下了,本宫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带领后宫姐妹,安居乐业,为大王排忧解难的。”孟婉便将凤印自托盘拿起,收在袖底,得手一瞬,手心里满是汗水,背心也是汗,激动,欣喜,自己是代皇后,不久的将来君上便会为她正名,成为真正的皇后娘娘了! 文瑾突然失态了。 眼泪在孟婉拿起她的凤印收进袖底的一瞬,不受控制的流下来了。 文瑾失声的哭了,她将手臂撑在花坛之上,浑身的力气如被抽走,她甚至不能撑住自己的身体。 她身败名裂,她一无所有,她甚至被逐出国门。她要和孩儿生离。她下台了。 她失声痛哭,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面的落叶,她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或许是难过被夺的凤印,凤袍,和凤冠,也或许是难过那句绝情的落叶不归根,那句撕毁护身符时的不打紧的人送的,留着做什么,作病死了才好。 傅景桁听见了她的哭泣,回过身来,便见她长发散在肩头,狼狈无助跪在地上,他眼里也有泪迹,他将龙靴往前逼了半步,叫子书拉住了衣袖,他方把脚步顿住了,他眼底一片猩红。 他保住了她的命,却摧毁了她的心,她无声的哭声使他心也碎了。 今日是中秋啊,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他没有将她抱在怀里安慰,他反而冷静道:“赵姐儿,先皇后御前失仪,将她扶回中宫,收拾妥当,子时前出宫离开。” “是。”赵姐儿便将文瑾扶起。 文瑾如失了心的人,面色苍白的随着赵姐儿去了。后面响起孟婉的声音。 “大王,漓山战役大捷。婉儿在御花园备下了庆功宴,大王和大将军及诸位功臣,不如一醉方休。”孟婉说,“好生庆祝一番,打胜仗了,就得热闹些,去去霉运呢。” 吴信、刘迎福等都感谢孟婉好生贤惠,想得周到。 傅景桁说,“朕晚上同众爱卿不醉不归。今日事毕了,诸位先回吧。晚宴上见。” 众人散去。 傅景桁坐在龙椅,拉开龙案的抽屉,将装着百七十颗星星的琉璃瓶拿出来摆在桌案,将文瑾的小宫扇拿出来搁在砚台旁,将文瑾的披风拿出来,悬在自己的椅子靠背。 待院中人走完了,他起身,略略掀起衣摆,快步逼至中宫,边走宫人跪了满地,他见赵姐儿正端着茶水从屋内走出,他问:“她呢?在哪里?” 赵姐儿指指屋内,“在小窗边坐着,跪得膝盖都是泥泞,主公快去看看她吧。” 傅景桁将手触到门板,缩回,略略沉吟,将门推开,便见傍晚秋风里,她背对着他坐在窗边,长发及腰散在那里,身子单薄得不盈一握,他轻唤:“娘娘……” 第291章 谁? 文瑾有些冷。 许是秋风凉。 许是凤袍被扒下,文瑾被扶回中宫后便坐在椅上发呆没来得及加衣裳,回想自己和桁哥的过往,那凄苦却踌躇满志的童年光阴,情窦初开的青年光阴,渐行渐远的成年光阴。 许是他嗓音薄凉。 一声娘娘,她竟不确定是否在唤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灰色的中衣衣袖,他忘了么,方才他已经将她夺印,他说他们既不是夫妻,也不是帝后了,她甚至不再是广黎国人。 文瑾听闻皇帝嗓音,不由肩头瑟缩,她在这片刻光景,想了许多,有想到把自己收拾最漂亮,驱散中宫众人,独留自己一人在内,一把火将漂亮的自己和巍峨的中宫送到火海,使苏文瑾在二十四岁这年落叶归根,不去面对接下来的颠沛流离,她对故乡有依恋,落叶不归根,死在异乡何其寂寥。 前半生如浮萍,她实在心力憔悴,无力面对流离失所的后半生。 阿娘说:活下去,弟弟妹妹交给你了。 如果自己轻生,阿娘曾经受过的侮辱和冤屈怎么办,娄家还没倒台,娄淑彩还没斩首且有被保出狱之倾向,娄太后依旧是太后,踢她孕肚治她大儿残疾的傅昶仍旧是南藩王。她若死了,这些人除了说一句‘该’外加几声痛快的大笑,似乎别无其他,她的死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但她的逝去,会使生养她的母亲伤心欲绝,会使她一手带大的玉甄、宝银失去依靠,会使傅长林成为没娘的孩子。 文瑾只在脑海中将自己和中宫一起送进火海烧死了,她自己则安静的坐在那里,做了决定,此生再不入皇门,她做过几个决定,有对的也有错的,这个决定不知对错,但人总得对人生做些决定。 她实际觉得冤枉,委屈,她当真写了血书,好可惜清流牺牲,大王没有收到她的书信。也好遗憾人没有办法选择出身和父母。 文瑾快速拿手帕在眼睛上擦拭了下,使自己的声量显得轻松,中秋节,还是要有些过节的体面。 她起身对立在门处的皇帝福了福身,就是这把硬骨头在失去了凤冠和凤印之后,仍不肯泄露自己的脆弱,她仿佛内心在滴血,但只要她不承认自己难受,旁人谁又知道她想法,她笑道:“君上,您怎么过来了,不是同代王后及吴将军他们去御花园赴庆功宴么?漓山大捷,可喜可贺。怎么想起我这佞臣之女来了?” “先来看看你。知道你心里难受。这么多年,你不说,朕也知道你难过。” 文瑾看了看他面颊,又把眼睛别开了。 傅景桁将疏离的眸子紧紧锁着她面孔,正要再说话,沈子书在他耳畔道:“傅昶、恭亲王、淮亲王等人并娄太后势力,自冷宫押了文广,说是要为您出力,继续严审文广,以彻底剿除其残余爪牙。弟恐怕严审是假,为您出力是假,利用文广作乱害您是真。是否同意傅昶等人将人提走为您‘出力’?” 傅景桁凝思片刻,“同意。朕还是那句天要让其亡,必先使其狂。你去传话,就说朕多谢兄弟叔伯的用心,能逼问出大机密朕重重有赏。另外,老莫,去给青箬送中秋好礼。” “是。”子书和老莫听了皇帝安排,便领命走了。 傅景桁这才将龙靴迈入卧寝,文瑾下意识退了半步,傅景桁说:“后面有花瓶,仔细。别退了。不动你。” 文瑾用手绞着衣袖没有说话。 长林本来在窗户底下的地毯上玩父皇的象棋,看见父皇来了,便丢下棋子跑到父皇身边,小孩儿最是敏感,父母之间情绪不对,小孩儿能感觉出来,他拉着父皇的衣袖问道:“父亲,你和母亲会分开吗?父亲,林儿想同你们在一起生活,旁的小孩儿都有爹娘,林儿也要有的。” 傅景桁摸了摸儿子的额头,“父亲同母亲不会分开。林儿不会孤单一个人。你同赵姐儿出去坐龙舟玩,父亲同母亲说说话。” “好。”傅长林自小就懂事,可能自在娘胎就不顺遂,又生于皇门,比其他孩子都显得沉稳成熟得多,二岁多,心智竟如四岁不止。 赵姐儿正好沏茶进来,将茶水搁在桌上,就领着大皇子出去,过道清湖面去坐龙舟玩。 傅景桁上下端详着文瑾,衣裙膝盖位置因为方才跪在地上,一片湿迹,泥泞尚在,傅景桁去衣柜拿了她常穿的玉白色衣裳,递给她,“你换身干爽的衣服,天凉,别生病了。” 文瑾将衣裳接过来,没有当着他面换衣裳,也没有问他不是撕毁护身符时说作病死了才好。 傅景桁看出她不自在,他说:“朕去沐浴,身上衣裳还是昨儿去奶奶家老宅时穿的。不看你,你换衣服吧。” 说完,他去了浴间,文瑾则将衣衫换了,他片刻在肩头搭着纯白色浴巾出来,见她已经换好了衣衫,把她自己收拾得只留小脸在外面,他仍没有说什么,也没谈她离宫的事情,就像他不过是归家换赴宴的衣衫那般,他在衣柜边找衣衫,轻声问她:“你前几天给朕做那身里衣放哪里了?” 文瑾说:“在你左手边第三道格子里。” 傅景桁耐心不多,那些叠起的整齐的衣物他翻了几下,就不愿意再找,又说:“你来帮我找一下。” 文瑾睇了眼他宽阔的背脊,仍有水滴自他背脊往下淌落,到腰间浴巾处被浴巾吸去,她到底走了过去,很轻松便从格子里找到里衣,递给他,他比她大方多了,没有回避她,在她跟前穿上里衣和龙袍。 文瑾都看见了,别开面颊也晚,倒也没矫揉造作地别开脸,只走到窗边立在那里,问他:“他在什么渡口等我?” “谁?”傅景桁有意不解。蒋怀州在林溪渡口,他安排了蒋怀州今日在那里等她的,现在反悔了,不是头一回食言,习惯了,不觉得下不来面子。 文瑾垂了下颌,一时没说话。 傅景桁望了她背影片刻,便走去,从她身后把她抱住了,深深嗅着她的发香,内心得到片刻安宁,跟百官玩心机那会儿他顶紧张,生怕保她不住,“你在问老莫?刚才朕叫老莫去玉芙宫找青箬办点事,送礼叫傅昶知道朕满意他的‘礼物’,老莫许是快回来了。” “我不是问老莫。” “那你是问子书?”傅景桁在傍晚余霞里打量着文瑾的侧颜,“子书去见傅昶了,傅昶要替朕‘出力’,朕叫子书去给他答复了。” “我也不是问子书。” 傅景桁轻笑,“那朕就糊涂了,你在问谁呢。猜不出来了。” 文瑾转回身,抬起头看着傅景桁,“我在问蒋怀州在什么渡口等我?” 傅景桁脸色便冷了下去,许久道:“你小时候被接进文府,他怎么哄你,让你走出心结,肯叫他哥哥的?半年时间才肯叫哥哥,他得一通好哄。朕哪知道他在什么渡口,朕单嫉妒他比朕认识你早已经够朕忙的了,你叫朕一声哥哥,朕许是能打听下他在什么渡口。” 文瑾嗓音很轻,但是非常坚决,“如之前说的,我们同长林一起看月亮,然后我会离开,不再做你的累赘。” 傅景桁用指腹摩挲着文瑾的面庞,“朕夺走你东西,委屈了,是不是?” 文瑾想起方才在御书房门外被大官嘲笑的场景,以及孟婉被众星捧月的场景,她心中揪着难受,“没。” “朕自始至终,没有动过半分取你性命的念头。朕兴许在考虑权衡你和朝堂,但绝不是考虑用牺牲你性命,换取朝堂稳定,朕是考虑如何在修复同群臣关系的情况下,又能保住你的性命。” 傅景桁说着,捏起文瑾的下颌,用深珀色的眸子打量着她的眼睛。 “群臣与朕相悖,傅昶、恭亲王、淮亲王伺机而动,朕需要百官的支持。但不代表朕会葬送发妻的性命来换取支持。在朕看来,你的小命,比你的心里感受紧要。朕知道你委屈。” 第292章 唯一 文瑾怔怔看着他,颤声道:“大王...刚才在众人前叫人扒下瑾儿的外衫,去掉瑾儿的凤冠,夺去瑾儿的凤印。瑾儿是女子,这场景瑾儿毕生也忘不掉,闹到这般难堪,瑾儿已经无法自处。他们都在笑瑾儿是咎由自取。他们都在称赞孟婉是实至名归。” “大王,瑾儿真的也写了书信的...大王,我要离开这里,我片刻不想留在这里。这里没有人喜欢瑾儿。大王的属下都讨厌瑾儿。瑾儿不再可以为大王锦上添花,瑾儿用二十年把自己活成了大王的污点。” 傅景桁心疼不已,将她瘦瘦的身体抱住,“朕喜欢你就够了。瑾,今日不过权宜之计,朕没有打算放你去任何地方,朕用最狠的话取信百官朕对你不再有情。朕没有要休弃你,对外也只是停妻,没有休书,也不会有休书,你仍是朕的妻子啊。你给朕时间,待朕平定了南藩,除去娄太后,坐稳这把龙椅,不再受人掣肘,朕将你今日失去的东西,全部都还给你。” 文瑾却已经没有信心继续留在他身边了,每每自己与社稷冲突之时,他需要做选择,会陷入两难境地,而她不肖多想就会知道女子和社稷孰轻孰重,而自己又能承受几回他因为大局和社稷而将她利益搁下。 她可以理解他,体谅他,可她不愿继续做那个被权衡后搁下的女人了,因为真的伤心,又很想同他在一起,又怕伤害彼此。 或许离开这样的环境,才能避免和他的社稷冲突,他不会再两难取舍,她也不会再难过了,兴许做朋友互相体谅好过于男女之情互相不能两全。 “您需要多少时间?” “朕之前说过,四十岁之前。朕对你从来坦诚。从始至终,朕能给你什么,给到什么程度,从未犹豫过。”傅景桁用手抚摸着她的背脊,“瑾,四十岁都不算老,我们仍有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到时将河山交给孩子们,朕终日伴着你。这之前,暂且委屈你,好不好。” “可我已经被您逐出家门,宫门,国门,户部也不再有我的户籍信息。瑾儿根本就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不能继续留在皇城了。我们不可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您是人君,瑾儿不可以和您如此欺瞒世人。”文瑾特别没有安全感,“我就感觉像小时候被二娘扔街头,没人要了,那种无家可归的感觉,特别无助。” “朕要你。你不是没人要。朕说了,那只是对外的说辞。” 傅景桁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迹, “朕会给你一处行宫,朕会安排你住在行宫内,朕会让你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会安排佣人照顾你的起居。朕只要有时间,就会看望你,无论是清早、中午,或是夜里,只要朕有时间,就会回去你身边。乖,朕从没有不要你。我们在行宫生活,那里可以作为我们的家,我们一起再生个小孩儿。你远离皇宫,不受这边的纷争打扰。甚至于,朕让蒋卿陪着你。这是目前,朕能给你,最好的现状。” 文瑾听后,安静了片刻,问他:“那我能自由出入行宫吗?” 傅景桁抿了抿唇,“你可以在行宫内自由走动。不出门就可以。朕不能一面驱逐你,一面窝藏你,叫他们知道,又是一场弹劾,风波。” 文瑾又问:“我还可以去国子监书房,和高宴一起筹备建学堂的事吗?我饱读诗书,还是想有用武之地。” “乖,不可以。” “我可以做买卖,开酒楼,去商会吗?”文瑾还问。 “暂时不可以。”傅景桁把她按在他怀里,他说:“不过,朕可以在行宫里,给你建一所小国子监,开个小酒楼,给你安排朕的人做你的学生和顾客,朕给你建一道夜市街,在行宫里,你会和在外面过得差不多。朕会保障你的安全,外面你的家人朕也会妥善安置。” 文瑾没有说话,只是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大王将她养在行宫,好比养金丝雀,她努力奋斗多时的酒楼、国子监以及商会的荣誉会长头衔,都化为泡影,她会被囚禁在行宫,只等着大王的临幸,在外面世人都不认可她,认为她是罪后,是佞臣之女。 这样的生活和她追求的有自我价值的生活相去甚远,如果她的人生只是等待他的到来和宠幸,这样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他对她的宠爱又能延续多久,当她没有了价值,沦为床伴,他的新鲜感可以保持多久,这不是文瑾要的。 傅景桁将他刻的那枚‘称职贤后’的奖章递给了文瑾,“这是朕送你的,除了赤兔及鹦鹉以外的礼物。我傅景桁,此生只有苏文瑾一名中宫皇后。苏文瑾之后,再无中宫。世人都不认可你,朕认可。” “瑾,我们一路走来很难,十九年了,人生没有几个十九年。很辛苦。但朕仍不想放弃我们的感情。朕兴许冷漠理智,会做选择,但对感情分外执着,朕在纷繁的后宫仍保持着初心,想娶我的瑾妹做媳妇儿。也曾疯狂过,逆天下之大不讳扶你上来,结果让你遍体鳞伤,朕也几乎众叛亲离。瑾...不要放弃好不好...” 文瑾握着那枚青铜的小奖章,用指腹轻轻地摸着,他好似并不会讨好女人,连礼物都在效仿她,她一边理智地在想,他可真坏,夺走她的千古明玉做的凤印,还给她一个不值钱的青铜奖章,可一面又将这奖章紧紧攥住了,手工刻的奖章比名匠雕刻的凤印珍贵多了。 她始终不恨他,只是没有勇气继续和他一起走下去了,也许离开他,偷偷思念,会比在一起对彼此都好。因为在行宫总有被百官知道的可能,到时又会成为他的负累,那时他又如何保她,她又会面对什么样的情景? “大王,谢谢你为我考虑,我还以为你不要瑾儿,要让瑾儿死在异国,尸首也不能回国了呢。落叶不归根,真的残忍。” 文瑾说着,把手轻轻扶在他皱起的眉心,“但是我都好爱自由,你瞧你的皇宫,我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我是一个做了决定就要去执行的人。这回我决定离开你,并且永远不回头,我是苏文瑾,我不是任何人的累赘。我会关心你,思念你,给你写一个墨点的信,但我不会再和你在一起。我会把长林和小狗留给你,因为你比瑾儿更害怕孤单。因为没了瑾儿,再没了长林,大王会好可怜。” “瑾...” “女孩子不可以将等待男人的宠幸作为自己存在的价值。”文瑾轻声道:“我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还是要做些事情证明我自己有用。大王的属下的认可好难得到。瑾儿心灰意冷了。他们都不相信瑾儿对广黎国的忠心。而瑾儿也很羡慕孟婉,可以得到大家的认可。明明瑾儿好努力,可是却不如孟婉表现优秀。明明瑾儿也...也写了信给大王的。是不是如果大王得到了书信,是瑾儿立了大功,他们就会喜欢瑾儿了呢。” 傅景桁将文瑾的身子拥的很紧,拍抚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她:“不委屈了好不好。哭得朕心都揪起来了。不要羡慕她好么。朕对她是感激,但不是认可。朕一人的认可,对你来说不够吗,在人前,朕始终是相信你为祖国立功的。” 文瑾不想继续谈了,又问:“蒋怀州在什么渡口等我?” 傅景桁被她三度发问,他也安静了颇久,不愿意分开,不愿意放她离开,但显然她去意已决,他清楚她自始至终心里的人不是他。 这时孟婉的声音在外响起,“君上,庆功宴准备妥当了,大家都在等您出席呢...” 文瑾手微微做颤,孟婉甚至只说了一句话,但文瑾知悉,孟婉轻易就可以将大王从她身边带走。 傅景桁闻声,便将文瑾松开,说今儿放她走,他却当面食言:“一会儿朕叫老莫给你备些吃食,朕尽快忙完,歇宴了回来陪你,你想想要什么样的行宫,那边书架上有图册,你选一下喜欢哪间。” 文瑾简直喘不过气来。 傅景桁低头往她发顶亲了亲,“怎么样才能开心点,小哭脸不好看,你瞧,小命保住了,就有希望,不是么?” 文瑾不想继续谈话,也可能是孟婉在外面等待他,她可以预想到他同孟婉一同离开,望着他们的背影给她造成无形的伤害和压迫,她帮皇帝将黑色龙袍打理整齐,将他领口系好,她的手指碰到了他的喉结,他捉了她手,沙着嗓子问她:“你有玉玺,你还要什么凤印,他日同朕共享江山不好么。” 文瑾听出他嗓音里对她的渴望,以及他的无奈,但她没有让步同意做他行宫里的女人,她也最会让皇帝扫兴了,她说:“我要大王带我去参加庆功宴,我要让吴信和刘迎福给我表演舞剑。” 傅景桁素日薄凉的眸子瞬时张大了些,他说:“你...为难朕。” 文瑾说,“我要你光明正大的娶我,让你的百官做迎亲队伍,吴信打头,刘迎福第二。” 傅景桁将薄颤抿紧。 文瑾把眸子一垂,用挑战他的朝廷给他下逐客令,“我要你休了孟婉,休了那个你看重的礼物青箬,休了全后宫,我要做你唯一的女人。” “宴上在等朕。你不要熬夜,早些休息。”傅景桁内心里猛地一撞,松了她手腕,脚步有些踉,甚至于慌乱的出了中宫凤栖殿,她要的,他居然一样也给不了,他可以给所有女人婚姻,独独给不了她婚姻。 他因她那句逐客令‘我要做你唯一的女人’内心里不能平静,待他意识到,竟如初尝情滋味的少年一样,握了两手细汗,但他毕竟没有冲动,只是酒水饮了又饮,独自品尝着内心酸酸涩涩的滋味。 孟婉于宴上伴在君侧斟酒,见大王失神,不知在想什么,便问:“君上,如何有心事?不如说出来,婉儿为您解忧?” 第293章 辜负 “朕的心事,你解不了烦忧。世人也解不了朕的烦忧。” 唯有江山和文瑾两难弃,舍弃一个,朕便没有烦忧。 傅景桁与孟温和有礼,他待这些女人都算以礼相待,本身不同她们亲近已经是有违丈夫的责任,后宫女子若守本分,他不会苛责,不守本分,不规矩的他也不会善待,此前端木馥就太过分了。 自己从小失去父亲,被母亲丢弃,他骨髓里认为只有文瑾待他好,可如今文瑾也要走了,他知晓文瑾对后宫不向往,而他则对朝廷有极深的渴望,文瑾兴许对他失望了,他身边的人在一个个离开,阿嬷回沈府,清流牺牲,瑾儿也将有自己的幸福,宫内还余谁,还余那个生下他却抛弃他的女人夏苒霜吗,可他并不愿意同夏苒霜亲近,哪怕那是他的生身母亲。 如果自己出身市井,是街头售酒换二两钱银的小贩,是不是人生又有不同,回家后妻子孩子和睦,高堂健在是什么感觉。 “孟,你可曾念过书?女孩子要多读书的。先皇后自幼同朕一起念书识字,比朕读过的书还多些。比朕还有耐心。她常劝朕要做个好皇上,帮百姓做好事。她哪里能选择被什么人收养呢。” “君上,臣妾虽也喜爱读书写字,不过同先皇后比起来,臣妾自是不如呢。”孟婉轻声说着,劝道:“臣妾明白君上舍不得先皇后离宫,君上不若听婉儿一句劝,及早恩露后宫,绵延子嗣,使后宫安宁,稳固前殿百官,等一切平息了,大家都不再盯着先皇后了,您再找机会将先皇后接回国门,和先皇后重续姻缘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是,若先皇后心有所属,去意已决,您...何苦执着呢。不如成全先皇后一桩美事呢,毕竟感情不能勉强。” 傅景桁听她温言相劝,单听话语倒也是个心眼平和的女子,虽然自己并不喜她,也不爱听见她劝他将妻子拱手让人的话语,不单是妻子,而是自己在这人世间唯一的温暖和光明,如果文瑾走了,自己的人生还余生什么,仇恨吗。对娄氏,对文广的仇恨吗。 但他也并未表现出不耐,还是因为孟立下那件震动全国的大功而对她颇为客气,“你去给吴将军、刘大人斟酒吧。今儿是中秋,朕同你们一同赏月,不醉不归。” 庆功宴上,君臣同乐,大抵佞臣之女下台后,前殿和后宫取得了和谐,皇帝将大权攥的更紧了些,都说他为了皇权社稷,将发妻也停了,是个为了龙椅不择手段,狠手腕的。 玉芙宫的异域美人青箬给诸人献舞,春平宫的代王后给众卿家斟酒,朝里铲除了一大奸佞,剿除叛党数万,大家都松了口气,对孟婉一阵夸赞,也是歌舞升平,盛世太平。 傅景桁饮了很多酒水,逢场作戏般饮了青箬、孟婉喂的佳酿,美人簇拥,内心却如流浪,身边人越多,内心越孤独,他一喝酒颈项上便出了红色的酒斑,眼底也有红丝,答应瑾多次戒酒,终究是戒不掉的,她若不在,酒是她的替代。他始终不愿放手,抵死不放手。 -我要做你唯一的女人- 耳边不住的回响着文瑾这句软软的话语,虽她只是打算叫他扫兴离开,但他内心里如被抓被挠,几乎坐不住了,他是天下人的,后宫也是与前殿制约的机制,而她居然有胆量说要做他唯一的女人,他觉得深受挑战,也很珍惜,则因为满足不了她,心里被搅的好乱。 庆功宴一直持续到后夜,歇宴后,皇帝醉倒在御花园内。 孟婉紧忙要扶他回春平宫歇息,绵延子嗣。 傅景桁则叫老莫:“叫人送代王后回春平宫。朕一个人待一会儿。” 孟婉扼腕,心想怎生封了她做代王后,却形同虚设,不与她亲近呢,君上看起来好生清俊,她本来只是对后位感兴趣,可看到醉酒的他,心中不禁怦然,素闻他幼时凄苦,自己若对他关心有加,想必不仅可以取代文瑾把持凤印和后宫,也可以取代文瑾成为他在乎的女人,“君上,您醉酒了,需要人照顾您。婉儿担心您的龙体,让婉儿照顾您,好吗。” 傅景桁坐在椅上,头因为深醉而有些作痛,他没有接受孟婉的照顾,只摆了摆手,随口托辞道:“朕早前传了玉芙宫青箬侍寝。你不必记挂,回吧。” 孟婉便在心中嫉恨起青箬来了,自己乃是功勋卓著的大功臣,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异域的美人么,她倒不敢造次,刚上来根基不稳也没胆子不贤惠,只是福了身,与皇帝作别后,回春平宫的路上便对她的嬷嬷说道:“原便听说青箬分外得势,君上夜夜宠幸她,她和皇后分了一半皇宠,眼下皇后离宫,倒叫那贱人捡了便宜,独占皇宠。本宫身为后宫之主,一定要找机会修理青箬才是。” “您连皇后都扳倒了。一个青箬又算什么。”嬷嬷道:“以后日日清早她来给您问安,叫她多跪半个时辰,您只说人多,一时没瞧见她还跪着,不就是了,她还能告状不成?小美人告代王后的状,怎么可能。” 孟婉同嬷嬷笑作一气,孟婉说:“长林得对本宫改口叫母后才是,长林若是叫本宫母后,大王才会赏识本宫呢。” 傅景桁将身体靠在椅背,望着天空中明月,醉眼迷离中,文瑾好似在月中对她笑,劝他:大王,少饮些酒吧。 老莫问:“君上,您不回中宫陪主儿赏月?” “不去了。”傅景桁颇为认真道,“食言次数多了,她是不是会记恨朕更强烈些。恨和失望也是一种感情吧,她回想起朕来,会说那人辜负了她好多年,记起朕来她就恨得牙痒痒,她也忘不掉吧。老莫,今晚朕陪你赏月。因为她不乖,朕一回去,她就问蒋在什么渡口等她。” *** 文瑾在皇帝离开后,当真从书架上拿下来行宫的册子,打开来细看,御花园那边的歌舞声显得她中宫这边特别清净,她没有上屋顶去看御花园的情景,也没有以往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和那边对着干,在中宫放鞭炮或者唱大戏,因为自己已经到了最底端,任何差错都会使自己万劫不复,在深宫越发不是自己了。此前怕过什么。 现在连呼吸也怕太大声惊动了那些巴望着她死的人。 她得活下去。并且要好好的活着。干不掉他们,就活得比他们久吧。 第294章 胎气 眼下自己是没有身份定位的人,既不能明目张胆在京城晃悠,又不能插翅从皇帝眼皮子底下飞走,不如趁哪天他不在身边,出去办事的时候,她再走吧,倒不需要和他硬碰硬的,哪里执拗得过他。打定主意离开了,居然有点期待外面的新鲜空气。 她心里也难受,他在自己生命中十九年,是亲人爱人也是她的主公,她自己幼时家庭不幸福,他也是,她觉得他们是一样的没有安全感的人,对彼此的依赖或许都很重。分离就显得如剔骨般艰难。挺不甘心,他一味食言,没有一次兑现承诺。 文瑾把册子翻看了多页,一共百十页的册子,每页都画着不同风格的建筑,有鱼米水乡的婉约的小楼,有中原这边的气派的大宅子,他的行宫还真多,她看中了第三十五页的那处颇为空旷的,面积最大的行宫,叫冬园行宫,建在半山,顶孤远的存在。 若真是走不掉,冬园地方大,在里面一关几十年,放风时也不会太拘谨,骑马这些也都溜得开,被终身监禁是最差的打算了。 十五的月亮往往十六圆。 文瑾坐在花梨木小窗畔,和傅长林还有赵姐儿一起看的月亮。 君上说要陪她和长林看月亮的,但是她等到了天明,月亮不见了,太阳升起了他也没有回来。 其实她都好希望他回来陪她和儿子一起看月亮,因为错过了八月十五,再等下次一起看月亮,又不知何年何月。 他永远学不会好聚好散,她了解他,他心伤时会伤害旁人,不成全旁人,也许他正在某处独自赏月。 长林早早就睡了,赵姐儿后来熬不住,抱着长林在文瑾跟前直打哈欠,又很用心的不肯丢下文瑾一个人,在旁边撑着眼皮陪文瑾说话,说阿嬷的事,说她弟弟妹妹特别有出息,说困难是一时的,迟早主儿会拨开阴云的,文瑾喜欢听什么她就说什么。 挺贴心的一个大姐儿,她自己的小孩儿刚生下五六天就撇家里没喂养,叫傅景桁从两千多人里选出来,因为奶水好,便进宫哺乳长林了,都是为了生计。 文瑾说,“改明儿把你小孩儿接进来宫来,和长林作伴吧。长林身边没个伙伴也孤单,再来你们母子也可团圆。你小孩儿叫什么。” “他父亲姓周,他单名一个巧,叫周巧。”赵姐儿特别感谢先皇后,便说,“皇后娘娘对奴婢大恩大德,奴婢铭记于心。巧他若能陪在殿下身近成长,我这做母亲的当真是为孩子积福了。您对君主尽心尽力,对下人也体恤爱护。春平宫那位,如何能比您贤德之万一呢。怎么叫她得了势?那些大官眼拙的厉害。主公也不过看臣子面子给她些脸罢了。” “这话单咱二人说说就是了。我自知志不在打理后宫。贤德之士为君上打理后院我也觉得挺好。只要她是真心对君上好就行了。他需要人关心的,他不喜欢人为了利益接触他。” 文瑾温和的笑了,她即是帮赵姐儿,也是有些私心,她给赵姐儿人情,也是希望自己走后,赵姐儿可以用心照顾长林,原来托孤都一样,夏苒霜当时是否也同她一般无奈, “你去早些歇息吧。我也该歇了。见了君上,我便提一嘴叫巧进来便是了。” 赵姐儿便抱着长林去婴儿房歇了。 文瑾在窗畔枯坐到天明,实在困乏了,胃里也难受,她便歪在软榻睡着了,梦里傅回来了,让长林骑在他肩膀,她在旁边跟着,三人一起上观月塔看了月亮,他交代她看清台阶不要再磕到。 朦朦胧胧里,感觉到有酒酿香侵入鼻腔,唇瓣也被轻轻重重的辗转,她缓缓张开了眸子,便见于清早里,他眸子猩红的厉害,原是皇帝不知几时回来了,解了她衣衫,指腹抚摸着他落在她心口的那个‘桁’字,他在亲吻着她的耳廓及颈项,见她醒了,他捧着她面颊道:“你还在家里啊,也是,朕命人不准放你出宫,你能去哪里。天凉,怎么不去床上睡?” “我等你一夜。你不是答应了来陪我和儿子看月亮吗,为什么你一次都不守信用呢,这回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有意让我在中秋节留遗憾?” 文瑾没有藏着心里话,也没有同他再理论走不走的问题,倒像是还好着的时候那样,在怪丈夫不陪伴她。 傅景桁眉心蹙了蹙,颇为意外她对他的不抗拒,他不知道她是心里打定主意,只面上不声张罢了,“我回来怕争吵。怕你闹着要走。我不让走,你会和我置气。你身子不好,不能多生气。我躲着冷冷反而好。女人还是不要多生气,我总说不吵了伤感情,是真的。我们的关系不应该只余剩争执。我们应该比任何人都亲近和睦。瑾,你二十五岁生辰将至,我们一起过。” “还有小半年呢。”诚然他话少,逼急了才说几句,但好似和她在一处他每每都被激出很强烈的情绪。只她见过他气急败坏的模样。 “我们先约好一起过,好不好。” “我选好了。”文瑾没有回答好不好的问题,她说,“我要第三十五页的那处行宫。是你的行宫里最大的一所。你可别舍不得给我。” “冬园?朕也极喜欢那里。正好近冬了,雪景都好看。身外物及朕这个人,都是你的,哪里会舍不得。瑾,你同意了?”傅景桁悬着的心竟跳得快了二分,“你同意接受朕的行宫?和朕在冬园过日子,同意放下你的梦想、坚持和...骨气,甘愿做朕的笼中丝雀?” “嗯。”文瑾乖巧的点了点头,“同意了。你可要小心,别让你的大官发现咱们在偷偷来往,也别让你母亲和代王后再来冬园密会我说难听话我听,我这境况谁也不想见,什么难听话都不想听了,我可害怕被他们逼在行宫里,又是一番凌辱呢,真到那时,恐怕是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 “什么,哎哟怎么这样不知大义,不顾大局,云云总总,不把君上的社稷放在首位。免了免了。”文瑾效仿夏太后,然后又效仿孟婉:“什么先皇后娘娘是无辜的,你们就不要再责罚她了。真的免了...” 傅景桁被她苦中作乐,效仿夏孟二人,把他逗乐了,他没有章法地亲吻着她的面庞,能够得到苏文瑾的顺从他非常意外,也分为珍惜,“你放心,朕决计不会叫任何人伤害你分毫。你往后只是我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会打扰你。” 文瑾内心比较清醒,自己是他的拖累及污点,不能带给他裨益,不再如小时候可以保护他了,反而需要他处处周护,稍有不慎他也会惹祸上身,她需要离开了,却也为他的情动而眼眶发涩。 她相信这一刻两人是真心相爱的,他们没有社稷冲突的时候,还是很心平气和的,互相欣赏,知识涉猎这些都相似,精神上也可以共鸣,她没有抵触他的碰触和温存,她反而遵循着本能回应着他。抵抗也没卵用,就这样吧。 “我们就现在吧。”傅景桁将她打横抱起,将龙靴迈向龙床,他沉声道:“往后的每一天,我们都好好的。脱了龙袍,你是朕唯一的女人。” 他因为饮了酒,在这件事情上颇为发狠,文瑾这时候抵着他胸膛提要求让周巧进宫陪长林成长,他在兴头上,有求必应,甚至不浪费口舌只与她嗯了一声算答允了,她身量小他很多,几乎承受不住,他将手臂撑在她身侧笑着说:快了。她事后捂着小腹,身子瑟瑟发抖。 傅景桁见她脸色潮红,并且手抚着小腹,便问她:“腹痛么?” 文瑾点头,“嗯。你刚才不听,我说几回痛了。” “嗯。我想你一夜。难免的。叫院判来给你看看。”傅景桁将龙床简单收拾一下,指了指软榻叫文瑾过去榻上坐,他则习惯性放下床帐子遮住私隐,传来了张亭荺给文瑾看脉。 张亭荺来后隔着衣袖打脉,这回孕息明显,确诊有孕,只是有些动了胎气,他怕自己误诊,于是将脉搏多打了会儿。 傅景桁和文瑾都颇为专心的看着张亭荺,打脉颇久,不知是什么症结。 老莫也在门口往里打探,心急的不行,能不能是怀孕了? “她怎么样,说是腹痛?方才...同房了。身子要紧么?”傅景桁对院判并未避讳,丑不避医,他什么隐疾张亭荺都知晓。 “君上不必忧心。没有大碍。”张院判打完脉,轻声道:“主儿有些动了胎气,养些时候就好了。” 张亭荺语速挺快。 说完,广黎国整个世道都安静了。 ...... 第295章 迂回 秋风从小窗吹进来,把内室厚重帷幔轻轻拽动。 傅景桁始终冷着龙颜,张亭荺刚语速过快,他没听清,对张不太满意,这些下属他独对子书尤为满意也交心,其他都欠点意思,也不知亭荺他倒豆子似的说那么快干什么,考验他主子的听力么。 但子书提及傅昶拿他身世作文章,他母亲同文广有过一些过往,他心内也对自己也有疑惑,自己皇族血脉...正么,如果不正,拿什么压住龙椅,若到后来,自己才是奸佞之子,事情爆出来,何其讽刺。 他与母亲不睦,并不交心,也不曾说过体己话,他始终恨母亲,若母亲当真作风不正,他会亲自手刃母亲,因为他生来骄傲,是母亲给他带来的耻辱和不幸,若他血统不正,母亲做派和端木一流有何区别。 文瑾皱着眉看着张亭荺,心想他语速真太快了,说的什么,她得了什么病灶?动了什么气?真如皇帝所说女人生气多了,气病了...还有救么,哎哟,屋漏偏逢连夜雨,被轰下台叫那些小人得志就够凄惨,居然还气病? 又记起他撕毁护身符,说不打紧的人,作病死了才好。可他明明又对她很在意的样子,如何那天撕掉了她的护身符呢。矛盾。 傅景桁瞧着文瑾那种无奈又无助的表情,又美又惨又可怜又把腰杆坐的笔直,他忍不住有些莞尔,论逆境中坚强还得是她,天塌了她也不低头的,可怜也不承认,就是够倔强,很多时候,他从她身上可以得到面对困境的勇气,满满的向上的动力,她无论何时都会抬着小下巴不向困难低头,有她在身边,他的心是稳的。 张亭荺说完颇久,众人没有什么反应,他心道果然是帝后,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怀孕了都这么泰然自若的,这可是龙嗣啊,于是他也就不大惊小怪,不然显得自己格局不够了,他就压着内心的激动开始提起纸笔写药方,保胎的,边飞速说:“一天喝三回。喝半个月。” ... 还是语速太快,皇帝和先皇后都没听清,掐头去尾听了个‘一’‘月’。 傅景桁脸色就越发冷了下去。 文瑾把眉心蹙住,反正也没听清自己是什么病灶,从张亭荺语气判断好像也病的不是很严重,文瑾也没细打听,只说:“哦。” 老莫倒是反应异常激烈,比皇帝身世还令人心痒痒,比自己怀孕了还激动,当然他自己是半个男人是不会怀孕的,他和张亭荺相熟,底下老一起推牌九,习惯了张亭荺的语速,听的门清,不然容易被坑钱。 老莫在门口脸上已经挂上灿烂的笑容,好可惜阿嬷和清流都不在身边,不能分享他的喜悦,他只能和廊上悬挂的鹦鹉分享喜悦,他问鹦鹉: “你听见没?胎气!大殿下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也可能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也可能俩弟弟,或者俩妹妹。也可能三个弟弟,或者三个妹妹,也可能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或者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很多种组合...期待。” 鹦鹉不如老莫啰嗦,只说:“对不起,我爱你。” 老莫说:“算了。我不爱飞禽类。” 鹦鹉又说:“对不起,我爱你。” “你有病吧。” “对不起,我爱你。” 老莫不再理鹦鹉,也不打算跨物种展开恋情,索性不说话了,这局居然败给一只鸟。 傅景桁听张院判平铺直述,没什么语气变化,表情也正常,想必小东西身子没有大碍,只是他下回注意点轻些就是了,但她身娇体软,他抱着就容易失控,也比较喜爱她求饶时的情态,兴许在那时他才觉得完全拥有了她,只说:“那你开好药叫人去煎了,给她温补一下,养养身子。” 傅景桁看看天色,到早朝时候了,和她耽搁一清早,属实越怕她离开,越离不开她,他便穿了龙袍,亲了亲文瑾的面颊,“下了朝朕送你去冬园。” “嗯。行。”文瑾应了声。 俩人居然都没把张亭荺的话放心上,不枉是夫妻一场吧,挺默契。 傅景桁说完便拿了桌上几张折子出门了,近日他在忙强兵的事情,大盈那边太子南宫玦擅长骑术,大漠的铁骑进步神速,作为盟友大盈杀敌时表现突出,诸国林立,大盈得广黎西周同盟,收复不少小国。 虽广黎国更为强盛,但大盈的势头使他有所忌惮,傅也是虚心的人,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扬长避短,旁人的长处他会学习并改进,说过共享天下,但开什么玩笑,不可能共享,暂时为友罢了,他于是在骑兵上也在下些功夫。再有,南宫玦常往广黎朝廷送冷水鳕鱼,他没向文瑾提过这事。 文瑾则打算把屋子收拾一下,尤其傅景桁的书桌,他喜欢整洁,但他身份并不亲自去做这些事,他也并不喜下人动他的书桌。 她就喜欢给他的书籍上面做许多小书签,书签上会画些画,有毛茸茸的小动物,也有些花鸟,他顶喜欢和他性格不合适的毛茸茸小动物书签,她捣鼓他的书架可以打发好一阵儿。 她同时也去牵了大王的战马赤兔过院子里,打算带冬园去,摸摸赤兔耳朵,它真的就顺服多了。 老莫就不从容优雅了,怎么这俩人听到动胎气几个字都这么冷静的,老莫跟在皇帝身边往金銮殿走,小声道:“君上,主儿怀孕了,您的反应有点平淡啊?您不是一直希望再有个宝贝女儿?咱家都听的热血沸腾了,您怎么还如冰疙瘩一样,不像您了,女儿哟,软乎乎贼可爱的那种?” “哪个主儿?”傅没大兴趣,继西宫后谁又偷人了,可怎么办,这么多女人,他一个人挺无奈... 傅景桁乘舟过了道清湖,从湖边坐辇车到了金銮殿下,上了一百六十多级台阶上了金銮殿门口,里面百官都到了在等他议政,吴信和薛相已经在互相人身攻击,上升到祖宗十二代了,傅正打算进殿坐龙椅上劝架。 “瑾主儿!”老莫说。 突然听老莫这么一说,傅倏地就把龙靴顿住了,“什么?她怀孕了?!” 老莫被皇帝的意外震惊给意外震惊到了,君上今日挺迂回,他提高了声量道:“啊,是啊。怀了啊。人张亭荺不是说了吗,动胎气。一天喝三回,保胎药啊!您这时候来感觉了?都过湖来了!...不是说您,多少迟钝了二盏茶功夫。” 第296章 冬园 “苏文瑾?怀孕了?”傅景桁脑中一片空白,竟一时不能思考,她怀长林的时候,他三个月没有回家,在和薛玩裙带打太极,怀龙凤时他拿走了她的院判,当下这个得知她有孕前日,他褫夺了她的凤印和凤袍,使她身陷谷底,他...属实一直在辜负她。 “是啊,方才张亭荺不是说了吗,主儿腹痛,有些动了胎气。需要静养几日。”老莫特别的激动,“那可不就是怀孕了吗。不然怎么可能动胎气呢?” 傅景桁心里怦怦乱跳,心里甜啊,她肚子里怀着他的种,想想就乐,“他说的稀里糊涂,朕也没听清啊!关键苏文瑾也没反应啊。朕回去看看她。” 老莫一怔,“是不是主儿也没听清啊?老张以后说话不能太快。” 傅景桁抿了抿唇,“我回去一趟,问问她想不想要,不要的话,朕给她做做思想工作,你跪下求她要...” “唉,奴才就愿意下跪。但...早朝呢。百官都到了,爷。”老莫拉住皇帝衣袖,“您这又乘辇车,又坐舟过湖的,回一趟得颇久。” 傅景桁脚底如有钉子,来回踱步,他说,“叫他们等会儿。爷现在没心情早朝。” “傅昶、淮亲王、恭亲王会趁机造势说您不勤政的。诟病您。您不是最要面子?”老莫提醒,“要不,下了朝再回去中宫也不迟嘛。” “她都怀孕了,朕还管什么勤不勤政,面子还有孩子重要?造势去就是了,不行全都登基去。爷要回中宫!”皇帝他居然义无反顾了。 老莫见八匹马也拉不回皇帝,当即拽了一名龙替上早朝糊弄一清早,皇帝受伤不能理朝时会启用一下龙替,但龙替文化修养到底普通,也是‘君’臣激烈讨论一上午。 尤其傅昶贱兮兮一直说君上今日颇为沉默,不似往日与群臣唇枪舌战,还说他审问文王审出特别有趣的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龙替说庆功宴喝多了嗓子上火不想多说,叫众卿家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老莫内裤都他娘的汗湿了,皇帝简直不负责任,媳妇儿怀孕早朝都不上了!傅昶也说‘当讲不当讲’,老莫寻思不知是不是傅昶的女人怀了文广的孩子?咳... 傅景桁又乘辇到道清湖畔,打算乘舟,舟慢啊,索性轻功过湖,挺失态的,西岸姬妾都看他表演轻功,觉得他今天不够稳重,他逼回中宫,人还未进殿声音先到:“张亭荺,爬出来。” 张亭荺正在开安胎药方子,听见皇帝唤他,便拿着毛笔冲出屋来,“君上,您请讲!” 傅景桁往屋内看了一眼,便见文瑾在收拾室内书桌上的书籍,他收回视线问张亭荺道:“你方才说,她动了胎气?你慢慢说,把话说清楚。” 张亭荺颔首,一字一顿道:“对啊!您和先皇后都挺冷静的,一个比一个冷静,下臣都觉得这怎么怀孕这么大事,二位好像没什么反应似的!” 这回语速又过慢了,又不得皇帝待见,又嫌说的慢了。 “你给朕看好,朕反应给你看!”傅景桁把手里的折子和搭在衣袖的衣裳倏地扔给赵姐儿,他自己夺进屋内,寻见文瑾在收拾行礼,大约是几件随身衣服,他一把将文瑾给抱住了,他说:“乖,不能干活了,什么都不要干了。咱已经动胎气了,得静养,你知道吗?” “你不是上朝去了吗?怎么回来了?”文瑾她正寻思哪天离开傅景桁去独自闯荡,去哪里比较好,突然就被皇帝从后面逮住了,她吓一大跳,心脏都快被吓出来了,但他的话比他突然抱她来得更可怕,“动胎气?不是吧...又...” 即将颠沛流离,肚里还揣个崽儿?她屡次怀孕没有好经历,她并不愿意为他再怀孕生子,被满朝文武轰出国门,已经够可怜了,怀着孕被逐出国门,可就雪上加霜了,为什么她总是这么悲惨。对傅更...不能释怀了。 被他弄怀孕三回,居然不单没了名分,连国人身份都没了,怀的又是私生子。...够了。 张亭荺见皇帝跟刚才冷静自若的他判若两人,院判的嘴巴张的可以塞下一颗鸡蛋,“合着方才是没听清我说的什么呀。” 赵姐儿笑容满面,“这才对嘛,方才冷静的出奇。这才像个渴望孩子的男人。” 傅景桁当下将文瑾拥的紧紧的,许久许久都不说话,他眼睛却红了,“瑾,这个孩子,我要...” 你要你自己生啊!又不是糖人,想要买个就是了。 文瑾幽幽叹口气,怀胎十月生下来也是受罪,流掉是受罪也是造孽,都是她来承受,“我不想要。但我不会杀害我的孩子。她选择到我腹中做我的孩子,我就会善待她,养育她,不会像某些人比如老薛那样只生不养。和大人之间的恩怨没有关系。哎,烦得要死。我又要一个人怀孕一个人生娃了。” “冷静,别生气...是我不好。”傅景桁见她恼了,她嗓音很软但非常暴躁,他有些怵,但他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拥着她,轻轻摸着她头,“瑾,我们一起把这个小孩儿照顾好,顺顺利利把她生下来。不会叫你一个人面对的。” 文瑾回想起过往怀孕的经历,实际喜忧参半吧,在深宫里,这个孩子她不晓得能否平安降生,哪怕在冬园都不见得安稳,她说:“你不是在吃避子药吗?你到底对我有没有一句话是信守诺言的?我简直...!生孩子怀孕这种事要提前商量的好不好!” 傅景桁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皇帝了。旁的女人都渴望给他生养龙嗣,文瑾却好愤怒... 傅景桁之前她流产龙凤胎时,她心情抑郁,他也不舍得她再怀孕生子,的确承诺了吃药不再生养,但后来因为同她感情不好,他希望有小孩可以修复感情,便未告知她便将药物停服了,他到底有身份在,只说:“张亭荺药不行...” 张亭荺能说什么,自己这名声算是被帝后败坏完了,“...是。下臣的药是假药。” 文瑾又道:“我不是不能生养吗,张亭荺?” 皇帝看向张亭荺,张亭荺张张嘴说,“下臣不单药不行,医术也不行...实际下臣是卖假药的庸医。娘娘对不起。”那不是拼命给娘娘调理身子二年了嘛,好容易给治好了,还落埋怨。 文瑾内心很烦躁,觉得这样的处境和环境令她喘不过气,加上这个预料外的孩子,她不知怎么是好。但决定就是决定,她决定了要远离皇门,这个意外的小家伙不会改变她的决定,免得谁再看她肚子不顺眼,又来二脚,或者老夏说哀家希望你个卖国贼不要生个小卖国贼玷污哀家的皇儿,她得赶紧消失的无影无踪! 傅景桁轻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瑾儿去哪里都在朕的掌控内。兴许瑾儿想到了大盈,但若是当真去了异国,你是朕的人,带着朕的子嗣,一但被挟持为质,上位者都一样,利益当先,对方会要挟朕割地让城池,割银让数亿两白银,到时你说朕是不是又得在你和社稷之间做选择,瑾儿不是又要伤心?所以,对瑾儿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冬园待产了。” 文瑾不能认同,但文瑾没说话,她居然到现在只想远离他,为了他,也为了自己,也为了腹中的孩子,为什么他这么...缠着她! 于秋季,和傅景桁一起搬入了他位于邻城的靠山的行宫,冬园。 冬园很偏僻,少有人烟,他说冬园下雪的时候最漂亮,从园子里望出去,漫山遍野的紫杉树会被雪压枝头,景色绝美。 文瑾成了金丝雀,开始了她和大王在冬园的同居生活。 第297章 眉眼 文瑾将鹦鹉也提到了冬园,她觉得自己和笼中鹦鹉无异,都是被大王圈养的精致品类。 鹦鹉的边界是金丝笼边沿。 文瑾骑着赤兔在冬园慢走,她的边沿是那些高耸的院墙。 鹦鹉每天叫‘对不起,我爱你’。 文瑾险些把它炖了。 不被认可的自卑感,失落感,以及岌岌无名的挫败感将她侵袭,她现在有的只剩下傅景桁的临幸,还有一大堆卑躬屈膝服侍她的丫鬟和奴才,她在冬园被众星拱月,可她仍羡慕孟婉被百官爱戴,被大王器重,真的羡慕。 文瑾有意刁蛮任性,让大王厌恶,她摔杯砸盏,但大王脾气越发好了,他亲自收拾碎屑时也嘴角弯弯,奴才们对她也越发逢迎。 文瑾以为冬园这么大,起码一个月她才会腻,但才来三天她已经被圈疯了。 丫鬟挺多,奴才也多,看管她的禁军也多,足有逾千人。 大王纠正她,说不是‘看管’,是‘保护’。她说那她能不能下山回京城找吴信玩。大王不说话。就是看管嘛。 这不是平等爱情,这是令她窒息的圈养,是囚禁。 她无法从这样的相处模式中得到幸福感,只有焦虑和茫然以及和世道的脱轨。 她也清楚的知悉他在冬园外面的皇宫有三宫六院,她是毫无政治裨益被他雪藏的那个人生污点。 文瑾如被世人遗弃的人一般,每日在行宫内坐在廊底,等待着傅景桁的到来,她很思念亲人,想阿嬷,阿娘,想宝银,想玉甄,也想回国子监堂堂正正做个人,为主公尽忠,以平等的姿态与主公相得益彰,她的骄傲和骨气一点一点被消磨。 可是御林军把她‘保护’的太严了,她好像只能在冬园养胎,看鹦鹉,在冬园里散步,荡秋千,放风筝,那些奴才每天都跪下叫她皇后娘娘,学狗叫,学长臂猿,想尽办法哄她开心,但大家都知道,凤印在孟婉那里,她什么也不是,她只是禁脔。 文瑾越发愤怒急躁。 傅景桁不是每日都来,国事繁忙,他有时连着几日都过来,有时几日都不来,有时中午便回来陪她,留到翌日清早才离开。 她有孕后,他没有同她行房,只有拥抱和亲吻。在宫里不知有没有旁人,他不说,她也没问,但他衣衫偶尔有不属于他的女人香,或许是逢场作戏,怪她鼻子灵敏。 冬园离京城有几十里,他因为是密会她,所以基本只带子书、莫乾等二三个亲信,但频繁出宫到底不好,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因为她有孕,他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从秋季,她在冬园住到了冬季,御林军很尽职,她没有机会离开,也许她也怕外面的不确定,也怕大着肚子漂泊,也被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给讨好到了。 足住了三个多月,她日渐憎恶自己,自己在过着自己最不屑的生活,非妻非妾,没有名分,甚至没有身份。 孕期情绪不好,傅处处让着她,在她摆脸色的时候,他甚至在屋内给她当马骑,夜里睡觉也陪她玩,和她抵头斗牛,从她身后抱住她和她一起画画写字,读诗给她听,写诗送给她,有一首就命名为《冬园》。 他们的画像就挂在屋内。 他们一起煮饭,他掌勺,她围观,在屋门前开了块田,种些冬时令菜,芹菜、芥兰这些,她浇水,他会卷起衣袖施肥,他来是散心,她则在煎熬不知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头。 也开心吧,无所事事的咸鱼,不愁吃喝,锦衣玉食,只是没有梦想以及没有亲属来往罢了。他们就像一对贫穷夫妇一样,做着很普通的事情,他们追逐的只是一个温暖的家。 她三个月没见长林了。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见。 皇帝效率很高,冬园里拔地而起建起了一所小国子监,开了一处小酒楼,还开辟了一道夜市街,他尽力给她与外面一样的生活。 文瑾也会去小国子监坐坐,给‘学生’上上课,去酒楼坐坐,点数下赚了多少钱银。热闹过后,总是伴随着寂寥。就跟此前小枕头那阵子一样,傅让所有人演戏迁就她。 于十二月中旬迎来了这年第一场鹅毛大雪,她如果什么都不想,没心没肺,其实也可以开心吧,奈何她想得多,她想娄淑彩,娄淑静,还有傅昶,还有...孟婉,每天都想,想到腹痛。 下雪这天,傅景桁陪她堆雪人,还陪她一起看冬园外面的紫杉树,真的,雪压紫杉很美,她披着红色披风,在雪景里显得非常显眼。他牵着她手,在雪地里把头顶淋白了,继面粉事件后,又共白头一回。 当傅景桁将她拥在怀里,摸着她孕三个月的小腹说,“你近来爱吃辣的,朕觉得肚子里的兴许是女儿。瑾,我们将会有个女儿,她会如你一样美丽。” 文瑾将面颊靠在他胸膛,却嗅到了血腥,心下猛地被锥刺,她很敏感,每天心里都不安宁,她知道冬园不会一直是秘密之处,皇帝频繁去的地方一定会有人察觉,他们不可以继续这样下去了,她嗓子也颤了,“傅,你受伤了?在来冬园的路上遇刺了?” 傅景桁摸着她发髻道:“没事。你不要紧张。冷静下来。不要这么敏感。” 文瑾抬头凝着他,意识到她不可以继续当咸鱼了,哪怕怀着孕不方便远行,她也不可以躲在他麾下了,因为他受伤了,因为来陪伴她而受伤的,受伤了会很痛,她心细,她不希望自己带给亲密的人疼痛,她自己可以痛,但不希望身边的人痛。 京城离冬园几十里,他每日出宫又不大阵仗叫人保护他,风险太大了,他越发不惜命了,她越发是累赘了。他不来冬园,今日便不会受伤。 “伤得重不重?我看看。” 傅景桁不给她看,“不重。不用看。傅昶安排那些人被处理掉了,不会有人知晓你在这里。安心住着。” “你伤口疼不疼。” “不疼。没感觉。” “傅...” “不准走。乖一点。有朕在,不会有事。” “傅...” “不听。” “阿州哥哥一直在等我,对不对。我好思念他。”文瑾又开始问了。 傅景桁闭了闭眼睛,他清楚她被圈在冬园每天在强颜欢笑,但他却是真的开心,因为她在冬园里是完全属于他的,这种有烟火气的日子令他依恋和着迷,甚至如痴如狂,他幼时没有这些,大了就越发渴望这些,攥紧这些。 “把孩子生下来,坐完月子,再商量好不好。我以后不会让自己受伤了。这次是意外。你在这里是安全的。朕保证,不会有下次,你对朕有信心好么。不要没有安全感。” “嗯。好。”文瑾心疼他,知晓他越是伤得重,他越是不给她看的,但她认为到这里就可以了,她不可以继续留在他身边,为他招致祸端了,他不频繁出城,就不会涉险,皇帝不可以随意曝露目标的。她认为苏文瑾一点用处没有了,可以了,就到这里吧。 文瑾立时把心横了,决心就下了。 文瑾趁他夜里睡了,他在她身边总是睡得毫无防备,把头习惯性枕在她心口,她掀开他衣服看了下,他胳膊上被剑划了一道,纱布裹了伤,纱布上有新鲜的血,应该是挺深的伤口,进来冬园前他有意处理了一下不叫她发现,他没细说傅昶安排的谁伤的他,但想要他命的人数不胜数。 他近来心事重重,只问过她,如果他什么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她会不会嫌弃他,文瑾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朝里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晓。但可以感觉到他越发依赖她。 “你不能再来冬园了。没有我,你才不会束手束脚。我不想再看见你受伤了,傅景桁。” 文瑾轻轻抚摸他的手臂,在他安睡的时候,摸着他好看的眉眼,希望摸摸他,抚平他幼时的不幸。 第298章 落雪 他这三个月特别开心,经常开怀的笑出声,也会把耳朵贴在她小腹等着胎动,从怀一个月他就开始听胎动,他算了日子,这个娃是他拿玉玺跪地求婚那个晚上有的,现在三个多月了,他没感受到胎动,可把他急坏了。 文瑾安慰他四个月就可以明显感受到了,没几天就四个月,他特别期待。 他每天给她讲长林和周巧在宫里的趣事,叫她不要太担心孩子,他说他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来冬园见她,回来晚了担心她一个人害怕,毕竟是靠山这边,她提醒他,他安排了八百侍卫,她哪里会怕。她说让他告诉长林她去给长林买礼物了,尽快早些回家。 “长林喜欢孟婉吗。”文瑾问。 傅景桁没有回答,许久道:“小孩儿小,不懂什么。你回去了他依旧和你亲热。” 文瑾明白了。就不再问了,又不甘心,“长林叫她阿娘吗?” 傅景桁说,“别问了。” “嗯。不问了。”文瑾落泪了。 这日清早,文瑾帮他手臂上了药,他离开冬园时特别不舍,三个多月,他好像没有一天不担心她突然不见了的,他说,“这几日漓山百姓上京来感谢她救国救民,朕同她出席会见百姓。得有二三日不能上来冬园。朕来那日,会给你准备礼物。” 文瑾问他,“什么礼物啊?” “先保密。”傅景桁捏捏她鼻尖,“过两三日就四个月了吧。你说朕回来时,她在肚子里是不是会动了?朕特别想感受一下小宝宝胎动,生命伊始,特别珍贵。瑾,这个小孩,朕一定会和你一起守护,不叫你们母女受半点伤害了,朕又记起我们的长云和长宁来了。这个孩子,我们叫她长忆。瑾,我希望是女儿,女儿不必像朕活得这么辛苦。” “长忆是个好名字。我相信你和我都是爱小孩的人,也都有责任心,我们因为儿时不幸运,所以我们会对小孩好的。”文瑾轻笑着帮他把胳膊上纱布打个漂亮的八字结,“我都好希望你也可以感受到胎动。可我不希望你再受伤了。你知道吗,我看到你的伤口,我很怕你死掉。我不喜欢看到你身上有伤口。” “傻瓜,轻伤啊,不算太重吧。不会死掉。仇人不死,朕怎么可能瞑目。”傅景桁亲了亲她嘴角,便离开了。 文瑾在冬园院门前台阶坐了许久,回忆了很多往事,这大抵是她人生最不如意的一段时光了,她用太阳底下晒了两天的水,不那么冰凉的,浇了浇菜。 然后回卧寝,给傅景桁写了一封书信,制作了一枚护身符,和上回他出征漓山时送他的无异,大抵是那种黄底红字的符。 奴才丫鬟御林军伺候她三个多月,都觉得她习惯了这里的日子,这天也不过是普通的一天,她有时也会走出冬园,去外面山道走走,捡些不知名的干种子,回来后随手洒在墙角,不知来年春上会发出什么芽,御林军也习惯了。 文瑾在夜里去‘小国子监’看书,在‘小国子监’划着了火折子,点了烛火,随手把烛火打翻,火燃着了窗帘,窗帘烧着了书籍,陡然间黑烟夹着火舌烧起来了。 文瑾退出国子监,扑下了国子监石阶,身后小国子监已经被火舌侵蚀,火情不大不小,足够把御林军都吸引过来。 文瑾说,“来人。” “皇后娘娘,您受惊了!”御林军见有火情,便带人过来救火。 “我无碍,我点烛火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燃着了帷幔,书房很多珍贵书籍,你们速速去救火!但性命第一。不可莽撞。只不叫大火把冬园尽毁就是了。”文瑾吩咐着。 婢女们过来搀扶她,文瑾急忙忙说,“你们也去帮手,冬日里水井怕是有冰,你们也去帮忙去后院储水房打水。” 傅景桁的侍卫都分外着紧,都来扑救火情,奴才婢女也都去帮忙。 文瑾落单,门处也没了守卫。 文瑾打开悬挂在廊下的金丝笼,把那只会说‘对不起,我爱你’的鹦鹉放了,鹦鹉在夜里飞走了,不知去向,文瑾说:“再见。你自由了。小鸟,希望你还会飞翔。还有在野外生存的能力。” 文瑾牵过赤兔,在细雪纷飞里,毅然离开了和君上生活三个多月的冬园,她不可以继续和他来往了,他受伤了,伤口很深,他很疼却不说疼,他流了很多血,冬园里的她迟早会被人发现的,他今日伤了手臂,他日不知伤何处。 文瑾带着孕四月的宝宝离开了。胎动了,好可惜爹爹陪大功臣孟婉去出席面见漓山的老百姓了。他会遗憾吧。她也会。 她不知自己前路在哪里,马蹄将白雪溅起,君上教她的不错,如果想赤兔跑的快些,就将缰绳拉的紧紧的,她将缰绳拉得好紧,回头看过去,冬园隐在了紫杉林中。而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只要不是他的拖累就好。或许落叶不归根也可以,她仍有个和他的宝宝,人生不至于绝望,长忆,长相忆。 茫茫人世,总有她一隅落脚之处。 再见了,我的大王... 再见了,我的广黎故土... 再见了,我的十九年过往... 火势不大。 文瑾纵火也只是为了引来御林军以制造机会出走,火势比较快便被御林军控制住了,书籍毁了不少,抢救下来的也很多。 傅景桁回到冬园时,火还没有彻底扑灭,他见冬园起火,脚底打软,紧忙驱马往园子里赶。 “着火了!”沈子书惊道,“看方向是小国子监那里。” 傅景桁纵下马背,手里提着一个考究的提箱,不知内里装的是什么,他见有火情,忙催步往‘国子监’那边去,“娘娘她在何处?” 丫鬟见是皇帝来了,还不及回答,皇帝便将提箱搁在地上,快步进了小国子监,口中惊慌道:“皇后,你在哪里?皇后!” 御林军见了皇帝,打首那人说,“启禀君上,娘娘她没有被火势伤到,娘娘不小心打翻了烛火,燃着了书籍,娘娘第一时间已经安全出去了,并未受伤。” “哦,没伤着就好。”傅景桁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习惯了回冬园后,文瑾坐在廊下秋千上等他,今日远远看见着火,他心中分外担心,他吩咐御林军把火势压下去,并说:“火扑灭后叫工匠来修复吧,她喜欢看书,三日内将这里恢复原状。” “是,君上。” 傅景桁出了国子监,将提箱提起,问丫鬟道:“娘娘人呢?” 丫鬟们面面相觑,“娘娘方才说叫奴婢一起帮忙救火,方才娘娘还在这里。奴婢没瞧见娘娘去了何处!” “混账!让你们随身周护,怎生没有看见她!她有孕在身,若有什么闪失,你们担当的起吗!” 傅景桁声音愠怒。 丫鬟跪了满地,“君上恕罪。” 傅景桁在院中查看了状况,她最喜欢坐的秋千,还有她常去浇水的菜地,都看了,并没有她的身影,他心底隐有不安。 沈子书来到廊下,望见金丝笼门开着,便叫道:“兄长,你来看。” 傅景桁走了过去,见金丝笼门开着,里面那他熬了几个日夜教会它说‘对不起,我爱你’的鹦鹉不见了,素日笼子用一把小金锁锁着的,钥匙在文瑾那里,是她开的笼门放走了鹦鹉。 沈子书又往马厩看看,又道:“兄长,您的赤兔也不见了。” 傅景桁的眸子垂了垂,心脏已经开始作颤,收紧,他看了看马厩,不见了战马赤兔,那种深深的不安更浓了。 他回到卧寝,她素日爱坐在软榻看雪景,这时软榻空无一人,他一眼就看见软榻上的茶几上摆着一封家书,他心里狠狠揪痛。 她走了。 苏文瑾走了。 苏文瑾...不告而别了。 原来他用孩子也无法留住她。 作为男人,他是失败的,挫败的。 文广说的不错,他只是被世人遗弃的冷宫弃婴罢了,兴许血统也不纯正,没有人喜欢他,他会给人招致噩运,连唯一给过他温暖和爱护的文瑾也离开了他。 他的世界突然一片漆黑,除了龙椅和仇恨,他还剩下什么。 傅景桁手指力气缓缓被抽走,提着提箱的手松开了,提箱落地,摔开了,里面装着满箱子的粉粉红红的小女孩的衣服和婴儿围嘴及小袜子,是他带给她的礼物,给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衣服用品。 冬夜里静,冬园里唯有落雪声。 第299章 林溪渡 傅景桁有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他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失去她的,兴许是他开始揽权,第一次用一顶小轿子抬官家小姐进宫开始的吧。 卧寝还有她的余香,他立在堂中,静静的立着,他很久都没有勇气去看她留的家书。 他低手摸了摸床榻上她躺过的位置,触手冰凉,没有了令他依恋的她的体温,很多同她缠绵的情景在脑海中回旋,他疯狂思念着她。 这三个月他真的用心在陪伴她,可并非所有过往伤害都是可以弥补的,他在朝堂、在书房都会想她,想起她在冬园等他,他会有种幸福感,觉得这世上是有人记挂他的,不是因为利益,而是因为他是他,因为这三个月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他以为自己完全得到了她。 她依旧不能原谅他吧,那些令她伤心的过往。 他走到茶几旁,坐在她常坐的软榻那个位置,拿起她留的家书,从家书里滑出来一张手工制作的护身符,和他去漓山时孟婉送的那张非常类似。 为何两个女人送的护身符如此相似。 他捏起护身符,以指腹摩挲,他压下心中疑窦,护身符甚至暂时引不起他的注意,他被她的离开给刺痛了心房,心痛的不能呼吸了,连带着不能思考。 他终于将目光放在书信上,信上是她娟秀的小字。 【桁哥, 见字如面。 你看到这封家书的时候,我已经出冬园和阿州哥哥离开了。 我辜负他多年,不可以继续辜负他了。 我从没有爱过你。往后也不再同情可怜你。 你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瑾儿了。 这三个月的生活,是感谢你从百官手底下保住我性命。 冬园很美,你也是,冬园美不及你万一。 但我更需要梦想和自由。 菜地我才浇了,四五天都不用再浇水。你叫人收了这茬就不用再种了。 往后你也不必再来冬园。因为我不会回来了。 长林是我留给你最珍贵的宝贝。长忆是你给我最珍贵的回忆。 我从不后悔经历的一切,也不后悔为你做过的一切。 我会珍重我自己,把长忆抚养成人,长忆不会叫旁人阿爹,你是长忆的父亲。 你为了长林和社稷及你母后,也请珍重龙体。 活下去,长林交给你了。 我和他会很幸福。你和她们也应该幸福。 不准处罚冬园的下人。火是我放的,他们被我支配。 第二枚护身符送你,出征去漓山前那枚你撕掉了。这枚不要再撕掉了,保平安的,心诚则灵。 以后千万不要再受伤了,你身上的伤疤已经太多了。 天冷雪急记得加衣,不要怕丑,冬季戴帽子。少喝酒。保重身体。 大王...唉,大王。 瑾亲字。】 傅景桁将信看完,手已经剧烈的颤抖,那个自他八岁最无助时照亮他凄苦人生的女人,那个在他生命中十九年的女人和他昔日老友蒋淮州离开了。 他的心被撕得粉碎,他的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下,一滴一滴将信纸打湿了,他伤怀不能自抑,他轻声道:“苏文瑾...你在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你根本就没有打算同我在冬园生活...你只是在麻痹我,找机会离开我...对不对...” “我辜负你太久,太多次了,你不愿同我一起蹉跎光阴了,是不是...苏文瑾...” “朕给你的金丝笼,你并不喜欢,是不是...” “苏文瑾...” “苏文瑾...” “苏文瑾...” 冬园外,御林军、婢女、奴才跪了满地,打首小官儿从虚掩的门看进去,竟见皇帝伏在几上,哭得像个被遗弃的孩子,男人也可以哭那么痛吗,皇上也会流泪吗,皇上那么有权有势,佳丽三千坐拥山河还会难过吗,和平日见到的孤高清冷的他全不一样。 瑾说:活下去,长林交给你了。 傅景桁用半个时辰才稍稍控制住崩塌的情绪,他将文瑾的留书叠起,收在袖间,瑾提及的那个‘第二枚护身符’,他也压在袖底。 傅景桁用几上文瑾遗落的手帕,擦拭了眼睛,便将她的手帕随身收着,他打开钱匣子看了看,里面她的体己钱数十万两银票没了,那是她这几年自己开酒楼赚的钱银,他稍稍放了心,身上有银钱,在外面不会手紧,出门在外身上是要有银两,也更难受她是很理智的从容地离开,不是一时冲动,过几日就回来那种。 傅景桁从屋内出来,老莫、子书都不大敢同他言语,因为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生人勿进。 子书说,“兄长,您脸色不好,手臂被南藩贱人暗杀所致的伤本来就偏重,不可再心伤啊,大任在前,您保重啊。” “我没事。”傅景桁环视众人,众人一凛,他将视线落在冬园御林军头领身上,“小国子监不用恢复原貌了。以后不会有人来看书了。娘娘留下的纵火的痕迹,就放在这里吧。” “是。”御林军回答。 傅景桁纵上汗血马追着赤兔的马蹄印记追去,他实际也担忧发妻身怀有孕,在马背颠簸对身子不好,他一路追到了市集,路上积雪被纷沓的行人脚步踩作烂泥,无法继续追踪赤兔的影踪。 他纵马疾驰来到林溪渡口,他知晓连日来蒋淮州一直在此处等候着文,他和蒋淮州对文瑾的感情都颇为深厚,毕竟幼时一起成长起来的。 他来到渡口,纵下马背,略掀衣摆,快步逼至长长的渡头木栈道,四处没有蒋的身影,江面无波,没有任何船只的影踪,还是到了这一步,非情愿的放他们远走高飞了。 “娘娘...怀着朕的孩子,也要同他远走高飞,爱他爱到这般程度吗!如果我是那个在你五岁被人欺凌时救你,用半年时间安抚你使你走出心结的人,你心里的男人会不会是我...”傅景桁将手伏在铁栏,修长的手紧紧攥住,喉间猛地一腥,喷出一口鲜血。 “兄长,保重啊。”子书说。 “君上保重龙体啊。”老莫说。 第300章 返京 傅景桁抬起手将要来扶他的二人止住,“给朕派人去找她,上至九霄,下至黄泉,翻遍广黎国,踏遍异国,把苏文瑾的下落给朕找出来。” 不可以不辞而别的。说好了,这个宝宝一起守护的...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不让朕感受一次小孩的胎动...明明知悉朕渴望孩子。 “是。”老莫连忙命人去找人。 傅景桁在渡口望着江面二个时辰,到了后夜,江风把他衣摆吹起,又飘起细雪,孤寂,他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向往爱情的。 离开林溪渡口,傅景桁于子夜来到薛府门外,叩响了薛府大门。 薛邝、语嫣从各自房间披衣出来,见是他,便惺忪着眼睛跪迎,“圣上。” “叨扰爱卿。”傅景桁艰涩地颤声道:“瑾儿回家了吗?她在不在娘家的?” 薛邝听见问女儿,不由悲伤从中来,“瑾儿已经离家三个多月。不知去向。她母亲也终日挂念她。她不是被圣上褫夺凤位,逐出国门了吗。” “嗯。”傅景桁点了点头,与薛相、语嫣作别。 于黎明,皇帝叩响沈府大门,阿嬷叫小兰搀扶过来迎门,见是他,阿嬷忙把他披风拉紧些以免他着凉,问:“怎么了这是?” “阿嬷,”傅景桁叫她,哽着嗓子又道:“阿嬷。” 阿嬷眼眶一酸,忙道:“怎么了孩子?出什么事了?” “瑾儿在沈府吗?”傅问,“她和你在一起对不对。” “没有啊。听子书说瑾丫头跟你在冬园啊。瑾儿不见了?”阿嬷也跟着着急,素日子书会和母亲禀报文瑾和皇帝的细项,“她怀着身孕,能去哪里呢。” 傅景桁没有回答阿嬷,他离开沈府,去了苏府,苏太傅的随侍过来应门,见是朝里老一,噗通跪地磕头叫万岁爷,“老太傅出远门十日,还得三日才回。” 傅景桁问:“他外孙女可有过来给外婆请安?” “小的回您的话。”随侍说:“瑾儿小姐并未过来。数月未来了。” 傅景桁后去了断桥胡同,叩响民宅大门,刘宅。真的,人君架子全无,他只是想找到文瑾,他叨扰着她的亲属,朋友,相熟的人。 此时是大理寺司狱的刘虎,及多家酒楼的二把手康蕊黎来开门,见门外是坐龙椅那位,忙跪下叫:“君上。” “请起。”傅景桁往刘宅内里看,文瑾曾流落民间时在刘宅住过数月,他没见异动,不同妇人言语,单问她丈夫,“刘司狱,文瑾可有过来借住?” 刘虎摇头,“今儿除了圣驾您,没人过寒舍来做客呢。” “嗯。” 傅景桁颔首,有礼对二人点头,但也似乎没有多余气力言语,转身离开了刘宅。 刘、康二人不知所状,只看着他驱汗血马去了。 傅景桁接下来去了老皇门戏楼,问了守门人有没有见常同他一起来看戏的姑娘,守门人说没有见。 他去了文瑾在京城开的十七家酒楼,一一推开客房门,均没有文瑾的身影。他去了国子监二把手高宴的宅子,去了瑾黎大饭店文瑾的房东凌彻的宅子,去了昔日大理寺卿蒋淮州府邸,去了废弃的文广的府邸,去了京郊彩霞镇文瑾奶奶的老宅,去了二人曾经恩好过的永安街别院。 他踏遍了京城每个街道,他找遍了京城,都没有找见文瑾的身影。 他找不到他的妻子了。 这感觉真难受。 原来害怕失去一个人是这般慌张。 原来漫无目的的寻找一个人,却每每落空是这般无助。 失联不好。尤其对亲密的人。不可以失联。 最后傅景桁折回了邻城半山冬园,赤兔仍不在,鹦鹉也未飞回来,院里的雪人还在。 他将和文瑾的合像自卧寝取下,小心收好,他回了皇宫,去中宫也找了文瑾,最后他去了二人相识的冷宫,坐在了那个廊底,他从袖底拿出文瑾的留书,又拿出那‘第二枚护身符’,细细的看。 “瑾,你在哪里...朕到处都找不到你,女孩子一人在外危险,你回来,我不再纠缠你了...” 傅景桁在冷宫廊底坐了许久,他的心如空了,习惯了每日有文瑾相伴,这时整颗心如被掏空了,但他有长林需要照顾,有老母亲需要孝敬,还有龙椅需要镇守,他不能消沉,因为文说她不会回来了,他死活她都不再在意。 他抬起头,望着空空的前方,那是文瑾初遇他时立着的位置,他仿佛看见她甜美的对他笑,叫他小哥哥,仍如她还在身边时那样,和她说:“回来好不好,你回来冬园,我不再打扰你,但我们在一座城里好不好...” 沈子书和老莫见他背影孤寂,便陪着他,他却说:“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老莫和子书便退去廊下,子书说:“怎生嫂嫂突然走了,当真是和蒋私奔了吗?” 老莫思索片刻,“我看不大像吧。爷从没这么发疯了一般找过谁,犄角旮旯被他自己翻遍了,我着实怕他龙体承受不住。眼下朝堂政局混乱,他若是倒下了,后果不堪设想。” 傅景桁坐在冷宫廊底就起不来了。如瘫了。 苏文瑾,苏文瑾,苏文瑾... 他心里在重复着她的名讳。 瑾说:活下去,长林交给你了。 傅景桁扶着宫柱站起来了。 瑾说:活下去,长林交给你了。 傅景桁离开了那个他每次难过都会来的冷宫廊底,将龙靴迈了出去。 傅景桁行走间细细端详文瑾送他的第二枚护身符,出征去漓山前那枚护身符不是孟婉送的吗,如何瑾儿说是她送的呢,莫非孟婉从中作梗,截取了这护身符争夺皇宠?念及此处,傅景桁眼底划过冷意。 傅景桁在冷宫坐到清晨卯时,因为还有朝政,他便将心伤压在心底,起身回了中宫看了看长林,将和文瑾的合像悬挂在卧寝,然后沐浴,沐浴完自己从衣柜里找需要穿的衣裳,找不见了又习惯性看看文瑾常坐的软榻,又黯然自己将衣柜翻的乱乱的,找出自己要的衣物,穿上。 片刻间,衣柜已经一片狼藉。 下朝后,他在御书房理政到傍晚,闭口不与任何人提文瑾的事。 老莫、子书等人也都不敢提及文瑾,文瑾的名讳仿佛成了禁忌。 *** 清流在崖底得避世游医的徒弟许妍相救,养伤三个月便在许妍帮扶下出了漓山崖底,驾绝影返京复命。 第301章 你猜,算了。 此时距离漓山之战已经过去数月,清流曾奉皇后之命,剿灭文王之鹰犬李善保共计三十余人,然后将皇后所书的关于文广在漓山所埋的数千斤火药石之血书,奔赴漓山交给大王,以解救苍生,解救百姓,解救整个朝廷,乃至整个广黎国社稷。 那日他因和李善保恶斗,身受重伤,在漓山军营外不远处小溪昏迷,那时遇见了孟贵妃,孟贵妃答应他回去知会大王他有急情禀报,却趁他昏迷将皇后之血书截取,并且将他推落崖底灭口。 清流心系主公,心系皇后,不知祖国当下是什么境况,漓山之急是否解了,文王是否擒拿,他急急地往宫内赶。 “喂,清流,你真是朝廷的人!”许妍没出过谷底,救下清流后,作为交换,让清流带她出来见见外面的花花世界。 “当然,我为什么要骗我的救命恩人。”清流驾绝影来到皇城门外,亮出腰牌。 守门官兵见是御前侍卫,暗卫头目清流回来了,不由小声说道:“清流侍卫,他不是牺牲了吗,清流侍卫回来了!还带着个女子...…” 说着,官兵纷纷开了拦路闸门。 清流便拉缰绳急忙驱绝影进宫去了,一路驰至御书房院外,便从马背纵下,下人过来拉马去拴在马厩,他则奔进院中。 三个多月没回来履职了,他历经生死,回来看见熟悉的院子眼眶也热,在院中大老远就看见老莫在书房门口拍身上灰尘,他叫道:“老莫!” 老莫正在拍衣服上的灰尘,突然就听见清流叫他,老莫心下里一紧,扭头去看,就看见‘死了’仨多月的清流复活了,玉树临风的立在御书房院门处。 老莫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又揉揉眼睛,再看,清流还在。 老莫急忙忙奔下斜坡,清流则往老莫疾奔,俩人走到一处,老莫一把把他手臂拉住,“清流,你还活着!我听听你心跳。” 说着耳朵贴心口去听,嘿,跳的很有劲。 “嗯!我没死透,老莫,我还活着!”清流见了同僚,眼热得厉害,和老莫红着眼睛相看一阵儿,也很是亲热,“皇后如今怎么样了?万岁爷呢?万岁爷都好?漓山之战如何?将士们都安全回来了?” 说着,清流就往书房去跑,拉开门帘,却见御书房内空无一人,君上和皇后都不在御书房内。 “爷不在书房,不知去了哪里。将才出去了。帝后都非常不好。” 老莫跟在清流后面,又看看那个在御书房院子里来回看景的许妍,他问清流道:“你这小子,活生生的你不回来干活,你和姑娘在外面风流。爷派了多少人找你,咱们都以为你已经...已经牺牲了!你老子娘把抚恤金和慰问品都领回家去了。” 清流脸上一热,“什么和姑娘在外面风流。老莫你可别这样说。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别污旁人名声。” “救命恩人?”老莫挑眉,“你发生了什么?” 清流缓缓道:“那日夜里,文广的属下李善保进宫来密会皇后娘娘,要带走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自李善保口中探出文广实际在漓山埋下数千斤火药石之重大机密,文广要和大王同归于尽,文广要将咱们大王的十数万兵马,以及漓山脚下万万百姓的性命全部埋葬。” “皇后娘娘用暗卫的信号通知了我,并且假意抱玉玺同李善保出走,实际命我铲除叛贼,并且,皇后娘娘写了血书,要我务必将血书带去漓山交给大王,拯救黎民苍生!” “啊!”老莫惊呼。 “皇后娘娘爱国爱民。你咋呼什么?”清流不解。 “瞧瞧,就知道皇后娘娘所言属实。娘娘可怜见的,是真的写了书信,百官就是不相信娘娘对广黎国的忠心。就这娘娘还谦虚的厉害,不肯邀功说是写了血书呢。只说是写了书信。” 老莫忙说,“好可惜,你没把这信送到漓山去,你又因伤三月不归。所幸孟婉孟贵妃可巧听见了老文的贼兵在山麓子上讨论火药石之事,这才立下大功,帮大王解救了苍生社稷呢。” 清流听见老莫说孟贵妃立下大功解救苍生社稷,觉得荒谬至极,“老莫...” 老莫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急忙忙伸手:“皇后娘娘写的书信呢?你快些拿出来吧,起码可以证明娘娘所言不虚啊!虽然没有立上大功,也可叫百官知道,娘娘确实忠心耿耿!并非贼子野心!起码可以恢复清白,回京堂堂正正地生活了。” 清流把老莫的手压下去,“呸!孟贵妃立功!我可呸她的一脸。” “嘘!”老莫连忙将手压在清流嘴唇,“你这孩子,伤了头了?你可知孟贵妃现下是百官拥戴的广黎贤后,大王已经被百官施压逼迫,褫夺了皇后娘娘的凤印,交给了孟贵妃。眼下里孟贵妃做主后宫,威望极高。你可要谨言慎行啊。呸小声点。咱家都偷偷呸的。万岁爷对她也甚为感激。” 清流急的团团转,“呸!” 老莫啧的一声,“怎么不听劝呢。说了小声点。越发大声了!” 许妍说,“他跌下悬崖磕了脑袋。我原以为医好了,看来还得接着治疗。” 清流被孟贵妃立大功夺取皇后凤印的事情气坏了,他气得简直喘不过气来,“老莫啊!事情是这样的...” 老莫说,“娘娘写的信呢,拿出来啊!” “老莫!啊呀,老莫,你听我说完。跟你在这废话,一会儿还得和万岁爷唠叨一遍!万岁爷人呢!” 清流把老莫的手压下去,实在按捺不住内心那种交流的渴望,便说:“那日我骑着绝影,把绝影的肚子用马鞭都抽烂了,我拼死拼活,为了完成皇后娘娘交给我的使命,为了大王的安危,为了社稷,也为了你啊老莫,我努着一口气,我赶到了军营外头二里的那个小溪!特别不容易!” “啊,你到了漓山大营外二里?那么近?”老莫惊讶,“那你怎么不进营去呢?你进去啊,你倒是进去啊!你进去啊!!!” “那我不是进不去吗!” “怎么?” “我伤重啊!快死了的那种!我到了小溪从马背跌下,你猜我偶遇了谁。算了,不要猜了,节省时间。我直接说了。我偶遇了孟婉孟贵妃!” 老莫上心了,“说说说,说下去。” 第302章 优雅 “你不要打断我,影响我发挥的速度!”清流说着便心中愤愤,“我以为孟贵妃素日和善,便请她禀报大王我在营外并且有相当重要的军情禀报,她答允了要去寻军医给我治伤。我老感动了。真的。” “然后?”老莫问。 清流满脸激愤,“哎哟老莫,然后可就精彩了。我见她进营叫大王叫军医去了,我可就放心的晕倒了。我的妈呀,她掉头回来就把我给...嘎了。” “嘎了?是灭口么?”老莫简直不敢相信,女性中会有如此恶人,比之前的西宫端木馥还更狠一筹。 “嗯!她心术不正,心肠歹毒,她趁我伤重,自我袖底窃取了皇后娘娘的血书,并且将我推落悬崖!你相信吗,她居然灭我口?我和她无冤无仇,她简直丧心病狂好吗,我娘要是知道她这么对我,会打死她的!君上身边有这样的女人,睡半夜极可能被送如来那里去了...君上本来就可怜,身边的女人又这么可怕...真操心。” “什么?!噶了就算了,还推悬崖底下!这可太不要脸了!这哪里是贤后啊,吴信刘迎福的眼睛简直是被‘米共’蒙住了!”老莫也跟着生气,忽然之间他不知怎么表达愤怒,他居然比清流还大声地来了一记:“我呸!呸她一脸!” 清流愣了一会儿,反而理智下来:“你呸小声点。毕竟她是代王后。” “......我失态了。对不起,不够优雅了。”老莫轻轻一咳,“你放心清流,一会儿见了万岁,我帮你复述。你不必一再嚼来嚼去。我不嫌啰嗦,我逢人嚼一遍孟婉的罪行都可以!这事交给我,我爱干这个。” 清流至今对孟婉恨在心头。 老莫说,“你这孩子命真大,掉悬崖都摔不死,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讨个媳妇儿回来。多好。哪像帝后,一个快呕血身亡,一个被弹劾下台百口莫辩,唉…” 清流和许妍都装没听见讨媳妇仨字,清流想到皇后娘娘所受冤屈和委屈,不由泪目,孩子特别喜欢皇后娘娘,因为娘娘做的点心特别美味, “都怪我,如果我能够坚持一下,进到大营里,亲手将血书交给大王,皇后娘娘就不用蒙受这么大的冤屈了!也不会被吴信他们往死里弹劾。君上也不用那么伤媳妇儿的心了。我不应该伤重昏倒在小溪。我应该昏倒在大王怀里!” “这...你也不能选择在哪昏倒啊。”老莫拍拍他肩膀,“不怨你。怨孟婉!你哪知道她作为身居高位的贵妃,居然心术不正到这种地步呢!简直匪夷所思啊。” 清流将手压在心口,隐隐不安道:“皇后娘娘,现在何处?” “皇后娘娘已经走了。”老莫神伤,“下大雪那天走的…” “娘娘走了…”清流红了眼眶,“走那天,天气不好。可有丫鬟跟着?” “没有。娘娘一个人,带着赤兔走的…” “好孤单…” “不要咱们了。也不要大王了。不要大王倒没什么,不要咱们就太狠心了些。” 老莫摇了摇头,叹气,“百官要她性命,欺负她,辱她,叫嚣着驱逐她。她百口莫辩。老薛、老苏联合户部、吏部、刑部、国子监,给君上施压,君上借势保下了皇后性命,却夺去了她的凤位。并且将她逐出了国门。那天是中秋,皇后娘娘就在你站这个地方,跪在地上哭的特别可怜。” “逐出国门?!”清流大惊失色,心中难受至极,看了看自己立的位置,犹如看见皇后娘娘在此受委屈的场景,“我要见君上,我要将一切真相告诉君上!必须还娘娘清白。可知娘娘去处吗?” “不知道啊。”老莫摇头,“爷安排了两三万暗卫,各地去找,各国去找,目前没有消息。娘娘她...怀着龙嗣,又再次流落民间了。” “君上都呕血了,你知道的,没有娘娘君上就活不下去,君上特别担心娘娘的安危。毕竟娘娘没有离开过京城,一个人奔走异乡,不知道会不会走丢的,被拐跑到深山也不行啊。” “老莫,快快快,去找人问问万岁爷在哪!不能叫姓孟的鸠占凤巢,凭什么她什么都没干就轻松名利双收!太过分了!可恶至极!为什么欺负我们那么好的瑾主儿!真不要脸!”清流越说越气,又来一句:“我呸!” 许妍回头看看清流,“你骂人真词穷,除了你呸你没别的词儿了?” 清流不大好意思和女子说话,只说:“解气就行呗。要那么多花样干嘛。说太难听了,不雅。你如果不在,我和老莫还有别的词儿的。” 老莫讳莫如深,急忙吩咐宫人太监,“四下去寻,紧忙去找万岁爷去哪里散步了。找见了回来告诉咱家一声。” 清流问:“君上好不好?” 老莫叹气,“亲手停妻,哪里有好呢。瑾主儿一走,君上这心里就更不好了。阿嬷回了沈府,瑾主儿又走了。君上每每不能释怀,人越发安静了。” 清流也非常难过,君上居然越发安静了,本来就够安静了,这下是自闭了么。好想被君上切磋一下,安慰一下君上受伤的心灵。 老莫温柔地摸着清流的头,“孩子,别难过了。收拾一下心情。忙完今天,记得让你爹娘把抚恤金和慰问品还回来。那是给牺牲的战友的。你没牺牲,不能冒领。冒领要杀头的。” 清流:“......” “你什么表情。你不满意?你又没立功,皇后娘娘都带球和人跑了,君上也几乎驾崩,不罚你钱就好事了,你还想要抚恤金和慰问品?”老莫皱眉,“给你能的。” *** 傅景桁傍晚出了御书房后,过道清湖,将龙靴迈去了西岸春平宫。来问问护身符的事。 丫鬟见皇帝来了代王后这里,忙跪下把他相迎,“参见君上。” 傅景桁神色郁郁,不知文瑾此时和蒋在做什么,会不会带胎和蒋亲密。想到此处,喉中发腥。 这么多年他和文瑾没有分开过特别久时间,怀长林时文瑾被端木挑拨夏太后所驱逐,两人分开四个月,他深受煎熬,每天度日如年。 这次若是一生不能相见,似乎当皇帝也没什么意思。如行尸走肉。她昨夜走的,至今已经过去七个时辰。仿佛已经过了几辈子那么久。 自己比离开母亲而无助的长林也好不到哪里去。 满脑子都是她… 媳妇跟人跑了。 光想哭。 自理都困难,还怎么理政? 看看春平宫卧寝,不见烛火,院中不见孟婉来迎,他问:“主位不在?” 孟婉其时不在春平宫,在夏太后的承乾宫内。 丫鬟见了皇帝也心中怦然,下面的人都说看皇帝一眼人就恍惚,所言不虚,眉目如画是真好看,她与皇帝答道: “代王后娘娘去了承乾宫,在太后娘娘身边侍奉她老人家,同时也在照顾长林小殿下。娘娘说大王朝政繁忙,她身为代理六宫之主,理应照拂老人和孩子,帮您分忧。” 傅景桁闻言,觉话说的没有毛病,手底攥了攥文瑾送他的护身符,便抬起龙靴迈入了春平宫卧寝。 丫鬟忙把红木椅子用拂尘扫了,随即皇帝坐下,丫鬟递了茶。 皇帝惜命不饮外面的茶,只说:“你去承乾宫传话,说朕过她这来了,让她今夜伴驾。” 说着,环看了下孟婉卧房,挺艳丽的摆设,他不喜欢太鲜艳的色彩,当下将眉心蹙了蹙。 也许这就是生活吧,唾手可得的不感兴趣,心中所想却无法得到。 “是。”丫鬟喜上眉梢,行了礼便疾步赶往了太后的宫殿承乾宫,心想君上今夜过来找代王后,说明代王后是得君上的喜爱的。 代王后今晚承宠再生下一儿半女,当真是世上最有福气的女子了呢。 哪像先皇后没福气,为朝廷为皇门付出二十年又怎样,还不是被大王亲手停妻,输给我们家年轻的大功臣!男人哪有不爱年龄小的呢!比先一个年轻七岁呢!不知嫩多少。 第303章 他的星星 孟婉正在承乾宫给太后娘娘揉腿,这三个多月她每日都来侍奉太后,因为她是一位孝顺的儿媳和人妻,傅景桁的准妻子。 大广黎贤后! 她孟婉比文瑾也并不差!文瑾是卖国贼的义女,自己的父亲虽然不是摄政王或宰相,但自己起码不是以色侍君,而是靠功绩和百官拥戴上位!这便是她的坚实后盾! 以前都是文瑾给太后揉腿捶肩沏茶这些,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和太后这么近身相处,这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现在说人妻还有些早,暂时还委屈在妾位,不日君上就要给她正名了,她离后位只差半步,因为君上不能一年内连续休去中、西宫,为了颜面才暂时委屈婉儿这个大功勋的!中宫暂时无后,迟早婉儿是要搬入中宫的! 而她的手下败将文瑾,不知是否在异国街头乞讨食嗟来之食,过着拮据的日子,兴许遇到匪徒被侮辱,横死在荒野凄凉收场吧! 自己每日都可以穿金戴银,睡最高级的床铺,穿最名贵的衣衫,受后宫嫔妃的跪拜,挽着君上手臂出席各种上层场合,接受百姓的匍匐跪拜和朝贺,做大皇子长林的母亲! 这样才是女人该有的生活和殊荣!以往自己在后宫不受重视,实在是太埋没她了!她孟婉生来就是后宫的主宰! 孟婉内心里不愿意接受文瑾满腹诗书,有经商之能,并且有个做宰相的父亲,且得多名上层男人青睐,且文瑾不屑皇权富贵分外清高脱俗,她不能直面文瑾的优秀和那份波澜不惊的从容! “臣妾力道可以么,母后皇太后娘娘?” “呵…” 夏苒霜一声似笑非笑,看不上,不愿理。 夏对孟不看重,论家世孟比不上端木一门有威望,比不上瑾儿有薛邝、苏浙有势力和文化内涵,甚至比不上瑾儿有容貌和…有个黑心肠令她至今忌惮不已的义父…老文,唉,老文… 毕竟她最厌憎宠妾灭妻的行为,而这个孟婉却得百官拥戴,被拥护上去,逼走了林儿的中宫母后,她看不惯,正如以前误会瑾儿是小妖精时看不惯文瑾对端木不敬一样,后来证明瑾儿才是桁儿的糟糠,糟糠不可弃的。 夏苒霜在文瑾被夺凤袍那日她在暗中看着了,她当时心中生出恻隐之心,也有湿润了眼睛。 她一直希望桁儿坐稳龙椅,龙椅不能落在娄淑静的儿子傅昶的手中! 自己的丈夫傅弘殷当年宠幸娄淑静,加上娄淑静生了先皇第一个儿子傅昶,先皇对傅昶捧在手心,而自己生了三个公主,拼命难产才生下桁儿,哪怕桁儿是嫡出,先皇却不在意桁儿,桁儿每每看着傅弘胤把傅昶驮在肩膀看星星都好羡慕。 夏苒霜跪着央求高高在上的丈夫,求他驮着桁儿够一次星星,傅弘殷在她跪了一夜后,先皇才在她的央求下驮着桁儿够星星,桁儿开心极了,两三岁时笑的声音特别洪亮,他说父皇是他的大英雄,还以为是父皇喜欢他才驮够星星,一直到现在,桁儿都深深敬重着他的父皇。 夏苒霜不甘心啊,为什么丈夫不喜欢她的桁儿!反而宠幸老文塞给他的妖姬娄氏!丈夫忘记他是如何自老文手中娶她为妻的吗!那些山盟海誓哄骗她的誓言都是假的吗! 文瑾被百官拥护孟婉逼宫下位,夏苒霜记起了自己曾经被群臣拥戴的娄淑静而驱逐至寒山的凄酸过往。 以及至今娄淑静还以太后之名和她齐肩。 夏苒霜知晓孟婉是百官推举,可以助桁儿朝堂稳固。可她内心里也渴望一分儿子儿媳和睦的亲情,她内里也是一个在寒山枯守佛堂,没有丈夫和儿子陪伴的妇人罢了。 她对文瑾为人是满意的,只是又不能收服文瑾的心和她婆媳和睦,她会着急,或许她用错了方法,她不知怎么和文瑾及桁儿接触才能得儿子儿媳喜爱。 那天用一顶小轿子抬走阿嬷,也是希望文瑾可以认清楚谁是她的婆母,可为什么文瑾更厌恶她了呢。她在深宫,也渴望儿子儿媳可以与她和睦的呀,他们才是一家人啊,阿嬷是沈家人,阿嬷不是桁儿的娘亲啊,哪个娘亲会舍得抛弃自己的孩儿呢,自己不想的。 “太后娘娘,臣妾这样给您揉腿,力道可以吗?”孟婉懂事的又问。 夏苒霜掀了掀眼皮,“比皇后是不如的。论这个心细,手巧,还得是皇后啊。不比不知道,比了几届,独她是全面齐全,要模样有模样,要学识有学识,要家世有家世。只一个污点老文就是了。” 孟婉被太后压制,很是不忿,但是面上仍嘴甜道:“娘娘所言极是。臣妾粗手笨脚,如何能够和皇后比呢。但是臣妾会尽最大努力取得您老人家的认可的。而且,臣妾也并非本意上来这个位子,而是前殿百官推举的。先皇后叛国,思想不端正才下去的。” 夏苒霜笑笑,“你也不必取得哀家的认可。在哀家心里,妻就是妻,妾就是妾,桁儿没立你。你如何努力,也改变不了哀家的想法。” 孟婉脸色不好看,听不惯婆母夸皇帝的上一任,刺耳的厉害,不识时务的妇人! “那孩子是哀家一路看着上来的。哀家不认可便罢,一旦认可了,那就是她了。旁人可就不入眼了。但不影响你协理六宫啊。协理六宫和儿媳是两码事。你就管些个后宫杂事就是了。巧了瑾儿那孩子无心打理后宫琐事。怪繁琐累人的。” 孟婉扯了扯嘴角,太后真是个油盐不进的现实的女人,难讨好的要命,本宫哪里不如文瑾,揉腿揉了三个月,每天都刁难本宫,当真可恶至极,“是。娘娘。” 这时春平宫的丫鬟进来了,跪地给太后磕头,“给太后问安。” 太后不理,也不叫丫鬟起来,都是后宫人精,这些个体罚信手拈来,她身居太后之位,丫鬟请安,她不出声就行了。 丫鬟足跪了二盏茶功夫,膝盖也跪紫了,拿眼睛直向主子求救。 孟婉心里就更不忿了,她问丫鬟道:“你来何事?不是叫你留宫看门吗。” “启禀娘娘,君上让来传话,君上今夜过春平宫来了,君上叫您回去呢。”丫鬟说。 孟婉心中欢喜,一下就把背直起了,君上近三月不大过春平宫来,偶尔夜里过来也只是下下棋就走,服侍他就寝,他推脱说龙体不适,她都怀疑君上在外面养了外室的,经常往外面住,夜不归宿,定是吃饱了回来才没兴趣,不知三月来养了谁在外面。 但是她贤惠又不多问,实际心里还是想管管的。毕竟她是六宫之主,对皇帝有劝导之责任。 近来周媛和青箬哪个都被她修理的很听话了。 周媛胳膊上也被她叫奴婢扎了不知几针,看见先皇后的什么虾皮云吞的小徒弟就想教训! 外面的女人哪里有宫里的好,哪里有春平宫的好,当下君上来了,这是在外面疯够了,肯回家了。 她真想立刻回去面见君上,诞下龙嗣稳固地位,可嘴上却对丫鬟却道:“本宫在此处侍奉太后娘娘,你去回君上的话,便说本宫拂了圣意,不能前去面圣,孝字当先。” 夏苒霜闻言,对桁儿她是有心讨好的,也是想顺着儿子,可以让儿子来看看自己,她当下就出声了,“你去吧。可莫挑拨我们母子关系啊。叫君上以为我有意不叫你回去呢。” 正好这时候娄淑静过来找夏苒霜说话,二人斗了大半辈子,老相熟了,对方肚子里什么颜色大家都清楚,各自儿子都想坐龙椅,但庶出的长子也是庶出,娄淑静始终不服夏苒霜,就想爬上来当正妻主母,无奈夏苒霜太耐活,在寒山二十年都没有郁郁而终。 孟婉又被太后怼了,她心想她是想表示她孝顺,哪里有挑拨太后和皇帝关系,太后就是故意刁难她,“是,太后娘娘。臣妾知错了。” 夏苒霜不再多言摆手叫她走,她自己睇向娄淑静,“什么风把妹妹吹来了?直接说吧,咱们二人没必要藏着掖着。” “紫气东来,顺心如意风把哀家吹来的。姐姐。”娄淑静面貌比夏苒霜妖冶得多,年逾四十依旧保养得当,不似夏苒霜在寒山念佛二十年那般淡然,她说:“哀家来,是命令姐姐一件事,敬你一声姐姐你可要接住,别叫哀家说出难听的。” “命令?”夏苒霜一怔,“这是揪着哀家什么命门了?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你自称哀家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名不正,言不顺?会心里揪一下吧。毕竟夏苒霜还没死呢,贱人!” “我是名不正言不顺,多年了。但很快就名正言顺了。”娄淑静冷冷一笑,“文瑾那个小娼妇已经下台了。我觉得没人帮你出面了。你这软弱念佛的性子,能耐我何?我是揪着你命门了才来的。” “你忌惮瑾儿。是,后宫里也她敢揪着你那杀人犯妹妹的头发扒光了往府外轰呢!你是不是也怕她揪你头发呢?你个弑杀亲夫的蛇蝎!”夏苒霜将手攥起,始终心里不甘,为什么傅弘殷致死还念着这个娄淑静。 明明是她夏苒霜给他收尸的,却发现正大光明匾额后面,傅弘殷立储折子上写的是傅昶的名字,夏苒霜当时心肠都绞碎了,她秘密撕毁了折子,篡改了先帝遗诏,将储君立为了嫡子桁儿,她恨傅弘殷! 第304章 归处 娄淑静抬手把夏苒霜打断,“哀家不和你说那些废话。文瑾这贱人斗败了我妹妹淑彩,叫皇帝吊死了我外甥女薛凝,夺走了我父亲的十万兵权。眼下是风水轮流转,小贱人下台了。该哀家法办她的亲属了!” “哼。话说的不要太早。” “哀家来命令你,把淑彩从监狱放出来,恢复她在薛家的主母身份,叫薛邝把苏语嫣和文瑾的弟弟妹妹还有那个死鬼阿奶的牌位扔出去!国子监太学院也不能叫玉甄宝银念了!叫他们去要饭,给宝银配个男人!然后封淑彩的儿子玉林做嫡子,当祖宗给我们供着!” “娄淑彩杀害无辜百姓,伙夫同丫鬟二条人命,为什么放她出来!你简直不明是非!人在做天在看!”夏苒霜声音慈严,“哀家如何可以助纣为虐,叫贱人去做宰相府的主母!将哀家的儿媳至于何地!” “你可以不做。那么便休怪哀家将你和文王曾经的风流韵事抖搂出来了!”娄淑静娇声笑了,纵然按她说的做了,她也不会轻饶夏苒霜母子,“桁儿是你和谁生的公子,桁儿姓什么?反正不姓傅吧?姓文!是野种!野种把持着龙椅!除去你们,就是替天行道!匡扶大业!” 夏苒霜倏地张大的双目,“你血口喷人!哀家身正不怕影子歪。” 娄淑静阴狠一笑,“昶儿和恭亲王和怀亲王,好心好意帮大王出力在刑部审老文,谁知给桁儿审出来个亲爹,文广都亲口说了,你就别装清高了!你们一家三口可以团圆了!老文想你好多年了!姐姐啊,你还不乖乖听我的话么!” 夏苒霜双手不住的作抖,“娄淑静,胆敢你做出来任何损害我桁儿的事情,哀家决计不会轻饶你!哀家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桁儿分毫!” “那你就照办!”娄淑静觉得目的达到,便起身走了。 夏苒霜想了很多,终于为了桁儿的前途,约见了薛邝。 *** 孟婉随丫鬟出了承乾殿,心里被夏苒霜压制的有火不知找谁发,便想找傅长林来心里荼毒一下,霸凌幼小解解恨。 虐待文瑾的幼小的儿子,她心里会舒服点,吩咐丫鬟道:“先去中宫,接长林随本宫一起回春平宫去,君上看见本宫和大皇子亲热,才会对本宫高看呢。” 孟婉说着便来到中宫内,远远见赵姐儿和周媛周宝林一起在陪伴长林玩沙土。 “林儿,来孟母妃这里。”孟婉老远便娇声朝大皇子唤道,声音特别温柔。 两岁半的长林听见孟婉的声音,本来和赵姐儿和周宝林开心玩耍的长林突然小身子僵住,脸上露出不开心的神情,就像见到了魔鬼。 但是他却听话的放下小铲子,走向了孟婉,到跟前低着头,“林儿参见孟母妃。” 长林穿着蟒袍的小身子颤抖着,他想温柔的母后了,他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见母后了,母后给他买礼物去了好久好久。是不是卖糖人的店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呢。母后还记得皇宫里有林儿在等她回家么。 赵姐儿也清楚代王后面善心恶,尤其对中宫这些旧人,明里暗里就克扣虐待,主儿不在没人给她们撑腰了,谁敢说呢,孟婉是对社稷有功的大功勋,而且瑾主儿倒台,他们这些旧人也没机会和君上说话了,没人再提起瑾主儿的名讳和事情。 或许君上已经忘记了瑾主儿了吧。 还记得曾经大王承诺戒酒,为了瑾主儿倾倒王宫所有酒水,也曾为瑾主儿掌掴权臣,也曾为了瑾主儿大兴土木改造王宫,王宫一夜之间没有了台阶。 曾经的多么宠爱,如今多么凄凉,这些旧人,含长林,也都是不再得势了。后宫到底是已经变天了。 赵姐儿说,“宝林,近日长林殿下夜里总是惊梦,口中会叫阿娘,并且还说魔鬼不要过来,你好可怕,还说阿娘救我,阿娘救我。是受了什么惊吓吗?” 周媛摇了摇头,“不知道呢,小家伙素日里都很活泼开朗,这三个月想念他母亲也是有的。只是受惊吓是怎么一回事呢。那位总不敢连长林也虐待?” “我们随着去春平宫看看吧。”赵姐儿便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孟婉巧笑道:“赵姐儿,你们把大皇子交给本宫就是了,他父皇也在本宫那里,你们不必陪侍了。我们一家三口团圆一下。” “是。代王后娘娘。”赵姐儿非常挂心,但是也不便明目张胆跟着,只等孟婉走远了,她还是和周宝林跟着去了春平宫那边,皇后娘娘把小孩交给她照顾,她就得负责任的,不能叫小孩儿出人身危险。 孟婉亲热地抱着长林上了龙舟,往西岸的春平宫去,在舟上,孟婉便不对长林笑了,面无表情道:“一会儿你在你父皇跟前,要叫我什么?” 长林绷着小脸儿看着孟婉,他说:“要叫姨姨叫孟母妃。” “孟母妃?” “叫...阿娘。”长林改口。 “除了这个,你还要说什么?”孟婉严厉的又问着二岁半的小孩儿。 长林眼睛里有害怕之色,又说:“还要说,我喜欢孟母妃做我的阿娘。还要说,我希望父皇娶孟母妃做皇后。” 孟婉满意的点了点头,摸着长林的发顶说,“还有呢?孟母妃教育了你三个月了,你还要和你父皇说什么?” 长林想了想,又说:“我还要和父皇说,我不喜欢我的阿娘,我的阿娘没有孟母妃对我好。” 可把孟婉满意住了,她捏了捏长林的脸蛋儿,“真是好孩子。你只有听孟母妃的话,孟母妃才会求你父皇把你阿娘接回家呢。不然啊,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你的阿娘了。你的阿娘根本没有责任心,你的阿娘不要你了!” 长林眼里有晶莹的泪珠,“阿娘不会不要我的,阿娘说过她去买礼物给我了。父皇也这样告诉林儿的。” 孟婉把脸绷住,“不准哭。要笑。你阿娘死了再哭不迟的。” 长林便低下了头,特别讨厌眼前的女人,为什么父皇对这个女人那般客气呢,为什么吴信叔叔,刘迎福叔叔还有王莽叔叔也都对她非常客气呢。大人的世界好奇怪呀。 孟婉捏起长林小小的脸颊,又说:“记住啊,孟母妃的耳朵可以穿透墙壁,听见你和别人说话,孟母妃的眼睛可以透过墙壁看见你在干什么。你不可以告诉别人是孟母妃教你说这些的,不然,孟母妃就让你父皇永远不准你阿娘回家见你。明白了吗?” 长林点了点头,也是觉得姨姨的耳朵和眼睛很可怕,可以穿透墙壁监视他,他不敢同父皇说自己不喜欢孟贵妃的事情,他只能在心里偷偷思念阿娘,在梦里和阿娘说秘密,“明白了。孟母妃。长林听你的话,我阿娘什么时候回来呢?阿娘给我买礼物了。我相信阿娘不会不要长林的。因为长林都好听话的。” 孟婉抱住长林,边哄着长林边进了春平宫,在卧寝便看见君上静静坐在椅上,在摆置棋局,她忙整理仪容,热络道:“君上,叫你久等了,太后那边多伺候了会儿。天冷,您如何不饮杯热茶?” 说着在长林小屁股重重掐了一下,长林吃痛,便说:“父皇,我和阿娘回来了!” 傅景桁原本听见孟婉声音心无波澜,没有抬头,听见长林说他和阿娘回来了,傅景桁眼眶子猛地一热,立刻抬头去看,却并未看见文瑾抱孩儿进来。 而是看见了孟婉抱孩儿进屋,他失落片刻,心里揪着疼了一阵儿。 将长腿微敞,他用手拍了拍大腿,耐心且温柔,“回来了,过来坐朕腿上,朕亲亲。” 文瑾驱赤兔赶了一天路,这夜于大雪里在一处荒芜的古刹歇脚,雪把周围照得挺亮,古刹里有动物尸骨和许多老鼠,她很害怕,她大半天没遇见客栈,干粮用完了,又累又饿。 她让赤兔卧下,她蜷缩在赤兔的腹部,手里握着大王送她的夜明珠壮胆,心里思念长林和大王,以及阿娘、玉甄和宝银,不知道这些至亲的人都怎么样了。她摸着腹中胎动的长忆,应该小东西也是饿了,动得厉害,她明早需要早些出发去找些吃食。 大王胳膊被傅昶所刺的伤可好些了?她一路向北,希望可以到一直想去的那个地方,不做任何人的拖累。 她二十四岁,流离失所,在荒郊野外特别孤独,她的梦想和事业以及家庭都离她越来越远了,就因为她义父是文王。此生归处是何处,她的人生还有转机吗。 大王撕碎护身符时说,不打紧的人,碍事,作病死了才好。 文瑾捂着心口伤心了好一会儿,就蜷在赤兔腹上睡着了,睫毛上挂着泪珠,梦里有长林宝宝,长云长宁也在,梦里没有大王。 下雪天很冷,她把身子蜷成一团,护着自己的小腹,以免宝宝冻到。 孟婉听见皇帝嗓子温柔的话语,耳根子燥得很,晚上吃羊肉锅子贪嘴了,胃里积食,加上屋里炭火足,鹅毛飞雪的大冬日里热得她冒汗,她害羞地对君上道:“君上,有小孩儿在呢...不好…” 第305章 中等偏下 “朕说的就是小孩儿。不是说你。” 傅景桁望着粉雕玉琢的儿子,眼眶也温润,这是和瑾妹生的头一个小孩儿,是瑾妹留给他最珍贵的宝贝,他应该知足,毕竟还有纽带维系,她忘得掉所有,忘不掉生小孩时的痛吧,这痛是他带给她的。她老了回想起来,也会说那死男人害她受痛,那死男人害了她一生。 他不是好男人,将皇权看的极重,她为他怀了三回,他至今没有给她一个名分。短暂的疯狂,给过月余正妻名分,又亲手夺回停掉了。责任心、担当这些他有。 可他...也必须守着父亲留给他的江山,父亲立他为储君,他就必须稳坐龙椅镇守河山,他和广黎国同生同死,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他登高的决心。 他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兴许不该祸害文瑾。因为自己龙椅朝堂并未坐稳,明明不能承诺永远,却一次一次给她承诺,又失信于人使人失望,这样不好,他也每每难受不能自抑,可...丢不开那份男女感情,也是青梅竹马长起来的,一起生活了半辈子,他也是人,舍不得人间难得的真心。 孟婉闻言,脸上怔了怔,颇为尴尬,素闻圣上说话直接,爱憎分明,看来不假,“爷来婉儿这里心情不好?” “朕逼你爹把你娘的位子给你爹的妾,叫你爹把你娘轰出家门,轰出国门,你爹心情好不好?”傅景桁语气淡淡的,却锋芒极冲,拿辛辣的话噎她。 孟婉眼眶子一热,“爷在怪婉儿?婉儿可是为苍生社稷立下了汗马功劳。百官爱戴臣妾,臣妾又如何推拒呢。是百官看先皇后不上,臣妾...不过是无辜的棋子罢了。” “不必终日提醒朕你所立大功。没立大功,朕做什么给你脸?你长得好?中等偏下。” 傅景桁始终对孟不喜,甚至憎恶至极,他实际对后宫女人都温和,也有几个他认为为人还不错的,尤其和文瑾玩得好的几个,周宝林之类,他爱屋及乌更善待些,之前不知端木为人时,也颇为有礼相待,因为这些女子大多为他所用,良善无辜,他没必要刁难谁。 本就自己不能尽夫婿的责任做到均沾,说真的是有愧,他为了龙椅抬她们进来,她们老在宫中付出一生他的确觉得可怜,于是其他物质方面他是公平的,也过各处走走,说说话,下下棋,品品诗这些,也有几个能说些话的。 但对孟婉,他由心底里厌恶,连起码的尊重也难以为继,或许是瑾儿被扒凤袍那日,众人都站着独瑾儿跪着,瑾儿哭声太惨,孟婉笑容太盛,而他被百官锁喉逼迫显得太他妈无能,他怎么会对百官推上来的孟婉有好脸色,由人性这一道他也不能给她善言。 孟婉心口猛地一疼,拿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铜镜里她一张圆脸,不说最美,也是有不少福相,君上竟如此低看她容貌,难道文瑾那样祸国殃民的脸才是好看,皇后端庄就好,不需要倾国倾城的容貌!她忍不住难受的眼里升出泪水,索性坐在榻上轻轻垂泪,轻声道:“婉儿为了挽救君上和朝廷,被文广揣在心口,如今还落下心绞痛的毛病...” 傅景桁言道:“心绞痛难治,你当提前选好棺材。他日朕给你办的风光些。叫你爹娘还有百官都给你哭丧。功臣。” 孟婉看着这个高高在上近乎冷血的男人,素日他言语不多,来她这里时也少言寡语,但也算温和,自先皇后离宫他就变了一副面貌,如何说起话来这般伤人心肠,他的温柔都用在了文瑾的身上了吗,文瑾弱不禁风究竟那里比她好,“君上...!” 孟婉怀里长林一阵往下挣,从孟怀里挣脱,迈着小短腿跑到父皇腿间,身上母后给他手腕系的小铃铛在叮当作响,他坐在了父皇的大腿上。 “父皇。”声音恹恹的,二岁半已经郁郁寡欢,好羡慕周巧可以和他的母亲赵姐儿在一起哦。 “怎么了宝贝。看起来不高兴呢,父皇给你这么好的生活你当快乐呢。”傅景桁将长林的小脸揉揉,在额头小脸亲了几回,看着小下巴极似他母亲,怎么看怎么喜欢,“倒如何叫一个不上台面的玩意儿阿娘?” 长林看看父皇,又记起孟婉的恐吓,便小声道:“我喜欢孟母妃。” 傅景桁将眉心蹙了蹙,“为何?你眼光不好了我的儿子。” “因为她对林儿比阿娘对林儿好。林儿想父皇娶孟母妃做林儿的阿娘。”这样说,孟母妃就会让父皇早些接阿娘回家了吧。 傅景桁把眉心皱得更紧,心想儿子居然也被百官传染逼他娶姓孟的,朕属实孤立无援,就他一个人喜欢瑾儿,众人越不让他要谁,他就越想要谁,他轻声道:“不要这样,父皇知晓你思念阿娘了。阿娘去给你买礼物了,她回来会给你带很多礼物的。父皇已经派人去找你阿娘了,她很快就回来了。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你不需要别的阿娘。宝贝对阿娘要有信心,她也在思念着你的!” 长林无助的内心升起了希望,“阿娘真的在思念林儿吗?阿娘会不会不要林儿了?” “不会。”你阿娘只是不要你这个混蛋阿爹罢了。 孟婉原想借长林俘获君心,何曾想君上居然是个油盐不进的男人,他仿佛憎恶起一个人就无论如何都憎恶,孟婉不由心中气愤起来,罢了,没有皇宠又如何,她受百官爱戴,稳坐六宫之首,傅景桁不敢明目张胆的刁难她,还不是人前对她客客气气的! 傅景桁眼尾里见周媛同赵姐儿在门外往里面看,他往儿子小屁股上拍了拍,“去给赵姐儿和宝林玩儿,这忙完了陪你玩沙土,嗯?” 长林听见阿爹温声细语地同自己说话,便露出了笑容,往阿爹脸上亲了亲,小声说道:“林儿喜欢阿爹。阿爹也不要难过。我们一起等阿娘回家吧。” 说完便听话的出殿同赵姐儿和周媛在一起,赵、周二人见小爷出来,连忙拉衣袖拉裤腿检查孩子身上有没有痕迹,没有发现虐待痕迹才放了心,二人哪知小家伙是心灵受了创伤,夜里总觉得孟母妃的眼睛和耳朵在他身边听着看着,属实是心灵创伤。 孟婉见室内仅余自己同皇帝,便温声道:“君上,婉儿知晓您不喜爱婉儿,但到底要大局为重,早些与婉儿诞下子嗣,以稳住百官的心才是啊。方才臣妾见娄淑静太后去了承乾殿面见母后皇太后,不知又出什么大事。您当下哪怕是利用婉儿,也该诞下一儿半女。难不成您以为百官会容您立佞臣之女所诞下的子嗣长林为储君么?” “朕才二十七岁,你就等不及了,眼下就开始与朕讨论立储了!”傅景桁愠怒,半眯着深珀色的眸子睇着孟婉,同时将文瑾离开冬园时留下手工制作的‘第二枚’护身符放在桌案之上,“胆子不小!娶你了吗我?” “婉儿是为您着想!”孟婉说得满腹大义,“您难道不承认,若与婉儿肌肤之亲并生育孩子,会使朝臣更加信服您么?” 傅景桁冷冷哼了一声,“肌肤之亲?吃药都对你硬不起来。” “君上!未免将话说得太绝情了。”孟婉深受羞辱,满心里对傅景桁和文瑾充满的恨意。 “不吵了。吵也和她吵。你省省吧。”傅景桁将手指敲敲桌案,将孟婉视线吸引到护身符之上,“这护身符看着眼熟吗?” 孟婉往那护身符看了一眼,心中一紧,“这不是臣妾在您出发去漓山前送您的那枚护身符吗?” 第306章 破戒 “这不是。你送的东西,你印象不大深刻啊。”傅审度她。 孟婉心虚。 傅景桁沉声道:“这是苏文瑾亲手制作的护身符。苏文瑾告知朕,朕出发去漓山之时那枚护身符,也是她所赠送。朕今日来,就是来问问你,护身符是怎么一回事?是人你就给朕说实话。朕缺乏人的关心,最厌恶旁人拿感情之事欺骗朕。” “什么?”孟婉好生无辜,“先皇后说是她送的?真是荒谬,婉儿看先皇后是想回宫想疯了吧!连截取别人功劳和对御上关心的事情都做得出?如此诟病婉儿这一届功勋,所作所为,实在叫婉儿看之不上了。” 傅景桁将护身符捏在指间,因文瑾不在场,没法使文、孟二人对峙,他内心也是纠结的,是瑾儿说谎骗了他么,他认为没有必要,瑾儿根本不爱他,甚至不惜烧毁冬园也要逃离他,没有必要说谎拿孟婉的护身符来邀功,他看了看孟婉,“你的意思是她说谎?” “对。她不是最会欺骗、利用您的感情吗?”孟婉见机便挑拨离间。 “她并未欺骗利用,她是同情和可怜。注意你的修辞。”傅景桁始终觉得同情和可怜起码是有感情的,那些关心是真的,他闭了闭狭长的眸子,“谁说谎,朕自有论断。” 孟婉心头一窒,但她没有在怕的,因为先皇后早不知所踪死在什么荒郊野外,根本死无对证的,“婉儿对君上,对社稷一片赤胆忠心,到头来君上竟不相信婉儿,实在叫婉儿心凉极了。” “大可不必拿大义压朕。”傅景桁冷声道:“若你没有说谎,朕自不会冤枉你。” 孟婉将手攥紧,“婉儿若是有半句假话,叫婉儿口中生疮死了。” “朕记得你送朕护身符时言道,这护身符乃是在宫中大佛堂跪了一夜求得的,是老神仙从宫外仙山带回的护身符。你那夜跪的是敬空大师,他是日所诵乃是无量寿经。朕记性不差吧?有没有记错你半个字?”傅问。 孟婉的心口怦怦乱跳,她实在想不到过了好几个月了,君上居然对她随他去漓山出征时赠送护身符时的所言所行记得这般清楚,她心想他可真心思细腻,她手心出了薄汗,但好在她当时有叫嬷嬷以回宫拿佛珠之名叫嬷嬷去大佛堂找敬空打点好了一切,当时就是怕君上会遇见敬空提起她求符的事,所以她未雨绸缪了。 “君上没有记错,君上如果觉得那护身符当真是先皇后所赠,臣妾愿意和敬空大师当面求证,看看是不是臣妾在大佛堂跪了一夜,才感动了大师,求来了这特别的世间唯一的护身符!” “朕是要与老神仙当面问问。”傅景桁抬手命令打门儿宫人,“请来敬空,当下。” 敬空片刻过来,因为德高望重又给皇帝修立佛法,又会在皇帝心里急躁时给皇帝讲经布道,算半个老师和忘年交,皇帝命人:“给老神仙赐坐。” 宫人搬了大椅叫敬空坐下。 敬空环看了室内,看见了孟贵妃同她的老嬷嬷,以及面色不悦的皇帝,还有皇帝掐在手底的护身符,当即就明白叫他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儿了,后院起火的事,连佛门都知道皇帝媳妇儿跑了的事,他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知君上找老衲前来是要讲什么经。” “无量寿经。”傅景桁与他笑了。 敬空也笑而不语。 孟婉的心里直打鼓,她哪里不知皇帝同敬空关系匪浅亦师亦友呢,不过她有筹码敬空不会乱说话的。 傅景桁道:“叫你下凡过来,是有件俗事问问你。” “君上请问。”敬空颔首。 “五个月,或者小半年前,日子没算,朕院子里的孟氏可有从你的大佛堂跪一夜求得护身符来?那夜你所诵也是无量寿经。是你爱诵的经文。”傅景桁缓缓地问着。 孟婉的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急忙忙说:“大师,请为婉儿作证。” 嬷嬷说,“大师,时间久了,可莫忘记了啊,别污了咱家主位的清白,慢慢的说。” 傅景桁满腹疑窦。 敬空微微沉吟片刻,便对皇帝说道:“启禀君上,老衲不问俗事,诵经时通常闭目诵经,一切外事都不知晓。”不想掺和皇家破事。怪无聊的。 傅景桁将手握起,他了解敬空那种超然的谁也看不上的性子,只怕他知道也不愿意说,他说:“周媛,备下酒肉,过来伺候大师用晚膳。” 周宝林本来在外面带长林,突然被皇帝点名叫她伺候大和尚食酒肉,她真是不懂皇帝在想什么,但哪敢耽搁,去春平宫厨房端了二两美酒,两叠酱牛肉,进殿摆在敬空身边小桌,酒肉香扑鼻。 “喂他。”傅景桁吩咐周媛。 “是。”周媛还是很听话的,用筷子夹起一块酱牛肉,端起一盏美酒便对敬空道:“大师,喝酒,吃肉吧。” 敬空眼见着先皇后的美人小徒弟端着酒肉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胃里开始痉挛,皇帝这人不厚道,一下让他破邪淫、酒肉之戒,吓得他退避三舍,忙撵动佛珠说:“女施主使不得!” 周宝林是实在人,“君上的话是圣旨,你不配合,我岂不是要被君上治罪。赶紧吃啊,大和尚。” 敬空快吓死了。 傅景桁不言。 孟婉握了两手的汗,背脊上也有汗水浸透了开来,后背衣服也湿了。 大约是酱牛肉太香,宝林太可爱,酒水让人微醺,敬空终于招架不住,败给皇帝,对皇帝双手合十:“出家人不打诳语,敬空根本没有见过孟氏去大佛堂跪佛,也从没散过护身符给她。也并没有从什么仙山带回来护身符。君上您手中护身符根本就很门外汉小儿科好不好,一点不似我佛家正式。” 闻言,傅景桁面容冷下来了,睇向孟婉,“你口中生疮了吗。” 孟婉急声道:“敬空,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说谎冤枉我!” “休要造业障!”敬空回敬她,“分明女施主心术不正,利用我佛门净地作为你争宠的手段,起初敬空不愿参与。但君上以破戒之举胁迫,为了敬空的清誉和德行,敬空不得不参与俗事了。分明是你命你的嬷嬷,回大佛堂提前对敬空用铜臭进行收买,还说若不配合,便诬敬空与后妃有染。分明是你们,心思歹毒。” “贱人!”傅景桁抬起手,啪的一声落在孟婉的面颊,“你要的肌肤之亲,给你了。希望这记巴掌令你满意!” 孟婉被打的身子倒在地上,满嘴流血,她说:“君上,你听我解释!一定是先皇后和这老和尚有奸情,和老和尚合伙诬陷臣妾的!那日臣妾给您送护身符,的确先皇后在墙角看见了的!她必是如此才起了歹心要拢获您的心啊,她就是为了回宫复宠做准备的!您不要被她蒙骗了啊!” 傅景桁素来同女子保持距离,作势挑下巴也用折扇,孟婉是他唯一一个嫉恨到用手亲自掌掴的女人,他回想起自己出征那日,文瑾因为百官不叫她和他亲近,她便悄悄躲在墙后看着他离开,他推敲或许是遇见了孟婉,便托随军出征的孟婉将护身符捎给他,岂料被孟婉从中作梗,引起一场误会。 而他做了什么。 他当着瑾儿的面撕毁了护身符。 -不打紧的人送的,留着做什么,碍事的贱人,作病死了才好- 他究竟对文瑾做了什么! 傅景桁心中狠狠揪痛,他脑中不住的回想起文瑾不敢靠近去送他,却登高上观月塔,将膝盖摔破的场景,他只会带给文瑾伤害,他还一直在怪她不送他出征不迎他回宫之事。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吗!孟婉!”傅景桁对孟婉实在失望,“你不要脸的吗,连旁人珍贵的真心和关心你都可以窃取的吗?你爹娘老子没有教你廉耻心吗!你知道朕最恨旁人虚情假意的关心朕的吗!” 孟婉攥住傅景桁的衣摆,哭着求道:“君上,你听我解释,实际是先皇后让我不要告诉你那护身符是她送的,因为她根本不爱您,她只是同情您,看在孩子的面上才关心您一下。她怕伤您自尊,才嘱咐我不准告诉您护身符是她送的!君上,婉儿也是被迫无奈啊。婉儿都是受先皇后所托。您看在婉儿立了大功的份上,原谅婉儿瞒着您关于护身符之事吧!” 傅景桁现下里满心都极度渴望见到文瑾,起码向她解释,他不知晓那护身符是她送的,他若知晓,他不会撕掉护身符的,“孟婉,朕觉得你是这世上最可恨、恶毒的女子。是,你立了大功。朕不能把你怎样。但你休想朕认可你!你永远都不是朕心中合格的六宫之首!” 孟婉委屈道:“君上,婉儿做错了什么呢!婉儿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君上啊!为什么不认可婉儿!难道君上忘了,是婉儿救下了万万苍生和广黎国满朝文武,包含您的性命吗!” “报!清流侍卫携百官求见。” 傅景桁还未回答孟婉,便听门外有宫人通传的声音。 傅景桁听见清流的名字,不由心头大喜,那是他的心腹,还在人世,实在是叫人深受鼓舞,他身边可信人不多,清流是其中一个。 “进来。”傅说。 第307章 腐朽 傅景桁捏着护身符的手颤抖了,他试着去共情着文瑾见他亲手撕掉护身符时的感受,犹如锥心,他没有说她碍事,真的不是说她,他没有在她被百官排挤的时候说她碍事,他是说孟婉碍事,他是说孟婉作病死了才好。 但落在她身上的一切伤害,那些伤痕和心灵上的创伤,乃至夺去她国人的身份和她满身傲骨,使她一无所有身败名裂,他纵然是无奈,可属实因他而起,若不是他的后宫和社稷,她不会受尽百般伤害,说到底他不该。 若不是他一再纠缠,她不会一再受伤害的,是他自私地想占有她,又想得到江山,才使她受尽苦楚。他一直清楚她是个有梦想的女人,与旁人都不相同,是他折断了她的翅膀,使她成为流离失所的亡命徒,且带着身孕。 突然懊悔,口干,由内里深处的懊悔,他端起春平宫的茶水打算润喉,端了端又搁下了,竟不愿碰春平宫的任何物什了,也是很有些气性在,他不喜一个人是极致的不喜欢,喜欢一个人又几乎病态的喜欢。他这样的人应该腐朽在皇宫,和自己的后宫为伴就是了。 他应该孤独终老。 他不该继续痴心妄想,不该一再将她弄怀孕而不能负责任娶她。 孟婉听见清流的名字,加上外面纷沓急迫的脚步声,她的心脏跳得飞快,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些天也偶尔梦见清流来索命,但未曾想他真的回来了。 清流侍卫不是已经坠崖死了么?怎生回来了?她记得清清楚楚,她趁清流伤重昏厥在漓山军营外小溪时,她命令自己的陈婆子将清流推下了悬崖,并且将崖边痕迹都打扫干净了的,她一再确认崖底没有人声才离开的,她做的很干净! 怎么会! 清流怎么会在小半年后返京了呢! 陈嬷嬷也立不住了,把脚步往后缩了半步,亏心。 清流打先进来,先将英气的眸子往孟氏主仆脸上盯了一眼,那两人一阵耳鸣。 清流随即在室内寻找他仰望的主公,一眼便在主坐望见了,立即扑跪在地,唤道:“大王,属下复命来迟。叫主公久等了!” 傅景桁把他手臂握住,“活着回来就好,你恶斗李善保等叛贼,为国效命,朕心感佩。家人和同僚都记挂你。朕和皇后也对你分外挂心的,尤其是她命你抗敌,对你始终觉得亏欠,常常提起你就湿了眼睛。” “属下为帝后效命是属下义不容辞的责任,为国捐躯是每个将士都有的觉悟!”清流沉声说着。 “起身说话吧。”傅景桁将他扶起。 这时,又有数人登得室来,孟仁,吴信、刘迎福、王莽,薛邝、苏浙等人都在,两帮不对付,相看生厌,吴、薛更是在心里彼此编排对方老母亲,两方因为褫夺文瑾凤位之事交恶已有小半年。 都不知莫乾同清流叫人连夜传来这些高层做什么,立在堂中面面相觑。 吴信瞧见孟婉满脸鲜血,正在哭泣,便心生不满,“若不是莫大公公夜里叫咱们进后庭院落,咱们还以为君上当真对功臣宠幸有加呢。原来关起门来,是这样一副家暴场面。” 傅景桁睇了眼吴信腰间悬挂的宝剑,有被冒犯到,的确自己因为儿女情长护身符之事兴师动众惊动佛门长者,并且打女人,是不够人君体面了,因道:“别上纲上线。打她有因由的。别动不动功臣不功臣的。朕的家务事,你是管上瘾了。你跟女人不干仗吗。” 吴信当即抿唇不言,就好像这些个亲信都和君上堵着一口气,一见君上为了文小妖女发疯就慌张至极,眼看着孟婉被打出血来,这就跟自己的脸被打了似的,毕竟是他们推举的贤人。 薛相和苏浙倒是挺满意。打得轻。 “功臣?”清流此时出声,“不知吴大将军所指的功臣是指何人?” 老莫说,“叫诸位过来,不是来干涉围观君上家务事的。而是啊,不叫诸位受恶人蒙蔽,叫事实真相大白天下的。” 说着,给皇帝磕头,“爷,对不住,没知会您,就擅自请这些大官儿皇亲国戚的进宫门踏入后庭来了。实在是事情紧急,连夜咱家就自发做主了,完事咱家去领二十板子去。” “没事,百官有自己想法,你也可以擅自做主。朕没什么实际作用。不用领板子,朕脾气特好。”傅景桁说。 众人一凛,含宰相和大将军都把头低下来了,汗透衣襟。 孟婉拿手帕擦拭着自己嘴角的血迹,以及自额心滚落的汗水,拿眼睛时不时地望一眼清流,发怵。 众人被老莫和清流的话语挑起兴趣,低下头面面相觑,“真相?什么真相?” 傅景桁亦将紧皱的眉心蹙起,意识到这个真相兴许和功臣相关,极度好奇,“别卖关子了。说吧。” 他口干得厉害,吩咐完清流、老莫,偏头对周媛说,“回中宫给朕取盏茶去。要皇后常与朕沏的雨前龙井。” “是。”周媛这会儿挺受支配,也颇有成就感,便去皇后的中宫,去取了茶水给皇帝,皇帝叫老莫用试毒银针试了,他方急饮了二口搁在了桌上。 皇帝近日在中宫独居,周媛和赵姐儿同长林玩的时候,偶尔清早可以看见他。后宫就一个男的,稀罕得要命,为了师傅也得对他好些。万一他心情好放她回家了呢,反正她在后宫也没什么成就,不如被休回家安稳呢,孟婉都被打烂了,真可怕,素日他在皇后跟前孙子似的,没觉得他是打女人的魔鬼呢。 “回清流侍卫统领的话,本将军口中所说的功臣,乃是大广黎贤后,礼部尚书孟大人之女,孟氏。”吴信拾起清流的话头,颇为自豪地回复着,说话同时将手高高揖起,颇为敬重。 清流往孟婉逼了一步,指着孟婉道:“孟氏?是指这位被君上厌憎,打得满面鲜血的女人吗?” 吴信眉毛动了动,“正是。” 第308章 可悲可笑 “呵!”清流睇向孟婉,“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咱们又见面了,您满脸鲜血,也掩不住您面色苍白啊,贤后您心虚吗?” “又见面了?”孟婉将手帕子绞紧,“本宫和清流侍卫很少见面,这二年也没见过,你是暗卫,又不大露面,本宫可如何见你啊。你可莫乱说话,叫旁人误会呢。侍卫同后庭后妃见面,成什么样子?” 吴信、刘迎福互望一眼。 孟仁心里一揪,对女儿的一举一动都分外着紧,被皇帝打出血来,她是做了什么事呢,他素来觉得女儿老实巴交,虽然不是特别出彩,但是也算中规中矩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原以为女儿超常发挥光宗耀祖了,哪料想门子里挨男人打,他这做爹的哪敢说话,被那男人打死他也得磕头谢恩求他不要株连九族呢。 高层大官深夜入后庭,把夏太后也惊动了,叫一干下人嫔妃,如玉芙宫皇帝小宠青箬,等簇拥着就进春平宫了。 太后进来不说话,独坐在珠帘后,主要怕那些朝臣难为儿子,当娘的护犊子,她就过来看着。其他倒不相干。原以为儿子叫孟婉回来宠幸睡觉,谁知把人打成那个模样,门牙都打松了,自己究竟生了个什么玩意儿,怎么把瑾儿弄怀孕一回又一回的,就这么打着来的? 打就打了,还叫大官来后庭来观看,简直是蠢蛋一般的所作所为!不能偷着打?这下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打女人的爱好了。文瑾若听说他有这倾向,八辈子不和他做朋友。 傅景桁回头看了眼夏苒霜,又扭头回来了当没瞧见母亲。 母子俩居然互相看不上。 “不对吧孟贵妃,咱们是漓山见过一回啊,小半年前,贵妃贵人事多,是不是忘记了啊?”清流问。 哗然。 听见漓山大家就敏感。 傅景桁倏地立起身来,“清流,皇后命你带书信去漓山交给朕。朕在漓山没见你,大家都没见到你。而你确实到了漓山?” “是。清流确实奔赴了漓山。” 吴信、王莽、刘迎福登时间张大了眼睛,胃口被吊起,惊愕不已:“既然到过漓山,如何不曾露面与咱们共同抗敌?清流侍卫,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薛、苏浙眼眶湿润,老薛说,“这下有趣了。清流侍卫到了漓山,又在漓山见过孟贵妃,结果咱们没见着清流侍卫,倒是见着了救国救民,救苦救难,救苍生,救社稷,救朝廷,救天救地,救万物的高尚的孟贵妃。清流侍卫呢?这半年哪去了?我女儿写的书信呢!又在哪里?” 孟婉将腰杆子挺直,强自使自己的嗓子不颤抖,“清流侍卫,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宫在漓山什么时候见过你?本宫根本没有见过你。本宫乃是一名弱女子,在漓山也是深守在大王帐内,根本不曾出过大营,外面荒山野岭,本宫胆小怎么敢出去呢!” 陈婆子说,“老奴可以作证,主位在漓山决计没有见过清流侍卫。主位她根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啊。” 傅景桁缓缓意识到了什么,有巨大的愤怒正在他心腹中压抑着呼之欲出,“老仆给自家主子作证,难以取信吧。” 婆子不敢同君上言语,满脸横肉抽动。 “君上,清流接下来说的话会冒犯您的后妃,毕竟是您的女人,冒犯她,等于冒犯您,但清流不吐不快,请君上准可。”清流单膝跪下。 “你口中真相,朕也属实好奇、关切入骨。恕你无罪。径直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傅命令,“事无巨细,给朕细致到每个细节。” “是!” 众人都精神紧绷。 “回吴信、王莽、刘迎福的话,我到了漓山,我没露面,不是我不想露面,而是我没机会露面,没命露面。”清流神情落寞,“我八百里加急,带着皇后娘娘的嘱托和使命,历经生死,赶到了漓山军营,我缠斗李善保,身受数剑,我的人都死了,独留我一个,那口气撑着我,皇后娘娘说一定要把文广在漓山埋下数千斤火药石的事情带给大王,拯救社稷和百姓!我不可辱没皇后的嘱托!可...” 说着语有哽咽,他将手怒然指向了孟婉,“可这个女人,我人未到大营,便从马背倒下,我遇见了这个女人,我不放心将密函交给她,我叫她帮忙进营去禀报大王我有要事急奏。她答允了,我便伤重近昏,岂料她去而折返,伙同她的嬷嬷,将我袖底书信截取,并将我推下悬崖,杀人灭口!若非战马识主,绝影生死追随救我一命,只怕这真相今生都不得大白天下!” 傅景桁倏地握紧座椅扶手,骨节泛白,拇指的玉扳指碎裂,自肌肤涌出血丝。 “啊,什么!”吴信大惊失色,“先皇后她曾经叫你送信给大王?事关老文埋火药石的机密?她...她不是老文的人吗,怎么会...怎么会...救我们,救百姓,救我们的十数万将士,以及我们的朝廷呢...” 老薛说,“去你娘的,她不是老文的人,是老薛的人。” “不,别争了。还没休,她还是傅家的人。”傅景桁闻言,心中狠狠一撞,“清流,给朕说下去!” 孟仁噗通跪地,急声道:“婉儿,清流侍卫所言属实吗?” 孟婉肩膀已经开始作颤,竟一时说不出话来,许久道:“他在说谎。父亲半个字莫信。” “是她!她盗取了皇后娘娘的功劳,踩着鲜血上位!” 清流厉声道:“是她!她杀人灭口,为了上台身居高位、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是她,假意说在山麓子上听见老文的爪牙泄露机密,毫不费力的扶摇直上,成为了拯救苍生的功臣,纵上云端!而先皇后娘娘身居内庭,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奸佞卖国贼,被羞辱,被群嘲,被驱逐,陷入泥沼!” 傅景桁听完,将深珀色的眸子微微闭起,愤怒,在胸腔里喷发,他蔑视的睇向孟婉。 “是了。文广那日也好奇,他训练有素的贼兵,如何会泄露机密呢。老吴那日说是那些兵蠢,得意忘形了。朕今日看,蠢的不是老文的人,是朕的大将军,是朕的军机大臣,是朕的满朝文武,六十道弹劾奏折死谏一名弱女子,险些于中秋那日逼死了救万万苍生于水火的真正的功臣!众卿家将一个心术不正的贱人推上了高位,和朕齐肩,并逼朕和她生孩子。可悲,何其可悲。可笑,何其可笑。贤后!” 吴信和刘迎福还有王莽都分外错愕,吴信厉目瞪向孟婉,“你说话啊!清流说的是真的吗!” 孟婉的心在嗓子眼,她的嬷嬷已经失禁将裤子尿湿了,孟强自说,“清流侍卫为什么污我名声?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书信!我是从山麓子上听见关于火药石的事情的!你根本就是无中生有,你在污蔑我的高尚的人格! 啊,本宫知道了,你喜欢先皇后,你是先皇后的面首吧!只怕你和先皇后不清白,看不得我坐上凤位,有意的变着法的诬陷我!好让万岁爷把她接回来,你继续偷偷和她好呢!” 第309章 懊悔 “你高尚的人格?你莫把人笑死。”清流愤怒道:“你不要污了皇后名声,说话要负责任的!污皇后名声是杀头的死罪。书信不是在你手中吗,你毁了也未可知。你没有毁留作念想沾沾自喜也未可知啊。” “孟。”傅景桁轻笑。 “啊...”孟婉惊。 傅景桁说,“被咱们一帮有身份的男人围攻,逼迫,刁难,滋味如何?不同之处是,她被围攻时,朕心向她,力保她,你被围攻时,朕心仍向她,力踩你。尝尝吧,被以朕为首的朝廷高层打压的滋味。” 孟婉承受高压,几乎不能呼吸了。 “搜。”傅景桁见孟婉言语越发离谱,倒像穷途末路被逼至角落,“翻箱倒柜,将春平宫给翻个遍,衣柜,房顶,窗子,院子,犄角旮旯,甚至搜身。将皇后所写书信搜出来。” 孟婉将血书藏在非常隐秘的墙壁缝隙里,她赌誓这些人搜不到什么的,“君上叫人搜就是了,婉儿身正不怕影子歪,当真没在漓山见过清流,更没见过皇后的书信。婉儿为了苍生付出了自己的健康,落下心绞痛的疾病,君上不单不领情,竟相信清流一面之词便将婉儿的功勋埋没了!” “朕是要搜。”傅景桁沉声道:“一角一落都给朕细细的搜。是,朕相信朕的心腹清流,朕不领情你的心绞痛,朕对你心绞痛深恶痛绝。作病死了才好。” 皇帝言毕,老莫带宫人便搜便了春平宫,把孟婉的细软翻的满地狼藉,被褥、衣服、内衣、小裤扔的到处都是,还直接叫人当众解开孟婉的衣衫搜身,太监直接伸兜兜里去找东西,每个地方都摸遍了。 吴信、刘迎福这些人都不好意思看。 孟婉体面全无,“君上便叫这些人这样搜本宫的身?一点脸不给本宫留?” “嗯。”傅说。 孟婉郁结,喉间有血腥,“君上若是搜不出来,当如何补偿婉儿?如今这些个细软都被扔了出来,婉儿的衣衫也凌乱了,君上若不能搜出什么劳什子书信,是否要娶婉儿为妻?闹的如此难看,叫婉儿如何自处呢?” “不能自处就去死啊。”傅景桁轻笑。 “君上说什么?” “叫你去死。撞墙,跳楼,割腕。上吊。”傅景桁缓缓的说,“服毒。吞金。随便你。没人拦你。” 孟婉嘶声哭了,好无情男人,他没心的吗,他怎么可以对一名女子说这样绝情的话语。 孟仁也咂咂舌,泪目了。自古帝王无情。 搜半宿没搜着书信,搜到第二天,没搜着书信。 孟婉哭声在室内回响,“搜啊,你们搜啊!” 众人都不能断定到底孟婉是不是窃取了文瑾的功劳,清流所言是否有假,难道真是清流和先皇后有染,在空口污蔑孟贵妃吗? 清流切齿。 老莫扼腕。 老薛、苏浙眼红,只差血书便可为瑾儿恢复清誉了。 吴信、刘迎福、王莽心里不上不下,着实难耐,一会儿觉得自己没有理亏,一会儿觉得愧对冤枉了文瑾。 傅景桁凝神思虑片刻,轻声道:“行了,没结果,撤了。” 说完,将衣袖一摆,先走了。他一走,众臣和太后及后宫嫔妾也跟着散了。 春平宫和满室狼藉静下来了。 孟婉爬起来说,“嬷嬷,去看看,人走远了没有!快!本宫要毁掉那贱人的血书!不然本宫就完了!眼下他们没有实证不能耐本宫何!若叫他们找见血书,满朝文武必会懊悔曾发难那贱人,一定会对那小贱人众星拱月,原属于本宫的爱戴和威望就没有了!” 陈婆子奔到院门,见皇帝众人渐行渐远地去了,紧忙回来复命,“主子,皇帝他们都走远了,您快把血书烧了,当时就不该留下那血书看着解闷。不然也不会有今日祸端。老奴当时劝你几回要烧了血书的!你到底岁数小,不够沉稳。背地里幸灾乐祸,给自己招致祸事!” 孟婉紧忙来到床边,爬到床底下,钻到最里边,从墙壁细缝子里把文瑾写的血书扒拉出来,然后紧忙交代嬷嬷,“快,拿烛台过来!赶紧啊!” “知道了知道了!”嬷嬷便朝桌案走去,去摸烛台。 孟婉快紧张死了,手脚抖不成个。 “爱妃,谢谢你替朕找出她的书信。朕去而折返,是受你启发。你在漓山,也去而折返了吧。”一道薄凉的嗓音便在殿内响起。 孟婉手握血书循声望去,却是那人光风霁月地立在那里,他眼睛里如有寒冰射出。 “啊!”孟婉吓得惊声大叫着一屁股坐倒在地,她珠钗散了,她头发乱了,她的凤冠掉了,她的妆容花了,贵妃她不体面了。 皇帝眉目如画,皇帝如幽界冥王,原来皇帝虽少言寡语却并不温和,或者皇帝只对那人温和吧。 孟婉害怕了,无助了,她吓哭了,她想娘亲了,想外婆,想弟弟妹妹,想阿爹了,她好害怕啊,谁能帮帮她啊,她尖声道:“君上...您...您不是走了吗?” 傅景桁将龙靴迈进殿来,从她手中将书信拿过,入目之处是那被他停掉的妻子用鲜血写的家书,血迹斑斑,刺目惊心,清流说有书信,可清流没说是血书啊,他立时心疼住了,他将手猛然攥拳捶在桌面。 “朕治国的头脑和手腕,今日都用来和后庭斗智斗勇了,比夺江山还有意思。朕对你满腹兴味,怎么舍得真走呢。朕走了,朕回了。朕要叫所有人知道,谁才是称职贤后啊。是你吗?显然不是。是谁啊?她姓苏吧。” 说着将龙靴踢在孟婉心口,把个人踢的从口中喷出一口血来,她捂着心口半天喘不上气。 说完,皇帝坐了下来,摆手吩咐,“尔等也都进来吧。朕给你们读封家书。昔日的皇后娘娘,苏文瑾所写的血书。” 还是那帮人。 吴信、刘迎福、王莽,满面愧色,他们没有先前那种不可一世,他们灰溜溜进来了。 老薛、苏浙,将下颌抬起来了,气焰就上去了,咱家姑娘才是功臣呢!孟婉是个甚! 太后叫嫔妃扶着坐回珠帘后了,这时不怪儿子打人了,只嫌打得不够了,自己瞧不上她,是没错的,周宝林都比她顺眼得多,身为皇后,怎么可以如此不择手段,丝毫没有贤良淑德可言,越发思念与人为善的大瑾儿了。可自己受娄氏胁迫…… 傅景桁将血书展开,他眉眼温润,嗓子也颤了,他轻轻念道: “【夫君亲启, 见字如面,臣妾得知文广在漓山埋有数万斤火药石,消息可靠,他自己亦身绑火药石。他若得江山,火药石将常埋地下,他若不得江山,则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夫君务必保万万苍生性命,保十数万将士性命,保百官性命,保我小妹性命。国不可一日无君,保全...您之性命。盼夫君平安。 瑾亲字。】” 那时,他还是她夫君呢,她唤他夫君啊。这时他是她什么?毫不相干两看生厌的老相熟。 皇帝摆手叫清流当众将孟婉的嬷嬷拦腰斩断了,老东西看着下半身惨叫不已,不几时就死透了,血喷了皇帝龙靴上都是。 孟婉垮了,心理防线崩塌,毫无血色。 孟仁跪在皇帝脚边,匍匐叫他:“爷...圣上爷...” “嗯。孟爱卿,你说。”傅淡淡道。 “对不起...” “有用么?”傅景桁将薄唇抿做一条细线,抬手,啪,往孟仁左脸落下一记肌肤之亲,掌掴礼部,“礼部真会教养女儿。” 皇帝作怒,众人皆跪。 不知诸人在想些什么。许是都在想那个被当众羞辱扒去凤袍,逐出国门,绝望无助卑微到尘埃里,不知去向的‘卖国贼’苏文瑾吧。 啪,吴信掌掴自己左脸。 自己曾经叫嚣着皇后她应该被腰斩,应该被五马分尸,他曾经将皇后夜半送来的酥糖糕掷落在地踩在脚底。他...记起年轻落魄时候,皇后用运泔水的车接他同君上密会打江山了。 啪,王莽跟上,巴掌落在自己左脸。 他...记起年轻落魄时候,皇后用运泔水的车接他同君上密会打江山了。 啪,刘迎福打自己的嘴巴。 他...记起年轻落魄时候,皇后用运泔水的车接他同君上密会打江山了。 薛相说,“窗外好大雪。寒冬腊月里,你们吃饱穿暖有家可归,快过年了,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你们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满朝文武,都懊悔了。瑾主儿她...在哪里。清晨霜露重。广黎王宫安静了。 第310章 一文不值 陡然间春平宫外一记冬鸟的啼叫声,将安静的众人惊了。 “君上!君上啊...”孟婉跪行着来到傅景桁龙靴畔,抖着手拉住龙袍一角,“您听婉儿解释,臣妾也不知道这血书为什么会在臣妾的床底。必是清流构陷臣妾的。是先皇后为了回宫铺路,她心思歹毒,她陷害臣妾的!” 傅景桁冷目凝着孟婉,他已经没有同孟言语的欲望了,因为他已经知晓真相,多说一字也没有必要了。 “君上,您和臣妾说句话吧君上。”孟婉绝望地摇晃着龙袍,若是君上不再对她言语,证明对她已经完全否定,肯说话才证明还有转机,绝望自她心底缓缓地升起来,自己以后都不能同这位权力之巅的男人举案齐眉了么,自己是来取代文瑾为后的,不能实现了么,“君上,您问婉儿问题吧君上,您不要不理婉儿啊。” 傅景桁始终不言,目光温润地落在文瑾写的血书上,内心里五味杂陈,自己对中宫亏欠太多了。 “君上,孟贵妃数月来对后宫妃子多有刁难,每次晨会,都会罚臣妾跪很久,因为她看不惯臣妾得了一二皇宠。”玉芙宫的青箬跪下来揭露着孟婉的行径,“臣妾每每给她奉茶,她都让臣妾端着烫手的茶杯又不肯接过去,臣妾的手都烫得新伤旧伤了。” 说着伸出手来,的确水泡压水泡,也是颇为可怜。 傅景桁看了看青箬的手,暂没说什么。 周媛亦跪下禀报道:“君上,孟贵妃因为嫉恨先皇后,又因臣妾和先皇后是好友,她便时常将臣妾传至春平宫,用绣花针刺臣妾的胳膊,和腰背,针眼很小,疼却不致命。她便拿针刺臣妾边说你那个贱人先皇后不知死在什么何处了,没人给你做主的。后宫她说的算。素日先皇后待咱们都温和,就像亲人朋友,偏孟贵妃来了,看咱们做什么她都不满意了。咱们都想念先皇后娘娘。” 说着将衣袖卷起,露出一截手臂,但见细细密密都是针眼,也是叫人惊心。 傅景桁脸庞越发冷下去了,“吴信、刘迎福,你们带头给朕推举的贤人,果然贤惠啊。朕清楚了,你们是觉得这样为了后位不择手段的心机女子,和朕正相配呢。她欺君,欺瞒朝廷。国母被冤枉,被驱逐。可又怎样呢,朕需要用人啊,朕甚至不会发办你们中任何一个,递六十道弹劾圣旨的这些参与人员,你们还是朕的爱卿。到头来委屈的只是国母娘娘。你们都满意了?!知足了?!后悔了?有用吗!” 说着将拳头砸在桌案,登时厚重的红木桌案碎裂成屑,“真心待你们的,你们踩在脚底。把个祸害捧上天去。” 吴信、刘迎福汗水浸透了衣衫,都说:“不是这样,咱们不知孟婉秉性,谁料想一名弱女子有此手段和胃口,谁知她腹中满是毒汁!” 吴信怒不可遏,“孟婉,你不是在山麓子听见了火药石的机密吗!你居然心思歹毒至此!枉费了咱们的推举之行!简直可恶至极!你娘吃毒蟾蜍养胎生的你吗!” 刘迎福避嫌,没去动孟婉,而是揪住孟仁的衣领,“你个软蛋怎么教得女儿?你不是管礼部吗,终日里这个礼节那个礼节,你的女儿如何满嘴谎言,殴打后庭妃子,并且犯下欺君之罪!” 孟仁实在汗颜,他素日忠厚老实,管礼部,国家礼仪,祭享、贡举、外交这些事他来管,本本分分的,时常也看不惯兵部和军机处那些粗枝大叶的军人的一些作风,也会指手画脚,哪知自己门下出了个污点,还是他亲生女儿,他实在抬不起头来,将衣领上刘迎福的手拨掉,指着孟婉道:“不孝女,只当为父没生过你!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这么个讨债的!断绝关系!” 说着割断自己一根手指表决心。 孟婉眼见着昔日对自己爱戴拥护的百官不再支持自己,亲爹也断亲了,她跪行着叫道:“吴将军,刘大人,王大人,你们替我求求情,我真的是冤枉的!有人陷害我,真的!你们相信我!” 吴、刘挥袖躲的远远的,“扫把星祸害!” “爹!爹爹!你替女儿求求情,爹!你手疼不疼爹。爹...”孟婉又膝行到孟仁脚边。 孟仁也背过身给她一个背影,不再相认,“臣不是你父亲。” “青箬,周媛,你们帮帮我,素日咱们都是后宫中人,你们帮我说说情,方才你们是构陷我的,对不对!”孟婉膝行到青箬、周媛跟前,“好姐妹。” 青、周二人也都愤怒的别开脸去,“真虚伪。” “君上,我才十七岁,我还是个孩子啊。”孟婉又膝行到傅景桁的脚边,颤着嗓子道:“我还懵懵懂懂的不知人事,我根本不知道我的一些行为会给先皇后娘娘造成什么后果。我将她的护身符以我的名义送给君上,是因为我敬仰关心君上。我...我截取血书,邀下大功,是因为觉得这件事很有意义,我只是一时糊涂想为国家奉献。我没有想伤害任何人!我也不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会使皇后娘娘被逐出国门呀!哦,是我的陈嬷嬷强迫我的,我是无辜的!君上...十七岁的孩子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说着,就指着她的老嬷嬷的尸体哭了起来。 傅景桁笑了,笑声令在场的吴信、刘迎福、孟仁等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皇帝立起身来,用手狠狠捏起孟婉的下颌,第二次给她肌肤之亲,他一字一顿道:“当你失去了百官拥护,认可,甚至尊重,你是什么?认可你时凤印是荣誉,不认可你时,凤印是羞辱。想管理后宫,让你管。继续吧,帮朕协理后宫,以‘德’服人啊,贤后。” 言毕,傅景桁便先行离开了春平宫,迈入御书房,他背影孤寂,二十七岁,竟如瞬间老了十岁。 吴信、刘迎福、王莽,老莫、清流等人也追随离去,当时涉事参与六十道弹劾皇后的官员,都闻讯赶来御书房门外,又是从御书房里跪到了御书房外头,不过上回是求皇帝罢免皇后,这回是来磕头热错,并奏请皇帝恢复皇后身份,请皇后回归凤位的。 傅始终不言语。 春平宫凉透了。 夏太后叫众人搀扶着准备离去。 孟婉跪行着给太后磕头,“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给婉儿一次机会,婉儿下次再也不敢犯错了。婉儿给您揉腿,奉茶,给您用血抄佛经,好不好?” 夏苒霜将步子顿下,从孟婉袖间将凤印取走,说道:“啊呀,你是‘大功臣’,哀家如何受得起你这大礼呢。再有啊,哀家可不敢叫你给揉腿、奉茶的,万一哀家打个盹,你倒茶的功夫把哀家给掀悬崖底下去了,怎么是好?皇后已经被逐出国门了,万一哀家再被逐出国门了,咱们这一家子不都被你整的七零八落。你省省吧,贤后。” 夏苒霜觉得可笑,和众妃嫔笑着就走了,太后边说:“扶不上墙的烂泥,什么烂蹄子都想做皇后了。瞧不上你。” 孟婉心中悲钟响起,颓然坐在堂中,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处,直到青箬的佣人将孟婉揪着头发按在粗使下人的恭桶内一阵乱呛,孟婉才厉声道:“本宫是代王后,你们竟敢如此刁难本宫!” “哟,不然您去君上面前告状啊,看看君上会不会同情你呢。”佣人说着将恭桶兜头浇下,将孟婉淋了从头到脚。 “啊!”孟婉变作疯妇一般嘶声尖叫。 直到,娄太后拿手帕温柔的帮她擦去脸上秽物,娄太后说,“孩子,是苏文瑾害你满身恶臭的。你要不计后果的报复她!” *** 御书房 傅景桁拿着文瑾的血书出神许久,她共计给他写过两封书信。 一封是这个重大机密的血书,一封是她从冬园离开前所写的诀别信。 血书上她说,【夫君亲启,见字如面,臣妾...】 诀别信上她说,【桁哥,见字如面,你看到这封家书的时候,我已经出冬园和阿州哥哥离开了。】 从夫君,到桁哥。 是终于攒够失望了吧。 百官在他面前跪了二个时辰了,君臣都似乎难以启齿。 吴信颇为有担当,错了就改,他说:“臣亲自带人去找娘娘,给娘娘认错道歉。” “嗯。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个蠢蛋莽夫。你的认错一文不值。”傅手底压着血书,眼眶子也红了。 刘迎福说,“臣也去,发动军机处最擅长追踪的能士,去找回娘娘,臣给娘娘磕头认错。” 傅景桁抬眼看了看刘迎福,“你能找到什么?从头到尾你除了参苏文瑾,告她的状,你什么也查不着。你干什么什么不行,吹牛逼第一名。” 第311章 休妻书 刘迎福被皇帝非常直接的责备和质疑怼的一愣,但是诚然,皇帝与先皇后不睦与隔阂的起点,始于他最初递上的一封关于皇后是老文的细作的奏折以及二百四十封泄密书信。可以说是他开启了皇帝对先皇后的疑心,以及接下来一系列不睦。 现下里知道了其中泄密的一半书信是混进军机处内的傅昶的走狗彪子的团队效仿先皇后字迹所为,彪子在往先皇后孕肚踢下二脚后,已经被皇帝杀了,安插为暗卫无影,反间安排在慈宁宫作洒扫小太监窃取着机密了。 无影就是那个...老莫叫他去娄淑静的慈宁宫当洒扫小太监时敬业一点先净身,但他因为想传宗接代不肯净身,他说等太监们在澡堂子都洗完澡他再去洗,会小心不会露馅的那位小伙子。 刘迎福也是有血有肉的人,都有姊妹兄弟,亲戚妯娌的,他也明白皇帝心伤,八月十五团圆那日,皇帝亲手轰走了爱妻,肯定是心伤至极。 皇帝大局为重,没有意气用事发办这些臣子,也没砍了孟仁的闺女孟婉而是让其自生自灭,实打实收获了礼部的忠心。这个大局观和度量是值得钦佩的,刘也哽住嗓子了,“臣知道君上没法从中秋那日亲自停妻将皇后驱逐出国门的心伤中走出来。臣这回也不放什么大话了,臣会尽最大努力去寻找娘娘的。” “那你找吧。朝廷欠她一句好抱歉和一记响头。” 吴信也言道:“现下里想起,咱们这些人起初都知道娘娘是文广的义女,是文广安插在御上身边的陪侍,当时打天下的时候,都还觉得她若能为我们所用,未尝不是好事。只是如今咱们大了,羽翼丰满了,倒不如年轻时候想法纯粹,却越发将党派、人性看的复杂了,可原来娘娘她还是如小时候一样和咱们一心呢。君上,臣...认可皇后娘娘了。臣等,不再阻止苏氏为后了。吴某,从此效忠帝后。” “嗯。你们不阻止了。可是晚了。她已经...”和旁人离开了。 百官都说:“臣等也都认可皇后娘娘了。苏氏才是德位相配的国母人选。此次若非苏氏,漓山脚下万万百姓,十数万傅家军,还有咱们满朝文武的性命,都将随着文广埋在漓山的巨石之下。此女救国救民救苍生社稷,功不可没。 且有志向抱负,在为国培养栋梁方面颇有追求,虽是文广之女,却亲手灭去文广之爪牙李善保等余孽,并在此前争取大盈兵援驱逐文广,后又揭发火药石之事,实在与傅家朝廷一心。臣等信服了。或许说下面的话显得马后炮虚伪,但娘娘她对文广的养育之恩没齿不忘,实在是个心念恩情之人。” “嗯。朕知道。一直知道。是你们刚刚才意识到。”傅景桁始终恹恹的。他从来都知道苏文瑾的优点。除了政敌立场不能两立,两人没有其他矛盾,好艰难,现下里百官认可了,可两人已经分开了。 百官又说,“而今,君上正值和南藩王及恭亲王、淮亲王、娄太后之势抗衡,正需要政治裨益,而苏氏乃薛相之嫡女,论出身,论学识,论修养,论为人,论容人的心胸,都是做主六宫的不二人选,又可稳固薛相,此乃对江山最大的裨益了。” “别上赶着拍了。都下去吧。朕一个人待一会儿。”傅景桁闻言已经没有太大感觉了,因为他自身不定的朝廷处境,他后宫的莺莺燕燕,他满身的仇恨,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不能给文瑾一个安稳的生活,她说过,她喜欢桃花树下一家三口,可至今他却使她流离失所。 一名女人两度怀孕都是独子面对,他真的不是合格的丈夫。 他在她陷于泥沼时停了她的妻位,在那个当下是保她却也是伤害了她,现下里她沉冤得雪,所有条件都成熟了,他可以将她风光迎娶了,但味道就变了,变成了联姻,变成了政治裨益,他开不了口,那显得他卑鄙极了。 她需要的是在她落难时他拉她一把,给她名分,而不是她的风头正好时,他将她娶回给自己增砖加瓦。为什么,他总是错过和文瑾在一起的最佳时机,是因为自己将皇权看得太重了。 他并做不到像对待旁的女人那样,用一顶轿子将她抬进宫来,使自己的羽翼更丰满,因为他对苏文瑾是真感情,不参杂这些政治因素的,男人对女人占有。 他想,是死是生,他自己守在王宫和江山就可以了。 文瑾应该有自由和梦想。管理国子监,赚赚银钱,和蒋或者某个书生文人,某个负责任的好男人,生些孩子,平安顺遂过一生,他在背后守护她就是了,他只会给她招致厄运吧,还有他的被人背地里诟病的血统... 挺难受的。 满朝文武都同意他娶苏文瑾了,他却却步了,看着她一次次伤心绝望,他也难过,而他已经承受不住再一次的失去了,不再得到就不会再失去。 “老莫,帮朕磨墨吧,铺下空圣旨。”傅景桁沉声说着。 “是。爷。”老莫连忙磨墨铺纸。 傅景桁提起天笔,写下了二道圣旨,第一道书写了对文瑾所立功勋的奖励及对她清白的恢复。 第二道圣旨是一封休妻书,还她自由。不知有生之年还能否相见,但他应该准备好,将这两样给她,自由和梦想。 老莫望见休妻书,立时惊慌道:“君上如何写下休妻书了呢,如今光景好了,怎么反而休去了呢。过去不好的时候如何都不放手呢。如今是怎么了呢。咱家看不明白了,如今才更应该好好的才是。” 傅景桁抿了抿唇,“她心有所属。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我和瑾用二十年走到今天反目的地步,不想用接下来二十年继续蹉跎了,朕不能明知她不快乐还继续将她困在身边。她烧了冬园里她最爱的书籍,也要同蒋离开的。” 第312章 脱相 -你看到这封家书的时候,我已经出冬园和阿州哥哥离开了。 我辜负他多年,不可以继续辜负他了。 我从没有爱过你。往后也不再同情可怜你。- -冬园很美,你也是,冬园美不及你万一 但我更需要梦想和自由。 我和他会很幸福。你和她们也应该幸福。- 傅景桁将自己写下的两道圣旨卷起搁在旁边,将文瑾所书的两封家书铺在眼前看,她曾经很努力的做他的妻子和皇后的吧,哪怕只是本着对家庭负责的态度,她也很努力的做一名称职的妻子母亲。是他和朝廷没有珍惜。 接下来四个月,傅景桁没有得到文瑾任何踪迹消息。 百官因为他在处理孟婉的事情上,表现出人君的大度,没有因为苏文瑾而发落那些参与弹劾的官员,而收获了臣子的忠心,都认为傅是干大事的人,女人不过是调剂。孟仁也更加忠心了,将自己的十二岁幼女也送给皇帝,进宫端茶递水孝敬太后。总之君臣关系得到修复,不再是之亲那样的剑拔弩张了。 傅景桁戒了酒。 他每天传傅长林侍寝,和傅长林一起下棋,温书,他心里细数着日子,文瑾怀孕已经七个多月快八个月了,而他将错过文瑾再度生产他的小孩儿。他此生都没有缘分感受小孩儿的胎动,以及见证自己的孩子出生的场景么。而蒋则将再度陪产在文瑾身边。她最需要人的时候,每次都不是他陪伴在她身边。 他每日按时去早朝,下朝和各宫女子也保持着联络,四下去走走,吃着百家饭,但是却没有他妻子煮饭的那种家的味道了。但后宫的事他闭眼当看不见,后宫女人多,春平宫德不配位,众妃不服气,所以出现了拉帮结派,赌钱,拉宫里玩意儿变卖出宫,以及和太监游戏,也有小妃子莫名投湖种种事情,总之后宫很乱,乌烟瘴气。太后常年礼佛,不大过问后宫事,也是自己那代斗累了,这届不想管,只要桁儿稳就行。 傅也并不管后宫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他独留些心思给青箬还有中宫的旧人就是了,至于其他的乱,他无视了。 他会兢兢业业处理各地三不五时的小暴动,给难民放粥放粮,每天做着皇帝应该做的事情,该出席什么场合他通常头一个到场,该笑的时候他会笑得最亲民,百姓说他像邻居家的小年轻,非常好的青年才俊。 但他生病了,他每每落夜孤寂地坐在中宫看着和糟糠的合像不能释怀,苏文瑾那句‘活下去,长林交给你了’吊着他,他活着,只原魁健的身体日渐消瘦下去,原他体格像座小山,百七十斤的身体,瘦到了百三十斤,脸颊凹陷下去,精气神差了很多,脱相。 好多妃子关心大王,可大王他并不见好转。 傅昶那边倒安静了,好似发现不用怎么相斗,皇帝也撑不过几年寿命好活,瘦得简直认不出来,额头青筋都明显的厉害,傅昶倒不如坐捡现成的。 傅景桁还是会偶尔去冬园,那个囚禁文瑾三个月的行宫,浇浇菜地,去被烧毁的小国子监看看文瑾留下的纵火痕迹,去在文瑾常坐的秋千上坐坐,也会一个人放风筝,看看山上的紫杉树。 去年冬天文瑾从山道上捡回的干种子,回来后她随手撒在院墙底下了,近日发芽抽条,是蔷薇,墙底下葱葱郁郁长满了蔷薇花骨朵。 他又熬了几夜,教会一只新的鹦鹉说‘对不起’。他将鹦鹉装在空空的金丝笼中圈起来,但他没有再教鹦鹉说‘我爱你’。他的爱太害人,不敢再说了。 在阳春三月里,刘迎福扑进御书房,其时皇帝在同水陆提督沈子书谈事,进书房便单膝跪倒在皇帝面前,“爷,找见了,娘娘她人在漠北。” 军机处总算雄起一回。用近四个月寻到了文瑾的下落。 傅景桁其时正在看奏折,与子书谈论统一全国度量称的事情,突然听见军机处来报,傅景桁手中奏折倏地掉在桌案,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未出声已有哽意。 他的手禁不住剧烈的颤抖,他已经同文瑾近五个月没有相见了,和手一样颤抖的,还有他那颗原已经一片死寂的内心,“消息可靠吗?” “可靠。在漠北摩诃镇子,靠近沙漠的一处村落。”刘迎福非常肯定的说着,“大王宽心,娘娘挺好的,胖了些,肚子也还在,咱们的长公主还在的。” 傅景桁眼睛垂了垂,用手拿过装着文瑾送他的装着百七十颗星星的琉璃罐子,爱惜的摸着瓶体,他一时没有言语,她现在孕八个多月,京城距离漠北有一个月的路程,他是不是仍有机会陪她生小孩...只是她同蒋一起,他去了,显得多余的厉害,但...他克制不住自己,思念,不甘,诸多情愫。 他想离朝去见她。 “君上,奴才立刻叫人去接娘娘回京!”老莫说道,“叫清流带着暗卫去,安全方面您不必挂心,咱们都能打点好。” 刘迎福将手一揖,“臣可以带军机处的人随清流侍卫一起去迎娘娘回京,君上放心,回程一定会妥善安置娘娘,不会发生任何意外,娘娘一根头发都不会少的。” 沈子书说道:“臣弟也愿意效犬马之劳,去迎嫂嫂回来,兄长可以将事情托给弟来办。” 傅景桁沉吟片刻,“朕亲自去还她清白,接她回京,把本该属于她的生活还给她。” 听闻君上要亲自离朝去接先皇后,众人大惊。 “国不可一日无君。去漠北路途遥远,纵横万里。”刘迎福大惊,“傅昶等人近日里在各处秘密煽动了小范围的暴动,您坐镇朝中,处理得宜。若您离朝,只怕群龙无首,镇他不住啊。” “恰逢先皇崩逝二十五周年忌日将近,按往年,朕同这些个叔伯兄弟都要戴孝一月,斋戒一月,朝事亦将折子递到龙寝门内处理。朕一月内会赶回来。” 傅景桁并非开玩笑,他任何事情都是经过思考的,这次这个决定只怕是他最疯狂的决定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为了一名女人奔赴万里,将孝字当先的他甚至不为父亲守二十五年忌日。 他言道:“尔等都不必跟随,也莫大阵仗,朕一人带清流等暗卫独去便是了,尔等在朝中只如常履职便是。” 第313章 万里 沈子书忧心,“可是此处距离漠北有九千里上万里地,纵然说您的汗血马日行千里,可这人哪里受的住不眠不休一日颠簸千里呢,正常一个月才能到的,您说一个月赶回京来,这路途奔波,龙体只怕承受不住。不然,还是弟去吧,您可信任弟不能辜负嘱托。” “朕心意已决。朕亲自去见她。” 傅景桁在这件事上是执拗的,也顾不得臣子会不会笑话他。 不管多少里地,九千里也好,一万里也罢,他哪怕过去和她说一声她是被冤枉的,可以回京好好生活了,然后看她一眼就行,他始终对她从冬园出走时的不告而别不能释怀,她真的这事做的非常绝情,她明知道他根本离不开她,他得让她当面给他读读她写那封诀别信,不然他不死心,此生死不瞑目。 “老莫,你传旨下去,今年同往年一样,各亲王,各臣子,在先皇忌日祭祀期间在各自宅邸守丧,严禁荤腥,派人各处盯着,有人违规直接斩首。” “是,君上。”老莫清楚实际不是盯着各处有没有悄悄开荤,而是盯着别叫人发现实际君上离朝,朝中是龙替在为先帝守孝,“那您同清流出行在外务必小心。” 当夜里,傅景桁同清流等人自通往宫外幽闭处的暗道出宫去了,轻装出行,一路向北,风雨无阻。 正常一个月的行程,他们催马急行,用了十一天赶到了漠北摩诃镇子。漠北大风将人面庞刮的颇痛。 傅连月来国事操劳,加上记挂爱妻,路上奔波,淋了几场雨,身子不好,发起高烧来,就这个脾气,还要去见文瑾,理论清楚。 傅景桁问清流道:“是这里了?她在这个镇子上,靠近沙漠那边的一处军属人家。” “是了。爷。”清流回复。 傅景桁颔首,“找处客栈,休整一下吧,你们随朕赶路都累了,在这里会逗留几天,你们好吃好睡,把身体调整好。” 在镇子上找了处最好的客栈,这地方贫瘠,最好的客栈也显得脏脏破破的,但连着十一天每天都透支跑八九百里地,清流和暗卫基本都累垮了,进了客栈,吃了饭就进屋睡下。 小伙子们都觉得大王为了早些见到先皇后简直是不要命,也是因为一个月内必须回朝,时间的确紧急。 傅景桁打算在此处逗留七八天就返程回京城了,不然朝里先皇的忌日祭祀过去,他不在朝里容易出乱子,若不是恰逢先皇忌日,他也没有办法离京邝政一月。 妻子就在附近,傅景桁没有多少睡意,他立在屋内,往铜镜中看自己,满面胡茬,非常憔悴,又瘦到脱相,高烧着人也糊涂,显得面目可憎了起来,不复数月前曾经的英姿勃发。 随行军医要给他看龙体,说:“不行,君上,立刻睡觉。不然恐怕支撑不住。属下去给您煎些药用了。” “不困。去煎药就是。朕会好好保重身体,遵医嘱。朕知道国事重要。”傅说。 他还是有不少皇家公子的骄傲,将自己梳洗干净,换了干净的绛紫色颇为矜贵的衣衫,将面庞上胡茬剃干净,打一柄折扇,提了些物什便出了客栈。 军医煎药慢,他也没耐心等了。 他在脑海中构想着文瑾此时在做什么,这时是晌午,许是她正和蒋怀州用午餐,他们一起煮饭,然后一起坐在小桌边,和睦地吃着简单的饭菜。他来了,算什么,是了,他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她说过孩子不会叫旁人父亲。 这地方他挺熟,十七岁被老文要求带兵打仗和边界西北边的游牧部落交涉过,他曾经年轻,带兵没有经验,那时还是跟着娄正业学习,他那时受了很重的伤,他伤重躺在沙漠上看星星,很孤单很美。 他看着星星会想到瑾妹在王宫外等他归国,也会想到疼爱他的父皇将江山交给他,他为了瑾妹的期盼和父皇的遗愿都要活着回去。 他心里面瑾和父亲是最重要的两个人。母亲在他三岁抛弃他,他对母亲是恨之入骨的。 瑾为什么会来这里?他哪里敢想是因为他曾经给她讲过他在漠北看星星的事情,小东西一直很想来看看他看过的星星呢。他以为她是无意间凑巧来到这里的。 *** “阿小,等等我。臭阿小。你在沙漠里迷路,会被流沙卷走的。” 文瑾在摩诃沙漠边边上追着她收养的一条小土狗,这是她此生养的第三条小狗,第一条阿大被端木害死了,第二条阿大西施犬留在王宫陪大王和长林了。 她很喜欢小狗,她遇见这条小狗的时候,是在她在那个雪夜,荒芜的古刹里睡醒的翌日,小狗也蜷在战马赤兔的腹部,显得比她还可怜不少。 她当时问小狗,你也没有家了么,小狗没回答,毕竟小狗不会说人话。 文瑾就同情心泛滥把小狗儿抱着一路作伴了,倒不知是不是偷了谁家的小狗儿呢。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古刹里,流浪狗的可能性比较大了。 文瑾一路北上的路上,见了好多见闻,她离开广黎帝都的时候是冬天,那夜大王被傅昶所行刺受伤了,她决定不做没用的负累,所以留书出走了,开始一个人带着长忆流亡,被国家主公驱逐真的特别心灰意冷。 不过她没有一蹶不振,因为人无论身处怎样的逆境,都不可以放弃自己。只有自己坚强起来,面对现状,并尝试改变现状才会使乱糟糟的生活回归正规。 文瑾虽然对感情死心眼,但素来是坚强的女人,尤其肚子里揣着一个,所以无论现状多惨她都不可以倒下,何况她手里带着几十万两钱银,生活是无忧的,吃不上饭才发愁呢,有饭吃就不愁了。 好好活着。要比仇人活的久,不能亲自手刃,能去坟前扬骨灰也行吧。 文瑾换了男装,把过于惹眼的脸颊用墙土弄的黑黑的,一路往北走,她一个人走过了很多城郭,每到一个地方都看到了街市人文的不同,还听到了很多不同的方言,单骂老子娘都分外有地域特色,在街头巷尾听见了不少版本。 流离失所使她增加了见闻。也算是有得有失吧。凡事看积极向上的一面,人也会比较容易快乐。 她因为肚子里有长忆,所以她行路很慢,路上因为颠簸,动胎气,下面出了几次血,病了一二月,在客栈里悄悄出去找大夫拿药,一个人在外并不敢声张,总归是将孩子保住了。一个人吃保胎药还是会想起孩子父亲,也会羡慕路上相互搀扶的老夫老妻。 好可惜,她没有任何奇遇,也没有大着肚子在异地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她单保胎药吃了百余副吧,她身体不好,便强迫自己多吃食物,几个月就从九十三近胖到了百四十斤了,路上又穿着男装,就像个大肚腩的圆圆的脏脸小生,并没有遇到劫财劫色,还算幸运。 第314章 好久不见 她行路慢,用了二个半月才来到了漠北,她恢复了女装,以孕妇身份租住在一家失独的老奶奶的宅子里,她不敢租有男房东或房客的人家,独身在外,她还是有些自保的警觉在。 老奶奶有七十多岁了,脸皱皱的,耳朵也不好,她需要说话超大声老奶奶才能听见,邻居都叫她老孤婆,原来阿婆姓杨,邻里说她克夫克子,原来是丈夫儿子征兵战死,她自己守寡至今的。 文瑾没有叫她老孤婆,只软软叫她杨阿婆。 文瑾想,这辈子应该就在漠北生活了,但是自己比杨阿婆幸运,因为自己有长忆,不会一个人活到七十岁被邻里叫老孤婆之类不好听的话,最多被骂句不检点,没男人就怀孕生孩子,世风日下之类。 起初租住在杨阿婆家时,阿婆看看她五六个月的肚子,就问她:“你有家吧?这孩子有父亲吗?你如果名声不好,我可不让你租我家的屋子。我丈夫儿子都是军人,我们不收名声不好的。” 文瑾心虚,又想住下,满村里就阿婆合适,其他人家都是人口挺多,人多口杂,她一个孕妇独身去租屋子,还要在人家家生孩子就不受欢迎,文瑾就编谎话诳阿婆,“有家人。我丈夫也是军人。在京城当差,几年回来一回。我们村大旱,我才出来讨生活呢。” 杨阿婆看着文瑾胖嘟嘟的面颊,只觉得挺招人疼,她就说,“行,那你住下吧。一月二两。” 起初住着半月里挺好,后面村头巷尾可就议论开了,说什么老孤婆家来了个独身的孕妇,长的胖乎乎小嫩葱狐狸似的,只怕是德性不好,不然怎么那么标致,却大肚子没人要呢,杨阿婆听了就不叫文瑾住了,拿着拐棍往外轰人。 文瑾到底被轰出来了,抱着阿小在沙漠痛哭好久,在沙漠边上睡了几夜,大王说的不错,一个人在沙漠看星星真的很美很孤单,还好有阿小和长忆陪她。好几个村里独身的好赌博的男人来她周围转悠,可把她吓得不轻,总之女人背井离乡还是不容易。 有天在溪边洗衣服,见杨阿婆摔倒崴脚,老人就怕摔跤,她一下就起不来了,躺地上直哀嚎,文瑾便把老婆婆扶回家,然后去镇子里给老婆婆买跌打损伤药,帮她揉揉脚踝,把药行开,又去沙漠里生活。 杨阿婆不知经过什么心理路程,居然克服了世俗观念,把文瑾从沙漠边边上牵回家了,从此俩人就合伙过上日子了,左右文瑾有的是钱啊,够俩人过一辈子也花不完。 文瑾就白日里出去溜溜阿小,坐在沙丘上等夜里看看星星。 她回去家里晚了,杨阿婆会隔老远叫她:“该回家了,外头有鬼。你坐的地方曾经有个京城的上将杀死不知多少游牧兵。那个上将杀人不眨眼的。” 听见鬼字,文瑾吓的够呛,一个人看星星不单孤单,还很恐怖。不知杨阿婆说的上将是不是年轻时的大王。 大王他...二十八岁了。 而她也二十五岁了。 文瑾从镇子里买了毛笔这些,她还是会写字,背书这些,还有画学堂的草图,以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大王写一封书信,书信上只有一个墨点,他说过让她写信给他报平安的,但是她从来没有把这些只有一个墨点的奇怪书信寄出去过。 她在漠北也挺好吧,虽然背井离乡,疯狂思念着长林,阿嬷,母亲,玉甄、宝银,但是人活着就不能懈怠每一天。 文瑾开始收养流浪的小孩儿,小狗儿,小猫儿,逐渐疯魔,连小鸡小鸭也开始收养了,邻居直来说:老孤婆你姑娘不能把我们家田里散步的鸡鸭抓回家去。这才明白是旁人放养的鸡鸭。 杨阿婆的院子里每天乱糟糟,军人家属的杨阿婆本来挺内敛严肃的人,被文瑾连同文瑾收养的流浪儿,猫狗鸡鸭搅和的不得安宁,本来是村里最安静的人家,一下子就沸腾了,文瑾终日里从镇子上买些菜蔬肉类,一家子过的也算热络,稍稍弥补了背井离乡远离故土的寂寥。 她二十五岁生日是在沙漠上过的,杨阿婆陪着她,她心里不住的回响着那男人半酥的嗓子‘你二十五岁生日我们一起过’。不知他过的好不好,在冬园他满怀期待想感受一下小孩的胎动,但他回去时她已经走了,不知他会不会震怒,他那天说回冬园会给她带礼物,不知是什么礼物。 她一闭眼,就看见那个雪夜里渐渐远去的冬园和紫杉林。 这天也如往常一样,文瑾清早起来就溜着沙漠边边溜阿小。 奈何阿小腿脚快,而她大腹如盆,即将临产,根本跟不上小狗腿。产期也就这几天了吧,这几日小东西在肚子里动得厉害,这次她又要一个人生娃娃了。有点难受,就一点点难受。 她一径儿叫着:“阿小,慢点!” 阿小撒欢似的跑到小溪边,伸舌头舔水喝。 文瑾急忙忙追了过去,“莫喝生水,容易作病。” 说着便低手把小狗抱在怀里,刚刚抱起,便觉得脚底一滑,身子要向后仰倒。 她很有些受惊,肚子已经很大了,摔一下可轻可重。 傅景桁从方才文瑾追着小狗儿从那边沙丘追至小溪便到了,他没有出声,只握着折扇远远的看她,他的心快从嗓子跳出来了,美丽的她肚子隆起很高,面上也有快乐的笑容,大着肚子追逐小狗的样子也很滑稽可爱,她胖了许多,胸脯也越发鼓鼓的,离开他,她的心情很好,很恬静,如她所说,她和蒋会很幸福。 傅景桁没有见到蒋怀州陪在她身边,心下有些疑窦,眼见着文瑾脚底打滑,他紧忙要将步子迈过去将人扶住。 然他还未出声,却见那边人影一闪,有道身影将文瑾的后腰扶住,把人揽着使她立稳了身子。 傅景桁顿足,嘴角涩然,隐在民宅后,远远地望着文瑾和那人。 文瑾将身形稳住,急忙朝扶住自己那人抬起面颊去看,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温润如玉的面颊,她惊讶道:“阿州哥哥,是你!好久不见了。实在没有想到在广黎国的边边上可以见到你。” 第315章 护犊 “好久不见。瑾儿。近半年没见了。你出落的越发光彩照人了。”蒋怀州望着水灵的文瑾,目光有些凝灼。 “没有,我怀孕胖多了。谢谢你恭维我。”文瑾蹙眉,“哥,你怎生知晓我在漠北摩诃镇呢?” “哥找了你五六个月了。多方打听吧。听说你被那皇权至上的皇帝褫夺凤位,剥夺了广黎国人的身份,逐出国门,不知所踪。哥着急坏了,皇帝做派叫人不齿。哥四处找你,你自小没出过京城,最远去淮南南郭寻人证刘虎也是哥随你去的,弱女子流落在外,哥实在挂念。”蒋怀州认真的说着。 “嗯。南郭那回,君上也去了。”文瑾不知怎么就冒出这句,宛如护犊子。 蒋怀州说她,“喂不熟。” 文瑾笑笑,也顶不好意思,还是护着蒋怀州口中说的叫人不齿的那个人。哪怕她都这处境了,也没怪过君上。 蒋怀州没作言语,只望着她面颊,出神。 皇帝并未告诉蒋,文瑾被皇帝保护在冬园的事情。他在林溪渡等待文瑾三月,不得等到,他便知晓自己又被瑾儿爽约了,他总有些由爱生恨。 他始终记得在越王台上瑾说因为君上给她百果糖而交出自己给君上的事情。而实际百果糖是他给的!瑾对君上是错爱。是否假以时日,瑾儿会认清自己的内心,和自己在一起,毕竟自己为了瑾儿没了事业,没了地位,甚至放弃颠覆广黎国称王的机会。 他追索文瑾下落数月无果,便秘密留意皇帝举动,十一日前皇帝秘密携清流等人北上,他跟出,竟意外在漠北见到瑾儿,他不能让君上追万里继续伤害、占有他的挚爱!君上已经将文瑾害到流离失所的地步,为什么还来继续靠近文瑾!为什么君上可以肆意践踏他的瑾儿,而自己珍惜瑾儿却爱而不得!就因为他是朝廷主宰么! “每次哥都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出现。”文瑾颇为感激。 “你每次的最落魄都是君上造成的。”蒋怀州笑言,“二度独自度过孕期,你仍不清醒谁对你好。” “哦。”文瑾颇为尴尬,“哥,不说这些吧。” 大王在王宫和他的爱妃爱卿,都还好吧。没了她,他们应该和睦的。 半年多了,大王还记得瑾儿么。 文瑾近来一个人漂泊在外,举目无亲,也因为几个月来和自己向往的生活渐行渐远而失落,她无数次幻想自己可以回到国子监太学院,沐浴在满室的墨香之中作学问。 或者同康蕊黎敲敲算盘欢喜又赚多少银钱。 和苏语嫣带着玉甄宝银过太平日子,和和美美的一家子。还有她的大儿子长林,她简直思念成疾。 她答应林儿出来买礼物,一走就是十个月,长林都三岁多了!她都不晓得长林会不会已经不记得她了!宫里的哪位娘娘在照拂长林呢?她想抱抱儿子,听林儿叫一声阿娘。她也思念长林的父亲,内里还是希望一家人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可是此生不能相见了。 她想的一切都是空想,她当下和孤苦无依的失独的杨阿婆,还有收养的小孤儿,小流浪狗和小鸡小鸭为伴,花着自己前二年赚的老本,不进步就是在退步了。 她曾经满腹志向,现在却碌碌无为。 非常边缘人。 无力又现实。唉。生活。 阿嬷说,你要争,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需要保护的人。这时想起阿嬷的话别有一番滋味。 她有时在想,为什么自己幼时薛邝不喜欢自己呢,如果自己没有被二娘扔掉,没有被义父收养,是不是自己的人生又不一样。健全家庭下的孩子会很幸福吧。 脑海里仍有冷宫廊底那少年的身影,大王和自己是同一类人,都有不幸的童年,她所以更容易和大王交心,因为彼此不会嫌弃彼此,那种同被生父生母遗弃的难过他们更能体会彼此,他们有过多年相依为命的过往。 这也是为什么,文瑾不能把傅景桁三个字从骨血里拔出。哪怕他心里龙椅永远比女人重要。可是她就是同他一起会安心,分开便不安心,旁人对她再好,她都不能放旁人进自己的心里和身体。 都说人生有三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果然是不假。 他乡遇故知真的喜悦。 陡然看见一起长大的哥哥,她眼眶也湿润了,瘪着小嘴有些委屈鼻酸,站稳身子,拉着蒋怀州衣袖说,又确认一遍,“哥,真是你吗。我都好久没见过亲人了。从京里路过边境的车马我都会追着看好久,希望走下来我相熟的人,能从车马下来和我说说话。摩诃人都不认识我,我是外来人,我想家,想京城。” 希望君上突然出现,带她回家见林儿,希望回家睡熟悉的床铺和屋子。她不喜欢一个人流浪。 但她不能回去。朝廷不喜欢她。她回去只会拖累大王也可能影响玉甄宝银的前程。 大王有他的代王后孟贵妃,不需要她这个污点了。 蒋怀洲展开手臂前后叫文瑾看了看他,“是哥哥。如假包换的。找见你,就不会叫你一个人漂泊了。这样那样太多话得细细讲来。” 文瑾心下里一暖,点了点头,想起自己曾经身居太傅之位,又曾短暂的贵为皇后,而蒋曾经贵为摄政王之公子又贵为大理寺卿,并且险些颠覆广黎国,如今二人都又如丧家犬般无安身立命之处,都是龙椅那人翻手之间,不由唏嘘,“真好,咱们兄妹,都还活着。义父却...怕是已经...,哥,人长大了不好,十五岁以前都还快乐。越大越麻烦了。” 蒋怀州拿手帕帮文瑾擦拭眼睛,说,“莫落泪,兄妹手足见面当欢喜。如何落泪了。” 文瑾忙把手帕接过,她性子颇为独立,不习惯旁人给她擦眼泪,她擦了擦眼睛,抿唇笑了,“我自己来吧。是呢,手足见面当欢喜呢。哥,我要把我养的小鸡杀二只给你接风洗尘的。回家,坐下再细聊吧。我可有太多话要问了,家里那边的事情,我娘我儿他们…还有云偲,这些人都好不好…娄家的事我也想知道。” 第316章 拱手 蒋怀州打起一柄阳伞,替文瑾遮去酷热的骄阳,虽然是不到五月的天,大漠里却晒的很,他把文瑾怀里的小狗从她怀里接过来,“怀孕了不要一直抱着小狗,对孩子不好。云偲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其他人我正好也有要事要告诉你,事关你的亲人,事关娄家,事关君上在你走后对你家属做了什么阴毒的事情!” “我家人出事了?”文瑾脚底发软,“我家人怎么了?!我最在乎我的亲人了!” “不止出事。简直被断了生路。莫急,回去细说。” 文瑾把眉心蹙起来,“上回你政变漓山,将你父母都转移安置别处,弃云偲在蒋府已属不义,如今你寻妹妹数月,对云偲嫂嫂也不作交代,你可真是好哥哥,坏丈夫。吃了这顿妹妹养的鸡肉,速速离开吧。我不破坏他人家庭的。” 可把蒋怀洲说笑了,“她本就是君上强塞来的。我前年三月初七本该迎娶的并不是她。她自己喜欢留在蒋府守活寡,把自己活成笑话,怪谁?都知道哥哥是佞臣早不是大理寺卿了,和她的姻缘早断了。” “瞧瞧吧。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人!你不对她好,我此生可不认你做哥哥了。男人要对妻子负责的!” 文瑾又记起自己曾经辜负蒋怀洲的事情,而每次自己最失意的时候恰恰都是蒋怀州出现在她身边,她犹豫过,感动过,可那次越王台那个猝不及防的吻,她认清了自己想法,那个吻她没有欢喜,而是由心里抵触,她不喜欢蒋碰她的肌肤,只有君上的亲近可以带来亲密时的悸动和期许。 她这颗心就跟被傅景桁下了毒,旁人对她再好,她就像喂不熟的白眼狼似的并不大动容。 她认死理,也不甘心,自己爱了那个龙椅上的男人半辈子,居然混到什么也不是的地步,就是这口气憋着,致死也不甘心。 一想起旁的女人养着她的儿子,睡着她的大王,戴着她的凤冠,她就心窝子难受极了,特别压抑,她最痛恨与旁人分享丈夫,可她居然升起了自己赌气也要坐在傅景桁正妻的位子上,不叫旁人上来的想法。 她想嫁人好似随时嫁谁都可以,但她内心里骗不了谁,除了傅景桁她谁也不愿意嫁,就是较劲似的想看看,傅景桁究竟能辜负她到什么程度。 就是这种倔强,付出越多,越舍不得丢下,越往前走越受伤,然后越不甘心,越陷越深。 她这辈子没见过那么不守信用的男人,说话从来食言,她就想看看他能不能有一回是说到做到的。唉。越不甘心越想得到他的承诺,也许得到了他,也觉得大王也就那样吧。 女人不应该如她这样。应该及时止损,和自己的后半生婚姻赌气真的不好,她其他方面都好,感情上念旧,不好。 傅景桁远远的立在暗处,无声的注视着文瑾和蒋怀洲谈话。 他望着文瑾拉着蒋怀州衣袖,她惊喜不已,不知是不是蒋出了趟门冷落她一二日,乍回来她欢喜,小别胜新婚的小娇气。 她落泪了,蒋为她擦泪,后来她笑了,蒋帮她打伞遮阳,还帮她抱小狗。 文、蒋之间和睦的每个小细节,每个表情和动作都令傅景桁嫉妒不已,但他没有出声去打扰,多余的他若露面了,只会打扰她安宁的生活,他伤害蒋怀州只会令她恨他。他已经做过太多令她难过的事情。他不能继续伤害她了。而且,这二年他也累了同她情伤,彼此消耗,伤感情,他不喜欢争吵,他喜欢抱着她亲热,给她读诗这些。 他想,这一刻他不出面打扰会比较好,他长途跋涉去了半条命过来不是来同她将最后一丝情谊消耗殆尽的,他是来见她一面的,见着了,不是么,虽然没有交流,但见着了。 见着了又觉得不够了,想要更多了。 他想抱抱她柔软的身子,摸摸她孕育着他孩子的肚腹,亲吻她柔软的嘴唇,在她卧寝或是在他下榻的客栈或是他临时购置房产都好,再度拥有她。他见到她一瞬,已经不能冷静。 但他比以往克制多了,他没有去打断他们。 他默默地跟着他们,像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偷窥者,窥探着她和蒋的生活。他变得不是他了。他多想自己也可以同她过这样远离朝廷的一家几口的生活呢。 他额头温度越发高了,病的糊涂,但他仍不回客栈,就固执的跟踪着文瑾,却又不出声打扰她。 他心里在唤着她的名讳:苏文瑾,苏文瑾,苏文瑾...我好想念你... 他在心里已经要了她了。 文瑾似乎察觉有两道视线落在自己的后背,她同家兄边往杨宅里走,边回首去看。 傅景桁颇为紧张,怕她望见他不再如过往那般好看,怕她甚至认不出他来,或者认出了会冷目相对斥责他打扰她的生活,他怕。他忙背过身去了。 文瑾很远很远望见那边有道颀长的背影,穿着颇为矜贵的紫衫,瘦得很,窄腰叫腰带束着,倒是有些个病恹恹。 是外来人吧。往常没见过。 文瑾望见这背影,心里莫名地紧了紧,有种涩涩闷窒的感觉,压得她喘不出来,又有种想落泪的冲动,但脑海中也属实没有这弱柳扶风的公子的印象,又看看公子手里提着一个颇大的黑色考究的提箱,不知内里装的是什么。 “回去吧。”蒋淮州往那边看了看,便出声叫文瑾。 文瑾便将视线收回了,手压心口,莫名其妙鼻头就酸了,打手一摸眼睛,居然有眼泪,魔怔了,被陌生公子瘦哭了?嫉妒人家骨感? 文瑾领蒋怀洲回了杨宅。 杨阿婆问:“这是你在京城的军人丈夫么。” 文瑾说,“这是我家兄。” 杨阿婆笑道:“也的确,没有夫妻相。瑾儿面相是有福气的人。” 蒋怀洲脸色就不好了,“婆婆您好。” 文瑾玩笑道:“阿婆,家兄来了,叫他煮饭我们吃。好容易有个苦力进来。咱们孤儿寡母大肚婆休息休息。” 杨阿婆也笑,“素日都是你大着肚子煮饭照顾我同那小流浪鬼,好容易你哥过来,哪能叫客人动手。我来做吧。” 蒋怀州马上说道:“不是客人,是家人亲人。别客气,我来就是了。” 文瑾当下里便同阿婆坐下,看着蒋怀州捉院子里养的走地鸡,他是叛国的头脑,大理寺的出身,他捉起走地鸡来显得尤为滑稽。 文瑾和阿婆,还有文瑾收养的盲人女孩儿都笑了。女孩儿叫悦悦。三四岁吧,不知道,捡到的时候面黄肌瘦,谁知道多大呢。 诸人笑着就见夕阳坠下,大漠上一片余晖薄红,甚是壮观。 文瑾帮着打打下手,洗些青菜这些,炊烟袅袅,笑声阵阵,悦悦直叫蒋怀州爹爹,叫文瑾阿娘,也是小孩儿想父亲母亲就乱叫,文瑾好久没这样开心过了。见到亲人是快乐的。 傅景桁立在门外,听着院中欢声笑语,望着厨房中升起的炊烟袅袅,还有小孩儿的笑闹,还有家禽的叫声,小户生活气息浓厚。 门外一颗桃树开花正盛,这就是瑾要的生活吧。他们收养了一个女儿,那是他们共同的小孩,女孩儿叫蒋爹爹,叫文阿娘。 傅景桁受不住了,真的,他如被凌迟。但他仍没有进院叨扰。 没有立场。没有资格。没脸。是他停妻的。 是他...停妻的。 他将她拱手让人的。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以后也不再同情可怜你- -往后不要再来冬园了,因为我不会回来了- “瑾妹…” 第317章 留步 夜色渐渐落下,傅景桁在院外靠着墙壁坐下来,将后脑靠在墙壁之上,望着院中二层的漠北小楼,泪水自眼尾落下,他心中着实苦涩,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在万里外自己曾经征战的漠北因为女人而坐地上哭泣。 爱妻就在内里,他却没有勇气靠近。怕她拒绝他,轰他离开。 这段关系走到现在,是他的责任,文瑾是无辜的。而他仍没有信心可以向她承诺安稳的生活。也不能自私的如往常那样占有她,把她囚禁在冬园。她也不愿意再进他的后宫成为其中一个。哪怕做皇后,也对她来说并没有吸引力。 他很矛盾,想放手,又不甘心,突然想喝醉,她不在身边他的生活一团乱麻。 到了就寝的时间,文瑾先回了二楼的卧房,蒋怀州随后也去了她的卧房,说家常话。 二人进屋关起门来,文瑾坐在窗边椅上,蒋远远坐在堂中椅上,烛火在窗子上打下两人影子,单看影子文瑾如靠在蒋怀里,影子时不时面颊相贴,犹如亲近。 傅景桁的心碎了。原来落红也都不紧要,她同蒋一起生活半年,他仍对她思念照旧,他思念的是她,无论她是什么模样,跟过几个男人。 他将头埋在膝盖,泣不成声,有口不能言,埋在心底的思念。 他最终没有露面,但是较劲一样也没有离开,露面了除了显得自己多余,可笑,好像没有其他的作用了。到今天这个局面,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但他内心还是希望她方便的时候,可以见一面,当面面别。他们有二十年的感情纠葛,好过,闹过,他们的诀别不应该是冬园那场不欢而散的她单方面的不辞而别。 傅景桁在夜色里在杨宅门外坐了一个时辰,他死死盯着文瑾卧寝的小窗,望着打在窗子上的她美丽的身影。 蒋怀州一个时辰内没有从文瑾卧房出来,傅景桁不知自己在等什么,也许在等瑾儿发现他来了就在她院门外,可以招待他一杯茶饮,他想听瑾儿再软软叫他一声大王。 也许他在等待蒋怀洲从文瑾房中出来。但他没有等到。他也没有闯入,房间太小,床太窄,三个人太拥挤。 傅景桁拖着疲惫的身体等到月上中空,文瑾同蒋同处一室如剜绞着他的心脏。 直到卧寝烛火灭了。傅景桁的心如死了,蒋会抚摸文瑾孕育着龙嗣的身体吗,会如越王台钓场那次那般吻她颈项么。 文瑾看着他和后宫女子在一起就是这样的感觉么,太痛苦了。 傅景桁没有继续等下去,他决定回去客栈独处。在她在的这处小镇逗留八九日,若能见一面是他幸,若不能见一面是他命。 傅景桁在月光底下,撕了一截洁白亵衣衣袖,他咬破手指,效仿皇后写了一封家书,等字迹干透,打开随身带的提箱,将书信塞进去,随后立起身来,将提箱竖在杨宅院门处。 傅景桁靠近门边时,门内他送给文瑾的赤兔战马嗅到了男主人的气息,便在院门内扬着马蹄嘶鸣不止,傅景桁轻轻打了两下门板,以便内里有人出来发现他所留提箱,便转身离开了。 在屋内说家常话的文瑾正抱怨说风把烛火打灭了,正叫蒋怀州拿火折子点灯,她突然被赤兔的声音惊了,又仿佛听见院门被敲了二下,她连忙出屋查看,杨阿婆睡下了,没有人去迎门。 文瑾便一手托着浑圆的孕肚,另一手扶着后腰,小心再小心地下了楼梯,紧忙去抚摸赤兔耳朵,大王教过她,想让兔子安静就摸兔子耳朵,温声安抚道:“怎么了兔子,素日都安静,今天如何躁动起来?” 赤兔被文瑾摸耳朵,以往都会安静下来的,今日却把马头往院门板子上直打,口中不住的嘶鸣,好似要冲出去追逐什么。 文瑾心下生出疑窦,心想莫非院门外当真有人,她轻声道:“谁在门外?” 她问了之后,外面没人做声,她将院门打开,挑着灯笼往街尾去看,便见有道人影已经远远的要拐去左首岔路上了。 还是今日中午见的那道极瘦的紫衫公子的身影。 “公子,留步。”她不知为什么眼眶子有些酸,不由自主的便提着灯笼往街尾去走,她快生孩子了脚程慢,追到街尾,已不见了那人身影。她孤零零立在街上望着空空的街道心中很空,很难过,有种哭不出又胸闷的感觉。 傅景桁回到下榻的客栈,很理智的服用着随行军医煎的药物,并且没有喝酒,父亲祭日内,不可酒肉,随即躺在床上修整身体,他始终记得自己有未完成的大事要做,父仇一天没有得报,江山一天不稳,他就不能倒下。 他心里和身体很空虚,很想媳妇儿。自她有孕,他近十个月没有亲近她了,在道清湖那边也因为没服侍那些妃子而落不少埋怨,空了很久,见了文瑾就很不能冷静,他静静的望着房顶,不知在想些什么,半眯着眸子,呼吸也乱了。 清流在门外问:“爷见着娘娘了么?” “见着了。” 清流说,“我们也想见见皇后娘娘。我们也想娘娘。” “留了家书给她。她方便时或许会同咱们面别。”傅景桁声量轻轻的,“咱们依计划逗留八日。四月二十回程。没事别去自讨没趣。” “那咱们在客栈大眼瞪小眼等着吧。”清流虽然年轻也听出皇帝声音里的无奈,也都不敢擅自去打扰娘娘。只觉得爷改变多了,以往多强取豪夺的性子。现下里把事都压心里了。老光棍似的挺可怜的。人一反常就怪惹人心疼。 傅景桁想起一事,“清流,你这几日将酒肉安排好给随行的弟兄们。先皇祭日朕来守着就好。来时奔波,尔等不必斋戒了。把身子养好,回去还要赶路,身体不能垮了。” “谢谢爷关心爱护咱们。”清流温声道。 文瑾没有没有追见打门那人,心中怅然若失。 今日她心神不宁,不知是怎么了。 赤兔也躁动得很。 蒋怀州追她出来,拿披风披在她肩头,“夜里风重。别着凉了。追着什么新奇的物什来了?或许只是过路人罢了。紧忙回去吧。叫邻居看见深夜失魂落魄,影响不好。” “唔。”文瑾突然拉住蒋怀州的衣袖道:“会不会是君上来漠北了,我今日仿佛看见君上了。” 蒋怀洲一怔,“哪会。你的君上这时辰只怕是在道清湖西岸走动吧。” 文瑾说,“我真如看见他了。” “君上在朝中,恰逢先皇祭日,正是斋月里,他日理万机又为父守孝,怎么可能来漠北?你当都如兄长这般清闲?”蒋怀州说着,不由批评文瑾道:“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你不记得自己是被君上驱逐出国门的没有身份的人了么。居然还在对那样的薄情寡义的男人抱有幻想。哥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你娘知道会被你气死吧。争气点。” 文瑾被兄长批评得脸上窘迫,并不能辩驳什么,是了,此处距离京城上万里,国不可一日无君,又逢先皇二十五年祭日,孝字当先的君上是不可能出现在漠北的。 可是自己心内这闷闷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文瑾说着便回到院门处,便见一个黑色提箱规整地放在院门处,门内赤兔不住地嘶鸣,踢着前蹄,如果赤兔没有拴在两人合抱的大树树干上,只怕就发足奔去了。 文瑾走近那提箱看了看,正是今日正午在溪边宅后远远望见背影那紫衫公子手里提着的。 文瑾寻思或许是杨阿婆的亲戚留下的,便叫蒋怀州将提箱提进去,她打门叫阿婆,“阿婆,杨阿婆。睡下了么。” 阿婆把门开了,文瑾说:“有人搁在你家门外的。或许是你家亲戚留下给你的东西。” 第318章 莫非 “亲戚?”杨阿婆满面不解,“我哪有什么亲人呢。死的死,断亲的断亲。眼下里你最亲。” 说着还是把提箱接下了,念叨叨,“哪个良心发现的远房亲戚给我送东西来了?” “一个瘦瘦高高的亲戚。”文瑾没有心情多说,同阿婆道:“早些休息杨阿婆。晚安。” 说完又复上去二楼,边走,边问蒋怀州道:“兄长方才在室内所言当真?大王他真的将娄淑彩从大狱放了出来,并扶为薛家主母,扶薛玉林为相府嫡子,我二年苦心经营的十七处酒楼被二房全都霸占了,所赚钱银她用来贴补娄家娘家那一班子使用?我阿娘,弟弟妹妹被大王逐出了薛府境况很差?大王他将我母族一脉赶尽杀绝...” 蒋怀州颔首,“正是。瑾儿。傅昶的媳妇生了个姑娘,坐月子的钱都是娄淑彩用你酒楼的钱银去帮衬的。傅昶下烟花寻花问柳的钱银也是你酒楼的出账。还有娄太后,给她爹做寿送了件半人高的金佛,阔绰的很,大风刮来的钱,用着随心的很。朝廷里都是领固定俸禄的,不如你经商赚的多。” 文瑾听后心下里揪起,“娄家用我赚的钱银过着挥金如土的生活,把他们原就奢华的日子更上一层。我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却不知去向。这样太让人绝望了,我过去这二年的努力不就全部都白费了吗!” 蒋怀州宽慰,“瑾儿不要动气,注意休息,孩子紧要。” 文瑾将手攥紧,“这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我干什么要替傅昶养女儿,养媳妇,养娘,养姨母,养外公,甚至养傅昶嫖的妓女呢!他伤害过我的林儿啊!也设计陷害过我,使君上认为我是细作,害我吃尽苦头! 我原以为我母亲弟弟妹妹有我留下的酒楼,可以衣食无忧的。怎么是这样,这半年他们居然也在吃苦,我的仇人都在吸着我的血度日!大王怎么会扶娄氏而远我的一脉呢!我不能相信大王会这样无情。” “事实如此。”蒋怀州摊摊手,“为兄只是将残酷的真相告诉你。玉甄和宝银甚至从国子监辍学了。你二娘近日在找偏方,打算给你爹生个亲生儿子,傅昶有时一夜找二三个,都是你买单。” “天啊。我不能继续听下去了。”文瑾性子刚烈,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家人身上,她说道:“我死也要回京和皇帝问个明白。他曾经毕竟还对我留有善念,竭力保我条小命,如何我一走,就变了副面貌。” “人走茶凉。”蒋怀州言道:“君上或许有什么把柄落在娄氏和傅昶手里了。为了保全他那张岌岌可危的龙椅,保全他的颜面,而不择手段了。他只要能坐稳龙椅,什么都可以做得出的。再有一条,宝银配人了,配了个六十岁的官老爷,做九夫人。玉甄在码头做苦力,和老薛断绝了来往,自己养活你母亲。” “什么!我的妹妹。我一直希望无忧无虑快乐长大的妹妹。她才不到十三岁就配人了!”文瑾几乎气疯了,“玉甄做苦力!我弟弟马上可以参加科考了的!我简直杀人的心都有了!夺人饭碗,毁人前途,婚姻包办的事情都叫恶人干完了!” 文瑾心中非常难过,在她心中虽然傅景桁因为社稷会将女人利益委屈,可是他却是一名清正出色的皇帝,他是主张正义的主公,他怎么会将杀人凶手自大狱放出,并且纵容杀人凶手如此嚣张的过着阔绰的生活呢。 她送给过他称职明君的奖章的,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吗。 她以往对傅景桁的一切执着都是因为他有志向要做一名忧国忧民的好皇上。但是如果他为了皇位可以将正义罔顾,将杀人犯捧上高位,为了皇位可以善恶不分,甚至可以将她的家人至于这般狼狈田地,她真的就后悔自己为他付出的一切了,也不再向往和觉得值得了。 文瑾难受的来回踱步,感觉身上有无数的虫子在吸她的血,嘲笑她的处境。她恨不得立刻回京去保护亲人,替亲人讨回公道! 她深受煎熬,想到傅昶娄氏一门挥霍着她的钱财中饱私囊,想着素不相识的妓女都可以花她的银钱,想着傅昶小孩的尿布都是她买的,而自己的娘和弟弟妹妹却囊中羞涩,妹妹在六十岁老男人身边不知吃什么亏,玉甄单薄的肩头在做什么苦力,两人正是在太学院念书的年纪,居然生活都不能保证,文瑾就气疯了,她哪里舍得叫弟弟妹妹吃过一点苦。谁这样对待她家人,她绝不原谅,并且叫她付出代价! 文瑾颤声问:“我娘她...” “伯母以泪洗面。”蒋说。 文瑾如死了。 老薛是什么角色啊,宰相爷就丝毫不能保护妻儿吗,还是说老薛为了宰相之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君上那日命你在薛府同我父亲一起审讯的二房,定了罪。他亲手拿人,怎么会自己出尔反尔,将人放了,并扶为薛府主母呢?你消息是不是有误?”文瑾始终觉得不是傅的作风。 蒋怀州不再说话。 文瑾抱着手臂在窗边站了很久,她要生下傅景桁第二个孩子了,他却让她最在乎的亲人受尽委屈么,若真是如此,她真的好恨他啊!恨不得杀了他! 大肚如盆,说生就生,她又不便赶路,当下里当真是百感交集,不由落下泪来。 蒋怀洲把文瑾拥在怀里,“瑾儿,我在邱立国那边有朋友,招募我为朝里右相。不如我带你去邱立国开始新的生活。你放心,我已经命人在寻你母亲和弟弟妹妹,不日便会将他们接去和你团圆。到时你带着长忆在邱立重新开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诸国争霸,谁有知道最后一统河山的是谁?” 文瑾从蒋怀州臂弯脱出,“我不去。是广黎国孕育了我。我吃着广黎粮食,饮着广黎母亲水长大,我所学知识本该报效广黎国。我本意是死也是广黎鬼。我不会用我任何所长去帮他国出力的。任何卖国行为我都不会去做。” “瑾儿,君上都说让你落叶不归根死在外面也不要回家了。你怎么还在根深蒂固的以为自己是广黎国人!”蒋怀洲厉声道:“我们是文广的孩子,他根本看不上咱们!你和我都是边缘人,只有我们才能帮助彼此。你现在即便回京,你也斗不过君上的!” “哥,我自己一个人想想。”文瑾失落的说着,诚然,自己为了傅景桁,为了皇门付出二十年,落得这个下场,的确是伤心极了。也许她不该继续留在祖国了。 和亲人远走,重新开始生活,待有机会再报仇才是正确的选择吧。 文瑾接下来七天都深居浅出,不大愿意出屋门了,心情郁郁,相隔万里,她连找傅景桁算账都显得不切实际。 傅景桁这七日在客栈深居浅出,心情郁郁。他的留书文瑾看见了吧,她还是决定不来同她面别么,是恨他入骨了吧,此生都不愿再多看一眼。 这日黄昏,她打开屋门对蒋怀州道:“哥我想好了。我们走吧,去邱立。辛苦你早日将我娘,玉甄宝银也都接去邱立国和我团圆。你说的对,我现在回京也斗不过朝廷。先安顿下来再说吧。” “好。”蒋怀州心中欢喜。他和瑾儿会在邱立国有全新的生活。他一定会令瑾儿幸福顺意不再经受苦难了。为了瑾儿,他可以付出一切,也可以…不择手段。 文瑾便进屋开始收拾着行囊,她又要开始奔波了,也许会在路上生下长忆吧。好可怜宝宝。 文瑾正在收拾衣物,蒋怀州帮忙收拾些路上必备的用品,洗漱用品这些。 杨阿婆这七八日都没打开那提箱,老人记性不好,丢手就忘,那夜收了箱子就搁在门后也没有打开,今日上门后去拽挂在门后的小铲子,低眼就瞅见这黑色提箱了,嘟囔道:“倒忘了看了,不知哪个亲戚给我的东西呢。瞧着箱子倒是好东西。” 说着把提箱放倒,将机扩打开,把箱子掀开,就见入眼处全是粉色的小婴儿衣服,小袜子,小玩具,小围嘴,小布偶玩具,还有一截洁白衣袖,上面留有一封血书。 杨阿婆不认识字,当下里就觉得这小衣服该是给楼上瑾丫头的,她急声但:“瑾儿。” 没叫应,颤巍巍出门又望着二楼叫道:“瑾儿!” 文瑾这回听见了,从卧寝出来,扶着栏杆道:“怎么了阿婆?怎么这么急着找我。” 杨阿婆对文瑾摆手,“来,你下来。七日前你叫你们提进来的箱子,怕是不是给我的。里面全是些小婴儿的粉色的衣服,还有小布偶,应该是给你的呢。还有一封血书。你下来看看吧。” 文瑾心下里猛地一动,“这样吗?是我的东西?” 心里已经怦怦乱跳。又记起那道紫衫公子来了,她哪里认识那种枯瘦的男人呢。莫非他是... 第319章 小粉粉 杨阿婆招手道:“是呢。一堆小粉粉衣衫,不能是给我的。来,下楼梯慢些。” “嗯。”文瑾便扶着凭栏往石阶楼梯下走,心急,满心里好奇给她留小孩衣裳的是什么人,她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急促的心跳声。 是君上么,是吗。赤兔躁动不安,更使文瑾觉得君上就在漠北。 蒋怀州见文瑾有楼梯步下,他面有慌色,轻声道:“瑾儿,我去吧,天黑,楼梯不好走,你身子不方便,危险。我去把提箱拎上来给你。你回屋等我。” 文瑾稍稍怔了怔,诚然,下一回楼费劲的厉害。 “没事。”文瑾却看了眼蒋怀州,沉声道:“我自己去看看。” 蒋怀州将手紧了紧,“瑾儿。” “嗯。我自己去看。”文瑾当下里一手拢着大肚下楼梯,一手拉扶栏仔细不在夜里滑倒,她走到杨阿婆跟前已经气喘吁吁,叫了声:“杨阿婆。” 杨阿婆在院里趁夜色就把手里捻着的血书塞文瑾手里了,院里光线黑,借着月光文瑾也不能把书信看真切,只知道心脏把胸腔打得作痛,杨阿婆把她往堂屋引,进屋有了昏黄的烛火,可以看见物什了,杨阿婆指了指门后提箱。 “喏,你瞧瞧,好些个小衣裳。还有一封血书。想必是有心人,不然谁哪舍得流一滴血呢,掉根头发都心疼。我老了,记性不好,一下子隔了七八天没看着提箱,那日里竖门后就忘了。今儿翻小铲子去院子翻土,才又瞅见这箱子。你快瞧瞧这血书吧,可万万别耽误了你家什么紧要的事。” “唔,好。”文瑾先弯腰看了看展开的提箱,满眼粉嫩的小衣服,小布老虎,小布猪,小布羊羊,小布猴,都是些很可爱的布偶,肚子里这个属小猴的,长林属龙,两个孩子差三岁多。 文瑾拿起那个小猴子布偶,捏在手里,便将视线落在写有血书的洁白的衣料上,当下里大王那游云惊龙的字迹便闯入视线,文瑾认出御上字迹的一瞬,心中狠狠一撞,眼睛就模糊了。是君上的信。紫衫公子是君上啊。 【吾爱亲启, 见字如面。 冬园一别已有半年,一百八十几多日夜,瑾妹那日随手撒在墙底的种子是大红色蔷薇,重瓣大花极为可爱。 腊月里要送的礼物,迟了半年,给宝贝女儿长忆的小衣服希望你喜欢。 迟来的生日问候,二十五岁生辰快乐,说了一起过,吾又食言了。 多方找寻不得瑾妹下落吾心挂牵,四月十二这日,不远万里来到漠北摩诃,远远见妹妹身体安康,吾心中甚慰。 长林长高了许多,半年来没有生病没有受伤。阿嬷身体硬朗。家里都好。吾爱宽心。 吾有千言万语,逃不过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吾被春平宫孟氏蒙蔽,不知出征漓山时的护身符是吾爱亲赠,那日将其撕毁,并口出恶言,使妹妹伤心了。 对不起,还是被春平宫孟氏蒙蔽,满朝文武不知吾爱才是拯救苍生社稷的功勋使妹妹蒙受冤屈,直到清流返京,妹妹的血书呈现于众人面前,吾与朝廷方幡然醒悟,心中懊悔。懊悔中秋那日将吾爱褫夺凤位,懊悔未能早些发现春平宫端倪。 吾爱受委屈了,吾爱是清白的。 还乡吧,梦想和自由都还你。你的生活,你的国子监,你的生意,你的朋友,你的亲属,你失去的一切都失而复得。 另,吾已自行决定将嫡长子傅长林立为储君作为赔罪礼,诏书藏于正大光明匾后,吾会培养他德位相配,得百官认可。 吾知晓无论做什么,都不能弥补对妹妹造成的心灵创伤。 但吾仍希望可得一见,当面面别,当面说一句再见也好。 吾会在摩诃桐禄客栈逗留至四月二十。 若妹妹方便,便允一见,吾...见见长忆。 若不方便,四月二十清晨吾便返京,此生不再叨扰,唯有长相忆。 景桁亲字。】 “桁哥...”文瑾将书信看完,已经满面泪迹,她坐在椅上,泪水不能自已,是因为自己失而复得的生活和梦想,也是因为大王他真的在他父亲的祭日斋月里来了漠北摩诃。 她是清白的。 沉冤得雪后的情绪崩塌。文瑾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来。 朝廷和大王都知道是她让清流远赴漓山送机密信件的事情了。她得到认可了。她可以返乡,不用再一个人流浪在广黎国的边边上了。可能这半年过的太苦太辛酸,文瑾竟将傅景桁的书信压在心口哭至无声,哭至不能收拾起自己的情绪。 阿婆见了忙拍抚着文瑾的后背,“怎生这般心伤啊。瑾儿。” “杨阿婆,我可以返乡,见我的儿子,我的亲人了。我的大儿三岁半了,十个月没见我了。”文瑾将自己的情绪收拾起来,她将君上的书信叠好放在袖间,好可惜已经眼看就要四月二十,不知君上是否还在桐禄客栈,桐禄客栈距离她所在的地方有些距离,驱马过去半个时辰的样子。 文瑾当下里问阿婆道:“今儿是四月十九了吧,阿婆?” “是呢。马上过了子夜,就是四月二十了。” “嗯。我出去一下。”文瑾立起身来,来到院中去,走到赤兔的跟前,解着拴在树上的绳子。 “瑾儿,深夜里更深露中你要去哪里?”蒋怀州走来,将文瑾正在解绳子的手背隔袖压住。 “哥,这些天你同我讲了很多京城的事情。关于我娘,关于的妹妹,我弟弟的处境。关于大王疏远我一门的事情。关于娄家如何吸我的血,你告诉了我种种的不快的境遇。”文瑾眼睛红红的道:“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原来大王他为我平怨,还有朝廷已经不再驱逐我,朝廷已经认可我,我苏文瑾已经可以堂堂正正返乡做人的事情?” 蒋怀州猛然一怔,失落的垂下眸子道:“因为哥觉得返乡之后,凭你一己之力也斗不过傅昶一脉,更不能使大王改变心意宠幸你母族一脉。回去受二房和娄太后的气,不如去邱立国重新开始。哥是为你好!” 文瑾认真道:“哥,大王他甚至立我的长子为储君。甚至没有同百官商议,他二十八岁尚且年轻的年纪,林儿才三岁多甚至不知大了之后资质如何,他便已经立储。我不相信这样的大王会疏远我母族一脉,他就在漠北,我要去当面问问他。如果是他做的,我肩膀单薄不能与今上对抗,我便与哥哥奔走异乡,此生不是广黎国人,和他势不两立。如果不是他做的,我也不会冤枉他,我便要回京,揪出幕后之人,替我家人讨回公道!” “纵然不是他做的。也定与他脱不得关系!兴许是他母亲,只怕还有他的信臣!那些皇权富贵为了见不得光的因由,将你母族驱逐,将罪犯扶立!皇门由内腐朽了。瑾儿!”蒋怀州厉声道,“你难道还嫌受过的伤不够多吗!” “哥,我们同圣上一起长大的。我们三个从小时候就很有正义感。我不相信他会纵容杀人凶手,作为一名老百姓,我更不相信紫禁城里的皇帝老儿是如此恶人。若他是恶人,天下何其不幸。”文瑾将绳子解开,牵着赤兔便往院中走,“我要去找真相。” “是去找真相,还是思念他?” 文瑾猛地顿住,思念他,也要找真相。二者都有。 蒋怀州将文瑾的衣袖拉住,“瑾儿说的话,便如此不作数的吗,曾经答应要同为兄去扬州外婆家过年,结果瑾儿失约。曾经答应三月初七要嫁给为兄为妻,瑾儿失约。方才答应要同为兄去邱立重新开始生活,结果他不过是给了你的孩子一个不切实际的储君之位,你就又将为兄抛之脑后了,三度失约!” “哥...”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为了他堕胎,他亲手害死了你的一双龙凤!你为了他背叛义父,为了他和兄长决裂!好啊,瑾儿...义父被你几乎害死,我蒋怀州因你而变得一无所有。我谋反、我叛国、我心甘情愿被招降,是因为我见不得你在皇门受半分委屈,义父为了得天下,我只为了你。你没有心的吗。文瑾!我蒋怀州究竟哪里不如傅景桁!” 第320章 叩-叩- 蒋怀州的嗓音很绝望很愤怒,也非常不甘。 “因为他自小好苦。我也是。你有爹爹娘亲,你不会理解我和大王对家庭和亲情的渴望。我...我和他在一起二十年。人生没有几个二十年的。我二十五了,我全部的生命都和他相关。我忘不掉的啊。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文瑾被震慑住了,一时没有言语,许久她颤声道:“哥,义父对我恩情我没齿不忘。可他是佞臣,我自始至终没有要害死义父的,我在外人面前半个义父孬字都没说过。是因为义父要残害无辜的老百姓,数万斤火药石,玉石俱焚,万万条人命啊,我不能坐视不理的。他是我义父。可他错了就是错了。” 蒋怀州无助的笑了,“瑾儿当真要三度弃我而去,舍蒋从傅?谁不是远赴万里来见的你。他远赴万里就使你感动,我远赴万里就合该,是么。你好狠的心啊。你以为他坐得稳他的江山吗!你可知他根本自身难保!” 文瑾感觉到蒋怀州的绝然,她将声量软了些,“哥,你也回京好不好。大王给了你新的身份,你可以从低做起,先做一名状师替老百姓伸张正义,以你的才干,慢慢的会有成就的。你还有云偲,你们可以有幸福的家庭。你是我永远的兄长。我们是亲人。哥,你不要这样逼我做选择好不好。我没有要舍弃亲人的。你对我来说是手足,人不能没有手足的。” “我不可能回广黎国继续屈居人下!做傅景桁卑躬屈膝的臣子下人。我蒋怀州跪他跪够了。往后不再跪他。”蒋怀州冷静的问着,“是不是...纵然你十五岁生病那年的百果糖是我所赠送,纵然帮五岁的你从青楼受罪的心结中走出来的是我,你心里也从来没有过我?” “你做的一切,我都感激。”文瑾没有给蒋怀州很模糊的答案,而是很清晰把蒋怀州拒绝:“你是亲人。傅景桁是我的爱人。与百果糖没有关系。百果糖是我搪塞他,不愿意成为他的负累的借口。对不起,感情的事就很难讲清楚的。如果哥哥有难,要我拿命相救,我刀山火海两肋插刀。如果哥哥要我做妻子,我做不到。” 蒋怀州心口剧痛,他素来温润的眸子变得布满红丝,他额前两缕雪发被风轻轻吹动,“瑾儿,我觉得我们连亲人也没有必要做了。连朋友也没有必要做了。往后你是生是死,为兄都不再关紧。你是死是生,为兄都不再伸手相帮。以后,你再回头,为兄已不在你身后。” 文瑾心中猛地被刺中,疼得她半天没有缓过来,“哥,你干什么呀。我只是想去看看孩子父亲啊。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看看他。顺便被他宠幸,是么。” “蒋怀州!”文瑾很难过,为什么她和傅景桁在一起,会不容旁人接受,她思念孩子的父亲,和孩子的父亲亲近有错吗。 “祝你一世安好。蒋某在此别过。永诀。”蒋怀州转身一瞬,泪如雨下,他抬脚步出院门,打算离开。 文瑾紧了二步,拉住蒋怀州的衣袖,“哥,你要去邱立国吗?你...身上有盘缠吗,我给你一些盘缠吧。哥,咱们还是回京吧。你不要去外头了,家里留云偲一个不好。” “告诉云偲我死外头了。叫她改嫁吧。”蒋怀州倏地将自己的衣袖抽出,没有再同文瑾再说半个字,身形隐入了夜色。 文瑾望着蒋怀州远去的身影,曾经这身影是自己的后盾和退路,以后自己没有退路了吧。 她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是她不后悔,她在人生的每个转折点做的每个决定,或对或错,她都不后悔。哪曾想和蒋今日一别,再见时,已是几年后的大盈王宫,他是前去建交的邱立新帝,她是大盈皇太子南宫玦的...母后,她正在大盈那脑满肠肥的七十岁老皇帝身边用着南宫玦献上的冷水鳕鱼炖豆腐。 杨阿婆耳朵不好,兄妹二人争执内容她几乎没有听见,只过来拉着文瑾的手问:“你哥怎么走了?他和你丈夫关系不好?” “嗯。”文瑾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推了推杨阿婆的肩头,“老人家不要熬夜,去休息。我出去一趟,明儿就回来。” 文瑾拉过拴着赤兔的缰绳,她孕身子已经很不方便,她又担心颠簸自己受不住,往马背垫了松软的褥子她才骑上去,轻轻紧了下缰绳,“你那日躁动不安,是因为你察觉到大王来了,是不是?兔子,我们可以回家了。希望大王还没有离开。我可太想拿回我辛辛苦苦耕耘的酒楼了。” 赤兔没有发足疾奔,而是缓缓的走,它也是通人性的,知道女主人不能颠簸,就委屈它身为千里马迈小碎步一路将女主子带到镇子上的桐禄客栈,半个时辰的马程,愣是用了一个时辰才到。 到了客栈外,文瑾下得马来,远远的看见客栈外面马栓上还拴着二十几匹顶级好马,又见一俊朗的青年在给马喂粮草,他口中喃喃道:“你们吃饱了,咱们就赶路回京了。唉...万里迢迢何苦来呢。” 文瑾从马背滑下来,大肚婆骑马还是很狼狈的,她牵着赤兔来到马厩处,来到那少年身后,轻声叫他:“清流。” 清流闻声,抱着粮草的身子猛地一僵,倏地转回身来,在蒙蒙亮的清早里看见了久未见面的皇后娘娘,粮草散落满地,他当即红着眼睛过来单膝跪了,“主儿!” “哦。是我。” 清流扑近,“我们一直在等你。我们等了你七天多了。天一亮我们就得返京了。我...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瑾主儿。” 文瑾忙把人扶起来,她见着清流,眼眶也温润,心里也觉得亲近,“别哭,上回见你还是命你恶斗李善保那次。后来以为你牺牲了。我每每不能释怀。眼下见你活的好好的,我可太开心了。快起来,出门在外,下跪叫人看着疑心。” 清流起身,拿衣袖擦了擦眼睛,到底二十出头,真性情,见了女主子觉得亲近,忍不住哭了一会儿,又说:“大家都很想念你。大王他...他瘦了四十斤,人都瘦没了,傅昶他们都等着大王死了捡现成的江山。” “他人呢?”文瑾问。 清流说,“在二楼尽头打首头一间上房。天还早,还未起身。我是起来方便顺便喂马,本还想去回笼觉呢。不曾想遇见了连夜赶来的主儿。还好我起身了,这是这辈子最明智的一回起夜了。” 文瑾把缰绳递给清流,随即她迈进了客栈,肚子里长忆把她肚子顶的左边鼓起很高,估计就这一两天就生了,肚子里位子小,小孩儿每每把肚子撑的变形,方才赶路,小孩儿也难受,她素日不怎么出远门,也就没置办马车,她上了客栈二楼,往尽头那边看了看,尽头有扇窗子,她心中跳的急了,往窗子那边走。 从去年冬季里她离开冬园,和大王已经半年多没见了,她当下身上因为怀孕很浮肿,她因为怕小孩保不住,吃很多食物把身体养的很胖,从九十三斤胖到了一百四十斤,她每每照镜子都认不出自己,面目全非,女人孕期里为了小孩总归是不把自己放心上的,小孩儿好就行。 她在自己最狼狈的当下,来到了皇帝下榻的客栈上房门外,轻轻叩响了屋门。 叩-叩- 门内没有人应声,但文瑾听见了人在床榻翻身时衣料摩挲的声音,傅景桁素来浅眠,闻声应是醒了。 “嗯。知道了。”过得颇久,傅景桁的嗓音带着晨间的沙哑轻轻应声了,他以为是清流来叫他起身,返京的。直到四月二十,文瑾也没有来同他面别,他也死心了。 文瑾见他只淡淡应了几个字,并没有来开门,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没有出声,也许是很久不见她不知如何开口,也可能是喉咙哽住说不出话来,她抬手又敲两下屋门。 叩-叩- 傅景桁一怔,通常他应声后,下属就下去了,如何又来打门,他内心里猛地一揪,他倏地坐起身,将修长的手指卷起,他压着嗓子问:“谁在外面?” 文瑾缓缓说道,“大王,我是苏文瑾。可以开门让我进去吗。” 第321章 好找 闻声。 傅景桁望着深褐色的老旧门板子久久不能动作。心脏跳得极快了,而他已经二十八岁,也经历过两段婚姻,十几次迎女人进宫,并不是不经世事的男人,是快三十的男人了,却像十四五岁的小年轻般心中悸动不已。也仍憧憬和文瑾从见家长开始到婚礼走一道寻常的礼节。 魂牵梦绕的声音就在门外。 他却不敢相信是真的。 半年来有太多次相似的梦境,瑾儿再度闯入了他的生命,可每每梦境醒来,发现并非真实的,他会陷入极深的低落情绪。 “大王...”文瑾又待片刻,还不见傅景桁来开门,她便又唤一声,结果还没人应门,她就又唤了五六声,“大王。” 把隔壁住店的客人惹恼了,大声斥道:“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才几更!四更半而已!别喊了!大王小王的,摩诃地方不大,绰号不小!” 文瑾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睡吧睡吧。” 然后对着门缝小声道:“大王是否失聪?” 傅景桁嘴角弯了弯。也单她有这个胆子掀他龙鳞。这倒不是梦了,梦里她是乖乖任他摆布的。 隔壁住店的咣咣敲墙,被文瑾烦得要死,谁家女孩儿大着肚子来敲男人的门,敲不开就没完没了的一直敲着叫人负责,严重影响睡眠。 文瑾被砸墙声震慑的倒不好意思喊了,也不知内里不开门是什么意思,她寻思不能继续敲门了,只打算下楼去和清流在客栈外面说会儿话叙叙旧,等大王晨起之后再说吧,不然待会她喊的满客栈满是幽怨,怪丢人的,回头在摩诃她就远近闻名了,保准说外来孕妇夜访桐禄客栈男房客之类。 她最紧要是想知晓大王究竟有没有伤害她挚爱的亲人,没那么紧要的是小心翼翼的看看他身体怎么样,她不是傻瓜,他对她的依赖程度她清楚,她撇下他,他应该也不大好过。 她才将脚步转了,往楼梯迈了二步,便听身后他的上房内发出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凳子倒地的声音,紧接着门板子叫人迅速拉开,那人轻声叫她:“苏文瑾...不要走。” 文瑾听见傅景桁沙沙的嗓子,便肩头微微一僵,好久不见了,怪害羞的,眼下自己又状态不好,就有些羞于见人,很奇怪的,旁人谁看她,她胖瘦丑俊都自觉无所谓,倒是他看她的时候,她就还是希望自己是漂亮的,可能是他后院女人多吧,她以前年龄小,又有个广黎第一美人的名头,现下里二十五岁了,经过很多事,不再单纯,眼下百四十斤,肚子很大身材走样,危机感会比较浓重。 “乖一点,回过身我看看。” “我好胖。浮肿不好看。在沙漠玩儿几个月又晒黑了很多。”想同他一起在沙漠看他看过的星星。想和他一起在沙漠骑骆驼。但她无处安放的肚子并不适合骑骆驼。 “没事。”傅景桁温声说着,“女孩子健康就最好看。” 文瑾心里热热的,也是有些扭扭捏捏,回转了身,一眼看见他许是着急追出来,身上穿着件半旧的里衣,打着赤脚立在门外,原清俊如画的面貌消瘦的不像样子,文瑾认出来他身上里衣是她前二年做的,穿的有不少褶皱了还在穿着。在他眼睛里读出了怜惜和心疼,没有嫌弃或者鄙夷,文瑾就放心了。 她眼眶子一酸,“你怎么没有穿鞋。” “听见你脚步远了。着急出来。”傅景桁在她面前对她的感情从来并不遮掩的。他就这么个条件,社稷首位,后宫不清净,以前执着的想占有文瑾,现在也想,但不敢行动了,不愿意勉强她。很想劝她回京城。不要在这地方蹉跎,还是回京发挥她所学知识,坐在国子监太学院适合她。和蒋在这里过小日子不适合她。 “哦。”文瑾拿脚尖腻了腻地面,俩人就站人家隔壁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便巧这时隔壁估计被方才傅景桁弄倒凳子的声音又给整烦了,又咣咣砸墙,男人嘴里咧咧道:“真是倒霉,住客栈也不得安生。吵死了!” 傅景桁在外不张扬,被老百姓怼两句心里也舒服,出门在外或许都不容易,戾气少些才是,只是没想到两人团圆当下被隔壁这么记恨,回忆起来也不大美丽,他压低了嗓子,也像个小老百姓似的对隔壁不耐道:“行了。” 隔壁听他不悦的嗓音里有股子天然跟声量不相关的狠劲儿,气焰就下去了,安静的跟隔壁没人似的,心道原来不是没人要的姑娘,有人撑腰的。 傅景桁又走二步,来到文瑾跟前,仔细将她水灵的脸颊打量,过往是鹅蛋脸,这时胖乎乎成了苹果圆脸儿,大眼睛圆脸肉乎乎的招人喜欢,肚子非常大了,他看着也觉得带着肚子累,她眼里多了世故和阅历,好奇这半年她经历了什么。 他问她:“哪只手放火烧的冬园?” 文瑾被提起自己自冬园出逃的壮举,便老实的把两手摊了起来,“左手拉的火折子,右手推倒的烛台。” 心里也嘀咕隔壁仗势欺人,皇帝说话对方就不砸大墙了,女人独身在外真不容易,有个男人还是有点好处,哪怕是个薄凉的,好过没有吧。 “嗯。右手罪孽更重。那就牵右手进屋吧。” 文瑾把眼睛看了看他的面颊,瘦的颧骨也明显了,尤显得眼神忧郁了起来,好久不见他,乍看见,就觉得俊美不可逼视了,曾经终日见着对他面貌习惯,多日不见竟比印象里更精致些。 傅景桁便低手将文瑾右手牵住,用力压了压她手心,揪着她食指使劲捏她。 “捏我手干什么呀。” “何止想捏你手呢。” 文瑾可以察觉出来他不能说没有气恼的,是回冬园不见了她而生气么,“衣服收见了。都是粉色的。尤其喜欢那个小布猴儿。” “你不从冬园走,你早半年就收见了。”傅景桁说,“那日我说带礼物回去给你的。那时你就决定跑了,你还同我说‘好的你等我’。你个黑心的。” 文瑾说,“你后来找我了么。” 傅景桁喉咙哽住,“嗯。叫我好找。” 他手尖儿很凉,触到她肌肤便有暖意朝他袭来,他颇为贪恋,他半年没有这种暖暖的感觉了,自他八岁起,二十年来她的体温给他极大的慰藉和安抚,他这半年如行尸走肉,强颜欢笑去四处走动,维持着自己的前殿和后宫平衡,但心里滋味只有自己知晓吧。 比翼鸟雌雄比翼双飞,离去一方不能飞翔,大抵是这种滋味。 第322章 面别 文瑾的手却是热乎乎的,被他手尖儿一冰,她瑟缩了下,紧接着被他将整只手牵住了,他拉着她回了他的屋子,屋内有他的气息,她很熟悉的味道,是他衣服上常熏的龙涎香。 文瑾也有安心的感觉,流浪半年,又回到皇帝身近,人就松了口气,也有种孕期里的懒洋洋了,卸下防备,原来自己也依赖他,在脑子里不去想道清湖西岸,实际他也算对她最特别,她进屋来回看,借着月色可见他的外衫挂在椅子靠背,短靴很整齐的放在床脚底下,他住了有七八天,屋子里有些生活的痕迹,桌上摆着些药物。 文瑾猜想其中有治头痛的药,他小时候发高烧落下的头痛顽疾至今还是有病根的。屋里暗,都看不大真切。 傅景桁咳嗽了声,又不大声张,也是要强,病了也不愿意让人说他身体不好,因为大多见他身体不好的人都巴望着他死,所以他不显山露水的,病了也不说病了,都是强撑着。从小要强惯了。 但她来了,他就忍不住咳嗽一声,露短,没那么严重也有意咳嗽的严重些,但实际也确实身子不好。 “着凉了吗?”文瑾很自然的问,原想质问他,诘问他,拷问他,是否伤害了她至亲的人,见他消瘦到她认不出来,到嘴边的刻薄话倒说不出来了,只换成一句关切的问询。 傅景桁当下里鼻头一酸,“在乎吗你?” “嗯。在乎。”文瑾说,“长林、长云、长宁、长忆他爹。” 孩子弄出来四个,一回没同她回家见过爹娘。眼下她娘还不知被边缘哪去了。唉。 “在乎,你现在才来?我四月十二来的摩诃。今儿什么日子了?七八天过去了。我每天就赌气看看你狠到什么程度。”傅景桁话说完,他二人都听出他语气里的孩子气了。他只是孩子的父亲罢了。 “四月二十。”文瑾说,“没你狠。我这几年就忙怀孕东躲西藏了。哪个女人像我这样。” “我该返京的日子了。我给你留书,你八九天不露面。”傅景桁说,“你多狠的心呢。” “你着凉了吗?”文瑾又问。 “我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就一直问你。”文瑾从来也就不怕他,然后较劲这一块她好像没有输过,“你着凉了吗。” 傅景桁很久没有出声,月光底下见他往面颊摸了下,他把头偏过去,看着外面的月光,她仰头看他眼底似乎有氤氲水雾。 文瑾心里也难受,朦胧月光底下又听见他吸吸鼻子,挺委屈的样子,他倒挺克制,没有像从前那样强迫地搂她抱她的,倒使她不由自主的心疼起他来。 “有些发烧头痛,这二日好些了。刚来那日在你院门外坐半宿时才严重。现下没有大碍。”傅景桁有些浓重的鼻音,倒没有劳动她一直问,他边说着,边将方才他摸黑用膝盖撞倒的凳子扶起来,嘴里交代:“你立着先别动,摔了你不是小事,肚里有娃娃要多注意。我点了烛火先。” “嗯。好。”文瑾心里一暖,他便将她手松了,方才进屋就小心牵着她,他去桌上找火折子,擦着了火折子将烛火点了,室内便昏黄起来。 两人在烛火里看彼此,恍若隔世,朝里都在给先皇过祭日,都不知皇帝在大漠上和前妻要说法。 “我老多了吧?”傅问。 “瘦多了。成熟了。”文瑾认真道:“倒是没老吧。” “诚然我没有一夜白发。比不得人家用情至深。我应该也白了满头,又掉称几十斤。才不输他。”傅景桁将床铺上被褥稍稍整理,把单子铺好,回头和文瑾说道:“坐吧。” 好似客栈房间里最显眼的就是这张床榻,她过去坐在他方才躺过的地方,坐下后圆圆的肚子非常明显,肚子上可以摆杯茶碗喝茶了。 傅景桁则拉了张椅子就近坐在她面前,他微敞了腿,把她禁锢在他的范围,他便这样目光灼灼地凝着她,如以往一样,看不够似的。文瑾倒往他身子看了一下,晨起的他生理自然反应还在,她脸也热了,忙别开眼,他也颇为尴尬,把衫子拉松了些,二人有一瞬间都不说话了。 “那日你既然在门外,为什么不叫门?”文瑾问他,“我收养了一个盲人小姑娘,我白捡一闺女。原可以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我喜欢看你和蒋怀州留在窗扇子上的影子。看着过瘾。跑九千多里过来看个够。”傅景桁用手揉着膝盖,方才出去急,撞凳子上了,挺疼。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因为我养在冬园的雀儿飞了。”傅景桁温声说着。 “冬园的雀儿飞了,你后宫里不是还那么多雀儿。” “我圈不住的就一个。一千名侍卫都看不住她。跟人出走的决心,我如今想来,也仍心如刀绞。”傅景桁把她两手都拉在自己的手里,想亲近,又不敢越雷池半步,只把她两只手不住的握紧,“就那么想走。在民间吃苦也不在冬园享福。” 他阴阳怪气他的,文瑾阴阳怪气自己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孟婉煮饭不是挺好吃。小炒黄牛肉。” 记仇十来个月了,皇帝去年中秋前指着她鼻子说她煮饭一点都不好吃,没有孟婉煮饭好吃,一见面就谈这些小事,皇帝和她都挺无聊,但是不吐不快啊。 傅景桁汗颜,过得片刻,轻声道:“我当时说的是气话。你煮饭最好吃。我想吃你煮的虾皮云吞。” 文瑾眼睛一红,抿了抿唇,“去年冬上,你来冬园的路上,胳膊上傅昶行刺的伤,好全了没有?” 傅景桁倒没想到她会问及他的伤口,他点了点头,“好全了。你还记得...” “我看看伤口。”文瑾便将他衣袖拨上去,便见胳膊上有一道颇长的疤痕从肘部横到肩部,看完问他,“伤口还疼么?” 傅景桁摇了摇头,“还...有点疼。” 文瑾就拿指腹摸了摸那疤痕,他将手臂也僵住了。 “你今日就返京了?”文瑾问。 “嗯。现下里就准备起身动身回去了。”傅景桁看了看文瑾的肚子,问着扎自己肺管子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混到这个地步,自己的孩子叫他人陪产,自己还不大敢同孩子母亲理论,“生孩子的事情都和他准备好了?” 两人说话从不需要指名道姓,便都知道他口里的他指谁,她口里的她又指谁。 文瑾说,“还没开始准备。主要也不知道准备什么。” 傅景桁怔了怔,“眼看就生了吧,怎么还没准备。不是早该准备稳婆、丫鬟、乳母这些?” 文瑾垂着眼睛道:“嗯。还没准备。这地方小地方,什么乳母不乳母的。旁人讲你娇气不顾孩子呢。自己照顾自己就是。” 因为一个人生娃,也好似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了,她缝了一些小衣服,杨阿婆说巷尾有个稳婆,生前去叫来就可以了,然后就是些下奶羹汤,她生了以后还不是自己煲汤喝,外带照顾自己收养的宝贝悦悦和年迈的杨阿婆,没什么可准备的。 傅景桁看她面色有委屈之色,似乎也并非和蒋过的颇为和睦,又看看天色,见是刚刚破晓,便道:“你怎生夜里过来我这里,他不生疑?” 文瑾没有说话。 傅景桁就以为她和蒋感情不好,他很有些被调动起来,“说话。” 文瑾也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说自己以前是诳他的,自己根本不爱蒋怀州,自己爱的是傅景桁,之前那样讲是因为怕自己给傅带来负累,现在出尔反尔说爱傅,会不会被他认为自己是因为儿子被立为储君,她才改口的,她哽着嗓子道:“哦。没事。我说了算。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拿我没主意。我五岁就自立了。” 把傅景桁听的极为怜惜她,轻声问她,“怎么了乖,我听着不是滋味啊。你这话里话外,可给我留了余地的。” “没事。”文瑾没有多说,就也不好意思说她想他了,想回京这些,因为蒋怀州说她不争气来就是给傅宠幸的,她什么都不敢说了,好像和傅景桁在一起自己就是在犯错似的。一次一次,她也不敢回他身边了。 傅景桁叹口气,将文瑾在去年冬上给他留的家书拿出来,递到文瑾手里,“感谢你四月二十这天来同我面别。回去之后,我会带着长林好好生活。你当面读一读这诀别信,叫我彻底死了这条心吧,往后不再叨扰你了。” 第323章 返京前 文瑾把自己写的信接过来,烛火里就看见关键的几句了,写家书时多决绝伟大,这时就有多后悔羞赧。 -你看到这封家书的时候,我已经出冬园和阿州哥哥离开了。 我辜负他多年,不可以继续辜负他了。 我从没有爱过你。往后也不再同情可怜你。- -我和他会很幸福,你和她们也应该幸福- 唉。这是她写的?不是吧。他追一万里叫她读这信,他怨念未免太浓,这怎么好意思读。 文瑾捏着书信却迟迟不念,当时不过是不愿意做皇帝的拖累,以为清流牺牲了,自己一辈子都不能沉冤得雪,心灰意冷之下才写的诀别信,算是善意的谎言吧,现下里不想读,开始无理取闹:“那你和她们幸福吗。” “你和他幸福吗?”傅景桁见她如从前一样好奇他的女人,他不是懵懂少年,成年人都机敏,他心里被挠的不能平静。 “我先问的。”文瑾用手掐着自己写的书信,轻声说着。 互相试探。蹭边界。 傅景桁将牙关紧了紧,“你还是这个性子,和我在一起不能不提她们么。说我们自己行不行。我马上就返京了。你好容易过来我这里,我们好好说说话,或者说长林,长忆,或者说你这半年的见闻,偏提她们扫兴干什么,提她们会叫咱们感情更好?是我辜负了你,我认了几百回了,又能怎么样呢,我当下里仍需朝臣支持。” 文瑾对皇帝说着不合体统的话,还是不读那封信,“那你有她们啊。又不是叫你难为哪个。我连提也不能提吗。我又不在京中,我又没有凤印不是皇后,我不想假装圣人。大漠里人都坦诚,我想提谁就提谁。她们。她们。” 说完也不知道自己委屈个什么,嗓子也颤了。 傅景桁听着她软软的嗓子有轻颤,他凝了神色,“苏文瑾,吃醋吗你。是不是吃醋啊?我为人很直接,喜欢不喜欢我都照直说的,你不要太绕我。照直来。” “没。”文瑾就红着眼睛把面颊别开了,反正自己流落在外面半年,他还照常同旁人走动,她偶尔想起,心中是颇为伤怀。 傅景桁抿抿唇,用手把她耳边的发丝拢在耳后,解释道:“我和她们不幸福,我既因她们的家族辜负你,又你因辜负她们,错都在我。但我想你回来和我过日子,我的衣柜乱糟糟,我每日回去中宫都空落落的。 我仍想把你明媒正娶,叫吴信和刘迎福给你表演舞剑,迎亲队伍吴信第一,刘迎福排第二。我仍向往寻常生活,和你过柴米油盐的日子。” 文瑾就安静了,失落道:“你说过无数次要娶我。我又不是给你收拾衣柜的佣人。” “我每次说说娶你都是认真的。包含这次也是认真的。你点头我就回去准备婚事,把你风光娶回家去。并非是因为你是宰相嫡女且得百官拥护对我极有裨益。” 傅景桁声音颇为焦急,将她面庞细细端详,写过休妻书的事他见了她倒不愿提了,因为她字里行间对他好像还有点意思, “只是因为你是我青梅竹马的苏文瑾。语言都显得苍白。但希望你可以信我。我仍是我,冷宫廊底被母亲遗弃的我,被你温暖着的我。我们经历了很多,周围的人来来去去,我们万不要散了。” 文瑾摇摇头,“可我怕了。我怕你再次把我丢了。你每次说娶我,我都好欢喜,可你每次都会食言。不娶不嫁就不会难过。我不年轻了,身体也不如小时候健康了。而且我阿娘...” 而且母亲处境不好,玉甄宝银辍学在外受苦,皆是由于皇门,她怎么同他心无芥蒂的谈婚论嫁,她不知他有什么把柄落在傅昶手里了,那个把柄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总归因为那个把柄,她的母亲胞弟胞妹已经吃尽了苦头。 他会因为有把柄受制于人而做什么样的决定,她不得而知,她想靠近又怕靠太近。 “那你何苦问我幸福不幸福呢。我不幸福你又不给我幸福。我这薄情寡义的幸福你又不忿不甘心。” 傅景桁轻声道, “你又不跟我过了,你还好奇我后院做什么。你快些读你的诀别信。自此我决计不再纠缠。你或是在小城生活安于一隅,或是他日回京做主国子监当太傅,我都支持你。只愿你莫再落泪了。女人不要总生气。我真的希望你快乐,屡屡弄巧成拙并非我本意。” “我生气作践我自己的身体。不与你相关。”文瑾想,给我一个完整的家,许我一世不再辜负,我就快乐了。但她没说,不必为难彼此,因为同君上要一世一双不现实,甚至显得幼稚可笑。 傅景桁将修长的手指交叉相扣,紧紧的锁着她的眸子,两人就这么耗着,他看着她的面庞,他看着她的肚子,他似乎看见她肚子被孩子拱的变形了,他心里瞬间有好大的感慨,小确幸,小生命给人带来喜悦和希望。 他的生活自幼充满绝望,她和长林以及长忆带给他希望,他想摸摸她肚子,也想把耳朵贴上去听听动静,又怕一摸肚子打不住了就会亲近怀孕的她,方才单摸手他已经内心里不清净了。 “爷,”清流见皇后被皇帝逼在床边说话,他在门外说道,“咱们该启程回京了,只余十日先皇的祭日斋月就过去了,远九千多里,十天都未必能赶回去呢。您不好离朝太久,若叫傅昶钻了空子,趁您不在宫变的话,非同小可。” 傅景桁闻言肩头一震,知晓自己从四月初一出京,到今日已经在外耽搁十九二十天了,他自己亦很记挂朝廷,朝里有老莫并几个信臣看着,老莫机灵会灵活应对局面,他倒是放心一半。 可到底不如自己在朝里稳当,若是出些什么事,他远在万里外,当真远水不能救近火,他听见清流声音,便道:“知道了。就回了。” 文瑾听闻他要走,心里升起无依之感。她又性子倔强要强,不肯出尔反尔说自己当时所书诀别信是谎言,也是存疑是否他释放了娄氏且欺压她母亲一脉。 傅景桁见文瑾始终是那个把事情放心里的性子,要她说句什么得求半天,她不与他多言,他越发失落,但他不能多逗留了,便立起身来,他早料到自己来是来领属于自己的那份绝望的。 他深吸口气,便拿起椅后的湛清色衣衫往身上套,边接过清流端来的水,洗漱面颊颈项,在铜镜前面随随梳理了发髻,又记起以前文瑾给他梳头的场面来了,在铜镜里看文瑾一眼,她低着头看着她自己写的书信,这时死活不给读了。 “怎么不读?”傅景桁收拾妥当,返京前问她。 第324章 抱 文瑾抬眼看他衣衫穿戴整齐,也看得出他着急赶路,她理解朝里不可一日无君,难为他赶十几日路在他父亲祭日斋月里万里迢迢赶来亲自还她清白,她也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一月里二十几日都在马背度过,会透支了身子,哪里敢说自己想他陪着生孩子,更不敢说不想他离开留她一个人在漠北。她马上生产了,是不能赶路的。 傅景桁又过来坐在床沿把袜子短靴穿上了,拿了压在枕下的宝剑悬在腰际,随即立在文瑾身前,红着眸子问文瑾道:“死活你给个痛快。你这样不声不响,又是什么意思,你这辈子就不打算给我善终。你叫我回去怎么办,仍继续想你么,明年父皇祭日斋月里再来看你,继续今日话题?” 文瑾问他,“我念了书信,叫你死了心,你回去就同哪个宫里的在一起了?” “文,如果不是你,于朕各宫都一样。生他十几二十个孩子。这样讲你满意了?”傅也被她惹恼了,也是分别在即,他也不舍。 文瑾见他愠怒了也压着他的脾气温声同她说话,她又问:“你来时用了几日?” “十一日。四月初一出的京城。朝里都不知道我出来了。朕在渎职和你纠缠不休。”傅景桁温声解释,“四月十二来到摩诃的。我父亲祭日斋月五月一就该结束。我五月一必须上朝。不是一里地二里地,眨眼就到了。” 文瑾还不给他读那封诀别信,就是不出声,她不出声,他倒也不肯走,后来文瑾见日头出来了,天色不早,不能再同他消磨时间,当下就说,“紧忙去吧,路途遥远,路上注意安全。我现下不想读这个信,我这辈子不读这封信。你自己长眼睛看就是了。” 傅景桁静了片刻,“我何苦来呢。满怀期待来,满心沮丧走。” 文瑾眼睛红了,“我没叫你来。” “我犯贱。”傅景桁说,“子书老莫都劝不让亲自来,我自己要来。谁让我想你呢。” 清流带随行侍卫在屋外等,实际都焦急,害怕不能及时回京,叫京里几条大鳄逮着由头说爷在先皇祭日里不知所踪,邝政一个月,大家都是把脑袋提着的,干的的确是掉头的事,加上傅昶近日在拿爷身世的事情在造势逼宫,朝里情况属实紧迫。 傅景桁始终不能等到文瑾亲口读这封诀别信,他来这里是为了死心,她不肯念,他自己就患得患失,觉得她心里也舍不得,他见天色不早,不能再耽搁,便摸了摸文瑾的发顶,给她留了百万两银票,厚厚一叠搁在她手边,养着她和她的小蒋,“我走了。你和他如果过够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什么时候想回京了,你往京中去封信,我叫人接你回京。回京后吴信他们会登门给你道歉。” “嗯。不送了。”文瑾木然的说着,“谢谢你的银钱,我好爱银钱。再见。” “我能不能摸摸你肚子。” “不能。”文瑾越是舍不得他,越不让他如意,她如较劲似的说着反话。 傅景桁被她拿话噎的难受,凝她一眼就出屋走了。 他一出屋,文瑾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下来了,他们半年不见了,短短的见了片刻,又不欢而散了,她紧忙抱着孕肚追到门处,依着门框看着傅景桁的身影下了楼梯,他离开了,她小声说:“傅景桁...” 文瑾心中空落,回到室内,坐在床边,抚摸着傅景桁躺过的枕头,心中百感交集,孤单将她侵袭,倏地趴在枕上,失声哭了起来,这一面太匆匆,什么都没来得及言说,他已经离去了。她是不是太要强,太丢不下面子了呢。也许是怕服软再度受伤吧。但接下来怎么办呢,一个人生完小孩悄然回京吗。 文瑾哭的特别的伤心,肩膀无助的抽动着,“傅...” 傅景桁下了楼梯,打马离开了桐禄客栈,同清流等人驱马急行五里,一路向南往京中赶路,但随着他离桐禄客栈越远,他心中越有种很深的痛意和牵绊,他的孕妻在桐禄客栈,纵然京中情况复杂,他也不能利落的离开,他到底学不会什么是彻底放手吧,他渴望着一份真感情,也是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清流,折返客栈。” 傅景桁把将缰绳勒紧,没有细思量,他又调转了马头,回到了桐禄客栈,他放不下,他是非常念旧的男人,他既见了她,他舍不下的,后半生太长,若每天都没有她,纵然有这社稷江山又有什么滋味。回到客栈外,他纵下马背将马鞭随手丢给他的属下,他则略掀衣摆快步踏入客栈。 忽然便听走廊里脚步声急急响起,文瑾别过面颊去看,又见傅景桁折身回来了,他立在门处深深望着她,他清俊的面貌上布满不舍。 文瑾看见去而复返的他的一瞬,突然就心理防线崩塌了,她想,她不要一个人留在漠北,她还是要同和她相依为命二十年的他在一起,无论前路如何,都风雨与共,她说:“大王...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走了吗。” “你怎么哭了?”傅景桁扶着门框,“我不回来我怎么见你偷偷哭呢。” “因为我...看见你走了...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在漠北生活...” “那你方才为什么嘴硬不说呢。” “因为我快生了,我又不能赶路。你又必须得走。我不想啰嗦,但你一直一直问,我不想拖延你的时间,我不想做负累。” 傅景桁情难自控进得室内,他的属下又都焦急的在外面等他回京,以为他不过进去取遗落的东西,清流等人都不下马,在马背上等他。 傅回来看见文瑾趴在他的枕上哭,他的满颗心都揪起来了,他紧步走至她身近,半跪了身子在她身边,他的面庞离她很近,他的气息洒在她娇美的容颜,他用指腹轻轻擦拭着文瑾的面庞上的眼泪,他拢着她柔软的发丝,他温声说:“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哭。你是不是过的不好,过的不幸福?你说出来好不好。” “你再不走就五月初一前赶不回去了。”文瑾抽噎着说,“你没有时间和我说话了。” “你这个样子我如何走得了呢。哭的我心也碎了。” 傅景桁终于克制不住把文瑾柔软的身子拥在怀里,用手轻轻顺着她的背脊,入怀一瞬,他顿时有种失而复得的暖意,轻声安慰她: “不哭了。我有时间同你说话,你不要太多顾虑,我是你的桁哥,我们是最亲的人,你不会给我带来任何麻烦。但你不要总说让我走之类的话。我不想走,我想靠近你,不要有意推开我,无论多远我不嫌麻烦的,我来就没打算一个人回去!” 文瑾伏在他肩头,嗅着他身上使她安心的气息,她终于冲破心底的顾忌,小心翼翼的把他腰身也抱住了,把面庞埋在他胸口, 小声道:“我想和你一起回京城,我想家了,我想我们的长林,想我阿娘,我弟,我妹,还有阿嬷,还有我的国子监。我这半年过的不好,过的不幸福...我不敢说出来,因为我怕你觉得我过得不好才又找你的...女人朝三暮四都很不好的嘛...” “你过的不好,不幸福。”傅景桁心中猛地一动,把文瑾面颊捧住,“和蒋怀州吵架了?” 文瑾摇摇头,又点点头,“嗯。” “怎么了?” “蒋怀州和你同一天到的摩诃。之前半年,我都是一个人生活的。你给我的礼物和书信,我昨夜才看见,我的老房东年纪有了,我原以为是她亲戚给她的物什,就将提箱给了她,她搁下七八天给忘光了,昨儿才想起来。 我看了你的信,我知道我清白大白天下可以回家了。我特别开心。我紧忙来看你。可我来晚了,你就要走了,我见你要走,我觉得我又要一个人生小孩,我就很害怕了,我就特别难受,我就哭了。” 文瑾缓缓说道,“我要来见你,我哥不叫我来。他特别凶的说我不争气,说我来是给你宠幸的。他同我决裂。我也很懊恼,可我还是来了,我好有负罪感,但我始终想见见你...因为我思念着你...” 傅景桁的心跳的急了,她语气里有惹人怜惜的抽泣,有些断续,他听不大真切,“你不说是不说,你一说就...让人招架不住了。你说...你思念着谁?” “我只说一遍。” “再说一遍,求你...” “我思念着大王。” “是广黎国的大王,傅景桁,对吧?” “...嗯。” 第325章 逗留 她一个嗯字,使傅景桁环在她腰身的手臂僵了僵,将她拥的更紧了几分。 “你思念着我。我的苏文瑾。这是世上最甜蜜的话语。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曾对你百般辜负,你却仍思念着我。世上只有你待我是最好。我为你做什么都值得。” 傅景桁听见后她确认后,他心中连日来痛意渐渐少了,多了感动和可惜,感动她不惜同蒋闹翻也连夜来见他,可惜老人家记性不好竟将提箱遗忘多日,使他二人错过了八个日夜。如今匆匆又匆匆。一切都显得那么仓促。 “你当日从冬园出走,不是要同他远走高飞。你究竟为什么走?你告诉我实话。不然我还把你丢下,叫你一个人在远方哭。” “在冬园待产真的很安逸。虽然没有希望和梦想,可很安心和安全。” 文瑾听见他说要把她一个人丢下,她就由内里恐惧,缺乏安全感,她将他腰身束的很紧,往他怀里去钻,他知道自己说了可怕的话,忙拍拍她的肩背。 她坦诚道:“我从冬园离开,是因为你那夜受了很重的伤,你的手臂被斩了一剑,伤口好深。都是因为你频繁来冬园照顾我陪伴我,路上会有很大的遇刺的风险,你自小很辛苦,我不愿意你因为我受伤了,我当时觉得自己很没用,只会惹麻烦。所以我一把火烧了你给建的小国子监,烧了我最爱的书籍,我就走了。不是因为你立我儿子为储君,我才讨好你故意这么说的。是真的不想拖累你!” 文瑾说到后来,加了是真的三个字,皇帝多疑,未必信她。 傅景桁闻言,消沉的内心瞬时就有了活水,他捧着文瑾面颊很小心的打量她,“你是为了我好,一个人默默承担所有,带着小孩去流浪了?” “嗯。我也是怕被百官逼在行宫里,你我就再没有退路了。” “你这个笨蛋。我是男人,我纵然被刺杀死了,我也愿意,我不能叫怀孕的你流落外头啊!你居然是为了我才出走的。女人那么要强干什么!你护了我半辈子,我愿意为保护你被刺杀受伤,不行吗。我愿意保护你,受伤我也开心,只要你是平安的,我也...希望保护你啊。” “我不想看你受伤。我会怕你死掉。”文瑾积压半年的委屈在这时都爆发出来了,“我不想你受委屈。” 傅景桁拿帕子出来给她擦眼泪,边小声哄慰着她,他衫子被她哭湿了一片,原来心里对方都是最重要。 傅景桁就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人呢?” “我哥把我教训一顿,然后他走了。他说以后没有我这个妹妹了。他说我忘恩负义喂不熟。”文瑾又被问及伤心事了,“他说我不争气。我劝他和云偲好好过,他说让我和云偲说他死外面了叫云偲改嫁。” 傅景桁听到这,极为怜惜文瑾,得知她和蒋没有在一起,他没有再克制自己,将吻印在了她的额头,和她再次有了肌肤接触,“他去哪了?” “邱立国吧。那边招募他做右相的。”文瑾看看天色,晌午了,连忙说道:“你快走吧。不要再耽搁了。这边生活我都熟悉。我又不是第一次生小孩,我很懂了,我一个人可以应付得来。你回朝里吧。我生完做完月子我就回京城去了。” “你怎么回?” “我用赤兔拉着马车,我在马车上抱着长忆回去。”文瑾非常乐观。 “我的女人和孩子,至于这么凄凉?”傅景桁竟被她小可怜的话语逗乐了。 傅景桁看她仍独立得很,心下里极为不舍,也很难受自己不能陪伴那些有意义的场合,问她:“什么时候生产呢?” “前二日就到日子该生了,小孩儿迟到两天了还没生。”文瑾也没经历过足月生产,她也时刻觉得可能随时就破水要生孩子了,“急不来吧。就看宝宝什么时候想来了。” 傅景桁沉吟片刻,她生长林时他没有在身边,她生这个他真的想陪伴,但朝里那边的确不能晚归,他内心很纠结,非常舍不得丢她一个人独自生孩儿。他端端正正的坐在椅上,他说:“我考虑一下。”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可以的。你走吧。我没事。”文瑾也比较懂事,没有缠着他多留,她分得清轻重,“我生了孩子,坐完月子我再回去就是了。” 清流久等皇帝不至,几个人在屋门口探着脑袋,看着帝后俩坐在屋里说话,刚才爷都下楼了,谁知又折身回去了,就跟被勾魂了似的,清流心里也希望娘娘一起回,可大着肚子的确不好赶路,清流小声道:“爷...该动身了,真的不能再拖了...” 文瑾深吸口气,把皇帝留的银票收好,她已经很习惯他政务繁忙,会缺席她很多日子了,习惯了坚强,也就不会再失落太多了,他毕竟不是寻常男人,两个人还是相互理解会好些,她坚强道:“路上注意身体。我大概二三个月就回去了。” 当下里也没有把母族的事拿出来和他理论,不然不知又耽搁到猴年马月去。 傅景桁这时颇为沉着的吐了口气,打定了主意。 傅景桁见文瑾立起身来,他则把她腕子攥住了,他手底微凉的触感使文瑾微微一怔,只听他交代清流道:“清流,我们再逗留一日。明日再启程。朕把她这边的事情先安排一下,把她安顿好了,咱们再回程。” “爷,只怕回去晚了,京城出事。最近不太平。傅昶坐不住了。” 傅景桁紧了紧手,“我们再逗留一天。清流,我们再等等看能不能等到傅长忆出生。” “好。”清流在心里算算日子,明儿是四月二十一,九天跑一万里,对人身体是极大的挑战了,但爷心里有数,誓死追随听爷的就是了。 文瑾怔住,皇权至上的他,如何如此让步了呢,是为了陪伴她么,文瑾有不安也有感动。 傅景桁对文瑾笑道:“我们将一起度过十二时辰。你任何心事都可以对朕说。朕保准不打断你。” “傅景桁,”文瑾心中一动,便靠近他的胸膛,抬手摸着他面颊上青茬,轻声说,“你这半年过得好不好。” “你可以看出来我过得不好。”傅景桁屏退属下,将她手拉住,把她身子轻轻搁在他的大腿上,托起她下颌,吻住了他思念半年的唇瓣,他的吻很凶,他低声说:“想和你一起睡觉。好久没好好睡了。你走时候长林还没断奶。我也是。现下长林断了,我没有。” 第326章 水调歌头 文瑾不由面红耳赤,到底在客栈人来人往,她不习惯也不好意思,她说:“我不想在客栈。还是等生了娃,坐完月子,二三个月后大概是七八月份我回京回家了再挑黄道吉日商量这个事吧。” “不在客栈睡,去宅子歇着。前儿我临时买了宅子给你生小孩儿用的。以为你和他都好,就没同你提这事。”傅景桁将文瑾抱了,出了上房,走廊里过路的人都看他们。 文瑾把面颊埋在他胸口,她自己耳根颈项也红透了。 傅景桁踢开了他在摩诃镇子上购置的一处地段优越布局合理的四合院的大门,经过庭院,绕过厢房,用肩部推开正房的屋门,将文瑾轻轻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他取下悬在腰间的宝剑搁在桌上,退了他的外衫,解开了她的腰间系带,他的吻从她额心开始,在她的颈项变得急促,他说:“这是我们在漠北的家,不会有人打扰我们,我们想干什么都可以。” 文瑾没有拒绝他的亲吻,而是从他的碰触中获得了安全感和慰藉及陪伴,她说,“我想和你一起去沙漠看你看过的星星,我想你牵骆驼我骑骆驼,我们的影子落在沙丘上。” “嗯。夜里去。”傅景桁轻轻咬着她耳廓,在父亲的祭日斋月里,对她道:“我们就现在吧,肚肚好大了,不能那样吧。” “不能。而且你父皇的二十五年祭...”文瑾说。 “嘘...知道的。他祭日是四月初九。不是今天。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傅景桁将她身子转过去背对他,他从后面紧紧拥住她,将手压在她双腿,低声道:“收紧。” 腿间滚烫,文瑾呼吸也促了,他不让她提,她也就没有说了,但她很惊讶孝字当先的他会在这个月份和她亲近。 “叫我名字。” “傅景桁。” “再叫。” “傅景桁。” “感觉到我多想你么…” “我怕...” “此生只能和我一人好…” “你呢…” “回京后去你家提亲...” "我们是在一起了么。" “是。傅景桁和苏文瑾在一起了,私定终身。从此与卿不离不弃。唯生死可将我们分别。” 事后,傅景桁将文瑾紧紧拥住,餍足后他眸子里有倦意,伏在她的胸口亲了亲她心口属于他的名字,他说:“以后不准瘦了。这样胖乎乎好,瘦了不好。” 文瑾倒不知他什么审美了,他在漠北小镇的四合院主卧里,搂着她缠了她个把时辰,她说:“你太瘦了。你也胖乎乎才好。” 傅景桁笑问,“它没瘦吧。” 文瑾捂着面颊说,“我不回答你。” 傅景桁明白她颇为保守,他很多应酬场合见识过太多不保守的女子,他知晓文瑾很多玩笑开不得,便适可而止没有继续,“你走后,我一直在找你。京城叫我找遍了,你的亲属朋友我滋扰了一遍。我每日都幻想你会如现在这样再回到我的怀里。你梦见过我没有?” “梦见过。” “梦见我和你在做什么。” “和长林玩沙土。” “和我梦中和你做的不大一样。”傅景桁笑了,他捧着她的大肚肚,将侧脸贴上去,长忆隔着肚皮把小屁股厥得挺高,和父亲的面颊来了一次隔肚皮的接触,傅景桁感受着小孩在文瑾腹中动,他觉得特别幸福,他说:“这不是小鱼吐泡泡,这是在阿娘肚子里闹海呢。终于如愿感受到了胎动。此生无憾了。” 文瑾见他趴在她肚子上听长忆的动静,她也觉得很幸福,“估计小家伙在肚子里施展不开了,着急出来见阿爹阿娘,还有长林哥哥。长忆比长林幸福。长林受了好多罪。我回去再也不要同长林分开了。” “嗯。会叫傅昶加倍还回来。”傅景桁看着她被撑得薄薄的肚皮,他摸摸她鼓鼓的肚脐,“小孩儿脑袋在哪?在这吗?” 他指着她心口位置。 文瑾倏地笑了,她指了指肚脐底下,“小孩儿脑袋应该在这里。入盆了的。” “头朝下的?我倒是没想到。”傅景桁头一回在她临产时陪伴她,还是觉得挺新奇。 “头朝上怕是要难产了。”文瑾说,这时又想问关于他是否释放了她恨之入骨的仇人娄淑彩之事,可当下场面太温馨,她压着又一时没有问他,怕真是他做的,她会承受不住,不愿意再伤心了,也不愿和他伤感情了。唉,他们在万里外,远水难解近火。晚些问吧。 “嗯。生小孩怕不怕的?” “挺怕的。有家人在还好些。没家人在就更怕了。”文瑾拉住傅景桁的手道,“我希望他今天趁你在的时候出生。我希望你陪着我一起。希望平安顺生。” “我也想陪你一起。看看情况。先放宽心。保不齐娃娃夜里就来了呢。有随行军医,出状况能应急,你先不必太担心。”傅景桁轻应了声,随即牵着她手去浴间,帮她清洗了身体,方才把她腿上弄的狼狈,他很久没有和妻子见面,她有孕他不便进身,就难免有些失态。 文瑾认为他在与社稷不冲突的情况下,是完美的爱人,也知道心疼人,他拿大浴巾把文瑾裹住,他总觉得女人大肚子之后生活是不能自理的,他小心牵着文瑾:“仔细地滑。” “没事。”文瑾走路还是素日那般自然,没有娇气,小孩把耻骨压得很疼了,生孩子如去鬼门关,文瑾实际已经开始焦虑,生长林时的经历让她很害怕生小孩,她走到衣柜前,拉开衣柜,见衣柜里已经悬挂着不少女装,“这些衣裳你准备的吗?” “嗯。我来也本想陪你生产的。我也没什么经验,叫人在这边宅子里准备了日常用品,还有你的衣服,小孩儿包被这些。”傅景桁自己也沐浴了,多日来的郁郁心情得到了缓解,人的精气神也好多了,他想,她为他生两个孩子,流去两个孩子,他必须要负责地给她一个家,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不能再辜负她。 文瑾拿出一套她颇为喜爱的玉白色简单素净的衣衫穿上,坐在椅上,她不知道她和大王未来会怎样,但当下里她又回到她熟悉他的怀抱了,心里也安稳了,也许做皇后也挺好,比流浪好,既可以靠凤位保护自己的家人,又可以同爱人在一起,连带着他的后宫她也不提了,只是阿娘那边... 傅景桁问她,“你吃什么?我给你煮。” “蔬菜。越素越好。”文瑾哪里敢说荤腥。 傅景桁倏地笑了,“你不要如此处处小心。清流他们也都没有食素的。你怀着娃娃吃草就太不人道了。朕不是一样今年对先皇带头大不敬了。朕回京跪一夜忏悔。但先皇如果知道他要有小孙女了,也会替朕开心的,他那么疼爱朕,驮着朕看星星,也一定会很疼爱他的孙女儿的,哪里舍得孙女儿营养不好呢。” 文瑾每次看到他提起先皇都非常的敬爱,知晓他很爱他的父亲,很崇拜他的父亲,她就没有继续压抑自己孕期里对食物的向往,调皮道:“那就番茄牛腩。你回去跪两夜,帮我也忏悔一次。” 傅景桁便和文瑾手牵手,心里都有心事,但都珍惜这相守的光阴,他们去菜市场采买食材,清流等人在暗处保护,他们如寻常夫妻般在菜市场上货比三家,傅比较乐在其中,花大功夫在讨价还价上,和老板因为少找他两文钱理论了八个回合,引了一堆大妈围观,最后傅居然理论赢了,文瑾都有点不好意思。他真的对市井生活着迷。 路上他一直牵着她手,就没松开过。 回到四合院,傅景桁将衣袖卷起,露出干净的手臂肌理,他去厨房下厨做番茄牛腩。 文瑾就在院子里转悠,来回走动,活动助产,和清流一起散步聊天,清流很羞涩地和文瑾介绍了一下那个叫许妍的姑娘,然后怕文瑾无聊,就说:“主儿,我打拳给你看吧。我跟着爷上战场时的拳法很牛。” 文瑾边来回转悠,边说:“行。你打拳吧。我给你喝彩。” 傅景桁在厨房也不时看着听着外面院子里动静,听见清流要打拳,便边和牛腩切磋,边沉声道:“清流不打拳,你别把她再震飞,又伤着了,上回手肘的疤还在,缝了十几二十针的。你可以给她唱歌听。” 清流打拳被大王制止了,文瑾有点扫兴,也都觉得大王管得挺宽,清流也想起那夜和李善保打斗的时候的确把瑾主儿给震飞一回,君上就记仇了,单这事叨叨他一千遍了。 清流说,“主儿,你想听什么歌儿?” 文瑾扶着腰来回走,多走走可以快点生娃,她甚至在台阶上来回走动,她希望立刻发动,趁长忆爹在赶紧生产,生了就安心了,在肚子里就提心吊胆。 傅景桁从厨房抽空看出来,见她挺着肚肚笨笨的在走楼梯,又说,“苏文瑾,不要走楼梯。别摔了。你沿着花园的好路慢慢走。” “听《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文瑾边回答清流,边往厨房看看,心想傅大厨怎么时时盯着外面她的一举一动的。 清流嗓子挺好,嗓门也亮,但可惜每个字都没有唱在调上,一曲‘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文瑾和诸位暗卫唱得面无表情。 清流陶醉且认真地唱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他们说笑的当下,京城那边南藩王府里傅昶的心腹跪在傅昶脚边帮正吃鲍鱼的傅昶擦鞋面时说:“昶爷,嗨,昶爷喂,君上的汗血马不在皇宫马厩里二十来天了…您不觉得奇怪吗。那个冷宫小杂种是不是离京了?” “那个小时候被本王打的抱头求饶叫阿娘的小杂种?”傅昶将手中用苏文瑾钱银置办的金筷子顿下,“先皇的祭日斋月里离京?!消息可靠吗?!” 第327章 甜 傅昶说着,用青菜卷了一条肥美大鲍鱼,朵颐,外头有小杂种派的人盯着,先皇的斋月子里不叫食荤腥的,这鲍鱼压在食盒最底下,上面压了五层大白菜才送进来。 他女儿正吃奶,他媳妇儿必须吃好,养好身子才能生儿子,一个银元宝一斤的鲍鱼,只吃最中心嫩的位置,每顿至少四五斤消耗,燕窝鱼翅就不必提了,但‘淑彩姨母的酒楼’进项往这边进贡着银子的,吃一半扔一半也不心疼。 “消息可靠啊,我的昶爷。” 心腹范音给昶爷擦好鞋面,又趴在昶爷耳边道:“您母后叫人盯着的。君上素日最爱那汗血马,没事就亲自梳理鬃毛,他除了文皇后,就爱摆弄马,老摸那汗血马的马背。近日汗血马没了。哦,也不能说没了,马厩子里是有汗血马。也的确戴着一样的马鞍子,可不是君上那匹啊。他们混淆视听呢。” “除了文皇后就摆弄马?后宫妃子全是摆设?这不是糊弄百官么,不动真格的下崽子又想叫百官给他卖命?脸真大。”傅昶嗅到了机会,“回头这些臣子家的官家女子都无所出,连个王子公主都落不着。爷我得去提醒诸位大臣才是。皇帝这是抖机灵呢。百官如果辅佐我,上位之后各家均有所出,他日后裔封王封地都有指望。跟着皇帝最后只会落一场空。” 傅昶妻子听得颇为伤心。但是管不住丈夫,丈夫还下青楼一回服侍三个呢。男人就这逼德行吧。还指望男人从一而终? “爷分析得极是。君上虽四下里走动,但只文皇后有所出。分明是独宠啊。当百官是陪跑的棋子呢。” “他这么多年可是严格给父皇过斋月过足月的,少一个时辰都不行,孝子的名声名扬天下,谁要是不守规矩,他能把人剁碎了喂狗。他能这时出京?他那么爱龙椅皇权的男人,怎么会这个时间出京?”傅昶拧眉,“我母后怎么知道马厩子里不是原来那匹汗血。” “娄太后对君上的事情都观察的细啊,她老人家最恨夏太后的嫡出儿子,君上的汗血马肚子底下有块棕色的斑,现在这匹也有,但颜色不自然,像是人为染的。” 范音续道:“除非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或者人,他才不要命的冒险出京呢。昶爷,这先皇祭日斋月里出京,对先皇是大不敬啊,他以前的孝顺,是装的吧。再加上文王和他母后那点风花雪月,小杂种又不是皇室血统,又对先皇大不敬。这皇位还能坐得稳吗?该还位给傅家血统,您啊!” 傅昶心情大快,“你这个消息很好。赏你五百斤大元宝。若他出京,本王得安排刺客在他回京的必经之路迎接他回京啊。哈,小杂种一向心思缜密也有失算的一天?给爷这么一好机会。我老娘厉害啊,那双眼睛,马肚子底下的斑她都瞧得见。” “要不人家是娄太后呢,夏太后都是她手下败将被吃死死的。必经之路就一条,京南大道啊。必须埋伏。属下今儿就派人去盯着。”范音说,呵,五百斤元宝,好多啊,文皇后经商有道,酒楼赚的真多,“上回他去冬园路上没杀死他,这回来个一箭穿心。” “对,就是京南大道。回京必须走那条路。皇帝回京,爷我必须安排人亲迎啊。叫他死在宫门口才显得隆重。他偷偷出京,横死外面,老子非叫满朝文武去收尸的时候都知道他目中没有先皇,是个大逆子,活该暴毙!” 傅昶笑着用餐,“原想着苏文瑾那小贱人不见了影踪之后,皇帝这二年就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瘦的脱相,迟早就暴毙崩了。原本王想等二年给他发丧,谁料他自己就等不及要找死。怨谁呢?” “能怨谁。自怨自艾呗。”犯音眉飞色舞。 “父皇最宠爱的孩儿本来就是本王,他娘生仨闺女才生的他,他娘生不出儿子,和老文厮混才弄出的他,我娘头一个就是儿子,我是我父皇的长子,虽是庶出,可我娘得宠啊。”傅昶得意极了,“他哪敢动老子,动老子一下,南藩大门开了,放大盈铁骑进来叫他内忧外患亡国。” “谁说不是呢。”范音附和着,“他不敢妄动。偷偷练兵呢。他也怕大盈铁骑!” “皇位也本就是本王的!他那个娘像狗一样跪求先皇一夜,先皇才驮小杂种看一晚上星星呢。而本王小时候,可是每天坐在父皇膝盖上被父皇手把手的教写字的,父皇的腿坐着舒服的厉害。小杂种只能躲在门外羡慕的看着本王呢。先皇还亲手喂本王喝水,剥橘子为本王呢。而傅景桁只有那可怜的唯一一次骑在父皇肩膀看星星可怜的回忆。” “是啊爷。您才是大广黎国正主啊!您母亲才应该是母后皇太后,而不是什么圣母皇太后呢。他们母子不应该是这皇宫的主子,你们母子才是呢。先皇明明立您为储君的,娄太后也亲眼看见立诏书。怎生这正大光明匾后的诏书一出,是立他为储呢!他哪里配呢,就凭他长得比你俊美且学识渊博胸怀天下?” “什么?” “属下是说,他不过是紫禁城里冷宫里哭鼻子的没人要的弃婴罢了。”犯音寻思自己怎么口快说出实话了,嘴真贱。 傅昶满心舒坦,“你瞧,咱白得十七处日进斗金的高档酒楼。又白得一蒸蒸日上的江山。端木一门被他俩斗倒了,孟家也不行了,老文倒了,蒋怀州倒了,这叫什么,这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叫天都在助我!他夫妇二人撅着屁股努力这么多年,都是给本王努力的。这不还是本王赢了,他和文广两败俱伤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您过于谦虚了,是螳螂捕蝉‘金龙’在后。您是一条巨大的‘金龙’啊。昶爷!”犯音谄媚。 “对,不错。你有前途。”傅昶拍了拍犯音的肩膀,“本王是龙。他是...虫。没爹疼的可怜虫,他大儿是个小瘸子。这次刺杀他用毒箭!把他射成马蜂窝!叫小瘸子没了娘再没爹。” “是。交给属下吧。这回不是砍手臂那么简单了。”犯音说,“我肯定把他治死。” *** 漠北四合院,正午里厨房有烟火气。 文瑾同清流说笑一阵,便进了厨房,看傅景桁在烹煮番茄牛腩,她从他身后把他腰身抱住,耳朵贴在他后心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偏头看他煮饭,她对他始终有些怯怯的,他往她手上拍了拍,让她不要怕他胆子大些,她说,“你越来越会煮饭了。好香。” 傅景桁回头在她额心吻了下,“饿了?嘴甜的很。” 第328章 喊 “嗯。”文瑾点了点头,“记得你以前只会煮葱花细面。” “没时间。有时间多看看食谱,换着花样煮给你。”傅景桁微笑,出京二十一天了,他实际心不净,但在文瑾面前不声张,说了逗留一天,他得稳些不让她跟着心焦,“清流唱歌时,你的表情还是有趣。比他唱歌有趣。” 他们二人都笑了,他们好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了。她喜欢这样心平气和的日子,她说:“你唱歌比他有趣吗。” 傅景桁脸有些红,他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他低声说:“晚些,下属都在,不好。晚上休息时唱歌哄你睡觉。” 文瑾也笑了,她胃里咕噜一声,“是长忆饿了。” “过来食饭。”傅景桁在她腹中打鼓抗议时,及时把番茄牛腩端上桌来。 文瑾倒没作态,拿小勺子大大方方用饭,她和清流等小伙子食番茄牛腩配白米饭,白米饭是她喜欢的糯糯黏黏的口感。 傅景桁的厨艺进步很多,味道不错,转行做厨子经营副业的可能性大了不少,不知是否私底下练过。 他始终有心事。 文瑾明白他记挂朝里,那是他的父亲留给他的江山,他极为看重。就像她极为看重母亲交给她的弟弟妹妹一样。 长忆不给面子始终不发动。 傅景桁自己食蔬菜,白灼秋葵,他始终在斋月里食素,他看文瑾吃东西的模样很香,他时不时拿帕子帮她擦下嘴角,盛鱼汤给她,另外交代清流等人多用些,他是待下属很随和很亲的男人,除了不爱笑,其他都挺好,也许他有太多伤心事,就不大笑,在她面前笑的算多的。 清流问:“主儿,那曲水调歌头,我唱的好听吗?这恰恰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 文瑾非常善良,“好听。” 傅景桁道:“还可以。但下回不准唱了。” 清流:“...” 君上真的是,打拳不让打,让别人唱歌,别人唱了,结果又不准别人唱。难伺候。还是瑾主儿与人为善。 傅景桁吩咐清流道:“一会儿你去叫摩诃管辖州县的知府谭运过来见我。” “是,爷。”清流麻溜把饭吃了,就去府衙提地方官面圣。 清流去后,傅景桁又吩咐另外一个下属,“你去一趟杨宅,把杨老人家同悦悦都接过来。月子里同女主子说话解闷。” 文瑾说,“还有我的阿小。还有我养的小鸡小鸭。还有你送小孩的粉色衣服。还有...我的木梳,我二楼窗台上的仙人掌。” 傅景桁耐心等文瑾一一把她的物什罗列完,他眼底也变得柔和。 下属看着傅景桁的面色,等待指令。 傅景桁说,“所有女主子的物什、细软全部领过来宅子内。小狗小鸡小鸭、木梳、仙人掌。” 文瑾颇为赧然,有个人帮忙张罗事情,自己不用跑腿,张张嘴就行,还是挺好的,临产孕妇的特权。 “是,爷。”下属便去了杨宅,和杨婆婆说明是文瑾叫来接人的,当下里婆婆就领着将瑾儿的物什都收拾了,小鸡小鸭小狗都捉了。 下属把悦悦一通好哄才把小姑娘给抱着上马车,来到镇上最好的宅子,婆婆看着自己褴褛的衣衫不大敢进去,直问进院需要脱鞋吗。 文瑾见了,忙把自己的在摩诃打下的天下迎进门来,一群孤儿寡母,“阿婆,悦悦,你们都进来,这是自己家。” 她的小鸡小鸭也登堂入室了,在院子里跑开。 傅景桁爱清净,看着阿小和小鸡小鸭,还有她收养的小孩,倒也没有不耐烦,她这个爱心是很足够的,再迟半年,估计还得有小鹅小猫之类,他仅笑笑却也不大说话,只随文瑾爱怎样就是了,但他因和悦悦没有血缘,男女有别,避嫌不大亲自去亲近。 杨阿婆往傅看了一眼,“瑾儿,他是你夫婿吗?他不是当年替咱们驱逐走游牧兵的英雄少将吗。” 文瑾小声说,“阿婆,他是我小孩的父亲,我们还有一个大儿子三岁半了,我十个月没见我大儿了。我们还没成亲。他说我们回去就成亲的。他来接我回家了。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阿婆。他说以后我们都不分开了,我以后都不用再流浪了。” “哦。你要回家了。你未婚夫来接你回家了。你们还有个大儿子呢。真好。”杨阿婆也替文瑾开心,同时也失落吧,自己又要成了摩诃唯一的老孤婆了,这几个月有瑾儿在旁边叽叽喳喳也都挺热闹,舍不得。 不几时,清流带着穿着官服的摩诃府衙的知府谭运过来了,谭运进来,望见阶上的孤高的男人,当下里就跪了,“不知御上来了,下官有失远迎。” 傅景桁将他边疆的八品知府扶起,“你殿试的时候咱们见过,你当时中了进士,表现还可以。我这几日在摩诃,看治安、百姓生活都还好。你做的不错。” “是您领导有方。”谭运听后不由出了一背冷汗,原来君上来多日了,他立刻心内自查有没有干什么不到位的事,好在兢兢业业小地方也没出什么大事,他忙说:“您谬赞了,保卫边疆是下官的职责。您今日传下官过来是?” “传你来,是交代你件事情,务必办好。”傅景桁指了指那边帮悦悦整理小裙子的文瑾,说道:“内人她即将临盆,朕明日又要返京不能久作陪。她还要这里逗留一、二个月的时间,这一二个月,她母子几人的安危朕交给你负责。” 傅景桁尽可能把文瑾月子期间住行和安全安排妥当,她没离开过京城这么久,背井离乡他也不放心,安全上需要保障。 谭运哪里想到那个外来的带着身孕的小可怜会是朝里老一的女人,马上低头揖手道:“这事就交给下官吧。娘娘同龙嗣的安危,下官誓死守护。君上,下官不知她是您的人,不然早给她安排最好的宅子住下了。” “嗯,她不爱声张。不怨你。你调当地二百精兵过来把宅子保护起来,朕留朕的人调遣你们。另外,你熟悉这里,即刻去把摩诃最好的稳婆请来五六位备用。再去买二十个丫鬟,要人好心细。在大户人家做过工知道规矩的的过来照顾。” 傅景桁说着将几张千两银票递过去,谭运忙说他有,傅说,“不用你的。朕自己的家事。劳烦你了。去办。” “是。”谭运即刻便去了,心想他当年进京殿试的时候见过皇帝两三回,那时觉得皇帝面目清冷不近人情,不曾想也是有血有肉有家有口的男人,对女人是真周到细心呢,谭知府路过文瑾的时候给文瑾磕了三个头便走了。 杨阿婆这时也知道瑾儿是皇帝的未过门的妻子,一下子就不敢接近文瑾了,怕自己衣衫太脏文瑾嫌弃,又想她贵为国母,竟大着肚子照顾她这老婆子几个月,还收养小瞎子视如己出,当真是心地善良,与百姓亲近,心怀大爱,对文瑾看法又不一样了。 文瑾却还是如常,同杨阿婆闲话家常这些,她缺乏家庭温暖,对老太太有天然的亲近,可能是因为从小和阿嬷还有阿奶一起生活吧。 文瑾和傅景桁下午没有出屋,在屋内团圆一下午,大体是她说话,他听,私下里他是很无聊话少的人,也许他喜欢听她说她怎么种仙人掌之类的琐碎的话。 他正儿八经给她唱歌,唱《桃花扇》,其中二句是‘年年垂钓鬓如银,爱此江山胜富春;歌舞丛中征战里,渔翁都是过来人’。他嗓子低沉,在她耳根子唱曲儿,唱得她额心出了细汗,面颊也发烫了,他低笑着说没哄睡,哄脸红了,他还是很有些情调。 他可能近来很疲惫,把她的事情安排妥当后,抱着她睡的很沉,甚至有了些细细的鼾声,文瑾趁他熟睡便拍抚着他的肩背。 宛如又回到他们只有彼此的那些年,他一直没有改变,对她的依赖还是如旧日那般。 在傍晚他醒了,半眯着眼睛看看天色,他很有些失落,仿佛睡着了使时间过去他不满意,“我睡着了,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 “你怎么不叫醒我。离回京又近了。十二个时辰过去了七个时辰了。” “看你困得很。没忍心叫你。”文瑾颇为宠爱地摸了摸他的鼻尖,“睡得很香。” 傅景桁却有些烦躁,“还有五个时辰我就走了。” “哦。”说着突然将手摸在腹部,眉心也蹙了,宫缩。 “肚子有动静了?”傅景桁连忙正色道:“你...你要生了?朕终于等到陪产这一天了。朕不会错过每个细节的...” “......”宫缩起来疼,不想说话。 “天啊,朕要看苏文瑾生小孩了!生傅长忆!!真激动!!!乖你怎么不叫啊,你不要害羞,顺其自然就好,身体和宝宝最重要!不用顾忌朕,你放开喊就是了。” 傅景桁记起西宫给连城生九斤时动静很大,文瑾却没声,他不理解,他仅有的一些经验让他觉得女人生孩子可能都需要叫出声来助力。 “大王,你冷静点...我不想喊...” 第329章 骆驼 “你要生了朕怎么冷静。”傅景桁把手摸她肚腹上,长忆在肚子里拱的老高,“朕叫稳婆过来等着吧?” 文瑾一阵轻微宫缩过去,又没反应了,她说:“又不疼了,可能没那么快生吧。再看看。” 然后文瑾靠在枕头上,傅景桁坐在她跟前,认真的和她僵持了半个时辰,文瑾没有要生产的意思。 “晚饭吃什么?”傅景桁问。 “八宝粥。”文瑾说。 “去煮给你。我还三个时辰就走了。” 两人搞的都挺紧张,数着时间盼娃娃出生。 饭后傅景桁牵着文瑾的手去了摩诃沙漠上,在月光底下,大漠成了流畅的黑色轮廓,天空很干净,星河密布,他没想到时隔十几年,自己会同心上人一同来这里。 于夜里,月亮爬上天来,今夜月亮不是很亮,显得星星尤其明亮。 傅景桁从大漠边骆驼贩子手里租了最温和的骆驼,他叫文瑾侧着坐在骆驼上,他作个牵骆驼的小厮,实现了她和他一起看星星以及她骑骆驼的小愿望,他们的影子印在了沙丘上,被月光映的长长的。 到了一处沙丘,傅景桁将文瑾自骆驼背上抱下来,他们坐在沙丘上看星星,他告诉她最亮的那颗是北斗星,又问:“肚子开始疼了吗。” “这会儿不疼。”文瑾靠在他的肩膀,“你不用太担心我,明儿一早天一亮你就回京。我看着你心神不宁,心里记挂朝廷,我也跟着焦虑。你陪了我一天多,我看得出你对我和我肚子里的是认真的。难为你长途跋涉过来见我,这一天多我很快乐。” “没有。专心陪你。没有记挂朝廷。”傅景桁不让她多想,“没事。” “傅,你知道吗,你曾经给我讲你的见闻和阅历,我都好羡慕男人可以东征西走,看好多东西。”文瑾说,“我从十几岁听你讲完沙漠看星星很美很孤单之后,我就好想和你一起来沙漠看星星。现在我们居然真的一起在沙漠看星星了。我觉得很不真实,也很幸福。” “两个人在沙漠看星星很好。”他说,“比一个人好。” “嗯。”傅景桁将她拥了,把下颌放在她项顶,“我当时和游牧兵打仗,受伤很重。我就看着星星,我想我父亲,我觉得满天星星是父亲给我的礼物。我小时候坐在他肩膀看星星,觉得自己很高大,可以战胜一切困难。骑在他肩膀看星星,是我小时候最幸福的事情。我永远忘不掉那天。” “嗯。我爹就不管我,你比我幸运呢。” “除了想我父亲,我就想你在宫门外等我回家,你在广黎京城同我看着同样的星星。我就舍不得死掉了。你是我的今生的温暖,父亲则是我今生的信仰。我想,信仰坍塌或是失去温暖,我都会承受不住的。” “你不会失去温暖。也不会失去信仰。驮你看星星的父皇,会在天空中注视着你,祝福着你,保佑着你。”文瑾温声道:“而我,你若不离,我便不弃,这次,我们不再分开了,我也不会再因你后宫而和你不睦。” 傅景桁心中感动,她将文瑾拥紧了些,“其实我当时没有说完整,完整的应该是,一个人在沙漠看星星,很孤单很美很想你。” 文瑾很久没有这般安心过了,他来这一日多,她放松了下来,凡事依靠他,才真正像个孕妇了,她窝在他怀里,有些犯困。 傅景桁在漠北的星空底下,握住了文瑾的手,他轻声道:“瑾,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嫁给我。让我做你的丈夫,余生照顾你们母子,为你们遮风避雨,好不好。” 可能是星星太美。也可能文瑾孤单怕了。 她心动了。 但她没有点头。 她试探说,“我要回去问问我阿娘。你知道我阿娘在哪里吗?” 傅景桁蹙紧眉心,“你阿娘不是在薛府吗?” “没有。我阿娘被二房逐出薛府了,我弟我妹辍学了,我妹配了个六十的官老爷,我弟在码头做苦力。”文瑾颇为关紧的望着傅景桁的表情。 傅景桁惊讶,“怎么会这样?娄淑彩在大狱啊。” “杀人凶手娄淑彩现下里是薛府主母,薛玉林是薛府嫡子。把我卖入青楼的二娘,我童年的噩梦二娘,现在在找偏方要给我父亲生亲生儿子。我的十七处酒楼被二娘占了填塞娄氏一门。” 文瑾缓缓的说着,“傅昶的女儿的尿布是我的钱银买的,他媳妇的月子是我钱银坐的,他外公做寿的半人高的金佛是我的钱银支付的,甚至傅昶的烟花嫖资也是我的钱银买单的。大王...你知道这些事情吗?” “不知道。但闻之愤怒。”傅景桁眼底暗下,“有人瞒着朕干了不少事情。” “嗯。”文瑾松了口气。 傅景桁静了片刻,“先日里南藩王并娄太后还有恭、淮二位亲王,以娄正业乃开国元勋,德高望重为由,让朕念旧恩,给朕施压,让朕释放你继母。朕压着没理。后来你不见了,朕心思确实没有放在你继母的身上。但朕并未将她释放。也并不知晓你的家人经历着这些苦难。” 文瑾颔首,“我就知道不是你把她放了。你不会辜负正义的。但如果不是你,会是谁,可以无视圣旨将犯人放了呢?大王,你会帮我做主,惩罚二房,让她受到应有的审判的,对不对。” 傅景桁当下里在思考,能有这个只手遮天的手段的,除了他母亲,没有旁人了,但他母亲为什么这样做,他当下里便想到是否被娄氏胁迫,他又思及自己的身世和血统的问题,若当真是母亲受娄氏摆布,莫非母亲理亏么? 莫非自己当真血统不纯,自己居然是母亲和文广的孽种。母亲她当真和端木是一类货色,自己竟有那么不堪的母亲。他越发恨起那个生下自己又抛弃自己的不负责任的女人! 文瑾见傅景桁颇久没有回答,她看出他有心事,她又希冀的问:“你会惩罚的恶人的,对吗?哪怕和你的皇权利益冲突,你也不会叫娄淑彩欺侮我还有我阿娘的,对吗?” “嗯。”傅景桁当下便有些心中不安,莫非娄氏是以自己的身世胁迫了夏太后,若自己的身世当真有问题,一旦曝露,他便会有被逼宫让位之险。 但他看着文瑾希冀的神色,他自己也是将正邪看的很分明的人,他没有迟疑,答允道:“你放心,无论与朕的什么利益冲突。罪犯都要为其罪行付出代价。朕不会股息任何不正之风肆虐。现在你安心待产,我们不提不开心的,朕回去查查这事,你在乎的亲人,朕会妥善安排好。” 文瑾得到他的保证,便放下心来。 “还骑骆驼吗?”傅景桁问她。 “不骑了。侧着坐挺难受。”文瑾笑笑,“我们漫无目的的走走吧。” 清流挑着灯笼在前面。 傅景桁和文瑾牵手走在后头,遇见沙漠里头一块被沙子埋了一半的巨石,他们就兴起在拿匕首石头上刻下:我们一起在摩诃看星星。 回到宅邸已经深夜,文瑾困了,傅景桁伺候她梳洗了,她肚子很大,弯腰脱鞋袜这些都不大方便,他帮她脱鞋子袜子这些,他叫稳婆和丫鬟都准备着,他又问了她几遍:“有反应了没有?” 第330章 是个? 文瑾摇摇头,“没有。” 傅景桁给她梳洗后,将人扶到床上,她躺着已经很不舒服,身后垫了三颗枕头,半坐着才舒服些。 傅景桁则侧在她身边,他也心急,天一明就走,她这边就刚才疼了一下,至今又没动静,他又不得不离开,他便说,“这边稳婆、丫鬟都准备好了,知府那边派了二百官兵会保护庭院,我来时带了二十五人,走时留一半给你。你在这边安心坐月子,很快就可以回京了。” 文瑾眼眶有些酸,明白他在和她道别,她说,“好。没事的。你当下合眼休息会儿。明儿一早还赶路呢。” “嗯。有事就叫醒我。”傅景桁便偎依在她怀里,抱着她,打熄了烛火。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但两人都没有睡。 傅景桁抬手摸摸文瑾的面颊,把她眼睛上泪擦了。 他说:“委屈了?小家伙不出来,我们也没办法的。我也不想走。但不能耽搁了。你不要难受,很快就团圆了。好不好。” “嗯。” 文瑾把他手拉住,他反手紧握住她的手,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谁都不肯再说半句,总之是很不舍的。 文瑾不知几时就靠着几颗枕头朦朦胧胧睡着了,忽然下腹一阵钻心的疼,又有液体滑出来,她倏地就惊醒了,紧接着她腿脚开始打颤。 “怎么了?”原来傅景桁一直没睡,在借着月色看她睡颜,拥在她身上的手臂突然察觉到她身体在他怀里不住的颤抖,他以为她做噩梦了,便连忙拍抚着她的身子问她。 文瑾的腹部开始宫缩,疼的非常厉害,又有羊水不住的流出,“我应该是要生了。” “我都做好心理建设要走了,倒真要生了!”傅景桁也紧张起来,连忙起身把烛火点着,回到她身边来,掀开被子,就见她亵裤上被粉粉的水迹弄湿了大片,有血出来了,“我可也乱了。乱的我不知南北西东了。沈子书老莫应该来帮我拿主意。他二人比我有主意。” 文瑾当下里嘴唇已经没有了血色,“我好害怕啊。这就开始疼了。”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慌张。 “你不要害怕,沉着。我去叫稳婆进来。你一说怕,我就慌了。”傅景桁自己还不是手脚冰凉,文瑾面色苍白他也害怕的要命,他连忙开门唤道:“清流,叫稳婆都进来,立刻。主子要生了。” “是!!”清流即刻去叫人,当下里暗卫都聚在窗边虔诚的等着龙嗣出生。 宅子里顿时灯火通明,丫鬟奴才忙活起来,端着数盆热水,包被,小孩衣衫都进了室内,军医是男人,当下没进来,在外面待命。 傅景桁复回到床边坐下,把文瑾身子半拥着揉着她背脊,小声安慰,不能替她疼,心理上还是有很大安全感给到文瑾,他说:“不会有事。我们没有做过恶事。你会平安的。我们的孩子也会平安的。” 文瑾一阵宫缩疼起来只觉得自己快升天了,咬着牙齿皱着眉心,冷汗出了一头一身,小声说,“太疼了。受不住。比肘骨出来疼得多。” 傅景桁吓得俊脸变色,但文瑾却是颇为隐忍的低声说话,他更为怜惜,直说稳婆:“都愣着干什么,快些进来啊!” 稳婆走到门处便听主子在震怒,便紧忙进屋,净了手便来到床边,将文瑾的亵裤退了,为她接生,伸手试宫口,“主儿听我的,叫使劲才使劲啊。开宫口最疼,眼下开了三指,开到九指十指就可以生了。” 傅景桁看婆子试宫口他说:“你轻点。真的,你这个手不能这么重。” 他坐在床边,不住的帮文瑾擦拭额心的汗水,然后指挥稳婆,他非常碍事。 一阵宫缩过去,文瑾痛意就没有了,又好受点,对傅景桁说:“这会儿不疼了。” 傅景桁的心和忽上忽下,看着她腿底不住的有血流出来,挺茫然,“还可以一会儿疼一会儿不疼吗?” “嗯。”文瑾说,“不然你去外面等我吧。你挺碍事。我和稳婆还得照顾你的情绪。” “我去外面干什么。”傅景桁皱眉,“外面等我哪里坐的住。我不凶稳婆,不问问题就是了。” 一阵宫缩,歇一歇,再来一阵。宫缩间隙,文瑾向傅景桁要了吃的,傅景桁也有经验了,她疼的时候他就安慰她,她不疼的时候,他就紧忙喂她吃饭。女人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灵。他能陪产一回真是很感恩。 宫缩开宫口折腾二个时辰,天亮了,开了七八指,越发频繁宫缩,文瑾已经偎在傅景桁怀里疼的没声。 傅景桁就一径儿说:“都怪我都怪我…” 清流在外面说道:“爷...天亮了。咱们是否启程返京...对不起我知道孩子生一半不该问,但如果再不走,五月一我们真的不能赶回京中了……” 文瑾看看天色,已经出了日头,她颇为虚弱道:“你紧忙走吧。这里不知什么时候才好。” 傅景桁问稳婆道:“什么时候生?” 稳婆因道:“开了八指,快得话还得一个多时辰吧。” 傅景桁简直被折磨死了,生孩子如此痛苦,他单看着已经受不住了,他想着朝里的状况,看着文瑾的状况,他坐在椅上又思考片刻,他还是决定留下,对清流道:“清流,咱们再逗留半日。待这边安顿好再走。” 清流也心下里非常慌张了,八天半就到五月一,八天半跑近万里,几乎不可能了,“爷...只怕晚归会出大事。” 傅景桁哪里走得了,他说:“咱们再逗留半日。生一半朕怎么可能走!” 清流把心一横,行,那就拼了,八天跑它一万里。 过得半个时辰,宫口开了十指,终于可以生崽子了,文瑾便听稳婆指挥用力,只觉得天旋地转,又不能退缩,又用一个半时辰,经历了严重撕裂之后,她将傅景桁手掌咬出血之后,孩子终于降生了。 孩子血水胎盘全泄出去了,带了十个月的胎终于瓜熟蒂落,人也轻松多了,成了两个娃的阿娘,甜蜜的负担,好爱她的孩子们,但以后说什么都不会再生了,够了... “生了生了。”稳婆忙把脐带剪了,往小屁股上拍了一下,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在室内响起,称重后说道:“六斤六两。是个......” 傅景桁和虚弱的文瑾互望一眼,他们一起经历了他们第二个孩儿的分娩。内心里有种无形的亲密的纽带将他们牵绊。他们的心更紧密了。关系也变得更亲近。 傅景桁失态了,他眼睛里有眼泪,紧紧攥住文瑾的手,他说:“瑾,对不起。还有谢谢。我在胡言乱语。但是对不起,还有谢谢。我如今是完整的有心的人了。我有家有妻儿,我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真的,谢谢你为我孕育小孩儿,让这世上有两个小东西流着我的骨血。” “谢谢你始终不曾把糟糠来抛弃。” “朕不会让他们如我童年那般艰难。朕会陪伴他们到长大成人。会看着他们各自有家庭。” “嗯,我们会一起到白发苍苍。”文瑾当下也很感动,她却仍不敢说爱字,她说,“我们一起守护他们,还有广黎河山。” “瑾,朕希望你的阿娘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她此时境况因皇门而不好。朕回去会先去看望你的亲人。” “等我回去了,我们一起去见我阿娘。把我们的两个宝宝介绍给我阿娘。希望宝银没有在六十岁的老先生跟前受到伤害。也希望码头的苦力没有把玉甄单薄的肩膀压弯。”文瑾说。 傅景桁眼底一刺,心里揪着疼了一下。他也希望她妹妹没有间接因为他受到伤害,如果有,瑾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放宽心养着。有朕在。”傅景桁拥紧怀里的文瑾都朝稳婆看过去,他问:“男孩女孩...?” 第331章 一百五 鬟紧忙从皇帝准备的粉色小衣服中取了两件,又拿着粉嫩的小包被过来递给稳婆。 稳婆边将小衣服给小孩穿上,又把小包被包上,粉雕玉琢就像个姑娘似的,稳婆说:“恭喜贺喜,是个六斤六两的公子。” 傅景桁看了看襁褓里的小粉粉,笑着对稳婆道:“没弄错吧你。她孕期爱吃辣的。不是酸儿辣女?” “奴才哪敢弄错。是个哥儿不错的。”婆子欢天喜地,“明显的很。” 傅景桁喜得贵子也开心,但内心还是想再要个闺女来疼爱,但文瑾身体哪里还能生养,生孩子这么辛苦,他亲眼见了,实在不舍她再次受罪,他以后再亲近还是需要服避子药了,她领养了悦悦,也算圆女儿梦吧,“哦。小子也好。” 长忆刚离开母亲胞宫,没有安全感还在哭哭。 听见小孩啼哭,文瑾眼眶子发热,自己小时候娘不见了爹不疼,所以她对自己的孩子加倍的疼爱,她心里也特别柔软,他心心念念姑娘,她打量他神色,他的确眼底有点失落,那也不给他生了,自己身体不行了,为了他,前后四个了,“抱过来给我。放身边。挨着我他就不哭了。” 婆子依言把孩子搁在文瑾身边,小孩挨着母亲,得到安全感,果然哭声渐渐歇了。 外头暗卫都伸长耳朵听小家伙哭,大家都非常虔诚,表情也都非常紧张,主公的小孩儿,太矜贵了。人类幼崽特别惹人喜爱,可以唤起成年人最深处的善良。 傅景桁见小孩平安,他终于松了口气,悬到脑门的心脏终于回到了嗓子眼,他把一根手指搁在小孩小手里,小孩就把他手指抓住了,他内心里融化决堤了。长林那时错过了尤觉得亏欠长林。 当爹真幸福,他在冷宫受欺负的时候可不敢想自己有一天会同薛宰相的姑娘生俩猴子,他拿鼻尖碰了碰文瑾的鼻尖,“你感觉怎么样。累坏了吧。你那么娇气,动你一下你就嫌痛,居然生了一个六斤六两的宝贝,了不起。伤口疼吧。” “挺疼。六斤六两挺重了。长林七个月早产,出生时才四斤多。”文瑾也有些脸红,她筋疲力尽,只感觉下面还在不断的有血水流出,“你一直想要女儿,我没生出女孩儿来。旁人给你生吧。” 傅景桁睇她一眼,“又来了你。” 文瑾看他不愿意理她,她就笑了,他就不如意她提他湖那边的人,她被他冷不丁四个字整挺没趣。 “生什么都好,是我的就可以。” “……要求挺低。” 他俩回想起九斤往事都笑了。他想,他今生只同她生小孩。使他深受掣肘的后宫需要妥善处理。 “辛苦你了。”傅景桁亲着她的面庞,他偏头往窗外看。 清流他们把窗子都挤开了,也都挺好奇主子的事,嘴里说着别挤别挤,再挤就有反应了,大小伙子挤一堆的确尴尬。 傅景桁把襁褓里的小家伙抱出去,对清流等人道:“来,你们也看看。朕的小四。”始终没有一天把一双龙凤长云和长宁遗忘,他有过一个女儿长宁。 众位小伙子看完,清流带头说,“小公主她好可爱,好粉好梦幻哦。” 傅景桁颇有些不好意思,“女主子又给咱们生一小子。朕失算了,全准备粉色的衣服。不过没关系,小孩不必讲究颜色的。朕都穿过粉色的。” 清流等人表情复杂,忙改口道:“小四爷好英俊,好粉好梦幻哦。” “尔等不要羡慕朕。你们也会有小孩的。”傅景桁居然得以了起来,“有合意的告诉朕,给你们指婚。” 还真有不客气的,清流说:“许...许妍。” 傅景桁莞尔,他让长忆和清流等人见了见面,便将人抱回屋内,又搁在他娘身边。 傅长忆两只小手搁在小脸边上,大眼睛眯着要睡不睡犯迷糊,眼睛是黑色随娘,长林眼睛珀色随爹,肌肤犹如透明,小嘴小舌头嫩的能掐出水来。 傅景桁和文瑾又一起逗一会儿小孩,享受片刻天伦之乐,他们说长林在就好了,文瑾试着喂奶,他在边上看着也是心情复杂,情动幸福又颇为吃醋,又来一情敌,他莫名其妙在温馨的当下眼睛红了,摸了摸他的小手,“儿子,你把阿娘累坏了,阿爹想抽你。” 文瑾笑了笑,催他道:“走吧。回京了。回去先叫玉甄宝银回去上学。玉甄该科考了。码什么头苦什么力呢。二房那边你要是一时受娄太后胁迫不得动也先莫妄动。稳着来。” “嗯,心里有数。” 稳婆打眼看了下文瑾,“主儿大出血了吧,血崩止不住啊。原不该出这么多血的。可是有气血两虚之症?” 文瑾的血液流失很多,眼前阵阵发黑,意识也不大清楚,只点点头,“嗯。是有气血两虚之症。但不要一惊一乍,只说这边他走不掉,别拿血崩吓他。我感觉身体情况还可以。意识都清醒,也不想睡觉。” “大出血?”傅景桁面色严肃,又觉得走不成,“叫军医进来看脉。现在。” 军医进来,扑了帕子在文瑾手腕,隔着帕子诊脉,“失血过多,需要即刻煎服止血汤剂。主儿气血两虚,身子不适合生养。方才生产损耗太甚。需先服用七个日夜的止血补气的汤剂再看能否挺过去。” “能否挺过去?你在说哪里方言?”傅景桁愠怒,“挺不过去要你干什么?挺不过去朕折寿给她。” 军医砸舌,“主儿吉人天相一定可以挺过去!” “给朕用最好的药。万不能出任何差错!不要动不动就不知能否挺过去!必须挺过去!她要活一百五十岁。”傅景桁不悦道,“不然朕养军医干什么!你们一个一个有点用啊!别再拖后腿。” 文瑾说他,“你别动气。大夫会尽力的。不要总凶人。活一百五成老妖精了。” 傅景桁便熄火不说话了。 “是。君上。”军医忙去煎药,“下臣一定调养好主儿的身体!” “你在漠北给朕生了个男孩儿。”傅景桁看看天色,已经近中午,他低头摸摸长忆的小脸,很粉嫩的小家伙,他说:“弟弟长的像你多些。我们有两个小孩儿了。以后我们好好的做人父母,对娃娃负责。朕会照顾你们一辈子的。不让你们母子四个颠沛流离了。”包含了悦悦。 “嗯。”文瑾身体非常虚弱,察觉出来傅景桁的心事,她抬手摸摸他面颊,“你回京吧。我过些日子小孩满月就回了。生了坐月子这些有乳母丫鬟,不会有事的。” “瑾,我以后不再任性不和你商量就让你怀孕了。”傅景桁颇为真诚。 文瑾倒释然了,“没事。我怀着的时候挺生气,生下来就喜欢得不得了,我爱长忆。但以后的确得商量……我感觉身体不好了。” 傅景桁被她害怕的模样弄得挺懊恼。 “我知道你很虚弱,很需要我。但我得回京了。对不起。乖,真的对不起。”傅景桁亲亲长忆,又亲亲文瑾,他颤声道:“你出了好多血,他说你可能挺不过去。我很怕你会死掉。我怕回京等不到你回家。” 第332章 箭矢 “不要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已经做了努力了。等我过几日好了给你写信报平安。你不要太记挂这边。女人生孩子都会出血。”文瑾倒颇为沉着,“你回京的时候我的报平安的信也到京里了。娄淑彩活的好好的,我哪舍得咽气,不得把她送走先?再有,我得回去见长林呢。我的国子监。京城那边处处吊着我的命的。” 还有一点她没说,就是她的二十年的不甘心,她就想看看傅究竟会不会陪她回家见她家人,提亲。唉。 “你出了好多血。”傅景桁又重复一遍,心窝子疼了起来。 文瑾摸摸他俊俏的面庞。 “这是你在,请了最好的稳婆,还有军医。如果我自己叫街尾稳婆随便接生才是危险。”文瑾摸了摸他紧蹙的眉心,“你已经都安排好了,孩子也平安出生了。添丁是喜事,开心点。我会活蹦乱跳的回家,带俩娃把你生活弄的天翻地覆。回家给你整理你乱糟糟的衣柜呢。到时你可别再赶我走呢。” “嗯。”傅景桁点了点头,“我赶你走做什么。我终日抱你还觉得不够。” “回京路上务必注意安全。返京的必经之路是京南大道。我怕有人埋伏。你把护心镜软甲都穿好。”文瑾就像交代儿子似的,“不要受伤。傅昶那人就跟个疯狗似的他就盯着你,那就是个无赖,别被他咬了。” “知道了。他弄不过我。跟南藩这一仗是不能拖延了。咱们一家子不能叫他一家子欺负一辈子。”傅景桁深吻了她一阵,他在她耳边说等她回去身上利索了好好团圆,他说他太想她了,文瑾耳尖也红了。 他便立起身,看了眼刚生产完的面无血色的文瑾,以及襁褓里的长忆,他虽有不舍但必须离开了,便将手攥了攥出了屋子,对清流道:“返京。” “是,爷。”清流应道。 经过小窗时,傅景桁又往小窗内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见文瑾虽然很虚弱,但是对他笑了笑,摆手叫他快走,她则试着给小长忆哺乳,很温柔的场景,母爱是伟大而无私的。 文瑾待傅景桁走后,摸着傅长忆的面颊道:“我们很快也可以回家和阿爹还有哥哥团圆了呢。你哥哥是长林,他是个很勇敢的小孩,施针灸都不怕的。阿娘可以一下把你们两个都抱起来的。 你有阿娘阿娘外公外婆还有奶奶。你和哥哥有好多人爱你们。你们会在国子监太学院大院儿里长大。我的长忆。” 杨阿婆和悦悦都过来说话,阿婆说,“皇上真心疼你,赶万里路过来陪你生小孩。和你团圆一天又赶万里回去。月子诸事都安排的好好的,叫知府老爷护你安全。世间没有几个男人可以这般待女人的。何况是帝王。” 文瑾笑了,“我和他一块长大的。感情挺深。” 说完也记起一起长大的蒋怀州了,她还是希望蒋生活幸福,也许回去她应该告诉云偲蒋卿的去处。 文瑾如何坐月子恢复身体喂养小宝贝不详表。 傅景桁将他带来的暗卫给文瑾留了十四人,他带了十一人驱马返京。 从漠北往京城赶的心情与来时并不一样,来时以为文瑾同蒋怀州在一起了,他是绝望的。回程知道她心里有他,则充满了希望,时间仓促,他没有问她爱不爱自己,还有百果糖的事情,待来日再说吧。 连带着路途奔波都不觉得如来时那般疲惫。 看来的确,人的心境不同,走同一条路都会觉得心情不同。 八天行近万里路。风雨无阻,风餐露宿,父亲祭日的斋月邝政一个月是他人生中做的最冒失和疯狂的决定,他觉得此生不会为第二个女人如此破例。但无论如何他不后悔,因为他重新找回了他自幼年相伴到今的文瑾,并且亲见了长忆的出生。 他可以感觉得到,他们一起经历长忆分娩过程时,他们的心慢慢的靠拢,很多裂痕得到了修复,很多矛盾会因为那个小生命而化解。 于四月三十日落夜时赶到了京城京南大道。 傅景桁和清流都松了口气,他们在五月一之前成功赶回来了。 十几匹大马马蹄铁都磨没了,马蹄也磨出了血来。 傅景桁笑着问清流,“累坏了吧?” 清流道:“不累。跟着爷历练。不觉得累。不然哪知道八天能赶一万里路。” 在必经之路前的叉道汇聚处,傅景桁同清流等人停了下来。 京南大道属于近京的地方,颇为繁华。路上的小贩和百姓颇多,这时熙熙攘攘都是行人。 “爷,您先稍等片刻。”清流将手底缰绳拉紧,“属下先去前面勘探一下有没有异状。” “嗯。去吧。”傅景桁颔首,“注意安全。” 清流打马前去,但是见路上皆为百姓,小贩的叫卖声也透着生活气息,祥和安逸并无异常可疑之人,他便回到皇帝跟前,“爷,没有什么特别的。您在咱们中间,咱们护着您快速过了京南大道入宫去。” “嗯。”傅景桁闻言,便在清流等人的保护圈内驱马回宫。 当他们进入京南大道,便听嗖的一声,有箭矢射来,接着又听不断的又箭矢射来,箭矢来自路两侧的百姓阁楼子的二楼窗内,划过空气带着杀机。 傅景桁见状大惊,当即自腰间抽出宝剑斩断箭矢,惜命如他,在嗅到危机的一瞬已经按下机扩发出信号联系沈子书,他与下属道:“有埋伏。当心。” 言语之下,箭矢汇作箭雨朝着傅景桁的方向射来,傅昶的心腹安排的箭弩手已经在京南大道埋伏八九天了,单箭头子上的毒药都浸了百十种,管他什么剧毒,倒作一处浸了就是,傅昶就是叫皇帝死,哪可能会叫配出解药来,手法非常阴毒。 “啊,快逃命!”路上沽酒做些小买卖的老百姓见有箭矢射来,纷纷四下逃窜,已有老妪被射倒,在地上滚了及滚毙命。 傅景桁不是第一次被刺杀,这次本已经非常小心,斋月里各人应该都在家中怀缅先皇,没想到他行踪还是曝露,见到无辜百姓被流箭射到。 傅景桁因而暴怒不已,竟然卑鄙到在闹市乱射,视百姓为无物,傅昶简直该死不配做人,“清流,保护百姓!务必减少伤亡!咱们不能继续往前走了!目标是我,继续往前走会连累更多百姓!停下来!” “爷,不能停下来坐以待毙!”清流等人用腰间长剑挡着来势凶猛的箭矢,清流急声道:“爷,不要管别人了,交给我们,我们誓死为爷杀出一条路来。爷什么都不要管,也不要管百姓,先回宫,您是广黎国的主公,您必须活着!” 清流说着,便有一名暗卫被射中了心脏,大叫一声,不久便口吐黑血,“爷当心,箭上有毒!”说着此人便从马上摔下,抽搐片刻口吐黑血毙命。 接着又有二三影卫中招,十一个人顷刻余剩了八九个。 清流等人催动手中长剑,用剑气将飞箭纷纷挡开,叫道:“爷快走!这里交给我们!” 傅景桁看看前路,前面仍有百姓不知这边发生什么事情,仍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同父母姊妹逛夜市,一片祥和,他若打马过去,必然引着箭矢过去,贼人乱射必会伤及无辜。 他不能为了保命而使无辜百姓受伤殒命,他拉着汗血马的缰绳,原地打转,前不得退不得,前后都有老百姓。 他没有任何迟疑,他做了决定:“清流,我的命并没有比百姓的命重要,没有百姓哪来帝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过不去良心这关,我不可能无视百姓无视你们这些追随我的下属,而自己逃窜。我们一起杀敌,先保护老百姓,叫老百姓先走!” 第333章 嘶... “唔!” 傅景桁身下汗血马一阵颠簸,便将击至他面门的箭雨挡开,他虽沉着,但险境中仍俊脸变色,低眼去看,汗血马左眼被射穿,大马扬起前蹄嘶鸣着,不几时毒素攻脑,跟随他十几年的汗血跟着他走完最后一程,轰然倒地,咽气毙命。 傅景桁纵身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周,单膝跪地,以剑尖刺在地面方稳住身子,他摸了摸马脖子已经咽气,他眼眶发涩,记起汗血马追随他战场杀敌的场景来了。 不由对傅昶的恨意越发浓重,儿子长林的胎疾左膝,文瑾孕肚被踢,文瑾的财产被侵吞,以及自己幼时被傅昶在冷宫欺凌的桩桩件件都涌上心来,他说:“汗血,走好。” 说时迟快,清流引一匹方才被射毙的暗卫的绝影来至君侧,将绝影递给君上,“君上,用这匹。” 傅景桁再度上马,他用手中长剑为身周老百姓打出一道保护圈,那些飞射来的箭矢被剑气纷纷打落在地。 身边百姓不住的哭号,漫无目的的乱窜。 傅景桁急声吩咐百姓道:“往箭矢来的反方向跑,叫街上人都躲回屋内。尔等互帮互助,快去!” 老百姓遇到突袭并没有主心骨,慌乱里四下逃散尖叫,突然听见那马背上伟岸的男人的指挥,便有了主心骨,不由自主都听从他的指挥,边往箭矢来的反方向疾奔,边叫道:“这边有暴动!有畜生杂碎在闹市杀人啦!大家都躲进内室。街边人家都开门,咱们都是京南大道的乡邻,互相帮助,给人以避难所!” 百姓闻言,临街住的人纷纷开了屋门叫人躲进去避难。也是遇到危险之后,群众之间互帮互助,都不由自主便听马背上人的指挥,短时间内人都往箭雨反方向跑。 傅景桁稳稳伫立在街心御箭,成为了暗处杀手攻击的箭靶子。 不知哪位百姓说,“马背上那男人是谁?箭矢奔着他去的。他自己不逃命,留下来当箭靶子,叫老百姓逃命先!真是个血铮铮的英雄!他头戴玉簪看来不俗,是朝里当官的吗!” 傅景桁见箭矢越发猛烈,他意识到傅昶是要置他于死地,小时候被傅昶按冷宫欺负的画面在脑海中不住的闪现,他看着路边已有几个无辜丧命的百姓,他心痛难当,他意识到,自己和傅昶这一仗必须得打,哪怕南藩大门一开,大盈铁骑会有趁势而入的风险,也不能再拖了! 清流等十几个暗卫战斗了半个时辰,因为八个日夜风雨兼程,奔赴万里,大家身体都已经透支,而连傅景桁在内已经呈现明显的颓势。 傅景桁的呼吸已经急促,额心布满冷汗。 毒箭还在不断的涌来,朝着他的心脏,颈项,头首。傅昶在欺负他,傅昶在鱼肉他的百姓。傅昶在花着他妻子的钱银配置着毒药来暗杀他,狂怒在滋生。 傅景桁看看情况,不打算恋战,当下就做了决定,“清流,我们退出去。暂不回京了!退去邻城去冬园歇脚。联系上老莫、子书再说。” 清流焦急道:“爷,若是不回京。明日一早便出了先皇的祭日斋月。若您不上朝,不在朝里。傅昶必然大做文章,今日回不去,恐怕再难回去!” 傅景桁冷静道:“我们退出去再做打算。我们今日没有胜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清流,我们不做无谓牺牲。” “是。爷。我们退。”清流等十一个人,眼下只剩下四个,边防御,边护着主公撤退。 “娘亲,呜呜,娘亲…我要娘亲。好心的叔叔可以帮帮我吗。我娘亲不见了...” 他们才退丈余,便闻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在屋檐底下哭泣,和她母亲在暴乱中走散了,女孩儿叫傅景桁叔叔。 远处安全的地方有个女人惊慌的看着箭雨,在嘶声大叫:“女儿,谁能救救我的女儿!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女儿,她在那边屋檐底下叫我!她会被毒箭射到。她才五岁,她今天生日,我带她来买过生的新衣服的。” 傅景桁已经撤退到街尾,眼看便要脱困,他听见了小女孩儿的哭声,还有小孩儿母亲在街前面无助的嘶喊,他把缰绳拉住了,如果他闭眼走人,他会脱险,但他良心不安,他犹豫了。 清流急声道:“爷,不要管她!您是主公,您的性命不能出任何差错!咱们快走!不要管那小孩死活了!” 傅景桁这时想到了自己的孩儿,三岁半的长林,还有襁褓里的长忆,以及文瑾送给他的称职明君的奖章,以及文瑾曾经笑着说他是一个好皇上,他认为一个为民做主的皇帝,是不应该在小老百姓有危险的时候,视若无睹,冷漠的走掉的,他以后教育孩儿以民为本的时候不能有这种在百姓有难他却视若无睹的经历,他沉声道:“清流,掩护我,我们救救小孩。别叫箭射着她了!” “爷!太危险了!那不过是陌生人!当下您当大局为重自保才是!” “救人。”傅说,“不是陌生人,是百姓。朕穿着软甲,无碍。” “是,爷。”清流对主公升出由衷的钦佩,他不能违背主公的命令,便掩护着皇帝,在流箭之中艰难来到小女孩身近。 当下里有流箭正好就要射到小女孩面门,傅景桁赶来,二支毒箭射到他的后背,好在软甲护体,箭没有射透软甲伤及肌理,他急忙使剑气击毒箭,将小孩儿面门前的毒箭击落,刹那间低手把女孩揽在臂弯扶上马背护在怀里。 动作间傅景桁只觉得手腕一疼,被箭头刮了一下,紧接着当的一声,一支箭矢透过他手腕侧面肌肤射进墙壁。 “嘶…”痛意使他嘶了一声,紧接着手臂便渐渐无力,傅景桁看看那被毒箭射毙的老妪,暗卫以及战马,他意识到这毒非同小可,他是心狠且果断的,他慌忙用剑将毒箭伤及的他的手腕创口的肌肤尽数切去,阻止毒素大范围入体,他看了看手臂,却见血管已经有转为黑色,沿着小手臂往上蔓延。 对方见傅景桁停了下来,便加紧攻势,毒箭如泉水般灌来,有人狂欢的叫道:“射毙他!” 眼看着情势越发关紧,那边马蹄声疾,在傅景桁陷入颓战时,来了一队穿铠甲的御林军,打头将领是水陆提督沈子书,他命令全副铠甲的强弓箭手道:“将暗处匪类尽数剿灭,一个不留!” 随即将傅景桁清流等人保护在铁盾围作的保护圈内。 “弟救驾来迟。”沈子书对傅景桁单膝跪地。 “来的正好。子书!”傅说,“朕就知道你时刻警惕,会看见朕发出的信号。” “弟知道您这几日必会回京,一直在府上待命。” 瞬间颓势扭转,沈子书带来的强弩手朝着暗处不住射箭,沈子书带了近千人,那边攻势明显弱了下去,渐渐偃旗息鼓,剩些个残兵败将逃遁了,残兵回到傅昶跟前说,“爷,眼看小杂种要被咱们射毙,他的救兵沈子书带御林军强弩手来了!” 傅昶气愤的将兵卒踩在脚底:“叫你乱扫乱射,不要管什么百姓,怎么还是没有射死他?射中他了没有?” “射中了!但是他好像穿着护甲,没有射透身体。其他地方不知道射到没有!” “饭桶,废物!”傅昶气怒,那个父皇根本就不待见的小杂种凭什么好命坐皇位,他一刻不能忍受了,他必须把傅景桁,不,是文景桁推翻!匡扶朝纲! 暴乱在子书赶到后,及时解了。 御林军在皇帝吩咐下将百姓妥善安置,清点了伤亡人数,死了三位百姓,一个婴儿两个老人。牺牲了七位暗卫四匹战马。 皇帝和清流以及子书和全部在场的将士都沉默了。面色都非常沉重。皇帝同南藩王的矛盾彻底激化。 沈子书见傅景桁唇色泛白,便问道:“兄长可有受伤!” 第334章 二个月 傅景桁将怀里小女孩儿放在地上,小女孩儿便跑到她母亲怀里去了,她母亲不住的磕头说:“谢谢英雄救命之恩。” 傅景桁对沈子书道:“回宫再说。” 进得宫内,回到文瑾旧居中宫,傅景桁长身玉立,步态沉稳,宫人全然看不出异状,迈入中宫他妻子旧居一瞬,在她妻子常坐的软榻前,他轰然倒地,口中喷出黑血来,急促的呼吸,身体不住的颤抖。 “君上!您怎么了!”老莫急忙忙将皇帝扶起。 沈子书清流亦帮忙相扶。 “不要声张。莫叫人听见。”傅景桁坐在文瑾常看书的软榻,将衣袖拉起,只见手腕子有道寸许伤口,大部分毒素被他用剑切掉,眼下却仍正在流黑血,他手臂也颇为无力,他这时握着小手臂往外逼毒血,“朕意外受伤了,救人的时候被毒箭刮了一下胳膊。去悄悄叫张亭荺过来看伤!” “傅昶这个不要脸的就该死!路上不顾百姓死活在闹市上就偷袭!这哪里心中有百姓,怎么配做南藩王霸业一方!真该杀之后快!”沈子书厉声道,“不知娄氏他们如何得知您不在朝内!怎生盯的这般仔细!当真穷凶极恶!” 老莫看了看黑色的伤口,心中心疼不已,这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皇帝,就跟自己小孩似的,他真是心疼,他马上去揪来张亭荺看伤。 张亭荺打脉,自患处取了黑血验毒以后,面色沉重,“君上,这毒刁钻的厉害,见所未见,似乎是百余种剧毒勾兑的,若只是一种毒倒好解,这百余种毒药勾兑一起,就成了无解剧毒。好在您处理及时,割去大部分毒液,不然当下只怕已经咽气,现下是延缓了毒性,可多些寿命。他们就是要您性命的,没有留余地!” 说着紧忙施针布药为皇帝缓解疼痛,以及缝合手腕伤口。 傅景桁闻言心中一窒,身体里如亿万只小虫在撕咬他的经脉,剧痛使他额间青筋曝露,“无解?” 张亭荺拿衣袖擦汗,“臣会联合太医院研制解药。” “你医术可以的。医好了文瑾的不孕。医好了林儿的左膝。你可以的。”傅景桁嗓音很轻。 “臣自会倾尽毕生所学研制解药,也会多方问询坊间名医。”张亭荺道,“但毒随血液流经心脉,臣的药物也只是压制毒性,不能解毒。臣需要时间。君上的身体恐怕等不了。” “朕最坏什么情况?”傅景桁问。 “快则二个月。慢则半年。心脉恐怕就被百毒亲噬殆尽。再难支撑。”张亭荺照实说。 傅景桁安静了,意外谁都不想的,但意外它来了,意外发生在他的身上,二个月、半年,他撒手去了,这苦难的一生终了是解脱,那深爱他的糟糠苏文瑾怎么办,襁褓里的长忆怎么办,三岁半的长林怎么办,还有那个虽然抛弃他,他却内心里没有一日遗忘,始终渴望着她的关怀的老母亲夏苒霜怎么办,自己死了,丢下这混乱的朝廷给他们孤儿寡母吗。 “张亭荺,半年不够。”傅景桁倒没有表现出慌张,贵子的沉着他是有的,他说,“朕感觉还可以,情况不算太遭。还在承受范围内。你抓紧时间研制解药。张亭荺,朕在漠北见到了女主子,她给咱们又生一小皇子,六斤六两。孩儿太小,文瑾一个人应付不了这朝堂,朕不能出事。” -朕会照顾你们一辈子的。不让你们母子四个颠沛流离了。- -我会活蹦乱跳的回家,带俩娃把你生活弄的天翻地覆。回家给你整理你乱糟糟的衣柜呢。到时你可别再赶我走呢。- 张亭荺将伤口给皇帝缝好,敷了药物,“下臣会尽最大努力的爷!” “下去吧。”傅景桁摆摆手,让张亭荺下去了。 室内独留子书和老莫相陪。 傅景桁没有再提自己中毒以及命不久的事情,但是他不提,子书和老莫更为他的坚强而感到心伤,但也没有人可以说为了百姓帝王受伤不值得,因为这明显是值得的。 傅景桁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朕赶到漠北,见着了文瑾,陪她一起生了小长忆。她答应再给朕一次机会,让朕照顾她们母子几人。” 老莫别开脸去,拿衣袖擦了擦眼睛,哽着嗓子说,“那奴才就紧忙安排一下,主子离开的时候可是受了大委屈,又是被扒凤袍,又是被夺凤印的。百官没少言语挤兑。这回奴才安排集体懊悔的百官去亲迎瑾主儿回京,叫孟婉那个邀功的贱人也去跪迎呢。” “嗯。去办吧。”傅景桁低手摸了摸文瑾小几上的小宫扇,“我中毒的事情不要告诉她了。她若知晓我路上中毒,以她的性子肯定又觉得是因为去看望她朕才受伤呢。回头再吓跑,走个几万里以外。朕...可能就没时间去接她了,明年什么光景谁知道呢。” 这时有来自漠北的信鸽落在窗畔,傅景桁将信鸽拿起,自信鸽腿上解下信卷,展开了看,原来是文瑾报平安的信,她在信上说:“大王,我和长忆都好,长忆在漠北晒的黢黑,我也是。我叫人买了很多当地特产。回京后我们送给我们的亲人朋友。你平安回京了吗。盼复。” 傅景桁铺开信纸,写下:“吾已平安抵京。吾在京城很挂念你。不要心急,养好身体再回。我们有一生的时间团圆。景桁字。” 写完将报平安的信放在信鸽腿上的小筒内,将信鸽放了,信鸽一路北上。 傅景桁负手立在窗边,由子夜至清晨,饱受毒素折磨,他静静的注视着院中盆景,子书在屋内伴着他,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傅景桁哑声道:“子书,我会在死前把娄氏和傅昶清理掉。给她们娘几个留下一个太平世道。我没了以后,苏文瑾和我两个小孩儿,你来摄政帮扶他们。” 沈子书眼眶发红,“兄长不要说这些。张亭荺可以的。” “嗯。我是说如果。最坏的打算。我把妻儿托付给你。”傅景桁说着,见天明了,他沉声:“该早朝了。下朝以后,你同朕去见见太后。文瑾的姊妹兄弟不知去向,兴许是太后在背后做了什么。我们去问问。听说宝银被配人了。” 沈子书就不能冷静了,蹭一下立了起来,“配人了?我怎么不知道?才十三就给配人了?并且不是配给我?配了什么人?” 傅景桁睇他一眼,“据说是六十岁的老先生。你莫急。下朝后再说。” “我怎么能不急?嫂嫂被配人了你不知急什么样。”子书这时连兄长中毒都顾不得了。 傅景桁也莞尔,只说,“若是她妹妹出事。朕叫夏苒霜悔不当初。” 老莫服侍皇帝穿衣,退了衣物,便见麦色的胸膛肌理血管也渐渐转黑。 便在此时,院中传来傅昶的嗓音,“君上可起身了?本王方出父皇的斋月,便请早过来给君上磕头问安呢。淮亲王、恭亲王二位皇叔也来了。咱们协理君上审讯文广也审出不少机密,来给君上禀报,在上金銮殿前,亲人间先沟通一下,以免在百官面前太难堪。” 傅景桁面色一沉,这不尊不重哪是来问安,是带着两位叔伯来看他死了没呢,他正好对傅昶也不满,傅昶自己撞上来倒不用他费力提人了。 第335章 记忆犹新 傅景桁将爱妻报平安的信件小心收起,叠好压在袖底,心想她在坐月子,为了朕生崽才坐月子,真甜蜜,可惜朕中毒了,无福消受,希望她回来时朕还在,也很可惜始终不得而知谁占了她初夜,这倒死不瞑目了。 他交代老莫:“给朕将龙袍穿好。有些人见不得朕穿龙袍,偏生穿给他看。” “是。君上。”老莫从爷乱糟糟的衣柜找出一件平整的龙袍给他穿上,瑾主儿离家大半年,这衣柜爷不叫旁人动,他自己又收拾不好,也不知倔强什么。 傅昶和恭亲王、淮亲王立在院中,傅昶见叫了一句里面没人应,他便将靴子又往前迈了一步,“君上,可是身体欠安?” “大安。”傅景桁在内回了二字,又说:“你母亲身体都好?” 傅昶一怔,可能是关系敌对,听皇帝回他一句客套话就跟被骂了似的,“母亲都好。” “你姑娘挺好?半岁了吧。”皇帝又说,“朕忙,没送小侄女长命锁。” 傅昶满头冷汗,“姑娘也好。劳您记挂。” “朕终日记挂。文瑾也记挂。操碎了两颗心。” 傅昶心里扑通乱跳,背心不自觉出了一背的汗,傅景桁说话轻飘飘却挺让人怵。 傅景桁着好龙袍,于铜镜前看了看自己的容貌,本来暴瘦还未恢复此刻又中毒,气色不好,他特意用文瑾用过的胭脂往唇上淡淡抹了一笔,就跟间接接吻似的,又拿帕子擦掉,留下薄薄的红晕显得气色甚好,身子里叫剧毒撕咬的剧痛,手心里攥着汗。 沈子书小声道:“兄长,不然随便打发那几个走。不和他们理论。那就是来找事的。” “不。子书,大哥别想压过朕去。身正不怕影子斜。”傅景桁将背脊挺直,将龙靴迈出了殿门,出殿前说,“如今朕长得比他高多了。不是小时候没还手余地躲你嫂嫂怀里哭的时候了。” 文瑾在漠北四合院正带长忆,心里是惴惴不安,归心似箭,不知京中情况怎样,君上和阿娘长林他们情况都好么。君上他平安抵京了么,她回京之后同君上再见是何光景... 傅昶、淮亲王、恭亲王本来气焰颇盛,因为连月来君上暴瘦,身子并不好,加上昨夜京南大道的突袭很可能成功,这时君上应该被剧毒折磨将要毙命才对,但年轻的皇帝出殿一瞬,竟面目如画,唇红齿白,气色精神俱佳,他们不知皇帝因为寻到爱妻而心境积极向上,所以虽然中毒但精神是焕发的。 “大清早的过来磕头?难为王兄、同二位皇叔了。”傅景桁立在玉阶之上,“得有一个月没见了。每年这时候咱们都得闭门一个月。” 傅昶、恭、淮二位亲王脸色非常难看,缓缓的屈膝跪了下去,“给君上请安。” “嗯。”傅景桁没有叫站起来,突然抬起龙靴,出乎意料的砰一声使脚尖狠狠蹬在傅昶的心口,把傅昶踢的措手不及倒在地上抱着心口哀嚎。皇帝压着火的,昨夜闹事那场暗杀使他失去了无辜百姓的性命以及牺牲了七名暗卫。 这一记众人都没有料到。素来傅景桁还顾忌南藩及南藩守着的边疆外的大盈,此时竟对傅昶公然动手,属实让人错愕。 “敢问君上为什么无缘无故踢本王心门?”傅昶非常愤怒,捂着心口便立起身来。 “因为什么踢你,你心里有数。为了京南大道上被毒箭射死的一个婴儿两个老人七个暗卫四匹马。”傅景桁冷笑,也为了刺客踢在文瑾孕肚那二脚,“你干了什么朕一清二楚。别装了,咱们心知肚明就是了,冬园路上也是你所为。朕没证据。但朕知道是谁。都是家人,没外人。朕就不避嫌了。” 傅昶可是无辜坏了,“君上在说什么,本王听不明白。什么毒箭呀?三角形的吗?” “你这脑子装的全是鲍鱼。你能听懂什么?”傅景桁将眸子一眯,“叫你站起来了?子书,此人无视龙威,没发话就立起来恐怕要谋权。押下去审问。” “遵命兄长!”子书作势拿人。 傅昶一怔,他和恭、淮亲王三人是独身前来,内围根本带不进来兵将,他们三人进来时兵器也交了的。若是皇帝要擒了他们三个定罪,倒是颇为容易,他们哪里料到今日皇帝如此不留颜面,以前那个冷宫的小可怜不好欺负了,仗着是皇帝就为所欲为! 恭亲王是先皇五弟,叫傅弘立,往傅昶衣袖一捞,“跪下吧。” 傅昶便不忿的跪了下去,拿眼睛剜了傅景桁身上深色龙袍一眼,属实刺目,龙袍穿本王身上才好看呢!青箬想必已经蛊惑的皇帝差不多了,近日青箬已经有孕,只消皇帝退位,立青箬腹中龙子为帝,这江山就是自己的了,“君上今日火气挺大。本王不过是来给君上述职,君上莫不是不敢听咱们从文广口中审出了什么?” 淮亲王傅弘椮为先皇二弟,亦笑道:“君上今儿挺冲。倒不如往日容臣子百家齐鸣了。忠言逆耳利于行。我们三个来也是同君上私下里打商量,不是要找事。是以正义的立场来温和的解决问题。” 傅景桁笑道:“正义的两位叔父,请讲。”小时候饿极,求这二位正义的叔伯赏口饭食,反被抽巴掌说裤腰勒紧啊,记忆犹新。 “咱们前几个月本着为君上分忧解难的初衷,从冷宫把文广提至刑部审理。这一问之下揪出些陈年旧情。”淮亲王说着躬身,“话实属大不敬,还请君上恕臣无罪臣才敢讲呢。” “恕你无罪。言简意赅,照直了说。”傅景桁耐心并不多。 “文广言道君上的母亲,当朝母后皇太后曾经与他私下授受互留了定情信物,文广辅佐先帝登基后,先帝与他友尽,娶夏太后为妻,夏太后亦毁弃与文广的交情,但实际二人并未断了来往,并且在夏太后与先帝婚后,文王仍进过内围,助生育三个女儿的夏太后孕育了龙嗣。这龙嗣,便是您啊,君上。” 淮亲王缓缓说着,眼睛里有鄙夷之色,以前先皇就因为夏太后和文广那段过去对夏太后母子不待见,连带着傅家人都不喜爱景桁。 老莫立时道:“简直大逆不道!竟敢忤逆母后皇太后,忤逆君上!淮亲王胆子够大啊!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沈子书将腰间长剑拔出数寸,“就这一句,淮亲王便是在谋逆!其罪当诛!” 第336章 春儿 淮亲王笑道:“若是君上打算趁我三人独身来私下探讨时将我三人结果了,恐怕不能服众吧。实不相瞒,此事本王的下属都知情,刑部也知情。我们出了斋月来给君上问安禀报此事,几多人都知情。我们若是不明不白的就死在君上院子里了,这恐怕君上说不清楚吧,好像遮掩真相一般。” 傅景桁将子书的剑推进鞘子内,示意子书不必心急,他道:“文广敢放屁,还真有人喜欢听。就朕这双眼睛,你们也污不了朕。先皇画像都去看看,眼睛什么颜色的。是否同朕一样为珀色。朕是傅弘殷的嫡子。大哥你不是,你是庶出,立储立嫡,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傅昶被自己庶出的身份深深感到自卑,又很嫉妒傅景桁,自己才是父亲的长子,傅景桁是老七,旁人都生多少儿子,他母亲生不出儿子找老文帮忙才生的他,傅昶不屑一笑,“老文眼睛也浅,这能说明什么!” “那就择日上金銮殿上,叫上文广,滴血认亲。让你们心服口服,五体投地!”傅景桁面色已然不悦,心里也是对夏太后纠结是否和文广有染存疑,如果有,他不能原谅那样不干不净的母亲。 傅昶和恭亲王、淮亲王见皇帝强势,自己并未讨到便宜,傅昶言道:“君上果然开明。若是如此,才是有道明君呢。若是滴血认亲结果您不是傅家小孩儿,只怕是这龙椅就不能继续坐了。您也得心平气和的让位。我们也是维护傅家的社稷不被异姓人侵吞呢。” “南藩王一番好意,朕怎能不解。”傅景桁抿了抿唇,父亲给了他社稷,他不可能退位,除非敬爱的父亲说这社稷不是他的,他才心服,“朕正好也有一桩事,兹待解惑,你们不来,朕也叫你们来的。子书,你说!” 沈子书朝天子揖揖手,“启禀君上,二位亲王也请细听,近日有知情人密报,先皇并非寿终正寝。而是娄太后联合文广密谋害死。娄淑静乃是文广安排在先皇身侧的妾室,她暗中使用五石散,控制了先皇的神智,后先皇在毒隐犯了的时候,被文广于金銮殿后斩下了首级!此乃弑君之罪!罪当诛九族。只怕恭亲王也不得脱掉干系,恐怕淮亲王也知晓内情。你们一条藤!” “血口喷人!”傅昶大喝,“沈子书,你简直血口喷人!本王的母亲温柔贤惠、知书达理、菩萨心肠,如何会谋害她的丈夫!你简直可笑至极。你娘阿嬷才会弑君吧!” 沈子书说,“我母亲不会。你母亲会。” “你娘才会杀人!”傅昶急了。 “你娘会,你姨妈也会。你也会。”沈子书说,“家风问题。” 傅昶哪里料到沈子书和他居然空口白牙吵了起来,气的呲牙咧嘴。 傅景桁轻轻一咳,“子书,幼稚。” 沈子书自知失态,便跟傅昶二人不吵了,快三十的男人挺尴尬,就这也偷偷欢喜比自己小十三四的宝银,兄长还跟傅昶这里没完没了,晚了怕宝银就怀上别人的孩子了...真着急。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淮亲王面色发白,“沈子书,你休要污蔑咱们这些清清白白、本分务实的好人啊!我们可不是蒋怀州那种道貌岸然,看着是青天大老爷转眼就登基造反表里不一的人呢。咱们是精忠报国的好人!” 老莫跟怀孕似的听的犯恶心,心道亦正亦邪为爱发疯的蒋卿比你他奶奶的强一万倍。瑾主儿她哥你也配比较。臭不要脸。 恭亲王道:“我们同先皇是手足至亲,怎么可能谋害先皇?文瑾皇后才是文广安插在新帝身边的人,娄太后与文广毫无瓜葛。文瑾才是红颜祸水。” “恭亲王,”老莫说:“你怎么知道娄太后和文广毫无瓜葛啊?你和娄太后私交很熟吗?常来往?” 恭亲王当下吃瘪,脸红的像猴屁股,“哎哟,老莫,你住口。休要血口喷人!” 老莫说:“我呸。我喷死你!” 恭亲王被喷一脸老太监的唾沫星子,心下里很不如意。 傅景桁轻轻一咳,老莫也停止了犯幼稚。 今天沈子书和老莫发挥失常,居然老吵架,严重拉低皇帝的身份地位。 “五叔。”傅景桁对恭亲王说,“纠正你一下,文瑾不是文广的人。她是朕的人。是广黎国的恩人。胆敢你再将她同文广扯在一处,朕对你不客气。” 恭亲王皱眉,“不客气?问问君上如何不客气?” 啪。一记毒耳光落在恭亲王面颊,傅景桁由于中毒,使真气打他亲叔的时候,感到经脉剧痛,“这样。就像你在朕小时候往脸上抽巴掌一样。” 总归听不得任何人侮辱文瑾。为了文瑾不知扇了多少人巴掌,今日亲叔也扇了。他以前并不这样。最近越发控制不住这个脾气。 恭亲王捂着面颊只恨不得立时杀了傅景桁,又碍于他是人君不敢造次,内心里已经压制不住逼宫的野心了,自己和淮亲王可是傅昶的两位干爹呢,他颇为委屈,“景桁,你为了一个女人打你五叔?” “嗯。”傅说,“委屈?” 恭亲王:“......”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想要是君上说他不过一时冲动之类。 傅景桁见对方的气焰萎缩下去了,他冷声道:“你们回去商量一下,定个日子。朕和老文滴血认亲,同时将先皇的棺椁抬到金銮殿上,咱们开棺验尸。先皇生前三年都在慈宁宫同娄太后合居,衣食住行皆有南藩王的母亲照顾。朕和母亲并未与先皇生活在一起。到时,滴血认亲,朕如果不是傅家的种,朕退位。开棺验尸,若是验出来五石散。你们一个也别想摘干净,朕亲手宰了你们。” 几句话掷地有声。 傅昶额心有一滴汗水滚落,言道:“好!那么就一言为定。若是查不出五石散来,君上到时可就有对先皇大不敬的罪名了。死者不能安息,大不孝,也难服众啊。” 傅景桁颔首,懒懒道:“到时再说吧。” 傅昶见皇帝不愿理他,只敷衍了一声打发他,完全是看不上他,不由气的肺疼,但今日清早在君上这里没有讨到便宜,事情闹大的话,对自己没有好处,毕竟没有料到君上会提及先皇死因开棺验尸一说,他没有做好准备,母亲不是说她做的很隐秘吗,皇帝如何知道五石散的事情的,当下便道:“那么时间不早,本王同您一起过去金銮殿早朝吧。莫叫百官久等了。” “你们完事了?”傅景桁挑眉。 “什么?”傅昶不解。 “你们要禀报便禀报,要走就走?”傅景桁沉声道:“牵朕鼻子?这里谁说的算。朕牵你鼻子吧。” 傅昶一怔,突然意识到君上不好惹,“本王来就是来禀报文广脱口之有关君上身世之机密的。其余并无事要奏。” 心窝子被君上踢一脚疼的要命,特别疼,需要回去用文瑾的银钱买些上好汤药补品喂养一番,一个月对着媳妇审美疲劳,也需要用苏文瑾的钱银去温柔乡放松一下。 “嗯,你完事了,朕没有完事儿。朕没开始呢。”傅景桁脸色不悦,“正在兴头上。” 傅昶、淮亲王、恭亲王面面相觑,逐渐后悔今日来挑衅君上,倒没想到年纪轻轻的皇帝居然如此处变不惊,且...难缠,不由问道:“君上还有什么吩咐?” “老莫,叫先皇斋月里看守南藩王府的太监进来。”傅景桁轻轻睇了眼莫乾,傅为人要强,不爱吃亏,不可能叫傅昶得势,打个平局也不行,他必须取胜,性格使然,也是幼时被欺侮够了,现在一点委屈不会忍受,他想他唯一愿意示弱的人,就是文瑾,在文瑾面前他可以展露所有的软弱,其他人面前不行,在其他人面前装也装的坚强。 言毕便听老莫说道:“唉,春儿,你进来。”原来小太监叫春儿。 春儿还没来,敬事房端着绿头牌先来了,皇帝在先皇祭日斋月里憋一个月了,敬事房奉太后旨意来例行公事问君上:“往常出了斋月头一夜是传瑾主儿说话。近日主儿不在,当夜传哪宫来身前说话?” 第337章 军棍 傅景桁往敬事房执事睇了眼,现下西岸那边连敷衍也不愿意了,“今夜摆驾承乾宫同母亲说话,西岸各宫不必服侍,去回禀皇太后吧。” 敬事房一怔,斋戒一个月出殿头一个要见的不是女人,是生母。皇帝果然如后宫谣传那样不耽女色,真是不懂享受生活的男人,放着那么多美人不去... 皇帝摆手叫敬事房执事走,执事去承乾宫同夏太后说了皇帝夜里会过来看望,夏苒霜受宠若惊说大好大喜,连忙对向嬷嬷道:“桁儿要来看望哀家了,自瑾儿去年中秋离宫,他十个月没主动来看望哀家了。向嬷嬷,你帮哀家重新梳头吧。” 向嬷嬷说,“君上夜里才来。清早您就重新梳头呢。想儿子到这般,您也紧张过甚了。” “桁儿不爱言语,自小与哀家不亲热,他心里抚养他的阿嬷更似他母亲,瑾儿更似他的性命。”夏苒霜笑道:“自瑾儿离宫,桁儿便心情不好,与后宫不大亲近。好容易他来见哀家,哀家需要给他留个好印象,什么时候他同瑾儿两口子一起来看望哀家,就更好了。这二个孩子幼时过的都不好,如今生活好了,一大家子在一处热热闹闹才好。” 这边不几时春儿进来中宫院落,对着皇帝跪拜,然后又对着南藩王、恭淮二王拜了拜,随即对皇帝道:“奴才在。” 傅昶脸色便开始泛白,这小太监就是祭日斋月里守着他门口的小太监,每次厨子送餐进屋,小太监都会仔细检查,小太监看起来笨笨傻傻,很好糊弄一下人,他于是五层大白菜底下的荤腥都可以送进屋去和他妻子享用,他曾和妻子私下说这小太监是个没脑子的蠢物。 傅景桁道问春儿,“叫你看守南藩王府,南藩王在斋月里老实么?可有按照朕的旨意,先皇斋月里食素?” 众人神色一惊。 傅昶吞了吞口水,心虚,昨夜还用了鹿肉,中夜加了些糖醋里脊。 春儿平铺直述,不加润色:“启禀君上,南藩王没有食素,每顿都是大鱼大肉。一天消耗十几斤鲍鱼,吃三成,扔七成,非常铺张浪费。每日餐费可以消耗三颗大元宝,百二十两银子,够老百姓过好几年的了,这哪是吃饭,分明是吃钱银呢。” 哗。惊了恭、淮二王和门外文瑾的西施狗。二王与狗同时一凛。 傅昶紧张道:“春儿,你怎么信口雌黄。每次餐食你都是检查过了的!若是当下里有问题,你如何当下不说,事后败坏本王!” 傅景桁嗤笑,“孝子。长子。” 傅昶往年见看守的人非常机敏所以往年都斋月里食素,今年看守的春儿看上去傻乎乎的,他就没放心上,谁知道春儿一说话居然是个门儿清的假迷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是狗皇帝有意阴他,引他犯错,莫非他处处盯着皇帝的时候,皇帝也在盯着他? 春儿坦诚道:“君上只吩咐奴才检查厨娘端进屋内的餐食,没吩咐奴才检查出肉食就说出来提醒你们不可以吃肉啊。奴才只是按照吩咐做事。奴才恪尽职守有什么不对吗。” 沈子书和老莫忍不住笑了,真是个安排一只做一的小奴才,君上真会选人,君上是有意把这个呆板的春儿派到南藩王府去看守的,就是为了让南藩王出糗。 傅昶当即尴尬到脸红,“信口胡诌!本王为官清廉,并且孝顺父皇,怎么可能在父皇斋月里每日如此酒池肉林挥霍无度!” “昶儿!少说两句!”淮亲王和恭亲王也都非常郁闷,当下就皱着眉看南藩王,心里说道今日是上门叫皇帝修理的吗,丢大人了。 “张亭荺,用些药给他催吐。”傅景桁根本没有打算放过傅昶,他做事喜欢做到极致,当下便吩咐张亭荺拿了药丸过来要给傅昶催吐一探究竟,“你若问心无愧,就把药吞下去。看你胃里是什么存货就是了!不想弄那么难堪当众吐出来肉糜,你就去领五百军棍谢恩,今儿事情就过去了。” 傅昶面色一阵儿红一阵儿紫,当众吐出肉糜那简直丢人现眼,在淮亲王和恭亲王的视线里,他终于在经过一番纠结之后,选择了没那么丢人的方法,他内心里更渴望除掉傅景桁了,他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城府并不如傅景桁深,“本王去领五百军棍!” 傅景桁厉声道:“老莫,在金銮殿咱们早朝时,在外头行棍。给朕狠狠打他,叫百官都看着,杀鸡儆猴,明年再有人犯规,南藩王就是个例子!” “是!”老莫这便对傅昶行了个请的姿势,“王爷,去领军棍吧。” 傅昶还没有走,皇帝把他叫住:“大哥。” 傅昶顿步,“怎么。” “小老百姓赚钱不容易。你长点记性。以后不要使她酒楼的钱银使的那么自在。”傅景桁语气淡淡的,“因为朕会叫你加倍吐出来的。” 傅昶愤怒却理亏的哼了一声,他一定要将傅景桁从王宫龙椅上逼下去,嘴硬道:“听不懂君上在说什么!臣每一分银子都是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力,镇守南藩而得来的俸禄血汗银呢。” “试试是你嘴硬还是军棍硬。”傅景桁喜欢说最后一句。 傅昶被怼至说不出话来,本想清早过来给皇帝下马威看皇帝忌惮他的神情,结果领了五百军棍,得不偿失。 上朝的时候,傅昶在殿外领军棍,叫声听的百官心惊肉跳,百官往龙椅上年轻的皇帝看了看,又都低下头来,心想皇帝越发叫人惧怕了,连南藩王也被皇帝抓到了把柄当众合情合理的发办。南藩王也的确胡闹,如何在先皇祭日斋月里用大荤呢! “一。”老莫计数。 “嗷哟。”南藩王痛呼。 ... “二百五。”老莫计数。 “嗷哟。你..骂谁,嗷哟。”南藩王痛呼。 ... “四百九十一。”老莫计数。 “......”南藩王已昏厥半死。 下了朝傅昶便被送到了娄淑静的慈宁宫,后腰后臀被打得稀烂冒血,他的老娘、老姨、媳妇拿着手绢在一边哭个不休,儿子外甥相公的一阵叫魂。 “昶儿!”娄淑静说道:“你如何这般不小心,先皇斋月里干什么动荤腥!原你揪住皇帝不是先皇血脉一事,你稳稳的赢他,也得众心,叫他使百官猜忌,他又同后妃疏远早就落下满后宫埋怨,更是使百官觉得他利用百官并不真心相待!当下里闹的人尽皆知你先皇斋月里动大荤!你自己干什么毁自己?丢人死了!消停一阵子吧,人都是没有记忆的,过阵子大家就将你在你爹祭日吃肉的事情忘光了!” 第338章 做作 淑静说着反手往一旁端茶倒水的孟婉脸上来了一记,“叫你暗地里盯着夏太后的一举一动,你盯出了个什么?没用的贱人,来哀家这里找避难所吗,你个过街老鼠,没有贡献这里也不留你。” 孟婉近日被后宫群嘲排挤,过的很不好,人已经被青箬的私刑折磨的断了几根手指,被青箬的人不知按在恭桶几回喝够了,在娄太后这里还能得到零星庇护。 她始终很恨文瑾,是文瑾让她从代王后的位子上跌下来的,文瑾抢了她的光环,她得不到的,文瑾也休想得到!君上也休想善终!她孟婉才是皇后的料子!什么感情全是废话。她不会叫帝后好过的! “还...还没有。但臣妾一定会努力的。夏太后爱在花园看花,我常躲暗处听她和后妃说话,她说的皆是面上话,没有什么特别的,他日婉儿一定给您带来好消息。” 娄淑彩看外甥受苦,也跟着说道:“皇帝打你,还不是给文瑾那个小贱人撑腰做主呢,我昨儿做梦那小贱人回宫了。梦里就给我气够呛。小贱人一回来,少不得给我添堵!” 傅昶叹气,“倒霉!” 他姨续道:“她那个娘好容易叫老薛撵出去了,我还没说服老薛和我生孩子气死苏语嫣呢,也没见着她弟变成个做苦力的下等人,更没见她妹给六十岁老头儿生个小孩儿呢。我才过几天消停好日子,死外头的小贱人文瑾就给我托梦她要回来!真是气死我了。薛凝不争气早早就败给文瑾被皇帝下令吊死,我可不是薛凝,有我在一天,她们母女别想做主薛府!” “她流落在外,回不来了!怕是早死在荒山腐烂掉了。”娄太后不屑,阴毒道:“你把心放肚子里吧。有哀家在,谁也没胆子动你。动了你,不是在向昶儿、及大盈宣战吗!皇帝怕大盈的骑兵。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斩了你激怒咱们发起内战。打仗老百姓遭殃,都不想找事,皇帝最舍不得百姓遭殃了。 为了大局,他也得忍气吞声,你当皇帝会为了一个女人打仗?夏苒霜现在对我不是言听计从?不听话,我立马把她和文广的风流事捅出去,叫他们母子俩举世闻名遗臭万年,叫她儿子名誉受损,她可太怕她儿子名誉受损了。” “姐姐可真有你的!这后宫和天下迟早是咱们的!”淑彩特别愉快。 “二位说得极是。婉儿愿意为二位效犬马之劳。”孟婉溜须。都是为了在后宫生存。爹爹放弃了她,皇帝叫她自生自灭。她要报复,报复皇后,报复皇帝,报复傅景桁的皇位,她要那男人死无葬身之地! *** 傅景桁于落夜时分,将龙靴迈入了承乾宫,沈子书老莫在身侧伴着他。 到殿门。 傅景桁忽觉得心脏一阵剧痛,毒素折磨的他疼痛难当,他将手扶在墙壁,才稳住身子,呼吸也紧促了。 瑾儿... 他在心里想轻唤着文瑾的名讳,脑海中闪过文瑾在漠北他购置的四合院中照顾小长忆的身影。瞳孔由于剧痛收缩。 他要活着等到文瑾回来再好好看看她的面庞,活到为文瑾除去她的童年噩梦娄氏,活到留给她一个太平盛世。 半年...够吧。 他仍寄希望于张亭荺。虽渺茫,但他仍期望张亭荺可以有所突破。 他...希望可以和文瑾到白发苍苍,共看庭前花开花谢,云卷云舒,以及共同打造百姓安居乐业的盛世太平。他对那女子有很有多憧憬,可他许是时间不够了,焦躁不甘,但不悔救下那平民小女孩,不愧天地,不愧良心。 “爷,您可还好。”老莫连忙把人扶住。 傅景桁抿抿唇,“疼了阵儿。无碍。可以承受。” 说着将龙靴踏入承乾宫内。 夏苒霜在夕阳方落下时便在廊底等待着傅景桁的到来,远远的见皇帝自院门处经了拱桥和二道门朝这边廊底步来。 “向嬷嬷,哀家发髻乱么?”夏苒霜连忙整理了下自己的发髻。 “特别齐整,娘娘。”嬷嬷说。 没等嬷嬷扶,夏太后自己便迎了上去,边迎上去边温声叫道:“桁儿,你过来了。你年轻,如何不过湖西边去走走。倒想起哀家来了。” 傅景桁见母亲迎他到门处,他并不觉得动容,而是脑海中闪过幼时寒冬夜里母亲将他亲手交给文广,让文广把他摔在冷宫,摔得他痛彻心扉,而母亲背过身进了一顶轿子离开,一走便是近二十年的场景,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为什么想起你,心里没数?” 气氛凝滞。 “天儿热,大五月里就如夏日,快些进屋。母后亲手给你煲了绿豆汤,拿冰块冰了,解暑的。”夏苒霜颇为讨好,也是心疼儿子,边说边拿手帕帮傅景桁将肩膀落的一片树叶挥去,在孩子面前,做母亲的姿态很低了,讨好,说着儿子爱听的:“瑾儿可有消息了。不知瑾儿在外怎么样了,她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行了。做作。”傅景桁语气冷漠,将身子撤了撤,便先一步进殿,婢女连忙跪了行礼,他进殿坐在了椅上,母亲屋内摆设颇为质朴,他环看了看,不知在想什么。 原在屋内写字的傅长林见了父亲,便扑在父亲的怀里,爬上父亲的膝上稳稳坐下,“父皇,阿娘给我买礼物还没有买好吗。我已经快记不得阿娘的模样了。我在父皇母后的合像上才能看到阿娘。我和国子监小孩儿说我有阿娘,他们都不信。他们说有阿娘为什么不去送我上学堂。我拿了画像给他们看,他们才信了。” 傅景桁把儿子搂着,揉了揉长林的发髻,“阿娘很快就回家了,下个月吧。阿娘会给你带回最珍贵的礼物。你会有个可爱的弟弟,每天陪你读书写字,上学堂,陪你一起长大,屁股后面叫你哥哥。” 长林怔了怔,“阿娘有新的小孩了?那阿娘还记得我是谁吗。我不再是阿娘唯一的小孩儿了。” “阿娘当然记得你。阿娘每天都在思念你。你是父皇和母后的第一个孩子。不是唯一的,却是生命中的第一个,我和阿娘因为有了你才开始研究如何合格地为人父母。弟弟加入我们的家庭,是为我们带来更多的温暖和情谊的。”傅景桁亲了亲儿子的小脸,“手足亲情。我的儿子。没有比血亲更珍贵的礼物了。为父同你三个姑姑都很亲的。” 长林点头,“阿娘回来还会离开吗?我们一家人还会分开吗?林儿想每天都同父皇和母后和弟弟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了。” “不会再分开了...嗯,不会了。你同阿娘还有弟弟不会再分开了。”傅景桁紧了紧手,将身体内那如百虫撕咬的痛意忽略,他可以感觉到毒在侵吞他的健康,可长林天真的容颜使他不忍说父皇可能也要去给他买礼物,买很久很久的礼物,可能等他长大成人了,礼物还没有买回来。 “那阿爹呢,会和我们分开吗?”长林问。 “阿爹的心和你们永远不分开。”傅说。 长林懵懵懂懂看着皇帝,他喜欢皇帝,因为皇帝总让他坐在膝盖上,他喜欢坐在父皇膝上,特别有安全感。 第339章 小手手 “太好了。林儿好开心。林儿有父皇和母后,还有弟弟,林儿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傅长林开心极了。 夏苒霜见儿孙非常和睦,她听见桁儿说弟弟二字,她也很激动,“瑾儿又给咱们老傅家添一儿子?她的肚子是真争气,母后当年要三个女儿才生得你,瑾儿好福气呢。她下月就回来了?她两次坐月子哀家都没有管她,让她一个人面对,我这做婆母的心里是真过意不去...” “你过意不去?”傅景桁厉声把母亲打断,“这是哪册荒诞古籍看来的笑话特意讲给朕听?” 夏苒霜肩膀一颤,原还喜悦不已的面庞,猛地僵住了,“桁儿,哀家是过意不去啊...你为何字字挑剔。” “亲亲小宝贝。”傅景桁轻轻往小家伙额角亲了亲,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又捏了捏儿子的小嫩手,“叫周媛和赵姐儿带你去外面射箭。仔细别拿弓绳割破小手手。父皇同皇祖母说完话,去教你射箭。” 近十个月长林由文瑾的徒弟周宝林以及乳母赵姐儿照顾着,长林闻言知晓父皇同祖母有话要说,便懂事的出去了。 老莫见皇帝与太后要说事,就把丫鬟都打发下去,室内就留下皇帝、太后、子书及老莫几人。 夏苒霜见儿子心情不佳,对她始终不买账,她则陪着笑脸,指了指那边的餐桌,桌上已经摆着饭菜,简单的家常菜,芥蓝炒肉,番茄炒蛋、春卷儿这些非常普通的菜肴,她备了些儿子喜爱的酒水,清楚儿子素来节俭,也可能是小时候受苦惯了养成了节俭的习惯,这些是她亲手下厨做的,“桁儿,同母后有话用了晚膳再说吧。子书,你也一起用,都去落座,子书,你母亲都好吧。” 子书也没有动,也是记得太后怎么用一顶小破轿子把他母亲撵回沈府的,礼貌道:“太后娘娘,我晚些回府再用。我母亲等我回家用饭的。” “你和大理寺女捕快花囡相处如何?” “回太后。子书准备同花囡退婚了,这二年发现并不合适,不能继续耽搁她。”沈说。 “唔。这...”夏苒霜不多问了,道:“坐吧,哀家都做好了,在这用了晚饭就是。不要客气子书。桁儿,你先入座吧,你不入座,子书哪里好意思呢。你们二个陪哀家一起用膳吧。桁儿啊,桁儿,哀家准备了你爱饮的桑落酒。” “朕戒酒了。”傅景桁冷漠。 “桁儿...”夏苒霜语气里非常的卑微,她大概有二十年没有和桁儿一起用饭了,她还记得桁儿小时候,特别喜欢她做的春卷儿,桁儿小时候爱动,她就拿着春卷儿追着后头喂他,生怕他跑着磕着自己。 “朕来不是食饭的。”傅景桁冷声打断,他答应了文瑾回来先将文瑾的家人安置,“别费事了。坐下吧。几句话,问完朕就走。” 夏苒霜眼眶一红,险些掉泪,向嬷嬷也替太后难过,太后便叫向嬷嬷扶着在傅景桁旁边的软榻坐了下来,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桁儿大概为了瑾儿的母族来的,“行,你问吧。” “娄淑彩是你从死牢里叫人放了,并让老薛扶她做薛府正妻的?”傅景桁径直问道,“别叫我问二遍。问什么你说什么。直来直往。” “桁儿,哀家是你母亲。你说话不可以如此绝情无礼。太伤人心了。哀家不能同你多说二句话吗儿子。” “阿嬷才是我母亲。生恩不及养恩。你是是非善恶不分的陌生人。”傅景桁眯了眯眸子,“你在绕弯子了挑战朕的耐心。” “好,母后不叫你问二遍。是哀家做的,是哀家亲自下死牢,把娄淑彩放回薛府的。”夏苒霜见儿子耐心全无,她便不再兜圈子,“那是因为...” 傅景桁闻言愠怒,将手倏地拍在桌面,玉扳指同桌面发出一声碰撞的脆响,“你还干了什么!对她母亲,他弟,她妹!你还对我孩子的外婆、舅舅和小姨做了什么?” 夏苒霜被那声脆响惊的肩头猛地一颤,“哀家叫老薛把苏语嫣从薛府请出去安置在乡下了,哀家叫老薛把二房扶正,立二房的儿子为嫡子,也亲自命令国子监的二把手高宴叫玉甄、宝银退学,哀家按照娄淑静‘吩咐’给宝银许了个远方的婆家,娄淑静她们说嫁近了不行,得嫁去偏远的穷乡僻壤。” “娄淑静‘吩咐’?朕听错了吗?你说吩咐二字?你是丫鬟佣人奴才吗?”傅景桁觉得荒谬至极,“她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可以吩咐你?一个佞臣送给父亲的下贱胚子暖床的物件儿也配吩咐朕的生母?你不要太可笑!做什么亏心事了你!朕一生坦荡,如何有你这样窝囊的母亲!” “哀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桁儿!”夏苒霜试着解释,“你听母后细说。” “为了朕?为了朕你才无视正义,让残害老百姓的杀人凶手兴风作浪?为了朕你把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我爱的女人的妹妹许配给一个穷乡僻壤的六十岁官老头儿?荒唐。”傅景桁立起身来,“为了朕,你把朕中意的人才玉甄逼的去码头做苦力?夏苒霜,你好意思说,朕不好意思听。朕眉头皱的作痛。” “你叫哀家什么?”夏太后错愕,心痛。 “夏苒霜。” “你如何直呼哀家名讳。哀家是你母亲。” “你不配为人母。”傅景桁沉声道。 夏苒霜心如刀割,哽咽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哀家如何不配人母?千错万错,哀家生了你。” 傅景桁见夏太后眼眶红了,他不悦道:“别假惺惺。朕不想听你哭。” 夏苒霜便从嬷嬷手里接过帕子,别开眼睛擦了擦,又说:“好。母后不哭,别动怒,母后不哭了。” 傅景桁的手指卷了卷,看了看夏苒霜的红了的眼睛,怔了下,慌忙别开眸子,问道:“宝银许配在哪里?” 第340章 颠覆 “广西州府刘河,刘大人家。”夏苒霜沉声道,“哀家给了刘州府密函,只可假意同房,不可真圆房。叫刘州府不要难为宝银。” 傅景桁对母亲绝望透顶,“你真善良,你至善。所以你觉得十三岁小孩儿和一老先生一床睡半年,不发生什么就没关系了。十三岁嫁过一老头子这就不算毁她名誉了!你已经把宝银毁了,她这辈子都被人嘲笑曾经服侍过一个糟老头子!苏文瑾回来我不知怎么向她开口致歉。” 沈子书闻言,急声对皇帝道:“君上,可否容弟先去广西救人。” 傅景桁抬手示意,从腰间解了御令,“拿御令去接宝银回家,另外玉甄也请回来继续上学准备科考了。” “是。”沈子书紧忙带人亲去广西州府去接宝银,略提带过,后面子书去到广西刘府时是落夜就寝时间,他踢开州府卧寝,宝银在床里头抱着枕头提防着侧身躺在外头的刘大人。 原活泼的宝银眼里没了天真的光芒,看见沈子书的一瞬,宝银从床尾下来颇为狼狈的躲在沈子书身后哭着叫子书阿叔,拉着子书衣袖就不肯丢开了,原来爱武功的宝银尚且稚嫩并打不过刘大人家的官兵,逃了半年没逃掉。 沈子书第一回将十三岁的宝银给半拥在怀里说阿叔在宝银别怕。两人都记起宝银小时候子书给讲鬼故事哄睡的事了。不详表。 承乾宫就安静了,皇帝和太后都不再说话。 大概过了半盏茶功夫,皇帝先颇为疲惫地出声了,“你方才说文瑾二度坐月子你没有相陪,你过意不去?” “哀家说的是真的。都是女人。哀家可以体会瑾儿一个人供养弟弟妹妹和母亲的不易,也可以体会瑾儿一人带两个小孩的辛酸。” “你真过意不去还这么对待苏文瑾的家人?”傅景桁薄唇抿着,对母亲极度不满,“怀第一个,你七个月时候把她轰出宫去,棒打鸳鸯让我同她分别四个月,你无辜,你被端木挑拨!怀第二个,虽是百官因文广造反而逼迫她出宫,与你无关,你又无辜! 但你莫名其妙驱逐她的家人,在她流落在外的时候,你向娄氏妥协,纵容她的童年噩梦杀人凶手娄疏彩胡作非为!你还无辜吗?试想,朕把你驱逐,扶娄淑静为皇宫主母,朕退位,立傅昶为嫡为王,你是何感受!” “桁儿!”夏苒霜厉声道:“哀家这样做,都是为了你的清誉和江山!你可知晓,他们密审了文广,文广脱口你是哀家同他的私生子,娄淑静威胁哀家,若是不按照她说的办,她便将你的身世谣言抖搂出去,叫百官叫天下人尽皆知!” “你!” "你是令哀家骄傲的皇儿啊,哀家怎么可以叫你的名誉受到一星半点的损害?无论牺牲谁,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要哀家的命,瑾儿的命,哀家也绝不允许他们使你的名誉受损!哀家是在保护你!不惜任何代价!哀家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朕不怕名誉受损。朕不需要你将正义踩在脚底来保护朕!更不会以她的命换朕的清誉!”傅景桁听后,沉默了片刻,“只要你堂堂正正的告诉朕,你和文广毫无瓜葛,他们就是把脏水泼的满天下,朕也不怕!你说啊,干净么你?” 夏苒霜在内心里记起自己篡改丈夫的立储诏书一事,已经心悸的出了满头冷汗,她说:“哀家和老文的确有过一段过去。” “刺耳...”傅景桁把眼睛猛地闭了起来,心中犹如被利刃刺中,“朕亲手捉了你的老相熟。你...记挂么。” “桁儿!” “嗯。跟过两个啊你。”傅景桁叫她:“娘。” “住口!” “恼羞成怒?” “哀家没有。” “那怎么了?气势汹汹叫你的桁儿干什么?记挂么,你的老相熟,在刑部受审呢,说朕是他的种。朕安排一下,咱一家三口团圆?” “哀家和他发乎情止于礼,并无僭越。只是说你父皇娶我之后,老文也并未归还我送他的信物半块玉佩,而我是将信物半块玉佩还给老文了的!” 夏苒霜面色温柔仿佛记起同文广的很多往事,从少年到中年,多年事实证明她是嫁错人了的,但她不后悔,老文是二流货色,她夏苒霜的孩子必须是人中龙凤。 她缓缓道:“你是哀家和你父亲傅弘殷的孩子!这一点,你不要怀疑。” “谢谢你没让朕成笑话,真的,谢谢。” “桁儿,你每个字都艰涩!” “你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你更艰涩!” “儿子...” “这就够了,若你清白。那么你为什么要如此被娄氏摆布!”傅景桁对母亲的软弱非常不满,“如此这般心虚在哪里?” “桁儿,哀家自有哀家的道理。”夏苒霜试着将手搭在傅景桁的手背,没碰着前,傅景桁便将手挪开了,他不喜欢任何人碰他,除了妻儿。 夏尴尬地将手收回去,“桁儿,你今日清早何以同南藩王撕破脸来,给他五百军棍!这无疑会激恼了他和恭、淮二位亲王。他们现下就已经在暗中走访百官,说你不同后妃亲近,与百官是虚情假意。你如今激怒他们,我恐怕他们必然会更加的无所不用其极的加害你!桁儿,你听母后一句,你摆个酒宴,给傅昶和娄太后个笑脸,赔个罪...说句‘大哥叔父,朕得罪了’。 傅景桁险些笑出声来,“滑天下之大稽。朕除了苏文瑾,从不给任何人陪笑脸,或是赔罪。朕不爱笑。” “桁儿,不要逞一时意气!大丈夫能屈能伸的。” “够了!”傅景桁越发恼怒,“朕为什么向杀害父亲的一对贼娘贼子赔罪?你简直悲哀!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朕简直觉得作呕。” “桁儿!你听母亲说...这些暂时的低头不过是权宜之计。”夏苒霜的手不住打颤,“眼下,你应该和后宫勤加走动,绵延子嗣,使百官安心。那对母子慢慢的收拾就是了。若是你如今疏远后宫失去前殿支持,后果不堪设想!你需要从长计议!” “朕不认为需要从长计议,朕就是要激怒他们,让他们疯狂,让他们以为胜券在握去逼宫,方能将他们一网拿尽!”傅景桁对夏苒霜讽刺道:“父亲给了我一个宽阔肩膀,使我立在高处看这世道。父亲给了我江山社稷。父亲给了我坚持活下去的信仰,苏文瑾给了我温度。而你,给了我什么?你只让我看到软弱,自私,以及恶毒!从此不是母子,形同陌路,好自为之!” 说着,傅景桁拂袖打算断亲离去。 夏苒霜被儿子剜心的话戳中了心房,她见儿子要走,她连忙将儿子的衣袖拉住,“你若是当下里不顾一切和娄氏傅昶恭淮二王闹翻,万一南藩口子大开,叫大盈趁虚而入,内忧外患,你如何是好?哀家决计不会叫你如此冲动!瑾儿在也不会叫你如此冲动!” “放手!休要你提起文瑾的名讳。也休要以任何形式向她施压叫她委曲求全成全朕!”傅景桁沉声道:“朕既然敢给杂碎五百军棍,这一仗朕是打定了!要朕继续同他们并存,不可能!” “实际上。”夏苒霜说。 傅景桁眼睛张大了些,“朕在听。” “实际上,”夏苒霜紧紧攥住傅景桁的衣袖,“给你一个宽阔的肩膀,叫你立在高处看这世道,给了你社稷,给了你坚持活下去信仰的,不是你父亲....而是哀家啊。” 傅景桁手臂猛地一颤,心莫名被刺痛,恐惧由内里升起,他的信仰正在被生母颠覆,他嗓子颤了,“你说什么?” 第341章 残忍 “桁儿啊。”夏苒霜的眼泪从眼睛滚下,“哀家一直不忍心告诉你,因为你从小好爱你的父亲。但你如今气盛,要与傅昶还有你二叔五叔决一死战。哀家便不得不说了。” “你要说什么?”傅景桁的嗓子颤抖难抑制。 “你父亲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伟大。桁儿,哀家同你父亲有过一段好日子,夏家助他登基,他娶哀家做皇后。也是恩爱了几年。哀家连续给他生了三个闺女,他便不满意了,他不喜欢女儿。后文广进献了娄淑静给他,娄淑静一举得子,母后就被你父皇渐渐嫌弃和遗忘了。” 夏苒霜失落道,“一年里能见二三回。文广看母后过得不好,是帮衬了些,后来母后有了你,你父亲已经有了昶儿,对你并不觉得新鲜了。他没主动抱过你一回的。” “你说谎!”傅景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父亲疼爱我,父亲将我驮在他肩头看星星的,他指给我看北斗星!他说这满天星星是他送给朕的礼物!你好残忍!你为什么摧毁我的信仰!你...这个残忍女人,你为什么诋毁我敬爱的父亲!” “是哀家看小小的你常常躲在门外羡慕的看你父亲把傅昶抱在膝上手把手教他写字,哀家看着真的不忍心。”夏苒霜将手死死攥住傅景桁的衣袖,“是哀家在御书房门外冒雨跪着求了他一夜,哀家跪的两只膝盖都青了,他才答应驮你看一回星星的。孩子。你的父亲,他并未善待咱们。他驮完你看星星,他换了衣衫的,他说你衣衫的灰尘弄脏了他的肩膀。” 傅景桁心碎了,心脏四分五裂,父亲嫌弃他脏,好残忍。 “我不相信。你为什么把我心中唯一的关于亲情的美好的记忆也摧毁了!为什么!”傅景桁身体内的毒撕咬着他的经脉,母亲的话撕扯着他的心脏,他好生绝望,他失去了信仰,他还有什么,他...只剩下给他温暖的苏文瑾了,“你在骗我,你希望我和你母子修复,所以你诋毁我的父亲。如果他不爱我,他怎么会将江山留给朕?” 夏苒霜拉开窗子四下里看了,将下人都打发道五道门外去,回来对傅景桁道:“他后期已经被五石散吞了,他根本神志不清,迫于压力起初立储立嫡子,他虽不愿意可他没办法,因为夏家在朝中势力极大。可娄淑静在他耳边吹枕边风,他被五石散控制,连纲常也不要了,他立了庶子傅昶为储君。” “好残忍...你们好残忍...”傅景桁无助极了,他思念着文瑾的怀抱,可他不能让文瑾同他一起经受痛苦,他不可以让文瑾经历青年丧偶的痛苦。 “你父亲他着了娄淑静和文广的道,立完储君,他便被文广逼在金銮殿后摘去了首级。哀家抱你赶到时已经迟了,亲眼看着他被摘首级的。哀家抱着你躲在殿后的桌子底下,待文广和娄淑静离开,哀家爬到正大光明匾额后,取出了立储的诏书,发现他立了妖女的庶子为储君,哀家便模仿他字迹,篡改了诏书。” 惊天秘密被夏苒霜说了出来。 傅景桁的内心信仰被彻底摧毁,他颀长的身体难以支持,往后退了二步,为什么...是他要经历这一切。 傅景桁沉默了,他身体上的所有力气都宛如被抽走了,“朕一直以来用性命守护着的江山社稷,原来并不属于朕吗?朕从不是父亲选中的那个孩子。朕...为了守护他留下的江山,失去了一双龙凤,几度险些失去苏文瑾。到头来,朕...是窃取旁人的江山吗。可悲。为什么朕要来到这世上。为什么!” “桁儿,你父亲被五石散控制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夏苒霜轻声道:“你是嫡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皇位本该是你的。你听母后的话,不要被此事搅乱了内心。这社稷不是父亲给你的,却是母亲给你的。你依旧要守护!你听着,你需要和各宫亲近,绵延子嗣,和群臣亲好,稳固江山。如此,你才能有和傅昶他们抗衡的力量!” “母亲。”傅景桁轻轻道。 “你说,孩子。” “朕不愿意以后朕的孩子面临同朕一样的状况。朕的膝盖只给长林、长忆坐。朕此生只会同自己心爱的女人生养子嗣。”傅景桁苦涩的笑了,“也许这就是报应吧,朕迎了道清湖西岸进来帮朕稳固江山,辜负她们,到头来成为把柄,反噬着朕。” “桁儿,你到底不是寻常普通人,不要把男女感情看得太重了!当下稳住江山社稷才是!你当下如果闹大,他们必回查当年立储诏书,为娘心虚在这里。一旦事发,他们会推翻你,林儿、长忆、文瑾、包含哀家、阿嬷、子书、老莫都会被杀掉。”夏苒霜心急,“过几年江山稳了,你想同瑾儿如何团圆都可以。现下里还不能放松!” “过几年...”傅景桁重复,“曾经朕也说四十岁前。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是啊。你这么想就对了。” “可朕已经没有时间了。” “你才二十八岁。如何没有时间了。你有大把时间!” “孩儿中毒了。” “什么!”夏苒霜双手颤抖着拉起傅景桁一届衣袖,但见血管发黑,她吓得惊叫一声,接着眼泪暴流,“这是...怎么回事?” “不幸被傅昶暗算成功。阿娘,张亭荺说,朕只剩半年了。”傅景桁笑了笑,“朕想,这一仗必须打了,不是大哥死就是朕死。死前给你们留个安稳的环境吧。谢谢你告诉我事实。原来傅景桁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是,天上的星星也不是父亲给我的礼物啊,文广没有说错,我真的是冷宫里没有人要的弃婴罢了。” “桁儿。” “阿娘,朕不想说话了。朕难受得快要死掉了。”傅景桁低眼看了看太后攥在他衣袖的手,对母亲不如过去那般怀恨在心,却也无法因为她对文瑾母族所做的事情而原谅她。 傅景桁离开了承乾宫,去了他幼年的故居冷宫,又坐在那个他潦倒无助时遇见文瑾的位子,他伸出手,仿佛看见小小的文瑾立在他面前,叫他小哥哥。 他声音轻柔道:“乖乖,你放心,朕不会叫你和林儿还有长忆被傅家人害死,朕不会连累你们被杀头的,有朕在,朕会让你们薛家和苏家都平安的。” 第342章 七巧 苏文瑾,苏文瑾,苏文瑾... 傅景桁在内心唤着他人生中仅剩的温暖,这三个字可以给他撑下去的勇气,面对朝廷的动荡以及父母的遗弃。 于子夜,傅景桁回到了中宫,拿过妻子给他折的百七十颗星星,出神的抚摸着琉璃罐子,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这世上只有苏文瑾对他是真心的,连他奉为信仰的父亲,也都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母亲抛弃他,父亲嫌弃他,剧毒吞噬着他年轻的生命。他明明很努力在守护江山的,为什么父亲对他却吝啬至此呢。 二月后。 文瑾回京的日子,七巧节近了。 老莫静静进书房禀报:“爷,子书已经赶去了广西,月前将宝银接了回京。玉甄也已经于半月前顺利参加了此次科考。” 傅景桁正在看薛相递来的折子,近二月傅昶游说百官拉动支援,关于傅景桁是文广私生子以及傅景桁冷落后宫,为君待百官不诚信的风言风语在前殿传开,内战一触即发。 薛相嗅到了皇帝同南藩王要打起来仗来了,而两方需要这些臣子站队,这时没办法保持中立,又恐怕站错队。 老薛经历过上一朝的巨变,那时候选择了傅弘殷,算是站对了,但和老文多年不交往,这次涉及到内忧外患,情势更为关紧,南藩王、老文、恭淮二王一起联合要对年轻的皇帝逼宫,事态严峻。 薛邝虽觉得傅昶不是人君之才,内心不愿支持,但傅景桁又身陷舆论,风评不好,恐怕胜算不大,老薛思虑后,自己若是带着自己交好的数十臣子站错队,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老薛打算退出,明哲保身,果断递了折子告老还乡,带苏语嫣和三个儿女退出朝堂纷争,回乡做小老百姓,他也是为官半世,意识到亲情可贵,便想通了。 傅景桁理解老薛的选择,他也正有保薛、苏两家之意,薛告老还乡也正是时候,听见老莫回禀,他道:“玉甄宝银接回来了就很好。总算没有误人子弟。宝银受欺负没有?” “回禀爷,宝银受了不小的惊吓,和一个老人家同床多日,她变得不活泼了。人畏畏缩缩不大和同窗说话。沈子书经常乐此不疲去开导她。” 老莫说着往折子上看了看,“老薛这是不站队,不参与政变,带着妻儿打算逍遥天外去了。爷,您需要他的支持,他一句话可以调动户部、刑部几十名大官,他一走,无疑让人觉得朝廷要大乱。他若是支持您,您胜算会大很多。” 傅景桁在老薛告老还乡的折子上写下【准奏】二字,但是他没有径直将奏折返回给老薛,迟些带瑾儿回家见她家人时再亲手给。 “他许是觉得傅家没做什么值得他卖命的事情。你看看朕同太后都对他妻儿老小做了什么。朕是他,朕站傅昶了。他退出不针对朕,已经是善良。” “太后的确这步不该这样走。太过分了。”老莫说。 “薛家走也好,文瑾回来后,朕也叫她走,离傅家远远的。在宫里不太平了,朕这回孤注一掷,怕是自身难保。回头叫薛家去漓山避一避。漓山都是朕的兵在镇守了。那地方最安全,谁也攻不上去。” 傅景桁靠在椅背,手压在胸口,闷的厉害。 这二月张亭荺并没有突破,悄悄遍访神医也没结论,都说百毒攻心可以天道轮回了,他状况日渐不好,疼的夜里也睡不着了,在龙床上佝偻着身子作难受。 老莫说,“瑾主儿对您的心意深,和您生死与共,您有难,她哪里肯独自离开,您若是离世,她想必不会独活!” “朕知道她对朕的心意,她是死心眼挂在朕这棵歪脖子树上了,这辈子得她痴心一片朕死而无憾。但朕会叫她走的。” 傅景桁眼眶有些红,胳膊上的毒在经脉蜿蜒成一条条黑色线条,失落道:“朕从不是好夫婿。她失望透了自然就走了。” “君上…” “这回,朕...没有胜算了老莫。朕甚至没有底气了。朕不愿她看见朕被赶下龙椅的糗态,以及毒发身亡的惨状,更不能叫他们和朕一起涉险。朕也不想她知道朕根本不是天之骄子,而只是一个没有被父亲选中的窃取旁人江山的佞贼。原来朕才是广黎国最大的佞贼。父亲把江山给了傅昶。” 老莫马上宽慰道:“爷,不是的,您亲民爱民,心怀百姓,您才是称职的明君。傅昶那样的小人,心中没有百姓的人,根本不堪做主这江山!您才是名副其实的皇上!您为百姓做的一切都是有目共睹的。 淮南粮仓被水淹,文广下毒那回,您和瑾主儿合作为民解难。漓山之难也是您和瑾主儿共同为民解难。她兴修学堂,您招贤纳士,每一桩都是帝后该做的大好事。您甚至为救素不相识的小孩几乎失去性命,您不是佞贼啊爷。” “够了老莫。不想听了。朕的皇位是母亲篡改诏书得来的。朕名不正言不顺。”傅景桁微微苦笑,“而她是宰相嫡女,又比朕学问多些,朕配不上她。” “爷...”老莫不知如何去劝。 “她和长忆明日何时抵达京城?”傅景桁问。 “明日正午,自旺江渡口登岸。” “接她的人都准备好了?” “是,百官、漓山百姓、她的母亲、弟弟、妹妹、阿嬷都会去迎接渡口接瑾主儿。”老莫躬身继续禀报道:“还有长街十里都依您吩咐,准备了主儿最喜爱的代表爱意和幸福的风信子。” “嗯。”傅景桁算了算时候,“明日正午到旺江渡口,傍晚就可回宫了,她想林儿想的厉害,明儿就见着了。” “君上,您不去接主儿吗?” “朕...不去了。娘娘万里迢迢回京那日,朕约了女子游道清湖的。七夕将至了,湖面鸳鸯颇为好看。”傅景桁缓缓道。 “君上!您...何必伤瑾主儿的心呢。”老莫说,“主儿万里迢迢抱着长忆回家了,您不能这么绝情,纵然要主儿失望,也不能她将回京头一天就这般残忍。” 傅景桁将衣领拉低了一些,用手指抚过下颌底下半寸,“毒到颈项里了老莫。一家子死在宫变上,更残忍。朕不能允许那样的结果出现。朕死了她觉得大快人心才是,她不能后半生都因守寡伤心。” *** 旺江渡口。 七夕快到了。 旺江岸上已经有商贩在售卖牛郎织女之类的画像,还有一座拱桥被装点成了鹊桥,不少年轻男女在桥上往桥底下江面丢铜钱许愿。 江边大树上也挂满了各类小纸签,大概写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之类的美好的寄语。 文瑾自漠北辞别了陪伴她半年左右的杨阿婆后,便在皇帝留下的十四名影卫及摩诃州府二百官兵的保护下,带着长忆和悦悦以及阿小、赤兔行水路返京了。 第343章 瞧不清 文瑾有问询杨阿婆是否和她一起回京,杨阿婆说她年纪大了习惯了家乡,阿婆也比较有骨气说不占文瑾便宜,并不跟文瑾走,但阿婆说文瑾不要把所有活物都带走,就留下了文瑾养的小鸡小鸭。 她说文瑾走了,她会不习惯回到以往的冷冷清清,人都是感情动物,时间长了就有感情,热闹惯了就很难再习惯孤独,有小鸡小鸭会热闹不少。阿婆把文瑾相送五十里,立在江岸边直到船看不见了才回。 文瑾所乘的船只是傅景桁交代摩诃州府备的专船,船上没有旁人,独文瑾和保护她的官兵。 临到旺江渡口,几只大商船等着进渡口。 文瑾牵着悦悦,怀里抱着襁褓里的长忆,呼吸着京城的空气,她眼眶也湿润了,自去年中秋被逐出国门,她近一年没返乡了,但看看渡口石碑上旺江渡几个字也觉得亲热。 “长忆,悦悦,我们到京城地界了,这是为娘的故乡!马上就可以见到父亲和哥哥了。还有玉甄舅舅,宝银小姨,还有外婆。”文瑾非常开心,回家是快乐的。 “牛郎织女像,十文一张,要么。”江边小贩就对着甲板上的文瑾叫卖。 “来一张吧。”文瑾还是那个随性的样子,爱逛小摊,随手买了一张画工粗制滥造的画像压在袖底。 终于轮到他们的船只进渡口了。 文瑾已经迫不及待的往岸边去看,就见岸边乌泱泱的都是穿官服的人,足有几十人,穿官服的人后头就是很多老百姓,穿官服的人旁边就有几位衣衫考究的人,就在江边也目光热切的往船上看。 文瑾一眼就看见柳汝素和苏语嫣还有老莫在那边,她在甲板轻声唤道:“阿嬷,阿娘,老莫...” “瑾丫头。”柳汝素老太太叫丫鬟搀着跟着船只走,忙吩咐丫鬟:“瞧不清,是不是瑾儿?” 丫鬟说是,老太太就又紧了步子走,比苏语嫣更急切,养恩胜似亲娘。 苏语嫣则拿手帕擦拭眼睛,也紧跟了过去。 船停下,老莫便领人上了船只,“主儿,您先更衣,爷交代咱们把您离京前退下来的衣裳给您送来。迎凤归巢。” 文瑾望了望人群,除方才那些至亲的人,又瞧见了玉甄、宝银。以及吴信、刘迎福、王莽这些人。 文瑾没有看见傅景桁,便问:“大王可是有政事不能前来?” 老莫差点张嘴就说爷身体已经被毒损害几乎枯竭,每夜在床上疼得痛吟,但爷交代要瞒着瑾主儿,老莫就没敢说,点头道:“耽搁在御书房了。” 文瑾颔首,随即看看老莫身侧的丫鬟,就见丫鬟手里托盘中摆着她曾经被扒下的凤袍,以及被褫夺的凤印,文瑾见阿嬷等人都上来了,便叫丫鬟服侍着将凤袍穿在了身上,发髻上也插上了凤冠,看着镜中回归凤位的自己,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晓。 “瑾丫头。”阿嬷先进得船舱。 文瑾闻声,回头就见情同母亲的阿嬷来了,她煞那间热泪盈眶,扑在阿嬷怀里一阵委屈,“阿嬷,我们一年多没见了阿嬷。你身体都好吧。” 阿嬷把文瑾搂住,摸着文瑾后脑发髻一阵儿心疼,“你原瓷白的小脸儿晒黑了,嫩葱似的小手也粗糙了,你是吃了多少苦头。我的儿。杀千刀的孟婉,迟早作死了她。为何夺人功勋险些害我儿性命。” 老搂着小好亲热一阵儿。眼泪湿了帕子。 文瑾又同语嫣说了会体己话,文瑾在母亲面前始终是胆怯的,将长忆介绍给母亲的时候,母亲眼底也有些微辞。 文瑾明白母亲对傅家对皇门女婿并不满意,母亲眼底有些失望,文瑾明白母亲是对她失望,失望她为了傅景桁飞蛾扑火、义无反顾,但文瑾没有因为母亲眼底的失望而动摇自己的决心,她决定了和傅景桁在一起,便不再动摇。 太后对她家人做的事情母亲都说了。宝银受到极大心灵创伤,所幸宝银完好,玉甄赶上了科考。文瑾对太后愤怒。并没有归咎于君上。 语嫣说,“你的皇家婆母,哪里是个人?骨子里就自私,她儿能好?她对外面说我是带着你弟你妹回老家调理身体。实际你妹妹过的什么日子。老头儿在床上对她笑几回,吓得你妹妹不出声。你还和傅家牵扯吧。皇后娘娘。凤冠挺好看。” 文瑾愧疚不已。 沈子书颇为心疼,刘州府肋骨让他断了二十根。 宝银说,“阿娘,不准你批评姐姐!阿娘是后来的,姐姐养大了我。又不是姐姐造成这一切。宝银只觉得不能给姐姐出力而难过呢。又不是姐姐愿意进宫认识傅家的。还不是姐姐被人扔了?那时娘在哪,爹在哪。宝银只怪爹娘。” 语嫣落下埋怨,直说,“那时娘被人害了。” 文瑾说,“不要内讧了。冤有头债有主。怨先皇安插给老薛的二房。宝银过来姐姐抱。” 宝银便进了姐姐怀里,眼睛往沈子书看了下,她也不知道沈子书为什么对她好,阿叔人还可以,像亲叔叔。 后来宝银出甲板玩,子书送她一把镶宝石的匕首,“以后有人欺负你,你拿这个刺他。阿叔承担后果。” 宝银笑了笑,经历半年那件事,内向太多,“阿池知道我嫁过老爷爷都不理我了,见我绕着走。” “阿池是谁。” “阿池是我们学堂里学习仅次于我哥哥的公子。工部尚书章治叔叔家的二公子。”宝银年纪小,心事都直说。 可把子书急坏了,他轻声道:“宝银…我…” 说着想起差十四岁,她小时候穿开裆裤他都见过,自己对宝银来说也是长辈的世界里的。他就没说了。 “你怎么了阿叔?”宝银不解,又说,“以前阿池还教我做功课。现在不教了。” “没…没什么…”子书说,“阿叔教你做功课。章治和阿叔挺熟,阿叔和章治说一下,让阿池和你玩。” 宝银认真道:“不用了。这样他也不是自愿的。” 子书心里发酸,“那行……” 这时文瑾等人出舱落地。 下船后,吴信、刘迎福为首的大官跪地山呼:“恭迎皇后娘娘回京。” 漓山的百姓山呼:“恭迎皇后娘娘回京,谢谢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 文瑾连忙叫都起身,幽幽吁了口气,内心里曾经被冤枉的那种委屈缓缓的平复了,打眼去看,长街十里尽是她爱的风信子,街上弥漫着花香,文瑾不由弯了唇角。 老莫说,“爷特地给您准备的鲜花。” 文瑾颔首,“长林在宫里?我们尽快回宫,本宫要回去看望长林。” 当即进了轿子,吴信大将军和刘迎福各在轿子一边驱马。 吴信说,“末将是个粗人,去年中秋的事,因为孟氏从中作梗,末将知错了。冤枉了主子,实际主子才是功臣呢。给主子赔个不是。” 刘迎福也说,“对不起,主子。迟来一年的抱歉。虽然很晚,但咱们真心过来补上。您受苦了。” 文瑾在轿子内说,“都过去了。” 傍晚回到了宫内,大轿子沿着宣午门将她抬进宫中,她掀开轿帘子,看着外面的红墙绿瓦,以及避雨亭内她和皇帝留在斑驳宫墙上的涂鸦,一切都很熟悉,她原以为此生都不能再回来了。终于又回来这处她生活了二十年的皇宫大院。 大王说她以后都不会再颠沛流离了。大王说,他会照顾他们母子四个一生。 经过小花园时,见花园边子上有一衣衫不洁,面黄肌瘦的女人坐在花园凳子上精神涣散的发呆,一时认不出,外头丫鬟为文瑾解惑:“主儿,您认不出她来了,她就是孟婉啊。她干的截取功劳的丑事被揭发以后,后宫里都没人和她来往,她被奴才打骂欺负的疯疯癫癫了。” 文瑾没有说话,将轿帘子放了下来,还记得那时孟婉十分趾高气昂的接管她的凤印,一年光景已经这般落魄,文瑾不爱后宫争斗,对孟婉的下场只觉得是因果循环,个人业障,总之人还是要问心无愧才是,害人之心不可有,以一颗善心积极的面对生活才是。 轿子停在中宫院子里停下,文瑾回到了熟悉的家,这里她有太多情愫和爱恨,但这里仍让她有归属感,人都是需要有个家的,她在这里成长,念头里这里是家。 她掀开轿子帘,轿子外就有穿着小蟒袍的小家伙面色严肃地立在外头把她来端详,他颇为成熟的说:“您路上顺利么。” 文瑾抱着怀里的傅长忆怔了怔,这小大人般的语气,又压抑着一股委屈的神情,立时把文瑾心疼住了,“启禀殿下,挺顺利的,走水路二月,又转了轿子回来。你一切都好?” “孤断奶已久。也不再尿床。并已学会自己穿衣。” 原来小大人是三岁半的长林。 文瑾温柔地笑了,“你可真棒。” "你还记得孤么?" "儿子,林儿。" 傅长林小身板猛地一僵,眼眶发红,小嘴瘪了瘪。 第344章 否极 傅长林看了看文瑾抱在怀里的长忆,他说:“这是孤的弟弟吗?” “是的。”文瑾回答,“是您的弟弟。” 傅长林把小靴子往前逼了一步,仍然颇为自持,“你可以抱动我们两个人吗?” “可以。我力气都好大的。”文瑾把手臂展开,“过来阿娘怀里。我的长林。” 傅长林突然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扑在母亲怀里,和弟弟平分天下,说,“母后,母后,林儿一直在想你。你买礼物买太久了母后。你买礼物用了三百多天。林儿以后都不想要礼物了。林儿只想和母后在一起。” 文瑾把长林搂着一阵儿好哄,“以后我买礼物不去这么远的地方了宝贝。不哭了好不好。” 赵姐儿说:“昨儿夜里君上说您今儿回来,大皇子清早就在阶上等您了。着急的很。小孩儿近一年没见您了,一天没把母亲遗忘忘呢。” 文瑾叫下人将她带的礼物、特产这些都抬进殿中,又传来了康蕊黎过来,得知康蕊黎经营着酒楼但是所赚钱银都上交娄氏,文瑾吩咐康蕊黎把自己的那十七家酒楼都砸了招牌强制停业,把吸血虫的血先断了,又叫高宴把薛玉林给从太学院二度劝退,激怒着娄氏。 回来文瑾先把这二件给交代下去让办了,酒楼和国子监她都说了算,她不管什么把柄掣肘的,受够娄氏了,日思夜想也要解决她,随后才对赵姐儿说,“母子连心,本宫在外头也思念他的厉害。” 文瑾看看天色,已经近黄昏,她去院中对正在同长林玩乐的老莫说,“君上眼下在哪?” “在道清湖龙舟上有宴。”老莫没有细说。 “有贵宾?”文瑾随口一问。 “是..是呢。”老莫有些磕巴。 “你去回了君上,只说我平安到家了。叫他不必挂心。我煮了饭菜,他若有时间就回来一起用晚膳吧。”文瑾记起二月前傅景桁自漠北同她告别时,人非常瘦,二月不见不知怎么样了,她心里是记挂他身体的。 “是。瑾主儿。”老莫神色一怔。 文瑾随即便回到了中宫卧寝内,摆设还是同她离开前一样的,帷幔仍是浅粉色帷幔,她去到衣柜处,拉开衣柜看了看,真的挺乱,龙袍随手就搁在衣柜里,压的挺皱的,腰带也半挂在衣柜上,一看就是随手从腰里抽下来腰带丢上去的。 文瑾先洗去一身风尘仆仆,随即下厨煮了几样家常菜,腰果虾仁,酿豆腐这些颇为清淡利口的。 这时天色渐渐落夜。 文瑾期间走哪,长林和两只小狗儿阿大阿小就跟去哪,她叫赵姐儿盯着长林用了饭食,她自己没有用,她想等丈夫一起用膳,反正还早。 她将衣柜收拾了一下,把凌乱的衣衫整理了,看起来有条理多了。 文瑾又收拾书桌,在抽屉里找见了傅景桁曾经写的那封休妻书,不由手底猛地一顿,她不知晓这是傅景桁当初以为她对他无意,所以打算放她远走高飞时所书,非常疑惑这休妻书是怎么一回事? 她仔细看了看休妻书,大概是永别之类,她将休妻书放在抽屉,随即坐在餐桌边,又等颇久,月亮升上中天了,皇帝也并没有过来。 老莫在外面打门说:“爷说他有事,不过来了。让娘娘不用等。” “赵姐儿,你看着小孩儿。本宫去道清湖那边看看。”老莫走后,文瑾心里对那封休妻书有疑惑,便提了个小灯笼打算出殿。 赵姐儿忍不住笑了,“君上也素日念着您的名字,您的画像被君上摸的褪色了。估计一时不能歇宴。您去看看也行。那边不知怎么心里挂念您呢,上回漠北一别匆匆,你那时有大着肚子不方便。你们当好好团圆。” 文瑾被赵姐儿拆穿心事,颇为不好意思,便说,“没有,就去随便走走。” 说着,便提着琉璃小灯笼出殿,信步往湖边走,远远的看见靠岸边上停着一只龙舟。 舟上正有丝乐声,正在奏傅景桁给她唱过的桃花扇,唱曲儿的女官儿正唱‘年年垂钓鬓如银,爱此江山胜富春;歌舞丛中征战里,渔翁都是过来人’,借着月色,又逢七巧节,龙舟灯火皆美。 文瑾不知舟上傅景桁会见的客人是谁,便在岸边石椅坐了片刻,她目光注视着舟上小窗,窗子半掩,就见窗内两个人影在窗畔坐着说话。 文瑾认出左首那人是君上,连身影也挺拔,便望着他的影子看了颇久。 傅景桁于窗内望出来,便见二月不见的爱妻在岸边等他,她比孕期瘦多了,产子之后身段恢复很好,哺乳期内胸脯鼓鼓的,腰肢很细,纤浓合度,姿态优美,使人心动,他心中猛地漏了一拍,将手也紧了,张亭荺真的黔驴技穷,朕崩了也担心这么个好媳妇遭人惦记。 文瑾等待多时,渐渐夜色深了,傅景桁亦没有自龙舟下来。 文瑾心中也是好奇,也是思念,便挑着灯笼缓步走上了龙舟,靠近了傅景桁所在的那处内室,刚想开口叫大王,便听内里有女子的嗓子在细声言语。 “君上,千婵是平民女子,在宫中不习惯。同时不知你妻上人品,诸位妾室又是否好相处。千婵小门小户没有根基,皇门规矩多,千婵挺怕的。不如叫民女住在外宅吧。您有空偶尔一见。” 女孩儿嗓子温细,听起来挺惹人怜惜。 文瑾脸上笑容敛去,到口边的话也就没有说出来。 “皇后人品温善,诸位妾室也并不相扰。有朕在,你不必害怕。你也不必介怀自己小门小户出身,朕就是缺少你这种家庭和美,性格开朗不谙世事的女子。” 傅景桁的嗓音温温传来,“遇见了你,朕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一见倾心。朕过往从没有体会过这种一日不见茶饭不思的感觉。”只体会过不见文瑾会死的感觉。 文瑾将手攥紧,手中提着的灯笼柄被她紧紧地攥着,骨节也泛白了,原来他在和女子说话,一见倾心四个字属实刺耳。 “君上前日里长途跋涉万里去漠北寻找皇后,难道不是男女之情吗?”千婵不解。 “很难跟你解释。朕对皇后是种习惯罢了。更多的是政治上的裨益,她父亲是一人之下的宰相,在朝中人脉很广,她外祖是老太傅,满朝都是她外祖的学生,她如今因为立下大功得百官爱戴,恰逢朕和南藩王内斗需要强健的支援,这才不得已冒险跑万里路把她找回呢。” 傅景桁将手紧紧成拳,他知晓文瑾在门外听着他残忍的话语,他自己也觉得心如刀绞,但广黎国第一佞贼在陌路不得不出此下策。 “若不是她沉冤得雪,受百官爱戴,若她还是那个岌岌无名的卖国贼,朕可不去找她,没必要。休书都拟好了,要休去她的,没等得及休,她沉冤得雪,否极泰来了。得亏没休。” 文瑾当即明白过来,休书是她落败时他立下的。她最落魄的时候他打算休了她和她撇清关系,见她转运了,他才改变主意把她找回的。 “您何以暴瘦四十斤?” “不暴瘦扮可怜写血书,哪里能博得主母娘娘心疼?” “她哪里不入龙心?” “朕不是她头一个。朕…介意。不提了。” 文瑾头皮发麻,手尖儿也麻了。介意二字仿佛将她扼杀。 她不可置信大王居然是如此卑鄙之人!失望自心底缓缓升起。她很爱慕他,可以为他付出所有,所以听见他说这样卑鄙无耻的话,她无法承受,绞得肺腑作痛。她素来以为他人品端正,对女人也颇为善待坦诚,哪曾想他背地里这样对待她呢! 他怎么可以和别的女人这样讲她呢! 文瑾不由两手开始做颤,君上不远万里亲自去漠北找她,还她清白,陪她生长忆,在大漠陪她骑骆驼看星星,唱桃花扇给她听,甚至立长林为储君,这一切美好如梦境的场面,都是因为她对他有政治裨益,都是因为她得百官认可,可为他带来好处么。 第345章 近些 “可千婵对您没有裨益呀。”千婵颇为气馁。 “朕没有过完整的得到过一名女子。不瞒你说,朕只有过她和你。”傅景桁闭了闭眼睛,压下经脉的疼痛,言不由衷道:“你是朕第一个清清白白的女人。而且,朕对你是无关政治利益的,只是很单纯的男人对女人的喜爱。朕希望同你组建家庭,生儿育女。” 文瑾非常难过,大王一直心底介意她没有落红之事,他一天没忘过这件事么,就那么紧要么。 “我还是怕皇后不喜欢我。” “不会的。皇后宽容大度,会祝福我们的。朕记得皇后这二日就该回来了,记不得是哪天。待她回宫,朕便将你引荐给她,给你过了名目。”傅景桁温声说着,“这一盒首饰是朕私下里存的,皇后并不知晓,送给你收着吧。” 千婵羞羞怯怯就收下了。 门扇子一响,文瑾把龙舟舱室的门推开了,“本宫祝福你们七巧快乐。买了副牛郎织女像送给你们。” 门内的人朝她来看。 “同乐。”傅嗓子淡淡的,“牛郎织女万里相会么。” 文瑾凝他一眼,“千里。” “万里吧。”傅景桁抿了抿唇,“马蹄铁都磨没了。” “你什么意思。”文瑾耳廓有些烫。 “就是你心里想的意思。”傅景桁说,“礼物你收着,晚些递给朕。记得别叫人转交。免得又…冤枉你。” 文瑾不说话了。 傅景桁没完没了,“牛郎去见织女也骑马么?骑的什么马?汗血还是赤兔?” 文瑾手心握着细汗,又气又有些脸红,“他飞着去的!” “这倒比朕还迫切了…” 文瑾不再回答了,他看起来眼里都是心事,他怎么了?但当下文瑾对他满腹不满,把他的心事也不顾了。只觉得他过分至极。 傅景桁轻轻一咳,“织女也飞着去鹊桥的…你坐船就太慢了。二个月,再慢点可能就…晚了。” “嗯?” “晚了就,错过我们的七夕了。”傅抿唇笑笑。 文瑾把眉心蹙起,他怎么做到一边利用她,一边若无其事的和她暧昧的,令人愤怒。 千婵都看不懂了,君上是不是在撩拨皇后… 文瑾挑着灯笼立在门外,往内室看过去,望着丈夫和丈夫的一见倾心。 就看见大王同千婵颇为自然的对面坐着说话下棋,倒是颇为克制守礼,他对千婵颇为尊重,可见是动真格的。千婵手边有一盒子首饰,金钗银簪挺贵重的金银细软。 她望向傅景桁,二月不见,他身体恢复了些体重,不再那般消瘦,人也越发清俊了。 千婵见有人把门推开,小脸变色,直往傅景桁身后面躲,见了正室是心虚的。 傅景桁深深望着文瑾,皇帝有女人并不是太大的事情,所以他被文瑾抓着也没有太多情绪,仍稳稳的将手中棋子落下,随即假意吃惊道:“娘娘,你不是明儿才回京?挺突然…” 文瑾心中失落,原来他不去相迎是根本没记住她哪日回京,他根本不在意她几时回家。满朝文武都记得她是今儿回家。连远房三姑妈的二舅家的邻居都知道她今日回家的。大王不知道…… “大王,你许是私下置办细软忙忘了,我实际是今儿回来的。” “今儿几时回来的?”午时到的旺江,傍晚到的宫内,回宫走的宣武门,回中宫沐浴更衣煮了饭食收拾了衣柜。暗卫都说了,接她的场面是他安排的,都谁去了他很清楚,“钱银都交你打理,朕不私下置办又怎么样呢。不能叫她空手进门。几两碎银的事,你可莫小气。” “正午到的旺江,傍晚回到家的。老莫话你耽搁在御书房了。原来是在龙舟和千婵说话。” 文瑾苦涩的笑了笑,感觉自己就是个上当的傻瓜,满心欢喜回来,以为他对她是真心实意,哪曾想是因为他眼下政敌强势,他状况吃紧,需要她爹和外祖,她就是一个政治牺牲品。 傅景桁对文瑾伸出手来,“过来,离朕近一些。远了显得生分。上回见还是在摩诃,朕走时你出血很多。身子好些没有?养的怎么样,没落下月子病吧?” “我不想回答。” “身体养的怎么样?”他跟没听见她的拒绝似的,又问一回,“身上利索了?” 文瑾闭着嘴不说话。 “那晚些再回答。”傅景桁又道:“离近些。” 文瑾摇了摇头,“近了我怕我的手忍不住对君上不敬。” 傅景桁倒没有生气,看她气鼓鼓的模样,他颇为宠爱的笑了笑,他一笑,文瑾对他更憎恶了,凭什么他欺骗伤害了她还笑得出来。 他说:“不敬也可以。朕有求于你,愿意服软。近二步,朕看看,如何瘦了这么多?不是交代不准瘦了。多少斤?” 文瑾说,“我不告诉你。” “一会儿拎你去过称。” 文瑾切齿。 傅景桁心急,又说:“近些。三遍了。独对你有这耐心。朕...” 文瑾眼眶就红了,他眼里除了皇权和龙椅就只剩下这个他近三十岁方情窦初开的千婵了吧,他情窦初开的真晚,前二十年和她忙活出四个孩子他都情窦没开,但他这种温和的关心仍令文瑾疑惑,她听他说朕字,便不情不愿把步子往前靠了二步。 本就回家以为可以鉆他怀里说说体己话,商量一下怎么对付娄氏。结果邂逅他表白现场。 “你挑起灯笼,朕细看看你面庞。” “本宫不愿意。” 傅景桁愿意听她说本宫,心里也柔软,她不听话不肯挑灯笼让他细看,他端着烛火把她细打量了下,倒是没怕他那个一见倾心泼醋。 文瑾被他深邃的眸色盯得不自在,他把烛火搁下说,“确实晒得黢黑。” 可把文瑾气坏了。 又听他说:“不过没关系,不妨碍朕为了稳固皇权讨好你。黢黑也招人喜欢。黑的发亮省灯油了。” 文瑾都快被他说眼红了,大抵腮帮子鼓得挺高,千婵噤若寒蝉,文瑾觉得自己在欺负人了,忙紧了紧手努道,“骗子。” “朕记错了,记成你明日才回。不然如何不去接你?如今你是大红人!朝里朝外都喜欢你。朕如祖奶奶似的供着你。” 傅景桁温温笑着,亲眼看着文瑾眼底一点点对他失望下去。他要的结果得到了,却并不如意吧,还是她喜欢他时的眼神可爱,这时恨不得撕了他就不可爱。不过比她提前亲手给他做寿衣好多了。他不会让她看见他咽气后的狼狈相。 文瑾眼眶一涩,她看了看千婵,挺素净善良的女孩,十七八年纪,不谙世事的样子,白白被皇帝糟蹋了,她又记起来时见青箬那个肚子也挺大了,这一趟回京属实透心凉,说:“你们生儿育女吧,我先走了。” “不忙走。正好你过来了,朕介绍一下。”傅景桁说着,便示意千婵给文瑾行礼,“给你大奶奶磕头。” 文瑾火冒三丈。 千婵乖乖磕头。 千婵颇为可爱地向文瑾问安,不惹人讨厌,文瑾也挺喜欢,心里却酸了,他眼光是还可以。唉,在漠北被他一封血书干晕头了。回家就这样了。她和她哥都闹翻了,还不顾她娘的意见来做皇后呢,真后悔。 傅景桁说,“你断断她这个品貌,和朕般配么。” 文瑾心想是自己要做他的皇后的,这种场面她早有预期了,她看看千婵的面貌身段,“比我强。” “嗯。”傅说。 文瑾心窝子被猛地刺了一下。 “哪有。”傅景桁就跟调戏她似的,又说,“你更好看,晒黑了她也不及你。她胜在原生家庭幸福,朕缺少那个,互补。你给不了朕。” 文瑾越发失望他这副嘴上抹蜜心里藏刀的为人了,“是,我是性子不好,不够开朗。” “把她安排在中宫吧?搁在别的地方朕不放心,你心慈,她跟在你身边,朕才放心呢。”傅景桁抿唇笑笑。 文瑾心口闷疼,她生完长忆落下很重的月子病,后腰疼得厉害,她这时候感觉自己听不下去皇帝过分的要求了,他在欺负她,但他是皇帝,她是他用诏书聘的皇后,她能说什么,她又不甘被利用,又没有退路,说:“行,她住中宫吧。正好我多日不回京,正打算家去陪我母亲尽孝。” “你是皇后,朕若不允许,你不得出宫半步,往后你跟朕一根绳穿着的。”傅景桁沉声道,“还想跑哪里去?朕接你一回,还不够,再来十万八千里,不准了。朕...没时间。” 文瑾被他说得眼眶子一热,她说,“我没叫你接我。你为什么接的我你不知道吗。我才回第一天,我不想同你不睦。明儿我还有事。” “什么事?你不是酒楼全关了挑衅你二娘。你生意都不做了还有什么事忙活?” 文瑾倒不知他消息如此灵通,才将发生的他就已经知晓,“我去国子监教书,我带两个孩子,我喂狗,我事儿多了。” 傅景桁被她弄得莞尔,“除了喂狗还喂什么,喂长忆。还有么。” 文瑾莫名其妙耳根发烫,她没有多说,便转了身,提着琉璃灯笼便扶着龙舟围栏往下沿着楼梯走。 傅景桁回身对千婵说,“你回吧。明儿上中宫当差,也是暗中保护她,她掉半根头发,朕摘你首级。” “是,爷。”原来千婵是女暗卫,千婵说,“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您何必拉属下干如此缺德的事,属下...属下觉得对不起主儿。” 傅景桁睇她一眼。 千婵便结冰,退去了,心道女人一天不知掉多少头发…… 文瑾正走着,便听身后有急促脚步跟来,她觉得手腕一紧,被傅景桁攥住了。 “急忙忙走什么。”他嗓子挺轻,身子被毒素折磨的疼,说话也颇为压抑,她卸了崽子,脚步特别快,他紧步追她,“多日不见,怕我吃了你?我的相府大小姐。” 第346章 七夕 他的手心很冰,比往日里接触时都冰,如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意。 她眉心蹙了蹙,他怎么了,她在七月里不由瑟缩了一下,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眼底有浓重的哀愁,她心下狠狠一撞。 她猛地挣脱了他的手腕,她与他离的近了,望见他唇色颇为苍白,透着些病态,她念及他对她的利用和欺骗,便将心底那卑微的不忍压下,自己才是被耍的可怜虫呢,她厉声道:“傅景桁,你不要碰我!” 说着便往楼梯下面疾走。 “给朕站住。黑夜里走楼梯小心。你...若是出了闪失,朕如何向老薛、苏太傅交代,朕的宝贝政援!不要给朕添麻烦!” 傅景桁沉声说着,又将两手握在文瑾纤细的肩膀,把文瑾紧紧制住,不让她在楼梯上疾行,他轻声说:“别跌倒了。” “我都喜欢重蹈复辙,一个地方跌倒好多次的嘛。他日去漠北把刻石头上的字抹掉!什么我们一起在摩诃看星星呢!虚伪!” 文瑾很愤怒,她非常不能接受傅景桁以爱的名义欺骗她回来,让她窥见他不过是看在政治裨益才长途跋涉去接她,并且还要安排女人与她同住中宫,这种作风十分过分,她居然要帮他照顾女人。…猛地一惊,她是皇后。她的确应该。可… 傅景桁被身子内痛意折磨的半眯着深珀色眉眼,“你身上朕的名字你也抹去吧。” 文瑾眼睛发酸,“谢谢提醒。我会的。” 傅景桁将攥在她腕子上的手紧了紧,“乖一点。听话。当你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做朕的乖乖。” “你卑鄙!我已经听见了!我好生气。我不敢相信你为了皇位如此不择手段。你和你母亲无异!我过往都崇拜你。现下失望至极。” 文瑾很抵触傅景桁的碰触,她非常用力的挣脱他的掌心,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可悲的女人,一次一次上这个男人的当,这次不远万里抱着傅长忆回家,还是得到一场心凉,每次的信任都会错付,都会落空。 到底在楼梯上,推搡之间,文瑾的脚趔趄了一下,脚底打滑,从楼梯狼狈的跌了下去,一下跌在岸边,手里的琉璃灯笼碎完了,眼看把手掌心扎得满是琉璃渣滓。 傅景桁的手挡在她手底下,他手背被琉璃刺的血肉模糊,出了不少血。 “嘶…”傅景桁吃痛,黑血流出,他紧忙拿衣袖遮掩颜色异常的血液。 文瑾在夜色里龙舟灯火里看不真切的他的伤口。 她自己只有小手指被划了道小口,流了点血。 文瑾模模糊糊看见他满手背是血,她不知怎么,突然鼻头发酸,两滴眼泪夺眶而出。 “苏文瑾!皇后就这气度,你就这样母仪后宫?我就这为人,你看清了就不必抱希望了。” 傅景桁轻声斥着,将自己手背草草拿衣袖擦拭,紧张的把文瑾的手拉起查看。 文瑾的小手指挺疼,“我不是容不下她。我是不愿意和你这个卑鄙小人来往。你丢开了我,我就不会摔跤的。你拽我干什么。” 傅景桁拉着她手的动作非常轻柔,他语气里分外紧张,“说了叫你慢点。他日你一个人了也这样冒失。朕如何放心。要死了!”他说他自己。 “你才要死了。”文瑾不悦地怼回去,“你说谁要死了!你才卑鄙无耻的要死了!” “是,我要死了,我即刻就死!能不能不要再冒冒失失摔跤了,王宫改造完,还得改造龙舟?朕若是出趟远门,你跌了谁扶起你。” 文瑾听他连说两个死字,她突然莫名心悸。 单想想桁哥死掉,她就已经不能面对。她挥去这荒谬的想法。他说话的语气好像仍关心着她。这一切关心都是欺骗她的么。她好傻,居然因为他去漠北找她而感动不已。 她透不过气。他为什么这么薄情寡义!为什么利用她的感情! 她就不说话了,把自己的手自他手底抽回来,脑海中不住地回想着他的漠北的誓言,说回京去她家提亲,说不再让她颠沛流离,说会照顾她一生一世云云。 都是看中她这时是朝里的香饽饽,如果她还是那个被百官厌弃的她,他不会去寻她的,她起身提着裙摆往中宫去走,片刻不愿意同他在一起相处,她打心底里憎恨他这般无利不起早的做派。 傅景桁看她倔强的不理他,他紧了一步把人从后面紧紧抱住,鼻息有他妻子的温香。 “冷静下来。跟我回龙寝谈谈。回中宫我们两个不愉快吓着孩子,不是要好好做人父母的?我始终觉得不要争执,伤感情。纵然你发现我人品不端,日子还是得过的。你不是说离开男人一样过?”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叫人去中宫和我一处呆着恶心我就是了。我保准和她和平相处,我还能和她称姐道妹的。咱仨就这么过吧!不是,西边的也都来,咱们一大家子一块过起来吧!你做老鹰,咱们皇帝后妃玩老鹰捉小鸡,捉着哪个就哪个。” 傅景桁被气笑,“今晚上捉着你了。” 文瑾用手肘往后肘他的心口,傅景桁被弄疼了也不作声。他深沉的叹口气。 文瑾说:“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对那个女人是男女之情。对我是习惯。她清清白白跟了你。你很珍惜。我不是你头一个,你介意。还谈什么,不用赘述对我进行二次荼毒和伤害了,你个忘恩负义的大骗子。” “朕没料到你会听见!乖一点,朕希望你可以心平气和地和朕相处,为朕奉献你的一生,让朕继续利用你和你的父亲外祖。”每个字都诛心。 文瑾挣扎得很剧烈,“你放开我,傅景桁!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我不要为你奉献!我要让我爹我外祖也不支持你!” “我想听你的声音。我想了二个月了,想得我夜里睡不着觉,张眼是你闭眼还是你。生怕你出什么闪失...影响朕的前程。” 傅景桁猛地把她抱在怀里,用手按住她的后脑,把猛烈反抗的她压在怀里,将她柔软的身体箍住。 他料到她会失望,他没有料到她会反应这般激烈,他很心疼,可他别无选择,他不能连累她一起面临逼宫,他不想带着一家老小都去给他陪葬。 “我会好好活着不会影响你的前程!” 文瑾被他狠狠抱住,她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她嘶声道:“我跟你相熟二十年,你说她是你的一见倾心,男女之情,见到她你才知道茶饭不思的滋味。我是什么,你告诉我,给你生了两个孩子的我是什么!我起初没名没份是污点,此时受人爱戴又是你的一颗好棋了么!” 傅景桁安静了。 “傅景桁,我愿意一度为了你付出生命。为什么你要一再骗我,伤害我!”文瑾质问,“为什么你…不能善待我呢。相公,你不是我相公吗!你怎么可能同旁的女人那样讲我呢!我头一个男人不是你吗!” 傅景桁不言。 “你不是说回来好好照顾我,你不是说回来带我回家见阿娘的吗?你不是说要提亲的吗?你不是说要同我一起到白发苍苍的吗。” 文瑾崩溃了,她受不了了,他伤害她太多次了,为什么他这样残忍。 “我是什么啊!我是你的什么…” “你别这么急躁!跟我回龙寝慢慢说。首先你是我的妻子。只差婚礼。”傅景桁沉声道,“再有,你是我的护身符。你是薛相的女儿,苏太傅的外孙女。你是助我坐稳江山的百姓爱戴的贤后。” 文瑾心被撕碎了,“你太现实了…我承受不住了。傅景桁…你太狠心了。” “瑾…”告诉你朕百毒攻心且即将被围攻自身难保更残忍。 “我不跟你回去龙寝。我要去吃饭了。我饿了。”文瑾说,“我回来煮了饭,本来等你一起的。现在不等了。我自己也可以吃饭。你太让人心寒了。请你放开我。本宫说了多次了。” “娘娘说一万次也对朕无用。这么好的棋子朕怎么舍得放手。朕至死片刻不放手了。” 说着,文瑾将身上他的手臂用力推搡,傅景桁用手攥住她两只手,往龙寝那边带。 老莫就低着头在旁边跟,心想爷这样恐怕没有毒发就被瑾主儿掐死了或者骂死了,跟到傅身边凑近耳朵说:“无影从那对下作母子那得知大盈兵在南藩外头驻扎。傅昶的亲信接待的大盈太子。藩王联合外敌要打起来了。” 无影就是那个老莫让他净身他不肯…的那个小伙子… 傅景桁见老莫说政事,便把文瑾先松开,一松人就跑了。 老莫说,“爷,何必呢,告诉主儿。纵然亡国了,她和您一起分担。一家子死一处在底下团圆好过于她恨您啊。” “朕不可能叫妻儿老小与朕死一处。她替朕操心半辈子,这回不要她操心了。你叫子书秘密往南藩运兵,粮草也悄悄制备了。”傅景桁又吩咐,“而且…” “而且什么?” “她若知道朕并不是先皇命定的天子…傅昶才是,朕什么都不是…朕自卑…” 老莫愣了愣,您人都快崩了,就别自卑了吧!面子又不能当饭吃,“自卑兼为百姓中毒更容易让主儿疼您!不信您试试!” “老莫…好了…”傅景桁叹气,“去叫张亭荺来龙寝,她小手指伤了,另外叫人布膳送过来,她将回没吃饭呢。” 言毕去看文瑾,居然跑出丈余,他急忙过去把人捉了,往龙寝拎,“去过称。” 文瑾的手被攥的很紧,她不得不跟着傅景桁的步子走,她边走边怒道:“你放开我,我不跟你回去!你听不明白吗!我猪油蒙了心才答应跟你回广黎国!阿州本来建议我远离你,去邱立国发展的!我可又回来了。回来头一天就失望透顶。” 傅景桁回头盯她一眼,意识到自己近死了也是醋坛子,“后悔没跟你哥去邱立国?” 说话间把人带到龙寝里,文瑾就倔强的扒着门框子不肯进去,老莫在旁边看着就挺担心皇帝身体虚弄不过瑾主儿的。 傅景桁揽着她腰肢,另一手把她受伤的手从门框掰下来,“仔细手。你疼不疼?” 文瑾到底被他拎了进来,傅景桁把人直接摔在柔软的龙床。 文瑾愤怒的起身要离开,傅景桁伸手半拥着她,把门关了,又把人搂着按在床上,拿手制住她两只细腕,猛地压在头顶,文瑾愤怒且倔强的别开面颊,在他身子底下仍不老实,不住挣扎。 很久没碰她,她这样反抗,这样倔强,全没把他当皇帝,他很不能冷静,说真的,想她了,也想告诉她,他爹嫌他脏,驮他看完星星换下衣衫的事,也想说她娘篡改诏书的事,但他没一件能说出口,说出来除了让她跟着着急又能怎样。 身体纠缠,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面门,他狂躁的撕碎了她的衣衫,将薄唇落在她的颈项和胸腹,沉声道:“再说一遍你的阿州!再说去别处谋生高就!始终你记得他。我没了你怎样我看不见。现在不行!” 文瑾紧闭着口不再激怒傅,无声中两滴眼泪自眼尾滑落,她呼吸很乱:“你不要吻我。我不说他了。” 她知道进退不再提旁的男子,傅景桁冷静了些许。 “我后悔刚才给你叠衣柜,给你煮饭了!我现下就要回去把你的衣柜弄回原状!你靠钻女人裙底上位,你个窝囊废!”不提阿州,其他的她没有含糊。 “嗯。” 傅景桁眼底很有些受伤神色,他低头温柔的吻着她的唇瓣,一下一下的很轻,又将吻落在她的耳边,“对不起,瑾,朕利用了你。朕真的需要政援。但感情不能勉强,对你只是习惯。我本来没打算让你知道实情的,今日不想被你撞见了...” 文瑾的手腕被他制住,她挣脱不开,她落泪了,她说:“你为什么一次一次伤害我。为什么每次我相信你会对我好一辈子,你都让我失望。我究竟哪里不好,为什么你不能真心对我。我恨你!” “傅景桁...你没有心的吗!你冷血吗!我娘十月怀胎生下我是给你伤害的吗!为什么如此对待我苏文瑾…” 因为朕不是社稷正主,朕是窃取江山的广黎国第一佞贼,前途渺茫自身难保。 因为张亭荺为首的太医院遇见了难题,朕身子疼的如被撕碎了。 因为朕要保护你不受朕的拖累。 因为朕不愿你伤感追随朕一同逝去。 因为你是朕近二十年生命里唯一的温暖。 因为继你的小狗,你的长宁长云,你的阿奶后,你的阿桁哥也将死掉了…朕怎么忍心告诉你… 文瑾情绪很激烈,傅景桁被吓到了,他不曾想到素来温和的文瑾会如此崩溃绝望,他把她搂住,他轻声说:“朕只是单纯的不爱你罢了。” 文瑾如破碎的瓷器,泪水无声的滑落,她安静了,她说:“我在回京路上好想你。现在在你怀里了,我觉得你特别陌生。和漠北的你判若两人。一切是我咎由自取。你把娄淑彩杀掉。我们和离。” “不要儿戏。政治婚姻不存在和离。朕说过,唯有生死可将你我分别…” 傅景桁把她手放了,文瑾便捶打他的胸口,傅景桁将文瑾拥住了,细细地揉着她的背脊,紧紧的拥着崩溃的文瑾,轻声安慰着她,他同她温声说, “我的正宫娘娘。一年多了,我们就在七夕节吧。为了皇位,我们好好团圆…朕身子好冷。” “身子冷你就去喝热水!穿棉袄!烤火!打拳!找你的一见倾心给你暖!放开我…” “不放…” “傅景桁你很讨厌!” “因为讨厌才被扔进冷宫的吧,星星也讨厌朕,今天没有星星…” “大王…”文瑾心房猛地一软,有一刹那她觉得他有苦衷,好像身处绝境独自承受,是为了她好。她真的无可救药了,仍在为他开脱。 “媳妇儿…我身子真的冷……”傅景桁被毒折磨的疼,颤着身体拥紧她,她可以听见他在酷暑七月里牙齿打颤的声音,“朕怕冷到我的一见倾心,只能习惯性找你了…” 习惯。 “我带着好大希望回家,想着和你好好生活。这和我预期的毫不相干。我接受不了。” 文瑾说心口特别疼,被气伤了,以后他傅家死活她不再关心了,她终于熬成了对他最有政治用处的皇后。她刚回京就这样伤心。她需要静一静,想一想下一步她要怎么走。 “大王…我们二十年了啊!” “嗯。” “你这样自私的人,没人要的弃婴应该三岁时死在冷宫,你不配拥有满天星星,他日你走我前头,我半滴眼泪不会落的!谢谢你,继中秋将我逐出国门后,又给了我一个毕生难忘的七夕。” 傅景桁眼底红了,仍温柔将她拥住,抚摸着她的发髻,他轻声应着,“朕不值得。朕不是一个会替旁人着想的人。” 只费尽心思为你着想似乎也不如人意。 文瑾先停止言语输出,再不甘心也得不到他的真心。认命了。 傅景桁也停下了,身子好疼,心脏更疼。二十年了…他终究还是辜负了她。 落雨了。 盛夏夜里,他们安静了。 紫禁城龙床上仅余他压抑的呼吸声,她克制的啜泣声。 第347章 细说 沉默了大抵有半盏茶时间。 她没力气了,也闹够了,在他怀里筋疲力尽不再挣扎了。 他的喘息却越发紧促,他宛如用了几世情愫在她耳廓软声叫她:“苏文瑾...” 文瑾却收了啜泣,陷入了死寂,眼泪都好值钱,她希望此生不会再为姓傅的落一滴眼泪,因为不值得,她也不算亏,也得到了名利地位,政治伙伴。 他身体很冰,她被桎梏在他怀中,于盛夏里感受到了寒冬冷意。 突然意识到这世上最爱自己的男人是被自己一再辜负的蒋怀州,第一次反思自己是否真心错付,曾经对皇帝的义无反顾是否错了。而当下这个她为之数度生死的男人,她悔不当初,她想自己是卑微够了,她不甘心自己付出的二十年感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为什么会走到陌路。 阿娘说:活下去,会好起来的。 那么就好好生活吧,才二十五岁多,俩孩子,老娘健在,弟弟妹妹争气,自己不能因为爱错人就去死,要活的比傅景桁久,送走了他和他娘,长林登基自己熬成太后,做做生意,办办学堂,为民办点力所能及的好事。有老薛和老苏辅佐,自己被这世道认可,颇有威望,身兼太傅之职,桃李天下,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高居凤位,日子也能过。 皇帝打熄了烛火,他冰冷强势的吻落在她的唇舌,如仍深爱着她,他身子肌肤并不好看,疤痕密布,且毒素在他身体缠绕作黑色纹路,十分丑陋。于是熄了烛火。 月色下,文瑾仿佛看见他眼底的无奈及化解不去的孤独,他才二十八岁,她觉得他的心事像个历尽沧桑的耄耋老者,过往她会忍不住把他纠结的眉心抚平,劝他莫愁,莫愁啊莫愁,劝君莫忧愁,当下她攥着被褥没有碰他。 挺意外的,往常都爱灯火大亮看得清清楚楚地把她宠幸,今日佳丽三千的皇帝竟如害羞般熄了烛火,怕她瞧见他疤痕累累的身体么。 以往令文瑾觉得欢愉和悸动的他的碰触,这时变得麻木无觉,生理性排斥自己的丈夫,他面容温柔说千婵是他的一见倾心时,她意识到千婵和她及道清湖西岸的女人对他来说都不一样。他说她不是健全家庭成长的孩子时,她当时是耳鸣的,生理性心脏作痛,何苦用她童年伤害她,他明知她有不齿的童年。他让她憎恶,深恨。 大抵比怀长忆、长林、长云、长宁时候孕吐来的并不逊色。 世上怎会有如此卑劣自私的男人,可以将一名女子利用到极致,做戏都可以做戏到暴瘦四十斤,他对皇位的渴望究竟是多么深沉。 “身体恢复好了么?好久没有疼你,会痛吧...” 他嗓子略略低沉,沙沙的打在她耳廓,他抬手拉开床头抽屉,摸出使她不那么难过的药脂,急切的希望同她结合找到属于自己的安全感。他只有她了...她身上好暖,他因寒毒导致的牙齿打颤减轻了些,他舍不得丢开,他希望更亲近些,更亲近些。 文瑾自发髻拔下了玉簪,在他得到她之前,果断将簪子刺入了他的肩胛,制止了他对她攻城掠地,也避免自己在他龙袍底下发昏,玉簪刺破皮肉的声响使二人都沉思了,他们是夫妻,却如仇人。 痛意使傅景桁猛地僵住身体,不可置信,她过往很疼爱他的...她刺他... “往后再也不要碰我。你令我觉得生理不适,令我觉得生理性憎恶。我只同爱人亲近的。我的爱人在我回京这日于我心里死掉了。吾皇。” 文瑾嗓子冷冷的开口,她冷漠的将玉簪自他皮肉拔下,他跟着轻吟,她没有想到有一天和他走到今日之死角,亦没想到自己会亲手刺伤曾经心疼至极的孤苦无依的他,因为他太令她伤心失望了,他不再是那冷宫廊底有抱负有志向的少年,亦不是她曾经以为的那个纵然处境艰难亦处心积虑也要护她周全的皇帝了,他是彻头彻尾的欺骗女人感情的卑鄙小人。 “你叫我什么。” “吾皇。” “好疏远。我仍是桁哥。” “我的桁哥在漠北陪我看完星星后,死在回京的路上了。而今你是谁?我并不识得你。” “朕令人恶心才被扔冷宫的吧。”由于令人恶心,父亲才在驮他看完星星而换下衣衫的吧,才不把江山社稷留给他的吧。 傅景桁也是识趣的人,没有继续贪婪地从她身上汲取温暖,要女人身子他要多少有多少,最难得到苏文瑾的心甘情愿,他将药脂搁回抽屉,知道她今日回,他提前服了避子药,但没关系了,不亲近就不会使她怀孕受苦了。 他衣料摩挲,坐起在龙床边上,支着额心,久久不言,突然他在夜色里有意继续离心把她推远,他说,“长忆是我的吧?眼睛颜色同我不一样。长忆是黑眼珠。朕是琥珀色的瞳仁。你在外面过了大半年。” “长忆在我没出宫时怀的。张亭荺诊断出来的。你也在场。”文瑾如死了,轻声笑道:“是你爹梦里同我生养的。长忆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 “嗯。”傅景桁低声道:“孩子是我的就好。请问你落红给谁了。” 文瑾倒颇为意外他没有因为她辱没他敬重的父皇而作怒,他不是最敬重崇拜他的父亲么,如何不做声呢,他充满了秘密,她却没兴趣发掘了,“给了青楼恩客。五岁给的。不知第几多遍回答你了。” 傅景桁怜惜。 惊诧里,老莫于外禀报道:“爷,南藩口子大开,傅昶密函让他在南藩的十万屯兵放大盈四十万铁骑进我广黎边疆了!边疆那边宋诚大将军已经挂帅带兵同大盈打起仗来了,大盈毁弃了同您的盟友契约,开始侵扰广黎边疆了!” "细说。"皇帝应道。 “大盈铁骑强劲,据说马蹄上都有毒兵刃,手腕阴损,烧杀抢掠,大漠蛮牛犹如鬼匪,他对您有旧仇!而我大广黎虽泱泱大国却人文中庸,做派书儒,宋诚在边疆只有十五万兵,情势吃紧,他急报请京中前去支援。” 第348章 借你 “傅昶这蠢货以为联合大盈攻下国土河山,大盈会给他善终!对方不过是拿傅昶作垫脚石罢了!大盈南宫玦要的东西和朕一样,都是成为这世道的唯一主宰!” 傅景桁披衣点了烛火,沉声道:“叫吴信、王莽带兵去支援!京中有屯兵三十万,两广有二十万,新安淮州有近二十万。从京中调拨十五万去南藩,从两广拨十万去南藩,从新安拨十万过去。 势均力敌一样多兵马,务必守住边疆防线,不得叫大盈狗攻破边疆欺我百姓,令我广黎国陨落!另外发出急令,叫各地边防务必坚守阵地,不得松懈。战争尽最大努力规避对百姓的伤亡!” 文瑾虽是女子,亦对边疆战争感到揪心,她想,他不是好夫婿,仍是好皇上,那枚奖章她没浪费。 “吴信、王莽二位大将若带兵去了,京中怎么办!京中有傅昶和恭、淮二王作乱,只怕他们手中暗中养兵也不少,这个节点开南藩口子,就是有意让您调兵南下。京中若只留区区十万兵力,只怕敌不过这三王之乱。不若从北地、西界边防调兵来京中护主!”老莫焦急。 “不行,边疆的兵不能妄动!各处边疆没兵驻守无异于国门大开,危险之极。”傅景桁将手压在心口,“国门必须守住!” “京中有您,您才是群龙之首!务必保您啊,君上!”老莫又说,“而且您的身...” “老莫,去办。京中有朕和沈子书、刘迎福,内乱朕有估量,再有,有文瑾她父亲老薛、她外祖老苏支持,这俩人能带动朝里一大半人心,朕有胜算。边疆破了,大盈人无异于狼入羊群,进门子里开宰,我广黎河山就完了。老莫,这是我父亲...不,这是先皇同朕两朝的心血!”傅景桁不待老莫提及他的身体状况,便将老莫的话打断了,提起父亲就难过了。 “可老薛老苏他们都...” 老薛都看出事态不对,要变天,一早递了折子要告老还乡不问朝事了!老苏也在去年头里就退居二线,闲云野鹤也不理朝事了的。京中若是只余少许兵力,盟国西周再不能掣肘大盈,西周秦怀素也陷入皇庭内战,又不能快速赶到,加上娄淑静及文广诟病爷的身世,加上夏太后篡改诏书此乃随时引爆的火药石,爷根本就身陷泥沼难以脱身,再加上那该死的阴损毒药,爷他状况很危险!所以才把媳妇儿往外赶,力保妻小! “去办吧。”傅景桁沉声道。 老莫便着急去叫吴信秘密领兵南下南藩去支援,同时吩咐清流从两广也调拨人前往南藩镇守边疆,先将边疆守住。 老莫叫人布了膳,张亭荺在外面守很久,里面没传人进去,他就在外候着。 老莫对张亭荺非常不满,“你这医术连个破毒都解不了。你不如也告老还乡回老家种田吧。君上和主儿不睦都怨你不作为!你个浪费粮食的庸医。” “...也行吧。”张亭荺挺无奈,“爷中的毒是百种剧毒混合在一起的,碰着一点就必死无疑,你想那天那战马那老百姓惨状,实际我可以用药压制着,活个半年几个月的,真的尽吃奶力了。而且悄悄遍访名医,也都无力回天,我为此都忙呕血了。” 老莫叹口气,“就看着君上逝去,主儿也恨他么。他不知多想同主儿说说心里话呢。” “许妍说她师傅那个半吊子避世游医许方海可以活死人医白骨。”清流小声说:“不过看病凭心情,看一半可能会因为想起往事心情不好就撂下病患走人。感觉但凡这些个避世的人都不大靠谱,不然干什么好端端的不和人打交道,要么就是藏着大秘密不敢见人...” “她那个师傅见首不见尾,寻二月都找之不见,找见只怕这边坟头长草了...还是得张亭荺这种正规军。张亭荺你发发力,雄起一回,做个广黎国最牛逼的庸医!有点作为吧,求求了老哥!”老莫叹气,“再有许方海毛病那么大,只医死人,不咽气他都不医的。那就是个死变态。你敢叫他医君上,医一半人跑了,找都找不见,把君上搞二次伤害怎么办!愁死我了。傅昶那个死贱格,到了那天我得往他脖颈子抹两刀。” “张亭荺进来。”内室传出皇帝的声音。 张亭荺便提着药箱进去殿,见了皇帝就灰溜溜的,他知晓皇帝每时每刻身子都作痛难受,他进到内里,往常都是皇帝将床帐子放下,皇后坐在软榻接待,这时皇帝将床帐子放下,他自己坐在帐子外头,皇后在里头,由帐子内被皇帝捉住揪出来一只细腻的手腕,一看就是不情愿叫他碰。 “小手指叫琉璃灯笼碎屑伤了。你给她裹伤。”傅景桁挺尴尬,忽略张亭荺眼底那抹成年人的了然,他又把手底女人的细腕往外捞了二寸,里头嫌他小题大做不愿意费事裹伤,他强制着来的。 张亭荺连忙戴了银丝手套,避免和老一的女人直接肌肤接触遭老一白眼,他用纱布将文瑾小手指那个伤口裹住,伤口太小,再晚些处理就愈合了,得赶紧裹伤,他拿眼看了看傅景桁的手背以及肩胛衣襟处暗色的血迹。 “君上,主儿的伤处理好了,您的伤是否也要裹一下。您这可严重多了。” “不碍事。你下去吧。裹伤不裹伤的也没人在意。朕此刻也不差这几道了。”透过帐子缝隙往内里看,她半垂着眼睛如没听见。 张亭荺便提着药箱出去了。刚走到门处,皇帝的嗓音又传来:“张亭荺…朕同皇后娘娘琴瑟和鸣,并没有不睦。” “臣明白的。”张亭荺想肩胛都被扎透气了还和睦啊…自己过往对和睦的理解有些偏颇,今日才有了全面而深刻的理解。 她在他手心挣了挣,傅景桁便把文瑾的手松了。 “起来食点东西。”傅景桁将床帐子拉开。 文瑾便恹恹的偎在枕上,发丝倾在满枕,她被气伤了,不爱言语,也没胃口,自此落下心绞痛的毛病,一生气就心口痛,他颇为小心地扶她坐起身来,入手处但觉身娇体软爱不释手,她将被他撕碎的衣衫一一将纽扣系起,有二颗扣子被撕落找不见了。 外面落雨稍稍急了。 七月里,雨势说来就来。 文瑾看看他被琉璃灯笼划伤的手背,又看看他肩胛,扑朔烛火里,只觉得血的颜色不正,她没多想,又乱想很多,她没想关心鼻尖却酸的厉害,她终究管住嘴没问,她说,“明儿叫赵姐儿把你的衣裳都送龙寝来,我那边放不下了。” “不必送来,搁在中宫千婵屋里。朕常去看她。你不和朕来往,不代表她不想见朕。”安排那就为这个。不然没借口过去。 “行。”文瑾皱皱眉,她指了指束在屋角的油纸伞,“送给我一把伞,我回中宫了。” “借给你一把伞。你天晴了要过来还的。” “行,天晴了要赵姐儿来还。” “朕是你谁家的奴才,赵姐儿直接还朕东西?”傅景桁语气不悦,“叫你们中宫最大的主位来送。” 老莫突然在门外急声道:“瑾主儿,君上回京走到京南大道,马蹄铁都磨没了,突然…,然后先皇那个星星,那样,这样,君上他故意…,最后,实际君上他就快要……” 第349章 激化 文瑾听了个囫囵不清,对门畔道:“君上他就快要...?” 老莫想,君上他被人诟病是文广私生子心情低落,他母亲篡改了诏书,他父亲并不自愿驮他看星星他极为伤感,他中毒只余二月性命,他...不愿牵连主儿同他一起身陷囹圄,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他觉得配不上主儿了,老莫想颇多,终于还是保持住君上在主儿面前的男人尊严,他当下说,“君上他就快要二十九岁生辰了。虽南边战事吃紧。还是要过生的。奴才在提前准备了。” “唔。好。”他将二十九岁了。她近二十六岁了。又一年。 他们近二十一年了,最美好的日子是在冷宫里相守那些年。 文瑾低手将伞拿起,轻轻打了打被皇帝弄皱的衣裙,拾起他那个叫谁送伞的话题,“天晴了我把伞给吾皇送来。” 傅景桁没有言语,他立起身来,腰背挺拔,仍是皇门公子的风度,他看着文瑾的背影,他不喜欢看人背影,小时候看过母亲离去时的背影,如今看着妻子失望离去的背影,顶可怕的事情。 文瑾出殿之前,没有回身看他,她想她是失落的,回京她抱有太大希冀了,很多美好愿景,同他做夫妻,辅佐他把社稷打理的井井有条等等,她以为的她以为,她顿步沉声道:“边疆有难。我薛家和苏家会誓死为国效力。虽你欺骗利用我的感情稳固社稷,可国家有难,我苏文瑾义不容辞两肋插刀,薛、苏两门都是赤胆忠心之人,薛宰相手底有强兵数万,老苏在朝内桃李颇多。不会坐视不理的。这无关我与你私人感情。是我对国家故土的热爱。” 傅景桁没有告诉她,她父亲因对傅家失望,以及对他处境没有信心,已经递出折子告老还乡不问朝政之事,老薛已经‘告病’半月了,他说:“好。” 文瑾抬脚要走,忽觉得身子一轻,腰肢被他箍住,接着稳稳坐在他的腿上,在餐桌前落座,他拿手随随指了下桌上膳食,“食饭后再走。” “我没胃口。”文瑾把牛郎织女像搁在桌上,这回没给旁人转交,她说:“十文。” “不到百斤。九十七八斤。”傅景桁自袖底抹出十万两银票递给她,将画像接下,“挺像你我。” 文瑾没料到他比称还准,“嗯。” “若不听话,朕会留你过夜。玉簪并拦不住朕。”傅说,“是不想勉强你才停下来。” 文瑾离的近了,在烛火里望见了他的瞳色,比以往深了许多,过往深珀色,如今深棕色,她觉得异样却未细问,她拿起汤匙,将眼前粥食用尽,她说:“谢谢。” 傅景桁在烛火里打量她完美的侧颜,手环在她腰上,于她耳边问她,“老薛喜欢什么酒?杜康?桑落?屠苏?” “我同宰相多年来并不相熟,这二年才走动一些。不知晓他喜欢什么酒。”文瑾回,“大王早朝里当面问询吧。” “在漠北朕说回来去你家提亲,陪你回家见家人。就这几日吧,抽时间,带朕跟你回去,给朕正个名,清清白白跟了你多年了。就杜康吧。朕和你父亲喝一场酒。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了。”傅景桁国事之外,便是渴望同她有寻常的生活了,陪她回娘家,挺有烟火气的,“到时喝醉吧,喝醉在相府出糗。” 文瑾闻言,终于等到了他要带她回家提亲,可却是出于巩固政治裙带,她不再心心念念了,他们总是错过对的时机,她说:“再说吧。边疆有难,危机过了再说。若大王有酒性,随时叫老薛上来王宫陪您不醉不归。” “准我喝酒?” “我累了。不在乎了。”他曾被酒水腐蚀烧伤的胃,他的头痛旧疾。她不想在乎了,“大王自己不保养身体,我又有什么办法。不愿操心了。” “不急回答朕。带朕回家的事,考虑一下。朕他日再问一回。” 文瑾没有作声,从他腿上下来,文瑾坚决转身,拿起他借给她的雨伞,她断然走了,一步一步离开了他的龙寝。 她边走在雕梁画栋般的回廊,边将手伸出廊外,雨丝落在她手心里,人生无常,珍惜当下吧,你瞧这雨景也大美,她的凤袍也好看。她的玉甄弟弟已状元及第,他日就会打马着红袍入宫来见她了。她的宝银着男装参军了,也是个有志向的姑娘。此乃大喜。虽生逢乱世但好事也挺多的。凡是看积极的一面吧。 傅景桁打着另外一把伞,静静的走在她身后,雨声大,她走在前,他走在后,不远不近的跟着,看她凤冠摇曳,看她纤腰婀娜。 直到她经燕雀台,她步入过道清湖的龙舟,她步入舱室,她即将关起那扇阻隔两人心门的花梨木门板,她不知如何突然身子向后仰去,夏风急雨里,急急坠入道清湖内。 文瑾自己也不知晓自己怎么了,她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想不开皇帝为什么出尔反尔,这么多年只是利用,她突然失去了意识,失去意识前,鼻息间有馥郁花香,又是一年盛夏里,她种在花坛子里的桔梗花尽开了。 这夜里落雨没有星辰,惊慌里她与道清湖岸皇帝那动人的眼眸有惊鸿一瞥,他的眸子好惊慌,是担心她逝去陨落牵制薛府的棋子么。 “苏文瑾!” 文瑾耳畔有人惊慌失措的叫她的名字,她的身体不住的往水底沉,鼻间口中不住的呛水,直到有人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出水底,湿淋淋的她被他抱着一路回了中宫,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 “传太医!快!” 文瑾薄弱的意识里有人不住的搓着她的手,有人按压她的肺腑,有人不住的叫她的名字,听他嗓子有极重的哭腔,她张张眼,就见龙纹衣摆在室内来回踱步,丫鬟奴才来来去去,太医院都过来了。阿嬷也来了在床边哭至没声直叫我的儿,她不知说谁往后不要再招惹瑾儿。 文瑾发高烧生病了,不知病了多少天,今昔何夕。 病的糊糊涂涂,又如回到了五岁那年,二娘慈眉善目带她逛庙市,给她买花戴,给她买糖人,然后告诉她二娘走开一下,结果二娘没有再回来,牙子回来了把她带到青楼关在黑黑的屋子里的场景,屋子门开了会有人进来打骂她逼她穿露肩膀的衣衫,她害怕,她哭了,她在噩梦里说:“不要打我...二娘坏...义父救我...阿州哥哥救我...” 原本抚摸在她眉骨的冰凉的手指猛地一顿,傅景桁问老莫:“娄淑彩眼下在何处?” “正在慈宁宫她的太后姐姐那里做寿,她四十一的寿辰。”老莫回禀,“正高兴着呢。” “这边人噩梦不断。凭什么她若无其事地做寿。”傅问。 老莫说,“因为她不是人。” “去叫人把她拿了,剁成肉泥喂狗!”傅景桁沉声吩咐,主动激化与南藩王的矛盾。 第350章 中秋季 “桁儿,不要冲动!” 夏太后亦在病床前照看文瑾,二十三天了人还没恢复,呛了水进肺里,若非桁儿及时下水救人,险些就咽气了。 “你二叔、五叔也在寿宴上,你大哥傅昶也在!南藩已经在打仗,你挑娄氏寿辰拿人,无疑会惹了娄太后一门,京中兵少,若京中也打起来,怎么是好!孟婉那贱人买通了哀家的向嬷嬷,获得了哀家篡改诏书的机密。你可莫因小失大!让瑾儿受一时的委屈,又怎么样,发个噩梦你便受不住了!” 老莫束手立在当下待命。 “现在。”皇帝没有将母亲的话放在心头,眉眼温温看着文瑾,她颇为依赖的把面颊偎在他龙袍一角,他吩咐老莫道:“若有阻拦,视为帮凶,就地正法!” 太后焦急:“桁儿,你当听劝啊!” “是。君上。”老莫转身就叫清流领着百十影卫去了慈宁宫,到地方时,娄太后正摸着孟婉的面颊说道:“好孩子,你带来了利好消息,哀家便说先皇对那对母子根本不在意,怎么会立储立嫡。将来昶儿荣登大宝,封你做贵妃呢!” 孟婉说,“婉儿只求皇帝、皇后死无葬身之地,娘娘!他们夫妇败了,婉儿第一个用狗绳拴皇帝的脖子骑马将皇帝拖在马后头遛街的!不是他们二人,婉儿何至于到今日之过街老鼠的境地!” 娄淑彩则殷勤地给恭亲王、淮亲王敬酒,婊子她四十一岁保养不错,边媚态横生道:“王爷,喝呀。别客气呀。” “咱家奉君上之命,来缉拿杀人凶手娄氏,就地正法!”老莫摆手示意,“将人拿下!” 娄淑彩脸面变色,手中酒盏也洒了,“你说谁是杀人凶手?!我本本分分的老百姓。我杀谁了。” “杀刘姓伙夫,杀丫鬟,杀了二个百姓。大理寺有案底。皇帝、宰相、昔日大理寺卿亲审。别叫唤了。就到今儿就行了。”老莫不耐烦。 “哼,本王倒要看看,皇帝他敢动本王的姨母!”傅昶厉声斥道,“居然皇帝出动了百名暗卫来慈宁宫滋事!他是不知道此时自己的处境堪忧吧,小文王!” “狗叫,你继续狗叫。叫声越大越心虚。五百军棍伤好没?大家都没忘你在你爹祭日吃肉的丑事。”老莫说。 傅昶脸色一阵青,一阵儿红。 “刀剑不长眼。今儿来只拿杀人凶手,谁上来拦着,视为帮凶,连作!清流,拿人,快拿人,一个刁妇而已,莫花大功夫,直接撕了,撕了。” “是。公公。” 说话间,百名暗卫便四下里涌上,原寿宴在内宫里,对方并不设防皇帝会出动暗卫过来索命,又因内宫并不能驻兵,男人进宫兵器都是被收缴在宫门处的,是以慈宁宫被突然袭击,在暗卫的突袭下,各人惊慌四散。 玉林错愕不已,问娄淑彩道:“娘,你是杀人犯?我是杀人犯和管家的野种。” 娄淑彩说:“没有,娘是冤枉的。儿子,你是相府嫡子。” “你没有杀人为什么皇帝要人捉拿你?我的母亲居然是杀人犯!我厌恶你!”玉林不能接受事实,摇着头后退,“我居然有个杀人犯娘,有个管家爹!玉甄哥哥高中状元,我什么也不是!因为我生父是个蠢货!所以我才各方面不如玉甄哥哥...” 娄淑彩如死了,只叫:“儿子,你听娘说!儿子...” 玉林说,“我叫张玉林吧!管家姓张!” 娄淑彩痛哭流涕,羞窘难当,“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只有生儿子才能在相府站稳脚跟啊儿子!” “你是婊子!”玉林疯了似的把母亲踹翻在地。 “啊...”娄淑彩袖底还压着用文瑾钱银置办的要和薛相爷生儿子的偏方,正说晚上回去勾引老薛试一下,看来试不了了,她惊慌四处逃窜,一个手无缚鸡的毒妇在暗卫面前显得屁也不是了,其余恭、淮二王,太后,傅昶都暂且不吃眼前亏,于殿内避险,倒没有空手和百十名暗卫较量,得不偿失,大家决定放弃娄淑彩。 最后娄淑彩被清流揪着头发从桌底捞出来,慢慢的,慢慢的把头割掉了,叫声如杀牲口,几名暗卫拉住手脚把个人四分五裂,挂猪肉似的低低挂在了慈宁宫大门上,引来一群慈宁宫饿狗来叼食。 办完差,老莫指了指水井:“那边有水,都去洗洗手吧。洗干净,别回去脏了中宫的地界。” 小伙子们就都听话的去洗洗手,都是比较安静的。 老莫对殿内道:“咱们当完差了,就不叨扰南藩王同娄太后继续寿宴了。哦,不过寿星死了。那诸位就改吃席吧。” 殿内有杯盏碎裂之声,有凳子被踹翻之声,有冷哼声,傅昶说,“皇帝好样的!给本王等着,本王倒看看他还能在位子上坐几天!” 老莫说,“你动作快点。君上在等你。”动作慢了,君上就死了。就得小长林登基了,三岁小孩和你斗你好意思。 办完事,老莫就领着清流等百十暗卫离开了,这次这任务大家都颇为引以为耻,因为杀个女人,就挺没难度的,基本过来撕一撕就完了。 老莫离去后,娄淑静、恭亲王、淮亲王、还有傅昶来到门边,娄淑静拿手帕擦拭眼泪,看着她妹妹被活活撕成几块,寿宴改吃席,尴尬又愤怒,她哪里料到夏苒霜的儿子是个有种的,真是年轻不知轻重,这是自寻死路,“百官那边都准备好了吧,昶儿?” “准备好了,多半都表示不能容许文广的私生子占着皇位!加上他娘篡改诏书,他不退位天理不容!逼宫逼定了!本王才是皇上呢!”傅昶看着门口挂的尸体,狗还过来啃腿骨,他气的半死,“晦气死了!我草。我毕生没有这么恨过谁,不把皇帝弄死我浑身难受。” “老一近日在悄悄疏散京城百姓至漓山避难。”淮亲王说,“他是怕咱们的兵同他的兵打起来,百姓遭殃!依我说,就拿百姓逼他。昶儿,你可有绑了百姓做筹码。” “叔父放心,孩儿一早就缉拿了二千百姓藏起在地宫。到时皇帝不听话,孩儿就问他一遍退不退位,射死一个小老百姓。”傅昶阴狠道,“只怕他今日是为了皇后的娘家势力,才来替皇后出头,难不成还能因为心疼皇后啊。改日我待会会皇后,叫她看看清楚,谁才是正主。她爹她外公最好识时务站我这边,不然我以后坐上龙椅可对他们不客气。我可不是冷宫七弟那个好欺负的!” 淮亲王颇为隐晦,“你小子对弟妹有心思。那的确是个标致的美人,能歌善舞还有学问,你没见老一为她消瘦什么样。大盈那边估计也...牵挂她。” 傅昶说,“她那个肚子特别会生。俩男孩。跟我也大概可以生个...” 两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傅昶他媳妇嘴角撇了撇,又不敢说自己生闺女不知多好,生个如傅昶这样的男孩有鬼用,只心道傅昶不要脸,自己怎么嫁了这么个逼玩意儿,上青楼瞎搞的贱格还有心思肖想皇后,遇人不淑。 *** 文瑾一场痴缠病榻就到了八月里,又是一年中秋季... 他的一见倾心千婵清早跪了请安,“主儿...其实我和君上,他来我屋里我们...我们...就...这样...…他...他实际上就快要......" 第351章 大不好 文瑾但见她欲言又止,泫然欲泣,面有急切,却和前月里老莫情态相似,近日皇帝政事缠身,不常来后宫走动了,他不好那事,落埋怨是不言的事实,他似乎也懒得敷衍了。 他偶尔下来也是来中宫看望千婵,千婵在后宫落下不少诟病,都话她是个狐媚子,使君上色令智昏,大有宠妾灭妻之势,千婵和有孕的青箬这俩成了众矢之的,都话皇后好生大度,能容人,是名副其实的贤后。 “君上他就快要如何了?” 赵姐儿、阿嬷都颇为强势,都没有给过千婵好脸色,私下里苛刻千婵的伙食补品和胭脂水粉,阿嬷更是宫里老人,直接就有时断了千婵的水饮,或者直接水粉里加白辣椒面。 但文瑾觉得千婵人还可以,没什么坏心眼,小门小户出来挺单纯,成日就爱跟着她,读书写字刺绣这些,颇有上劲心,甜糯糯叫她主儿,也会摘花瓣放在好看的竹篮里讨文瑾欢心。满篮子花瓣看着真养眼。 不知她是无师自通,还是经‘高人’指点,毕竟在大房屋檐底下生存不容易。 “君上他...他...”常常身子痛到不能忍受,在榻上作滚,常常呕血,“君上同我...” “你可是又受欺负了?本宫见了赵姐儿、阿嬷,会和她们说一下,让她们不苛责你便是了。”以为她被苛责狠了,过来解释自己不是狐媚云云。 “不是...而是君上他就快要...快要...” “嗯?” 千婵话到嘴边,又念及君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好容易瑾主儿平静下来,对君上不再有期许,甚至恨君上至极,她也不大敢打破宁静叫瑾主儿再心伤一回,若是再病一场,只怕瑾主儿也没了,只说:“君上二十九岁生辰快到了。婵儿在想给君上绣个香囊。王宫不似以往热闹了,生辰还是要热闹些...” 文瑾眸子里微微一刺,当下里没有多说,与了她些彩色针线,并大肚婆青箬等宫妃都叫回殿去了,她回来后宫后,后宫就收敛多了,不似以往那般聚众打牌,私相授受。文瑾没大管理,太繁琐无聊,诸事叫赵姐儿和阿嬷去处理了。 她时间花在陪伴教养长林、长忆,以及给悦悦治眼睛上,张亭荺也常吞吞吐吐对文瑾结结巴巴。文瑾剩余时间便是在国子监。 病好后,人就看开很多,身体紧要,有什么不能生病了,为那么个坏男人不值得。 近日她常在国子监理事,与墨宝、学生作伴,跑跑建学堂的事,这是她素来向往的日子,挺清净。 她近来发展一新爱好,就是唱曲儿,她和中宫戏台上的小生也偶尔对一曲桃花扇。 思绪便回到漠北那个夜晚了,总挥不去他在她耳边唱‘年年垂钓鬓如银,爱此江山胜富春;歌舞丛中征战里,渔翁都是过来人’,以及他说没哄睡,哄脸红了。 皇宫里人心惶惶,有些繁华下的寂寥。皇城里几乎空城了,皇帝把人疏散到了漓山去避难,紫禁城里有傅昶的兵,也有皇帝的兵,目前都安静,但说打就打。 傅昶经上回被皇帝在慈宁宫突袭后,进宫见老娘就带人带兵器了,气焰更是嚣张,入宫横着走,皇帝也会在朝堂同他经常开呛,总归上朝就是一群大官在阴阳怪气抢资源。 南藩那边战事紧张,宝银叫子书安排在王莽手底下做学生,在南藩当个兵蛋子,在后勤打杂,子书因为自己在朝里保护皇帝,并不亲去南藩,宝银和大王相比,大王和朝堂为重。 玉甄状元及第,今日打马着红袍过来同文瑾说话,十四五岁的少年郎,比文瑾高大半头了,再不是当年那个趴在墙头羡慕的看着老薛陪玉林玩木马时候的小可怜了,“先日姐姐病着,母亲同我来探望几回,姐姐并不知晓。今日姐姐气色好多了。弟多有牵挂。母亲叫我捎了你爱食的糯米糕,给赵姐儿收起了。” 文瑾牵着小马驹,长林坐在马驹背上,他们在中宫后院的遛马场散步。 文瑾问玉甄,“你从御书房述职下来的?” “嗯。” “我们家的状元郎官拜几品,在什么地方当差?姐姐熬出来了,我的弟弟有出息了,姐姐往后真真是扬眉吐气。那是姐姐同高宴出的题,皇帝过了审的题目。弟弟答的最好,真是厉害。”文瑾欣慰道。 “六品。在大理寺做寺正。”玉甄说,“君上话,叫我好好努力,争取以后坐上大理寺正卿的位子。蒋卿以后,那位子就空了一、二年了,没人能超越蒋卿,君上说希望我比蒋卿要守得住底线。” “嗯。”文瑾回想起往事,不由失神。 “听说蒋卿在邱立国为右相极有作为,放倒极多贪官污吏,与老国王独生女喜结连理,成了驸马协理朝政,将来不可估量。伝思公主得姐姐点播,去过一回邱立国找他,那边蒋卿并不认她是发妻却问她广黎中宫木芙蓉开了没有,伝思一见他已经婚内再娶,二见他独问中宫木芙蓉,伝思便逗留月余就回来了。朝里都茶余饭后都笑话伝思姐姐是弃妇呢。”玉甄叹口气。 “嗯。我告诉伝思蒋卿下落倒不知是否做对了。好似叫她以为她幼时的救命恩人死了才是。她说蒋卿是她的少年英雄。”文瑾轻轻应了,又说,“还记得你小时候我还给你换尿布呢。转眼你状元及第,宝银也上沙场学徒了。你们都将有自己的人生,姐姐老了,再过三四年你们成家,姐姐就出去走遍各地去。” “姐姐还和以前一样年轻。姐姐永远是玉甄最好的姐姐。”玉甄与姐姐保持着距离,但看姐姐的目光还是温柔,独不再像幼时那样在姐姐怀里撒娇了。 玉甄突然说,“君上身子仿佛大不好。咳的厉害。拿帕子挡着嘴,咳完将帕子攥了才同我讲话。” “哦...他身子大不好。”文瑾心如止水,对那人已经不再好奇,近来他国事繁重,倒是有时间就来中宫,宿在千婵屋里,在她眼皮子底下恩爱,她没理睬,看也没看他,倒不知他面色好与不好了,念起那人心角就痛,那是个什么狠心冷血的人。 第352章 怪羞涩 但凡他来,文瑾夜里睡下就觉得身周发冷,也觉眉骨冷冷的如被什么冰凉物什掠过。翌日起身寻遍了床铺,也不见什么虫子。闹鬼了似的。但近来睡眠好了,也不常惊梦了。因为噩梦根被那人以极其残忍的手法除掉了,多年压在她胸口那口恶气解了,往后世上再无二娘恶心她和她母亲了。 御书房那边几个小太监过来问伞用好了没有,用好了归还御书房,御书房缺伞用。 他过来也会来陪伴孩子,把长林搁在他膝上,手把手教长林写字。 在星子密布的夜里,他会将长林驮在肩头,他告诉长林北斗星在何处,他说满天星星是他送给长林的礼物,他说他以后会给长林留下社稷。长林尿他肩上,他说自己孩子的并不脏,连衣衫也不肯换去。 他过来也会试着同文瑾讲话,问问长林各科师傅教得怎么样,也问问长忆会不会翻身了。他所有问题均没有得到文瑾的回答。 文瑾已经一个半月没有同他说半个字了。如哑了。无话可说。见之憎恶。 皇帝安排了很多暗卫保护中宫,是保护他的第一政援的她,也是保护他的两个幼子,也是保护他那个一见倾心吧。 皇帝叫人填平了道清湖。改为了一处花田,种满了风信子。文瑾想,这样他的政援就不会坠湖死掉与他添麻烦了。 “你同长林玩吧。”文瑾把竖在廊底的雨伞拿起,“我把伞送返御书房回来给你煮美味庆祝你高中。寺正大人。” 文瑾不大喜欢坐撵车,她想必是历代后宫里头一个在王宫里骑赤兔马通行的皇后了,左右现在不管怎么乱,她是香饽饽,横着走就是了,后宫妃子并没有她这般随性的,大多束手束脚颇为保守。 她把战马赤兔收拾得挺好看,鬃毛扎满了小辫,还戴着粉色的头花,赤兔马是深棕色的,戴着粉色头花怪羞涩。 行到御花园这边,迎面有面庞阴鸷的男人一向里叫着皇后娘娘,一边握着腰间剑柄,另一手横开将路拦住,他抿唇笑着又微微躬身叫她:“皇后娘娘。” 文瑾眼见马蹄要踩在那人身上,连忙拉起缰绳,赤兔前蹄纵起,文瑾朝那边睇了一眼,认出是傅昶那贱格。 登时间自己怀长林时孕期里被刺客踢二脚致使长林胎里带疾,从一岁到现在挨了三千多针,当下还在往膝盖施针灸治疗,她便怒火中烧,冷冷哼了一声,没有做理,打马又要走。 傅昶又将脚步一拧,文瑾感受到有嫉恨的目光盯着自己,往傅昶身边看了看,原是孟婉跟在他身边,孟婉他爹礼部的孟仁已经投靠傅昶了。 文瑾将马鞭倏地甩在孟婉面颊,啪的一声落下一记伤痕,早就想打,自得知孟婉截取她的护身符和血书后就一直想打,忍挺久了。 长林说悄悄话说什么孟婉姨姨的眼睛可以穿透墙壁,耳朵也可以隔着墙壁听见他说话,小孩留下不小阴影。 文瑾这一鞭子打的极狠,皮开肉绽,“见了本宫不跪,如何这般仇视起来?莫忘了你是谁的妾室,白日里同藩王一处成何体统?” 孟婉被马鞭打的面颊火辣辣发痛,她笑道:“臣妾只跪昶爷的。那个人臣妾可看不上了。又为什么跪他的皇后?他又何时正眼看过我一回。将我丢在后宫叫我受尽耻辱,我为何敬他?眼下里他大势去了,除了一副好皮相还剩下什么。” “他那么对你有原因的。你干了什么你没忘。旧事重提本宫都觉得你下作。”文瑾明白‘那个人’指皇帝,心想他这行情真差。后宫对他埋怨颇多,居然没人真心同他来往,但那样只有利益的男人,有此后果也属正常。 孟婉被骂的切齿,就想找个法儿害死文瑾。 文瑾着急去御书房送完伞回来做好吃的给自己家的状元郎,便不再耽搁,又紧了紧缰绳要走。 傅昶将一双眼睛盯在文瑾美丽的面庞,这么个美人,谁见了都对她客气,又往前一步把路拦住,改了称呼:“弟妹...” 文瑾被这亲近的二字叫的拧紧眉心,极受侵犯,别开了面庞不与外男言语。 啪。傅昶往孟婉脸上来了一记,心想皇后不同他讲话必然是孟婉得罪了她,“给皇后跪下。道歉。说皇后娘娘贱妾得罪了。” 孟婉便跪下了,满眼嫉恨的跪下来,为什么皇帝爱她,昶爷也对她有意思,为什么!我孟婉究竟哪里不好,“皇后娘娘,婉儿错了,方才言语无状得罪了。” 文瑾将面庞转回来睇着傅昶,傅昶颇为谄媚的与她笑,眼神里颇为冒犯。 文瑾不悦道:“好狗不挡道。” “本王不是好狗。”傅昶说着,往前逼了一步,“下马借一步说话?或者本王上马背上同乘一骑说话。” “你给本宫磕三个响头,本宫就下来和你借一步说话。”文瑾将马背上的鞍子后半竖起叫人没法坐上来,一句话把他打发,还想同乘一骑,不要太让人反胃。 “以为本王不会跪?和你说话说定了。”傅昶深深凝她,说话间就屈膝跪下,纨绔子弟般痞态曝露的给广黎第一美人磕了三个响头,磕完起身,额头碰着点文瑾裙摆,但觉得鼻间温香,把他悸动坏了,揉着额头,说道:“我磕的响不响,弟妹...?” 孟婉嫉妒至极,文瑾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长得有些姿色,有个好爹,又识得几个字,才艺有点多么,其余还不是一无是处! 文瑾没料到此人不要脸至极,他对着她比了请的手势,又稳稳拉住她的缰绳,文瑾这才不得已下得马来。 “那边花园亭子里说话。”傅昶说着把人往花园小亭子里引。 文瑾手持马鞭,远远的也保持着警惕和傅昶各自立在亭子两侧,“你说几句?” “一千句。”傅昶说。 文瑾不耐道:“快放吧。急着回家做饭。” 傅昶念及京南大道那场危及百姓的毒箭乱射,他一直狐疑皇帝中毒了在强撑,张口就说,“你可知皇帝他就快要......” 第353章 告老还乡 文瑾拧眉,“就快要什么?”这一个二个三个的... 傅昶突然想到他不确定文瑾嘴严不严,不信任文瑾,万一吐露自己埋伏刺杀皇帝一事,被文瑾外泄,这无疑给自己惹麻烦,于是说道:“他就快要倒台了!” 文瑾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两句了。赶紧吧。” “实际按亲戚来说,我是你的姨家哥哥,咱们若是结亲,属于亲上加亲。早年我便对你有意。但那时...” 那时你利用我离间皇帝、文王,打算那二人斗的你死我活,你坐收渔翁之利,但是文瑾没有说出这话,以免打草惊蛇叫傅昶知晓自己知道他干的‘好’事,而如今的确叫傅昶等到了老一和文王都处于不好的境遇,这可真是个祸害,她说:“我对你从来无意。看不上你。” “为什么?嫌我老?实际才三十五岁。正当年。比皇帝阅历丰富。”傅昶笑道,“比皇帝会疼女人。” “看不上你使我酒楼赚的钱银去嫖娼。”文瑾很直接。 傅昶尴尬的笑了,“那时候以为你在外面遇害了才放开了造...知道你没遇害,我倒不能使你的钱银,会收敛很多。我可以还你,一共使了你四万多银,弟妹。” “不用还了。拿去给你姨妈办丧事,或者治治你的花柳吧。” “咱们的话越发亲近了。” “下句话你不说正事,再继续不尊不重,我就啐你一脸。”文瑾哪里料到越骂他越舒服,她极度反感的认真道。 “你啐。我喜欢你啐。是甜的吧。” 他如此下作,文瑾倒不去啐他了,掉转身就走。 傅昶从后面绕过来,挡住她的路,一步一步逼她后退,文瑾可以嗅到他身上的气味,不知熏的什么香过量了,她非常反感,她将马鞭扬起往他身上抡,却被傅昶把马鞭攥住了,他往前拽马鞭,文瑾险些跟着去他怀里,紧忙她把马鞭松了,离他远了些。 傅昶笑着把马鞭还给文瑾,“这个月头里就想找你,你病着没出来散步,没遇见你。那么个不知怜香惜玉的,害你落湖的男人,哪里有昶大哥哥温柔体贴。换我,保准天天哄你开心啊。” 文瑾面无表情,不再同他讲话,但又不想被他占上风,“若是你,我倒不如落湖死了。” 傅昶见文瑾耐心全无,便识趣的不再挑逗,而是说正事,“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让你知道以后这广黎王宫谁才是第一把座椅。” “眼瞎么你。”文瑾语气也不好,“第一把座椅不正在御书房等用伞。我跟他二十一年老相熟,孩子都二个了。还用你告诉我谁是第一把座椅?” “他很快不是老一了。”傅昶将手扶在石柱,“看来你不知道他母亲篡改诏书,篡改先皇遗愿,盗取江山的事。哈,第十句。但我保证你一定会叫我继续说下去的。我掐着指头算好的。” “什么?”文瑾的确被挑起极大的好奇,她非常讶异,突然脑中闪过傅景桁眼底那浓浓的哀愁,以及他的满腹心事的神情,她说:“皇位是他父亲传给他的。他是先皇最宠爱的孩子。你在说什么鸟语?我半个字听不懂。没睡醒吧你。” 傅昶如听到大笑话,当即就大声笑了起来,“我父皇根本就很厌恶他好不好。小时候我父皇说他碍眼。因为父皇把我搁在膝盖上手把手教我写字的时候,他老是在门外偷看,特别招人讨厌。我父皇看见他就想起他那个连生仨闺女的娘来,最后还不是借种生的他。” 文瑾心下一紧,“你胡扯什么。先皇还驮他看星星,送他满天星河做礼物的!怎么会厌恶他?” 先皇是大王的信仰。傅昶口中的先皇哪里是个人。大王在漠北同她一起看星星时,大王说如果信仰没了,他会承受不住的。现下里他忧郁沧桑犹如耄耋老者,是因为他...心理已经承受不住了么。 “先皇哪里想驮他看星星的?!”傅昶鄙夷道:“那是因为夏苒霜看她儿子可怜,所以才在雨夜里没脸没皮的在先皇书房外头跪了一夜,死乞白赖的求先皇驮他看星星。先皇才不得已,忍着厌恶把他驮了,连对他说的话,什么满天星星是为父送给你的礼物,北斗星在哪个方位,都是按夏苒霜央求的那样说的,把他高兴的以为自己得到了满世界。” “所言属实?” “千真万确啊。看完星星,当下先皇就换下衣服叫我娘把衣服扔了的。先皇心目中的储君,是身为大广黎长皇子的我!先皇立的诏书,是立我为储君的!我才是大广黎天子!他根本就是一个即将倒台的广黎国第一奸佞!他根本无力自保,更别提保护妻儿老小了!” 文瑾的眼眶很有些发酸,心口猛地一疼,有种闷闷涩涩的心疼从心底窜上来,仿佛又看见幼时蜷缩在冷宫的那少年了。 -因为恶心才被扔进冷宫的吧- -星星也不喜欢朕,今夜里没有星星- 文瑾缓缓的意识到,傅景桁的诸多变化是因为他得知了真相么,他消沉孤独的眸色,是因为失去了他赖以支撑的信仰么,他曾经那么多苦头他都不说苦,都是因为在守护他父亲留给他的江山啊,甚至于为了社稷他一度放弃了她。 先皇身为人父好残忍。这事实好残忍。 “你找我说这些做什么?”文瑾问他。 “你父亲已经告病一个多月不理朝政了。他递了告老还乡的奏折,要远离纷争源头。但皇帝还没批。你外祖也闲云野鹤在外云游。”傅昶轻笑,“你父亲和外祖都觉得朝里老一胜算不大。他同后宫也不亲近百官质疑他不真心。他母亲和文广有桃色绯闻,他是文广私生子。加上他娘篡改诏书。他根本就一败涂地,势必被轰下台,到时候把他龙床也叫人翻的乱七八糟,何止一个狼狈完事!那不就是个亡国皇帝么。” “我父亲告老还乡了?在大盈侵扰我边疆,国难之下,他告老还乡,祖父也在这个当下出门远游了?” 文瑾非常诧异,傅景桁不是说他得到了老薛和老苏的支持吗,他因为什么说谎诳她呢。他还没得到支持,他处境根本不好啊。 第354章 考虑 文瑾对老薛非常失望,边疆有难,老爹居然装病求稳不参与朝政了,这和逃兵有什么区别,或许父亲是怕被傅景桁拖累吧,毕竟父亲经历过老文和傅弘殷那时候的宫变,已经九死一生了一回,四十多岁不想折腾了。 文瑾将手攥紧,意识到大王当下处境非常不好,但他在她面前什么都没提过,就一味叫她宝贝政援把她叫得透心凉,她觉得很不对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头,就跟被蒙了眼睛看不见似的。 “对。连你父亲都知道,大盈是我的援兵。百官与我相睦。我才是社稷正主!弟妹,我的好弟妹,你是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当规劝你父亲、外祖同我一心,一起匡扶大业。他日我承正统,必会善待你,与你共同治理天下。” 傅昶沉声说着,“跟我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你有名声。我有正统。咱们是珠联璧合。” “你是猪,我可不是璧。你放几句就叫我支持你。我和他有两个孩子,我信你会善待我们母子?你个勾结外匪的卖国贼。打开国门放大盈狼进来你家乱杀乱刺。你脑子有包吧。”文瑾愤怒,“大盈人根本就狼子野心!” “我能控制住南宫玦。他说要助我登上王位后与我共享天下。总归我会比皇帝善待你。他安排一贱妾在你中宫恶心你。你终日里不难受吗?若是你跟了我,我必不会如此待你。我必会真心相待,旁人只是暖床的汤婆子,只你是皇后!” 文瑾心想你连自己下半身都控制不住,你能控制住个甚。 “我是皇后,你媳妇呢?” “休了就是。遇见了你,谁还要她啊,家庭妇女一个,生完小孩儿胖得要死,还没半点情调。” “你女儿呢?” 这个贱格,如此卑劣。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他媳妇儿给他生小孩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哎哟,突然觉得连忘恩负义的大王人都变得人品可圈可点了起来,大王被傅昶衬托的简直就是三好丈夫了。果然男人还是得对比。 自己比傅昶的媳妇儿还好些。虽然大王搞个清清白白的民家小姑娘搁她屋檐底下恶心她,但起码大王他不嫖娼啊。 文瑾一怔,这...要求放太低了。 “我女儿给你养啊。你这么会生,只会生儿子,给个小棉袄给你做丫鬟,端茶倒水叫你娘亲呢。”傅昶讨好道。 “果然不愧是南藩王。可真有你的。叫我非常惊艳。” 文瑾对他为人非常鄙视,她并没有表态说支持他,也没说不支持他,就吊着他胃口,但她心底里是知道若帮这个叫人踢自己孕肚的贱格不异于罹患脑瘫, 她轻声道:“诚然,他安排女子住我院落,使我非常不满。我落湖近乎殒命也传的沸沸扬扬,尔等都道他辜负了他的糟糠发妻。” “可不是么。” “行,你找我求援的事,我认真考虑一下。我也不会说他辜负我至此,我明知他穷途末路我还上赶着去帮助他,正常人都会要报复他的,他死了败了下台了才好。我这人吧,他有情我有义。他无情我就无义了的。” “你是个明白人!那还考虑什么?直接回家找老薛来和我喝酒啊。红白葡萄酒双套,我家里上好的葡萄酒,回甘特别到位。”傅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肩膀不比他的宽么。这才是安全感。” 文瑾看了一眼,还真没大王的肩膀宽,她笑道:“自信挺好。你保持这份自信。” “你考虑多久?” “考虑好了我自然找你。再问我就不考虑了。你自己有种就去找老薛和老苏。我不发话我看他们理不理你。我们家做决定是看我脸色的。” 文瑾与他笑道,“你别在我跟前瞎蹦跶,惹恼了我,我叫我爹我外公他俩煽动朝野对付你。文广是我义父,二年不见我正打算去看看他叙旧。我哥在邱立为相国爷只待我一句话他赴汤蹈火。” 傅昶颇为忌惮。 文瑾说,“大盈狗在企图吞我河山,一旦引狼入室后果不堪设想。君上他做不成朝里老一,也未必是你。让我厌烦了我用穷尽毕生之力弄垮你。” 傅昶心痒难耐,他自然知道文瑾在朝里的影响力,实在对文瑾是渴望至极。 “有性格的女子挺好。我屋头那个叫干嘛就干嘛,又没什么本事,绣花都绣的蹩脚,无趣至极。不似你,第一回在南溪猎场一把小伞叫我落马,一回冷宫里头拿匕首刺我小腹。每次我都记着你的。” 傅昶对文瑾就更有种难耐,往前又逼一步,又叫她:“弟妹...好弟妹!他日改口叫...吾妻。” “嘴巴放尊重点。”文瑾抬手甩他一巴掌,发出一声脆响,扇了以后又后悔叫他挨着自己,她轻斥一声便驱马离开去御书房了。 傅昶高兴坏了,摸了摸脸,又闻了闻手上余香,真是恨不得立刻接管老一的中宫皇后,自己才应该得到这样的妞儿啊,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材有身材,要学问有学问,关键有后台,怪道蒋淮州为她叛国呢,越想越向往。 文瑾驱赤兔来到御书房门外。 老莫大老远就从斜坡奔下来,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不敢置信道:“哟,今儿是什么如意秋风,把不问外事的主儿给吹来了。” 说着就把文瑾座下赤兔的缰绳拉住,往御书房院子里牵,因为君上惹人嫌恶,主儿连带着仇视他和清流,清流都郁闷死了,背地里直说弃傅从苏吧,主儿一个半月不同这帮人说话了,都是君上连累的,自己作死伟大让媳妇讨厌,还连累他们这帮下人也不受待见。 每次去中宫阿嬷都指着鼻子大骂一顿,轰着叫滚,阿嬷说别以为道清湖填平了你们主子干的坏良心的事情就过去了!落湖没了她,你们一个别想活。 真的,老莫觉得御书房这帮人待遇不如阿大和阿小。非常无助微小可怜。都怪君上!关键他中毒了又不敢数落他,生怕数落后造成深层次内伤,当场就...崩了。操碎了太监的一颗心。 院子里两只仙鹤在地上吃食,小鱼虾这些,埃松上面几只松鼠在松树茬子上窜来窜去,院里独几个小太监当差,挺安静。 御书房小窗开了半扇,远远见里头有人说话。 文瑾自刚回京那日便被皇帝伤透心之后,就提不起劲儿和皇帝这帮人说话,所以看了看老莫,仍不理睬,一想起那日皇帝说对她只是政治利益,为了政援才装可怜暴瘦写血书上漠北接她,她就难受地喘不过气。 老莫摸了摸赤兔鬃毛上的头花和小辫子,夸道:“好可爱啊,这几缕小辫子是主儿给它编的吗?还有这个粉色的头花,配它头上,真是太绝了。就跟给君上戴了头花似的,真有意思。主儿给君上也编个小辫子呗,再戴朵粉色小花。” 文瑾仍不说话。 老莫越挫越勇,“主儿,大家都想你了...你病着的时候,大家都特别的记挂,张亭荺快被君上给骂死了...” 文瑾皱皱眉,仍不说话。 老莫失落边把赤兔往院子深处牵,不死心,还说:“君上叫宫里的妇弱老幼都先打包行囊,去漓山避难,京城说打就打起来了。主儿东西收拾好了么?那些细软,缺不缺什么?” 文瑾东西收拾差不多了,正要帮阿嬷和太后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宫了。她仍不言语。 老莫嗓子哽住了。 清流迎上来,红着眼眶子边急声道:“主儿,别不理君上了,离宫前和君上说说话吧主儿,求你了主儿,其实君上他…他状况很不好,这都什么时候了。都任由他一意孤行摆布吧。明明心里都有,受这活罪干什么。哪怕剩片刻也该拼命的相好。” 君上一意孤行? 剩片刻? 文瑾听不懂,把眉心拧了拧。 说着清流就把眼睛看别处,抬衣袖往眼睛快速扫了下,“一个不过来,一个不过去,曾经为了彼此万里路都曾走过,经历了那些风雨,龙寝到中宫半里路却走不得了。主儿如今连话都不同咱们说了。咱们自家人倒像仇人。” 文瑾幽幽一叹,宽慰道:“清流。我改日若见了君上同他说话是了。你不难过了好不好。” 老莫差点高兴到尖叫,主儿终于出声了。 清流说,“当真?” “嗯。” “可是和颜悦色的说话?” “我尽量…” 清流看出主儿搁下伞就要走的,忙道:“捡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能见着君上,人就在御书房!属下去叫人。” 第355章 送你 挺突然,文瑾有点措手不及,“不用。中宫有事。我弟等我呢。改天吧。” 文瑾总归对清流的话听得云里雾中不大明白,她说:“我晓得他二十九岁生辰就快到了。他境况也不好。任由他摆布又从何说起。剩片刻是什么意思。” 老莫见主儿肯说话了,心想好容易主儿才大病初愈,对爷心死的透透的,他哪里敢告诉主儿君上是快倒了没有胜算才推远她,实际是为了保护她呢,再叫主儿难过伤心倒不划算了,不如叫主儿安心离宫去漓山安安全全,不卷入漩涡吧,拉了把清流把话止住。 老莫说,“清流这孩子替主儿委屈,君上安插人给您添堵。这不是摆布您么。” 文瑾终于叹口气,把伞递给老莫,“你们这里不是急着用伞?半月里催了十八回。给你吧。中宫主位给送来了。” “万岁爷就中意这把伞,旁的伞打着不是滋味。他问了多少遍伞还回来没有。咱们也不是故意去催的。”老莫说着就吐吐舌头笑了,却不接伞,又说,“主儿,下马吧?我给您做人肉凳子。踩背上下来,地面多硬,硌脚呢。” “我来就是还伞的。不用下马了。”文瑾把伞往前递了点,“你接着,我回去了。” “我这手这几天生猛海鲜吃多了,痛风,两只手鸡爪子似的我拿不住东西。”老莫连忙抱着手做疼痛的表情,“要不主儿先回去,他日我手好了,您再来送伞,那时奴才帮您拿呢。” “我折腾呢。”文瑾想哪能再跑多一次,当即就要翻身下马,老莫真的要去做人肉凳子,文瑾阻止了他,她落得地上便朝着御书房步去。 来到小窗畔,就听里头有说话声,大王那沉沉的嗓子就钻进她耳朵里了,她露出个脑袋往屋里看了看,就见皇帝和子书还有几个兵部的卸任的老头儿在说话,大王正说道:“您还是跟随朕的外祖那时的老将了,这回无奈请您出山再操劳一回...” 文瑾当下觉得大王又逗又辛酸,居然到了向退居二线的老人家求援的地步,老头儿白发苍苍,门牙也掉了二颗,七八十岁了,长期抽烟袋,把屋子弄的都是烟草味。不能想象大王带一堆老头和傅昶斗是什么样的辛酸的场景,真可怜。唉... 另外有一年轻女子在给大王倒茶,磨墨。 文瑾看到这里,又不如意看了,把伞搁在窗台上就走,谁知伞合起时比较圆润,窗台往底下有点斜,伞就滚在地上了,发出啪的一声,文瑾连忙回身去捡起伞。 这一声里头的人都听见了,都朝小窗看过来。 文瑾正捡了伞要搁在窗台,刚立起身子,就和皇帝四目相对,他正凝着她,她不期然跌入他眼底,一个多月没这样四目相对了,她不知如何心头就有些作慌,捏了下伞柄,啪一声伞就打开了,她挺尴尬。 傅景桁低低笑了。 文瑾连忙把伞合起,只听他在龙案后说,“脸色好多了。方溺水出来那时脸色苍白,把人吓的魂儿也没了。给你搓手压腹的才叫你把水吐出来。” 文瑾不同他言语,把眼睛去看他院子里的仙鹤,但这回看见他面色,的确颇为恹恹苍白,又记起玉甄说他身子大不好了,还有他父亲不愿意驮他看星星的事了,以及他失道寡助的事情了。 但她仍恨他欺骗她感情,见到他一下就回到落湖那天的情景,什么他的一见倾心,什么他和千婵互补,对他憎恨了起来。他变脸太快。 傅景桁对对面的兵部老先生道:“烦老人家等会儿。朕同内人说句话。” 说着就立起身来,往窗畔走来,自她落湖后,她没再同他说过半句话,他很久没听她声音了,他素来知道她记仇,但是一个半月不说话,可把他难受坏了,他说,“今儿风大,你没有带披风。近秋了,注意点。” 文瑾见他越发近了,又听他同她讲话,她心里也想知道他父亲不愿意驮他看星星他难过不难过,他把事情放在心里会不会一个人承受不来,但是她不能原谅他欺骗利用她的感情,她就不言不语把伞搁在窗台,转身往院子里疾走,被风吹起的裙摆使仙鹤惊了都扑棱着翅膀往院墙去跑。 虽然答应了清流那孩子要同君上讲话,这之前不睦的太彻底,道清湖都填平了。不知从何说起。 “等一下。慢些走。”傅景桁连忙将门拉开,紧了二步追了出去,“苏文瑾...” 子书在屋内笑道:“老将军可与子书说话。君上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您抽口烟袋解解乏,君上和您谈了二个时辰,您也乏了。” 磨墨那女子说,“那便是君上的妻子吧。真真儿是个可人儿,女人见了也心动。” 子书说,“是的。她是皇后娘娘。那是君上的满心满眼。”但她妹妹才最可爱标致,你可没见呢。见了你不知怎么夸宝银。 文瑾边走,边回头看了看,见皇帝就疾步追着她过来了,她又不知道有什么好说,她自落湖那天就对他把心也死透了,她来到赤兔跟前,便踩着脚蹬子上了马,便断然打马离开了御书房地界。 傅景桁身子被寒毒折磨的亏损严重,加上南藩战事,以及近日朝堂上的诸多勾心斗角,他属实疲惫,他明白自己使文瑾厌恶了自己,效果是好,属于她恨不得他立时崩了。 可自己知道自己多思念她,一年多没亲近了,的确向往,偶尔夜里去中宫,在她睡了后他会去她床边看着她,在她醒来前离开,许是到死也不能同她修好了,她此生再也不会嗓子软软的叫他名讳了。 他追到了院落拱门,见赤兔越发离的远了,他便将食指搁在唇间,吹了记口哨。 文瑾本来加急催马,岂料突然响起口哨声,赤兔识主,原就是大王的战马,听到口哨声就嘶鸣着调转了马头,往着反方向驰去,竟是把她往大王身边带。 文瑾身子有些失去平衡,紧紧地攥着缰绳,轻轻呼了一声。 就在文瑾要倒下跌下马背前,赤兔回到了御书房院落拱门之处,皇帝急忙忙把缰绳拉住,利落的纵上马背,一手拉住缰绳,一手将文瑾失去平衡的身体稳住,把手臂圈在她腰身,往后轻轻一带,温柔地将她圈在了怀中。 他的气息将她包围,她身体僵了僵,一年多,和他在漠北匆匆相伴一日,回家后又立时不睦,这一年多两人没有团圆过。 文瑾的后背便贴在他的胸膛,她往前挣了挣与他拉开距离。 傅景桁轻轻夹了下马腹,赤兔便往中宫那边慢行,极慢,比蜗牛还慢。 赤兔一动,文瑾便因为惯性又后背与他胸膛接触了,她回头看了他,他嘴角似乎弯了弯。 “朕送你回去吧。”傅景桁说。 第356章 蜗牛 文瑾不愿意让他送,但是也不想破例和他说话,总归一个半月没说话了,她原打算一辈子不与他说话的,当下里虽然答应了清流,她也没作声。 清流幽怨的盯的她发毛。 “不出声你就是同意了。”傅景桁想听听她嗓子,因而激将她。 文瑾始终闭着口没出声,看看日头,快正午了,她心急回去给玉甄亲手下厨庆祝一下。 傅景桁瞧她不做声,又看出她心急,他哪里不知她弟高中状元出息了,她要奖励一顿亲手下厨,他有意让赤兔慢行。 他看了看赤兔的鬃毛,小辫子和粉头花,他十分不能理解为什么他的战马变成了一个女的。 赤兔大抵和它原来的主人是心意相通的,当下里转行做蜗牛,走的要多慢有多慢,走二步,它还能退三步,文瑾就不老实的拿脚顶顶马腹,怎奈越催越慢,再催它就不走了。 傅景桁把头微偏,去看她面庞,假意不解,“你心急回去有事?” 文瑾听见他沉沉的嗓子在她耳边说话,气息打在她耳廓挺痒,她就把脸别开了。 然后赤兔就又回到御书房院子里打转转,和仙鹤追逐。 老莫表情非常喜悦,还是赤兔有眼色,就这么耗,耗到天荒地老,其他都白扯。 文瑾始终不做声。清流眼里怨念越发重了。 傅景桁在她耳边低声道:“带你回房,腰带上有颗扣子松了,解下来你给缝补一下。” 清流慢慢的慢慢的在远处昏倒了,老莫掐清流人中捶胸就差人工呼吸清流才幽幽转醒,醒了睁开一只眼睛往这边看。 文瑾看清流老莫这要死要活的样子,终于沉默不下去了,她对大王说,“你当下解下来吧。我带回家缝补。” 傅景桁以为还会如以往得不到她回答,这时吃了一惊,他倒耳根作烫了,“在这里不能解下,属下都在。你终于说话了。四十八天。给你数着日子呢。” 文瑾叹口气,“我急着回去给我弟做饭。” “你打算给你弟煮什么?”傅景桁端详着她温婉的侧颜,还有她挂在耳后的发丝,“我一个半月没听你声音了。这时听到,心许是快跳出来了。你那么大气性。我可再不敢惹你了。” “你干什么故意不叫马走呢。”文瑾蹙眉,“我不告诉你煮什么。” “我不如此叫它做蜗牛,我哪能听见你说话。行,那就不说煮什么好吃的了,总归没我的份。。” 文瑾始终面庞冷冷的,轻声道,“我不用你送。我自己能走。你回去吧,别叫人久等了。” “人?老头儿还是磨墨那个女子?” “老先生。” “还以为你吃醋了呢。想也不能。” 文瑾说,“君上身边有女子臣妾不敢吃醋。那不合宫规。” 一句臣妾拒人九霄云外。 “谈差不多了。他也得抽个烟袋。年龄大了不能长时间谈事情,谈多了他记不住。”傅景桁轻轻咳嗽了下,“不叫我送咱们就耗在这看松鼠吧。把国事都搁下。打仗也不管了。专门陪女人呢。” “你干什么要挟臣妾。又不是臣妾叫你把国事搁下的。”文瑾听他咳嗽时声音撕裂,应该是嗓子极痛,她想起玉甄说他咳嗽时拿帕子捂嘴,不知是不是咳血了,她说:“那你送吧。当快些。” “你叫一声傅景桁,咱们就走。”傅景桁轻笑。 文瑾说,“臣妾不敢。” “非得臣妾臣妾的?说我不可以?” “臣妾遵命,我。” “老莫。”皇帝当下里叫老莫过来,“拴马吧,留她在御书房跟咱们一起用膳,叫她坐朕跟前用膳,朕得在老部下跟前喂喂她吃饭,拿小勺慢慢喂她。” 文瑾眼看着老莫认认真真过来拉缰绳要拴马,清流又想晕倒,她马上含含糊糊叫道:“傅景桁...” “嗯。”闻声,皇帝心中猛地一动,他清清嗓子,呼吸有些紧,把她腰肢往他压了压,随即他叫赤兔往中宫方向走,这回快多了,方才是蜗牛,这回是老太太散步的速度,提升极大。 文瑾感受到他将她腰肢束的很紧,她说:“你放开我。” “搂着点免得跌下去。” “我抓着缰绳。” “两不耽误,双重保险。”傅景桁轻声道,“没拦着你抓缰绳。” 文瑾便抓了缰绳,身板挺的很直。 傅景桁道:“还在生气吧?道清湖填平了也没用是么。” “真相总是残忍的。臣妾认了。” “你…又来了。” “臣妾知错。” “书房里那位是老先生的孙女儿,搀她爷上来御书房的,她给在场每个人都斟茶倒水了的。磨墨是老头儿要写字送我,她才磨的。”傅景桁同她解释,“老头说不敢劳动朕亲自磨墨。这不是这几年和御用伴读感情不睦,缺个磨墨的。” 文瑾就脸红了,也怀念过往为皇帝红袖添香挑灯伴读的日子,“她是谁与我什么解释。左一个右一个又与我什么解释。小门小户的,身怀六甲的,都不该与我解释。君上恩宠后宫是社稷根本,这一解释显得臣妾度量小了。” “肚子小,度量不小。”傅景桁摸了摸她肚子,他倒好脾气,“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怼死朕算了。牙尖嘴利。” 清流砸舌,心想主儿答应了会尽量和颜悦色的同君上讲话的,这就已经是尽力过了的对吧?不然会把君上挤兑死,张亭荺倒解脱了… 老莫倒是挺知足,能说话就行,还挑什么语气啊。清流毕竟太年轻了。 “我今儿夜里回家睡觉好不好?你回京二个月了,我没在家过过夜。” 傅景桁把她腰身箍紧了些,她行囊收拾好了吧,就要离宫去漓山了,将离别,他希望可以和温暖的她团圆最后一次,他近日觉得身子越发冷了。 “叫赵姐儿把孩子带旁的屋子,我回去住一夜,你言语埋怨我一夜都可以。” 文瑾感受到他的情愫,她耳尖也红了,她说:“臣妾身为后宫之主怎么可以与后辈争夺皇宠,君上找千婵就是了。臣妾不想同你见面就是不愉快呢。与其不愉快,不如不讲话。” “你想怎么。” “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一个人抱着枕头睡觉。一个人带着三个娃娃睡觉。”文瑾鼻尖有些酸,“习惯了。” “那个人死了以后,你夜里不做噩梦了吧。有没有觉得好点。” 傅景桁见她厌恶他,他也没有生气,但挺疼她抱枕头一个人睡,他说,“往后睡觉不用再怕了,小时候给你带来噩梦的女人,让你童年不幸的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也不会有人把你扔掉关进黑黑的屋子里了。” 文瑾心中猛地一暖,诚然,她童年的所有不幸都是二房造成的,不是二房,她的母亲不会离开她十来年,她的生父不会质疑她是伙夫的野种把他们姐弟三个撇在冷院,她也就不会成为文广的义女,经历所有一切的痛苦。 她大病初愈后便听闻了皇帝将老薛的小妾剁了喂狗的事情,她当时就觉得没有料到皇帝会在这等微妙紧张的朝堂局势下,他身陷风波却会公然同傅昶那边叫板,她想他是为了争取她的父亲和外祖的支持。 她说:“你这样对我好,是因为我的父亲告老还乡,所以你才帮我除掉小时候的噩梦,要我帮你劝我父亲帮助你么。” 傅景桁微微一怔,记起还未亲手把准奏他爹告老还乡的折子给老薛,“你如何知晓你父亲告老还乡了?” 文瑾想起傅景桁在她回京当日便抛弃她,使她伤心欲绝,甚至坠湖险些丢命,她就浑身发冷很难过,她真的满怀希望回到他的身边,结果他那般残忍和冷血的推开了她,给她致命的打击。 她真的特别难过,怀疑人性,不敢相信她陪伴了二十多年的他居然是那般薄幸之人,“傅昶找我了。” “他找你要政援?”傅景桁眼底沉下,面容已经不悦,他还没死,那边就开始觊觎他的女人了,“他素日说话不干净,对女人不尊不重的,以后不要同他私下见面。朕不在跟前,容易吃亏。他叫你什么。” “她叫我弟妹,说他日改口叫吾妻。还说你迟早被他轰下台。” 傅景桁就皱着眉心半天不说话,生气起来,“你怎么回他的?” “我叫他猪。并且打他巴掌了。” “以后离他远点,往后遇见无赖急忙走,打他做什么。叫他讨了便宜。只记下他,日后我收拾他就是。”傅景桁脸色不大好,“一双嫩手要打你也打我呢。他在自我娱乐。爷下黄泉,不下台的。纵使下黄泉也拉下他一起。” 文瑾也不说话了,就觉得大王挺怪的,怎么争着讨打呢。许久缓缓道:“我打完也后悔了。我冲动了。没想越打他越开心。” “嗯。”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除掉二房,是为了让我帮你劝我父亲回朝帮你么。”文瑾目光往着前面颇远的观月塔。 傅景桁深吸口气,是因为朕不愿意你梦靥里再担惊受怕了,也因为朕不希望你梦话时叫的并不是朕的名讳,更因为朕只是想保护朕的妻子罢了,他终于轻声道:“是。” 文瑾将手压在心口,“我可未必会帮你。你那样待我薄情寡义的将我推开。我哪里希冀你有好下场呢。臣妾大逆不道了。不好意思。” “看来今日是不会愿意带朕回薛府同你父亲饮酒了。也不会允我回家过夜了。你不带朕回家也没关系,你在朕手里,老薛就是朕的人。”几句又故意把文瑾惹伤心了,其时他将她送回了中宫,他下得马来,下人立刻赶来车辇迎接皇帝回御书房,皇帝对文瑾说,“回去吧,别让你弟久等了。” 说完,傅景桁便折身要上车辇。 “大王…” “别这样轻声叫我。把这心里叫热乎了也不让回家住,一上一下的难受。”皇帝说。 文瑾看看天色,实际正是午膳时候,她并没有开口留他在家用膳,总之这哪里有家的样子,她当然晓得他多日没回家住了,他回来不就去千婵屋里了么,千婵在院子里晒衣服,文瑾就没忍住问他:“你不进去看看她。” 傅景桁回头睇她,“晚上再好好看,她睡着了可爱,看着舒心。她醒着不乖,让人说不得动不得,说重了怕她难受,动一动又怕她疼了。”此她非彼她。 文瑾深深凝着他,许久,她问:“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父亲嫌你脏并不愿意驮你看星星的事情,还有你的皇位是你母亲篡改诏书得来的之事?” “你从哪听来的。别人敢说你真敢信!”傅景桁一怔,生怕在她眼底看见鄙色,一个脏字深深把他心房刺痛,是,他爹嫌他脏。他…是什么呀…,弃婴。 文瑾也会嫌他脏么,他所有一切都是谋篡来的。浓浓的失意,自我否定,不堪,他已经没有了信仰和自我价值的认同。加上中毒命不久了,他几乎放弃了。他素来坚强。现在垮了。 文瑾轻声问:“是有苦衷…是有顾虑吗…或是难言之隐?把心事告诉瑾儿好不好…若心事好重,瑾儿同你分担好不好…瑾儿今日后夜就要离宫去漓山了…大王。” 傅景桁听她声线温婉,他苦撑数月,的确孤独痛苦至极,渴望妻子与他知心相交,渴望妻子的温暖,他的脆弱在妻子的温柔面前,好似轻易就要溃不成军。他哪里不知她就要离宫了呢。这是他安排和促成的。 这一别不能再见了吧。 但留下她只是被他拖累涉险。他想她过得平安舒心些。这么多年了,希望给她个安稳的环境。 他将修长的手攥起,艰涩道:“瑾,朕的心事好重...。自有朕的一见倾心为朕分担。宫里马上大乱。你收拾好了就离宫。路上做好皇后本分,时刻跟着千婵,片刻不要分开,替朕照顾好她。” “大王,你如果有困难,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文瑾又贴了个冷的,“不要压心里…” “朕不需要和你一起想办法。朕需要你立刻走,去漓山。做好你的政治棋子就可以了,不要在朕身边逗留!” 朕并非天之骄子,不愿意让你看到朕最狼狈的一面。不愿意在媳妇儿跟前抬不起头来。他素来有傲骨。没办法接受此时身为窃国奸佞的自己。 那些人将干什么他很清楚。成败他不知。也害怕妻儿老小跟着作难。 文瑾被皇帝凶的肩膀抖了抖,差点落泪。 她只是好意想帮他分担罢了。始终不能做到无视他的伤感和无助,他不愿启齿的那份孤寂,更令她希望可以靠近他。 夏太后过来中宫看孙儿,倒是和散步回来的阿嬷一起行来,一眼看见皇后在门边,没瞧见被树木挡着的皇帝,她见没有外人,便对儿媳沉痛道: “瑾儿,正好你在,哀家和你商量下桁儿的棺椁是要阴沉木好,还是金丝楠木好?阴沉木防潮防水,金丝楠精美细腻。他虽给你屋檐底下安插小妾,你身为妻子还是得准备他身后事的。别叫他知道,悄悄办。” 文瑾:“?” 傅景桁:“………………………………” 阿嬷悲痛道:“不要金丝楠,哥儿外祖母的棺材板就是金丝楠,添长林那年裂条大缝,老莫叫人好一阵子修缮。不耐受的厉害。哦,到时把千婵一块下葬。他心心念念的。” 第357章 公孙权 立秋了。 清风徐徐。 许是文瑾这几年眼睛流泪多了,再轻的风一吹,就有酸涩之感。 你会因为听见阴沉木三字而难过么。 她会。 憎恶阴沉木。 没人喜欢听要为自己的丈夫置办棺椁的。 听了来气。 阿奶就是被凉冰冰的阴沉木装起来埋在冷冰冰的坟冢内的。 她不想身边再有人离开她了。尤其是和她相守二十一年的大王。 为什么太后和阿嬷要这样说她的桁哥呢。为什么把桁哥的名字同阴沉木放在一句话里呢。 他才二十八岁。还很年轻。 或许语境诙谐,可文瑾却不能领略诙谐的妙处。若是南藩王妃的丈夫她倒可以一笑。但这阴沉木和自己男人联系一起,纵是最好笑的大师来讲,也变得不可笑。 心口有心悸与闷痛。 难道在失去了阿大,长云,长宁,阿奶之后。 桁哥他也…快死掉了么。 文瑾把脸色也给太后和阿嬷摆起来了。 文瑾不买账起来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 当下里太后和阿嬷便知道自己把人惹了。连带着宫人也都把头低下,跪了一地。 又察觉古榕树后面凌厉的视线射来,原是他也在。 这下惹的不止一个小鬼头了。惹了一双不省心的。倆孩子自小就一个比一个有自己的想法。 夏太后同皇帝的乳母说完以后,文瑾却静静的,湿漉漉的眼睛看看太后,再看看柳汝素老太太。 最后,文瑾将目光投在掩在几人合抱的古榕树后面的皇帝,她问:“母后同阿嬷是什么意思呢。大好秋季提什么阴沉木。咒你夭寿呢,你那么惜命,你不生气么?” “朕不是你国子监的学生。你训谁呢?” 文瑾说,“我在询问。” 皇帝说,“朕比你心大。就是不想你吊脸子给人看才闭口不提。阴沉木没有不好。金丝楠也可以。两种木头罢了。寿衣你们也可以提。朕比你压事。大惊小怪的。哦,老莫为什么修缮皇祖母的金丝楠,你心知肚明。” 文瑾耳廓一热,记起怎么怀的长林来了,红着眼角盯他,“你面目尤其可憎你知道么。” “不是头一天面目可憎了。”他话,“你十五那个夜里就开始面目可憎了,所以你夜里发梦也不叫我名字。而景桁对小苏太傅高攀多年了。” 文瑾紧了紧手。 老莫同千婵说了几回【君上他就快要…】 清流说【余片刻也当拼命相好,离宫前和君上说说话吧主儿】 所以大家都在状况内,只有自漠北归来的她在状况外吗。她愤怒压抑。 傅景桁自树荫后步出,眸色冷冷睇了眼夏太后与阿嬷,两位长者面色一动。 “不知道你在。”太后说,“知道的话你走了才说。” “嗯。没差别。朕素来没什么存在感。” 他懒懒应了。却让人莫名心疼他。 但好似旁人都比他悲伤。他自己却并不心疼自己。他就避嫌她们如此。果然三个女人一台戏。婆婆媳妇养母凑齐了。好在三个姐姐没来。不然他可悲哀到尘埃里了。 他不需要同情。当健康人看待就是了,他不觉得中毒了就得期期艾艾,他还是一切照旧,只是疼些冷些罢了。 夏太后说,“哀家想,她有知道的权利,你认为你的你认为未必是她希望的。哀家见你们夫妇二人一个半月不言语,哀家看不过去了。阿嬷也希望你们好好的。” “你怎么了?” 文瑾将赤兔交给赵姐儿,随即立在那里,抬着下颌倔强的盯着他,等着傅景桁的答案。 他凝着她不言。 文瑾问,改敬语,“您怎么了。” 他仍不言。 文瑾追问,“请问圣上您怎么了?” 傅景桁大抵盯了她须臾,轻声道:“身子不大好了。近日国事繁累,内耗严重。你们一离宫朕就下令打藩。别多事。打包好就去。没完了。” 说着,他颇为温柔的揉揉她发顶,隔着头发也觉得他手冰寒,他不愿意将诸事细说。 “安排人中夜送你们自密道离宫去漓山。陪弟弟团聚好,把要用的东西收拾齐全,一马车拉过去。这一过去少说个把月吧。快了就半个月。说不准。子书到时接你回来。回来就稳妥了。” “子书接?”文瑾揪着重点。她是敏感的。 “嗯。” “你接呀。不是放不下千婵么。你不快二十九情窦初开了么。你怎么不去接呢?” “忙啊。” “是那时就死了么。”文瑾说,“半个月?哦,到不了八月十五,到不了中秋了?” 傅景桁抿抿唇,“越发胆大包天。免死金牌还回来,砍了你。” “你身子不大好了。怪道我今日看你面色并不好。我是最后一个知道你身子已不大好到需要讨论阴沉木和金丝楠的人么。”文瑾问,“侍疾都不必了么。” “也不是。傅昶那些仇人也都不知道。侍疾不用你。小病小灾而已,独你们几个女人把张亭荺的废话当回事。个个等办后事。后宫不能来了,乌烟瘴气。前殿也…没有清静地方了。朕得去个安静的去处。” “安静的去处是哪?” “书房。你够了啊。阴间,行了?大可不必揪着不放。” “原我是同仇人是一样的。我知道了。我会收拾好东西,去漓山避难的。”文瑾笑笑,“你个杀千刀的以为自己很伟大是么。你因为什么不告诉你发妻你快不行了。我做了什么,你恨我到连快死了你都不告诉我。” “公孙权老先生还在书房等朕。” 傅景桁轻轻叹了叹,他不能逗留了,再逗留他就领她回房了。 “真是不能多说半句。见面就是吵,原多好的大美人,一沾感情就认死理了。打今日彻底散了。还是和抽烟袋的老头儿说话舒心。” 说着便举步去了,文瑾拉他衣袖说:“晚上回家住,我埋怨你一夜。你方才说了想回家住。七夕你话你身子冷,我给你暖,回家好不好。” “刚才求着要回家过夜不让回。现在让回不回了。回去挨训?”傅景桁眼睛动了动,嗓子有些沙,她说的话让他非常挣扎,“这回去有得吵,我只怕忍不住...伤了你。你国子监的学生怕是耳根子被你训出茧子来。” 文瑾说,“下午回家帮我收拾行李。” 第358章 行囊 “把朕大材小用了你。打仗了姑娘。城门口都是藩王的兵。” “中夜送我出宫门。” “嗯…说了会安排人送你。老莫去。” “你来亲自送我走!” “没有时间。”舍不得到快要难受死了。干什么亲自送。太想抱她了。太想让她时刻陪着他了。可...他不能那么自私的。 “你不可以单方面决定今日是最后一面。我不是任你摆布没有思想的壁画。我们没有达成共识!”文瑾不能平静的接受他单方面的安排,“你不是说凡事商量着来?你甚至没有说服我。” 傅景桁把文瑾手自他衣袖拂开,她身子一踉,他紧忙扶住她腰,待她站稳了,才丢开,一碰她就燥,“朕是皇帝。朕可以。这是圣旨。” 他经过夏太后时说,“何必呢?知会了她又能改变什么,母亲这属于给她增加负面情绪,朕原不希望如此。多此一举。徒增她烦恼。才她冷静的要收拾行李走。你平白浪费她这两眼泪。又平白使朕挨她一场骂。” 夏太后说,“哀家觉得应该如此办。这回你做不了主。哀家是你娘,哀家知道女人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内心在想什么。” 文瑾回想一下,倒是以前听皇帝提起过公孙权老先生是祖皇帝那时的军法大师,皇帝请老先生出山不知是何用处。 她望着傅景桁进了撵车,车帘子垂下的一瞬,他闭目养神不看她,俊俏的面庞缓缓挡在帘后,宛如永诀,撵车渐渐远了。 文瑾将手压在心口,轻声呢喃,“是逼我撇下你独自走,才有龙舟之绝情寡义么…就我被蒙在鼓里恨你咒你死对么…” 立秋这天,夏末的暑热还在,秋季的萧索也来了。 空气里弥漫着京城街上重甲官兵的冰刃味。 文瑾想起傅景桁开始处理奏折摸政治时,和当时的摄政文王也在京城打过一仗,那一仗打的老文损失了十几个心腹,老文答应了傅景桁可以批奏折。 这回又要死多少人。都是为了那张龙椅。 文瑾为玉甄亲手煮了美味佳肴,姐弟团聚一回。但文瑾有心事,笑不及眼。 不住有人来同文瑾说话。有文瑾主动叫来的,也有自发来说话的。宫妃请安这些,也都人心惶惶,妃子也有被战事吓病的,怕打到后宫乱砍。 皇帝安排去漓山并没有安排这些女人同去,贵妃也好,宝林也罢,他从心里弃了道清湖西岸的女人。在他绝境里,他只把她苏文瑾转移到漓山去了。在这个他几乎众叛亲离的关头,他小心的保护着她。 她不能继续以为他是为了政治利益了。因为那些女人也是政治利益啊,他一个都没转移走去安全之地呢。她是不同的。 夏太后边抱着小孙儿长忆揉搓小脸着疼爱,太后经历很多,人非常豁达了,亲手送走了亡夫,眼下儿子也病重,她温婉的面庞上有着坚毅。甚至还能同长忆逗乐。 文瑾突然意识到原来夏太后是后宫里最坚强的女人。以至于夏太后干过的很多事情,文瑾如今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夏太后,出于保护自己的崽子,自己是否也会不择手段。 “他自漠北看望你回来,发生了很多的大事,经过京南大道时候,被傅昶的人用毒箭暗算了。他心怀百姓,为了救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中毒了,你能说叫他见死不救,你能指责他不该管?他把百姓视作性命。”太后话。 文瑾说,“我理解他。他是最好的皇上。他是长林和长忆的榜样和英雄。” “箭头子上浸了百十种毒药,张亭荺并太医院会诊,无计可施。悄然遍访名医也至今无果,有个叫许方海的游医也只是传闻。每日他成把吃药,压制毒性的,也有止痛的。当娘的想,他需要你关心。后宫里人他不肯碰的。哀家也随他开心吧,不逼他了,已经如此背负非议,不多个冷落怠慢后宫的由头了。”夏苒霜释怀了,主要也是儿大不由娘,好像听说他吃药对旁的女人都不行。 文瑾在洗碗,她虽然是皇后,可是她从最苦的日子成长起来的,并没有养尊处优的习惯,亲手给弟弟下厨,也亲手洗碗,是家的滋味,下人都临时失业了。 她只洗碗,不说话,但她把夏太后每个字都听进去了。成把吃药听着挺揪心。她眼睛模糊了,她没有哭,只是眼睛它模糊了。 夏太后又说,“那日他从漠北归来,先弄了傅昶五百军棍,接着就来找哀家算账,来问责哀家为何将你母族发配疏远。对不起。但哀家不后悔那么干吧。原想压事不和慈宁宫闹翻,现在所幸就拼了,我不怕她。” “嗯,她不过是个姨娘,没什么怕的。主动出击先发制人是了。”他记得她在漠北交代他归京要安置她家人的。他是把她的话搁在心里的。他从来听她的话。 “果然你和桁儿是一路的。是要主动出击,不能忍气吞声了。” “嗯。务必治死慈宁宫的。” “哀家那时不知他中毒,身体已经被毒素损耗严重。哀家便在他原就虚弱的情况下,告诉了他关于他父亲做事情。从精神上击垮了他。使他近日经受身体和精神以及外敌的三重折磨。他哪里是利用你。早批准了你父亲告老还乡的折子,保你们薛苏两门不淌这趟浑水。” “哦...没人告诉我这些啊。” 文瑾垂着眼睛,有一滴液体滴落在水池内。他那样难过负重,她却一无所知。她怪他不告诉她事实。她眼下突然知晓难过的快要死掉了,关键他不再见她。他为什么可以狠到这般田地。 这二个月她没有为他做任何妻子应该做的事情。他今日想回家住也被她拒绝了。 她唯一做的就是对他冷暴力,不同他讲话。哪怕他每每温温笑着把她戏作第一政援,同她言语,她也冷眼相向并不回应。或许打内心里她就缺乏安全感,对他的感情患得患失,不够坚定信任吧。 夏太后接着道,“他父亲并不是好皇上,好丈夫,或者好父亲。而他则很努力在做一名好皇上,好丈夫和好父亲。所以他活得很累。哀家羡慕你,瑾儿。桁儿始终只爱你一个。你们两个在努力地爱着对方。” “嗯。” “桁儿失去了满天星星,和信仰。他推开你,是不希望你受他拖累,他或许用错了方法,可他初衷是保护他心里唯一的那束光和温暖。即将战火硝烟,他陌路穷途却不愿拉上你。他利用任何人独独不会利用你。” 文瑾说,“他的毒发作了以后什么症状。” 夏太后摇头,“他同哀家不说他身体状况。他是个坚强的男人。张亭荺说他毒发了疼得在床上打滚发抖,冷的他牙冠打颤。但他不说,你看出他日子无几了么。” 文瑾突然记起龙舟那七夕酷暑夜里他说媳妇儿我真的冷,以及打熄烛火遮掩身体上毒纹络之事,言道,“我没有看出。他掩藏得很好。如他摆布那样,我恨着他。你不说,此生我与他今日共乘一骑就是最后一程了。谢谢你告诉我。让我可以知道真相。” 玉甄走后,太后和小孙儿玩了会儿也自回承乾宫了,走前太后说就阴沉木吧,耐受。 小兰在帮阿嬷打包行囊。 赵姐儿在帮文瑾打包行囊。 文瑾在帮长林、长忆、悦悦打包行囊。 她又要开始奔波了。 战事前,皇帝将她们这些妻儿老小先转移安置。京城并周围十数城郭百姓都转移至漓山,免受战事误伤。 文瑾看着中宫卧寝收拾细软后,颇为凌乱的场面,有些个纸张落在地上,窗帘一半垂下,一半拴上去,软榻上有几件凌乱的衣裳,总有种陌路逃窜的寂寂之感。 文瑾意识到,他什么都没说,她却感受到他到了陌路背水一战的地步了,他没有选择一起逃跑,他选择留下守着王宫和社稷。文瑾想,她此生没有托付错人。 她惶惶然看着远处的御书房方向,以及这满宫的绿瓦红砖,她就要丢下她陪伴了二十几栽的他,去安全的漓山了。她… 第359章 鄙视 文瑾吁了口气,她决定留下。 因为她想到大王回到中宫后,面对她这一室凌乱和空荡,心情会不好。 她吩咐着赵姐儿:“你将东西收拾好了,就同阿嬷还有几个小孩儿尽快离宫。以免夜长梦多。落到藩王手里会成为大王的掣肘,务必自保,咱们老弱妇幼,不能上阵杀敌,就做到不添乱吧。” “您呢,主儿?”赵姐儿不解。 “我留下,家里有个烛火,显得不那么死寂沉沉的,有个烟火气,他心里稳当。”文瑾边将自己的细软一一的摆回去,把窗帘也小心的两边都拴好,她想,泰山压顶而一切如常,她也可以做到,家还是得有个家的样子,“中宫有暗卫把守,再有藩王那边惦记我老爹外祖的势力,不撕破脸之前倒不会难为我。” 张亭荺赶着来说话,“下毒的南藩王心思阴损,他兑了百十中剧毒在一起,成了毒王,短期内极难攻克。需要时间。多种剧毒混合,新毒甚至没有名字,君上苦中作乐,给剧毒起名叫‘京南道’。咱们都替他身体心急,他却如常。这个心境是叫人佩服的。” “张亭荺你勾兑二斤‘京南道’预备着。我对大王有信心。他不会输。傅昶值得尝一尝京南道。”文瑾眼底有冷意。 “一滴就够轮回。二斤得轮回九九八十道了。”张亭荺笑了笑,“但...属下已经勾兑了十斤备着了。咳...” “...”文瑾忽而想起太后顺口一提的游医,便道:“那个许方海...有下落吗?” “没。许妍说她师傅外游不报行踪,她上回见已经是三年前了。但爷身子他等不了。这亏了爷一中毒就自己将腕子割血去肉除了大半的毒素呢,是个冷静理智的血性男人。不然恐怕不等您回京爷他已经仙去……” 文瑾闻言明白张亭荺已经尽力了,最好的医者实际都在王宫了,她眼下没有说话,张亭荺尽力了的,“你编纂的医书,我都有认真研读。以前说你是庸医,都是看你是老好人好拿捏罢,爱开你玩笑罢了。你多费心,张亭荺,我俩孩子还小,不能没有父亲,他母亲也年纪有了。朝里大事小情,加上南边和大盈打仗,没一件离得了他,他一倒,小家大家都没主心骨了。” “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张亭荺低头。 文瑾眼底有着对南藩王最浓重的恨意,傅昶在伤害她相知相伴的冷宫少年。她不能原谅傅昶。 她是个遇到事会去想办法解决的人。看看自己有什么,能做什么,尽力发挥最大效果。 傅景桁穷途末路将所有压力一人抗下,力保她薛苏二门不受连累。她又为什么不能为他破釜沉舟使薛苏二门尽忠职守呢。 不拼搏一场怎么知道谁输谁赢呢。 她思索片刻,做了决定,她不打算独善其身,如果大王是广黎第一佞贼,她就做第一佞贼夫人吧。她就堵口气,这辈子他咽气前能不能把她明媒正娶了。这么花样推陈出新的推开她,她真的非常不甘心。 当即便给老薛修书一封,洋洋洒洒三千字长信,前二千九百九十字都是在鄙视老薛国难当前居然告老还乡,措辞非常辛辣,言语甚是鄙夷,搭配着画的惟妙惟肖的鄙视的表情图以及手势图,把那种恨爹不成钢的无奈和愤怒表达的恰到好处。 字里行间都是黑墨汁写的,只见一句‘宝银才十四都上战场杀敌了你个老不羞居然当逃兵’用红笔写的并且加粗加大斜体,只书信最后一句柳暗花明有些人味:‘你若回朝,小女改姓薛,往后闺名薛文瑾’。 当中宫暗卫半下午进入薛府将信交给薛相,“皇后娘娘给您的家书。”顺手抓了把语嫣卤的五香干花生放进衣袖。 薛相国此前刚收到皇帝准奏他告老还乡的折子,他正在擦拭宝剑,南藩和大盈狗打仗了,京中三王作乱也有一处即发的战事,他内心精忠报国的情愫在蠢蠢又蠢蠢欲动,之前顾虑怕支持风评不好的皇帝会遭连累被推翻,不得善终,可是看着百姓遭难,我泱泱大国,居然有内贼傅昶大开国门放狼群进来肆虐,那种心底内的爱国情怀极难压制。 身为一国宰相,他怎能任由小人当道,热血之躯当报效祖国,而不是返乡种田垂钓保一己无忧。 ...后悔递了辞呈。谁知皇帝这么有种,居然没拿闺女拿捏他,真放他自由。他为官多年,立刻反应过来,皇帝这是自知境遇不好,在保他薛、苏二门。不由对这个皇家女婿器重了起来,有了种想同他喝酒的心思,那小子对瑾儿是动了真心。 相国爷听见女儿来信,受宠若惊,在暗卫跟前装逼,“宝贝闺女给本相写信?小棉袄都喜欢爹。” 暗卫磕花生都差点咬到舌头。 语嫣在旁也颇为讶异,女儿素来对这个老爹不热忱,怎么对这个不知国难的老不羞写信了,浪费笔墨。 暗卫说:“是。您快看看吧。厚的很,估计有七八页。”说完隐去,怕耳朵再遭荼毒。 薛相心想女儿许是在中宫担惊受怕,女人嘛,觉得自己嫁错郎,就想起家里的老父亲来了,这是想爹给她撑腰呢,“七八页,这...许是委屈的苦水都向她父亲倒来,写也写不完。关键时刻,还是父女情深,其他都白扯啊。老文算什么东西?!” 闺女必是想本相把她接回家来安顿,以免和年轻的皇帝死作一处,唉,女儿真是命苦,做皇后也如此命运多舛,他连忙兴冲冲把信展开,凝神去看。 直呼一句好家伙,连‘相国亲启’几字都没有,上来第一句就是‘你是否有病?’接着一行红色加粗的字体映入眼底‘宝银才十四都上战场杀敌了你个老不羞居然当逃兵’,加上各种鄙视的表情图以及手势图。 洋洋洒洒八大页,三千字实在是将鄙视表达的非常深刻。 老薛待到把前二千九百九十字看完,已经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出了一脑门的汗,老薛怕在语嫣跟前丢人,“闺女想我了。看看这八大页...思念之深啊!女儿就没有给你写信!” 语嫣看他俊脸红的像猴儿屁股,便问:“女儿写了什么?你怎么红了?” 老薛哪里肯给内人看这封鄙视他人格的书信,他往后撤了撤,离语嫣远了二尺,又接着看信,不单看信,他还念了出来,“你若回朝,小女改姓薛,往后闺名薛文瑾。” 读完只觉得蹭一下有热血窜上脑门,把信一叠,提剑就说,“本相终于等到叫她改姓薛的机会了。你知道这个薛字排在文字前面多令人振奋么!” 语嫣觉得他病入膏肓。 第360章 杜康 薛相国当即叫来心腹,“阿旺,皇帝京里多少兵?” “十万吧。不多。其他都调去南边支援了。近来大官都忙着被傅昶招待酒肉,帮皇帝的不多啊。只有皇帝及几个亲信忧国忧民。实在人心惶惶。老爷你不也落跑了。” “你给爷滚!你才落跑了!本相是中场休息一下而已。”薛相被女儿数落三千字,又被下属数落二三十字,心里就不爽了,又问:“藩王呢?多少兵。” 阿旺说,“十二三万吧。比皇帝兵多。并且听说不要脸的兵器都涂毒了。为人特别阴损,觉得他娘生他时候从后面拉出来的。” “你这么清楚,你给接生的吧。”老薛说,“本相手里有多少?” “四五万人吧。你最少人,皇帝悄咪咪收回去不少了,今儿借你几千有事,明儿借二千有事,只借不还,你所剩无几。”阿旺道:“老爷也想造反?那可以联合藩王一块把皇帝给灭了。” “造你奶奶的反。”薛相认真道:“都叫这些人给本相操练起来了。给本相死磕,保小皇帝!那是本相的女婿。保住了,大小姐跟本相认亲的。薛文瑾,真是世上最好听的名字了。” 语嫣说,“你发什么疯?皇帝都把你罢免了。你这时候带兵出去就是叛臣贼子。” “无所谓。朝中大乱。”薛相倒笑了,“最不缺的就是叛臣贼子了,眼下你都不知道谁和谁一班的。要的就是出其不意。你想,傅昶以为老子跟他同流合污反了,结果老子反手给他一剑,是否扎心窝子?...哦,阿旺,咱们兵器也涂毒。紧跟时代潮流。往后不往出借了!皇帝说什么咱不借人给他了!你不说我都没意识到他只借不还!” 阿旺说,“皇帝的兵,兵器也是涂毒了的。...打起来一扎就死。老爷当小心。不要反间不成中年功败!” “去你的。没出门你就晦气上了。”薛相啐他,突然把媳妇手拉住,“女儿都松动了,你是否可以也松动一下叫本相回前院住呗。” 语嫣:“......” *** 文瑾下午煮了些小菜,烫了二两杜康,便在傍晚时分来了刑部,给刑部看守文王的侍卫打点了一张千两大银子,她说:“本宫是昶公的盟友,同你们是一个志向,就是‘除景’。都是要把那人拉下来。我来看我义父的事不要外泄,毕竟我义父是皇帝的弑父仇人,叫皇帝知道我来,恐怕皇帝生疑我攀高枝走了,会提前准备把本宫给控制住掣肘薛相,这样昶公可难以得到我父亲老薛的支持了。本宫得人不知鬼不觉的和你们来往。不过,昶公你可以告诉他,我来他地盘和他热络起来了。” 看守把钱银收了,私下都听说昶爷已经和皇后勾结,看来昶爷吹牛逼说皇后是他的了,所言不假,“您来,昶爷是一万个欢迎的。” 看守把银票摸了摸,真支棱,这可是真金白银一千两呢,他当下说:“那皇后娘娘同文王爷说话,属下外面候着。看守文王这地方都是昶爷的人,外人进不来的。咱们就在外面。你们父女叙叙旧。” 文瑾提着餐盒来到一处大室,窗子半开,她在窗外往室内看,但见室内有一气质出众的男人正坐在椅上看书,衣衫仍是曾经的摄政王所穿蟒袍,正是养育她长大,二年不见的义父,义父也并非起初就是邪佞,她在窗外小声道:“阿爹。” 文广正自看书,看的是兵法,傅昶那小子将他收押在刑部已经一年多,目的是叫他指证自己和染霜有染,指证皇帝是私生子,如若不然,便取他首级,他文广是一届枭雄,成败都是光明磊落。 虽对夏苒霜母子有恨,但是自己和夏染霜守礼本分,他素来洁身自好,是不会干这样自损名誉的事情的,是以傅昶一直没取得他的同意,一直来傅昶一边在外面造谣皇帝身世,一边每日来过来对他谄媚逢迎说什么若是支持他傅昶登基,便可叫他东山再起。一天没得他首肯,傅昶就不敢妄动和皇帝公开叫板。 文广根本不信傅昶,这小人只会利用完了他便杀之后快,哪里会叫他东山再起,当年是他安排的娄淑静这个野心的女人在先皇身边,娄淑静什么为人他比谁都清楚,那就是个毒蝎,他用来毒死先皇的毒蝎。 文广意识到自己败了,曾经风光一世,身为摄政王在朝里呼风唤雨,也曾经占据漓山称王一方,终究是败北了,每每在室内独坐,人在落魄时,就会念及二个孩子,阿州和瑾儿,这二个孩子都不如他心狠,被他教养却都想做好人,他始终不愿承认自己内里有善的成分。因为自从他手刃了先皇,他便与善字无关了。 也会想同夏苒霜在有生之年再见一面,问问她是否后悔过弃他而去,不知此生能否再相见,正看书,忽然听见文瑾在唤他。 文广握在书页的手猛地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思女成疾,便听见二年不见的女儿的声音来了,他便扭头去看窗畔,他见文瑾立在窗外看他,忙起身把门拉开,不敢置信的望着文瑾,“女儿。是你。” “嗯。阿爹。我来看你了。”文瑾眼眶有些发酸,上回见还是义父要她同大盈南宫玦来往争取兵权那回,后来她背叛义父,替景公争取了兵器,义父便被驱逐出京,往后再没有见过,“有二年不见了。” “女儿,你来看望为父了。为父还以为你怕为父如今是逆贼,会累你名声,早把为父给忘了呢。”文广颇为失落。 文瑾提着食盒进来,将菜肴摆上,又为文广斟酒,“女儿一天没有把阿爹遗忘,女儿此生忘记谁不可能忘记阿爹。早劝阿爹不要做坏蛋,死了下地狱也会受到惩罚的。女儿一而再再而三的替阿爹赎罪。不知因为阿爹吃了多少苦。你可改了吧。” 文广听说文瑾因为他而被逐出国门的事情,当下里也心疼女儿,“你作什么背叛阿爹?你不背叛阿爹,阿爹就是皇上了!服了你们兄妹。阿爹前面造反,你们俩后面拆台!白眼狼。” “我任由你胡来么。那么多火药石,炸死了旁人,你也活不了啊。再说了,老百姓多无辜呢!你个坏蛋!” 文广被女儿骂笑了,喝了口女儿带的杜康。 “那是夏苒霜欠我的!傅弘殷欠我的!为父辅佐先皇登基,怎奈他背信弃义夺我心头所爱?为父与夏苒霜有信物为聘,她怎可另投他怀!为父一心一意对待他二人。落得被他二人双双背弃,那才是不仁不义呢。本王如何甘心?” 文广将手重重拍在桌上,曾经同先皇征战四方的兄弟情分,以及同夏苒霜情投意合的过往都在心头交织。他思及生平,不由失神。 “义父,太后娘娘说她嫁错人了。但她不后悔。因为她的孩子必须是人中龙凤。这是她的选择。”文瑾缓缓道。 文广闻言,肩头一震,“她...她说的?她亲口说她嫁错人了?” “嗯。”文瑾应了,“她说你对她挺好。也曾帮助过她。” 文广便缓缓的坐回椅上,心头对夏苒霜的恨意有些减缓,或许从不曾真正恨过吧,不然怎么会让她的孩子活下来,并且登基,他是很矛盾的,一边恨不得杀了景桁,一边在一次次他的成长中他会觉得欣慰,也会在漓山大劫被阻止后,他会感到感激瑾儿阻止了那场劫难,他喃喃道:“过了二十八九年,她说她嫁错人了。本王等她这句话等了一辈子。” 文瑾过了许久没有说话,静静的陪着文王,后小声道:“阿爹,太后娘娘现在有危机。娄太后要加害她,损害她名声。并且要推翻她的孩子。娄太后本是您的一颗棋子罢了,如今跋扈欺主,欺到您的头上,威胁利用起您来,这样成何体统呢?” 文广听见夏苒霜有难,不是自己欺负她,是别人欺负,他就心里不如意了,他说,“姓娄的贱人是作死。以前见了爹她就跪着谄媚,眼下里过来平起平坐叫我文广。我早看她够了。” “阿爹,没有您,哪有她的今天。您不发威,她当您是病猫啊。听说近日就要上朝堂把皇帝逼在金銮殿上逼宫。这天下,不是景公做主,也当是您啊。怎么叫个跳梁小丑在乱蹦跶呢?”文瑾小声慢慢地引导老爹,“再不行,不还有我的林儿吗?金銮大殿又与她姓娄的有什么关系呢。” 文广睇了眼文瑾,“你在这给你爹下套呢。知道你对那小子动凡心了。不指望你害他助我夺江山了。本来安排你做棋子,谁知给景桁安排个贤内助。再指望你,爹就没命了。你放心吧。阿爹和景桁和她娘的恩怨,自己有分寸。不会叫傅昶母子牵着鼻子走的。” 第361章 祖传 文瑾被说得俏脸一红,本以为自己激将文广去反咬傅昶母子,自己即将得不露痕迹,谁知老爹到底道行高,把她心思都看透了,她尴尬的额头出了些细汗,“没有动心。” “那是?” “生死相随了。”文瑾颇为实在,“不有句话吗,福祸相依,患难与共。我想我与他就这样了,他若死了,如果没有孩子拖着我,我小家子气吞口金子也就跟着去了,只是说有孩子,有未尽的事,我会好好活着。知道他没天儿了,希望陪他到最后,不让任何外因将我们离散了。” 老文一怔,倒是为女儿坦荡荡承认对少主的情感羞红了四十六七岁的这张佞臣嘴脸,到底他实际没有过女人,一直是独身一人孜然一身,平生除了辅佐傅弘殷登基,便是谋朝篡位,要么就是给夏苒霜添堵,再者就是养育了一双儿女,心思是真没放女人身上,他倒没想到瑾儿对少主情根深种至此。 他轻轻一咳,“瑾儿,不好对男人动感情。被他吃定了,你就吃亏了,他后宫那么多女子,还有个青箬怀孕六个月了。你实际就到了六宫之主的位子就保养自己就是了。不要记挂男人。没有意义。他没了,日子照过。婚姻里谁爱得深谁就输了。” “婚姻有什么输赢。努力日子过好就是双赢了。”文瑾不喜欢谈大王的其他女人,只转移话题,“阿爹,你腿好全了没有。那时候出京时被子书砍了二刀。瞧瞧吧,当贼佞有什么好呢。不是挨刀子,就是进大狱的。” “那不是因为我有两只小白眼狼?”文广无论被二个孩子如何背叛,他自心底里没有恨过两个孩子,他也替阿州是青天老爷而自豪,也替文瑾在太傅而骄傲。虎毒不食子吧。哪怕儿女做的再不对。长者对孩子的包容是有的。 文广起身走了几步,问她,“爹这腿好全了没有?看不出来吧?少主曾经在漓山抓我时叫我瘸子。气的我半死。” “看不出来。完全恢复了。”文瑾颔首,“我看着比前二年还英朗不少。” “那就好。” “阿爹,帮帮太后。也帮帮我吧。你种的祸根。傅昶那母子俩是你的手笔。他们正在加害我的丈夫和广黎的河山。过往广黎国内里再闹,咱们没有人大开过国门引狼入室,傅昶他开了边疆放外贼肆虐我疆土,南宫玦手里一把长矛不知挑了多少妇孺的性命。 宋诚、吴信、王莽三位将军在捍卫边疆。傅昶此等通敌叛国之人,人人得而诛之,这样的人上位简直民不聊生,在他爹祭日他吃肉的,没人味的畜牲。” “嗯。爹想想。是帮年轻的主公,还是完成爹的心愿,把夏太后母子拉下。为父很挣扎的。私人仇恨和国家大义,很难取舍。都道要选大义,谁又能丢下私仇呢。” 便在此时,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有一面庞阴鸷的人进得大室门来,原是傅昶到了。 他进门便把目光往文瑾身上去找寻,现在文瑾这边的势力是他取胜的关键,他和二叔、五叔手里共在京中有十二万七千兵,皇帝那边有十万,若是上金銮殿逼宫,皇帝不肯让位,打起来赢也是险赢,但是加上老薛手里的兵马就不同了,十七比十,赢麻了。 他见了文瑾便如见了神助,非常恭维,说话也陪着小心,“听说你来了!本王过来亲迎。推掉了和恭亲王下棋过来的。” “你可以不来呀。”文瑾无所谓地说,“回去和你五叔下棋去。” “傻子才不来。”傅昶进来便倚在门处远远看着文瑾,“我们背着君上偷偷见面,第二回了吧。他肯定交代你躲着我远些,怕我把你哄跑?你不听他话,他会不会生气的?” “我来找我义父的。你自己上赶着来的。”文瑾倒是不作慌,她来傅昶地盘说服文广反咬傅昶的,她不能露怯,免得不能平安出去,她脑子一转,只指了指文广,对傅昶说道:“你还不叫他爹么?” “嗯?” “让你叫我爹。小子。”文广和女儿一唱一和,耍傅昶玩。 傅昶瞬时间便被调动起来了,颇为暧昧,心想皇后这是从了本王了,让本王叫她义父叫爹呢,当下里便对着文广深深一揖,“岳丈大人。” “真不要脸。”文瑾半真半假地嗔他。 傅昶胃口被吊的高高的,心动道:“叫爹不如叫岳父亲了...” 文瑾同文广心照不宣地笑了。 “义父,你瞧瞧他品貌与女儿怎么样。他就是先皇最器重那个,当年立了他为储君的,要么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可是继承了先皇的所有‘优点’。龙椅上那个并不正统,倒是不像先皇的秉性。” 文广笑道,“眼下他自然配你不上。改明儿推他上位,许是就配上了。本王女儿身边必须是穿龙袍的男人。穿蟒袍的到底是畏畏缩缩的像头蠢驴。” 傅昶闻言,心境大不相同,往文瑾靠了二步,“弟妹,那日花园亭中商议之事,你可是考虑好了?” 文瑾装糊涂,“什么事啊?” 傅昶急得面色潮红,“好弟妹。可是考虑好了叫薛相来帮助天之骄子的我?刚才还让我叫文叔叫爹呢!便不要这般吊我胃口了。告诉我吧。” 原来天之骄子还能使用在畜牲身上。长见识了。 “我不考虑好,我来你地盘干什么呀?瞒着家里那个醋缸醋瓮,过来你这走动,他若知道不把我腿打断,如此这般,你还看不明白我的用意么?世上可没你这么蠢的了。非要我把话挑明么?”文瑾说着便有意将帕子掉在了地上,“他安插千婵在我屋檐底下,可是把我的肺腑也气作病了,每日里怨他不已。我怎么会原谅他...女人谁不想跟一个知冷知热的呀..” “哥哥不就是那知冷知热的人吗。”傅昶紧忙将手帕捡起,在鼻息间闻了闻,只觉得香气扑鼻,再不能冷静,“帕子还你。” “臭男人碰过的,我可不要了。赏你吧。”反正是给长忆擦过二回屎尿的,你就留着吧。 傅昶便将手帕塞进了衣袖,当下就把文瑾视为囊中之物了,也信任了文瑾和他一心,毕竟连手帕信物都给他了,他也递了一块祖传玉佩给文瑾手里做信物,“薛相那边也来找我合作了。是你叫他来的么。” 文瑾把玉佩接了,即刻叫傅昶十分相信她同他一心,连带着也使其相信老薛是助他的,文瑾一本正经道:“单靠你那十二三万的兵,未必打得过皇帝的十万兵马,他的兵可是他日夜勤加操练出来的,你的兵我可只听说你下烟花所没听说你操练啊。我这二位爹爹,一个与你五万兵马,助你压倒性胜利。一个与你造势侮辱他名声,私生子怎么坐稳江山呢。 你手里正好又有他母亲篡位给他皇位的把柄。哎,不然我给我阿州哥哥也写封信,叫他从邱立带人也来帮你,一起‘除景’吧。咱二人合作,才是稳赢啊。昶...公。” 第362章 不是问你 傅昶被说的心痒难耐,“你若真给你阿州哥写信,也不是不行。你这么识时务,如此待我,他日我必然待你不薄。有你和文叔这般首肯,朝里一共百二十官员,我争取了八十六位到我这边,已经拟了联名状,叫皇帝解释身世和太后篡改立储诏书之事!折子递上去了,正式逼宫,皇帝看后一定慌乱不已。眼下我稳了,恨不得立刻就拖他上金銮殿逼他退位了!” 文瑾寻思大王那边必然有准备的,只是京城大王兵少,加上老薛和文广若能相助,胜算会大些,言道:“那么就先助你荣登大宝吧。” 说完他们都笑了。各人笑的缘由又都不同。 文瑾和文广又言说一些文瑾幼时闲话,文广给了她一包牛肉干,她便拜别了文广打算回中宫。 傅昶一路跟来,“本王送你回去啊。” “多少注意点。没到那份上呢。”文瑾对他并不热忱,“有能耐推翻了他,多少回送不得呢。没能耐坐那个位子,也不要来让我看见。” 傅昶见她高高在上,他越发希望近一步接触,把手臂横在她跟前,把人路拦住,“这时候正傍晚,我听说皇帝在御书房忙,一时片刻不会回中宫,你去慈宁宫坐会儿,我们去内间说说话,我有个玉枕头,冬暖夏凉,你试试。” 文瑾便把脚步停住了,“你先上位再想这个吧。那之前,别来碍眼。是龙是虫还未可知呢。就想去内间试试玉枕头。梦里什么都有。去睡吧。” 说完便拂袖走了。 傅昶望着文瑾远去的背影,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向往,他傅昶一定要登上那个位子,接管皇帝的中宫皇后,只有这样自己才有登基为王的成就感!也才能彻底击垮皇帝,使其失去江山,妻子,以及男人的尊严! 孟婉在暗处将文瑾要背叛皇帝,投诚傅昶的话都听了进去,她非常看不惯文瑾,本以为自己窃得了太后篡改诏书的机密,在娄太后和昶爷这里有功有脸了,他日前途不可估量,谁知道文瑾那狐媚也投诚这边来,并且带着老薛的兵援,以及老文的有力发声,瞬时间又得到了昶爷的倾慕!将来势必又压她一头! 为什么文瑾总是和她作对!为什么文瑾总算毁她的前程! 她不会让文瑾得逞的!她要让皇帝那边发落文瑾,让文瑾和皇帝一起下地狱! 文瑾休想在皇帝那边夺走了自己的宠爱和百官的爱戴后,在昶公这里也夺走她的光芒!她才是为昶公带来重大机密,助昶公取得社稷的最大帮手!文瑾根本不配得到昶公的喜爱!只有她孟婉才终将会是下一任新帝的得力助手!连昶公那个窝窝囊囊的发妻她都不放在眼里的!何况...给皇帝生过二个孩子的文瑾! 孟婉便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去走,在御书房下来往中宫的必经路上等着皇帝,这么多年了,皇帝就爱去中宫歇着,都不是秘密了。近来他大势去了,更是和后宫西岸断了来往,惹百官不快,无异于把自己的路走死了!真是想不开的男人!这时若皇帝肯与她慕好,她还是愿意回来皇帝身边辅佐他的... 孟婉想到自己在后宫在皇帝、昶爷两边不得志,便气的心绞痛,把手往柱子上捶,她十二岁的妹妹在旁边问她:“姐姐,你做什么好好的生气?你是不是又思念君上了?你不是常常悄悄看君上的画像,叫他景桁的么。” “去。乱嚼舌根。姐姐在后宫才不会思念任何人。姐姐要的只是皇后之位!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姐姐登上凤位!姐姐受过的苦,要加倍在文瑾身上讨回来!她背着君上和昶爷私会,她给了昶爷手帕,昶爷给了她玉佩,私定终身了,君上能容她活命才怪!” 孟婉切齿说着,便坐在了椅上,嘴上骗得了别人,心里却骗不了别人,她当时送皇帝护身符时,皇帝那种动容的温柔神态,的确使她迷惘,加上后来有一阵子她帮皇帝带长林,她一度觉得自己和皇帝还有长林是一家三口,除了凤位,她也对那男人的身心感兴趣。 若不是清流回来揭穿她的事情,她和皇帝早就在一起了,她才十七八岁,大家为什么要这样欺负她呢! 如今的昶爷,论容貌,人品,才学,没有一样比得上君上的。她是为了往上爬才巴结傅昶的!也是为了报复君上将她踩在淤泥,使她在后宫受尽欺凌,才带着夏太后篡改诏书的机密改投傅昶的! 她时不时的看着御书房的方向,不知等到几时可以将君上等来,期待又恨着傅景桁。 *** 御书房内。 傅景桁手中拿着傅昶那边递来的联名状书,要他就自己的身世,以及夏太后篡改诏书的事情给出解释,也就是对方以文书形式正式开始逼宫。挺好玩,朕是皇帝,为什么要对下臣做解释。一堆拎不清的。耐心耗尽。够了。 “百二十个大官,他争取到八十六个。还余三十四个支持朕。”傅景桁豁达的与子书老莫笑笑,同时他列了个清单,挺多事要写下来交给文瑾,她毕竟是女子,以后同子书一起辅佐长林的话,有许多地方他需要先记下来交代给她,“比朕想的好多了。没挂零蛋啊。可见朕还是有些人缘的。剩下的才是朕需要的人。百二十个,浪里淘沙,剩三十四心腹,值得。” “您真想得开。”子书轻笑,“您这回得给朝堂大换血了。您按兵不动,不声不响的,傅昶就勤快的帮您摸清楚哪些人和您不一心了。你瞧,一下试出来八十六个。这都是经不起风浪的杂碎。” 老莫说,“可不是么,白纸黑字联名状,把名字都签上去逼主公退位呢,拥护一个通敌叛国的狗贼呢。你说他们这哪里还有回头路呢。这不是上赶着说:砍了我,求君上砍了我,快!” 傅景桁坐了挺久,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看看天色,已经到了后夜,问老莫道:“中宫人...都走去漓山了吧?” “对!都走了,咱家亲自送走的!”老莫寻思君上问就因为家眷转移至漓山他才好主动开战,“叫影卫周护,安全绝对没有问题。” “朕没去送。”傅景桁清清嗓子:“离宫前哭鼻子没有?” 老莫急忙道:“我哭可惨了,哇哇哭!君上看我眼睛都哭肿了,看看这满眼红血丝...” “朕问苏文瑾出宫前哭鼻子没....不是问你...”傅景桁把老莫来打断。 第363章 出去 老莫方才是装糊涂,哪里不知皇帝在问谁,这时察言观色后说道:“主儿没哭。她说明白你担心她留下来你会分心,束手束脚,不好发挥。她特别懂事,带着孩子和太后阿嬷就都走了。说是您可以放开手脚,大杀四方也好,清理朝堂也罢。不必分心顾忌她了。” 傅景桁欣慰她是懂他的,这么多年,他们实际精神可以共鸣,是知音。同时又失落,这一别再见不知什么光景,他表面冷静,实际内心深处也在盼望张亭荺可以有突破,也寄希望在那个所谓的游医许方海,只是他是男人,并不表现得畏死罢了。 很可惜,不能同苏文瑾一起白头,也不能等到傅长林和傅长忆的小孩叫他外祖了。 “既然娘娘已经离宫。子书,咱们就开始除藩。擦亮兵器打一场硬仗。”傅景桁睇了眼龙案上琉璃罐子里妻子给叠的星星,曾经看见星星念起老父亲,现在看见星星独念起妻子来了,“给朕吩咐下去,京城内开战。主动给朕打,以少胜多才是战,胜败在此一举。打得傅昶那孙子满地找牙!” “都一早按您吩咐叫士兵穿了防毒的银丝铠甲,手腕子、脚脖子、颈项等弱点都护住了。面部也加了面具。对方兵器浸毒。咱们也浸了‘京南道’。”子书颔首,“臣弟这便吩咐下去,主动开战,先发制人,不忍那孙子了。总归咱妻儿老小都转移过了,孤家寡人,又中毒近乎玩完,当下属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就是关门打狗,一阵乱棍打死就是。” “八十六个污吏。”傅景桁睇向清流,把傅昶递上来挑衅逼宫的那封联名状从桌案推给清流,“出动暗卫,连夜去缉拿,从各人府邸拿人,抓着时什么模样,便什么模样绑了押到銮殿正大光明匾下面去候着朕。” “是。君上。”清流一边应了就要同领了任务的子书出去。 皇帝是性情中人,起身拉着子书和清流兄弟、弟兄的说了会儿话,最后重重将手压在两人肩膀,沉声道:“注意安全。你们两个一个不能少。他日功成,封王封地,绝不亏待。” 把那二人说得内心极为热乎,莫名地就觉得替这样面冷心热的男人卖命值得,“吾等定不辱命。” 八月里夜里已颇为寒凉。 藩兵在城墙根底下打盹,因为头子昶公传达了颇为自大的想法,这一仗藩兵是稳赢的,皇帝的人马根本不敢出声,是以藩兵颇为看之不上,在墙根底下也有三五一堆推牌喝酒的,纪律上跟什么人像什么人,颇有些吊儿郎当的纨绔德行。 而皇帝兵马因为人在少数,自内里便有种机警和危机感,所以素日来都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奋战,几乎是去完成一件不可能的任务,城内带兵的是沈子书,私底下给官兵鼓舞士气多次了,总归是外敌内忧当前,保卫家园匹夫有责,何况是沐浴皇恩的战士,子书也描绘了战胜后的美好远景和前途,恩威并施,是以皇帝军马都已有视死如归、以命护皇城的决心。 子书登高来到城门点燃烽火,吹响号角,瞬时间打破了空城的寂静,号角一遍遍高声的被城楼士兵吹响,子书高声道:“杀!” 士兵听见号角声,以及沈提督下令,便抽兵器先和傅昶的兵将战在一起,开启了为期十数日血流成河的宫变内战,把城楼底下喝酒打牌的藩兵杀了个措手不及,慌忙去摸被竖在墙壁上的兵器和头盔,没等摸着便人就被浸了‘京南道’长矛从头顶穿透送走了。 登时间空城内兵戈相向,厮杀声四起,烽火将夜色也点燃了。 傅昶惊从宠姬身上下来,来大窗畔看外头烽火,阴鸷地笑道:“那小子还是有种,上赶着送死,便不要怪本王不客气了!来人,给本王三日之内把皇帝的兵马全部制服!” 因他得到薛相援助,傅昶高枕无忧,根本不放在心上,交代了下属二句,便又回去同宠姬继续玩乐,玩到兴致高涨,把妻子叫来一起,还说要叫风韵犹存的丈母娘和十来岁的小姨子也一起耍一耍,把他妻子气得几乎哭晕,心肝作痛绞在一起,只悔自己所托非人。 清流则安排数百影卫,八十六户高官家,分布在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不同的官职,清流一家安排四个顶级暗卫,手法简单,拿迷药放倒院内看守,然后抹黑进得卧寝。 趁黑夜里把迷药捂大官头脸,把人从被褥里揪出来捆上就走,有的仅穿里衣,有的睡觉时裸上身,有的只穿上衣下面没衣服,还有家里条件不好特别省布料裸睡的,奇形怪状什么都有,影卫便就这样将人绑了八十六个,当然也有不顺利,经过一番打斗才挂彩被放倒的。 这场由皇帝发起的夜袭叫人意想不到,折了四十个暗卫,以及数百高官家的看守,死伤惨重。 于清晨里将这些个衣衫不整、发鬓凌乱的大官绑着推到了銮殿的正大光明匾下面,不住有人问:“君上如此辱没百官,究竟是何意?!咱们的联名状也不过是叫君上就身世、及太后篡改诏书之事给出解释。君上莫不是昏庸无道,要私下里将咱们解决了吧!这分明是不顾正统,草菅人命,暴君之举!” 清流抱着长剑坐在銮殿窗上,撕了衣袖把手臂伤口裹住,“我就是个办事的。君上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其余的我一管理暗卫组织的,可是解释不清了。都别吵吵,耐心等着吧!” 也有几个要脸的,工部的说:“能不能给条裤子?” 清流说,“君上叫我逮着你们时什么样就什么样绑来,我照办罢了。我给你裤子,我不是和你同流合污?谁叫你睡觉不穿裤子的?” "谁想到君上半夜拿人?"那人只能跪坐着拿上衣遮盖些下身。也同时觉得自己状况不算太窘迫,还有人不着寸缕的,哪料到夜里睡觉被皇帝大范围拿人呢,过往都道君上温和讲理,哪知君上还有如此与百官相悖的一面,这简直...自毁前程。 傅景桁在书房耽搁到黎明,想起文瑾此去漓山,不知此生还能否再见,便觉得内心孤寂不已,但若是给他重新来过一次,他还是会去救百姓家的小女孩儿,身为人君,爱民是首要,他有些个固执在。 “君上,快清早了,您回中宫去歇息一下吧。”主儿怕是等您等久了,都睡着了。 傅景桁看看外面天色以及烽火,想到回去中宫也是空空荡荡,她的细软都收拾走了,回去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在床上疼得作抖,徒增伤感,当下里便说道:“近日就歇在书房吧。起身就可理政,不必来回费事了。” 老莫急的不行,“别啊,回中宫吧,中宫里头生活用品都齐全,书房小卧寝到底不方面。太将就了。” “朕觉得还可以。”傅景桁蹙了蹙眉心,“别矫情,老莫。” “咱家觉得书房小卧寝床太硬了,躺着不舒服。还是回家睡吧!!”老莫上赶着建议。 傅景桁拧眉,“你回去是了。朕不去了。” “咱家一个人回有什么意思呢...”老莫看看君上脸色,问道:“爷,您现下心情好不好?” 傅景桁把眉心蹙紧,“大盈侵我边疆,内庭污我名声,城内兵戈相向,关键还中毒快死了。你觉得朕心情好不好?” “不...不好。”老莫说。 傅景桁便将背靠在椅背上,用手揉着眉骨,闭起眼睛稍稍休整。 老莫便在旁边磨磨唧唧,犹犹豫豫,欲语还休,来回踱步,“君上...” 终于把皇帝整没耐心了,“出去。朕一个人静静。” 老莫说,“君上,这外面刀光剑影的,宫里人都不能出宫门了...” “嗯。你今儿大约是疯了。叫你到书房门外,没叫你出宫门送死。”傅景桁睁眼看看失常的老莫。 老莫轻轻一咳,“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364章 那个谁 “又...?朕一年多没碰她了,不能又怀了吧?”傅景桁对老莫这句话有条件反射了,他一说当讲不当讲,他就以为苏文瑾又怀了。 “那不能。现在怀了您哪受得住。”老莫躬了身,“就是有句话,您得恕奴才无罪,奴才才说呢。” “恕你无罪。” 老莫清清嗓子,“刚才您破釜沉舟宣布开启内战之前问奴才,家眷都去漓山了没有,奴才说都去了。实际...” “实际?”傅景桁紧张地将身子坐直。 “实际奴才说了慌!并不是所有人都去了,长忆、长林、悦悦去了。也有那么一个二个孤勇的,留下来在这危险之地的。”老莫越说声音越小,见皇帝面色越发沉了下去,他忙说:“您说了恕奴才无罪的啊!君无戏言啊!莫杀奴才...” 傅景桁将手攥起,“胡闹!眼下里八十六个狗官联名弹劾朕,朕自己都焦头烂额,谁这般不爱惜性命留了下来?” “你...你母亲。” “她?” “她老人家说不会再丢下您一人了!她说,您三岁她丢弃了您,您近三十,她不能再丢弃您一回,死也同您死一处。” “还有呢?” 傅景桁倒是心中一动,他没料到母亲留了下来,也感觉到了些温暖,回想起来,娘这个人...也没有那么使人厌恶了。跟父亲比,好点。 “你...你媳妇儿。她说...她留下来屋里有盏灯,你夜里回家看见屋里有灯光,就不会觉得太暗了。” “什么?!苏文瑾也未离宫!”傅景桁倏地立起身来,焦急的来回踱步,“朕就交给你一件事情,你都办不好?你叫她留下干什么?朕忙朝堂的事,还要惦记后宫!万一没搞好被一窝端了如何是好,连带着她也不能幸免于难?你有什么用?这么一小事你都办不好!爷就叫你把她藏严实了!你...你...没用!” 老莫被骂的狗血喷头,“就...您身子都那样了,奴才不是想你们多团圆一阵子么。再说了,中宫里暗卫扎堆,一般人也伤不了瑾主儿。就看您这边如果真不行了,那边带人逃跑兴许也来得及。” 傅景桁抬手要给老莫来一记,老莫连忙捂脸,“仔细手疼。我这脸不值钱,您手值钱啊!而且,关键吧,外面打起来了,满天里‘京南道’挨着就死,血肉横飞,兵戈相见,你也不好再说先别打,您转移个小娇妻之后再打吧。木已成舟,眼下不好往宫外安排人了,您就接受现状回家和瑾主儿团圆吧!” 傅景桁被气笑了,本以为文瑾走了,他心平静了下去当下就着手和傅昶那边决一死战,谁知文瑾没走,他这心又提上来了,他又担心自己败北拖累她,又很开心她在宫里同他一起共度时坚,甜蜜的矛盾。 他此时知道外面兵戈相向她不能离开了,也就接受了老莫故意安排的事实,他半推半就,但难掩开心道:“你就故意让朕先叫外面打仗,宫门不能开,你才告诉我她没离宫呢。” 老莫笑着不说话了,“要依您胡来,和主儿再见得是来生了。奴才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不早了。朕...回去看看她。”傅景桁看看天色,已经近黎明,他恨不得立时回到中宫见她,问问她为什么留下来了,也解释一下自己和千婵之间的事,不是心里没有文瑾,是怕她跟着受罪罢了,她在当下留下,不嫌弃他并非先皇命定的天子,只是一届陌路帝王么。 他从椅背拿起外衫挂在手臂,便出了书房。 老莫便疾步跟在后面,“您真是的,嘴上轰人家走,眼下人家走不成了,您又开心的什么一样。” “把中宫看护好。”傅景桁对老莫说:“她不出事就好,出什么意外,第一个拿你问罪。” 老莫马上对清流喊:“听见没有!中宫保护好!别叫我掉头啊。瑾主儿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了!” 出门急,傅景桁将压制毒药毒性的药物丢在书房了,这时经络疼得厉害,同老莫道:“止痛药忘了。你回去拿,晚些送来中宫给朕。” “是。”老莫转脚去了御书房。 傅景桁步至通往中宫的小花园,在羊肠小路上,邂逅等待多时的孟婉,他看见了孟婉,宛如没看见,但他突然毒性上来,心口一阵剧痛,他扶着心口,另一手撑在宫柱将精健的身形稳住了。 孟婉见他形容难过,俊脸上布满细汗,便朝着他迎了过来,连忙把皇帝手臂搀扶,“君上,您身子不舒服吗?皇后娘娘没有随身照顾您吗?身为妻子...如此不体贴的吗。” “你体贴。朕稀罕么?她不体贴,朕乐意。” 傅景桁感觉到手臂被她搀住,他不喜旁人触碰,只将手臂自她手底抽出,睇了孟婉一眼,但见还是圆脸有些福气的模样,实在没有料到年纪轻轻心肠那般阴毒,还记得那时她送他护身符时,他没有察觉她在暗中作梗,这时对其并无半分好感。 “准备好了么你?当众揭穿母后皇太后篡改诏书,朕并非正统天子之事?等你们出手等挺久了。” “君上说话一定要如此冷漠么?”孟婉轻声道。 “买通太后的老婢女窃得机密,去谄媚傅昶。”傅景桁冷声道:“跟着傅昶过的不是风生水起,他不是许你贵妃之名么?既攀了高枝,怎么记起朕来了。朕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孟婉面庞温柔,语出威胁,“婉儿既然过来见您,便是并未对您下绝对的狠心。若是君上愿意和婉儿修好,婉儿会改口反咬傅昶母子污您名声。只要君上让婉儿回到您身边,恢复婉儿贵妃之名。婉儿不求君上日日同婉儿在一起。一月里,有一半日子在婉儿这里过,另一半日子在皇后那里过,婉儿毕生能为您生一儿半女就知足了,婉儿的孩子也不会同皇后的孩子争权的,婉儿...只是图您这个人啊。” 傅景桁毒性发了,身子疼得难受,听见孟婉的话,觉得非常滑稽,“不要改口!人要有恒心。朕等着你銮殿上当众揭发朕!不是要报复朕么?朕的妾明目张胆跟了旁人。你挺有种的,的确让朕难受了一下,不是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眼下里说这样没骨气的话,倒叫朕看不起你了。你跟朕对抗到底,兴许还高看你二眼。” 说着傅景桁咳嗽了起来,喉咙间有腥咸血腥,他拿帕子不做痕迹掩了下口,将血压在帕内。 “君上,您生病了吗?”孟婉动心了,是真的关心他身体,忙要帮他拍背。 “别碰朕。”天啊!后宫不能有女人了。居然拍他的背。真可怕。 孟婉当下手一顿,“我跟了旁人,您说您难受了一下,是吃醋了吗?” 傅景桁睇她,“没有。恶心罢了。” 言毕,不愿意浪费口舌和过气恶女多言,举步便去了。 “君上,攀了高枝的可不止婉儿一人吧。昶公许了我贵妃之位。不也许了她皇后之位吗?婉儿携带机密投诚那边。她不也携带两个父亲带兵带权的投诚那边了吗?” 孟婉见皇帝丝毫不逗留,便急声道:“君上不想知道,她今日下午去了何处,同何人私会,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不能摆在明面,使您蒙羞的事吗?” 傅景桁闻声,把脚步顿住了,回转身来,冷眸睇着孟婉,“她?” “中宫娘娘苏文瑾!”孟婉想自己得不到的男人便要毁掉,文瑾也休想景公昶公两处得宠,她要将文瑾拉下,她孟婉得不到的,文瑾也休想得到,“她比我更会攀高枝。都...同那个谁,进内间试玉枕了的。您...不听听细节么?” 第365章 嫂 傅景桁心口隐隐作痛,他叫人时刻盯着慈宁宫那边,近日孟婉同傅昶等人厮混一起他是清楚的,她说的话必是听见看见了什么,他眼底有危险的光芒,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忍受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诟病文瑾了,他低沉了嗓子,“你细说吧。关于她的事情,朕都好奇。她做了什么?” 孟婉见皇帝将步子顿下不再往前走,她便觉得自己得逞了,因而说道:“今日下午,您的中宫皇后去了一趟刑部,密会了傅昶和文广,目的便是同其二人联手,坐实文广和你母亲不洁的名头,以及你是私生子的事实。在刑部那间大室,她准了傅昶叫文广叫岳父大人的。并且给了傅昶定情信物手帕,也收了傅昶的祖传玉佩,那玉佩可是你父皇给的。您却没有吧?” 傅景桁不言。 “您妻子和您大哥,私定终身了,要做您的大嫂嫂!” 傅景桁很有些受伤,他和文瑾经历过很多,他对妻子为人很信任,没有相信文瑾和傅昶有感情,也知悉文瑾为了他会四下想办法帮助他的秉性,文瑾嫉恶如仇,时刻记着傅昶对她怀长林时孕肚上的伤害,以及对长林的伤害,是不会对傅昶有男女之情的,那么...是为了帮助他,才去见老文,求老文改口不要污他清誉么,进而叫傅昶占了便宜么? 他不能想象傅昶在喊老文岳父时的龌龊嘴脸,叫岳父时,傅昶内心在肖想文瑾什么! 傅景桁突然心口发酸,觉得自己没有把文瑾保护好,如果不是自己这些麻烦事,她本不必去一而再再而三被傅昶占便宜!上回就弟妹、吾妻的叫对方占一次便宜。这也是他将文瑾推开,说什么要将她送去漓山的原因,只有远离他,她才不能被卷入纷争。 “你说完了?”傅景桁扬眉。 “后来,皇后娘娘便和傅昶一起去了慈宁宫的内间,然后一起试了试玉枕头,大概过了二个时辰才出来,傅昶说要偷偷瞒着您,被您知道了,您定然恼怒呢。”孟婉笑着说道:“平日里看皇后娘娘清高素雅,好似淤泥不染,这不是为了权势也一样的没有尊严可以对别的男人自荐枕席么。君上若是不信婉儿的话,大可以去查一查,薛相爷的兵马,是否和傅昶的兵马合并了。你的中宫皇后根本就是盼着您死!” 傅景桁将手紧紧攥着心口,他一早就允了薛邝告老还乡的折子,现下老薛出兵,必然是文瑾在背后做了什么,若是使傅昶尽信老薛和他一势,出其不意的取胜,那么文瑾便要付出代价。 所以文瑾为了帮助他,为了取信傅昶,使傅昶掉以轻心,便去和傅昶睡了? 傅景桁感觉自己的男性尊严被击垮了,他心疼文瑾到无以复加,又自责愧疚自己没有保全文瑾,他也快气死了文瑾居然自作主张委身给傅昶,以使局势对他有利,他不需要她这样做的,他宁可死或者被碎尸万段也不需要自己的妻子这样糟践她自己。 因为他...想保护他唯一的温暖。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了。 喉间猛地一腥,傅景桁再难忍耐,吐出一口毒血来,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孟婉大惊,“君上,您...您身子无碍吧?像那样水性的女人,根本对您不是真心,废了就是了。婉儿可以回到您身边,帮助您一起对抗傅昶。” 傅景桁手很有些做颤,便坐在了石椅之上,他近日霉运,承担了很多压力,他都很乐观地在处理。但独文瑾委身傅昶这一点把他几乎击垮了,他不能接受,想一想就很心痛,“住口。” 轻轻一声,将孟婉震得肩膀猛地僵住,他语气里有种让人自骨子里的惧。 便在此时,莫乾取了止痛药回来了,见皇帝素日隐藏毒性隐藏挺好,今日竟心念大动吐了一大口血,情状极为狼狈。 老莫见投靠傅昶的孟婉在旁,便怒斥道:“你对君上说了什么!贱人!君上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 孟婉当下里见皇帝身体不好,她也做慌,生怕皇帝因她的话而崩了,那样她也活不成,支支吾吾道:“我...我...莫公公,我...” “老莫。别与她多言。”傅景桁将老莫止住,随即抿唇对孟婉笑笑,“你近一步说话。孟婉。” 孟婉心中大动,君上他终于要同婉儿修好了么,她心中如鼓雷,羞羞怯怯地跪在皇帝龙靴边,“君上请讲。” “皇后进慈宁宫同傅昶试玉枕的事,除了你,傅昶,皇后,还有旁人知道吗?”傅景桁淡淡地问。 “没有第四人知道。婉儿是悄悄跟在他们二人后面才看到的。”孟婉沉声说着。 “你会同旁人提起此事吗?”傅景桁心下有顾虑此人将此事四处宣扬,把文瑾名声败坏殆尽。 “若是君上肯同婉儿修好,婉儿便不会乱说。她令您蒙羞,此事传出去,于您名声不好。婉儿是有分寸的。就看君上您怎么对待婉儿了。不然,婉儿还是会回到傅昶跟前,连带着皇后所作的事情,一并的传得后宫皆知...”孟婉正说着威胁的话,便被皇帝轻声打断了。 “你死了,就不会乱说话了。”说着,傅景桁将手扼在她颈项的衣领,缓缓地收紧五指,把人拉着脖子拉近了些,“朕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伤害朕的中宫娘娘。唯有你咽气了,这话才能烂在你肚子里。朕才能安心呢。原以为你会悔改,岂知你会一错再错。到今天,是你咎由自取。” “咳...君...君上...”孟婉的颈项被皇帝收紧的五指渐渐收紧,她逐渐缺氧,“婉儿...婉儿是傅昶那边的人,婉儿若是死了,君上可有杀害人证之嫌,便不怕...百官质疑您...为了掩盖篡位的真相而杀人灭口么。” “你便不必为朕忧心了。朕从未怕过谁。而你如今在怕朕。” “君上...饶了婉儿,饶...” 傅景桁说着手底收力,把人在指尖扼死了。 第366章 梳头 随后,他将手收回,睇了眼老莫,“老规矩,人皮撕下来,安排个女卫回傅昶身边去。叫傅昶按他的计划来逼宫。” “是,爷。”老莫摆手叫人把孟婉尸首抬走照办,随即连忙道:“爷,您...吃些压制毒性的药,止痛的药吧。” “不必以药喂养了。朕早些崩逝了,娘娘她便不必为朕忧心了。”傅景桁起身朝着中宫方向去走,“朕此生对她不起。早些去了,她轻松些。” 老莫一怔,“不是,君上何以这样说呢。孟婉说了什么。您可莫轻信呢。” “老莫!你为什么不送她去漓山!他可知她...”傅景桁说了一半不再说下去。 来到中宫时,千婵在门处当守,见了皇帝忙过来行礼。 “你主子呢?”皇帝问。 “在卧寝等您一宿了,想去书房找您,又不敢出中宫,怕落旁人手里给您添乱。”千婵指了指卧寝方向。 傅景桁便往卧寝方向去看,但见屋内仍然亮着烛火,近黎明了,烛火也不曾熄去,不由心头一暖,当下这个局面,多有人背弃他,另投高处,唯有苏文瑾还在守着他。 他轻着手脚来到卧寝门边,老莫将门轻轻推开了,发出点声音,被皇帝啧了一声。 老莫手一缩,心想推门推够轻了,真的... 傅景桁进得内室,放眼去看,但见满室温馨,还是那个暖暖的家,便见文瑾在桌案点着烛火,她自己则趴在桌案枕着手臂睡着了,睡态娇然,是被傅昶...累了么。他立时满心酸了起来。 傅景桁来到近处,俯下身细细端详她睡颜,长睫毛在烛火掩映下在面庞落下两排影子,分外惹人怜惜。他想抬手摸摸她面颊,念及自己刚结果了一条性命,手上脏,便先去浴间沐浴,出来在衣柜里找衣衫穿上,才摸了摸她的面庞,没有将她叫醒,他还是那个脾性,可以静静看她,多久都不觉得足够。 文瑾睡的惺忪,突然听见悉悉簌簌的声响,猛地惊醒,便见有人在自己旁边坐着,她又没全醒,当即惊声咛了一声,“唔...” “是朕。”傅景桁见她被他声响惊醒,忙出声宽慰。 见她醒来,他反倒走去窗边立在那里,“龙舟上我的确是因为中毒以及发生了很多措手不及的事情才推开你。千婵是我的属下。” “太后娘娘都告诉我了。那日我刚回京,你那般待我,我言语也不好听。我如果知道你身子不好,我不会说你应该死在冷宫之类的话的。”文瑾听见是皇帝的声响,又念及他中毒之事,便朝他走了过去,从他身后把他腰身拥住了,只觉得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身子也透着冰冷,她说:“你刚从书房下来?休息会儿吧,一会儿天明不是还去朝堂,你躺下,我给你揉揉额头吧?” 傅景桁被她纤细的手臂拥住,他腰身一紧,随即想到她下午和傅昶在一处背着他私会,便把她手臂拨开了,他嗓子有些颤,“嗯。稍晚点去朝堂。让清流押了一堆人,銮殿上等着朕呢。” 文瑾见他把她手臂拨开了,她颇为敏感,察觉到他在生气,并且极可能是在生她的气,她心疼他身体,说话也都细声细气,她是希望和他后来的时光每天都是美好的,“大王怎么了?有心事吗?若有心事,不妨说出来,我们聊聊,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没。” 傅景桁不多言,深深端详她,随即便在铜镜前头梳理发丝,毒发了,他没有用药压制,只疼的他拿木梳的手也不稳了,把眼睛也半眯了。 文瑾看出他身体不舒服在强撑。 外头老莫小声说,“主儿,君上该用药了没用药,得劝他服药呢,服了药还难以维持,不能任性不服药了,当下局势紧张,他不能有任何差池。不然当下这局面,谁也掌控不住。” 文瑾便过去从老莫手里把药物接了,就是一些个瓶瓶罐罐,里面装着大的小的药丸,她走回来,来到铜镜前,对皇帝道:“你坐下来,我给你梳头吧?” “朕不是废物。自己可以梳头。梳不动了才找你们。”傅景桁语气不大好,“不是什么事都需要你操心!朕是你丈夫,不是你儿子!你要做的是相夫教子,别的事少掺和!” 文瑾莫名被他凶了二句,哦了一声就将手攥着裙摆不作声了,挺有些局促,是她没有听他话去漓山,惹他不愉快了么,“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我就每天老实的待在中宫,不会出去的,我不是那种咋咋呼呼不知轻重的人。我也不会落在坏人手里成为你的掣肘的。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 “你自然不是掣肘。你是去哪哪里欢迎的香饽饽。” 傅景桁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他自己也难受,他将梳子丢在桌面,便步到床榻边,溜着边侧躺下来,便闭目歇着,不再同文瑾继续不睦,感情都是吵没有的,他先停下来了,在和她的每次争执中,他都是先停下来那个。 文瑾见他睡下了,又记起他冷,便从衣柜里取了一床新晒好的被子给他盖了,其实八月里天气不冷,但他因为寒毒而害冷。 暖融融新晒的被子盖在他身上,傅景桁觉得身子有些作暖,但他不知怎么,一把无名火便把被褥掀了扔在地上去了,他不能接受文瑾背着他同傅昶私会,并用身体为他争取生机,他很愤怒,又妒忌到如快疯了。 文瑾见他把被子掀了,她便上前把被子拾起来,又要为他盖上,他不愿意,文瑾一下就给捂上去了,然后半个身子压上被褥和被褥底下的他,“好了。” “你...”傅景桁知道她倔,没料到她会这样强迫他,他扭头看看她,到底没有再将被子掀开扔了,就是内心里也渴望她这样强行地关心他,他既想推开,又忍不住要把她困在身边,很矛盾,很挣扎。 文瑾见他不反抗了,这才把压在被子上的手松了,她看看天色还早,天还没亮,她说,“你把药吃了,再好好睡会儿。我一会儿去煮你爱吃的虾皮云吞,待你了结傅昶这摊子事,我带你回家见我阿娘。我阿爹喜欢喝杜康。我们到时带着几个孩子,提着杜康回去给他饮。你可以在薛府喝醉,出糗都没有关系,我会照顾你。” 文瑾说着便去桌案上取药物及水杯。 腕子上一沉,被傅景桁攥住了。 文瑾回头,便和傅景桁那双深珀色的眸子目光相接,他说,“不必拿了。朕自此不再服药,不劳动你了。娘娘。你坐下歇着是了。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情。深情厚谊,我承受不起了。” 第367章 僵持 “傅,你作什么任性呢?好端端的为何和身体过不去呢。” 文瑾以为他是身子不好,所以性情暴躁,她一点也不生他气,反而极有耐心,还是去取了水杯和药物,几个瓶瓶罐罐里的,按照瓷瓶子外头的标注,有的倒二颗,有的倒三颗五颗,倒够数了,真就是一把药,她坐到床榻边。 轻声道:“坐起来把药用了。放宽心,暗卫还在四下找那个许方海的...听许妍说她师傅可厉害了,可以医白骨活死人的...” “够了!朕不需要你忙东忙西,你听不明白吗?也不需要你把朕当病人看待!朕说自此不再服药了!当我讲你不要管我的时候,你就丢下我走啊!”说着将手挥在文瑾手腕,她手里的药丸洒了一地,水杯也落在地上,摔碎了成屑,“我不需要你为我付出任何东西。我觉得很累你知道吗!” “好。我...不给你压力了。或者让你觉得累了。”文瑾见他始终不欢迎她的靠近,便轻声道:“你乖乖把药吃了,我走就是了。” 傅景桁倔强的不配合。或许也是怕她真的离开吧。 文瑾说着便蹲下身子,先把张亭荺制的那些解药一颗一颗捡起来收在桌上小储物盒子里,张亭荺说这些药配制并不容易,每一粒都值千金,顶珍贵的,她随即去捡杯子碎片,被碎片扎破了手,出了血珠儿,她没有声张。 傅景桁却瞧见了她手指腹出了血珠儿,便起身把她手拉住了,她从他略略卷起的衣袖看见那些吞噬他年轻生命的黑色的纹路来了,他拉着她手,不知是否看她流血了,他声音也软了些下去,拿干净的帕子将她指腹擦拭了下,涂了些药水,轻声说:“别捡了。” 文瑾说,“碎屑在地毯里头,你爱打赤脚走,别扎脚了。” 傅景桁叫下人来收拾了一下,他则把文瑾的手给拿纱布裹了,“叫你去漓山,怎么不去呢?” 文瑾以往都被动,现在颇为主动,她把面庞靠在他胸膛,但他并不拥抱她,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她不会退缩了,她知晓他需要她。 她实话实说道:“因为你处境不好,身体也不好。我们都走了,留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不放心。我想留下来照顾你起居。和你一起面对困难。我知道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也不能拿刀枪帮你杀敌。但我在,起码你心情上稳当些。” 傅景桁低头望着妻子温婉的面庞,他非常心动,他将手搭在她的发髻,他轻轻的抚摸她的发髻,一时心里做软没有出声。 文瑾抬眼看了看君上,见他眼底有挣扎和心疼以及愤怒和自责,很多种情愫,她不懂,她说,“如果你不愿意让我照顾你,你当下把药吃了,我收拾行礼,我就去漓山了。行吗?只要你爱惜你的身体。我就听你话,我走。” 傅景桁还是不出声,但是抬手把药给服下了,片刻后身子疼痛好些。 文瑾见他用了药,她就放心了,便没有耽搁,收拾几件轻便的衣裳,搁在包袱里,包袱背肩上就往门处走。 方走两步,便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接着自己被傅景桁从后面拥住并紧紧拥在怀里,耳廓一热,他轻声道:“现下外面这样乱,你走去哪里?不还是给我添乱?你是有意让我牵肠挂肚的。” 文瑾被他拥的很紧,她回转了身,也拥住他的腰身,她说:“那我...就留下了。你如果不想见我,我就不出现,我去和太后同住就是了,或者和周宝林同住。” “朕没有不想见你。朕只是......总之你不准同朕以外的任何人同住。女子也不行…” “…行。你摆布我吧。”文瑾说,“我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傅景桁捏起她下颌,打量她面庞颇久,终于问道:“你昨日去了何处?瞒着朕做了什么?” “昨日...” 文瑾刚说二字,便觉得身子一轻,被皇帝打横抱起,一起在五更里困觉,随即大八月里盖上了棉被,热的文瑾出汗,好在他身上凉,可以解暑,不然真是要出痱子。 “昨日我给老薛写了一封书信,劝他不要告老还乡,现在国难当前,一国宰相当以国事为重。我劝他假意和傅昶合作,实际出其不意,攻傅昶个措手不及呢。” “嗯。是实话,很好。还有么?” “我...我....我不敢说。”文瑾因为文广是傅景桁的弑父仇人,她私下里去刑部见老文,怕傅景桁生气。 “恕你无罪。”傅景桁在烛火里打量着文瑾的面貌。 “我去了趟刑部,贿赂了一个看门的,然后去见了见文王爷。”文瑾快速看了下傅景桁,见他面色并没有太震怒,她才继续道:“傅昶和娄淑静是文王安插的祸害,我劝义父改邪归正,不要往你身上泼脏水呢,我不希望他继续伤害你了。” “嗯。还有么?” 文瑾想了想,“没了。我就做了这么多事。” 傅景桁见她对傅昶之事有所隐瞒,当下便肚里酸的他受不住,把脚搁在她腹部,慢慢的慢慢的把人发配到墙边去了。 文瑾贴着墙壁深受冷落,他长腿横在那,她又不能靠近他,她说:“我就想帮帮你。你为什么一直生气?” “朕不需要你帮忙。你不说实话,朕更和你没什么好说。睡了!”傅景桁说着便闭起眼睛来。 文瑾想反正也五更了,起床去做云吞,于是猫着身子往床下走。 刚猫两步,后颈衣物一紧,又被傅景桁把人给提了回去,他倏地把她搁在墙壁边边上,他则坐在她面前,把她逼在龙床角落,他抱着手臂切齿道:“你到底说不说实话!你还瞒着朕干了什么?已经有人事无巨细的都告诉朕了。叫朕说出来,你可就遭殃了。” “没有了啊。就这些。我干了好事我干嘛不告诉你?我就干这两样好事,我不立刻邀功似的告诉你了。结果热脸贴一冷的。”文瑾还挺委屈,“原还想你会表扬我呢。结果连夜批我…” “真的全部都告诉朕了。没其他事瞒着?”傅景桁审犯人似的。 文瑾摇头,“没有其他事瞒着。” 两人僵持半盏茶。 “昨儿见傅昶没有?”傅景桁径直发问。 第368章 天天 文瑾心下一紧,“我去给你煮云吞。” 连忙要走。 傅景桁把手指点在文瑾额头让她坐好,“别跑。问你话呢。问你见傅昶没?” 文瑾吞吞口水,缓缓的知道了他为什么回家就几乎气疯的原因了,她记起傅景桁曾经交代她傅昶这个人对女人不尊不重的,让她不要再和傅昶碰面的,她这回也不是有意和傅昶见面的,的确被傅昶又不尊不重说了几句。 小声说:“就是我和文王在刑部聊了会,我劝文王帮你。老文有些松动了。我后来打算走,那个傅昶...他正好也过来刑部。然后...然后就...擦肩而过。我压根没正眼看他!” 傅景桁见文瑾慌乱的模样,他就更是觉得有猫腻,“擦肩而过。” “对啊。连话都没说。就他来找老文,我就走了。照面都没打。”他这审犯人的样子简直跟要吃人似的。文瑾便选择说谎。 “是吧。”傅景桁问。 “嗯...是的啊大王。” “擦肩而过的时候,给他定情的手帕没有?” 文瑾被问的心里一个激灵,嘴硬道:“没......”你又不在场。 “让他叫老文岳父没有?” “没...”谁嚼的舌根啊。怎么片刻就全传大王耳朵去了。长舌妇啊。 “收他祖传玉佩没有?先皇给他的玉佩,朕都没有的。他送你了没有?不送他妻子,单送你。”傅景桁缓缓问她。 “什么祖传玉佩呀?没收啊。”文瑾的嗓子有点发颤。 傅景桁见她不承认,他忙内乱的事忙了一天一夜,当下连觉都不睡了,和媳妇儿杠上了,内忧外患后院起火,生活特别充实。 “你就别说实话。”他盯文瑾一眼,然后就下床,去文瑾的梳妆台的几个抽屉里翻,“别让朕翻出来。” 文瑾把傅昶的玉佩藏在床底下的小首饰盒子里了,还没来得及扔掉,藩王的玉佩她也没想好扔哪里去,她就看着傅景桁在翻她的梳妆柜,就是觉得他一点病患的颓态都没有,比她劲头还大,她手心握了些细汗。 “跟你说了没有...别白费功夫了,我怎么可能收他的玉佩呢。你把精力用在大事上好不好…” “不耽误。朕大事小事兼顾。”非常认真的细翻媳妇儿的抽屉,把珠钗这些都翻乱了。 傅景桁在梳妆台找一轮没找见,便去翻衣柜。 老莫在外头往里看,心想这俩见面就死掐,不见面就想的不行,这俩人可怎么办。 傅景桁在桌畔想了片刻,便想起文瑾爱在床底下塞些宝贝,他就过来,半跪了身子,伸手往床底下捞,捞着个首饰盒子就一把拿了出来。 文瑾是服气皇帝这个追根刨底的决心的,见他把首饰盒真给翻出来了,她立刻道:“给我!” 说着就紧忙过来抱着他手臂夺,傅景桁把人往怀里一压,叫她动弹不得,随即将考究的首饰盒打开了,里头除了一块玉佩,还有很多书信。 书信有很多封,但是信纸上面都只有一个墨点,是文瑾在漠北流浪的时候每日给傅景桁写的墨点信,都没有寄出罢了。 傅景桁心头一动,“这些信是在摩诃写的?......你那时每天给朕写信么?” “嗯...我每天都想给你写信寄给你,让你知道我在哪里。”文瑾回忆起往事,不由红了眼睛。 傅景桁见她眼眶红了,当下心也软了,他把傅昶的玉佩从首饰盒里揪出来,在文瑾面前晃了晃,“不是说没收人家玉佩吗?这是什么?穗子上还有个昶字。” 文瑾被抓个现形,便不再狡辩了,“他听说我去见老文,他就也去了。我看他恶心,我就和老文一唱一和的拿他开涮,我叫他喊老文爹,也是为了取信于傅昶。毕竟薛相假意投靠他,我多少与他言语上让他误会一些。我是给了他一个帕子,是长忆嘘嘘时用过的。他给我玉佩,我就收下了。就是逢场作戏。” “你都没有给过我帕子!我随身玉佩也没送你!你…倒和他逢场作戏的就下定了!” 文瑾看着皇帝的面庞,低声道:“我做错了。我没和你商量就这样做了。我知道不应该。但...我也是想帮你...因为好多人欺负你。我不想别人欺负你。” 傅景桁安静了颇久,把玉佩随手扔在桌案,随即伸开手臂对文瑾道:“过来。” 文瑾便乖巧的偎在他怀里。 傅景桁也颇为直接,“你和他睡了没有。去慈宁宫试了试什么玉枕头?” 文瑾脸庞倏地红了,“没有啊。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他是言语无状。我哪里能同他乱来呢。谁跟你说这些?我可以和他当面对峙。” “人已经死了。对峙不了了。”傅景桁轻声道,“朕会亲自让傅昶告诉朕有没有轻薄你的。” 文瑾猛地一怔,心想是他把人结果的吗,在他怀里更觉得瑟瑟发抖,“你今日这般生气,是以为我和傅昶有染啊?” “嗯。怕你为了替我解难,像个小傻瓜一样被人摆布。心疼又生气,又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你。知道你会为我四下里奔走,才把你藏去漓山让你不要操心呢。”傅景桁在她解释后,便怒火稍稍缓解了,“只此一次,下次再瞒着我做这种事情,朕会狠狠发落你!” “怎么发落我呢?” “罚你...天天陪在朕身边。又不同你讲话解闷,让你无聊至极。”傅景桁放狠话。 文瑾摸摸他眉心,“那说好了天天的,你可不要食言,半路就把我丢下了。你可太爱食言了。” 傅景桁把人抱在怀里,用手抚摸着她的背脊,一年多没有团圆,当下在硝烟战火里,终是把妻子拥入怀中,他说,“你为什么留下。朕...其实...” “大王,你的心事说出来吧。我不会笑话你,也不会嫌弃你的。”文瑾软声说着,“我想回到你身边,我们和好吧大王...在漠北,不是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朕...素日同你特别骄傲地说满天里的星星的父亲送给我的礼物。但实际上...父亲并不喜爱朕,甚至于父亲他...嫌弃朕脏。 他也并不愿意驮朕看星星,他说朕的衣衫把他肩头弄脏了。他喜欢我大哥。并不喜欢我。是我母亲求他,他才同意驮我看星星的。我崇拜了他二十多年,结果发现他根本不是我的英雄。” 傅景桁将藏了很久的心事说了出来,以往二十年自己在文瑾面前不知骄傲地说了自己父亲送了自己满天星辰一事说了多少次,现在说出实情,他觉得很尴尬。 文瑾在他怀里很乖,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朕的皇位,朕的社稷,也不是父亲给的。他把他最珍贵的社稷给了傅昶。是我母亲篡改的诏书。我才成了储君。我为之奋斗,为之努力的江山,根本就是篡改来的。” “瑾...你为什么留下。朕其实什么都不是,也几乎什么都没有。朕这段日子很消沉,一度走不出来。甚至不知为什么要守护这社稷。” “朕每天被寒毒折磨得好痛,又很冷。不敢见你,又想见你,又怕连累你,又怕你嫌弃。朕以为死前身边会没有亲眷。总之...人是很低落的。” 文瑾感觉到他卸下了防备,把他最脆弱的一面曝露给她了,文瑾把他腰身拥住,用自己的体温把他发寒的身体渐渐暖热,她说,“无论你是乞丐也好,是路边小贩也好,是打铁匠都好,只要你是你,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重视的人,你永远是我的桁哥。我不会嫌弃你。” 氛围暖暖的。他们的心离的很近很近。 直到外头玉芙宫的嬷嬷来了,对老莫说道:“莫公公,青箬小主儿动胎气了。请帮忙问皇后娘娘许些安胎药呢。也请君上示下是否去探望…” 老莫无了个大语,“现在么?你没事吧你。”里头刚缓和些。不挑时候啊。 傅景桁和文瑾也听见门外的话。 皇帝把手搭在文瑾细腰,就跟没听见外头人说话似的,“朕喜欢听你说这样暖暖的话,继续说…会说就多说点…” 文瑾幽幽刺他,“我愿意为你给你的妾伺候月子…一会儿我把云吞做成酸汤的,浇两滴小磨香油,给青箬送一碗过去…蛮开胃。” 傅景桁轻笑:“为了听媳妇儿暖暖的话不再被打断,朕有个好主意…” “嗯?” “休了。全休了。只留媳妇儿一个。也是疲于解释了。”给媳妇留个安稳环境。她喜欢在午后窗畔静静看书,也喜欢庭前院后种些花草,“朕与傅弘殷不同,不会给你留后患呢。” “大王你…” “我很坏?” “不是…” “有时间朕想用在教你如何管理朝堂,批阅奏折上…小磨香油酸汤云吞就免了…朕对你有别的安排。清早先给你一道禹州州官贪腐案的折子你试着批复。” “大王的朝堂自己管理是了…瑾儿不想同你讲话了。大王晚安。”他交代后事呢。听得她眼睛模糊了。 傅景桁抚摸她眉骨:“是朕枯燥乏味了。那我们说回你和傅昶私定终身的事。朕检查一下…学新本事没有…” 文瑾轻声说,“我自小凄苦,受二娘刻待,常食不果腹,阿娘说让我活下去,会好起来的。如今二娘死了,我陪你度过了冷宫,熬走了你的端木,你的孟婉,我以为终于与郎君相守,可为什么你又惹上了京南道呢……” “朕许你盛世为定,你又打算送什么与朕为定…把你送给朕好不好…” 第369章 抄后宫 时隔一年多。 经历了... 去年中秋她被驱逐出国门。 他万里追索自漠北将她寻回。 他们一起参与长忆的分娩。 又经历了回京当日龙舟的决裂。 在这个兵戈相交的战乱夜里,文瑾又回到了几经分别的皇帝的怀抱,她几经要逃离,几经发誓绝不原谅的男人的怀抱。 曾经深恨过。 如今他快撇下她去了,她发现原来天人永隔真的可以冲淡太多仇恨和过往。 她不希望他离开。 事后她出了满身薄汗,体热便将汗身子钻出了被褥,又被他交扣着五指把人压了回去,紧紧把她桎梏在怀里,他始终不叫她看他身子,亲密时仍是打熄了烛火,他仍是有那份骄傲在,亲密时他说苏文瑾可以说你爱我吗,文瑾说你七老八十我才说呢。他说她吊他胃口,又说求她说一次。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担心他如愿了就没有遗憾了。 “落汗了再出去。仔细着凉。”傅景桁将里衣穿上,鱼白晨曦里细把爱妻端详,又询问她:“没觉得难受吧?张亭荺说可以同房,毒在经络里,亲近这些并不会影响你。” 文瑾摇了摇头,“没事。我去点灯,细看看你。” “你胆子大了。往常你哪里敢看。我倒害羞胆小了。反而不给看。”傅景桁与她说笑,忽然又感叹,“过往我怎会为了不辜负傅弘殷而一再辜负你。太不值得了。” “你疼的厉害吗。” “蚂蚁咬似的。” “多少只蚂蚁?” “这却数不清了。曾怪过我没有,我并非好夫婿,我到此地步,你该感到痛快。我想我尽力了。” 他们又不说话了,文瑾肩膀轻轻抽动。 许久,皇帝隐着嗓子道,“叫你走就是怕你这样纠纠缠缠,两人都不能清净,此生我不知叫你流了多少眼泪。我本身并没有把中毒太当回事。人不能消极。活一天就要有一天的意义。不要虚度光阴。你始终要记得我或许只是你人生中的过客。悠悠百年,我或许只占一小部分。” “我不再问了。别赶我走。”文瑾想,恰恰是这一小部分,却叫她毕生难忘呢,紧忙压着嗓子说,“然我想偷个懒,不想管国子监或者赚钱的营生,连带着阿娘这些都暂搁下。只与你磨墨递笔,重操旧业,与君上作伴读呢。” “清早叫张亭荺给你拿避子汤。” “倒不用了。”文瑾说,“怀了就生,给你生个姑娘。” “一个人带两弟兄还有悦悦,再怀一个你顾不过来。”傅景桁说,“你身体也不行了,保养为上,活到一百五,作个胖乎乎的老太太,你最爱在胡同巷弄和老头老太说话了。” “丫鬟奴婢多呢。哪个都能替我分担。你家大业大,人丁多了才兴旺。” “不要任性。这二三年你净忙怀孕。往后把你丢下的东西都整理整理。明儿朝堂上我送走一批污吏,大把空缺兹待补充人手,把心思放国子监学生身上吧。”傅景桁亲吻着她耳廓,“年纪轻轻做太后辅佐傅长林并没有不好,路还很长,视野放远点,你比旁的女子已经不同,朕却希望你做的更好些,朕能做的,你也可以。” “没任性。遗腹子不挺好。多子多福。我同你一样,一心可以兼顾,怀孕不误我教书育人,回头我将你京南道救百姓的事迹编纂书里熏陶学生爱国呢。男外女内,我传统的厉害,不抢你饭碗。” “嗯。还是不要任性为好。遗腹子没有挺好。起码我觉得不好。没让你夺饭碗,是喂你食饭。” 傅景桁将面庞偎在她颈项,很久没有这样好好休息过,他安心的睡着了,睡着后也因为身子作痛而揪着眉心。 文瑾趁他睡了把他衣领解开,看了看他身子,就见原麦色的肌理被深色经络缠绕,看得她心里心悸不已又无计可施,他和她极力规避的死别问题,在一天天的靠近他们。 她偎在他身边,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这声响令她安心,在晨曦里端详着他漂亮精致的面庞,用手指腹将他纠缠的眉心抚平。 在清晨里,文瑾起身,去了小厨房和面做云吞,他们好了,日子只道是柴米油盐,可就是这柴米油盐,如何这般难以成全。文瑾想人生或许就是这样,难以十全,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当下她要做的是把这餐云吞做好。 城外两军交战的声响在晨曦里显得惊心动魄。 宫里查抄各宫室的声音让人觉得人心惶惶。 中宫是唯一清净安宁的地方。 原道清湖西面的各宫室被老莫带人抄了,细软家私一应踢翻,皇帝并不是没有由头的休弃宫妃,而是以罪臣之女的名头将各人查办,銮殿上绑了的那些大官连累了她们。青箬则是由细作之罪名被抄了宫室。 满后宫在清早里并不太平,官兵抄的各室仆婢撞死的撞死,昏倒的昏倒,十五六个后妃甚至还没有梳洗便已经被官兵堵在宫室,全部下堂待皇帝定罪。原都以为皇帝忌惮群臣,对后宫诸人客气,哪料到皇帝发作起来六亲不认,对皇帝的认识更深了一个层次,原来皇帝只对中宫里头的有人情味,对其余人等有用的高看两眼,没用的立时除的干净,中宫不同是因为那女子自幼便跟着他一路吃苦成长起来的么。 连慈宁宫娄氏也惊动了,只道皇帝死到临头如今是在发作什么。 青箬怀孕七个多月,她自身是傅昶安插的细作,原计划她怀有龙子,傅昶以皇帝身世并非皇家血脉胁逼皇帝退位,然后立她腹中龙子为储君,傅昶摄政把持朝纲,然傅昶自孟婉处得到了更大机密,原来先皇曾经立储给的是傅昶,傅昶根本不需要借青箬腹中龙子胁迫皇帝,而是自己便可逼皇帝退位,于是傅昶弃了青箬这颗棋子。 而青箬同皇帝自外宅到宫内,也在皇帝身边陪伴了三年,多有承恩皇帝龙袍底下,并且怀有身孕,皇帝素来待她温柔有加,也曾山盟海誓许她未来,说要娶她为妻也曾有过,哪曾想今日皇帝竟命人将玉芙宫并其他宫室一并抄了。 青箬曾经风光无两,她是除文瑾之外在宫里最吃得开也最特别的,因为她怀有龙子,君上明明对她有情,为什么突然间翻脸至此,青箬拉住莫乾的衣袖,“莫公公,青箬要见君上。” 第370章 不像话 “君上是谁想见就见的?”老莫把衣袖从青箬手底抽出,把青箬掀的一个趔趄,“这辈子是没机会见了。再说,你何曾...”私下见过皇帝。 “莫公公,我怀有龙子,君上不会这般无情将我玉芙宫查抄的。也定不会将我们母子以细作罪名处死。”青箬说着滚下泪来,“他那么喜欢小孩儿,不可能不要自己的小孩的。” “咱家都端着堕胎药在你跟前了。还做梦呢。君上喜欢的是傅长林、傅长忆。不是任何小孩都喜欢!”老莫端来一碗堕胎药:“内务赏你的。是个体面人你就自己喝了。如若不然,咱家可是要亲手喂了。” “不,不要杀死我的孩子。我虽是南藩进贡的礼物。可我并未加害君上。君上应该知晓我虽会巫蛊之术,却并未在他身上实施零星蛊虫巫术。青箬是真心待他的!三年来,青箬并无害人之心!”青箬抱着大肚后退,肚里孩子已有七个月,生下来就可以活了。她身为母亲,十分舍不得孩子被扼杀在腹中。 老莫见她反抗不休,便失去耐性,摆手叫人:“灌药。” 宫人还没动,倒是一袭黑衣的龙替今全在老莫身边低声道:“老莫,卖今全个薄面。免她用药。今全会去同君上回话。” 老莫一怔,便把宫人挥下,睇了下眼前人,颇有那人几分威仪,便神情莫测的笑了下,“少见你露面。难得。玉芙宫的你自己处理吧,别叫人嚼舌头累君上名声。” 老莫把道清湖西岸抄了个清楚明白,昔日后妃,一夕之间皆沦为罪女。面上都道是君上由前殿祸及后宫,又忍不住猜测可是为了中宫而清了后宫而独宠文姓皇后,那可是他弑父仇人的义女,竟被他捧在心尖儿上! 青箬颓然坐在椅上,不知前路何处,她不知这个叫今全的人为什么免她堕胎之苦,她颤着手臂说:“谢谢今全大人。” 今全与她相熟三年,玩弄鼓掌三年,也是有些情愫在,笑言道:“不客气。” 说完就让人将玉芙宫门给锁了,将青箬暂监禁在内,并未细说便离开了。 *** 傅景桁许久没有深眠,昨日同爱妻共眠便卸下防备,这一觉竟睡到正午,她身上很暖,让他觉得非常依赖,他揉着额头坐起身,见日头当空,秋老虎燥意颇盛,身边却床榻空空,不由怅然若失,他慌忙掀开被辱要去寻人,口中唤道:“苏文瑾....” “你醒了。叫了你几遍没把你叫醒。”文瑾原守在他床边托着腮看他睡觉,突然被他唤名讳,她反而吓了一跳。 傅景桁猛地一坐起,两人额头碰了作一处,她抬手揉自己额心,他也给她揉额心,他们都笑了。 “什么时辰了?”傅景桁嗓子发干,从她手里接过茶水饮了口。 “午时。”文瑾待他饮完,便将茶盏自他手中接回。 老莫进来伺候洗漱,被皇帝抬手将其止住,“不用你。” 文瑾明白这是要她呢,便端了水具伺候他洗漱,清洁牙齿,洗脸,洗手这些,他看她逆来顺受,一点反骨没有,他忍不住笑了,“突然觉得生病挺好。” 文瑾看他一眼,“乱说。” 老莫心想这要是毒能清了多好,一直这么和睦才是,将身子躬低了一些,“君上,要不...咱抽空去上个朝?銮殿上乱成一锅粥了。傅昶、恭亲王、淮亲王催了奴才几遍请您给个说法。如何将联名状的官员都给拿了,并且那么着不体面的就拿到銮殿去了,后宫也给抄了,都道您是和太后是谋篡,心虚要杀人灭口呢。您常说欲使其亡,必使其狂,咱家看傅昶狂差不多了。该叫他熄声了,别叫他苍蝇似的恶心人了。” 傅景桁边展了手臂叫文瑾给他穿龙袍,边打量着文瑾的面庞,她今日就简简单单穿着身玉白色常服,内里衬一件粉色里衣,分外养眼,他哪里听得见老莫说话,他当即把文瑾手腕捉了,头脑发昏道:“瑾...朕谁也不要只要你一个,往后这后宫里只余妹妹一人,朕独来妹妹这里走动......” 外头千婵和丫鬟都掩嘴无声地笑了,平日那般少言寡语的人,在皇后面前居然是甜言蜜语能把人酥倒的。 文瑾羞得耳尖发热,忙把手抽回来,也是对他这个见她走不动路的秉性服气,她说:“我煮了云吞,你用些,然后紧忙去料理朝政吧。眼下这后宫大乱,京城也乱。阿嬷和几个孩子在漓山也记挂这边。老百姓在漓山也都民心不安呢。赶紧整明白了,叫老百姓过安生日子。” 老莫倏地笑了,君上这个情种不应该做皇帝,难为他了,估计他盼望抄后宫盼望很久了,终于叫他逮着三王作乱的好机会把后宫抄干净了,满后宫就余他和皇后二人。 傅景桁见皇后毕竟顾忌老莫在,又看了看她害羞的容颜,这才坐在餐桌旁用餐,‘柔弱’道:“手疼得拿不住汤匙...” 文瑾于心不忍,紧步过来,端起一碗云吞,用汤匙盛了一颗,随即轻轻的吹了吹,然后喂到他嘴边,他挽着腰把人按他腿上,这才张口就着汤匙将云吞用了,薄薄的唇瓣有些汤渍显得水润润的,就这样喂他用了才七八颗云吞,他就皱着眉心不要了。 老莫实在受不住了,銮殿上造反呢,君上算是黏糊上了,他又轻声道:“君上...” 傅景桁见差不多了,他实际没想到勤政如他会睡过头,属实是太久没和文瑾团圆,在一处太过安心便耽搁了,不过天也没塌下来,皇帝么,随性点也未尝不可。 过往自己为了父亲的社稷把自己逼得亲媳妇儿都不认,一双龙凤也不要了,回头想想肠子悔青,如今自己还被父亲留下的妾室母子残害至此,更是觉得对父亲失望透顶,便对文瑾说,“朕胃口就这样了,努力过了。你多用些,瘦了看着可怜,抱着也不舒服。” 说着随手拎起重十几斤的宝剑悬在腰间。 文瑾看得一愣,汤匙是有多重,比宝剑还重么? 傅景桁拨拨她发顶,然后当真将禹州州官贪腐案的奏折从桌上推给文瑾,笑道:“你今儿在家想想,朕忙完回来听你如何建议。和太后在屋子里不要出去。外面发生什么动静别出来。直到我回来打门你才开门。” “好。”文瑾应了,“我等你回家一起用晚膳...” 傅景桁出门又交代千婵布了大抵有一千影卫将中宫护了个严严实实,这才将龙靴迈向金銮殿。 太后从窗内望着儿子背影,轻声道:“瑾儿,他那身量才用七八个云吞。是身子着实不好了吧。” 文瑾没有说话,在玉白瓷的汤匙上看见些深色的血迹,她攥着汤匙的手捏得紧紧的,骨节也发白了,“娘娘...我们找不到许方海的对不对...找到了也未必可行,对么。张亭荺都没办法了...瑾儿不喜欢京南道...他不去漠北寻我,便不会在返程于京南道遇刺......” *** 傅景桁踏入金銮殿时。 百官都在。 三十四个体面的。 八十六个不体面的,被绑着跪着銮殿上,也不大敢站起,布料不够遮羞。 “都什么时辰了,君上居然还没来理朝?”傅昶左手背打右手心,眼睛环视着众人,最后目光十分嚣张地鄙视着那三十几个不肯归顺自己的官员,“这分明是怠政啊!再有,君上无缘无故绑了这八十六名臣子,君臣一场,如今连半分体面都不肯给了,这是穷途末路,为保皇位,不择手段了么?” 刘迎福为首的三十余位清官始终缄默不语,让对方狂吠个够。 淮亲王笑道:“午时三刻了!君上迟了足足二个半时辰!这...” 啪...一声,先皇二弟淮亲王的头颅掉在了地上,死前嘴唇还在蠕动,说着未尽的话:“未免太不像话了...” 头滚落,血喷了傅昶和恭亲王一身,二人面有柴色,慌忙退了二步。 那些被押的污吏大喝一声,便纷纷狼狈后退,生怕下个被摘脑袋的是自己。 “君上驾到。”老莫通传。 第371章 国丈 众人朝着銮殿金阶宝座去看,便见皇帝今日叫他的影卫兼龙替今全随身周护着来了金銮殿,众人都感到君上来不是来接受审判或者弹劾,而是制裁众人,不由为其摄人气魄而心下一凛。 而方才斩下淮亲王头首的正是今全,今全如影卫组织其余人一样,并不言语,跟什么人像什么人,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他斩完淮亲王的首级并不收剑,而是仗剑立在龙座旁边保护皇帝。 傅景桁缓缓坐在龙椅,手握在龙椅把手,冷着龙颜睇向傅昶,“朕晚些来,叫你多活片刻,你倒有意见了,着急投胎?” 傅昶大为错愕,“君上竟然手刃亲二叔?若是没有正当因由,这怕是难以服众吧?” “朕怎会没有正当因由。既然有这断他脖子的行为,便有背后支撑这动机的理据。”傅景桁轻轻将身子前倾,手撑在微敞的长腿上,“来人,将这些仪容不端的污吏,通通斩杀。” 皇帝轻轻一句,便使得众人变色,皇帝分外嚣张霸道! 清流便领十数影卫进来砍头,手起剑落,已有十数首级滚落在地,金銮殿地面登时血流成河,断了的脖子上鲜血狂喷! 景桁对此场景习以为常,这些年一路这么淌血走过来的。见怪不怪。不是敌死就是敌亡,他傅景桁没有输过。也不允许自己输!拖家带口,输不起! 恭亲王沉了面庞,低声道:“不知吾等所犯何罪!君上连夜拿联名状的人便不说了,殆政晚至銮殿也不提了,进殿便取了十数名官员的首级,甚至于谋杀亲叔,君上未免太随心所欲了吧!如此,怎么使百官信服,使百官心甘情愿的辅佐您啊?” “五叔,你竟不知尔等所犯何罪?”傅景桁吃惊,“如此清晰的罪名,五叔年逾五十,竟不知自己罪名?不是白活一世?这觉悟竟不如侄儿了。” “本王不知。”恭亲王扬着下颌,一副看之不上的神情,“君上不妨明说。吾等所犯何罪?” “是啊。”傅昶冷笑,“君上不妨说说,是因为什么斩杀重臣?是不是因为咱们联名请君上就您的身世和您母亲篡改诏书一事给出解释,揭了您的短,使大伙都知晓您一非皇家血统,二非先皇所立的天子,您皇位坐不稳了,才这般什么急什么跳什么墙的啊?” 老太傅苏浙轻蔑的一笑。 傅昶耳根子一热,很是害臊。 “在老太傅跟前丢人了吧。”老莫轻声道:“藩王,以前常劝您多读书,如今说话都说不利索。连什么急跳墙都说不明白。” 傅昶一怔,“本王只是给君上面子。本王当然知道是狗急跳墙!” “狗说什么?”老莫伸长耳朵。 “狗说...”说到此处,傅昶察觉上了老莫的当,当下便要抽出腰间长剑来,倒是恭亲王把傅昶的手压住了。 恭亲王温声对皇帝道:“君上,事情真相咱们已经知道了,如今朝堂上这些人,除了那三十来个,其余都是咱们的人,你若是肯体面的退下去,还位给藩王,咱们就饶你和你母亲还有妻儿不死,每年里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也可给你个闲王做一做。” “五叔请讲。朕恭听。” 恭亲王续道:“若是不从,您可是知道的,如今南藩在打仗,京城您的兵马也不多。您主动开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咱们这做叔叔的,做大哥的,还是觉得你挺有骨气。不过呢...骨气归骨气,关键时候,还是得识时务!该缩头的时候,还是得缩头!” “朕有说,停下来吗,清流?”傅景桁听恭亲王啰嗦片刻,耐心逐渐失去,只嗓子懒懒的对清流道。 竟是完全没把恭亲王放在眼中。 “属下知错。继续砍。”清流一怔,这才又意识到自己被恭亲王阻挠了进度,连忙提剑和他的手下继续屠宰污吏,众人都绑着,砍起来就基本是执行一下,最难的部分是昨夜夜探官府拿人,死伤已经发生过了,这时开宰就简单多了。 哀嚎一声接着一声,活着的比已经被砍了的更为恐惧,都心脏狂跳,瞠目呲牙,有人叫道:“君上...三思啊...吾等只是要一个解释罢了!君上何必如此动怒!这同暴君有何区别!” 傅昶哪里料到素来温儒清正的皇帝会如此强势,他来朝堂本来是怀着必胜的打算的,岂料皇帝是个难啃的骨头,他立时叫道:“来人!保护本王!” 叫后许久,不曾来人,傅昶心下里有些作慌,他明明在殿外叫彪子带头安插了二百人手,只待他传唤就进殿听命,如何不来。 傅景桁轻声笑道:“看来你是叫不来人了。你的心腹不大听你的话。” 傅昶手心出了冷汗,大声叫道:“林彪!” 没人应他。 又叫三四声。仍是没人应。就像有意使他难堪似的。 又叫二声。 终于彪子带着二百重甲侍卫冲进殿来保护傅昶,说道:“属下来迟。藩王受惊了。只怪大殿墙壁太厚,属下没有听见。” 傅昶和恭亲王见自己的人到了,这才舒了口气,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势众,便将背脊挺直,“君上今日无故斩杀多名官吏,血洗銮殿。是要被载入史册的!” “朕是要被载入史册。因为朕一夕之内斩杀八十六位污吏!”傅景桁说着立起身来,“每一个,都当杀之后快!包含你!朕派去镇守南藩的一方之王!” “污吏?揭穿你身世,揭穿你母亲的作风作派,还位给身为正统储君的我,便是污吏么?”傅昶又拿左手心打右手心,说着还看向薛相,“宰相爷,您说呢?” 薛邝沉吟片刻,假意同傅昶结盟,“不知君上何以用‘污吏’来形容这些官员?可否澄清一下?” “既然国丈问了。朕便细说。”傅景桁叫国丈叫得顺口。 老薛听着国丈也颇为顺耳,俩人一个比一个能装,演戏演的逼真的要死,实际就差约日子一起喝酒了。 傅昶心想很快就不是你的国丈了,还跟那不知自己处境呢! “请公孙权老先生进殿。”傅景桁吩咐老莫。 “是。”老莫便去殿后把抽烟袋的兵部老头儿公孙权请了出来,“老将军,銮殿上不能抽烟斗。委屈您点。” 第372章 七七八八 公孙权将烟斗灭了装在衣袖,随即便进得殿中,他一进殿,皇帝立刻给他赐了座位叫他坐着说话。 公孙权坐下一瞬,百官都对他分外敬重,他是祖皇帝时候的兵部老臣,广黎国头一套兵法军法军纪就是他编纂的,“敢问君上,这些被押在堂上,斩的七七八八的,脑袋身子分家的,便是无视军纪军规的污吏么?” 傅景桁言道:“正是。诸人对为何称其为污吏,感到疑惑。正是这份疑惑,使朕觉得,更是没有必要留下他们性命了。因为诸人已经无可救药。公孙先生,不妨为咱们再普及一回军纪吧。军规军纪,对于这些个通敌叛国的逆贼,是如何问责的!” 哗。 通敌叛国四字令众人哗然。 恭亲王与南藩王面有焦急,怎么将祖皇帝的兵法大师请出来了! 又是在说谁通敌叛国。 原来皇帝那日在书房和公孙权谈了二个时辰,就是谈这个军法军纪,老头儿记性不好,皇帝强调好几次别忘了上銮殿来正军规军纪。 文瑾那时看他请老头帮忙还觉得他可怜。实际他是看着可怜,手腕狠辣,心里在计较如何彻底把持朝堂。 “老夫有幸,当年牵头编纂我广黎国第一套军法军纪。共计三册书籍,七百二十一条规定。”公孙权清清烟嗓,“从祖皇帝那一代起,便严格遵守此军法军纪。其中军法第三十七则有云,凡通敌叛国者,给祖国造成恶劣影响者,斩立决,并连坐九族,绝不姑息!” 傅景桁笑道:“老先生记性挺好,是第三十七则有云,不错。果然是亲手编纂的,记忆深刻。晚辈敬仰。” 言毕,众人安静片刻。 傅昶突然委屈叫道:“我等怎么就是通敌叛国之人!” “你大开南藩边疆口子,放大盈铁骑肆虐我边疆。你联合外敌,诱朕布兵南下,导致朝中亏空,你借机弑君,你不是通敌叛国之人,谁是!”傅景桁厉声将傅昶打断,随即沉声道:“给朕砍。连傅昶、恭亲王在内,全部砍了!” 清流等人继续提剑杀人。顷刻间,八十六名污吏含孟婉父亲礼部孟仁,死绝。皇帝血洗了金銮。 “砍了?”傅昶抿唇道:“本王是否通敌叛国,暂且不说。君上可敢叫本王传人证,指证你的身世么?指证你的皇位是如何来的么?君上有这个胆量么?” 现场剑拔弩张。 傅景桁不言。 “怎么?皇帝不敢?是否记起来,你小时候,父亲是如何嫌弃你的了?”傅昶肆意的笑了起来,“一个无人待见的野种也配做皇帝么?” 傅景桁念及幼时的事,已经没有太多感触,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文瑾,他的心是温热的,有了文瑾和两个儿子他是被爱包围的男人,不再孤寂,所以傅昶的话并中伤不到他,他仅轻笑道:“传吧。你的所谓的人证。大可以都传上来。” 傅昶当下里便击掌将‘孟婉’传了上来,待‘孟婉’上殿,傅昶便催促道:“说,你自夏太后处无意间听到了什么机密?不要怕,在场都是本王的人,不会有人加害你。” ‘孟婉’对诸人行了宫礼,然后怯生生对傅昶道:“昶爷,婉儿害怕说出来那么大的秘密,会被杀头的。毕竟事关高位上那对母子,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王...” 傅昶急不可耐,“不要怕!爷会护着你!无论多大机密,尽管说!” 傅景桁身子乏,又惦记文瑾在中宫屋里关着出岔子,他在有限的时间希望可以多陪陪文瑾,京里现在各路牛鬼蛇神都有,文瑾留下,他实在是挂心的厉害。 当下便颇为兴趣缺缺的用手指支着下颌静观傅昶兀自狂欢。 ‘孟婉’吞吞口水,又对傅昶支支吾吾道:“昶爷,我...我还是不说了吧!我真的觉得当众公布这么大机密,不好!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婉儿的父亲已经被斩在金銮殿上了。婉儿可...不想追着父亲去了。我...我...可太害怕了。” “让你说你就说!爷都不怕当众公布这么大机密不好,你怕什么!说啊!”傅昶急的恨不得抽‘孟婉’两巴掌。 ‘孟婉’见傅昶急的热锅上蚂蚁似的,于是扭扭捏捏说道:“既然昶爷让我说,那我就直说了。” “说啊!”傅昶死催,“犹豫什么!” ‘孟婉’对着皇帝盈盈拜倒,对君上斩钉截铁道:“启禀君上,那日婉儿在御花园里散步,不小心听见夏太后同她的向嬷嬷在说话,夏太后她说...她说...她说...” 傅景桁冷眼静观。 傅昶和恭亲王见是临门一脚,那话就是堵在心口出不来,眼里对皇位的贪婪达到了顶点,“孟妃休要拖延。快快陈来。夏太后她说了什么?” ‘孟婉’把嗓子一沉,平铺直述,“夏太后娘娘说先皇并非寿终正寝,而是由娄太后娘娘用五石散蛊惑,然后联合文王爷一起杀害的,作案地点就在銮殿后正大光明匾下面。实际娄太后是文王安插在先皇身边的媚君细作。而这个藩王,或许根本就不是先皇的孩子。” 一语毕。 引起轩然大波。 “藩王母子竟然谋杀先皇?” “藩王联合八十六位污吏联名上书,诟病君上之身世以及母后皇太后之名声,实在可恶至极!” 刘迎福率先发声,众人瞬间对藩王之行径感到切齿。 老莫说,“藩王,你这不地道啊,你是贼喊捉贼啊!还好有人证,不然,君上的声名不就被你毁了么!” 傅昶简直错愕不已,不可置信的将‘孟婉’的衣领提起,把人瞬间摔了出去,“贱人,你怎生突然改口!你不是带着机密来投奔本王的吗!你口中的太后和王竟然是指本王和娄太后吗!”他哪里知道此‘孟婉’已经叫皇帝送去轮回,如今换人了,人皮面具底下是女卫罢了。 刘迎福把‘孟婉’扶了一把,不着痕迹丢在后墙,叫道:“怎么,藩王这是恼羞成怒?不是你叫人当众公布机密的吗!你如此公布你母亲魅惑先皇嗜杀先皇的罪名,咱们都还觉得你有出息大义灭亲,看起来不是,你是和人证没打点好?” “哼,孟婉是皇帝妃子,出言助他,理所当然!尔等不会相信一个妃子说的话吧!我的女人,自然也会护着我的!”傅昶大叫。 “君上!”说着,南藩王妃竟扑上了金銮,原来是傅昶的妻子也跟着娄氏来了,她嘶声道:“君上,南藩王心术不正,通敌叛国,于先皇祭日吃肉,并且其母亲嗜杀先皇,臣女请君上准臣女与他合离。臣女并未参与他的任何事情!也不愿意被他牵连!君上大恩大德,臣女没齿不忘。” 傅景桁对藩王冷冷笑道,“你的女人,好像没有护着你?” 第373章 请上座 傅昶脸成酱紫色,羞得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贱人啊,本王是你夫君!” 南藩王妃说,“你是畜牲。你畜牲不如。” 夫妇俩不合,当众骂了起来。 傅景桁轻轻一咳,对南藩王妃道:“你求的事,准不了。军纪放在那里的。连坐九族。你和你女儿都得死。” 南藩王妃扑到傅昶身上又打又咬和他拼命,傅昶一脚把妻子踢翻。当真丢了一场人。 傅昶无法接受自己的妻子居然和自己不一心,他捏起衣领把妻子打了二记,厉声喝道:“贱人!你个只会生赔钱货的贱人,我究竟哪里对你不好,你居然如此当众对我捅刀!” 女人往他脸上呸了一口,“跟了你真是三生不幸。牲口。” “除了通敌叛国,”傅景桁沉声道:“娄太后、傅昶、只怕还有恭亲王、淮亲王,又添一谋杀先皇之名,更添一诋毁朕声誉之名。三罪连作,挫骨扬灰。” 恭亲王见局势对傅昶越发不利,但是因为自己这一方有薛邝的兵权相助,所以仍旧有恃无恐,“君上该不会以为你袍底一孟姓女子之诟病之言,便可以那女子的证词为证,对我等定罪吗?她是你的女人,你以你的妾的话嗜杀亲王,藩王,何以服众呢?” 傅景桁抿唇,倒是没有慌乱之色,有的只是看瓮中鳖挣扎的玩味罢了。 “若是孟姓女子的话不能为证。那么我文广的话,是否可以为证?” 说话间文广手攥着娄淑静的发髻,把人推进了銮殿,他则身着蟒袍,从容进殿。 女儿说夏苒霜亲口说嫁错人了,那么自己这口气也出了,不如此生再帮一帮夏苒霜和她的孩子吧。同时,也是帮一帮女儿的心上人。 闻声,众人脸上变色,回头看去,竟看见了多日不见,昔日只手遮天的摄政王爷,曾经大半的人见了摄政王爷是要磕头的,今日他虽失势,可仍有枭雄之气度,众人仍对他颇有几分客气。 傅昶如惊弓之鸟,见母亲被狼狈地推入殿中,便慌忙去扶起母亲,“母后。” 娄淑静是被文广自慈宁宫揪过来的,本来是要让文广上銮殿污蔑皇帝身世,岂知进殿前被文广揪住头发,提牲口一样丢进了殿内。 傅景桁深睇了眼文广,察觉到自己对文广的仇恨已经消了,甚至于并不恨恨文广手刃了傅弘殷,他轻声道:“文叔,久不见面了。皇后常提起你。” 文广看着挚爱同傅弘殷的孩子,心中五味杂陈,实际对景桁又爱又恨,他嗜杀先皇左右是没有活路了,如今来只是说出事实罢了,他说:“你小时候,瑾儿偷吃的喝地接济你,本王都知道。” 傅景桁眉心动了动,没有继续深入去说,和文广笑了下,两人生份中又多了二分释然,“嗯。” 傅昶缓缓的意识到今日一切的一切都和自己所想的不一样,明明自己计划好了一切,可为什么对自己有利的人,如今都如此针对自己,自己才是父亲命定的天子啊,傅景桁不是的,他对文广说道:“叔,你莫忘了,是皇帝将你拉下马来,使你再不是摄政王!你的腿瘸了二年都是他害的你啊!” “皇帝与本王,斗的光明正大。”文广不屑一笑,“你可是曾经在军机处安插人手,挑唆本王与皇帝的关系,渔翁得利,妄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伤害本王的女儿本王记在心头!如今如意算盘莫打到本王头上!这社稷,传嫡不传庶。打消你的念头!不过本王安排在先皇身边一贱妾的孩子,先皇被毒药控制心智才爱惜你罢了,你真当自己受宠啊?” 真相便这般直白地公布在众人的面前。 娄太后拉住文广的衣摆,叫道:“文王,你为何污我名声,我同你没有任何瓜葛!” “你脖子颈子后有一株梅花标记,是本王叫人绣上去蛊惑先皇的。若是你同本王没有瓜葛,本王如何知道你的肌肤私隐?”文广倏地将自己的衣摆自她手底拉了回来。 娄淑静登时间面红耳赤,在百官的质疑的视线里,尖声道:“哀家不是妖女!哀家没有蛊惑先皇!哀家的儿子是正统的天子!夏太后她篡改诏书!你们应该推翻夏太后的孩子!!!” 她声音又尖又细,但是没有人回应她,毕竟文王爷的话更具备说服力。 傅昶见大势已去,便急声道:“傅景桁,你的中宫皇后与本王交换了信物,如今薛相与本王是一命相连,既然你不肯束手就擒退位,那么本王便撕破了脸,打到你退位为止!薛相,你的兵马,还等什么!难道你觉得我如今败了,那暴君会容你活命吗!还不速速与本王打的那小子落花流水!” 傅景桁觉得当下除藩无聊透顶,不如和文瑾一起写字画画有趣。 薛邝轻轻一咳,“本相的兵马,在等着除藩啊!眼下是时候了。你玩完儿了。给本相传令下去,命五万兵马汇合皇帝御林军,除藩除尽!” “什么!”傅昶脸色惨白,“皇后她...竟然是欺骗于我!她进刑部与我结盟是假,说服文广帮助你是真!她收我玉佩,不过是使我相信薛相是真与我合作?这个蛇蝎毒妇!” “还你。”傅景桁自袖底掏出傅昶的玉佩,倏地丢在地上,“就这么一块廉价玉佩,便打算收买朕的妻子?你未免小看她对国土的热忱。也太小看朕对她的大方程度,更是小看了朕同皇后风雨同舟的默契。配么你。” “我的玉佩!”傅昶见父亲给自己的祖传玉佩被丢在地上,曾经自己沾沾自喜父亲将这玉佩给了自己,也曾因为幼时傅景桁羡慕的目光而雀跃不已,可是如今皇帝竟那般高高在上,好似父亲不疼爱他已经不能再使他受伤了那般,傅昶低手要去剑玉佩。 傅景桁抬手击了真气将玉佩碎了,文瑾碰过的,傅昶就不必再碰了,间接接触也不可以,他轻声道:“将南藩王、恭亲王、娄太后擒拿,就地正法。” 傅昶见父亲给自己的玉佩碎了,非常难过,便跪了下去,去捡,伤心难过了好一会儿,妻子背弃他,苏文瑾联合薛相、文广阴他,皇帝搬出军法大师压他,连孟婉那贱人都对他反咬一口,傅昶已经走入绝路,他大叫道:“傅景桁,你以为你动得了我吗?” 傅景桁颇为慵懒道:“怎么?还有后招,说出来听听。朕若是被你辖制住,朕让位给你。” 傅昶急声道:“你们胆敢碰我一下,我便叫老百姓死伤二千!我手里攥着两千百姓的性命!你不是最关心百姓的性命了吗!” “什么!你居然...攥有两千百姓的性命!你...”傅景桁诧异不已,“朕...被你吓到了!这一时还真不能把你怎样了。退位给你吧!请上座。” 或许是皇帝的态度太敷衍,老莫倏地笑了。 傅昶叫林彪道:“保护本王,还有恭亲王以及母后撤退!快!撤到南藩同大盈兵汇合便安全了!” 林彪却不为所动。 “彪子!你聋了吗!本王叫你保护本王撤退!”傅昶扶着老母,以及恭亲王,急声呵斥林彪,“咱们手里有百姓,他不敢将咱们怎样的!彪子…什么…莫非…” 第374章 求你 但林彪为首的二百侍卫始终不为所动,突然林彪道:“是,是,爷,咱们这边保护您撤退。” 兵刃出鞘,‘林彪’等人纷纷抽出长剑逼向傅昶及恭亲王。 “不好!”恭亲王已经察觉事态不对,“一切都是皇帝在请君入瓮!” 傅昶面色已然蜡白,浑身汗毛直竖,拧了下脚尖,丢了手中老母亲,猛地将身体站的笔直,愕然回首看向龙座上的皇帝,顿时眼底一片绝望,那人再不是当年冷宫任他欺凌的瘦小的七弟了,自己...从几时输了,从出生那时就输了么? “保护藩王!”林彪便挥手叫二百侍卫上前,拉了手脚把傅昶、娄淑静、恭亲王给像狗一样按在地上。 “啊!林彪,你疯了吗!你什么意思!你为何如此对待你的主公!”傅昶剧烈的挣扎,仍心存一线希望,不能够自己屡屡商议大计的林彪也不是自己的人了啊,这样无异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 傅景桁见事情近终了,便问道:“那二千百姓都安全么?” 皇帝没有提名道姓,众人不知他在问谁,傅昶自然不会回答皇帝。 倒是林彪将面上人皮面具撕下,潜伏慈宁宫二年,无影终于以真面目示人了,小脸都被面具捂白了不少,他对皇帝揖手道:“启禀君上,傅昶命属下擒拿二千百姓,属下便安排了二千影卫充作百姓模样,眼下在他的地宫的候命。百姓性命无忧。君上不必挂心。” 傅昶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二年来参与自己重大机密的林彪,不知几时已经被皇帝掉包换做了其暗卫无影,傅昶输的彻底,他不能接受自己败的这样彻底,他嘶声大叫,“七弟!你好生卑鄙!” 傅景桁提剑,缓步来到傅昶身近,每一步都如索命的冥王逼近,他俯身在傅昶耳边说道:“朕剑上涂了你所研制的剧毒。朕给它起名京南道。朕问什么你说什么。否则,剑自项顶刺入,由胸口透出。朕说的明白吗?” 傅昶已经到了绝路,他第一次这么惧怕眼前这个幼时被他欺凌的七弟,彼时他看之不起,此时他比之不上,他颤声道:“七弟,我听明白了。小时候我不是故意欺负你的。你能不能看在咱俩一个爹的份上,原谅大哥一次?小时候大哥不懂事,打架这些小孩子间难免的。” “你有看在咱俩一个爹的份上对朕心慈手软么?你长朕八岁,朕八岁时你十六,十六还不懂事么?傅昶。”朕身中剧毒,眼看命不久于世,你又顾忌过朕是你一个父亲生养的弟弟么。 “七弟,你问,我一定老实回答。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放我一条生路,我南藩那边的兵马都给你。京城的十几万兵我也都上交。我以后就当个闲散王爷,我不问朝事了行不行?”傅昶非常卑微的求道,“七弟,你小时候我欺负你,我错了七弟。你原谅我吧,七弟。求求你了七弟...” 藩王他不嚣张了,他变得卑微至尘埃里,如一只摇尾乞怜的蝼蚁。 “朕问你...”傅景桁没有耐心,将他求饶的话打断。 “七弟...” “你...碰朕的苏文瑾了么。”在傅昶耳边,傅景桁用没有温度的嗓音轻声问道。 每个字都敲在傅昶心头,每个字都使傅昶的心脏狂跳一下,濒死的滋味。 傅昶马上说道:“没有。我虽有意,可弟妹她根本不正眼看我。我根本没有机会轻薄于她。” “嗯。”傅景桁问完,便说,“你的妻女老母亲会稍后陪你上路。朕先亲手送走了你。去见父皇吧,在地狱里继续父慈子孝,你们一家团聚!” “不...不要,七弟,我求求你七弟,不要宰了我!”傅昶体面全无,如濒死的牲畜般向皇帝求饶,涕泪横流。 傅景桁却丝毫没有动容,他提起长剑,将剑尖儿抵在傅昶的项顶,缓缓的向下压,曾经文瑾孕肚被刺客踢的场景,曾经一次次长林左膝施针灸的场景都涌入脑海,他对剑底的男人没有任何慈悲。 “啊....”京南道透过剑尖,直接入脑,傅昶痛的嘶声大叫。 皇帝半眯着深珀色的眸子,缓缓往下压剑柄,剑尖完全进到傅昶头颅,傅昶叫声戛然止住,毙命当场,傅景桁将剑尖穿过其颈项,由胸腔透出,在场所有官员都看见了,对皇帝为人作风以及手腕均感到忌惮,这个男人的城府以及预先的严丝合缝的部署都令众人不敢对他生出任何异心。至此,皇帝坐稳了朝堂。 娄淑静疯了般大叫:“我的儿子!昶儿!不,我的昶儿!皇帝,你放开我的昶儿!” 叫了几时,双眼猛地圆张,回忆生平,竟如黄粱大梦一场,曾经多风光,如今多凄凉。 傅景桁将长剑抽出,将剑递给老莫,“擦干净上面的秽物,挂在銮殿柱子上。往后,此乃斩佞之剑。再有通敌叛国者,形同傅昶。” 老莫接了剑拿帕子抹干净就挂在銮殿宫柱子上了,从此这斩佞剑就镇守着广黎銮殿。 傅昶轰然倒地成了一具死尸,娄淑静疯狂的挣脱侍卫的手,把儿子失身抱在怀里,以娄太后为首的慈宁宫党羽,彻底垮台。 南藩协八十六污吏及恭淮二王,煽动宫闱,谋篡作乱之事,在薛相出兵,中宫皇后出力请薛家、苏家支援,沈家子书率兵迎敌,以及皇帝长期布线捕藩的通力合作下,内乱止了,后宫各家官家小姐接受到株连,下狱待审,今全同皇帝耳语几句后,青箬不见踪迹。 傅昶尸体被挂在城楼的一瞬,藩兵纷纷弃甲投降,皇帝故技重施,先善言将兵收了,安插各处兵营,过段时间使其松懈了,如之前对待老文的兵马一样分批坑杀,疑人不用,他习惯从兵蛋子培养自己的人,洗脑彻底,忠诚度好,他疑心病重,是有些个执着在。 夏太后篡改诏书之事,成了永久不被曝光的机密。但不重要了,因为那身穿龙袍的男人已经用他的手腕,彻底把持了朝堂,并且给朝堂换了血,纵然有人有些个疑虑,也再掀不起风浪。 众人散。独余皇帝及其近身侍从。 清流叫宫人收拾銮殿上的‘垃圾’,然后拿水一遍遍清洗着地板,方才那场宫变如没有发生过,除了那把斩佞剑,再无血腥的痕迹。 傅景桁高大的身体轰然坐倒在龙椅上,心口一阵蹙疼,口中鼻中大量涌出黑血,他猛烈的咳嗽着,目光望向中宫方向,那袅袅炊烟,那妻子常常上前看风景的屋顶,他的视线变得不清楚,“老莫...苏文瑾在中宫等朕...大盈仍在肆虐我边疆,朕不能...不能死...朕不能丢下她一人...” 说着栽倒在地。油尽灯枯,气绝身亡。 “君上!您怎么了,如何突然吐这般多血,君上!”老莫急声叫着,把皇帝身体扶起,拿手一探鼻息,登时悲痛不已,双目血红道:“清流,去叫张亭荺,叫太医院全部过来!快!!快去啊!!” “是!”清流连忙去后殿将随行的后殿的太医院请了上来,登时间銮殿陷入一阵死寂。 张亭荺探脉后,便把头磕在地上不作声了,他一如此,众人都将头磕下了。 *** 中宫。 文瑾煮了些清淡的小菜,腰果虾仁,秋葵,这些皇帝素日颇为喜欢的。 他正午走的,现下是傍晚了。她说了等他一起回来用晚膳的。 文瑾没有出殿门,但是时不时有人给她报信,一说傅昶那边败了,一说皇帝爷把人治的服服帖帖,皇帝爷特别男子气概。 文瑾和太后都很欣慰。 太后拉住文瑾的手说,“孩子,多亏你自小伴着他,读书写字督促的紧,他才没有失去初心,出落的这样好呢。” “娘娘可是谬赞。他自己本就是有志向的人。若是一个不学无术之人,瑾儿如何督促又有什么用呢。”文瑾与太后笑了。 忽然听到打门声。 文瑾心头一喜,太后脸上也露出笑容,文瑾言道:“必是他回来了。他说只有他回家打门了咱们才能出殿呢。你瞧他一天只用七八个云吞,晚膳必定要贪口多用。” “他来的正好,饭菜温温正好入口。改明儿将阿嬷和几个孩子接回来,才是一家团圆。咱们三个到底显得冷清。去与他开门吧。”太后吩咐。 文瑾温婉笑着去殿门迎门,心想他进门只怕要考她禹州州官贪腐案的事情,交代后事最叫她厌烦,她可丝毫没有准备,他的事情他自己去办呢,休想劳动她,她心下期待,手里端着的一盘腰果来不及搁下,便来到门边,将屋门拉开,没有望见皇帝,却望见太监,“老莫,大王呢?他还没忙完吧?” 老莫双眼血红,“娘娘...” 文瑾心下一沉,“怎么哭了老莫?” “娘娘...”老莫倏地跪地,双手捧上一个沾满血的帕子,颤着手递到文瑾面前,文瑾认得那是皇帝平日咳嗽时掩住口鼻所用的帕子,“大王他...崩逝了...” 文瑾但觉得天旋地转,手中一盘子腰果掉在地上,洒了满地,她将染了血的手帕接过,慕然望向金銮殿的方向,满眼悲凉,“桁哥...” 第375章 玉佩 “太后娘娘,您醒醒!不好了,太后娘娘失去意识了!” 身后丫鬟一阵嘶声哭叫,原来太后悲伤过度昏了过去,丫鬟奴才一股脑簇拥了过去,把夏太后往榻上搀扶。 文瑾的内脏绞在一起,很久喘不过气来,生理性心脏作痛,眼泪大颗滚落,她想她应该听皇帝的话去漓山,他是对的,自己并不能坦然面对他的离去,也没有从他的离去得到任何释然,她仿佛也跟着死了,丫鬟奴才惊慌的声音使她也很惊慌,她仿佛又回到了一个黑黑的房间,密不透风,不见光亮。 又似有人在她耳边轻唱桃花扇,年年垂钓鬓如银,爱此江山胜富春。 她竟一时不知身处何处。是在冬园,还是在漠北,或是在民宅,还是在永安街别院。 哦,她在中宫。她的桁哥死掉了。 “我现在去看禹州州官贪腐的案子还不行么。我好好配合还不行么。你就交代一个禹州州官贪腐案么。其他的不用交代么...桌上明明堆满了奏折...” 老莫说,“他去前口中仍唤着娘娘的名讳,说不能丢下娘娘一个人...” “他在哪里?” “在金銮殿就没下来....吊着一口气把那帮杂碎处理掉,他一松懈人就垮了...身体早就不行了。” 原来分别从来是使人措手不及的,不会给人留道别的时间。 起码文瑾并没有被安抚好,便要面对自幼相伴的少年郎的离去,他们一起长大的,少时夫妻,后来因为他一心皇权,也因为他有别的女人,而多次吵过,闹过,和好过,决裂过,冷战过,又和好过,他甚至娶过别的女人,现在他死了,她却很痛苦。 他清了后宫,原以为宫里又恢复他们两人,原来只余她一个了。 她无数次诅咒他死,当下他死了,她却透不过气来。 她没有想过没有他的未来应该怎么规划,她规划里都有他,哪怕她赌气说离开他要过得很好给他看,原来没有他,她也不需要争那口气了,过得好不好谁爱看谁看,并不紧要。 现在需要重新规划了。但现在她什么都不能细想,就是说,脑中一片空白。有个声音告诉她,傅景桁死掉了,以后再也没有人会使她心伤了。这是最后一次心伤了。 还有声音说,你由心灵上自由了。你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朝廷清净了,儿子登基就是皇帝。一个人的午后,自国子监下学回来,顺手路边买包糖炒栗子,回来窝窗畔看书,不会有臭男人打扰你看书了。 她的丈夫...死掉了。 犹记得昨夜他软声细语求她说一次爱他。 他兴许死不瞑目,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他交代她宫里乱,他不打门叫她出殿,她不能出去的,可是她从来并不是听话的人,就如他从来不守诺言,她于是提了裙摆出了殿门,她面无血色像鬼,秋季里落着些细雨,她踩着满地落叶,提了裙摆快速地朝着金銮殿跑去。 她发髻上的珠钗掉了,发丝泻下非常狼狈,丫鬟追着她打伞,她跑得太急,她跌倒了,额头撞在花坛角上磕流血了,再不会再有人说让她慢些走,别摔了,也不会有人温柔地给她裹伤了,她自己站起来继续往金銮殿跑过去。 宫里真的很混乱,好多穿着铠甲的官兵押解着后宫宫妃往出走,又有从慈宁宫往外押人的,也有往宫外抬死人的。影影绰绰上千人有了。 文瑾跑到金銮殿门口,便猛地顿步了,绣鞋被雨丝打湿了,大殿内死气沉沉,皇帝被扶着静静坐在龙椅,低垂着面颊,手扶着龙椅手柄,如睡着了。 太医院的人跪了满地。慢慢的老莫、清流、今全等人也去跪在了殿内。 文瑾扶着殿门,她莫名的害怕,她不敢靠近,她有好多话好多话同他讲。 譬如老薛喜欢的杜康他们一起准备吧,那年他倾倒酒水到道清湖不知还留没留几坛。 譬如她会提前交代他喝醉可以但不可以喝过量; 譬如她想重游冬园,还穿红色披风和他一起淋雪去看看紫杉树,还有那被她烧毁的小国子监,以及她随手洒在墙底的蔷薇花。 譬如,她觉得填平道清湖不好,能不能把湖还回来,她还是挺喜欢泛舟的;她就是喜欢折腾他。 再譬如,从他八岁许诺她的婚礼,是不是可以成全她了。 但她只是在殿门处远远的看着龙座上的他。 她不敢靠前。 半个字也不敢说出口。 因为她意识到,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回答她了。等着她的只是沉默。 而她也并不想去听他心跳,去试他鼻息,探他脉搏,因为自己都不是大夫,自己只是一个满身书卷气的倔强的女人罢了。 张亭荺才是大夫。但张亭荺已经放弃了。可惜他们没有找到许方海。 现场跪拜的人越发多了,甚至鸣响了丧钟,他去了,太后昏倒了,她这个未正式拜堂的发妻需要帮他操办后事了,这时候她应该挑起大梁的。 但是遗憾,她远没有那么坚强。阿奶的丧事自己尚且可以亲历亲为,皇帝的国丧她却碰也不愿意碰了。 “不...”文瑾没有理清自己的思路,脚底已经后退,她做了逃兵,她去马厩拉了战马赤兔,她驱马走了。大王说拉紧缰绳战马会跑的飞快,她这回听话了,把缰绳拉的紧紧的。 或许她不负责任吧,但他不负责任在前,二十多年并没有给她婚姻,所以她不处理后事她不觉得愧疚,他先不负责任地走掉的,她为什么帮他料理后事,就因为他那道圣旨封她做皇后么,她才不帮他料理后事呢。他不仁她不义,她都肯吃他这口回头草了,为什么他却死掉了。 一片混乱中,千婵回首不见了皇后,忙惊声道:“皇后娘娘!” 随手拉住一个身近的侍卫,“有没有看见皇后娘娘!” 老莫本来在皇帝身近陪伴,等着皇后过来吩咐事宜,一听千婵大叫,连忙惊诧的扑下阶来,“怎么了?皇后不是和你在一处吗!人呢!” “我方才看殿内状况,一转眼,皇后不见了人影!我以为皇后会进殿,便没设防多想。”千婵着急。 老莫连忙出声道:“现下城中太乱,正在修整藩兵,落在恶人手里就麻烦了,快去派人找皇后娘娘,快去啊!” 文瑾并没有出宫,而是在宫里漫无目的地一路向北疾驰,风雨打在脸上很痛,衣衫也被淋湿了,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她要去哪呢。 去冷宫吧。 他没有走。兴许他在冷宫等她呢。 他或许很冷,在受欺负,需要她保护。 忽觉得后颈一麻,回首看见一位穿着重甲的官兵追着她前来,那人就和那些往宫外抬尸首的人穿着一样,那人将她欲倒的身子由后托住,她下意识在那人腰里拽了一把,将玉佩穗子拽得掉在地上。 文瑾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眼睫上尚且挂着水珠儿,后来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千婵带人翻遍皇宫,在冷宫找见了赤兔还有那个遗落的玉佩穗子,拿回宫来呈给莫乾看,“公公,这玉佩穗子不是咱们中原这边的。看着像是西南部的。” 第376章 大盈 “大盈的物件!” 老莫拿过褐色穗子,仔细地看那穗子结子打法,颇有异国调调,不似中原的中规中矩成色细腻,倒是颇为粗糙。 “屡次大盈太子来朝会晤,咱家在他腰里看见过相似的玉佩结子。是大盈那边的工艺。没见皇后人么?独领了赤兔和这穗子回来?” “千婵去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皇后娘娘人影。只余这赤兔马,赤兔围绕着这穗子直打转呢。”千婵说着,不由懊恼不已,“主公将皇后娘娘交给千婵,千婵却把皇后娘娘在皇宫给弄丢了,千婵该死!” “行了行了!还嫌不够乱吗!还提死字呢!”莫乾非常愤怒,“速速派人去大盈摸排救人!万万完好无损的将人救回来!这要是有个什么闪失,爷泉下有知也不得瞑目!如果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咱家怎么对得起主公!” “是!”千婵回禀。 老莫在皇帝耳边道:“爷...咱们把瑾主儿弄丢了...” 然而没用。 老莫恸哭,连他最在乎的人丢了,也不能使他醒来了。 老莫和老薛、以及苏浙、沈子书、及薛玉甄主持着大局,紧忙从漓山把傅长林、傅长忆接回来,连夜叫傅长林穿上龙袍登基了。以免夜长梦多。 自此苏家、薛家、沈家是京中最大的世家。 百官跪在殿中叩拜新帝,外面祭祀的喇嘛吹着庄严的号角,长林在大殿绕着柱子乱跑,手腕的小铃铛不住地作响,乳母赵姐儿在后殿看着长林,生怕长林摔跤了。 老莫逮了好几回才把小孩逮回来按在龙椅上,小声说:“很快就好了,陛下忍耐一会儿。” 不足四岁的长林坐上了龙椅,懵懵懂懂的说:“我要阿娘,我要阿爹...我不要坐在龙椅,这些大伯好可怕...我要阿娘,我要阿爹...我弟弟呢,我祖母呢...” "这些大伯给你磕完头,你就可以回殿和弟弟玩了。"老莫软声哄着长林,“坚持一下。” *** 文瑾醒来已经在大盈王宫,靠西南部,同广黎南藩那边接壤。 来三个月了,文瑾没说过半句话,她怀了皇帝的遗腹子,因为身体心情都不好,孕吐反应很大。 南宫玦给她灌了堕胎药,才一个月的时候孩子就掉了,如一次大的痛经,出了几天血,身体没受太多罪,但心里创伤极大,因为丈夫离开后又流产,这加剧了她的悲伤,她宛如失语了。 照顾她的那个大夫支支吾吾总想和她说两句什么又不敢直说。 南宫玦说因为大夫说她身子不适合生养,他是为她身体好,不是容不下傅景桁的孩子。 南宫玦的女人都以为她是哑巴,来挑衅滋事也因为得不到文瑾的回应,而每每在南宫玦的训斥下扫兴而归。 被禁足三个月了。被拐。或者说被劫持。 这才意识到原来在冬园时,大王那真的不是囚禁,而是保护。 南宫玦说她是他见过最美的中原姑娘,他在广黎王宫水榭小楼对她一见钟情,自此难以忘怀,希望她嫁给他做他的正妻。他不会拿她要挟广黎任何人,还说等攻下广黎国,会把她亲眷接来团圆。 文瑾相信若是他攻下广黎,自己的一双幼子绝对不得善终。文瑾每天都在等着广黎国大获全胜把大盈抄了。 因为他爱慕她,才从她家内把她拐来大盈,然后把她囚禁在周围都说大盈话的陌生人堆里,使她不能同亲人团圆,才杀掉她腹中孩子。荒谬。 她在大盈的每一天都如身处炼狱,她思念傅长林和傅长忆,她不敢再念及傅景桁。 而她也深刻的意识到,她要的不是婚姻,而是同傅景桁的婚姻。旁人的唾手可得的婚姻,她觉得根本不珍贵。 南宫玦挑死了二万广黎百姓,他自己和属下炫耀时说的,他同他的属下在竞争谁杀广黎人杀的多。 文瑾汗毛直竖,几年不见他,成长的更粗犷野蛮了,手臂比几年前粗了一大圈,面庞也更刚毅骇人了。 文瑾三个月不说话他仍耐心颇多,文瑾试过多次逃跑,均被南宫玦给捉了回来,他没有打她或者体虐她,但是给她上了脖圈铁链把她拴在房内,如厕他牵着她去。 她希望这个敌国男人横死,她欣赏不来他的一见钟情。侮辱性的脖圈戴了一个多月,文瑾老实多了,他便将锁链去了。 在两国战争的乱世下,她显得好渺小,她毕生所学帮不了她。 终于,她尝到了大盈的冷水鳕鱼炖豆腐。原来是耻辱的滋味。她毕生难忘这个味道,她从没有如此希望一个男人不得善终过,她希望她的这个爱慕者灭门灭国! 文瑾便暂时打消了逃跑的想法,也想过家里有人可能来救自己,但是又觉得或许没人知晓她在哪里,自己后半生或许将被囚禁异国他乡,被这个拐走她的男人留在身边。 那个使她后颈发麻将她打晕人,是南宫玦安插在藩兵里的人,见她失去爱人情绪悲伤一人离群,便趁乱把她同死尸一起运出宫门,将她拐了以谄媚他的主子,那人升了大将。 这边多牧场,也有砂石沙漠,又和漠北那边完全的沙漠不同了,这里没有善良的杨阿婆,这里只有敌兵和敌王。 大盈铁骑同广黎的边疆之战持续了三个月,僵持难下。 文瑾从南宫玦同他属下的对话里,听到过一些,双方疲战,就看谁先和自己和解,放弃战争撤退。 文瑾住在和广黎王宫无异的宫殿里,这里有旧园,旧园里有水榭,文瑾还记得那年傅还在世的时候,他娘误会她人品不好叫她出宫,她躲在水榭悄悄看他的场景。 那时候大盈狗与傅同行,曾经的记忆还比较清晰,关于傅的一切她都记得,她也记得他生前他们最后一次碰面,她给他煮了他爱吃的云吞,亲手喂了他七八颗。 南宫玦真给她建了同广黎王宫一致的宫殿,文瑾时常走在水榭木道,惶惶然会希望大王突然出现,把她抱住告诉她别怕,有他在。可是他并没有突然出现,连入梦都不曾有过。 近十一月里了,西南边虽然天气温暖,也是有些寒凉,下了几场冬雨,更觉得冷了。 文瑾这日正坐在水榭小楼边发呆,太久不讲话,也太久沉浸在失去爱人的悲伤中,加上小产她瘦得厉害,人精气神也不太好了,骨相还在,只是越发消瘦了,八十来斤。 “你今日穿的单薄。”蹩脚的广黎话。 南宫玦自见她,便是用她的母语在同她说话,姿态放得极低,他知晓她在恨他用脖圈拴她,但她一直逃跑,他不如此她不会害怕,他又不想给她皮肉痛苦,只能精神上打压使她惧怕不敢再逃,他是因为喜欢她才不得已栓她。 她腹中那个孩子,大夫说她根本坐不住胎。不灌药也会多半自然掉了。他的确没让保胎。没必要,敌国的龙子。生下来就是仇人。 文瑾听见是南宫玦来了,她回头看了看,他十几天没回来,想必刚从战场杀广黎百姓广黎兵马回来,一边杀着她的同胞,一边讨好着她,他病入膏肓。 她希望她在战场被广黎大将王莽或者吴信或者宋诚杀掉,然后把他的五脏六腑挑出来扔进河里喂鱼。 她也没有心情同他玩什么让他以为她爱他,然后她再杀死他的戏码。 她对他的恨国仇家恨根本掩藏不住。 文瑾看了看他血迹斑斑的长矛,有种浓烈的恨意由心底深处涌出来,文瑾只淡淡看他一眼,便将目光冷漠的收了回来,然后将头靠在水榭柱子上,看着池水出神。 南宫玦将长矛竖在墙壁,大手里拎着一只白白嫩嫩的小兔子,走到文瑾身前递给了她,“喜欢吗?回来在集市上看见,专门买给你的,软软的很可爱,像你么。” 文瑾不言。 “你知道找机会把你请来大盈多难么。傅兄把你保护太紧了。若是他不死,广黎宫不乱阵脚,你都不会出中宫吧,孤怕是找不到机会的…” 文瑾仍不作答。 “你也可以在大盈发挥你的所长,教书育人,经商,做任何你喜欢的事情。孤可以取代你的亡夫。” 文瑾手里一沉,小兔子在她手里活蹦乱跳,她生出一阵反感,手一掀把兔子翻地上跑开了。她仍然不作声。 “今日在战场上远远见你妹妹了。她在王莽身边,身手很好的,杀了我不少士兵。你如果想见她,孤把她捉来陪你!”南宫玦缓缓说,“如果你和孤说话,孤可以交代手下,见了她不杀她。” 文瑾听见他提起她的小兵妹妹宝银,便手心握了冷汗,再不能沉默,便出声了,“你别动我妹妹。你有话就说吧。” 太久不说话,近百天了,她的嗓子沙哑得厉害。 第377章 打扮 “你终于肯说话了。倒像是孤用你妹妹性命要挟你似的。”南宫玦听见她嗓子,兀自心头一动。 “是不是你心知肚明。不是我妹妹性命,我作什么同你说话?” “孤见你死了男人,一人于广黎王宫伤心难抑,叫手下救了你性命,你如何不感激反倒对孤几月不作声?你对傅兄也这般可以数月不作声么?果然美人是骄傲的。” “如果你把绑架劫持美化粉饰成英雄救美,我并无话可说!”文瑾态度非常差,“我在我家院子里打马行路,并不需要谁救我!你是入室绑架。” “此言差矣。广黎很快是孤的后花园。不算入他人的室。而是提前入的自己的室。”南宫玦坐在她身边的石椅上,“几年前,你对孤尚且笑颜相待,为何今年再见这般仇视起来?既然他没了,聪明的女人该为自己和孩子未来打算。” “数年前你是我广黎贵宾。我有求于你,请你协助我丈夫掣肘内患。”文瑾言道:“此时你是勾结我广黎藩王及污吏滋扰我边疆的贼寇,我为何对你笑颜相待!” “因为你在孤的手上。” “我二十六岁。有过婚姻。生过二个孩子。高攀你不上。别费力了。” “孤也不是纯情的小伙子。年长你一岁二岁,正是娶妻的成家立业的时候。” 文瑾拧眉,结束了和南宫玦毫无意义的对话。 “如何你才能笑颜相待。” “你自刎在我面前,我就对你笑笑。”文瑾说。 南宫玦很不能理解文瑾为什么恨他,弱肉强食,战乱时代,他只是在争夺地盘罢了,广黎国也杀害了他的百姓啊,战争中有死伤不是很正常的,而且英雄都爱美人,他并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了。 “女人不必过问战事。你死了丈夫,需要人照顾你,而孤可以给你很好的将来,孤觉得给你三个月走出悲伤已经够了,我们需要尽快洞房花烛,将几年前没有实现的事情实现了。你难道不记得曾经我们一起在文府散步,走了很久很久的路,你还带我去你的酒楼,孤亲自下厨之事? 你们那边没有鳕鱼,只有鲳鱼。我们还曾一起穿粉色衣衫。我们有过美好的记忆。孤永远忘不了傅景桁将你自我身边带走的那个夜晚!如今他终于技不如人...” “我没觉得先夫技不如人。是我广黎藩王开门迎你进的边疆。不是你自己打进去的,进我家门你都攻不下我方战士。谁技不如人我不用多说。” 文瑾说道,“在我看来和你那些过往不过是一面之缘,我这几年根本就没记起过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丈夫。不能感同身受你的感受。也觉得你为我建宫殿简直多此一举。” “文瑾。” “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绑架犯,害我背井离乡不能和亲人团圆,并且你在残害我的国民。我同你势不两立。你要么抹了我脖子,我可半个字听不得你的风花雪月的话了!刺耳。” “你真的铁石心肠。文瑾。你倒不如不开口。开口就是吝啬之言。” “是你有女眷,还同人妻人母敌国王后谈情说爱,非常可笑才对!你我根本立场不同。” “你丈夫死了。” “我丈夫死了,自有我与他守寡,自有他亲人为他缅怀,同你又有什么相关!我丈夫死了,他手底下自有宰相,自有都督,还有将军,不是没旁人任人宰割了!” “你!...孤的喜欢对你来说,便这般令你厌恶?曾经你不是说过可以教我学习广黎话的吗?” “自你毁弃同广黎盟约,攻我边疆的那一刹那,杀害我广黎第一个百姓起,你便不再是朋友了!我不会教敌人任何我国文字的!”文瑾自认对南宫玦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她从不信什么一见钟情,她认为感情是相处和陪伴中累积的,怒道,“我目不识丁。” “文瑾,你只是需要时间忘记傅兄。”南宫玦便挥手叫来几个仆婢,端着一些薄纱衣,很透明的红纱。 文瑾看见那些衣服,便将手攥紧,大盈风气开放,女人真的可以露胳膊臂膀,骑马甩鞭子,文瑾来了以后还是穿自己习惯中原的衣服,南宫玦会给她准备中原服饰,她并没有入乡随俗,这些红纱颇为暧昧,文瑾非常反感,便将眼睛闭上,后脑靠在柱上不再说话。 南宫玦见文瑾这副毫无生机、拒不配合的样子,心中心疼,又颇为渴望,毕竟他思念了她几年,并且在大盈为她专门打造了她故乡的宫殿,费了苦心,付出就希望有回报的,他没有得不到的女人,文瑾来了大盈以后,他没有任何心情同旁的女子在一起,尤其文瑾对他这种蔑视乃至无视的态度,更令他有浓重的征服欲。 “文瑾,你兴许以为你家里会有人来救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如今大盈、广黎、邱立三国并立,邱立与大盈修好,大盈铁骑很快会碾压进广黎,广黎国将成为大盈的附属,你和你的故土都将是我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南宫玦将成为这片大陆唯一的主宰!” “你父亲七十多岁不是还健在么?你便已经可以口气这般狂妄说你自己是王?”文瑾闭着眸子道,“那么你就先碾压进广黎灭了我的国家再说吧,如果你认为那样我会觉得你很厉害的话!你可莫要被广黎给灭口了才是。你真赢了,再同我大话不迟。你若真赢了,我左右还有一死。咬舌也好,跳湖也罢,绝食都好,不行就吊死。你做你的主宰,我殉我的国!咱们毫不相干。” “哼!我便不信你的骨头这么硬!当你成为孤的人,你迟早会同孤一心!尤其当我们有了共同的孩子!”南宫玦被文瑾的态度激的作怒,也是在追求女人的时候受到了莫大的挑战,他倏地立起身来,吩咐仆婢道:“给她打扮好,送孤王室内。” 他说完便拿起长矛欲走。 第378章 试试 文瑾抓着地上的兔子砸到南宫玦面前的墙壁上,把兔子摔的血肉模糊,直接死在南宫玦面前。 南宫玦倏地回身,已经见文瑾别开面颊去看池水了。 他紧了紧手,心道她越是这般难训,他越是要得到她!他没有再说什么,魁梧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几个仆婢便求着文瑾更衣,“姑娘,您穿上这衣服,欢欢喜喜的嫁与太子殿下吧!” “不如尔等穿上这衣裳欢欢喜喜嫁与他吧!”文瑾把一个二个仆婢都踹进池子里,仆婢不住的大声叫着扒着水草要上来。 文瑾想了想,便进了南宫玦他父亲的宫殿,宫人都知道太子对她巴结,并不相拦,她进去便抱着膝盖坐在那个脑满肠肥但是尚且质朴的南宫老先生屋外长廊底下。 她言语讽刺刻薄,她连死也不怕,其他更是无所谓:“我想看看,七十多岁的老先生是不是同他儿子一样强取豪夺,不问是非。还是说儿子随爹,一脉相承。” 南宫意老先生看她冷不丁地抱膝坐他廊下,他老脸被她的话激得一热,倒是也没有轰人。 知道这女子是广黎国皇帝的女人,听说过一些那个皇帝的作风,据说从冷宫一路爬上龙椅的,是个冷血的狠人,他倒是有顾虑,不会太怠慢文瑾。 “小姑娘,你说话可是不好听。” “你儿子做事不好看在先的。我难道还要几多恭维你们父子两个?”文瑾说,“我左右一条小命罢了,你七十多了,我倒看看你什么秉性。” 若是寻常女人,太子要娶要纳南宫意不会干预。只是这是广黎王后,虽说广黎王崩逝,可毕竟敌王王后身份显赫且敏感,而且两国正在交战,胜负未知,这女人暂且不能动。 太子未免胆大,也心急,居然把广黎王后给绑家里来了,老先生都觉得烫手。 后边南宫玦在卧寝等仆婢送文瑾过去没有等到,便四下里找人,最后居然找来了父亲的宫殿,其时老先生正在和内侍下棋。 见南宫玦过来了,文瑾索性钻老头屋里去,坐在门槛上不出来,她想要是老东西也不讲理,她就死在今天。 南宫老先生见太子来了,便说:“来找为父下棋?还是打算从为父寝殿内拿人,反了你了!那边皇帝死了,那个姓莫的老太监也不好对付吧,她不还有个宰相老爹?友盟邱立国的新帝蒋淮州,似乎是她哥?不要玩脱了。” “孩儿不敢从您这边拿人。” 南宫玦恭恭敬敬地来到父亲身边陪着下棋,眼睛时不时往文瑾的方向去看,他真没想到她会来他父亲这里躲他。 他父亲老了颇为保守,凡事求稳,不如他这么激进,估计他父亲暂时不会叫他和文瑾牵扯太深,父亲担心万一落败,这边不得不把人完整的送回去,出了闪失广黎那边不依不饶。 “父亲不必多虑,邱立新帝蒋淮州已经同文瑾决裂,断绝关系了,此生不是兄妹。再有大盈铁骑所向披靡,不是中原儒雅之士可以比拟...” “行了。”南宫老先生说,“拿下广黎再说吧。当下先回去。” “是。”南宫玦往内殿看了看文瑾,便心有不甘地走了。 文瑾钻了这一回老东西的屋子,可大盈王宫传开了,说她野心大,不想当太子妃,想当太子的后娘。她名声瞬间就不好了,但无所谓,她不在乎。因为阿娘说,活下去。 翌日南宫玦便将文瑾囚禁在水榭内,他每日于高台看她在水榭内生活,看她坐在水榭小楼静坐,看她在水榭长廊上散步。 他和她都在等两军战争的结果。 文瑾想,广黎赢了自己还有一线生机,广黎败了,自己一定不会让自己被侮辱,只有辜负阿娘的嘱咐,结束自己的性命了。 文瑾会在一个人的夜里坐在窗户底下,拿出大王送她的夜明珠看,夜明珠泛着暖暖的光,好似又回到那年在燕雀台上,他从身后抱着她,在雪上写下‘朕心悦你,苏文瑾’,心口那个‘桁’字,告诉她,她是谁的女人。 她想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大王了,也不会有人来接她回家了,她只盼着哪天,突然大盈兵来报,广黎兵打进门来了,要大盈交出广黎王后。她盼了三个月,也并没有盼到这样的好消息。 水榭好似囚笼. 她宛如灵魂被关在黑黑的屋子里,夜明珠是她唯一的光亮。 夜深人静时,她才敢小心翼翼唤着那个她不敢思及的名讳,“大王...我想回家...为什么我连梦里都见不到你呢...我一个人好害怕...” 傅景桁...傅景桁... *** 广黎王宫。 再有月余就过年了,不过由于皇帝驾崩,皇后失踪,太后生病,老莫白日忙着太监当政带娃上朝,夜里忙着通宵熬夜幕后处理奏折,是以王宫并没有年味。 今年的初雪在近十二月里落下,地上铺了薄薄一层银白。 许方海背着药箱踩在龙寝的院子里,那边几个宫人见了他便行礼道:“许先生您来了。今儿比昨儿晚了些。” “今儿下雪,路不好走。从太医院过来路滑。王宫古怪,凡是下坡都是缓坡,没有楼梯的,一下雪溜滑梯似的。” 宫人不敢嚼舌根,哪敢说皇帝和皇后的往事,不敢说是皇后摔跤,大王发疯走极端将楼梯全作废了,只道:“王宫改造过。” 许方海老大不满意,他哪里会告诉宫人自己在缓坡滑倒劈了个一字马,胯疼得要死,疼得特别深刻,真操蛋。 “那位今儿醒了没?”许问。 “尚未。”宫人说,“但一直发梦叫人。不知叫了那人多少遍。” 百毒都毒不掉他对那女子的执念。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落他手里此生不得清静。死也不放过人家。 许方海打算龙寝里头那位近日醒了他立刻就走,在皇宫憋四个月了,可把他闷坏了,还不是许妍四月前在市井闹市杂技摊上找见他,拉着就往皇宫走。 进宫便有一堆皇权富贵求他医治已经气绝三日的皇帝。有什么别有病,不然多高位子都得求大夫。 正好许方海那天早餐没有吃到赵记的麻球,心情非常不对付,关键是皇帝使他觉得眼缘不行,气绝了也冷颜龙威让人不敢逼视。 进门他就跪着拜见死皇帝,没吃到赵记就够窝火,本来看杂技好好的,被逮来跪死人,还磕仨响的,气不气? 虽看出皇帝被毒封了脉息,还有一线生机,但奈何他就是不想医,只说气绝三天大罗神仙也没办法,草民无能。 直到清流拧紫了许妍的左胳膊大臂,拧三圈,许妍俏脸皱作一团,扑通跪在许方海脚边私下说她和皇帝是那种不能言说的关系,极可能已经怀了龙种。 说是不救活皇帝,孩子生下来没爹,就像她一样从小被扔崖底没爹没娘特别可怜,说着许妍就翘着兰花指捏着手帕哭得特别的痛,边哭边瞪清流。 清流想,可能是拧得真狠了,隔着棉衣也觉手感还可以。 许方海震惊出了这么个不检点的女徒弟,明知对方是三宫六院四处留情的皇帝,还上赶着献身怀孕,简直师门不幸。 为了孩子有个父亲,许方海才不得不大刀阔斧的...试试。 第379章 偏门 许方海行医手法颇为偏门左道,基本是在濒死人尸身上练就的功夫,譬如小病小灾或者一些富贵病细腻活他做不来,就一见死人就兴奋,把死人医活可以使他获得成就感,他若看一个重伤的人,他有种等他咽气了再去医治的极端心理,也属于术业有专攻。 他师承一个白衣老者,不知他师祖的来历,只知道医术尚可,他从不觉得自己厉害,只有把死人救活的一刹那才有些成就感,因为他爹在他小时候说他一无是处是个废物。 但他爹死的时候他仍希望他爹可以活过来,所以他从医了,后来开始有人说他医术神乎奇迹,可他爹死过多年没有看见他的成就,所以在他爹心里他还是一无是处。遗憾。 张亭荺死盯着许方海行医过程,觉得许方海的作案工具,不,是行医工具不够精密考究,宫里多为银制医具。 许方海的医具是廉价青铜制加一笼蠕动的虫子,真觉得许方海是个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对他嗤之以鼻,甚至不想叫他碰大王龙体,宫里显贵多如张亭荺对许方海持怀疑态度。 谁知许方海倒是习惯了旁人鄙夷的目光,我行我素的剥了皇帝衣裳便上下其手的去按压各处要害,研究的挺全面。 张亭荺望见姣好的龙体被如此大不敬几乎崩溃,他是皇帝随身太医,都没这样大剌剌按过龙体,若不是皇帝闭气,如何沦落到被游医如此亵渎。 终于许方海按龙体按够了,便切了皇帝腕部大脉将皇帝体内毒血放干,一滴不剩,排毒排的彻底,减负了,终于折磨皇帝数月的毒离体了。又把其生母太后的一半的血一点点过皇帝身子里,使新鲜血液供养龙体。 张亭荺可把他骂死了,说救不活皇帝,搭进去太后,庸医啊。 许方海被骂的心烦,念及小时候爹偏心弟弟时骂他一无是处时也大概也如张亭荺这个狰狞的调调,于是半路撂挑子,把皇帝、太后扔下,然后走人去旺江岸上负手凝视远方的江面。 果然是个极其不靠谱又有故事的游医。 许妍又一阵好求,张亭荺也发誓不再骂他对他温柔一点,还自掏腰包给他买了仨赵记的麻球,他才放下芥蒂又回来继续行医。 他把百只白色饿瘪的医虫自皇帝腕部大脉放进去,白色小虫吸满剧毒出来体外成了浑圆黑色,皇帝身上缠绕的黑色纹络逐渐变淡,消失,恢复麦色健康肉色。 张亭荺嘴上没说,心里说你这是把虫放大王身子里去了?这是伤害龙体,是要杀头的死罪。张快憋死了,天人交战的让许方海折腾皇帝,真的他受不住了。荒唐的厉害。 老莫的心也提嗓子眼,谁知许方海到底行不行,一班子人都寄希望在一个不靠谱的人身上,那可是万岁爷。 所有王公贵族都不是说完全信任许方海,大家都只是绝路上病急乱投医,不然一个不知根底的游医如何可以接近皇帝。 一旦皇帝医不活,许方海就会被以伤害龙体,戏虐皇权之罪,被拖出去砍了。许方海自己也后背浸满冷汗,终日里汗湿厚衣,哪里不知那些世家权贵打算如何待他,医好了都好,医不好只他下场不好罢了。 终于在二十个日夜后,皇帝轻轻一声低吟,意识朦胧里,轻声道:“苏文瑾...水榭...” 众人松了口气,提在嗓子眼的心脏放了下去,所有怨气都烟消云散,拨开乌云,如释重负,许方海一战成名,从隐于世外的游医,一跃成为王公贵族里的名人。可惜他爹早死了。 太后的病立时好了,太后她笑了,笑着笑着她又喜极垂泪了,连说七八句‘赏’。 张亭荺终于不对许方海怒目相向了,心道他虽然粗鄙,但是医术邪门,还是有极大可学习之处,张亭荺中规中矩,但是包容性很好,也不耻下问。 他意识到许方海属于小病不会治大病出风头,然后剩下的细致活张亭荺包了,说什么不叫许方海继续荼毒,改口说‘许兄,你路子挺野,可否有意来太医院,咱们正邪融合一下子’。 许方海兴趣不大,那时拉过许妍,低声说,你上赶着怀孕并求为师救人家,人家活过来第一句叫的名字不是你,为师觉得太窝囊了。许妍说:没事,他越不叫徒儿名字,徒儿越觉得刺激。 许方海想许妍大约是可以逐出师门了。 就这样四月过去。 “师...师父。”许妍在廊底和清流看蜘蛛吐丝,蜘蛛从屋顶一下一下吐丝都快缀到地上了,俩人正抵头蹲着看蜘蛛轨迹,突然见师父在初雪里进来龙寝,对师父躬了身,又帮师父把肩膀的薄雪扫去。 许方海对徒儿的感情观不敢苟同,许妍是受虐狂,低声说:“怀了身孕不要下蹲。有功夫插科打诨看蜘蛛,不如悬壶济世,发善心救人。下战场救死扶伤。大盈残害多少百姓。你跟这看蜘蛛呢。痴线。” 许妍抓抓头发,以前师父还是挺喜欢她的,现在就不提了,都是清流怂恿她胡扯八道自毁清誉,“哦。这个蜘蛛...丝特别多...”逐渐熄声。 许方海把药箱搁在桌案,过到龙床边,皇帝仍未清醒,皇帝自有意识起,四个月里已经叫了八千二百五十六遍苏文瑾的名讳,这时皇帝仍在蹙着英眉低唤道:“瑾...” 可把许方海叫得面无表情,自己的徒弟究竟是他的什么玩意儿?叫一遍许妍也算许妍没有痴心错付!难道怀着龙种的许妍她...什么也不是么。皇帝难道不记得漓山崖底不谙世事的许妍了么? 许妍几乎受不住师傅那铁青的脸色了,等师傅把人救活,她一定要澄清一下自己是救人心切才在清流的唆使下玷污皇帝名声的。 许方海将皇帝脉息拉过,试脉后,与旁边拿手帕给儿子擦拭额角汗水的太后言道: “脉息已经颇为强健,毒清得很干净了。因为圣上为救百姓小儿而身中剧毒,草民十分感佩。于是草民顺手把圣上的头痛顽疾也给治好了。还有他那个酗酒的老胃病也治了治。” 第380章 癔症 太后为了救儿子损失大半鲜血,不过她是开心的,自孩子三岁,她一去寒山二十年,把儿子一人撇下在冷宫,不曾陪伴儿子太多,这时不要说给一半的血,给命都可以,儿子儿媳这些年两个小孩一起成长起来,的确摸爬滚打,过得不容易。 这时忧心忡忡道:“既然脉息强健,如何昏迷近四个月了,却不曾醒来?许先生给断断几时可以醒来?终日里吃喝都是小勺滴喂,便溺这些也得多人搀扶,可怜见的,他哪里这般狼狈过。” “大王常年承压,理政辛苦,身体内耗亏空严重,加上换血,身体需要适应,过于虚弱了,是以一时不能清醒。但也就这一二日了吧。” 许方海说着,顿了顿,“一场生死,他自己也需要有醒来的欲望才行,他这么年轻却活的那么累,睡着了多轻松,不都说死了就一了百了,人一旦睡着了,或许就不愿意醒来了。太后娘娘多同他说说话吧。” “他媳妇若在,同他说说话倒还好些。”太后说着心伤不已,“奈何哀家的儿媳也不知所踪。一直盼他醒来,现下他眼见醒来,又怕他要人,哀家给不出来,又不知他会怎么发作。” 许方海心想这一家老小心里眼里就没许妍啊,叫许妍来和皇帝说话就不行? 太后叹口气,“他是否有可能失去记忆?一时记不得他妻子?这样哀家也有时间寻回他的妻子呢。” “草民是放了圣上的血,并没有抽走圣上的脑髓,所以他不会失忆。而且您老不是听见了,他叫了八千多遍他妻子的名讳了。明显是没有失忆的嘛。一醒来一定第一时间要找的。”所以,许妍到底算什么?嗯?可有可无的物件么?“圣上醒了,要静养,不可动气动怒不可劳累,不然身子受不住。” 太后叫来老莫,“莫乾,千婵他们今儿可有从大盈来信,可有瑾儿的下落了?找了三个多月了,可有点用处吧,你主子眼看醒了,别叫他骂人没用了!” 老莫摇头,苦大仇深,“十来天没消息传过来了。许是仍未找见人。不知大盈那边将人藏在何处,咱家再去叫人催问。” 夏太后搓了搓手,竟是出了两手冷汗。 傅景桁眉心蹙着,清俊的面庞极为苍白,他混混沌沌陷入一场梦靥。 梦境里,是在妻子中宫的院落里,他仿佛看见一双龙凤胎在玩沙土,两三岁的样子,小姐弟俩背对着他,光着脚丫坐在沙坑里,在和文瑾的狗狗阿大玩耍,薛老太太坐在椅上打着圆扇在看着一双龙凤和阿大玩儿。 应该是春季里,阳光很好。傅景桁看着这场景,觉得挺温馨。只是诸人都背对着他,不得见面庞,他又潜意识里觉得这些人是否都已经故去了,还是他记错了,或者他自己也已经故去了。 “太奶,太奶,阿爹来了吗?”小姐姐长宁背对着傅景桁问着薛老太太,“阿爹一次都没抱过长宁。阿爹不喜欢长宁么。” 长云小皇子问太奶,“阿爹是不是会来陪我们玩儿了,太奶?” 薛老太太亦背对着傅景桁,她慈爱道:“来了,你们的爹爹来了,你们回头就可以看见你们爹爹了。” 傅景桁心头一动。 龙凤胎闻言便回了头,长云长宁好生漂亮的一双姐弟,他们笑着对爹爹伸出手来,“阿爹抱抱,阿爹永远不要离开我们了!和我们还有太奶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好。为父永远不离开你们。”傅景桁望见一双龙凤伸手要他抱,他便步至院中,阿大绕着他的脚来回转,他眼见着就要将小姐弟俩抱在怀里。 长宁公主软声说:“阿爹抱抱。” 长云皇子也说,“我也要阿爹抱抱。” 傅景桁缓缓蹲低身子,指尖将触及两个小家伙的手,两个小家伙便将手臂向父亲抱来,要拖着下沙坑陪他们一起玩。 傅景桁忽然听见身后卧寝内有嘤嘤低泣声,是妻子的嗓音,他便将手一顿,没有去抱一双龙凤,而是步至卧寝窗畔。 从花梨木小窗望进去,又仿佛身处旧园水榭,但见室内漆黑,妻子一人孤零零坐在远处窗下,如被束缚了灵魂,她手中捧着夜明珠,口中说着:“大王,我想回家,我一个人好害怕...没有人知道我在哪里...” 身后长云长宁在说:“爹爹抱抱...爹爹如何不陪我们玩沙土?” 傅景桁立在廊下,竟一时两难不知如何取舍,既想去拥抱一双龙凤弥补遗憾,又希望将妻子从漆黑的水榭屋子带出来拥在怀中安慰。 薛老太太言道:“回去吧。瑾儿一个人害怕。老身带长云长宁去别处玩。” 傅景桁闻声急忙回首,竟不见了薛老太太和一双龙凤胎,沙坑处哪里还有任何踪迹。 他再回首望向卧寝,妻子仍在窗下手捧着夜明珠在低泣,她说:“大王,我想回家...没有人带我回家...大王不是说要同瑾儿到白发苍苍么...大王为什么丢下瑾儿一个人先走了..” “乖乖,你不是就在家里么,你如何哭了,你...在发癔症么...朕在这里的,朕没有丢下你一个人...” 他推开了木门,将龙靴迈入室内,然无论他走多久,都没有办法靠近妻子,他伸手欲触碰妻子的面庞宽慰她,却无法触及她的肌肤,他如原地踏步,妻子就在那里,却犹如隔着万水千山,他根本无法触及,她看起来好无助,她在黑黑的屋子里好生孤单,他心中焦急不已,他急声道:“苏文瑾...朕在你面前,你...如何如看不见朕...抬起头来...” 傅景桁越发急躁,他不知呼唤了多少遍妻子的名讳,可她如听不见他的声音,他不住地朝妻子靠近,不住地呼唤她的名讳,却得不到她任何的回应,他呼唤的嗓子都作痛了也于事无补。 文瑾仍孤零零坐在窗下,捧着夜明珠不朝他看来,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哭累了便睡着了。 “苏文瑾!”傅景桁猛地惊坐起身来,仍自剧烈的喘息,醒来才知眼眶也湿濡了,心悸使他惶惶难安,心脏跳得飞快,如快从胸膛跳出来了。 身上的被褥滑落,他里衣松松地系在身上,麦色肌理上布满了冷汗,已是汗湿衣襟。 一场大梦,脚踏阴阳,醒来已是太上皇。 岔路口上妻子的哭声唤回了他,他环顾四周,望见了夏太后,老莫,张亭荺以及他并不识得的许方海,屋内仆从丫鬟更是不少,却独独没有瞧见自己的妻子,他醒来第一眼没有看见妻子,加重了他的不安和心悸的感受。 “醒了,醒了!君上醒了!”老莫见人醒了,先红了眼睛,扑在龙床前,哽着嗓子道:“爷,四个月了,您终于醒了。咱们都急死了。您如发梦一般,不住地叫主儿的名字,可是如何也醒不来。” “皇后人呢?怎么不见?”傅景桁嗓子沙哑的问道。 众人面色一怔,竟一时没人作答。 太后先压着心虚说道:"果然是娶了媳妇忘了亲娘。昏迷四个月,头一句就问媳妇儿呢。给你社稷的母亲就不作数了。" 傅景桁俊脸微热,这才唤道:“母亲..." 第381章 逐渐烦躁 老莫、子书见皇帝没有继续追问文瑾下落,便松了口气,都希望千婵带人尽快将人自大盈营救回来,也希望万万没有被敌王侮辱或者受委屈,不然依圣上的秉性,若知晓文瑾落在大盈男人的手里,恐怕不能做到静养龙体。 太后拿帕子擦拭着儿子顺额滚下的汗水,“可是发梦了?梦见什么了?我的儿,你可知你醒来已是太上皇。林儿是皇帝了呢。如过了一生一世那么久。再往后爱国爱民都好,万要保重龙体了。不可再有下次不惜命的出京离京之举了,虽说朝中巨鳄已除,可外敌仍然强劲,再不可贸然出去,以防再次遇刺了。” “嗯。朕梦见不少故去的人。险些同他们一起去了。”傅景桁想起梦境,仍觉得背脊寒凉,梦里妻子好生惹人怜惜,他又环顾四下,不见文瑾进来,他想,许是一时走开给他煎药这些,当着母亲没有好意思二度张口问媳妇儿在何处,只是心中越发记挂了。 死里逃生,想让她软声细语的哄两句。其他人说一万句,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朕浑浑噩噩了多久?” “如老莫说的,近四个月。” “劳太皇太后同瑾儿小太后操劳了。”傅言语颇为谄媚家里两位伟大的女性,一个生了他,一个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你们照顾朕也累坏了吧。” 太后神色一窒,哪敢说瑾儿这几个月都不在家中,在家门子里把瑾儿给他弄丢了,不知在大盈受的什么活罪。 他暴毙前安排了一千影卫保护中宫,千叮咛万嘱咐不叫瑾儿出中宫,说是那时宫里乱,除非他打门才能出中宫。可...他倒在銮殿,阵脚大乱,作为妻子怎么可能不去看他最后一面,哪料想慈宁宫混进了大盈人。 老莫、赵姐儿、沈子书等人听见皇帝提文瑾,都神色颇为压抑,他才死里偷生,众人都不敢冒然提起文瑾落在敌国贼巢深处之事,那个南宫玦对文瑾有心思,大家都知道,一名弱女子落在敌营,处境使人揪心。 “既然知道哀家同瑾儿操劳,你当尽快养好身子才是。”太后道:“近年关了,一年一度的大朝会马上到了,各地官员上来觐见,届时几千人的场合,都等你调配下发来年事宜,林儿小如何应付得来?老莫批折子也是力不从心,处处需要你。” “如何是老莫批折子?瑾儿素来伴朕理政,她知悉朕的做派,她如何没有看折子?”傅景桁说着轻声咳嗽,浑身酸痛的厉害,“可是仍在生气朕险些撒手丢下她一个人?朕记得那日她可不情愿看禹州那道折子呢。” 太后没料到皇帝字里行间都在探问文瑾踪迹,“瑾儿不是在照顾你病体?她哪里可以顾及那么许多。她一个女子,你既要她照顾你龙体,又要她批折子,你呀你,未免太不心疼你媳妇了。” “往后宫里清净了,朕心疼她。也心疼你。”傅景桁点了点头,抿唇算是一笑,“前提是你真心对她。如你女儿一般。” 太后心中一动,察觉到儿子对自己的态度有所转变,不由欣慰极了,“行吧。你是我女婿。她是女儿。行了?” “嗯。”傅景桁睇向沈子书,又问:“朝里余孽都清了吧,子书,藩兵妥善处理了?” 沈子书说,“傅昶一门都砍了。娄淑静、恭亲王皆毙命。娄正业因为为人刚正不阿,是开国元老,便发配边疆作庶人不得回京。文广...押入大狱了。” 夏太后手攥了攥,始终不为文广说情半个字,她立场是分明的,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南边战事怎么样了?大盈兵退了没有?吴信、王莽、宋诚那边都好?” 傅景桁身子虚弱,说话时明显气短,他生在皇家,自小便从太傅口中知晓诸国林立,他因为小时候过的寒酸,所以有种极强的好胜心,希望诸国不再林立,四处插上傅姓大旗,这几年除了和文瑾感情纠缠,他其他心思都用在强兵,收复不少小国,西周也成弟兄属国。 邱立他暂不打算动。新帝是怀州,动了邱立后院恐怕惹文瑾跑去九霄云外哄都哄不好。 只大盈颇为野蛮嚣张,他每每引为外患,大盈不踩在他脚下溺死,他寝食不安,那时朝廷环境复杂,他处处受各方掣肘,南宫玦曾经以外援来他王宫选过妃,他对南宫玦颇为忌惮引为上宾,南宫玦也觊觎着文瑾的才貌,这份仇和羞辱他一天没忘过,随着手肘越发硬实,他便越发惦记南宫玦了,对方先勾结内鬼犯他边疆,就更令他有兴趣了。 男人嘛,都想做老一,也都想把最优秀的女人占为己有,他也是如此。现在是时候踏翻大盈了。他是个有想法就去实施的人,从冷宫到今天并不是偶然。 “仗打了快四个月,大盈和咱们这边都有死伤,僵持难下。就看谁先精神上放弃了。南边将士听说您崩逝,已经觉得群龙无首,士气上不足了。”沈子书实话实说,“确实疲战。”真记挂宝银。 “拟一封密信给吴信,交代他务必不能懈怠。朕在想办法速胜。叫他们再抗一阵子,不会一直让爱将疲战,是短时间的。朕有方法应对外敌,但是还没决定走不走这一步,需要再考虑权衡一下。”傅景桁吩咐着,“务必鼓舞士气,不可精神上疲累输了阵脚,等朕再去信。” 沈子书面露喜色,“若是将士得知您龙体康复,又有速胜的办法,定然士气大振!” “嗯。去办吧。”傅景桁吩咐。 沈子书当下拟书寄去南藩边疆,吴信、王莽、宋诚得到书信,得知大王尚且康健,眉间阴云散去,都在沙场血雨腥风里如有了主心骨,登时如被灌满了热血。 原本被南宫玦的势头逼的有些颓势,这时竟都振作起来,从精神上从骨髓血液里滚烫了起来,加上大王说有速胜的法子,叫大家都短期坚持应战,更是心中充满了希望,如有了信仰。 太后颇为简短的说了说许方海给皇帝换血且以医虫清毒的事情,皇帝也引为圣手,交代老莫赏其金银大宅良田百顷,又命张亭荺将其收编太医院为皇庭御医,自此开启了许方海一入宫门深似海,绿瓦红墙的生活。 皇帝同母亲因这回过血的交情,关系也得到了和解。太后说但是许方海性子太跳,看病凭心情,不到不得已还真不敢给他看。中途说走就走。皇帝言道谁都有秉性,尊重,尽量不劳动许方海,叫许方海一世没活干是各人福气。 大家含许方海在内都笑了。 皇帝把旁人逗笑,他自己不笑,没瞧见文瑾,笑给谁看。 傅景桁身子耗损严重,被京南道折磨了大半年,刚醒来,浑身没有半分气力,他不叫丫鬟伺候,也厌烦宫人靠近,就叫老莫伺候着他用膳茶水,又说一歇子话,他就耐不住了,文瑾还是不见踪影。 他又看看室内,看见了赵姐儿,也看见了两个孩子,独独不见妻子,他靠在枕上,发丝颇为凌乱,他往铜镜中看看自己。 二十九了,又一年。她二十六了。他们还在一起。 他想,他要明媒正娶给她一个家,她说的那种一家几口,桃花树下,很简单的生活,他可以给她了。 她曾说过,要做他唯一的女人,曾经顾虑太多不敢想象,现在他做到了。他想,他可以满足她了。 他自此是她一个人的,她是他唯一的女人。她再不必坐在屋顶,数道清湖西岸的宫灯了。她的桁哥,终于有足够的实力保护她,宠爱她了,再不必在乎百官或者政敌的掣肘与目光了。 从今后,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是他傅景桁的妻子。 大半天到底无人向他提妻子的去向,妻子也并不曾进来。 傅景桁逐渐开始烦躁,他需要时时看见妻子,在外或许他不苟言笑使人畏惧,然他内里仍是那个依赖着妻子的他,片刻不见便觉得不安了。 他薄唇抿了抿,终究没忍住,再度问道:“瑾儿呢?怎么大半日都不见?方才梦里不大好,她在我梦里落泪了。朕想见见她。几个月不见了...不知她胖了瘦了...” 他一问,太后、老莫神色一怔,因他刚从鬼门关回来,身子太过虚弱,他们不敢告诉他瑾儿已经被大盈人掳走三个多月至今还未营救回来之事,甚至不知瑾儿是否还活着,说了不过多一个人着急罢了。 第382章 闹 太后见皇帝逐渐焦躁,就跟离不得娘的孩子似的,对瑾儿依赖太甚,比长林长忆还更甚,她将被子给皇帝掖好。 “直到昨儿,还是瑾儿照顾着你。这不是冬日里了,下了几场好雪,她母亲身子不好,你这边呢,许方海说你也近康复了,她那边也得给她母亲尽孝,不能单顾着你这边连母亲都不顾了。哀家便叫她便回去侍奉她母亲了。待她母亲好些,不过半月二十,她便回来了。你好生养着,你大好了,她那边也不挂心你。” 傅景桁闻言,心中属实挂念爱妻,“她母亲身子怎么了?可有叫张亭荺去看看?许方海也可以去看看。” “重风寒。张亭荺见天里去看。许方海就不必了,没有到那生死程度,毕竟风寒罢了。你就莫挂心了。瑾儿回来了,必然侍奉她母亲也累了,你当养好身子,不能叫她回来了还照顾你呢。”太后软言劝道。 傅景桁颔首,“朕知道了。会好生休养的。半月二十...” 言毕便体力不支睡下了,手里捏着同妻子的发结才稍稍安心些。 太后见皇帝睡着了,便对老莫摆摆手,把人叫了出去,问道:“派出去的暗卫可有说,瑾儿多大会儿能救回来呢?一会子功夫,他问二三回瑾儿在哪里了。问的哀家一头冷汗。” “咱家也心虚啊。” “桁儿若是知道瑾儿落在敌国男子手心里吃苦,他必然身体承受不住,眼下两国打仗,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纵然知道,也是跟着操心消耗身体,他才刚醒来,可不能再有闪失。老莫你得尽快催促将人救回来才是啊!” “太后娘娘,千婵回禀他们在大盈城内已经逗留三个多月,从不曾见瑾主儿出过一次城。他们又混不进王宫内部,还在想办法夜探王宫。他们猜测瑾主儿是被软禁在大盈王宫某处了,或者会不会已经香躯陨落了...”老莫说着往屋内看了看,“里面那位没醒倒还好,如今醒了,怕是瞒不住他。瞒不了几天他必然发现不对的。” “不能没在异国了。瑾儿这孩子坚强,纵然被欺凌,也不会轻易就轻生的!所以要尽快叫千婵他们把人营救回来啊!都三四个月了,瑾儿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太后想了想,“实在不行,叫暗卫蒙了人皮面具,假作瑾儿,暂时伴在皇帝身边吧。他实在闹着找瑾儿找的狠了,再行此计,他不闹着找人,便说瑾儿照顾母亲耽搁多了些时候。哀家只盼快些将瑾儿救回啊。” “是。太后娘娘。而今也只有如此了。”老莫轻声道。 *** 傅景桁苏醒后,由太后、老莫照拂着身体,并许方海、张亭荺一起料理他龙体。 过得七八日人已经比刚醒那日硬实些。 一日里能问几回文瑾在薛府怎么样,茶饭这些都按时么,天冷了她穿的棉衣够不够。 又问语嫣身子好些没有,瑾儿几时回宫,又难以启齿地说半月二十有些久了。 老莫半哄着说道:“茶饭这些奴才都有按时叫人提醒主儿在用的。她母亲风寒重,许是还得几日才能回宫。咱不好说人家母亲病着,这边就要把人接回来的。那显得您这皇家女婿不孝顺了。” “皇门大街离皇宫挺近,她这七八日一次没回来过么?”傅景桁蹙眉,颇有些幽怨道:“许是我睡着的时候,她回来看了看我又走了?” 老莫点头,“是呢,主儿七八天里来了两三回,见您睡着,她坐一会儿,给您掖掖被子,摸摸您额头,她便又回薛府去了。” 傅景桁掀开了被褥,看看窗外景色,今日雪挺大,他趿了短靴,去衣柜跟前捞了二件衣裳,他看见文瑾在衣柜里的衣裳都还是秋季的单衣,他皱眉道:“怎生衣柜里没有她的棉衣,她的衣裳都还是单衣,这叠放位置如去年时没有差别,倒像数月没动过了,我那日搁在她衣服上的腰带还在呢?近日她照顾朕,不住龙寝么?” “在这边住的。”老莫哪料到皇帝会如此敏感,连瑾主儿衣裳叠放顺序都记得,连忙说,“棉衣收拾起来了,拿去了薛府。” 皇帝生性多疑,醒来七八天,一回文瑾都没见着,他本来就依赖文瑾,他联想到梦境里文瑾在漆黑的房间拿着夜明珠的场景,他便更焦躁了,他将拿出的二件棉衣穿上,“朕去一趟薛府,看看她。” “爷,您身子不好,切莫出去再染了风寒,许方海说,您起码得半年才能恢复康健。您需要静养。”老莫劝道,“主儿她...她过三五日就回来了。” 傅景桁言道:“她母亲身子不好,原朕就该去探望。离得近,又不是远,去看看就回来了,朕感觉还可以,不似你说的那般虚弱。” 说着往出走,刚走几步,便觉得身体承受不住,压着心口喘个不住,嘴唇也白了,毕竟换血后,身子里只有常人一半的血液,他身量高大,勉强维持生命,是需要长时间静养的。 “爷,您可莫任性啊,您出这一趟门儿,身子坏了,瑾主儿她不担心您么?”老莫连忙搀住,试着让皇帝打消去薛府的念头。 “备车辇。”傅景桁不听,叫老莫备车辇,越不让去,越想去。 老莫见拦不住,左右薛府那边也是打了招呼的,都不会拿龙体开玩笑,他没有办法,便备了车辇,随皇帝去了趟薛府。 皇帝进院找人,在文瑾卧房前摸了摸桃花树干上的雪,他来得突然,语嫣同薛相自堂屋迎出来。 薛相国说,“您如何来了?是否同臣谈边疆战事?” “是。”傅景桁也十分挂心大盈同南藩边疆之战事,他在院中四下里看看,不见文瑾身影,他内心的焦灼更为浓重,他最后将目光落在语嫣的面庞,问道:“伯母您风寒好些了么?” 语嫣欲言又止,女儿落在敌国营内,生死未卜,她这当娘的心内记挂不已,她终于还是按照大家对好的话,总不能叫皇帝心绪大动再身体不好,“好些了。亏您抬爱,叫那孩子回来照拂我。” 第383章 不巧 “朕素日政务忙,那回从江南将您接回后原该常来走动看望。不料朕又病了数月。叫她回来尽孝是应该。”皇帝欲言又止:“岳…伯母…” 敢叫大臣老薛国丈,不敢叫语嫣岳母,毕竟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苏文瑾没带他回娘家正名… 老薛从上回放弃告老还乡,在京城里联合皇帝对抗傅昶打了硬气一仗,回家由于瑾儿失踪语嫣难过,他就底气挺足的搬回来安慰语嫣,死乞白赖他不肯去后院守活寡,四十多岁跟个愣头青似的与妻子盘头,怎奈语嫣嫌他和娄氏生米熟饭,多少不给好脸色,耐不住薛相国他面皮仅次于城墙拐角,旁人说‘合离’他骤然失智理解成‘和好’,老薛如烧红的碳语嫣如冷水,只怕来年玉甄要添弟弟争宠。 语嫣不擅长说谎,当下对丈夫说,“老爷同圣上说话。语嫣去沏茶水。” “文瑾人呢?怎么不见她?” 傅景桁见她母亲要走,便出声止住,颇有些希冀的看着语嫣,虽同瑾没办婚事,但爱的结晶有几个了,其中一个已经登基做了皇帝,他实际多年不办婚事很尴尬的,理亏的厉害,自己如果不是太上皇,许是能被语嫣打死。 语嫣本质上是他岳母,对他恐怕不是特别待见,他有些不好意思在岳母跟前问文瑾在哪,显得急不可耐,也不能说显得,他就是。 但他的耐心一点一点被消耗,在龙寝,他没有见到文瑾,来薛府他也没有见到文瑾。便忍不住问了。哪里还顾那许多礼节。 他内心很不适,他需要尽快见到苏文瑾,拥她入怀,感受她体息,他思念着苏文瑾,他相信她也思念着他,他那个梦里,她捧着他送她的夜明珠,在呼唤着他的名字,她说要他带她回家,她不可能不想见他的。 那为什么他醒来一次未见到她。 “太上皇您来的不巧,太后正好去她外婆家去一趟,我给我母亲做了件袄子,叫她给老人家送过去。”语嫣心想都太上皇了也没将太后明媒正娶,去哪说理,轻声说谎道,“她外婆喜欢她,总喜欢同她多说二句,许是耽搁了。” “哦,她不在薛府,她去了苏府。这般不巧,朕来了,她却不在。” 傅景桁心中非常遗憾,他思念着自己的妻子,他希望见一见他的妻子,他满腹狐疑却没有说什么。但他已经不愉快了。 和老薛在书房谈了谈南藩大盈战事。在薛府逗留不肯轻易离开。颇为执着的等文瑾从外婆家回来。 现下是疲战期,皇帝同相国说他有个法子可以速胜,便是疏散漓山方圆五百里百姓,使吴信、宋诚、王莽携五十万大军假意战败,‘落荒而逃’至漓山,将大盈兵马一路引到漓山脚下。 然后引爆前二年文广所埋的万万斤火药石,将大盈兵马长埋地下,转而广黎兵杀回大盈境内,彼时大盈内里亏空缺兵,必然措手不及城破败北。 但他需要再深思熟虑一下,因为这个法子虽快速,也极其凶险,不知火药石危害多大,他也是担心祸连百姓,伤敌一千自损几百,引兵进来路上也必然有无辜死伤。 老薛非常赏识皇帝的头脑,因为皇帝他居然可以物尽所用,在旁人都想着如何备足粮草,如何鼓舞士气,跟敌国死打硬磕为国捐躯的时候,皇帝他已经想到以退为进,诱敌深入了,大局观非常独到孤勇。眼下疲战,若是“败逃”,也最容易使敌方轻信上钩,敌国哪知道漓山是个火药冢(zhong)呢。 “君上您真是运筹帷幄。败也漓山,成也漓山。老文给您使绊子,您却借用这绊子,去绊倒大盈。”老薛笑道。 “朕只是在这个位子,敢想敢做罢了。” 傅景桁也浅浅笑了,所以媳妇儿还没有从外婆家送棉衣回来么?送棉衣需要二三个时辰么。是骑蜗牛去的么。 皇帝和老薛谈了颇久,谈到无话可说,他清早过来的,快晌午了文瑾还没有回来,他逐渐坐不住,觉得太不对劲了,疑心病犯了。 雪下的很大,他内心无依,宛如流浪,原来他离开那女子活不下去,形影不离才可以,看不见便四处找人。 “去苏府问问,瑾儿如何还没回来?只说圣上来了,让她快些回薛府拜见。” 老薛吩咐着下人,哪里料到皇帝在薛府能带病等一晌午呢,没见过这样粘人的皇帝了,他对后宫其他女子可不这样纠缠,独独就缠上瑾儿了。原还以为他是个什么冷颜冷心的。原来…徒有其表,内里是个妻奴罢了。 不几时下人回来回话,说谎道:“大小姐在那边和外祖母说话,大小姐说叫圣上回宫歇息,她那边一时走不开,风雪大,叫圣上爱惜龙体。她从那边忙完了,就回宫去看望圣上。” 傅景桁听着下人的话,心中空落落的特别难受,闷闷的感觉,就跟大家一块诳他似的,他愈加烦躁,脾气本就不好,这时忍不住更想发脾气,可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总之见不到文瑾就极大无名火,比起床气还窝燥,醒来八九天了没看见一眼。 他到底身子撑不住,没有追去苏府,追两座臣子府邸找女人到底不和身份,他便上了车辇回宫,服了汤药便睡下了,心想她来了,他要问问她为什么他醒了她一次不来同他说话。 他自晌午睡到傍晚,幽幽醒来,见老莫在旁边立着慈爱的给长林绣围嘴,他便问道:“瑾儿来了吗?她不是说从苏府忙完了就来看望朕?来了没有?” 老莫想了想,把绣活搁下,说谎道,“晌午您刚睡下,人就来了,主儿和您说了好久的话,叫了您几回,您体虚困觉,她便没强求叫醒您,才刚走呢,您可醒了。” “又这般不巧?朕就纳闷了。”傅景桁如受了莫大委屈,随手把床头枕头摔地上了,不买账了,“开什么玩笑!朕浅眠,如何会叫几回不醒?你跟谁玩文字游戏呢?” “边疆战乱,大朝会将近,各方地方官即将来朝觐见,君上以大局为重,切勿动怒,保重龙体啊!”老莫颤声道。 “给朕住口!少拿大局压朕。朕不是皇帝,傅长林应该以大局为重!她究竟来了没有?” 第384章 拆 “下回主儿过来,一定喊醒您。”老莫背脊流汗,紧忙捡起枕头抱住,心里狂跳,只幻想瑾主儿已经在被营救回来的路上,此刻已到宣武门,不然没人能让君上平静下来! 许方海没有顺手治治君上的坏脾气和分离焦虑症么! 傅景桁逐渐失去耐心,“刚走?那么她必是没有走远。朕当下出去还能看见她。” “走一阵子了。” “不是刚走吗?怎么又走一阵子了?老莫,你说话不负责任的吗?这可不像你了,一个个的怎么回事!别让朕发火!朕已经觉得被冒犯了。把朕溜几圈了。” 傅景桁冷冷睇老莫一眼,随即寒着龙颜将被子掀了,又虚弱着要下龙床,总归见不着她心里不安生,眼下就在暴怒的边缘。 老莫见皇帝作势起身追人,忙拿厚衣披在他肩上,“君上,外面下着风雪,您便别出去了,君上!” “别拦着朕!做什么捉迷藏一样呢?她若来了,为什么不叫醒朕呢?她根本没有来,对不对?”傅景桁嗓子也颤了,“这十来日,她一次也没有来过!她...她出事了,对不对?老莫...告诉我实话,她怎么了…老莫,她病了么…” “没,没出事啊。瑾主儿好着呢,平平安安的…”把老莫问的眼眶一酸,是啊,一次没有来,她被劫到大盈了啊,在敌王手里做俘虏,咱家叫人找了几个月了也找不见,不知还活着没有,“来了,真的来了。” 傅景桁起身便追出去至院中,院中哪里有文瑾的影子,一地的积雪,平整干净,连个脚印都没有。 傅景桁看见积雪便受不住了,他怒道:“不是说刚走吗?如何积雪上没有脚印呢?还在诳朕吗!究竟她在何处,你们都在瞒着朕什么!” 老莫快瞒不住了,爷他根本一是片刻离不开瑾主儿的,而且他本身就疑心病重,也并不是个好哄骗的人,凡事刨根问底,实话他尚且怀疑,假话就更别指望他信,老莫被问的哑口难言,“这...君上...唉…保重龙体呀…许方海说至少得养半年…” “苏文瑾呢!老莫!”傅景桁提了声量,他许是快急疯了,“现在立刻叫她来见我,朕要见到她,朕现在就要见到她!” “主儿她...她...”老莫吞吞吐吐,“她...” “她在哪里,说啊!吞吞吐吐急死人了!我的苏文瑾在哪里!”傅景桁怒然将手捶在宫柱,骨节也被碰出血来,他薄唇惨白,眼底猩红,他掀了龙寝内的长几,“老莫......你先告诉朕,她...还活着吗?” 老莫浑身一震,被皇帝眼底那一片荒芜吓到,连忙安抚道:“当然活着!爷,您想哪去了啊...瑾主儿当然活着……” 傅景桁觉得气血翻涌,当下里乘辇车去了苏府,什么身份礼节也顾不得了,又去找人,就是一门心思要看见文瑾才放心,只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让他又气又怒。 老莫拦都拦不住,见势头不对,也心里作怕起来,瑾主儿不在他能把自己糟践死,就这个找不到人誓不罢休的样子,那个身体哪里受的住,一年一度的大朝会也不能让他理智下来,看来只有瑾主儿在他身边他才能安心别的事情,否则…他甚至无法应付正常起居… 到苏府没有进门,傅景桁叫下人去问,下人回来说:“苏老夫人说大小姐多日没来了。有四个月没来了。” “哦...四个月没来过了。一个二个都瞒着朕什么呢…都瞒着朕吧…”傅景桁心里一阵凉意,眼眶子也红了,“回宫。” 车辇回到宫中,在妻子的宫殿中宫门处停下,他下得车辇,略略掀起衣摆,快速逼向院中,踩着厚雪唤道:“瑾妹,你在哪里...瑾妹……” 说着,逼至室内,室内空无一人,甚至于桌上还摆着他那日上朝除藩前给文瑾留下的禹州州官贪腐案的折子,近日孩子们都同太后一起在龙寝居住,方便就近照顾,桌面上落了一层薄灰。 显然许久没人住了。 妻子这几月不在家中! 傅景桁走到墙边,望着悬在墙壁上的和妻子的合像,他将额头抵在妻子画面的面庞处,轻声道:“你在哪里...他们都不告诉朕你在哪里...朕心里闷闷的好难过…朕又惹你生气了对不对…你又去了哪里?” 傅景桁忽然想起自己梦境里的旧园水榭,他便拖着病体冒着风雪,去了皇宫旧园,找遍了水榭的每个角落,却找不到文瑾的身影。 最后,他失落至极,他失态的将水榭的玉雕砸的粉碎,他狂躁的破坏着他所见的任何物什,他将水榭破坏殆尽,累了便靠着墙壁坐在冰冷的地面,他拒绝服用许方海的煎的药物,拒绝饮食,拒绝饮水,不消二日他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他独自坐在中宫,看着同妻子的画像,不问朝政,不问外事,不问边疆战情,只是静静的独自坐在室内。逼老莫说实话。 老莫见状,同太后都焦急不已,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太后终于将那个由影卫千韵假扮的瑾儿,带到了中宫。 太后在院中小声交代千韵:“务必小心行事。不要叫皇帝看出破绽了。待皇后回来你便退下就是了。” 女孩儿叫千韵,心里紧张的如擂鼓,她见过皇帝那日如何在朝堂除藩的,手段残忍血腥,陪伴在那样嗜血且脾气暴躁的男人身边,她是害怕的,可她身量和瑾主儿相似,被太后选中伴君也是没有办法。 但身为暗卫,她的伪装、变声、易容技巧都是皇帝一手训练,连代号千韵也是君上起的,她不确定是否可以取信君上。 “是。太后娘娘。” 千韵端着汤药和茶饭进得室内。 正午里,室内由窗子打进来冬日的亮光。落雪从半开的窗子里吹进来,在静坐在画像前的皇帝肩膀落在薄薄的霰雪,他看起来很无助,千韵见过他同皇后在一起时眉眼温和的模样,现在他很不快乐,是因为他的皇后娘娘不见了么。 千韵的脚步声响了以后,傅景桁肩膀微微动了动却并没有回转身看她。 千韵将手中装着茶饭汤药的托盘搁在桌上,随即脚步轻轻的走到窗边将窗子关起,她其实不太敢和那男人说话,那是她的主公,这些属下都敬他怕他,但他身子不好,大家都瞒着他,他妻子被劫持的事情。他实际挺孤独可怜。她也是受命于人,并不是把他一人蒙蔽戏耍。 “近日里风雪大。”千韵用文瑾的嗓子语气道:“我阿娘染了风寒,我不过回去照看几日,大王便不依了,把水榭也拆了,把长几也掀了,您不仔细那些身外的物件,倒不怕瑾儿心疼你的手呢,何苦受这活罪呢…” 傅景桁听着她关切的话,猛然将手攥起,破坏旧园水榭时他的手受了不少的伤,这时伤口结痂,瘀血还凝结,这一攥伤口就崩开了。 千韵将窗子关起后,便端起汤药,缓缓靠近皇帝,“我来了几回,每次都不巧,你都睡着,许方海交代叫你静养,我哪里舍得叫醒你。” 皇帝不言。 千韵又说,“才听说你找去了薛府,又追去了苏府,苏府那碎嘴的不知我今儿去给老太太送棉衣了,才说我几月没去了呢。可把你疑心病给勾起了。你倒以为我丢了。把你急的满头的汗…也不怕他们笑话…” 傅景桁的手攥成拳,越攥越紧,血从骨节落下,他在隐忍着巨大的情绪,“嗯。” “忙把汤药用了,吃些茶饭,可莫叫我…绞碎了这颗心吧。”说着,千韵将汤药缓缓递到了皇帝的身前。 傅景桁倏地将目光落在千韵面庞。 千韵下意识身子一缩,他眸子太过凌厉,她险些在他视线下落荒而逃,她强自抿着笑意,“我喂你用药,好么,把身子养好,大朝会,边疆战情都待你处置的…” 傅景桁原坐在椅上,这时将身体转向千韵,微微敞开长腿,端详着她面庞,对她伸出手道:“过来…” 第385章 丢 “好…” 千韵小心的观察着主公的神情,但她并不能判断出主公眼底是何情愫,他隐藏得很好,她不晓得有没有人见识过他卸下防备的样子,苏氏文瑾见过他毫无防备的模样么。 千韵端着汤药来到傅景桁身前寸许,他性子冷,难有个笑脸,除了皇权好像就热衷招惹皇后,总之叫人背脊打寒犯怵,她禁不住两手微颤。 “大王,瑾儿服侍您用药吧…” 说着便手心出着薄汗将汤药往他精致的薄唇边上递,他身上有着淡淡的香味,千韵总有种冒犯主公的心虚。 “你觉得自己乔装改扮她,取信于朕了吗?朕亲手培养的暗阁暗卫,千韵。” 在药碗触到皇帝嘴唇时,皇帝一针见血低声把她名讳叫出。他甚至不用撕开衣服去看她心口有没有他的名字,那个只有他和文瑾两人知晓的秘密。 千韵双手猛地一抖,心头扑扑通通狂跳起来,主公就是主公。 千韵、千婵、无影、今全(青箬的男人)、清流这些顶级探子暗卫,出任务前时常给君上过目,满意了才能去出任务,蒙混不过大王的眼睛便需要再练习精进。 因为大王是个不容出错的人。他走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太后找她过来,她实际因为对手是君上,她并没有自信。果然…一眼被识破,尴尬至极。 主公他原来对自己属下了若指掌,几个女卫里她身量接近中宫,大王曾有意培养她为皇后的死替,就是有危险她替皇后出面之用处。 傅景桁并不同女人近身,过去这些年后宫传他什么的都有,传他不举,传他自己承认吃药都对女子不行,传他断袖之癖的也不少。毕生只有文瑾一名女人关系亲近。 她气息他都太熟悉,谈吐,体味这些都深入骨髓。他甚至觉得那天那个梦,是二人跨越生死的灵魂相遇。他精神肉体再容纳不下任何其他人。 他落魄时文瑾便跟着他的,中间他执着皇权,跟后宫逢场作戏,常去各处惹债,辜负怠慢她许多,世上只有她对他最好,在他最可恨之后她仍心里有他。 他希望往后让她过最幸福安稳的日子,一世一生,平平淡淡不再颠沛流离,他也不会再因为女人而惹她伤心生气了。他希望用后半生弥补她。 可他醒来便再没有见到她了! 他沉声问着,“你认为这次朕对你出这个任务是否满意,你蒙混过去了吗,你取代得了相伴朕二十一载的女人吗。你们把朕当有眼无珠的蠢货吗!” “君上…您问的千韵口不能言…” 皇帝的嗓音很疲惫无助,千韵于心不忍,她听出了忧伤和莫大的愁绪,她可以理解他夫人生死不明,他不知根底的那种无奈和愤怒。 还有就是他近三十了就跟被抛弃的小孩似的,发作脾气令人惧怕,谁都哄他不住,和素日严肃冷静的主公并不相同。 “朕不知道苏文瑾怎么了。但朕同她心意相通,朕隐隐察觉到她在黑暗的屋子里叫着朕的名字。朕的心在滴血,你们从上到下合伙欺君,觉得蒙蔽朕很好玩,看朕着急四下找人,很有成就感,是么?” “不是的,君上……咱们没有觉得很好玩,咱们都很着急…” 千韵惊诧的抬头,这才将皇帝双目中翻涌的情愫识别出来,那是狂怒,自己假扮他的心尖儿上的女子诳他使他怒不可遏。 “那么你出于什么心思,无视暗阁纪律,竟忤逆起你的主公来了!你听命于太后?还是说你不想做暗卫想进后宫?” “君上!千韵知罪…是太后娘娘体恤您龙体,见您思念妻子过甚,才安排千韵伴在您身边消解一二相思之苦的…千韵不敢僭越,更不敢想进后宫。” “朕思念的是她,不是随便一个带着假脸的女人,朕需要的只是她!不要太拙劣可笑了。耍朕十天了你们,耐心耗光,你们可恶至极!” “对不起君上…千韵知错了…” 千韵将脸上人皮面具撕下露出了原本那张清丽无辜的脸庞,懊恼,甚至不知自己在何时被圣上窥破的,是在她进门迈出第一步,落下第一声脚步声起么? 这男人对妻子的熟悉已经到了单凭脚步声,或者目光,气息便可辨别赝品了么。 千韵跪在地上,两膝磕地发痛,太后娘娘大大低估皇帝对苏氏的执念,旁人是插不进去的。 傅景桁微微俯低身体,从千韵手中接过汤药,倏地掷落在地,药汤溅洒的帷幔窗帘皆是,一室狼藉。暴怒! 千韵的脚步声是习武之人的脚步声,不似文瑾脚步那般踩实,文瑾走路脚后跟会蹭下地面,走起路来娇态嫣然,婀娜多姿的相府大小姐,他太熟悉她的脚步声了。 那是他听了二十多年的脚步声。从她五岁,听到她二十六岁了。起初冷宫里落魄时,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她脚步声,那将他拉出深渊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在旁人都唾弃他时,却勇敢地靠近他,冷宫廊底抬眼,他望见了他纠缠一生的女人。 方才千韵一进来,拿着嗓子装苏文瑾,他就确定苏文瑾…出事了…他整颗心都搅在一起,剜的他疼。 千韵噤若寒蝉,缩着肩膀不敢出声。 “朕培养你做探子,是让你为国效力,保家卫国,你却反过来欺瞒耍朕开心的吗!” 千韵急声道:“君上,属下知错,请君上降罪!” “你嘴里吐出的下个字,是关于苏氏的下落,否则,朕废了你功夫,逐出暗阁,永世不再复用!” 傅景桁将拳落在桌案,发出碰的一声。 事关前途,千韵终于承受不住高压,只觉得君上生人勿近,不得不将实情吐露,“君上…皇后娘娘她…她被咱们弄丢了…” 傅景桁将修长的手指骤然收拢,“弄丢了?何为丢了?可以劳烦暗卫阁下解释一下?如何在家门子里大内暗卫眼皮子底下把女主子丢了!” 千韵开始平铺直述又冗长迟来的解释。 “那日您毒发闭息倒在金銮殿,皇后娘娘她心伤难抑,她那天给您做了晚膳,她在中宫等您回家一起用膳,却等到了您的死讯。” 第386章 坐不住 “娘娘她伤心过度,她手里端着的您最爱吃的腰果盘子都掉地上洒了满地,娘娘她失魂落魄的往金銮殿跑,去见您最后一面,她跑掉了珠钗,头发特别乱…” “那天下雨地滑,她磕倒了,额头磕在花坛上,流了好多血…” “金銮殿上人多很乱,千婵她一时疏忽,回头已经不见了皇后娘娘的人,后来千婵追到冷宫那边,发现了您送给皇后娘娘的战马赤兔,还有一个大盈那边的玉佩穗子…” “咱们才意识到娄氏的慈宁宫混进了大盈人,娘娘她被劫持到大盈境内去了…可能已经在异国被迫委曲求全…” 千韵一句一句将实情都坦白给皇帝了。 傅景桁的面色逐渐阴霾,心渐渐揪起,自她手心洒落的腰果,自她发髻掉落的珠钗,以及她磕破的额头,无一不在牵着他的心。 “嗯。很好。大盈人从朕的暗阁影卫眼皮子底下劫走了朕的发妻!简直滑稽!朕要你们何用!不如全都给朕去死!” 老莫被凶的直哆嗦,就知道他知晓内情了会骂人。会让人去死,果不其然,老莫想喝京南道自尽。 千韵马上把额头磕在地上,“千韵万死!” “她没事就好。她少一根头发,你们万死朕也不能原谅你们分毫!” 傅景桁当下里便做了那个起初犹豫不决的决定,他传来了沈子书,言道:“立刻给吴信、王莽、宋诚去信,假意落败逃亡回漓山,诱大盈狗上钩,引爆火药石埋敌。同时提前疏散沿路百姓。尽量减少伤亡。朕要将大盈屠城灭族,以解心头之恨!” 傅景桁为人狠辣并且善妒,文瑾在大盈南宫玦的身边生活了四个月了,他不能深想什么是委曲求全,文瑾是书儒弱女子,被男子囚禁她很难保全,他只知道自己要把文瑾接回家。 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把她圈在自己的臂弯,让她只属于自己一个人!遇到和苏文瑾相关的事情,他整个人会变得暴戾不堪,破坏欲极盛。 他要叫南宫玦悔不当初!敢打他傅景桁女人的主意,他要让他后悔来这世上走了一道! 这不单是他傅景桁要停止诸国林立实现一统的梦想和愿景问题。不单是大义不大义的。 这就是男人间的私仇!夺妻之仇! “是,兄长。” 沈子书心想南宫玦真的动错人了,动谁都不应该动傅景桁的女人的,动傅景桁的老太监可以,动女人不行。 毕竟他就邪门那么一个冷宫里给他一颗热馍馍的女人,从小喜欢到大,想方设法也留在身边的,从前百官弹劾他都把人藏在冬园保护起来的。 子书连忙按照君上的吩咐去递了密函给西南边疆的三位大将,宋诚,吴信,王莽。 傅景桁又书二封简短书信,每封上六七个字,等于是命令的语气,除了苏文瑾,他对其他人说话是支配的,不管对谁。给谁写的书信暂且不表,叫老莫去寄。 老莫哆哆嗦嗦险些在皇帝严厉责备的视线里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些属下弄丢娘娘一辈子在爷眼前抬不起头了。连忙将二封密信分别给收件人叫心腹递去了。 老莫回来巴结着和皇帝笑,“主要您那时候驾崩,大家都乱了…” “不要笑。”皇帝说,“她有事咱们再算账!都给朕等着!朕驾崩你也应该不要管朕,去保护她!” “您下回驾崩咱们一定…”老莫出了一头暴汗,这话说的真的特别不对劲,改口道:“就是那意思,下回天塌了咱们也保护瑾主儿!” 老莫轻声道:“主儿她吉人天相,不会出事的。千婵带了影卫已经潜伏在大盈城内,只待主儿她在城内活动,立刻把人营救回来!” “已经四个月了。你们在朕心里等于死了。没有任何信誉可言!以后朕做她的贴身侍卫才是!怎么敢劳动你们暗阁诸位大人呢!” 尖酸讽刺把老莫、千韵说的耳根子臊红,活过来后他那张嘴是更毒了,更得理不饶人了,只希望瑾主儿平安。 傅景桁这时没有继续不服用汤药,而是比较配合的服用了许方海重新给他煎的汤药温养身体。 然后他又坐在桌畔,拿起银筷安静的用膳,只是握着筷子的手颤抖的不行,泄露了他的愤怒和担忧。味同嚼蜡。但必须填饱肚子,养好身子才有力气赶路。 便在此时,太后在得知皇帝砸了汤药后,便叫奴婢搀扶着进了中宫,进门见皇帝在颇为平静的用膳,便温言道:“不是有意瞒着你。而是说你身子不好,眼下西南打仗,京城年关近了,大朝会也马上开启,希望你不为儿女私情而分心,才叫他们都瞒着你。” 傅景桁不出声。 夏苒霜道:“让千韵陪你,也不是说要把你怎么样。不是给你安插女人。你不要那么反感。知道你不好这方面。” 千韵心道不要再提我的名字了…让君上忘记我的存在吧…给条活路吧… 傅景桁把眉头皱起,“这种自作主张不要有下次。朕不想同你谈朕的私生活。” 夏苒霜哪里还敢劝他充盈后宫开枝散叶,满朝文武也被他弄死大半,从上到下对他五体投地,简直是个油盐不进的,“相信很快千婵那边便会有好消息传来。不几天就把人好好的给你领回家来了。你莫要操心伤身,只平心静气的等一等是了。” “朕心小,不如母亲压事。没有办法明知皇后娘娘在敌王帐内受苦而平心静气地坐在门里等。朕坐不住!” 傅景桁用完午膳,便起身脱了身上龙袍,拿起二件妻子做的布衣常服,穿在身上,把宝剑悬在腰里,然后拿眸子睇向老莫。 “去把汗血喂饱,牵过来给朕。” 老莫神情一顿,意识到君上是要出远门,才配合的吃了汤药和午膳,他说了句是便去喂马牵马了。 傅景桁在等老莫把马牵来的当下,吩咐子书道:“你随朕去一趟大盈接人。叫上许方海随行。怕她身子不好了。” “好。”沈子书说。正好他也记挂宝子那小妮子。 太后见儿子穿着常服,又要老莫去喂汗血马并牵马过来,便急忙跟出殿来,“桁儿,你要去哪里?哀家没有听清。” “朕要去大盈王宫,接苏文瑾回家。”傅景桁沉声道。 “大盈王宫?!” “嗯。” 夏太后脸色大变,“现在两国交战,属于敌对,你身为一国之君,手握大权的太上皇,你怎么可以涉险自投罗网,自己将自己亲手送到敌国的巢穴去束手就擒!都说擒贼擒王,躲还不及,你上赶着去?!简直胡闹!带着许方海,你是抱着死的决心了?” “没有胡闹。朕是认真的。”傅景桁轻声道,“朕是要去大盈王宫接苏文瑾回家。身死也要去。爬着也去。” “桁儿!哀家不许你任性!千婵他们已经在设法营救了!过个半月二十就把人给救回来了!”夏染霜严厉道。 “朕喘息功夫等不了,立刻就要去大盈到她身边和她在一处!”傅景桁冷冷将母亲的话打断,“靠你们,她跟那边孩子都有了。” 第387章 至暗 “曾经你都将大局,将社稷放在首位,哪怕后宫女人死绝了,哪怕为娘过世,你也克制自己以社稷苍生百姓为重,外事动摇不了你分毫,今日怎么居然不顾大局了!你应该坐镇朝堂,主持两国战事,解救黎民苍生于战火,你应该坐镇朝堂,主持即将到来的千人大朝会安排来年事宜,确保来年诸事顺意!而不是为了女人,拖着病体远途跋涉的下西南去送死!” 夏苒霜苦口婆心。 “才劝了不可轻易离京,你怎可一意孤行,为了女子而不顾龙体安危,深入敌帐涉险呢!你是群龙之首,是天下人的皇帝啊!” “战情朕会竭力安排好应对办法。今年年关大朝会朕的确顾不上了。莫乾并薛相国及苏老太傅主持。长林从小跟着长长见识也好。” 傅景桁态度非常强硬,“朕去意已决。儿子前三十年都在为龙椅为社稷而活,没有为了自己活过一天,儿子活的痛苦压抑,失去了太多珍贵的东西。朕毕生只任性这一次,因为谁都可以死,苏文瑾不能!朕不要社稷,不要江山,独要她长长久久陪在身侧!朕不是天下人的皇帝,朕是她的丈夫!” “桁儿,你疯了吗!”夏太后震惊不已,“哀家没有听错吧?你说你不要社稷、不要江山!你简直是不负责任的混账!哀家如何生了你这么个...拎不清的!” 太皇太后责备太上皇,宫人扑扑通通跪了满地。 傅景桁道,“朕很理智,朕当下只知道苏文瑾一个人背井离乡在异国他壤,听着不熟悉的方言,用着不合口味饭菜,她会害怕,会想家,她在受欺负,朕要保护她!就这么简单。” “桁儿!你乃一国之君,你在说着小家子气不负责任极度自私的话!”夏苒霜忧心忡忡。 “朕对她的处境的视而不见,面不改色的稳坐銮殿,便不自私了吗?朕不能对天下自私一次吗。朕的妻子被劫持了,朕不可以去救她吗,哪怕一次都不可以吗!” “桁儿...你这样感情用事让人笑话。”夏太后劝到疲惫。 “朕什么都无所谓了!什么皇权富贵,功名利禄,什么名声清誉,大局小局,污点政敌,朕都不在乎了,谁让你们把朕的“性命”弄丢到大盈去了呢!”傅景桁沉声道:“朝里朕清理干净了,剩下的都是清廉义士再难掀起风浪。薛相国辅佐他外孙朝堂一样运作。有朕没朕没有区别,朕已经为朝庭鞠躬尽瘁了,这次朕要选择那个女人!” 夏太后已经双目盛满泪水,又惊又怒又错愕慌张,“桁儿,你在自毁前程!哀家不准你为了一名女子而不顾江山社稷,不顾大局,不顾你自己的龙体!” 其时老莫将汗血马喂饱牵了过来。 傅景桁走去拉住缰绳便要拖着病体出发南下大盈,毕生第一次义无反顾的彻底抛下了他热衷的皇权,穿着常服的他,宛若市井内走丢了妻子惊慌失措的走卒。 “千婵他们都混不进大盈王宫,你去了就进得去吗!” “母亲便不必操心了。儿子混不进去就直接投降进去是了。”傅景桁说着吓死人的话,他自己倒是冷静心里有数。 “你是魔怔了!你代表的是大广黎,说什么投降!”夏苒霜厉声道:“你若是出宫半步,哀家便没有你这个儿子!从此一刀两断,再不是母子!” “那么儿子只有说一谢谢母亲生育儿子,二谢谢母亲过血救孩儿性命。三谢谢母亲给予儿子这江山社稷让儿子施展拳脚做了一回皇帝大刀阔斧除去了不少大鳄。”傅景桁微微一顿,“断绝母子关系朕也要去大盈到苏文瑾身边!母亲只当没有生过这个儿子吧。儿子净身出户。从此清风两袖,再不是傅家人。” 夏苒霜心痛至极,不由落下泪来,“你若是潜入大盈王宫被俘虏,对方要挟哀家割地,让银,哀家理是不理!你冷静下来!不要给哀家惹事!去养病,然后上朝!营救瑾儿的事情,从长计议。” “既然已经断绝母子关系,儿子被宰还是被擒,您自然是不理。但孩儿决计不会让贼人有机会胁迫威胁故土。那一步前,儿子会结果了自己!不给母亲和朝廷添麻烦。” 傅景桁说着,深吸一口气,打马走了几步,又骤然转身,深深望着廊柱底下鬓角已有银丝的夏太后,沉声道:“母亲,以防万一,先道一句您保重,孩儿不孝。” 夏苒霜立在廊下,望着在风雪里离开的皇帝,她面色肃穆,沉声道:“老莫,去打点一下,哀家接待各方来京的大朝会。” 莫乾劝道:“您老宽心,君上不会有事的。” 夏苒霜望着空无一人的风雪,久久不能将视线收回,瞬间苍老十岁。 *** 大盈王宫。 赵太医操着大盈话和文瑾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他每日按太子吩咐来例行把脉给她调养身体,今儿也是吞吞吐吐,“贵客,要用膳哦,不能受饿。你的身子...” 文瑾对大盈的一切人都排斥,加上这个太医遵太子命给她配过堕胎药使她小产,她对其颇为仇视,他支吾他的,文瑾丝毫没有兴趣去细问因由。 文瑾近来深居简出,常闭门屋内看书,南宫玦叫人给她送了几箱子书过来,名人传记,鬼怪励志故事,奇闻杂谈,风月相关的都有,给她解闷。 小产加上被项圈拴了一个多月后。她老实了。自尊上被碾碎。对敌国太子怀恨在心。太子说他是舍不得给她皮肉苦才不得已,他挺有苦衷。 文瑾不能理解。毕竟小产的是她,脖圈拴在她颈项。这四个月在敌国受辱,是她人生至暗。 自从傅景桁过世,至今四个月了,文瑾很小心不去记起这个人,因为记起他便心伤难抑,过去了,罢了,只要广黎没有败北,她就还有希望被父亲、弟弟救回。 在希望破灭前,日子还是得继续。 娘说,活下去,会好起来的。 平日里思乡情切,便会想二个孩儿,长林四岁多了,长忆也半岁了。还有语嫣、玉甄、宝银、阿嬷这些故人。 乱世里,她被软禁敌国,处境酸楚,念念故土已觉得眼眶湿润。 每每太子出去一些日子,再回来,她亦会心如刀割,不知多少广黎百姓在他长矛底下闭息。 她到底担惊受怕消瘦的厉害,茶饭用的敷衍,常于今日记起昨日忘了三餐。 太医劝她用膳,她只觉得假慈悲,也逆反的厉害。没有希望,如走肉。 身在异乡为异客,消极度日,不屈服不逢迎,随时准备殉国,这是她身为广黎王后起码的认知,她对太医说,“赵太医医德高尚。谢谢提醒。” 第388章 瘦多了 太子如几年前去广黎做客时说的,送了她一匹通体雪白的小马驹,就拴在水榭的马厩里。 可文瑾已有赤兔,并不觉得大盈小马驹新奇。 她同傅在一起,收到过太多礼物。以至于旁的东西不能再打动她了。何况是敌国太子烫手的礼物。 文瑾在摔死太子送的兔子后,放火烧了他送的小马驹,她天性善良,会收养孤儿,小鸡小鸭。但也会毫不犹豫烧死敌国太子送的小马,她虽为女子,敌我意识是分明的。 南宫玦在高台上看着她纵火烧马,马的嘶鸣声挑战着他的神经,他视线紧盯着她的苍白倔强不服输的面庞,他眸子里也有火焰。 自大盈南宫意那日在殿内警告太子沉住气后,太子没有来犯,只在高台看她于水榭生活,这倒把文瑾散步的心情也抹去了,她终日在屋内半步不肯出屋门了,就坐在窗前看书,大盈这边的书籍比泱泱大国广黎来说要粗糙的多,看着打发下光阴也是可以,毕竟她已经没有人生,就看看书吧,任何时候不能放弃自我。 十二月中旬了,西南冬里湿冷,傍晚开始下着些冬雨,文瑾没有关窗子,今日里拿了一本人物列传在看,看着看着因为身子乏软便靠在窗畔软榻睡着了。 睡着后梦见她在冬园小国子监看书,她穿着那件红色披风,和那人在冬园淋雪看紫杉树。又梦见小时候和他一起围着阿嬷嬉戏打闹,手牵手在长长的宫墙边疯跑。还梦见他送给她一枚称职贤后的奖章,他陪她在摩诃骑骆驼看星星,后来他先她一步走了。 朦朦胧胧里,冷风夹着细雨从窗子吹进来,暮色四合,屋内逐渐暗了下去,外面几个婢女在玩跳格子,小声笑闹。 一阵风落在身上,文瑾身上一阵发冷,便将惺忪的眸子缓缓张开。 便见屋内不知几时点了一盏昏黄的小灯,烛火朦胧里,立着好标致人物,是他。 傅景桁拿着一件薄被子从床铺那边缓缓朝她走过来,他身上穿着她前二年缝的藏青色常服,脸上布满青茬,面庞越发清俊了。 文瑾想四月来不曾梦见他,终于他来她梦里了,她对着他温甜的笑笑,她好久不说话了,伸手紧紧拉着他衣袖,他衣袖上还有窗外应景的风雨湿意,梦境真实的很,她沙哑着嗓子叫他:“大王...你来看我了...” 傅景桁目光落在她惺忪的杏眸,他走近了将被子搭在她身上,把她睡着后落在心口的书拿起搁在桌上,他眸子很深,压抑隐忍着,仔细端详她美丽的面庞,抬手轻轻摩梭着她的面颊,粗粝的指腹带着些怜惜,“乖,你瘦多了。怎么不去床上睡。窗边冷。” 文瑾乖巧的将面颊偎依在他温热的手心,记起他中毒后身上冰冷,身子受痛,可在她梦里他的手是热热的,老人说梦是反的,果然不假。她问他:“你还觉得冷吗,身上还疼不疼了?你那天没有回家打门,我一直在等你。禹州州官的贪腐案我想好了,我说与你听吧。” “不疼了。都好了。”傅景桁冷静地说着,眸子深深锁着她的面颊,心里早已溃不成军,“禹州州官的案子晚些再说。” “哦,你都好了。”文瑾想他去了‘那里’,应该就感觉不到痛了,也不觉得冷了,她说,“陪陪我吧。我想家了,我一个人太久太久了。” “朕知道你想家了,朕来了你不会一个人了。朕带你回家。”傅景桁探出手打算将手臂圈在她细腰,手指刚搭上她温软的身子,门板便被人敲响了。 文瑾的惺忪睡意尽数不见,人也清醒过来,将眸光去望向门畔,想来是送晚膳的婢女或者赵太医来了,她再回过头来,身畔哪里还有大王的身影,只有那边帷幔及窗子被冷风吹的轻轻摆动。 是梦。也只有故去的魂魄才能在敌国王宫来去自如呢。不然已经故去的大王怎么会出现在敌国的王宫呢。 梦里大王说要带她回家。 文瑾没有理睬敲门声,低头看见身上的确盖着薄被,想来是丫鬟给搭上的,她又拿起那本人物列传来看,没看两眼,门板再度被敲响。 门外响起了太子的声音:“瑾儿,是孤,南宫玦。” 文瑾听见是他,依旧不作声,不是亲人,是谁又有什么两样。 “你哥来大盈作客,同我谈盟约建交之事。”太子在门外低声道:“孤知道你思乡心切,现下你哥在华阳殿那边宫宴上,如果你想和你哥见一面,兄妹说说话,孤带你过去。” 文瑾闻言便坐起身来,阿州哥哥来了,同她一起长大的阿州哥哥,如果阿州哥哥见她受困大盈,兴许会搭救她吧,可文瑾转念想起自己在漠北同蒋淮州决裂,那日蒋卿出走前和她断绝了兄妹关系,还有那句你再回头,哥哥已经不在那里,她又觉得兴许蒋卿并不会搭救她,只会觉得她咎由自取。 但文瑾还是不想放弃任何离开大盈的希望。 “好。我同我兄长很久没见了。你带我去华阳殿宫宴吧。”文瑾便将书搁在桌上,掀开了身上的薄被,去衣柜取了厚衣穿上。 “你终于肯出声了。想让你说句话太难了。”开门,太子立在门外等她,门板打开,他望见她面庞,晃神间手里拿着的伞险些掉了,他将伞握紧,伸手去拉文瑾的手。 文瑾下意识把手躲开。 太子握了个空,走在她身侧问她,“不喜欢那匹小马么?” 文瑾又同他无话可说。 太子轻声道:“何必活在过去。人要珍惜眼前人才是。孤会善待你的。” 文瑾顿步,对他侧目,“今儿又杀几个广黎百姓?贵国哪位将军表现最优异?” 南宫玦缄默。气氛不愉,“文瑾...” 到了宫宴上。 南宫玦指了指自己的坐席,“坐在孤身边吧。” 文瑾望向他位于老皇帝左下首的席位,他的妃嫔往文瑾投来微妙的目光。 蒋淮州则坐在右首上宾的位子,很久不见了,作为邱立新帝的蒋淮州成熟稳重了许多。 蒋淮州视线望文瑾身上落了落,随即移开了视线,如望见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兴许比陌生人不如。 文瑾颤着嗓子,试着唤道:“哥...” 蒋淮州攥着酒盏的手毫无顿抑,直将酒盏送至唇畔,问南宫玦道:“这位认错人的姑娘是?” 文瑾的心一下凉了大半。 第389章 唐突 南宫玦居高临下凝视文瑾。 文瑾心口一沉,意识到南宫玦带她来见蒋怀州解她思乡之苦是假,断了她逃出大盈的希望是真,南宫玦希望她死心,不必寄希望于和她恩断义绝的蒋怀州,然后接受大盈接受他。 南宫玦必然晓得蒋怀州是昔日广黎第一佞臣,去异国为帝,对广黎始终有反心。 南宫玦与蒋怀州介绍道:“这位姑娘是孤的上上宾。” 文瑾颇为尴尬的牵了牵唇角,也不再尝试同蒋怀州相认,只轻声对他说:“抱歉,贵客,我认错人了。贵客面貌神似家兄。唐突了。” 蒋怀州将酒水入腹,额角一缕雪发被风轻轻拂动,如玉般的容貌不辨喜怒,目光落在文瑾湿漉漉的眼眸,冷漠道:“在下只有一个妹妹,现在邱立家中。并没有其他不相干的远房妹妹。” 文瑾心口揪着难受,他是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她这个一父养育的义妹倒的确已经和他断亲,文瑾刚升起的希冀蒋卿带她离开大盈的希望一点点的破灭了。 曾经她同傅、蒋都是有梦想的人,傅曾经希望整顿朝廷,一统河山,但功成一半却英年早逝。 蒋希望做主大理寺为民申冤,却沦为佞臣亦正亦邪,更是成了异国新帝,霸业他壤。 她希望摆脱母亲不洁她是野种的恶名,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做人,虽是女子之躯却也希望凭一己之力为国出力,眼看顺遂,就又是死夫君。又是被劫持,最终流落大盈被禁锢太子身侧,钻老先生殿室也怪暧昧不清。 或许这便是人生,充满了不确定。 这是她颠沛流离的前半生。 “入席吧。”南宫玦又指了指他身侧的坐席。 文瑾没有打算坐在南宫身边受他姬妾冷眼,也不愿意同南宫玦近距离接触使他存有幻想。 于是文瑾径直走上金阶,在南宫意老皇帝身边坐了下来。 把目瞪口呆的老皇后挤得往一边挪了个位子。 文瑾就坐在老两口中间,备受大盈王宫群臣和后宫妃嫔的仇视,腹诽她野心真大,也太猖狂,堂而皇之的给太子当后娘,叫太子脸色都变得铁青。 南宫意上回被文瑾讽刺不讲理后至今对她仍然忌惮,战事没有结果,暂时不会动这个烫手山芋,只是叹口气道:“非要坐这?” 文瑾想不这样,她能安然无恙四个月么,道:“是,你比你儿子有魅力。你这个肚子可真气派。” 蒋怀州又往文瑾看了看,又看了看脑满肠肥的大盈老者,收回视线,掩去眼底神色,欺我妹妹。 南宫意叹个不住,气派二字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七十多了身边坐个二十来岁小姑娘,群臣看他目光都颇具深意,为老不尊。 大盈皇后不满道:“广黎女子都如你这般野心勃勃?明目张胆的篡夺后位?你年纪轻轻看起来貌美良善...想不到居然这般不择手段不知羞,吊着父子两个呢。” 文瑾看了看五十多岁的皇后,不是原配,原配早死了,这是个续弦,她轻声道:“你教养的儿子不也明目张胆不知羞的劫持有夫之妇么。我寻思我帮你重新教养下儿子,我是不会教我儿子劫持绑架强抢人妻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的。” 把南宫玦他母亲说的面红耳赤,的确理亏,便不和文瑾嘴仗,心道这女子嘴真毒,伶牙俐齿让人恼怒。可是不回二句又被压下势去,便打算出声立威。 文瑾见老皇后还想说话,她自己从小就在皇庭成长,什么后庭口舌之争都见过,可以说已经腻烦,便抢先藐视大盈道:“谁回答我话谁是长喙将军。” 大盈皇后及时住口:“!” 文瑾简单粗暴的把现场搞的一片死寂。 哪想到广黎王的女人这么目中无人。谁都知道长喙(hui)将军是猪的雅号。 她文邹邹把大盈朝廷给整的鸦雀无声。 文瑾没心情和南宫他娘唇枪舌剑八百回合口水仗。浪费时间。 没一个人应声。 终于可以安静的宫宴了。 蒋怀洲静静的又饮一杯酒,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宫玦面子上极下不来,但是仍旧铁青着面色叫宫婢给文瑾送上了一道冷水鳕鱼炖豆腐,不介意做长喙将军,回答文瑾道:“用些晚膳,下人说你今天又忘了饮食。” 太子的低姿态险些把大盈皇后气死,儿子丈夫一个赛一个。 文瑾真的对这道菜深恶痛绝,就像大盈后宫对她深恶痛绝一样,大家互相痛恨。她片刻不愿在大盈逗留。 这大抵是文瑾毕生最荒唐的一次宫斗了,二十六岁的她和一五十多岁妇人竞争一七十多岁老先生。唉。什么事啊。 蒋怀州始终对文瑾漠视。 文瑾几次看向蒋怀州,想同蒋怀州搭话,他都不给她机会,只是同南宫玦饮酒同时畅聊些大盈、邱立建交的颇为严肃的事情。 想必蒋卿还在生气她在漠北放弃同他去邱立重新开始,而义无反顾同大王回广黎之事。 原文瑾以为就这样插足大盈老两口,单方面给南宫玦做后娘,可以明哲保身直到战事结束自己获救,却在下面一道急报来了之后将她对生的希望尽数击碎。 “报!” 说着,一大盈兵冲到南宫玦脚底跪倒,于阶下喘着粗气。 “说,何事?”太子急声吩咐。 “禀报陛下,禀报太子殿下,南藩边疆的广黎兵马,粮草耗尽,于五日前落荒败逃,一路往广黎老窝里窜逃去了!”兵卒满面大喜,“咱们攻破了广黎国门!杀进了对方的国土!” 文瑾心口一沉,广黎败了... “大好!”南宫玦双目大张,双手欣喜之下忍不住做颤,他倏地看向文瑾,他和文瑾较量几月,终于有个结果了,她是他的了,他父亲也不会再有顾虑了,在文瑾眼底看见慌张之色后,他缓缓将视线收回,命令兵卒道:“吩咐下去,给孤乘胜追击,将广黎敌军杀的片甲不留!” 文瑾手中银筷倏地掉在地上,她眼里的光芒一点一点散去,大王故去了,国破了,阿州哥哥在眼前却并不与她相识,文瑾绝望了,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一时间手脚发麻,出了满额的冷汗。 蒋怀州对南宫玦举杯道:“提前恭喜太子殿下大获全胜。若有需要,吾随时派兵援助。将广黎彻底粉碎。” 文瑾脑中轰轰作响,已经茫茫然不知置身何处。 南宫意不再忌惮文瑾的广黎皇后的身份,将眉头皱起,对文瑾道:“晚辈便应该去晚辈该坐的位置!” 文瑾眼睛里慢慢的盈满了泪迹。 两名宫婢搀着文瑾的胳膊将她自高位搀下,扶到了南宫玦的身侧,身后无数道视线如利刃刺在文瑾后背,也有暗处不知哪里传来的讥笑声。 南宫玦握住了文瑾掩在袖底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料也觉得她的手很软,文瑾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南宫玦见她心死了,不再有生机,他温声道:“你放心,孤不会伤害你的亲人,会尽快接你亲人来大盈和你团聚的。前提,你不能轻生。若是你轻生,你的家人对孤来说,也不再相关了。” 文瑾几乎窒息,意识到这辈子要在大盈不见天日了。 南宫玦拍了拍文瑾的手背,吩咐下人道:“带姑娘回去休息。天冷了别着凉了。” 说着又靠近些文瑾,“孤同蒋卿歇宴了便去陪你。” 第390章 重要 文瑾被两个仆妇搀回了水榭,她甚至连自戕都不可以,只能活着忍受,因为她不能不顾及家人。 文瑾非常被动地由仆妇打扮收拾,仆妇伺候她穿上了之前南宫玦让她穿她并不配合的单薄的红色纱衣,冬日里很冷,但她感觉不到寒意了。 “姑娘,太子殿下对你痴心一片。你为何愁容满面呢。姑娘才貌两全,若是对南宫太子服个软,他日前途似锦,指日可待。”仆妇耐心劝着。 文瑾只是不作声,她不需要对任何男人服软,也不需要什么指日可待,她需要回家。可大王崩逝,国门被攻破。她已经无家可归了。 文瑾抱着手臂立在窗前,看着窗外雨水打在池中,泛起圈圈涟漪。 她不知立了多久,便听见身后门板轻轻响动,太子推门进来,他立在门处静静看了文瑾的背影片刻,她虽为皇后却是个弱女子,在国破之后,她没有失态的恸哭,还是那样背脊挺直的立着,也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谄媚。 他察觉出她的坚强以及高高在上,任何打击都不能使她低头,他不知如何劝她,毕竟使她国破的是他。 南宫玦缓步来到窗畔,打量着她的侧颜,“早些休息吧。孤今晚在水榭陪你。婢女说你近日一个人睡害怕。” 文瑾失语,“造成这一切的不正是你吗。你希望我感激你?” “孤会让你幸福的。”南宫玦拉起她腰间系带,一寸一寸的拉开。 “走水了!颢兰殿二十所宫室被大火吞了!快救火!” 静谧的夜色里,外头突然响起宫人的喊叫声,接着便有浓烟从西北方向的颢兰殿朝着水榭这边弥漫过来,吸进鼻腔里,呛得人难受。 文瑾吸了浓烟便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颢兰殿好好的如何起火了!”南宫玦表情大变,“邱立新帝在颢兰殿下榻,若是蒋怀州出点什么意外,孤如何向邱立国交代!如今兵力都在集中攻击广黎,若是与邱立不睦,孤国中兵力亏空,可是招架不住!” 说着,南宫玦放开了指间捏着的文瑾腰间的系带,吩咐下人道:“带姑娘去上风向避烟的宫室安置。” 说完,南宫玦便疾步出了屋门走了。 一时间外头人声鼎沸,众人都从各宫各室窜出来逃避火灾。 文瑾被三四个仆妇架着往上风向走,文瑾望着人头攒动,她生出了趁乱逃走的心思,她死命的挣扎起来,可是那几名仆妇的手如铁钩一样桎梏在她的手臂上,她挣扎的手臂都被她们的指甲抓烂了。 其中一人说道:“姑娘,咱们不可能放手的,你是太子紧要的人,把你弄丢了,太子不会饶了我们的!” “你们放开我!”文瑾愤怒。 说话间,在漫天的大火里,文瑾被架着来到一处过溪的拱桥,旁边都是四下里往上风向跑的人,也有提着水去救火的人,总之一团乱。 文瑾挣脱不开,绝望之际。忽听得背后有人沉声唤道:“苏文瑾。” 文瑾闻声,倏地背脊僵住,整个人如钉在了地上,再不能行走半步。 声音就在拱桥的下首方向,离她有些距离。 是大王的嗓子。 她此刻并没有困觉,她非常清醒,没有在做梦,怎么会听见大王的声音呢。 手臂间的力道骤然松了,几名桎梏她的仆妇纷纷倒在地上,文瑾回首看见她们她们咽喉部由暗器所伤,都咽气毙命了。 “回过身来,苏文瑾。”他又轻轻道。 文瑾用尽力气,倏地回转了身,便在拱桥下面的花园畔看见了一袭藏青色常服的广黎皇帝,他就温温笑着立在那里,像个寻常家的公子,整个人看起来犹如新生。 颢兰殿漫天的大火在他严肃清俊的面庞忽明忽灭,他眼底神色有着深沉的情愫,他来是为了她,他要她。 文瑾不敢相信那个她以为从她生命里故去的人,会在她以为国破家亡不得不在大盈陷入泥沼的当下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声音嘶哑的唤道:“大王...” “是朕。”傅景桁望着拱桥上身影单薄的她,她穿着薄薄的纱衣,单薄的衣料底下肌肤若隐若现,他极为心疼,也迁怒于使她如此的人,“苏文瑾,是朕。” 文瑾提起裙摆往拱桥底下跑,她如流浪的孩子见到了家人,她不顾一切的冲向她的丈夫,“大王...大王...” “慢点走。别摔了。”傅景桁则快步顺着花园的小路往拱桥上去疾走,其时还落着细细的冬雨。 文瑾眼眶很热,有人让她慢慢走别摔了。 他们踩着满地落叶,向彼此奔赴,跨越了生死,跨越了战争,跨越了皇权和名利,跨越了立场,跨越了身份悬殊。当下他们只是心有彼此的一双男女罢了。又如小时候那样,他们只有彼此。 终于,傅景桁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文瑾身畔,攥住她纤弱的肩头,隔着那层纱,他手底滚烫的体温过到她被冻得发抖的身体,接着他不再隐忍自己对她的思念,将自己的外衫退下裹在她的身上,把她紧紧包围,快速把她带到隐蔽的无人的角落以避人耳目。 两人对视许久,她仰着下颌深深把他端详。 他轻叹一声。终于放纵了自己。 在危机四伏的敌国王宫内,他把文瑾紧紧拥在了怀里,在她额角落下亲吻,鼻息间嗅着她身体的软香,连日来的烦躁一扫而空,空落的心房被填满了,他的苏文瑾回到他的臂弯了,他别无所求。 文瑾被他压在怀里,终于把数月来压抑的委屈宣泄出来,泪水扑扑簌簌的落下。 她问:“大王,你还活着,还活着吗。我那天没有等到你,我没有听你的话,出了中宫,我把自己弄丢了...这四个月我好害怕。我只告诉你,我好害怕。我一点都不如看起来那么坚强,因为我以为大王抛下我一个人先走了。” 傅景桁将温热的手掌轻轻揉着她的背脊,将她侧颜压在他胸膛,使她听着他的心跳,他的心跳的很快,很重,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耳廓,安抚着她的无助和惊慌。 “朕还活着。不委屈了好不好,有朕在,无论你在哪里,朕都会找回你。今日傍晚在水榭不是见过了么。朕当时坐在你身边看你睡觉看了多时,才能平静些。那时你醒来冷静得很,比朕冷静得多,如何当下这般哭鼻子了。” “我...我以为那是做梦。”文瑾嗓子也哽住了,“我不知道那是真的你。我如果知道,我可能就不冷静了。” “不是梦。是朕随阿州拜访大盈的使团进了大盈王宫,刚来便趁宫宴避着人去看看你。”傅景桁拿衣袖帮她擦拭着泪珠,“看你在睡,那时又不到时机将你救出去,便没叫醒你。后来南宫敲门,朕不便露面,就避开了。” 文瑾想起那轻轻摇曳的帷幔许是他离去时碰到的,那薄被的确是他给她盖上的。 原来皇帝另外二封书信,其中一封是写给昔日老友和爱卿蒋怀州的,寥寥几字‘文瑾落难受困大盈,吾在大盈城外等你’没有署名,没有问好,就凭这个语气和字迹,便将蒋卿给叫来了,两人见面以后仍然互相看不上,但是目标一样,营救文瑾,傅、蒋属于相爱相杀。 文瑾这时豁然开朗,“原来阿州哥哥是为了取信南宫玦,才故意不与我相认的。我还以为他仍在生我的气,和我此生不再来往。” “他再生气,你也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他这辈子是为妹妹鞍前马后的命数了。咱们三个再不睦,也曾是一家人,有共同的故土和信仰,不会任由外敌犯我河山。”傅景桁轻声哄慰着爱妻,“他的为人终究是正派的。” “嗯。”文瑾又抬手摸了摸傅景桁的胡茬,见他薄唇苍白,眉宇间有疲惫之色,便意识到他是从中原赶路过来的。 她有很多疑问,他的毒怎么解的,他不是故去了么,兵马被击退了应该怎么是好,她甚至不知道该先问哪个问题,轻声道:“大王,你来了这里,朝堂怎么办,年关近了,大朝会怎么办?” “大朝会不重要,朝堂也不重要。”傅景桁温声道:“当下,你最重要。” 第391章 笼 文瑾心中很暖很暖,像冬季里抱着一个大暖炉,她意识到自己是皇帝最重要的人,皇帝心里她是首位,皇权也都不重要了。 她心里有甜甜的滋味缠绕,她从五岁同他在一起成长,由他开始理政从摄政王爷以及慈宁宫夺权,用小轿子接官家小姐进宫掣肘前殿起,她便开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总觉得自己于他来说不是必要的,不知几时便会被皇帝遗忘在深宫一隅。 她曾想过广黎王宫会派顶级暗卫来营救她,她想若是顶级暗卫来救她,她素来懂事也不会不知分寸的希冀更多。 哪曾想身为一国之君,皇权至上的他放下他钟爱的朝廷来接她这个八十几斤的小女子了呢,意外,又有些负罪感,同时小心翼翼的欣喜感动。 在他大权在握,大鳄除尽,后宫清理之后。他独留她一人在身边。曾经觉得他最无情,现在恍然发现他用情至深,她是那个他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觉得和他之间哪里不一样了,变得牢不可摧,不可离间,又有些羞羞怯怯不敢亲近。 “为什么我最重要呢。”文瑾小声问,女儿家小心思,想听他说。 “因为你是朕唯一的苏文瑾啊,江山社稷没了可以再设法夺回。你若没了,苍穹碧落,朕何处去寻第二个你呢,最怕阴阳相隔。” 傅景桁语气很轻,但每个字都敲在文瑾的心头,他没有敢询问她是否爱慕他,他过去辜负她太多了,她只在求他让蒋卿戴罪立功那次带着目的说了爱他,其余时候都小嘴紧闭不敢说爱字。 “我们说好一起到白发苍苍的。瑾,朕要活多你一天,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让你无依无靠了。朕活一百五十岁零一天吧。” “那说好了。你活多我一天。我不想再看到你安静的坐在龙椅不说话的样子了。” “嗯。说好了。” 文瑾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终于确定他年轻的生命还自鲜活,她漂泊无依的心有了着落和安全感,她有家了,她想无论遇到多大的风浪和困难,她都不再是孤独一个人了,她有和她风雨与共的桁哥。 她望着那边颢兰殿的漫天大火,问道:“那边二十个宫室的火是你点的?” “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当年点朕的冬园将宫人吸引过去,你自逃到万里之外,给朕不小的启发。小苏太傅,学生这把火放的可还行?”傅景桁爱惜的摸摸她的发顶。 把文瑾说的抿唇笑了,“比我在冬园放的火动静大多了。我点一室,你点半个大盈王宫。你比老师艺高胆大。” 傅景桁也浅浅的笑了,独她有机会看见他笑脸及这副好脾气,“先带你离开这里。朕身份特殊,不能被擒,被敌国擒了麻烦,牵扯太多。咱们先跑。安置好你,朕再清理残局。” 文瑾听出他语气里的朴实和识时务,他并不是那种自大莽撞的性子,他不幸的幼年和多年蛰伏隐忍的过往练就了这深沉的城府,他习惯让敌人先狂妄个够,做大事的人能屈能伸。 文瑾听他语气,便知道或许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他至少有六七成胜算,这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大半,“嗯。好。我们快跑。” 傅景桁待她点头应了,便对暗处的蒋怀州说道:“先带她走了。这边你处理。你我晚些天再碰头。” “好。”嗓音温润的应承。 文瑾心下一惊,在宫墙后看见了抱着手臂立在那里的蒋怀州,她脑海忽然闪过小时候她被文王爷由世间最污浊之地带回文府后,胆小不敢说话,阿州哥哥每天同她说话讲故事,把好吃的美味留给她,牵着她手带她去集市买小物件的事情,她终于开口叫他哥哥的事情,她轻声唤道:“哥...” 蒋怀州自暗处步出,往妹妹面庞睇了眼,小时候那个依赖他的妹妹不属于自己,他不甘过,痛苦过,甚至容许自己放纵过那压制不住的情感,但现在他再度将这如猛兽般的情感锁在笼中,压在心底最深处,不准它再出来吞噬他,也不准它再伤害文瑾,哪怕他内里被这猛兽撕咬的鲜血淋漓,他都不可以再表现出零星分毫。 “刚才不能认你。认你会让南宫玦起疑心,提防我,以为我同广黎还有复萌之意。别难受了,哥这一年什么都放下了,去年里漠北和你决裂也是一时冲动,后来追悔不及,伝思去邱立找我,我也打听了你的消息。咱们兄妹往后还和小时候一样,哥跟在你俩屁股后面当跟班是了。” 文瑾眼眶猛地一热,兄长待她是真的好,她无论何时有困难,他都在那里,她又重重唤道:“阿州哥哥...” 蒋怀州将面庞挪开,看着远处的大火,眼底被火光照射下如有涟涟水迹,沉声道:“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快走。来日方长。” 文瑾从蒋怀州面颊收回目光。 傅景桁趁乱越过高墙将文瑾带离大盈王宫,千婵、子书等数十人在宫外接应,一行人趁夜离开大盈都城。 蒋怀州望着文、傅离去的方向,放任了视线。 *** 蒋怀州回到颢兰殿,假意被火熏了,温润的面部有漆黑烟迹,叫他的下属扶着逃出殿来,出殿便和迎面走来带人救火的南宫玦打个照面。 “蒋兄可有受伤?”南宫玦见蒋卿面有烟迹,心下一凛,连忙询问,一边催宫人道:“救火,速速救火!” “有否受伤需得大夫看了才知道!”蒋怀州立时怒道:“你几次邀请吾来谈同盟,吾不远万里从邱立赶来大盈同你建交,你却打算将吾烧死在你的颢兰殿!怎么,南宫殿下,想要这天下,大盈一家独大?” 南宫玦面上过不去,忙道:“蒋兄错怪了,这大火来的蹊跷,鄙人已经叫人去查因由,一旦查明,必然给蒋兄一个交代,必不会是孤要害蒋兄的。当下孤同广黎决裂恋战,怎会同蒋兄再起杀意,这对孤百害无一利。” 第392章 落脚 “哼,南宫殿下当下攻破了广黎,势头迅猛,当年你与广黎‘过世的’狗皇帝不也订立了盟国之约,要共享天下?而今你单方面撕毁盟约是为不守信誉,与广黎藩王勾结,攻破了广黎边疆。吾来同你建交又怎么敢信你十分,只怕下一个,便是我邱立沦为你囊中之物吧。” 蒋怀州怒然拂袖,“得亏吾来时携兵囤于城外,不然,死在火海,去哪评理呢。去你城中找你的府衙伸冤么?” 说着便愤怒的笑了声。 南宫玦抬袖拭去额角汗水,可能大火太烫,也可能是朝里兵力亏空,不能生乱,他当下那股子攻破广黎的傲劲儿熄去三分,心里的确是想一家独大,但是这话面上不能说。 “蒋兄多虑了。并非孤勾结南藩藩王,而是藩王求援于孤,孤王是以正义的援军立场参与广黎内政,你知道的,那时藩王告知孤,广黎故去的狗皇帝是篡位上台的,应该还位给藩王。孤...是一片赤诚友谊在捍卫纲常之本。可不是背信弃义啊。” “吾同广黎交恶,半个字不想多听,广黎早该亡了!既然如此。那么就请南宫殿下,速速查明失火的因由。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好的说法,吾同南宫殿下建交之事可要暂缓了。并且极可能因失火一事同你翻脸。” 蒋怀州说着冷哼一声,但他心知肚明火是谁放的,“若是不能给个说法,那便是殿下要害了在下,今日你是要一石二鸟,一举歼灭了广黎同邱立啊。” “蒋兄息怒,你真是想多了,孤一定查明因由,将纵火的贼人交给蒋兄处置。”南宫玦揖手道:“请蒋兄移步上风向宫室休息,蒋兄可随意在孤后宫选妃消遣。” “不选妃便失了大火险些被烤熟了丧命。选妃是不是就要近身遇刺了,使不得!吾先让随行太医验伤才是。真是影响心情!”蒋怀州怒然盯了眼南宫玦,便大步去了另外的宫室暂歇。 南宫玦见邱立新帝十分不满,他也颇为恼怒竟然颢兰殿失火,训斥下人道:“给孤去查,究竟为什么连着了二十余所宫室,是什么人干的!” 便在此时,有宫人来报,“殿下,不好了!文瑾姑娘她人不见了!” “人不见了?!”南宫玦听见文瑾人不见了,便心中猛地一紧,一脚把宫人踹翻在地,“连个弱不禁风的姑娘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 宫人在地上滚了几滚,结结巴巴道:“照拂姑娘的几个婆子都死在王宫左首拱桥上了。脖子里用的暗器都是咱们大盈侍卫身上的暗器。也死了几个侍卫。咱们猜测是宫里混进了广黎探子,想必是姑娘的家人派来接她回家的。 此人办事非常干净,反勘探功夫做的滴水不漏,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连暗器都使的咱们大盈的。想必是广黎的顶级探子。” “怎么着?字里行间,还佩服起广黎那什么顶级探子了?!”南宫玦震怒。 “奴...奴才没有。” “那还愣着干什么!”南宫玦登时烦躁不已,沉声道:“给孤去追!想必没有逃远,把人给孤活捉回来!” “是!”一干侍卫领命便去了。 南宫玦事后思量,这大火必是这个广黎的探子放的,目的便是烧了颢兰殿,颢兰殿里有邱立新帝,他一定会亲自去救火并面见邱立贵客,然后此探子便趁乱带走文瑾。可恶的探子,叫他捉到了,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南宫玦回到水榭,来到文瑾生活过的屋子,屋内还有她看过的书,看到那页折了角,他是真喜欢文瑾,从几年前在广黎水榭见她就忘不掉了,中原姑娘身上有与大盈不同的温婉。 他原以为已经得到她了,不料被探子营救走了,他要将她捉回来!如今广黎已经败北,如鼠辈逃窜回巢穴,她又能逃到哪里去!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 在广黎和大盈交界处,有原本广黎军马驻扎的军营。 文瑾被傅景桁裹在他的披风内,他一手紧紧桎梏着她的腰肢,另一手拉缰绳催马,经过一夜的奔袭,一行人来到边疆广黎大营。 大营里人几乎没人,营里桌椅板凳凌乱,可见撤兵时走的狼狈,就余几个后勤小兵守着,其余大军已经逃回广黎境内,大盈兵马也自追杀过去,余剩几个小兵在大营里无人问津,是漏网之鱼。 宝银便是其中小兵之一,撤退那天她肩膀被敌人砍了一剑不便继续跟大队伍奔走,跟队碍事也危险,王莽知晓她身份特别是皇后的妹子,水陆提督沈子书也交代王莽必须保全宝银的,便叫军医给她包了伤口,然后把她藏在密室里养伤。 入营,傅景桁从马背纵下,随后掐着文瑾细腰把人从马背抱下来,他说,“我们先在这里落脚。” 文瑾往他面庞看,但见俊脸苍白,唇无血色,不由心下一窒,“身体不舒服?看起来不好。” “这些天一直在赶路,有点累。”傅景桁轻声道:“缓一缓就好了。别挂心。好着呢。” 沈子书、千婵、许方海等人都从马背纵下,众人拴马落脚。 宝银听见营内有拴马声,便自地窖出来,提剑悄悄来到屋门后,把门拉开一条细缝往外看,原以为是敌兵,谁知一眼看见家姐和君上以及子书阿叔,她拉开门快步步出,叫道:“阿姐。” 文瑾突然听见妹妹嗓音,心中一软,回头见半年不见的妹妹已经与她同高,肩膀裹着纱布受伤了,连忙过去把妹妹拉住,“宝银。你受伤了。姐姐一直记挂着你。生怕你有个闪失。宝银,你长大了好多。你就像个威风的小将军!” 沈子书望着宝银,竟一时呆住,这着军装的英姿勃发的少女,哪里还是小时候在他肩膀睡着流口水的小孩子。 “嗯,我同敌人打杀时候,被斩了一剑。王莽叔叔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们大队伍引着敌兵回广黎境内,边疆反而无人问津,便把我暂时留下了,叫我养好伤再归队的。”宝银同姐姐好一阵亲热,在边疆异地见到至亲的人,当真心肠发暖。 便在此时,轰然一声,文瑾手腕一紧被人攥住,紧接着傅景桁猝然倒地,失去了意识,是他失去意识前攥住了她手腕。 “大王!”文瑾见他倒下,连忙过去搀扶,同许方海、沈子书等人将他扶进了内室,安置在床榻之上,他虽失去意识,右手却紧紧束在文瑾的手腕,攥得极紧,似乎生怕丢开她便不见了似的。 “他怎么了?许大夫。”路上,文瑾已经知晓了许妍找到了她的师父许方海,许方海施展医术为皇帝解毒救治之事,文瑾细细端详傅景桁的面庞,他蹙着眉心,浑身脱力的昏睡着,满面青茬,憔悴不已。 许方海为皇帝把脉后,沉声道:“娘娘不必太担忧。君上他是因为才在京城得太后一半鲜血供养龙体,他身量精健高大,血液少本就身体大虚弱,原该静养半年。” “如此。” 许方海续道:“而君上他记挂娘娘至深,毒刚清才苏醒,得知娘娘被劫持,便拖着病体下西南营救娘娘,路上驱马奔波五日, 昨夜又自大盈王宫至军营奔波一夜,直到方才入营暂且脱险,他这才耗尽体力,身子透支,昏睡了过去。让他好生休息一下,大睡几日,草民煎几味药材,您喂着君上用了,过三四日就缓过劲儿来了。” 第393章 胎脉 文瑾颔首,听后极为心疼,他为她是不计较他自己的性命的,还如从前一样,不见她,他就恼了,“原来他是太过疲惫了。难为他这一路奔波,为我操碎了一颗心。劳您速去煎药吧,当下里战事吃紧,需他主持大局。” 文瑾说着胃里有些不适,有些作呕,小产后她茶饭不按时,胃总是不舒服。 许方海正要出去,但看见文瑾有些难受的拿帕子遮着口部,便道:“娘娘身子不适,劳娘娘伸出手来,许某给您搭下脉。” 文瑾左手腕在皇帝手心,便将右手腕递给了许神仙,“老神仙给看看,近日胃怕是作病了,总是难受。” 许方海隔衣探脉,片刻便探出强劲的孕脉,不过胎坐异位,脉息极其凶险,有一尸两命的风险,需要悉心陪护调养,不可大意,是有人用药强自将孩子保下来的,便问道:“娘娘近日服了什么药?” 文瑾一怔,被勾起伤心事,“在大盈王宫服了落胎的汤药。落胎后一直在服用大盈赵太医的调理身体的药物。” 许方海听见落胎药后背一麻,心道自己是误诊了吧,既然已经落胎,自己如何还能诊出脉息,他当下没有言语,只想回京后还是叫张亭荺再断断脉吧。事关龙嗣,许方海倒是不敢妄言,只又多问一句:“葵水月信可都按时?” “自小产出了一回血,待十几天血止了之后,月事迟迟不至,不大准了。”文瑾实话实说道。 许方海又确认一遍脉息,还是颇为凶险强劲的脉息,已有四月身孕,加上月事迟迟不至,他更是十分确定是有孕了,可娘娘说已经被强行落胎了的,加上娘娘瘦弱,小腹并不明显,这是怎么一回事,莫非自己不配做妇科大夫,妇科还是得找张亭荺?当下不再问诊,退出大室。 待人都从室内退出,文瑾便伴在皇帝身边,他纵然熟睡着,眉宇间也有执色,将她腕子攥的有了红痕。 她用手抚平他蹙起的眉心,轻声道:“睡吧。我陪着你,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傅景桁渐渐舒展了眉宇,呼吸调匀,放下了防备。 诸人都退出去,许方海突然就恨上许妍了,便对沈子书道:“你说君上同娘娘伉俪情深,对彼此情比金坚,许妍为什么强行插足帝后感情,并且还怀了身孕?她不会是用药把君上给…?这…这简直伤风败俗。我行医济世怎会有这种人品不端的徒儿?” 许妍…… 沈子书轻轻一咳,杜绝任何外部因素打扰帝后的和睦,平铺直叔澄清道:“实际上...许妍肚子里的孩子是清流的。是清流叫许妍扯谎哄您老给君上解毒的,您老应该找清流的麻烦,让清流对许妍负责。” “什么?孩子又成清流的了?晴天霹雳!我的徒儿私生活居然这样混乱。孩子到底谁的?” “清流的。”沈子书只能帮清流到这里了,深藏功与名,“真的!” “我对我的徒儿看不懂了。我需要医一下许妍的脑子。”许方海险些尥蹶子,许妍不单和君上有暧昧,和君上的下属也牵扯不清。 天啊。孽徒。师门不幸。必须逐出师门。 许方海他边煎药边内心极度不满自己那个徒儿,同时也不满那个和他徒儿一起看蜘蛛吐丝不务正业的清流,就那样看蜘蛛吐丝的御前侍卫统领,生出的小孩儿是什么样啊,一家子看蜘蛛吐丝,真崩溃。 宝银靠在大营练拳木桩上,对沈子书礼貌道:“阿叔。” 沈子书望宝银的肩伤看了看,把手紧了,她长高了许多,他看着她从小长大的,一身军装把细腰束的紧紧的,出落的窈窕不已,他倒不敢如她小时候那样抱着她玩了,他笑道:“半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马上及笄了。就快十五岁了。可不就是大姑娘了么。”宝银笑道。 沈子书从袖里掏出一件崭新的软甲,“你肩膀受伤,想必软甲也坏了,这件新的给你。往后要小心再小心了。” 宝银把软甲接了,从小收阿叔的东西,习惯了,从兵器到玩意儿到零食,宝银便如得到长辈的礼物似的,觉得很开心,“谢谢阿叔。” 说着就像小时候那样,把身子偎在沈子书的身上,“阿叔,我被剑斩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死掉。我那时候很害怕,我想我阿姐,也想我哥,我也想阿叔。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沈子书手心出了不少细汗,从前她岁数小,他抱着她看月亮,让她骑脖子里驮着她玩,他觉得自然。 她眼下长大了,这少女的身子偎在他身侧,他不敢动,身体都僵住了,也不敢再抱她,她身上甜甜的皂角味让他心神不宁,他轻声道:“如果你在沙场害怕了,阿叔和王莽说一声,叫他放你回家。咱不从军了。” “不。宝银不是轻易服输的人。”宝银说道:“我要做像王莽、吴信那样的领兵打仗的大将军。男人能做的,女子也可以做到。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敢说我曾经嫁过一个老头儿人品不端了。谁敢议论我,我就揍倒谁。” 说着就偎在沈子书肩膀上比划,她一折腾,身上甜甜的味道便在子书鼻息间缭绕。 沈子书便更把手紧紧攥着,秉着呼吸不敢动弹,他快二十八岁是成熟男人,她太小,他不该乱想,并且,他尊重她,希望她成为她希望成为的人,并且他会佐助她成为那样的人,轻声道:“伤口还疼么。” “开始很疼。现在好多了。”宝银看见大营里窜进来一只野鸭,便玩心起了,离开沈子书的肩膀,去捉野物。 沈子书幽幽舒了口气,远远看着她在那边玩,把手抚在她偎依过的肩膀上,小心隐藏着那份向往。 *** 傅景桁睡了两天两夜,这日午后才把虚脱的身体休整过来,他张开眼睛,伸展下手脚,伸了个懒腰。 屋内不见旁人,他便唤道:“苏文瑾。” 第394章 似往年 “唔,大王,你醒了。”文瑾正端着膳食和汤药进来,跨进门槛,将膳食搁在桌上,便来床边坐在床沿,打量了下他的面庞,手背探探额心体温也都正常,“你气色好些了。前日面色苍白的厉害。前儿夜里还有些发烧。我们担心坏了。” “嗯。我睡了多久?”傅景桁自然的把文瑾抱在怀里,爱妻身娇体软,温香乖巧,他分外疼惜,他面颊在她心口拱了拱,依赖着她,“睁开眼没见你,伤心了,心慌了一下,以为人又不见了。” “你把我手腕攥那么紧我哪里跑得掉,我拿羽毛挠你面颊,你抬手去摸脸,我才脱身的。你睡了两天两夜,我看你翻来翻去快醒了,就先去给你煮些好吃的。我不知道我们会在大营住多久,我先去屯了些蔬菜吃食放在密室了。” 文瑾被他这样缠着,她颇为怜惜的摸着他的肩背,“你感觉怎么样?身体还累么?休息过来没有。这两天喂你吃药也是小勺子滴的,我一直在担心你。” “我感觉...唔,我的心脏...”傅景桁用手攥在心口衣物,俊脸皱在一起。 “感觉怎么样?心脏怎么了?你...你心脏疼么。” “嗯。” “我叫许方海过来给你看看。”文瑾连忙要去。 傅景桁把人止住,“许方海没用,他治不了我心脏。” “为什么?” “因为...我想你了,想你想的心脏作痛。大抵男人一有心思想媳妇儿,多半大好了。”他抬起面庞凝着她的眼睛,半开玩笑。 文瑾这才意识到他在和她嬉闹,“你呀。” “嗯。我呀。身体一好,就不招人待见了。” 傅景桁对她抿着唇笑笑,他在她面颊啄了下,随即下床去洗漱,将胡茬也清理干净,睡饱后他状态好多了,同妻子团圆后,心境也平和安稳。 他同文瑾道:“稍后叫千婵带你先去邱立那个方向去避避。等大盈这边事情有个结果了,再带你回来我身边。” “又要送我走啊。前儿才团聚。” “大盈人随时可能追杀过来。我叫吴信他们撤兵回漓山诱敌深入,意在活埋大盈兵马,胜算只有六七成,并不是十成把握,我打算在边疆军营这边等吴信他们回马枪杀回来大盈的消息。你跟在我身边会有危险。我心里哪里舍得分开呢。” 文瑾听见他又因为考虑她安危打算把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文瑾当下没有说话,只说:“洗漱好了来吃饭吧,煮了很清谈的白粥,还有你爱吃的云吞。” “嗯。”傅景桁洗漱好后,便坐在桌畔用了些简单的饭菜,解毒后胃口好多了,“你怎么单看我用?看的还津津有味。” “半下午里,我们早就吃过了。我见你吃的很香,看着也舒坦。” 文瑾便托着腮看着他吃饭,他吃的香,做厨师的她也很有成就感,他在那边,她远远的坐在对面。 傅景桁边有涵养的进餐,边时不时看她一眼,待用完膳,他饮茶漱口,温声道:“怎么坐的离我那么远?时间长不见,认生了?和我生分的很,我同妹妹从小的交情,今日倒像是新相识。” “嗯。是有点认生,以为你故去了,突然你又活了,我跟得一新夫婿似的。”文瑾与他害羞的笑笑,“有点怕你。” “得一新夫婿好是不好。”把皇帝说的开怀笑了,他好久没有这般朗声笑了,总归和心上人在一处是开心的,“怕我吃了你?” “不知道怕什么,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好过了……” “笨笨。以后我们日日这样好,一天好似一天才是。以后我只和你一人好。”傅景桁见她笑颜娇美,不由心中一动,搭了她手腕把她拉过来,叫她坐在他腿上,他将手环在她腰身,“方才我说让你同千婵先走,你听见没有?” 文瑾低下头没有说话,听见了,但不想走,磨磨蹭蹭不作声。 “你的新夫婿问你话呢。” 文瑾揪着他衣襟仍不出声。 “果然是认生了。问话也不回。又不似以往那般爱说话,不活泼了,我如得一新媳妇儿。”傅景桁捏着她下颌把她面颊抬起,“许是唱歌哄一哄就同我熟悉些,就不同我生分了。就唱桃花扇吧。” 文瑾耳尖一热,自己至今记得漠北那个他用桃花扇哄她入睡的夜晚,她心口跳的急了两下,只说:“我不听。谁要你唱曲子哄人了…” “哄你哪里需要你要求。我这方面是很自觉的。”傅景桁靠近她耳边,半沙着嗓子道:“上回唱这曲子是在紧紧北边的摩诃,这回咱们在祖国的西南边上,吾同卿卿也算走南闯北、天涯海角了。二唱桃花扇,年年垂钓鬢如银,爱此江山胜富春;歌舞丛中征战里,渔翁都是过来人...” 文瑾听他咬着耳朵唱曲儿她听,他嘴角有温柔的笑意,有意将嗓子压低,她耳廓被他气息拂的很痒,她不由有些羞,冬日里鼻尖儿出了些细汗,只觉得燥热,她索性把耳朵捂住,和他独处时他就不似在外面那般严肃了,与她亲近的很,她小声道:“干嘛呀…我感觉很不好意思了…” “你不是时间长不见我,认生么?我知晓你爱听戏,唱几曲儿瑾妹就同我熟悉了。你瞧,一唱你就红了。你一红我就疯了。越是要给你唱曲子了呢。” 傅景桁越发觉得她害羞的样子可爱,将她手从耳朵拉下,又咬着她耳垂道:“再唱支昆曲儿吧。你品品比中宫戏班子里最好的小生唱得如何。” “嗯,那你唱吧。我品品。” “美人香冷绣床闲,一院桃开独闭关;无限浓春烟雨里,南朝留得画中山。重到红楼意惘然,闲评诗画晚春天,美人公子飘零尽,一树桃花似往年。” 他嗓子有天生的慵懒,平日顶严肃的人,哪里见他给谁唱过曲儿。 文瑾被他贴着耳朵唱的她耳根子红透了,小声说,“小生唱的好是不好,我倒是不会出汗,你一唱,把我唱得紧张了,满额的汗,好糗,不可继续了...” “我好想你,文瑾,你从漠北回来时我就已经好想你了,如果不是中毒,我不会推开你。既然出汗了,不如减一二件衣衫吧。那样我们便更熟络了。”傅景桁把人打横抱起来,去到床榻将人禁锢袍底,抵着额心问她,“还认生么,躲桌子对面离我老远。躲哪里我也找到你,让你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 文瑾把胳膊圈在他颈项,轻声道:“我不想同千婵走。我想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困难,我不怕危险,如果你要出去办事,我可以躲在密室里,你打门叫我,我才出来,我不会给你添乱的,我不想走。” 傅景桁却没有答允她,转而询问道:“这几个月在大盈受委屈没有?” “嗯。受了挺多委屈。”文瑾想起过去四个月被囚禁大盈的经历,便失落地垂了眸子,“我每天都在想你,想家人。” “他使你受了什么委屈,一一告诉我。”傅轻声道。 第395章 无价 他指谁,文瑾很清楚,是指大盈太子南宫玦,那个滋扰广黎河山的大盈人。 “大王,我此前又怀了你的孩子,我那时以为你故去了,那是你的遗腹子,我都好珍惜。可是南宫玦叫太医给我灌药打掉了。” “他怕我逃跑,给我脖子上拴项圈拴了我一个多月,如厕时他牵着我去。我的尊严被践踏的粉碎。” “他把我囚禁在水榭,天天坐台子上看我生活。我不喜欢和他相处,他的父亲忌惮你,于是我就跟他老父亲身边躲着他,他们都说我是野心大的女人,想给老先生做皇后。” “他的人天天竞赛谁杀咱们的百姓杀的多。他还用我妹妹的性命要挟我,让我同他说话,我不喜欢同他说话,我此生都不会再同他说话。” 文瑾一一将自己受过的委屈给皇帝都说了,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还有么?”傅景桁安静的听着,没有把她打断,只是轻轻拭去她的眼泪。 “就这些了。” “好,我记下了。” 傅景桁听她细细的诉苦后眸色深邃的轻声应了,他捧着她面颊端详了她很久,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但他这一句记下了又包含太多怜惜和深怒,文瑾莫名安心。 “大王,这几个月我同他没有发生什么…”文瑾试着解释自己同南宫玦并没有肌肤之亲。毕竟她在大盈王宫生活了四个月。 “瑾,不需要解释。朕相信你。” “傅…”文瑾动容。 “嗯。不要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他低下头爱惜的吻着她的眼睫和唇瓣,在边疆大营的军床上,他温柔的拥有了她,小别胜新婚,他们心无芥蒂的纠纠缠缠了许久,事后他把她身子压在怀里,将面颊窝在她的颈项,他说:“往后死生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文瑾不如他会说这些美妙的情话,只小声道:“大王,我喜欢你抱我,但你太重了…我……” “嗯。进步了你。太乖了。” 傅景桁低声笑了,她近来太瘦,他身量体重是她近两倍,他已经很小心,她还是很有些受不住,他捏捏她嫣红的面颊。 “听话。收拾一下和千婵先走。我不确定我这次决策能否成功,若是漓山一役我决策正确,那么我便稳赢,若是决策失误,便是亡国了。” “可我不想要再离别了。我们离别太多次了。” “我未必会敗。胜的成分大些。只是我不想你和家人同我一起冒险。你去邱立,邱立同大盈交好,暂不会有战火,家里那边我也让人去转移家人了。” “可你…” “若我败了,我一人承担后果和广黎共命运就是了,我是国主我始终需要对国家负责任,该我挑起的担子我必须挑起来。若我赢了,我去接你和孩子回家。必须保证咱们两个中有一个陪着孩子们。咱俩都知道小孩没有父母多可怜,是不是。” 傅景桁温声说着,“你是国母,也不可耽于小爱。我们要自持克制,看清自己立场和身份。既然你安全已经无虞,我也就放心了。” 文瑾想起孩子们,长林、长忆、悦悦,便没有继续任性要留在他身边,便听话的点了点头,“好。我收拾下和千婵先走。那你呢?” “我会在这个军营里避一段时间,如你所说这边有密室,纵然大盈人追来了,也不容易攻破进来。吴信他们五日前便退去国内,从边疆到漓山,快马加鞭,没命似的‘逃窜’,至多五六日就到漓山地界了。是输是赢,我到时便知道结果了。很快的。” 文瑾把面庞靠在他胸口,用手扯着他松松搭在肩膀的里衣,“快过年了,我们不能一起跨年了。” 傅景桁又搂着她亲近很久,在军床上和她腻味有二个时辰,便没有继续放任自己和她耽搁,他先起身,拿了衣服给她穿,细心帮她将绣鞋穿在脚上,他整体服务意识很到位,轻声说,“我也舍不得和你分开。真一会儿不想分开了。但是安全第一。好不好,听话。” “嗯,好。”文瑾稍事休整,便牵马出殿打算同千婵一同离去。 皇帝送她至大营院中,交代千婵务必照拂好她。 此时已然是傍晚落夜时分,暮色凝重。 忽见周围有火把光亮自四面八方朝着军营围拢过来,有人道:“南宫殿下,咱们的人追随马蹄印一路追来,文瑾姑娘被广黎探子带来这废弃的广黎大营来了!” “给孤进去拿人!”南宫玦沉声令下,接着便听马蹄踏着泥泞的营边大道快速逼近。 闻声。 傅景桁四下打量局势。 文瑾心头一惊,回头看向皇帝,“大王,大盈人追来了!” 傅景桁微微一怔,看着火把光越发近了,“你当下走不成了,随朕进密室吧。你此时出去,反而有被活捉的风险。” “好。” 她手上一暖,傅景桁将文瑾的手攥住,往密室走去。 沈子书、许方海、千婵、宝银并几名落单小兵都进了密室,将石门落下,上了机括,躲藏在密室之内。 南宫玦带人将军营从四面八方围堵的水泄不通,火把的光将天空照的大亮,大营院子里还有几匹马正在马厩吃草。 南宫玦随手用长矛刺死了两匹好马,随即沉声道:“文瑾,孤知道你在这里,这处军营已经被孤带人包围了,你插翅难逃,不如乖乖随孤回宫吧。” 南宫玦从马背纵下,立在院中朗声道,“文瑾,不要再做无畏的逃窜。孤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是逃不掉的!那个营救你的广黎探子,最终是死路一条!” 傅景桁自密室石门细细的缝隙望出去,但见外面影影绰绰有千余官兵已经将大营围堵,他身边只有不足十人,这间密室要么是他的避险之地,要么是他的葬身之地,成也漓山,败也漓山,成王败寇,他不能说不急躁。 文瑾抬头看了看傅景桁,见他面有深忧,却并不过多表露,他将心事都压在心里独自承受。 文瑾用自己软软的手牵住了他的手,他回头俯视着她的面庞,她轻声道:“相信你的属下,吴信、王莽、宋诚这些大将军不会令主公失望的!我们在石室耐心等等。你不会失败的。我对你有信心。” 傅景桁心中猛地一动,虽身处高位,但是当一个决策下达,未出结果之前,他会彷徨,会焦虑,若事成他是万世明君,若不成,他是昏庸无道的亡国皇帝,他举重若轻的反握住妻子的手, “倒是我不该把你多缠那二个时辰,是我自私的想你多陪陪我,本该我一醒就让千婵带你走的。可我控制不住多留了你片刻...结果让你跟着我避在这狭小的石室里,担惊受怕了。” “我没有害怕。我相信你是深思熟虑了才走漓山这一步的。”文瑾温声道:“傅景桁,你不会败北。” “谢谢媳妇儿。”傅真诚的说着,“无条件的信任支持我,无价。” 第396章 烹 傅景桁环看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宛如弟兄的子书,救他性命的许方海,他培养的探子千婵,还有妻子的胞妹宝银,以及几个烧火的小兵,寥寥几人。 这大抵是皇帝近年来最落魄的时候,在战事无果的当下,在这个狼狈逼仄的军营密室里,身边仍然跟着他的糟糠之妻,同他一起经历着这场颠覆命运的战役。 文瑾像个积极向上的小太阳,她说:“没关系啦,我都提前备了吃食在密室,够我们十来个人过大半个月有了。那时王莽大将军他们的好消息应该就来了!” 沈子书亦对傅景桁沉声道:“兄长,弟对您的决策有信心。您不必压力太大!敌军已经上钩,追着咱们军马去了境内。只要能够顺利引到漓山,咱们便大功告成。” “主公,咱们誓死追随您!”千婵说,“如今虽然身处劣势避于一室,但相信很快便会峰回路转,出得室去,得见朝阳!” “喂,你可是我的姐夫,”宝银亦认真道:“如何这般自我怀疑,我姐姐可是任何时候都很积极向上,不服输的!姐夫不可以拖后腿哦。” 许方海笑道:“君上宽心,老话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是天子,您与娘娘都是有福之人,这区区石室并不是您的终点,而是大展宏图的起点。” 傅景桁被这些人温暖的话鼓励着,心中不由发暖,那种不确定渐渐淡去,他想他并不是被丢弃在冷宫的可怜虫,他有妻子温暖着她,有下属追随着他,他并不孤独,他仍需要为了这些人守护着社稷,为他们撑起一片天,他不再为傅弘殷而守护社稷,而是为了亲人为了百姓守护社稷,这是他的信仰,他仍然是有信仰的人,他沉声道:“吾何其幸运,得尔等信赖,将身家性命托付。吾不胜感激。” 大营院子里,南宫玦的人马逐渐围拢,来势汹汹。 南宫玦手握长矛,目光中有着强烈的野心,他吩咐人道:“给孤王搜!将大营搜个底朝天,也要将人给孤搜出来!” 石室内。 帝后诸人坐在石椅上,神色都颇为沉重,外面南宫玦搜大营的动静很大,叮叮咣咣将桌椅板凳踢的乱飞。 搜到中夜,下人来南宫玦身边回禀,“殿下,四下无人,只有避难用的石室被机括落锁,不得进内搜寻,广黎探子及文瑾姑娘人定然藏在石室内!但这石室牢不可摧,咱们一时进不去啊。” 南宫玦眉心一动,“带孤王过去石室!” “殿下,这边请。”侍卫伸手引路,须臾将人引至大营后方的石室门前。 南宫玦走到石室跟前,将耳朵贴在石门上听了听,内里并无人作声,想必是内里有意熄声。 南宫玦敲了敲石室门:“文瑾,孤可以感觉到你就在石门内和孤一墙之隔。你必然不想见孤,但你避无可避。你进了这石室便是绝路。因为孤在出口,堵了你逃生的路。” 文瑾听见他的嗓音便忍不住愤怒到两手做颤。 傅景桁拍了拍文瑾的手背,他冷着面庞踱步至石门后,他不声不响的立在门后,是以南宫玦并不知晓同他一墙之隔的不是文瑾,而是文瑾的丈夫傅景桁。 傅景桁面无表情的立在石门后南宫玦立的那个位置,和南宫玦一墙之隔对面而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文瑾将手紧紧攥住,十分痛恨南宫玦对她以及她的故土做的一切,听见南宫玦的嗓音,她便想起脖子里拴项圈的耻辱,以及打胎药的苦涩。 南宫玦说完,许久没有人回应他的话,石室内一片死寂,他笑道:“文瑾,傅景桁已经崩逝,广黎国新君才四岁,孤的军马已经杀进你的故土,你们广黎的三位名将,吴信、宋诚、王莽,像孙子一样往窝里逃窜,被孤的人紧追不放,你们的大将军已经末路穷途!眼下,你以为被一有些手段的广黎探子救下,便高枕无忧了么?” 傅景桁只是静静的听着南宫玦说,他不作声。 室内广黎人都不作声。 文瑾也不作声。 南宫玦得不到回应,续道:“文瑾,回答孤的话。你不会幼稚的以为孤见没人回答,便以为内里没人吧?你和那些探子的马可都在大营院子里呢!不要再做掩耳盗铃的事情了!” 仍没有人同他言语。 南宫玦心急气燥,将拳头往石门砸了二下,抖落不少浮灰,“文瑾,你逃不掉的。待我攻破广黎,杀到京城,拿了你的家人,纵然你逃到天涯海角,你的家人在我手上,你一样乖乖回来孤的身边。傅景桁他已经死了,广黎群龙无首,根本是一盘散沙。孤劝你目光放长远一点,看清楚谁才是未来主宰你命运的男人!” 傅景桁始终隔着石门立在南宫玦面前,静静的听南宫说,他仍不说话。 文瑾将手紧攥着裙侧。 沈子书、许方海、千婵等人已经察觉到大王渐渐阴霾的眸色。 南宫玦又等很久,石室内的人都非常沉得住气,一语不发,他很有些愤怒,他的属下道:“殿下,是否用火攻,用烟将人逼出来。” 南宫玦摸摸石室各处,观察了下地形,“这石室密封极好,烟水难侵入的。不过,他们总得吃喝,内里食物消耗完了,希望破灭自然会出来!来人,给孤搬个椅子,孤便坐在石门外等她乖乖出来束手就擒!” 侍卫搬来一张大椅搁在石门外,南宫玦便坐在椅上,将长腿蹬在石门上,手里长矛砰一声插入地面。 傅、文、沈子书等十数人在石室开始了窝窝囊囊的日子,石室内有不少屯粮,足够生活一阵子,到饭点,文瑾便去煮饭给各人吃,大家都在等漓山那边来消息,焦灼。 吴信、宋诚、王莽挥大军一路往广黎中部撤去,马腹被将军用马鞭抽打的出血溃烂,吴信大喊:“给本将军‘快逃’!逃回漓山!到了漓山躲在山上,那些大盈人就拿我们没辙了!” 宋诚附和着大叫:“大盈的铁骑凶猛,吾等不是对手,速速撤离,不可逞英雄!” 王莽手中广黎大旗被敌军砍作两段,泪目道:“快跑快跑,大旗断了,广黎要完了,保命要紧!吾...吾思念家中老娘啦!” 广黎大军节节败退,如缩头乌龟,如丧家之犬,如...亡命之徒。 大盈军乘胜追击,势如破竹,为首悍将杀红了眼,被触手可得的胜利烧的浑身滚烫,嘶声大喝:“给我追!将那三个领兵老将活捉,烹了下酒!” 广黎帝后、水陆提督在见方石室内被敌王围堵,转眼四天过去。 这几日,南宫玦颇有耐心的在石门外守株待兔,前线不住的有捷报传来。 “报告殿下,咱们的军马将广黎军马接连击退十城,王莽哭着喊娘,宋诚大叫咱们铁骑英勇无敌,吴信吓得要藏到他们家乡一座小山丘避难,叫个什么...什么漓山!”大盈探子蔑笑道:“眼下大盈军马已经攻到广黎的镇南关!过了镇南就是中原!” “大好!大好!”南宫玦心情振奋,朗声大笑,“尔等干的漂亮!给孤一鼓作气,将广黎大军挤到他们家门口杀个痛快!” 第397章 兵临城下 “是!殿下!小的遵命。”大盈探子领命自去了。 南宫玦自椅子上立起,又来到石门后,他不知傅景桁已经在大盈探子来报军情时便已经立在石门后在听情报。 这时二人又是隔着石门对面而立,气氛微妙,一个以为对方崩逝,一个在静待石门开启给对方致命一击。 南宫玦道:“瑾儿,你可听到了?广黎要亡国了,过了镇南关就是中原地界!进了中原,离京城就不远了!你避于一室,避于一时,避不了一世。” 傅景桁权衡,过了镇南关,还有千余里便到漓山,马匹快就一天多,慢就二三天。 文瑾、沈子书、千婵、许方海、宝银都抓着两手大。 众人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住,在石室已经苦苦挨了四天,每日十来个人不言不语,默默食饭,苟且偷生,从皇帝到烧火小兵,大家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国家军队取得胜利。 众人心中不住的回响着那三人的名字。 吴信,王莽,宋诚... 乱世里的三位主公钦点的大将军。 大家都是沉得住气的人,又因为大局扑朔而对国家命运而心中挂牵不已,在国家存亡之间,个人显得那么渺小,如沙砾,如尘埃,而这对祖国的热忱汇聚在一起又凝成巨大的信念。 是这信念支撑他们,在这逼仄的密室里摒弃凝神,腰背挺直,保持着广黎儿女的骨气。 夜里睡觉时皇帝靠在墙壁上,文瑾便偎依在他的肩膀,两人在夜色里都不作声,但是在不确定的命运里,在这个不知是死路还是生路的密室里,他们陪伴着彼此,就如小时候在冷宫里,他们陪伴着彼此一样。她在作抖,是冷,也是怕,他把她的手攥紧,给她属于他的温度。 南宫玦在石门外等了四天,始终没有等到文瑾的只字片语,他心中焦急不已,他将额头抵在石门,轻声哄道:“瑾儿,你还不死心么?一定要我将你亲人捉住,请你母亲老爹亲口请你出室,你才出来么?瑾儿,我们一定要到那种不可调和的地步吗?你看清现状,温顺的投靠我,不才是一名女子该做的事情么?瑾儿...孤只是中意你,你便如此排斥么...” 文瑾始终没有同南宫玦说一句话,她觉得她那句‘造成这一切的不是你吗,我要感激你吗’是她和南宫玦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没有必要同他再多说任何一个字了。 南宫玦没有得到意中人的回应,急躁地将拳头砸在石门,为什么他的铁骑所向披靡,将广黎军马打的节节败退,他却得不到中原最美丽的姑娘的芳心!她的夫婿已经逝去了,她也不可以接受他么!他居然比不过一个死人?她是他见过最铁石心肠的女子。 翌日大盈的捷报又到:“殿下!广黎败狗已经逃到了中原大门玉霞关!破了玉霞关咱们就进中原啦!” 隔日大盈的捷报又到:“殿下,玉霞关被咱们攻破了,广黎败狗已经被咱们逼到了中原中心护城河!过去护城河,就到漓山!过了漓山,就是广黎京城!” 南宫玦这几日收到捷报收至手软,邱立盟国在手,广黎王崩逝,广黎大将耗尽粮草逃窜,中原第一美人避于室内,这一切都使南宫玦嗅到了一统河山的胜利,江山美人兼得的味道,他沉声道:“追,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别叫他们上漓山,把他们往京城逼!叫他们死在皇城里!把我大盈的旗子插到广黎城楼上!” “是。殿下。” 第六日捷报又来了,“殿下!咱们的军马已经将广黎军马逼到漓山了!他们打算上山,咱们的将士把山路给堵住了,咱们堵住他们上山的生路,叫他们无路可走,他们不得不往京城撤退!简直是失魂落魄丧家之犬!” “很好!大快人心!”南宫玦沉声道。 漓山脚下,广黎军马已呈疲态,吴信、宋诚抬手挥停军马,嘶声大叫:“上山的路被敌军堵住了,快逃!往京城逃!京城有护城墙,进了护城墙咱们就安全了!” 大盈军马将漓山各上山路口围堵,把广黎军马上山的藏匿之路给堵死,断了广黎大军的藏匿之路。 “每条上山的路都被他们堵了吗!”王莽捶胸顿足,痛哭流涕,“咱们快往京城老巢逃吧!大盈铁骑已经堵了我们的生路,我们进不去漓山了!快,撤退,撤退!” 广黎军方撤,大盈军正从山路下来乘胜追击,然而上山容易,下山难。 轰一声,犹如天崩地裂,文王爷先二年掩埋的万万斤火药石被无数热血的广黎将士自焚引爆,巨石滚落,火光冲天。 漓山倾覆了。 广黎将士们用热血之躯点燃了这漓山之火,拉下了大盈铁骑,葬送了数十万大盈铁骑,一时间哀嚎遍野,断送无数敌兵。 为期半年的战役戛然止歇。 吴信、王莽、宋诚目光灼灼,将士们立于京城脚下,先安静,后泪目,最后高声欢呼,“我军赢了!大王的法子是好用的!我军赢了!” 王莽抬衣袖擦了下双目,从城门拔下一支崭新的广黎大旗,在手中挥舞着鼓舞士气,嘶声道:“杀回大盈,营救主公,踏平他娘的大盈!” 一时间马蹄纵起,烽火狼烟,泱泱大国军马杀回马枪向祖国西南边上进发! 石室内。 帝后、水陆提督和暗卫千婵,神医许方海,以及小兵蛋子宝银都红了双目,因为他们听到了广黎将军们已经带兵到了漓山了,他们是死在石室,还是可以柳暗花明逃出窘境,就在这喘息之间了。他们已经六天没有说话了,他们在等大盈探子来送消息。 然而探子又过了四五天也没有出现。 南宫玦在石门外等了十日了,守株待兔使他内心的渴望被放大,无限放大,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大获全胜,文瑾心甘情愿落入他怀抱的场景。 然而等探子不至,探子有四五天不来报信了。 终于到了第十日,探子该来汇报捷报的时间里,探子准时又来了,可是大盈探子他面如死灰,失魂落魄,他软脚来到南宫玦跟前,双膝一麻,跪倒在南宫玦身前,他颓败道:“殿下!我军...” 南宫玦耐心地等着探子接下来关于大盈铁骑将广黎败兵逼至京城的大捷消息,然后探子说了‘我军’二字后便不再说了。 大盈探子齿冷做颤,浑身颤抖,过分紧张导致胃部痉挛不适,“我军...” 南宫玦面上的自负的表情渐渐散去,忽然有股寒意从脚心泛上来,他打了几个寒颤,粗犷的面庞逐渐染上破败的凝重,接着倏地立起,站起太猛,身后椅子震翻在地,他一把抓住探子的衣领,把人拽起来,厉声道:“你如何不报!我军如何了?” “我军...我军...”探子牙齿打颤的声音极大。 南宫玦着急了,急得瞪大了双眼,他把探子的衣领又提高了几分,“我军究竟怎么了,快说啊!” “我军...在敌国漓山,全军覆没了。”探子说完,身体软做泥胎,“殿下,我军败北了...” “什...什么!败北了...?!”南宫玦浑身发冷,面上血色褪去,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孤的铁骑所向披靡,如何会短时间内全军覆没?你们前几日,不是捷报连连,说过了镇南关,说过了玉霞关,又说过了中原护城河,马上就将敌军逼至京城了吗!怎么...会全军覆没!” “殿下,我们中计了殿下。漓山不是一处小山丘,它高耸入云,它是一处军火库啊,万万斤火药石,广黎人自焚扑上山体,顷刻间将火烧石全部引爆,我方军马因为要堵住敌军的生路,便将漓山各处围拢,谁知,他们本意根本不是逃亡,或者上漓山避难。他们的本意,是假意以粮草耗尽,疲战撤兵为由,实际是引我军上钩,将我军一举歼灭啊!”探子说着。 “怎么会这样?他们明明疲战,打了半年,僵持不下,最后他们...耗尽了粮草啊...”南宫玦攥在探子衣领的手渐渐松了,他的五十万铁骑,全军覆没,他的心在滴血,怎么会这样。 “报!殿下,不好了,广黎三位老将,携五十万大军杀回大盈,眼下已经...兵临城下了!殿下!”又有一侍卫驱马赶来,从马背滚倒在地,连滚带爬地过来禀报。 “什么!兵临城下了...”南宫玦将手握住他的长矛,这支挑死了无数广黎百姓的长矛。 第398章 困兽 石室内,文瑾双目盈满热泪。 许方海、沈子书、千婵、宝银这些都湿了眼睛。 他们不管是主子还是侍卫或者是烧火的小兵,他们无声的欢呼着,他们内心涌动着最滚烫的情愫,这种情愫叫做爱国。 傅景桁亦红了眼眶,他的决策没有失误,这一战,赢得漂亮,他没有辜负这些人的信任。 “怎么会这样!不,不可能,孤的铁骑不会败的!”南宫玦身体的力气被抽干,他面对着石门,喃喃自语,“孤南征北战,收复无数小国,孤怎么会败呢!广黎国明明群龙无首...是一盘散沙!” 傅景桁回首摸摸文瑾的发髻,“在这里等我,我打门叫你,你才可以开门。” 文瑾点头,“好。我等你。” 傅景桁将手按在机括,石门轰隆隆开启。 南宫玦被突然的开门声恫吓,如惊弓之鸟,后退了两步,他看着石门一尺一尺上升,他看见有人的身体隔着石门立在那里,慢慢的,那人严肃清冷的面庞出现在他的眼底。 “啊!”将人认出来后,南宫玦吓了一跳,出了一身冷汗,倏地后退两步,不由自主道:“傅兄,是你。你...你还活着!” 南宫玦的心中一阵狂跳,这些天这个如冥王般的男人便这样和他隔着石门对面而立,却耐着性子听他在外面叫嚣着要其得到妻子而不作一声么,想到此处,南宫玦为傅景桁的城府而感到背脊发冷。傅景桁究竟多么能够忍辱负重? “南宫贤弟,好久不见了。你背信弃义毁弃盟约,犯我河山,动我美人。我怎么舍得死呢?”傅景桁缓缓步出石门,子书亦跟出,石门在他身后关起,将文瑾婀娜身影关在内里,阻隔了南宫玦的视线,“弟不去朕的后宫选妃了?那时在朕后宫选妃,何其猖狂。当下为何不去?哦,你去不了,因为你败北了。” 子书心想,君上后宫也无妃可选吧。不是被他自己抄得干干净净了。 “败北?话说得有点早吧!”南宫玦强自冷笑。 “是朕说的早,还是你嘴硬。你我心知肚明。”傅说。 南宫玦不言,眼底有不甘之色。 “朕同妻子在逼仄石室躲了十天,不敢说话,大气不敢喘一下,怕激怒了你,你想办法撬开石室宰了我们,避于一室滋味苦涩。我的几位大将装孙子一路败逃,疲于奔命,滋味也苦涩。”傅景桁一步一步逼近南宫玦,如逼近一头濒死的猎物,轻声问:“而今你全军覆没,军将埋骨在我广黎境内充作养料,而今你被兵临城下,亡国的滋味,苦涩么?” “哼!亡国,不见得吧!”南宫玦意识到自己落于颓势,苦涩,苦涩至极,他立时抓起长矛,沉声对围堵军营的近千士兵道:“尔等听令,护送孤回都城!快!” 说着,南宫玦不打算同傅景桁正面交锋,他急速朝着马匹跑去,进了都城便有护城墙,广黎兵马一时定然攻不进去,而且加上有邱立的援军在城外驻守,掣肘广黎,他还有一线生机。 见南宫玦带着将士逃窜。 傅景桁步态沉稳地缓缓跟在后面,“贤弟打算回都城,同邱立屯在城外的军马汇合,制衡朕么?” 南宫玦在马背上,被说中计划,不由面色一愣,便沉声道:“哼,邱立新帝是蒋怀州,他同你有旧恨,他早前便叛国,如今有自己的朝廷,对你更是不满至极!你以为歼灭了我的铁骑,我便败了么!未必!你的军马同我方大战半年多已经疲战,邱立若是同你开战,你未必有胜算!” 傅景桁轻笑,“谁告诉你蒋怀州同朕有旧恨,他就会助你灭我了呢?你大抵不知道,我们两个互相看不顺眼,又都有度,不会把彼此置于死地。因为我们两个中任何一个死了,她会伤心。” 南宫玦一怔,“你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南宫玦。”这时从东向里驰来一队邱立兵马,打首之人正是蓝颜雪发的蒋怀州,他来到近处停下马来,“你挟持我妹妹数月,让她受尽委屈,我怎么会帮助你呢。快三十的人了。天真!我蒋怀州可从来不是爱权势的人,我为了妹妹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南宫玦心口又如遭到一击,“蒋怀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你阴我?” “君上,他果然是粗犷的野蛮人,不如中原人那么多弯弯绕绕,至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蒋怀州对傅景桁笑言,随即对南宫玦道:“烧你颢兰殿二十所宫室的是广黎皇帝啊,不是什么探子,我把广黎皇帝带你宫殿的!姓傅的带头,合伙耍你呢。明白没有?” 南宫玦眉头深深蹙起,他低估了文瑾对邱立新帝的意义,他喉间一腥,一股鲜血涌了上来。 "你落马的姿势,一定很有趣。"傅景桁步到院中,抽出腰间宝剑倏地斩断了南宫玦所骑马匹的两腿。 “唔!”南宫玦在骏马嘶鸣声里扑通栽下马来,在地上滚了几滚,利落起身,将长矛横在身前御敌。 傅景桁淡淡笑道:“朕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吧。是朕帮你请来的蒋怀州和你谈同盟。他本来不喜纷争,不打算理你的。也是朕,叫我广黎三员大将军假意撤兵,引你上钩去漓山送死的。 朕为什么这么做呢,因为你犯我河山,掳我发妻,加害我未成形的孩子。国仇家恨,这是你应得的。” 南宫玦这才意识到原来一切一切都是傅景桁的计谋,他从最初就上当了,从皇帝崩逝,到大军败北,再到邱立来谈同盟,一切都是傅景桁的算计! 南宫玦当下快速想脱身之计,西南边有广黎杀回的大军,东边有蒋怀州的军马,他唯有往北面逃遁,他随手拉来一匹院中的大马,骑了上去,“给孤往北边逃!快!” 南宫玦带着千余人往北逃遁。 傅景桁只是静静立着,并不叫人去追,目光就像在打量自己的笼中困兽,“垂死挣扎。” 蒋怀州也将手肘支在马背,含笑看着一代大盈铁骑之王陨落。 南宫玦带人逃出一段距离,突然勒停马匹,却见北方乌泱泱驰来另一队军马,他被逼得倒退了回来,他的马匹又回到了军营大院,他拉着缰绳,马匹原地打转,马蹄纵起嘶声长鸣。 待北面的军马近了,南宫玦面色猛地一变,原来是他昔日的死对头西周秦怀素带人来了。 秦怀素走近了,在军营院中望见了傅景桁,笑面虎似地揖手道:“哥哥,我来晚了。君恩她生孩子,我出发晚了两天,没耽误你的事吧?” 弑父上位的秦怀素终于在软磨硬泡二三年后得到了他的小母后君恩。 “没耽误。”傅景桁轻笑,“来得正是时候。让你丢下家里,朕属实过意不去。” 皇帝二封书信中另一封是给秦怀素写的,‘来一趟大盈,灭族’几个字便将秦怀素传来了,因为秦怀素登上帝位便是傅景桁扶持的,秦怀素是广黎的属国,关系很铁,且秦怀素早同大盈结怨,常因为边疆资源而有战火,灭族二字真的非常诱人,连君恩月子都搁下就跑来了。 没什么比陪广黎王拉下铁骑王更有趣的事情了,这热闹得凑。 傅景桁颔首示意,随即将冰冷的目光落在南宫玦的面庞,低声道:“跪下。” 南宫玦乃是大盈太子,素日铁骑大杀四方狂妄习惯了,从来高高在上,曾将广黎也不放在眼中,怎么肯跪,“士可杀不可辱!你休想。” “叫你跪,你就得跪。我要玩谁,就没失手过。”傅景桁面无表情,抬手示意蒋怀州,“把人带上来。” 蒋怀州回头吩咐属下道:“来人,把南宫意二老押上来。” 言毕,侍卫便押着大盈的老皇帝和皇后进到军营大院,侍卫猛地踹在二老后膝,二老痛呼一声,便跪倒在地,望着南宫玦叫道:“玦儿,快逃!不要管我们!” 原来南宫玦出宫捉拿‘广黎探子’后,蒋怀州便在大盈王宫大杀四方,斩的残肢断臂,血流成河,好个措手不及。 “父皇、母后!”南宫玦见了父母便心头发软,高声道:“傅景桁,你不要动我的父母,你要这大盈河山,给你就是,不要动我的父母!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犯你河山,觊觎你女人的是我!与他们无关。他们已经年纪很大了,你也有父母,对不对,拜托你不要这样残忍!” “你灌我妻子打胎药,杀掉她腹中的胎儿,残忍不残忍?你给她颈项拴脖圈,残忍不残忍?你的长矛挑死我国百姓,残忍不残忍?旁人可以死,你父母不可以吗?” 傅景桁逼了两步,来到大营皇后身边,手起剑落,果断摘下了他母亲的首级,人头滚落在南宫玦的坐骑马蹄前,颈项口鲜血狂喷。 “娘!不!!”南宫玦望着母亲断体嘶声大喊,心中痛苦不已,他双目血红的瞪着傅景桁,“你个疯子!你是个冷血的疯子!傅景桁!” “记得你说了什么,士可杀不可辱,我看看你骨头有多硬。”傅景桁将剑轻轻搁在南宫意的颈项,又轻轻对南宫玦道:“跪下。” 每个字都重重敲在南宫玦的心头,敲得他通身冰冷,敲碎了他的尊严和风骨。 “好,孤王跪!你不要再杀我父亲!” 南宫玦平生没有怕过谁,但是今日里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傅景桁令他背脊发寒,他从马背纵下,他将长矛插在地面,然后他屈辱地跪在了傅景桁的脚边,膝盖碰到地面的一瞬,他的尊严尽碎,他甚至后悔...觊觎他的发妻。 “你说的不算。你没有任何筹码同朕谈判。朕有说,你跪了就放过你父亲吗?不单天真,还很幼稚。” 傅景桁见他跪了,便提起剑,毫无感情地再度落下,摘了南宫意的首级,七十多岁的老皇帝头颅滚在南宫玦的手边,父亲的血喷了南宫玦一身,“南宫贤弟,朕同你交恶多时了。从广黎水榭你看她那眼开始,朕便期待今日的到来了。动朕的女人,动朕的江山,你欺错人了。” 南宫玦亲眼看见父母被傅景桁结果,他愤恨交加,面部一片死灰,“孤已经跪了,为什么你还要杀害我的父亲!” “因为世上没有以德报怨。朕推崇斩尽杀绝,不留后患,你犯我一尺,我屠你满门!” 便在此时,吴信,王莽,宋诚亦带兵围来,三员大将来到御前立住,“属下救驾来迟!” 傅景桁开怀道:“爱将劳苦功高,免礼!” 君臣相望,目光深深。 王莽将广黎大旗插在大盈的疆土。至此世上再无大盈。普天之下,莫非广黎王土,外加一邱立钉子户。 南宫玦好痛苦,痛不欲生,但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的确是自己决策失误,他败了就是败了,没有后悔路,他轻声道:“傅景桁,愿赌服输,这次我敗得彻底。既然已经斩我父母,也将屠我皇族,请你不要再伤害我大盈百姓。” “你吩咐属下以伤害我广黎百姓为乐时,没有想到会有被屠城的今天么?”说着,傅景桁将他自大盈王宫盗出的南宫玦曾经拴住文瑾颈项的项圈,拴在了南宫玦的颈项,“好像一条丧家狗啊你。” 南宫玦被羞辱到了极致,他望向密室石门,沉声道:“文瑾,孤知道你可以听见孤说话。你恨孤也好,怪孤也罢。孤对你的心意从广黎水榭初见那时起便是真的。孤以爱之名对你造成了创伤,孤可以谢罪死在你面前,但你可否请傅兄放过我大盈百姓呢!当真让他屠尽大盈城么!决策者的失误,又同黎民百姓有什么关系呢!” 文瑾从石门狭小的缝隙内看见南宫玦的父亲母亲被傅景桁结果了,又念及南宫曾经于广黎的确对自己有过撑腰帮助,只是大家国别立场不同,但因为她对他没有半丝男女之意,所以他做的一切单方面的努力或付出她都不领情,并且觉得他多余为她建宫殿。 但现在看到他如此凄凉下场,她莫名有不少唏嘘。又记起那时和他在文府漫无目的地散步的过往了。 当下就像一个旧相识的威风凛凛的老友陨落。 而且,文瑾也不希望大王屠城而双手染满鲜血。 “大王…”文瑾软软的嗓音透过石门传出来。 傅景桁听见妻子的嗓子,方才那股子狠劲儿收敛了,温声道:“嗯,你说。” “百姓是社稷之本,大王以后做主大盈,也是需要民心所向。若大开杀戒恐怕难以稳固民心。不如只除去暴民刁民,而放过其余顺服的百姓…” “你既然开口了,朕便考虑一下。”傅景桁轻声应了,心中却蹬烦了醋坛子。她...对某些人心软了么... 南宫玦以为此生都不能听见文瑾的嗓音了,此时猛然听见,他心中狠狠剜着疼了一下,他攻打广黎不是为了她。 但是却有因为希望得到她而失去理智,脑热让属下追杀广黎军马的成分在,他因为希望尽快得到她,而没有再三推敲广黎撤兵的原因。 在广黎那次,她就是为了傅景桁才和他周旋的,她心中从没有过他。自己并不是纯情的男人,却对中原最美丽的姑娘而情有独钟。说到底,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吧。 千军万马都在等广黎王的回答,那个为女子而踏平大盈、血洗大盈的男人,他会为了那女子的一句话而饶过敌国的百姓么。 只听傅景桁道:“朕......”吃醋了,挺严重那种,除了嫁给朕哄不好那种… 第399章 叩叩 虽为帝王,但说到底是有血有肉的人,都有私心,傅景桁幼年不幸,为人嫉恶如仇,缺乏安全感生性多疑,且报复心理极强,欺负他和他的女人,他是不会让对方善终的。 他本打算屠尽大盈人以解心头之恨。 他毕生只对从他八岁跟在他身边的文瑾信赖有加,纵然最初军机处刘迎福拿出证据说她是细作那时,他也不能断了对文瑾的信赖和依赖,那段以为她背叛他的时光他简直深受折磨,想要她又恨她,后来真相浮出他才释然,却已经伤她至深,至今他不敢开口询问她是否爱他。 妻子软软的嗓音及时从嗜血屠戮拉回了他的理智。她是个内外兼修明理有大义的女人,不可多得的贤内助。 是了,若是自己做主大盈,这些百姓便不是异国人,而是他的子民。他不可以因为男人间的私仇而引咎于黎民百姓。那与他爱民亲民的本性相去甚远,极可能会走向专制的暴政,成为百姓的灾难。 事实是,他已经渐渐喜欢上手起刀落屠宰佞贼的乐趣。他一路就是杀戮上位的,这种不喜就杀掉,诚然是痛快的。 但他握了握袖底妻子给他的称职明君的奖章。心头猛然一软。沉淀了自己的内心的狂妄,回归本心,他小时候在冷宫落魄,梦想是希望做个为民做主的好皇上,不可以在手中权利越来越大而变得专制,迷失自我,人贵在坚持初心,不忘初衷。 当下便将那滔天的怒火压制住了,也没有继续乘胜发作,他也心知肚明,若是自己败北,那么江山和美人便是南宫玦的。 逐鹿天下,胜者为王,只有立于不败之地,打造盛世,才能美人、天下兼得! “瑾,朕听你的。” 万马千军前他虚心说听妻子的,自然而然,吴信、王莽、宋诚各人面面相觑,以前会觉得红颜祸水,现在倒希望这大暴君有个人掣肘他,不然总这么手起刀落...属实...让人胆战心惊的。皇后管着点挺好。 文瑾闻声,把心放了下来,因为她也不愿意他变得越发嗜血暴戾,她会害怕那样的他,她还是喜欢那个会对她笑颜温温的桁哥,崇拜那个为了百姓家小姑娘而险些中毒身亡心系百姓的好皇上,“好。” 傅景桁听劝。从小他脾气暴躁时文瑾便会温言劝他,他听话听习惯了。 “子书,”傅景桁将手中铁链拴着的南宫玦递给沈子书,随即轻声道:“只屠皇族,罢黜百官并快速用我方官员补齐,平暴民乱党。不要动良民。另外保证我军进驻大盈时不烧杀抢掠、欺辱妇孺,做到暴力有因,做到每个死尸都有死因并非无辜枉死。” “好的,兄长,弟会安排。”沈子书牵着大盈铁骑王便押解进了军营大牢。后面子书封王大盈带宝银一起稳固大盈,叔带侄女共同成长,宝银情窦不开,子书隐忍不言。 南宫玦进大牢前往石室方向又看一看,到底没有再看见那抹魂牵梦绕的婀娜身影,她在窗畔看书的身影使他不能忘怀,此生抱憾。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不单形式上输了,格局理念上也输了,因为他做不到像傅景桁那样可以推己及人,并且肯听人劝说,把大爱涵盖到大盈百姓身上。所以傅做主天下,是大势所趋。 南宫玦在军营大牢关了几年,傅景桁没杀他,废了功夫让他脖圈戴个够,精神上折辱摧毁他,使他看王朝更迭,看故土被吞并。 后来有年发大水大牢水淹,要转移犯人,南宫玦被大盈余孽营救出去,在凌云山又成立了几回小朝廷,有几回暴动也颇为著名。 直到广黎四世傅长林十八岁那年完全将其压制,此后南宫玦不知所踪,有说死了,有说蛰伏某处伺机而动,有说沦为市井莽夫娶了个民妇,铁骑王锋芒全无,有说他疯了终日抱着两箱子不知谁看过的书,谁动那些书他就咬谁。传什么的都有。败北之人,不再细表。 广黎兵进驻大盈,大盈帝后的死人头挂城门上了,大盈高官鸟兽散,有节气的就暴动为国捐躯殉国,识时务的降伏新主五体投地,老百姓因为得到了新主的恩惠,徭役轻了,赋税少了,灾年朝廷还有赈济补贴,慢慢的安居乐业都不作声了,有比较才知谁更好。 百人百态。总归被广黎邱立西周三国按头,大盈兴不起风浪。 外患算结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吴信,王莽,宋诚等人在军营点了篝火,杀牛宰羊做烧烤,大碗喝酒疯狂吹水,都暂且放松了下来。 “主公,不若叫娘娘一起过来吃肉。冬日里围着篝火烤烤火热闹一下,咱们给娘娘表演舞剑。” 吴信曾经推崇孟婉为后而愧对皇后,这时不免巴结,君上又是那种手起刀落的脾气,这二年手起刀落砍了太多人,从前百官掣肘皇帝,现下百官忌惮皇帝,皇帝集权后实现自由,为所欲为。 这些大官总结出规律了,和皇后亲好,皇帝才不会手痒痒发作,脾气也可以自控,皇后不好,皇帝就各种发作,不是暴瘦就是寻死觅活绝食酗酒,杀人灭族,邝朝撂挑子社稷也都不值一提。 于是大家都盼着皇后长命千岁,免得皇后有个意外,君上发作起来六亲不认,杀的世上只剩他一个还不解恨。 傅景桁温笑道:“好,尔等稍等。朕去打门把皇后从密室叫出来。” 蒋怀州见事情了了,妹妹脱险了,便不声不响打算退出,不再打扰妹妹生活,调转马头黯然离开,不打算参加他们的篝火晚会,因为妹妹不再需要他了。 傅景桁正要去密室门处,望见蒋怀州要离开,他沉思了下,他实际知晓文瑾在漠北同兄长闹翻,文瑾心里是记挂兄长的,这样想。 傅景桁更是蹬翻了醋坛子,比方才文瑾替南宫玦说情更醋,但他希望文瑾快乐,无忧无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学着尊重以及占有欲不那样强烈,他学着控制自己内心的欲念,也许他表现好了,文瑾就会愿意对他主动说爱字了,“阿州。” 皇帝将昔日爱卿大理寺卿唤住了。 怀州将马匹勒停,倒没料到醋坛子会把他唤住,巴不得他消失才对,应该是要他在文瑾出来密室前赶紧离开吧,他洒脱道:“知道了,这就走了。你照顾好我妹妹。如果你欺负她,我就是你下个外患。” “不是轰你走。”傅景桁沉声道:“上回在漠北,你那一走,大宝贝她挺难过,她后来同我说你同她决裂时落泪了。你留一会儿吧,她应该想问问你近况这些,同她和好吧,别让她难过了。” 蒋怀州很吃惊,哪里想到素来强势霸道的傅景桁为了他妹子学会了包容和理解,甚至是纵容,“好。” 傅景桁抿了抿唇,便步至石门畔,将修长的手在石门打了二下,叩叩。 “瑾,开门,他们生了篝火,出来玩一下,透透气。” 第400章 小鱼吐泡泡 “来了。” 石门内文瑾从隐蔽细缝看见是皇帝来了,便要开门,属实在密室避了十来日,人都闷坏了,再有,她也希望可以亲口谢谢蒋卿不计前嫌来营救她,过往,她亏欠蒋卿许多。恩恩怨怨孰是孰非很难理清。 不过,她不敢提想亲口谢谢蒋卿,因为傅很介意她和蒋会面,傅曾以为长林是蒋卿的,她也怕会激发他同蒋卿之间的矛盾。 文、蒋、傅都成长了。文瑾为了爱人的感受不再同兄长接近,蒋卿为了妹妹的感受主动退出妹妹生活,傅理解了他们的兄妹情谊,变得大度多了。疼痛的经历使人成长。因为在乎,所以理解包容。他们三个,终于在牵牵绊绊二十多年后,和解释然了。 千婵把皇后搞丢过一次,这回把千婵小心坏了,因而对门外人说道:“你怎么证明你是君上,而不是坏人假扮的赝品?” 千军万马替千婵捏了把冷汗,虎了吧唧,小姑娘可是真虎啊。 文瑾忍俊不禁,胆肥的千婵。 傅景桁怔了下,倒是没有料到他的暗卫在这等着他,他刚止了乱世,心情颇好,于是他同千婵笑道:“昨儿朕趁你女主子靠朕肩膀睡着,在她发髻上辫了几个小麻花,你瞧瞧。这事只有朕知道。足以自证了。” 千婵往文瑾发髻一看,还真有几个辫的挺讲究的小麻花辫子,进石室前是没有的,这事文瑾自己都不知道,只能君上那当事人知道了。 千婵心想君上困于一室还有心情在皇后娘娘睡着后摆弄皇后娘娘的头发呢,看那严肃清冷的外表当真看不出内心如此柔情。 文瑾温声道:“是他了。千婵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放心了,他这回又没驾崩。我不会再丢了。” 说着拧开了机扩,石门开启,文瑾便步出了石室,同傅景桁对视,两人都微微一凝,她余光望见蒋在篝火那边坐着同吴信他们那些老相熟说话,她刻意不去看蒋卿。 傅景桁知晓她心意却并不点破,低手把她手攥住,粗粝的指腹研磨下她细软的手心,“这回朕没食言吧?说了会来打门叫你,真的来了。” 文瑾对他甜甜一笑,“你也知道自己爱食言呢。” “往后朕不会对你再食言了。一次都不会。”傅景桁对她保证,看着她漂亮的小脸他有些恍惚,半天说道:“你比方才我出去时候又好看了。要么他们都疯了似的叛国的叛国,滋扰边疆的滋扰边疆呢。” 文瑾被他直白的夸奖而耳尖一热,“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你们男人之间的战争,同我一小女子有什么关系。我可不背这个罪名。我就一识得几个字的小太傅罢了。” 傅景桁抿了抿唇,将她手攥紧了些,“这回分开时候短,没认生吧?” “没…” “没认生倒没理由给你唱曲儿了。可惜。” 他们都笑了。 傅景桁又道:“今儿在篝火这里玩一下,你同蒋卿自漠北诀别便断亲了,他来相助,你这做妹妹的理应道谢。往后路途遥远,见面着实不易,去同他把话说开吧。” 文瑾心窝子猛地一动,又有酸酸涩涩的感觉,她太了解傅景桁对她的执着程度,她真的没有想到他会主动让她去谢谢蒋卿,她看着他隐忍克己的面色,莫名有些心疼,她说,“好。我同我哥简单说句谢谢。” “在这边再逗留一二日,我将各项事情安排好了,咱们便回京。若是赶路快,咱们还能在新年里回去,回京我找薛相国有点事。” 文瑾一怔,“何事?” 傅景桁捏捏她鼻尖,“宰相府有嫡女待字闺中,朕打算去问问许了人家没有。” 文瑾明白过来他是要去提亲,当下里两靥泛红,轻声道:“那你去问问薛相国。” “嗯。”傅望着她脸红的样子端详片刻,又险些脱口问她是否爱他,但又觉得身为君上年近三十,孩子都二个了,还在执着爱字,就很难以启齿,就这么多年没有给她名分,又渴望她的爱慕,就显得贪婪了,他便忍着没问,忍的挺难受。 “傅,你有心事么?” “你...”爱我么,她从不开口说爱字,他不敢问,怕她沉默,自己此前将她放在社稷之后,令她流了太多眼泪,他不是理想爱人,他没有勇气问,除了加倍对她好,只要她愿意跟着他,哪怕是为了孩子一起生活都好,他不该希冀更多,可她从不主动说爱字,他这心窝子闷闷窒窒的挺疼,“没有,你脸红的样子我看不够。” “哦,好...”文瑾总觉得他有心事,是想问她为什么开口帮南宫玦保下子民么,是想问她和南宫之间究竟有发生什么? 傅景桁便牵着她手往篝火那边走。 文瑾走着忽然觉得小腹猛地作痛,不由用两手抱住小腹,刹那间便出了一身的冷汗,皱着眉心靠在墙壁忍痛,“大王,我的小腹好痛,痛的受不住。” “如何突然小腹痛?”傅景桁连忙把人抱起,她身子好轻,他要将她喂胖,“许方海,过来看脉,现在。” 傅景桁一边传许方海,一边将文瑾抱入军营他的卧寝,平置床榻。 许方海提药箱进室,来到榻边,隔衣探脉,察觉是这十日避于石室,压力太大加上靠着石壁迁就十日没有休息好,动了胎气,他很确定是动了胎气,他将手自文瑾手腕拿开,一时犯难,并不言语。 傅景桁将英气逼人的眉宇蹙起,“先生如何不说话?” “这...属下害怕是误诊,不敢妄言。”许方海实话实说。 “先生医术了得,朕当日命悬一线已然闭息,都可救回,如何当下会误诊?”傅景桁不解,“不妨将病症说来听听吧。” 文瑾平躺之后,四肢得到缓和,小腹作痛有些微缓解,神医都犯难,莫非是什么绝症?不要吧... “实不相瞒,”许方海言道:“娘娘病症很显而易见的是怀有身孕,且胎儿已经有四个月。只是娘娘身子骨瘦弱,故而胎身不显。当下是因为在石室内迁就承压,所以动了胎气,加上本身胎坐异位,本就容易滑胎,更加需要好生休养才是。可...娘娘她说此前大盈赵太医在她怀孕一个月时喂了打胎药,她出了十几日的血,并且有血块,孩子已经没有了的。是以,属下当下里觉得,是否是属下误诊了。” 傅景桁身体猛地一僵,难掩喜色,“动了胎气?娘娘腹中孩子还在?” 文瑾也觉得疑惑,她是胃口不振,她以为是身在异乡为异客,小产后心情不振造成的,而且前三四个月小腹并不明显,她便以为孩子是没有了的,她眼眶发热,莫非她的孩儿...还在么? 许方海于是又为文瑾隔袖把脉,依旧是孕脉,并且动了胎气需要静养,他说道:“的确是孕脉。娘娘当真被喂了落胎药么?属下看这脉息,分明是有人一直用药喂养着娘娘的身体。才将胎坐异位的孩子强自保住了的。不然孩儿恐怕自然就脱落了。” 傅景桁见文瑾也面色颇为茫然,便扶住她肩膀道:“你好生想想,有没有什么蹊跷的地方。若是当真还有孕,便叫许方海给你开药调养,若不是有孕,是奇难杂症,这倒不好办了,需要小心看诊。” 文瑾便凝思想了想,片刻后道:“那日南宫玦吩咐赵太医给我配打胎药,后来赵太医亲手灌我喝下了,当日我便出了好多血,后来赵太医每日给我煎药,说的落胎后调养身体的药。但他经常支支吾吾说要我食饭,说我的身子云云...莫非是他悄悄保住了我的孩子?” 傅景桁微微凝思,“若是赵太医保住这孩子,他对咱们有大恩。只拿他来问一问便知道了。” 思及大盈宫已经被蒋怀州斩尽杀绝,倒不知这赵太医是否还健在,他紧忙交代:“千婵,速速去大盈王宫找到赵太医。” “是。”千婵从大盈宫御医阁内蒋怀州的属下刀口底下抢回的赵太医,只差半寸就脑袋搬家,将人提来广黎军营,按在主公脚边回话。 赵太医死里逃生,哆哆嗦嗦险些失禁,不敢抬眼去逼视新主,额头点地,颤着嗓子用大盈话叫道:“主子。” 傅景桁听出太医不懂广黎话,当下操着道地大盈话道:“数月前南宫玦命你配药谋杀苏氏腹中孩儿,你做了什么?” 赵太医被他冰冷的嗓子威吓的背脊生寒,“小人不敢谋杀贵女腹中胎孩。小人诊出贵女她几要流产,所配是保胎药物。后来一直也是给贵女服用温补保胎药物。” 文瑾心中猛地一动,对赵太医生出感激之情。 傅景桁心中大喜,将文瑾的手攥紧了些,他和文瑾的孩儿还在,四个月正是小鱼吐泡泡的当下,错过了长林、长忆的小鱼吐泡泡,这个他不会再错过,他睇着赵太医道:“她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违抗你主子命令,保下她腹中孩儿?” 赵太医抬衣袖擦拭冷汗,他不敢对新主撒谎,“此孩儿乃是大盈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小人了解太子生性残暴,那时太子说因为胎坐异位为了贵女安危才落胎,去子留母。 小人恐怕落胎后太子反悔追究小人责任,于是暗自保胎,只待保住稳定了,再向太子澄清。还来不及向太子禀明,新主...您就到了,大盈就亡了。” 文瑾肩头一僵,原来赵太医出于担心南宫玦反悔追究他责任才配了保胎药,机缘巧合救她孩儿一命,但大盈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几字属实刺耳,这太医是误会了! 孩子不是南宫玦的,是...她未拜堂的丈夫傅景桁的。 傅景桁闻言,眉心拧紧,“大盈太子的孩子?” 第401章 守 傅景桁面色已经变的阴霾,太医不明内情,自以为是的说瑾腹中是他手下败将的孩儿,他又醋上了,醋的不得了,比装大度放文瑾同阿州话别还醋多三分,漂亮女人可真令人患得患失,赶紧娶回陋室家门才安心! 赵太医浑身打颤,只恐怕是否自己说错了话惹了大暴君,可若不是太子的孩儿,太子做什么对广黎皇后那么宠爱,又是仿造中原宫殿又是送小兔子小马驹的,高层人士的想法真捉摸不透,“小人...小人失言...” 文瑾幽幽吐了口气,过往经历了孕育傅长林那时和皇帝各种不睦和误解,加上傅昶暗中算计,刘迎福获得假情报疑她是细作,她那时可真是无助,这个再有误解同不睦,她会觉得心累,但她在异国于男人屋檐下生活四个月,生疑也属正常,她干脆躺平,心如止水:“大王,孩子就是你的。爱信不信。不信我就一个人带她生活。” “你干脆吓死朕算了。你一个人可以生活,朕可不行。”傅景桁怔了怔,瞧见她生无可恋、心如止水的小表情,他嘴角染上些笑意,他摸摸她额心,“朕并不是多疑之人。你不必多虑。” 竟是没对她腹中孩儿有半分作疑,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赵太医一句话而与自己的挚爱发生任何嫌隙。再有,退一万步,纵然瑾被侮辱,他只会更怜惜,因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才使她涉险的。更何况,他相信她有那个应变的能力。 “是吧...”文瑾倒觉得新奇了,许方海连他的疑心病也一起治好了?他进步了,成熟了,可爱极了,“...你...你不多虑就好...” 许方海有些忍俊不禁,帝后对话还是有些耐人寻味的意思,字字有故事,字字藏着过往。 赵太医已经抖如筛糠,生死都在新主一念之间。 傅景桁到底心里是感激赵太医对他孩子的保全,虽然不是特意为之,但也算恩情,当下并不打算取其性命,只将高大的身体微微前倾,问那人道:“你给她服用的保胎药里,没动什么手脚吧?” 赵太医脸色惨白,他刚说什么来着...他不是说他并非多疑之人么,那怎样才叫多疑之人,呜呜,“没...没有啊。贵女她身份尊贵不已,小人所用之药都是上好极佳的保胎药。” “朕不信。”傅景桁轻轻道。 文瑾面无表情。许方海并没有治好他的疑心病。所以,她取得了被他无条件信任的特权? 赵太医崩溃,“求求您相信小人一次吧。” 傅景桁不再花时间同赵多言,摆手吩咐千婵道:“放过他身家性命,大赏金银屋舍。带下去吧。” “是,主公。”千婵将人提着衣领带了下去。 赵太医浑身发麻,死里偷生,还得了赏银,大暴君他还是挺讲道理,外冷内热有人味,是个好皇上。 傅景桁交代许方海道:“你小心给皇后调理,傅长忆才八个月,这个又有四个月,两次离的近,怕身子受不住。另外,你稍后去赵姓大夫那里问来他之前都给皇后使了什么药,看是否用药得当,如果有失,你抓紧时间补救。” “君上就放心吧,许方海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回京后会联合太医院张亭荺一起为娘娘腹中龙嗣护航。”许方海说着便轻轻一咳,“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说。” “清流弄大了许妍的肚子,并且不负责任没有向在下提亲,您看怎么解决一下子?”许方海很认真的说,“是属下把清流一药喂废了。还是您出面...干预一下?” 傅景桁听见许方海告状,他想到自己对皇后也大抵如此辜负多年,清流这属于上行下效?便颇为尴尬的笑了一笑,“有朕在,他会对你徒弟负责的。清流人还可以,很有担当的,朕很器重他。朕会给他们二人安家。先生放心...回京就指婚...” 许方海心中大石落下,他们这种居于室外的人都很单纯,外面人心不古,他必须帮徒儿讨要一个说法,听见皇帝态度还算温谦,并且不包庇下属,这才放了心。 当下里给皇后煎了药,皇帝作个奴才喂皇后将药饮下。 外面将士们围着篝火把酒言欢,也有刀剑比划博弈竞赛的,非常热闹。 文瑾休息了个把时辰,觉得小腹痛意消减,便同出屋去篝火那边同蒋卿话别。 傅景桁在她身边,倒是很乖,没有捻酸泼醋的挂在脸上,千军万马都屏住呼吸也是怕主公突然翻脸,但他没有,他只是静静的将吴信他们烤的牛肉切成小块小块搁在盘子里,放在文瑾面前的小桌上让她食用,驯化的忠实妻奴。 蒋怀州和文瑾对视片刻,很多过往在脑海闪过,他说,“身体没事吧?方才见太医进进出出的。” 文瑾笑靥浅浅,“没有大碍。你近来都好?” “老样子。回不去的过往,望不见头的将来。干着不喜欢的差事,饮着他乡的水,吃着他乡的粮,思念着回不去的故乡。”蒋怀州抿唇,“做皇帝有什么好。以前做大理寺卿才好。” 文瑾点了点头,“咱们小时候一起在皇宫大院里跑着玩,抓蛐蛐儿,爬树掏鸟蛋才是好。” 他们又都不说话了,忆起生平。 文瑾小心问他,“邱立那位长公主,对你好吧?” “嗯。比妹妹对我好。”蒋怀州爱开玩笑,“凑活过吧,日子没有两全的。” “那云偲...”文瑾有些难以启齿,“小时候你帮助过云偲,旁人都说她生水痘难看,你打跑了那些人,你是她的英雄。” 蒋怀州没有说话,虽然云偲是皇帝指婚,他并不心甘情愿,起初恨屋及乌对云偲有恨,可这几年过去,云偲无怨无悔守着蒋府,到底是他的原配,许久道:“她去找过我。说想要个孩子。我没有同意,不愿意耽误她。她走那天下很大雨。我后来会常想起那天,也觉得很愧对她,她近来怎么样?” “她独居蒋府,给你守着院宅。”文瑾轻声道,“长公主对你有扶立之恩。你与长公主举案齐眉。云偲何其无辜,本是在皇宫扑蝴蝶的年岁进了蒋府。” 蒋怀州没有再同文瑾讲长公主或者云偲,因为不是文瑾,是谁没有不同。 第402章 待字闺中 文瑾同兄长谈未来,她说她回京会继续办学堂,做生意,把广黎的好茶叶卖到邱立去,赚邱立的银两。 蒋怀州说他恐怕要成为史上最会断案子的皇帝,底下的人要难做了。她问他邱立的天气人文同广黎有什么不同,他说冬日更冷些,夏日更燥些,四季里皆没有文瑾妹妹。文瑾说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在眼前呢。他们都不说话了。 傅景桁插不上话。拉着文瑾衣袖苦等。他们聊了...一个多时辰了。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唉... 沈子书见傅景桁很娴熟的将牛肉切做小粒给文瑾,牛肉粒形状规则,大小适中,而子书自己则被吴信简单粗暴的投喂半支羊腿,他觉得兄长反正闲极无聊也插不上人家兄妹间对话,便轻声道:“兄长,您要是想切肉,弟这里有支羊腿,弟也想吃小粒的,您要不要....切切看?” 傅景桁睇向沈子书,“你没手?” “....有。”沈子书心想果然他不是闲极无聊爱切肉,他只是爱给嫂嫂切肉罢了,对旁人他还是那个不容侵犯的冰山,子书为了化解尴尬,给兄长倒了杯酒水,热络道:“兄长喝酒,喝酒。” 傅景桁抿唇,靠近沈子书,低声道:“我喝醋喝饱了。你尽兴吧。” 沈子书忍不住不厚道的笑了,但是羡慕啊,自己连喝醋的机会都没,宝银把他当长辈! 宝银孝顺啊,抓起羊腿便用小刀切成一块一块的,边切边说,“阿叔,你年岁大了,切不动了么?我帮你吧。我小时候你照顾我,你老了我伺候你。报答你。你老了,我可以给你讲鬼故事哄你睡觉。” 沈子书怎么听都觉得味不对,他悄悄恋慕宝银,结果宝银把他当老家伙,他跟表现自己身强力壮似的说道:“阿叔觉得自己还行吧,二十七八年纪,还能动弹。自...自己来吧。” 宝银热情道:“没事,我帮你切吧。你看起来很饿,我切很快的。” “也...还好。”子书耳根子一下就红了。 傅景桁扳回一局,看起子书的笑话。 这夜边疆大营的篝火很暖,文瑾很快乐,傅景桁让吴信、王莽、宋诚给她表演了舞剑,他自己同蒋怀州也为她表演了舞剑。 后来文瑾靠在傅肩头睡着了,再醒来,篝火已经灭了,阿州哥哥已经离开,将士门都各自睡去。 文瑾立起身,急步逼至军营大门,早已不见兄长身影。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相聚时有多热闹,离别后便有多寂寥。 傅景桁牵着她手在大营内高墙下散步,他们一起看天上的星星,一起说着一些夫妻间的平淡琐碎的话,他问:“想长林,长忆了吧。” “想了。”她说。 “很快就见着了。”傅说。 “嗯。” 当夜回房,她有孕身体不适,他殷勤的帮衬着她沐浴这些,洗半宿。 夜深人静时,傅景桁将耳朵贴在她的小腹,感受着那从未感受到的生命伊始第一次的胎动,他衣衫半解,月光下俊脸倾城满眼柔和,只笑道:“这个泡泡吐的不一般。” 文瑾摸着他面颊道:“恭喜你,弥补多年遗憾。” “此下西南,既得天下,又得美人,更得孩儿,三喜临门。”傅景桁将她拥在怀里,“是几乎没有遗憾了。” 几乎。 若得卿卿一个爱字,才是无憾。 “瑾...朕想问你一件事。”傅景桁轻声道:“你可不可以说实话。” 文瑾以为他又记起赵太医说她腹中孩儿不是他的,犯了疑心,她于是言道:“孩子真是你的。我怎么可能让自己置身于被人轻薄的下场。” “朕知道你临危应对自洽,朕是要问...”傅景桁当真想问她当下同他在一起是还爱着么,历经生死,他执着这个爱字,挺幼稚。但很想听她说一次... “突然好困。睡了睡了。大王晚安。”文瑾见他有不依不饶之势,为了避免因为腹中孩儿他爹是谁的问题闹不睦伤感情,她当机立断装睡,装着装着真睡着了,把他当作大枕头熊抱住。 傅景桁晃晃她肩膀,叫不醒,便把她搂着,“你这人...对朕太冷淡了...” 在边疆又逗留二三日。 皇帝将诸事安排下去,沈子书没有跟随回京,被封镇南王,留在大盈镇守。宋诚、王莽、吴信各有升迁,一等护国公。宋诚回老岗位继续镇守边疆,王莽、宝银也留下支援宋诚。吴信领十五万回京护京。 返京路上,文瑾因为有孕,没有同吴信大军一起快马加鞭,皇帝给她安排一辆粉色小马车,皇帝当马童,千婵、许方海作随从,另外安排一队人马随护,一路上半游玩,半赶路往京城走。 傅景桁在路上几度支支吾吾,要问不问的,他总在小镇停留逛夜市看烟火的时候在她耳边磨磨唧唧要问她什么,又在于小溪边停留过夜一起抓小鱼小虾时对她又吞吞吐吐。 文瑾都替他着急,又认真回答他几回孩子真是他的,并且她捶胸顿足的对天发誓了。他还是一边说他知道啊,但他仍支支吾吾的不住。 但她怀孕,耐心真不多,逐渐暴躁,皱着眉心叉腰问他有完没完。 她这么一凶,有点用吧,直到回京,两人在老皇门戏楼分道扬镳时,他有八九天不再吞吞吐吐,但是他看她的眼神却越发温柔而迫切了。 文瑾没有同他回宫,二十六岁身怀有孕的小太后她待字闺中。 回京时没赶上过年,过年是在某不知名的小镇里同皇帝和许方海他们一起过的,过年在民宿包了饺子,皇帝包办了年夜饭,文瑾袖手旁观,挺有乐趣,大概是从这个小镇开始,她往后余生没有再下过厨了,他说要她不是煮饭的。 她问要她是做什么的,他说是用来养废了没人再要的。文瑾说他可居心不良。 赶上了大朝会后半段。 老莫、薛相国带着四岁多的长林在大朝会上已经疯魔,每次去大朝会之前,俩人都和长林打商量,今日不可以坐地方官腿上要糖吃,那样有失人君身份。长林也挺委屈,问薛相国到为什么你们都可以吃糖,我不可以。老莫说你还小,吃糖坏牙。终于把太上皇盼回来了,太上皇一回来,老莫和薛相国险些躺平,终于有人主持大局了,太上皇出马,一个顶仨。 第403章 提亲 文瑾同傅景桁各忙各的。他忙他的大战之后百废待兴,他忙他的千人大朝会。 文瑾忙自己的国子监,自己之前因为断掉吸血虫的血液而葬送的营生,每日里去国子监坐班,同二把手高宴斗斗嘴。 高宴许是有心上人了,斗起嘴来也满面春风,连觊觎太傅位子时的野心都冒粉红泡泡。 两人边互损互捧,边将学堂建到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桃李无数。 出国子监,文瑾闲了便去断桥胡同那边,同康蕊黎在冬日里坐在巷弄里晒暖,同胡同里坐在门槛上的老人家碎嘴子问当下世道好不好,老人家说朝廷老是发鸡蛋米面,好的很。 文瑾同康蕊黎两人看着圣上亲笔的‘瑾黎大饭店’的招牌,想起曾经文瑾身无分文,康蕊黎大着肚子险些被房东凌先生轰至街头的过往,难姐难妹的算是熬过来了,都到了有钱有闲的年纪,只觉得以前穷困潦倒的日子想想真心酸。 八斤常在宫里同长林作伴,小哥俩挺投缘。 “瑾,你说的对,困难是暂时的。你得爬到山顶,你才能俯瞰风景。如果人觉得累了,那是在走上坡路。下坡路才轻松吧,躺棺材里腿脚一蹬最舒服了。”康蕊黎说,“咱们还开酒楼。” “开啊。你这么会做买卖,不做生意简直浪费头脑。始终惦记你祖传的豆腐脑配方。”文瑾说,“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局限于酒楼了,咱们试试开商路,走水运,变卖东西到各个属国去呢,把眼光放更长远些,蕊黎姐,喂,蕊黎姐,咱们可以的,能走出闺房屋门,咱们也能走出国门。” “瑾,你已经觅得良人,为什么不享清福呢。还操这份心呢?”康蕊黎说,“你可同皇宫里那戴着长长护甲的养尊处优的女人半分不同。自姐姐遇见你,也学会独立。我家刘虎刘司狱看我眼神都敬重起来了。” “居安思危。谁知道以后会怎样。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找个男人嫁了可不是毕生目标呢,感情和营生不冲突的。你瞧我一肚子墨水,难道读来浪费的么。”文瑾笑言,“成为自己希望成为的人,才不枉活一世,蕊黎姐,咱们再接再励。” “嗯。不进步已经是退步了,瑾,咱们一起努力。生活才刚开始呢。” 总归回京后,文瑾四下晃悠,带着长林、长忆、悦悦去沈家,在阿嬷跟前转悠,几个小孩儿屁股后面跟着老太太要糖,文瑾说,来来来,老太太,这全是我的崽儿,您再活一百年,帮忙带娃娃。往后他们的的娃娃还围着您老膝下转呢。 阿嬷乐得合不拢嘴,顺道骂沈子书不中用二十八岁连个媳妇没讨到,花囡都另嫁孩子都一岁了。 阿嬷突然一顿,莫非子书好男风?文瑾忙说,没有不是不可能,心道他爱好我妹妹。 文瑾又会带一堆小孩去苏府,去苏浙书房里闹腾,把苏浙的书籍古典从书架上都捞下来,老先生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把文瑾凶一顿,但是隔日不来又问今日瑾儿怎么不过来,是不是昨儿他太凶了,又叫人去薛府请来,请不来就假装路过过来薛府转转,给瑾儿赔礼道歉,说下回再捞乱书房他就不凶了。 文瑾各处走动,生活回归正规,去了很多地方,见了许多老友,独独她没进宫去看看那个姓傅的男人,他忙大朝会也没时间吧,听老莫过来回话说这些天都白日朝会,夜里有宴,时常喝醉倒在书房,出不来,爷喝醉了就睡,非常乖巧懂事,是居家好男人。 末了老莫加一句宫宴上只有男人,没有女人。 文瑾认为老莫最后一句是败笔,这一说倒显得她小气了,她是那种容不下别人的人么。哈。与傅说他不多疑有异曲同工之妙。 实际皇帝出不来宫里正好,出来了又支支吾吾,要问不问她腹中孩子的事情,她解释也解释烦了,最好等她生下一个琥珀色眼睛的小婴儿再同他见面,他心里那点疑虑就消了。 隆冬里,天冷的很,这日文瑾出国子监,和几个同僚辞别后,没有用马车,在路边买了一包糖炒栗子,四下里信步往薛府走。 傍晚回薛府路上,见一间装潢讲究,古色古香的贩卖书画的铺子,分外吸引视线。 文瑾进得铺内,老板娘她着一袭青衣好生俏丽,室内悬挂着各种宫廷画卷。 文瑾相中一副,便问那老板娘:“这画怎么卖?” 那人原背着身,听见文瑾嗓音,便紧忙回身,把人认出来后,惊喜道:“师父!” 原来是小仙女周宝林。 文瑾把人认出来了,哪里想到自己后宫老友周宝林她成了一名京城女画师,他的那些妾里面,文瑾独喜欢宝林,特别可爱良善,又不争,在女宾团里常常天马行空幻想未来,终于宝林出了绿瓦宫墙有了属于自己的未来,“宝林。不,周媛。” 周媛再不是谁的妾了,而是独立的京城名画师,原来离开男人真的同样会活出自我。 哎哟,文瑾意识到只有她自己被那男人纠缠不休、天南海北、掘地三尺的剪不断理还乱罢了。 周媛说,“旁人买我画作,二万两白银起步。师父买我画作,我白送给师父。这几年跟在师父身边学习写字画画,只学皮毛已经终身受益。又得师父指点,女子并非要束脚在门槛内,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成就呢。师父你近来又有何成就?” “惭愧惭愧。近来没有。”文瑾心想又怀孕了,算成就么?五六年踏遍大江南北,弄出数条人命。其中一条人命已经登基为帝。 周媛险些一个趔趄,“师父您谦虚了。您编纂书籍,修建学堂,教书育人,桃李天下,学生都怕您叫家长,您怎么会没有成就呢!去学生家多有成就。” “也是。去给差生做家访是我一大爱好,每每那时,孩子躲门后对我望而生畏,我成就感极大。”文瑾同宝林都笑了,随后道:“嫁了么你?” 周媛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不敢,毕竟我曾是宫里那位的...但有个少将常来我这里买画,他也不敢。” “大胆婚嫁。天塌了本宫给你顶着。”文瑾笑着承诺,看看天色,落雪了,便同宝林道:“落雪,今儿元宵节,我娘煮元宵等我回去呢。往后常聚吧。” 周媛送师父一副广黎国秋景图,有人有物有山水景色,卷做一轴递给了文瑾。 文瑾将画轴接下,步出画室打道回府。 进薛府正厅小的来接她退下来的披风,说道:“太皇太后领太上皇来提亲了,说是太上皇刚从大朝会下来,换下龙袍就就赶来薛府提亲了。太上皇正同老爷在前厅里喝酒呢。都喝高了。” 第404章 差辈 文瑾一听他来提亲,真是觉得如释重负,不容易不容易,终于在她熬成太后的又怀一私生子时来提亲了,肚子里这个将会是婚生子女,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不枉她对他吊着这口气,不甘心了二十多年。 文瑾自己与自己打趣着,来到前厅,她没进厅,将手搭在厅外门畔,看着内里提亲的场合。 “贤弟,你放心,将文瑾交给朕,朕不会叫她受半分委屈的。”傅景桁长身玉立,穿着一袭寻常衫子,不知酒过几旬,他颈项里已有红白酒斑,眼底也猩红的厉害。 把岳父叫贤弟,这定是喝高了的。唉,杜康啊杜康。他该喝他自己习惯的桑落才是,这丢的一场好人。 薛相国也喝大了,勾着年轻的太上皇的脖子,亲近的说道:“大哥,你把皇位给了我小弟长林,是吧,这诚意是在的。听说你身无分文,把国库给了我小妹文瑾在打理的。你做饭这些做的也行。就是长的过于俊俏点丢大街上怕被人捡走,其他的都可以。行,那你正月二十六来迎娶。保准不难为你。叫你顺利把我小妹领走。” 文瑾面无表情,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太上皇同薛相国一战成名,成为皇庭茶余饭后的笑话,女婿和岳父称兄道弟,文瑾一度抬不起头来。 语嫣和同来的太皇太后同样的表情微妙,夏苒霜尴尬道:“苏妹妹你别嫌弃,我这儿子素日不贪杯的...” 文瑾:“......”行吧,胃穿孔的是老莫吧。 “贤弟...你是个明白人...”傅景桁醉倒在薛相国肩膀,“谢谢你,好人有好报,祝你早生贵子。” 语嫣听不下去了,夏苒霜给语嫣不住的赔不是,哪想到那孽障把丈母娘也给调戏了。 “大哥,借你吉言,咱都在酒里...”薛相国仿佛还尚有一丝神智的回答,但醒了之后极度后悔酒后失智把女儿送给了狗皇帝,这辈子有把柄在皇帝手里了,除了精忠报国不能有别的想法了。但管他的,老子外孙是皇帝,圆满了圆满了。 文瑾见这两人喝挺尽兴,便当下里不作打扰,转身就走。 那位喝醉的太上皇余光里瞅见她身影了,便抛弃了他的贤弟薛相国,然后脚步虚飘的追着文瑾过来。 文瑾心想他来了,并且喝醉了,保不齐又开始支支吾吾疑心病犯了要问她肚中孩子的事,她便回头看看他,她则往闺房去疾走。 “薛大小姐...”傅景桁紧了几步,因为醉酒,时不时扶一下廊底玉柱,“我做错了什么,你如此躲我?是在西南边疆上切的牛肉不够均匀,还是说我阿州不够和善?” 太皇太后在后笑道:“成亲前见面不吉祥。过十日就来娶了。” 傅景桁哪里肯听,一路追着来到小姐闺房门外。 文瑾进屋把门关上,从内落了锁,傅景桁来到门外,将额心抵在门外,委委屈屈道:“你为什么这些天不进宫看望我。你很忙是不是。” 文瑾将背靠在门后,轻声道:“你不是在忙大朝会么。” “我再忙有歇息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想你。”傅景桁温声说,“我问了老莫几次,你一次都没去看我。这些天你...你想我没有。” 文瑾想了想,认真道:“偶尔想一下,就好奇你在干什么。有没有按时茶饭。” “偶尔?”傅景桁显然更伤心了,“如果我不来提亲,你打算永远不主动找我对不对...” 文瑾心想也不是啦,就是一见面他就支支吾吾,欲语还休,她真害怕他是想问她肚里是谁的种,怪伤感情,他素来是不爱争吵,总说争执伤感情,看他忍的难受,她索性躲躲,她不等着生出来琥珀色眼睛的大家都清净了么,“我当下有身子,我觉得正月里成亲安排太紧张。不如等肚子里出生了再谈?” “在漠北时说回京就嫁。在西南时也说回京就嫁。”傅景桁嗓子沉沉布满醉意,“如何在篝火旁见了阿州,回来就反悔了?又说等肚子里生了再谈,你倒是说句实话...到底是这孩子...”绊住了你,使你别无出路了,对朕不再是因为男情女意了。 “我说的是实话啊!”文瑾冤枉极了,“这孩子是你的啊。” “你...说这做什么?朕何时说她不是了。”傅景桁低声道,“你个木头,呆头鹅。” 文瑾满头问号,什么意思啊,“你才木头。你没嘴。吞吞吐吐的让人难受。” “你把门打开。我有话问你。”傅景桁将手按在门上,“我要你一句实话。” 文瑾说了八百遍孩子是他的了,还在不依不饶,她才不开门呢,“我困了,要睡了。” “好。回来十天有了。如今连见面也不愿意了。”傅景桁靠在门外许久,轻声道:“行,我往后不问了好不好。我们就这样过下去。” 可给文瑾无语住了,等着吧,哀家把娃生出来你就知道是不是你的了! 这夜俩人隔着门板僵持颇久,后他不胜酒力,到底被子书、老莫几个人劝走了,文瑾听见脚步声远了,将门拉开一条细缝,见他身影缓缓隐在雪色里。 正月二十六这日下着大雪。 天不亮便被迎亲唢呐声震的屋檐也做颤。 文瑾还记得自己睡的正香,就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被母亲、下人拎起来盘头化妆穿上喜服。 傅景桁给了她一个盛大的婚礼,迎亲队伍是她曾经无心之话里说的,吴信带队,刘迎福第二,她说的每个字他都记得,并且一一都为她实现了。 拜堂后送入洞房。 文瑾蒙着盖头坐在多日未归的皇宫中宫卧寝里,外面喜庆的丝乐连奏了一个月,全天下都知道太上皇娶了太后,这...这...这...整的挺羞涩。 脚步声响。 花梨木门板被推开,灌进来些风雪。 傅景桁走进室来,来到文瑾面前停下,文瑾从盖头下可看见他身上的大红喜服,清早吉时里他用红绸牵着她一路拜堂礼成的。 傅景桁静静的看着凤冠霞帔的文瑾,她绞着两手放在腿上,好生喜庆,他突然眼眶发酸,他终于娶到了他八岁时便起誓要娶的姑娘,他拿起喜杖,却迟迟没有挑开她头上盖头,那画面他脑海中描绘了不知几次,如今成真,他却紧张难抑。 “大王,可是有什么异样?” “没有。想多看看你蒙盖头的样子。”说着,傅景桁用喜杖挑开她项顶盖头,新婚夫妇相见,他们目光凝着。 第405章 长喜 傅景桁坐在她身边,握住她手,“累坏了吧。今儿天不亮就起了,到下午才歇。吃没吃好,喝没喝好。” “还行。不是特别累。”文瑾与他笑了,看你支支吾吾,要问不问更累。 “那嫁给桁哥...你开心么?”傅问。 “嗯。元宵节你被他们扶走,我在想你正月二十六日这天能不能来。结果你天不亮就来了。猴急的很。”文瑾与他温温笑着,“开心。” “回来要不是大朝会,当夜就去提亲了。哪里会动作那么慢。”傅景桁爱惜的将妻子拥在怀里,他今夜没有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问她什么。 但文瑾感觉到他有心事,她也有些心疼他,只盼腹中孩子紧忙出生,除去他的心事才是。 文瑾怀着五月身孕,洞房也不能做什么,俩人大眼瞪小眼,又还早,傅景桁便将她身上沉重的凤冠霞帔都除下,他们都穿着舒服的衣衫,他搂着她窝在小窗底下,说话,看满天星星。 “你现下看见满天星星,还会难过吗?相公。”文瑾说。 “不会了。都过去了。我有了你。星星不星星不重要了。”傅景桁将轻柔的吻落在她颊边,“瑾,我三十了。你二十七。过去了二十二年。我们终于还是没有走散。” “嗯。我觉得你看着还是和二十来岁一样,只是眼睛里成熟了。”文瑾说,“故人总不会离散。” “我看你的眼神从来没变过。”傅说,“瑾,我心里早就娶过你很多次了。” 单搂着她看星星,难以消解这漫漫长夜,两人又下半宿棋,他先开始亲她的,在喜床翻腾许久不知他贴着耳朵说多少次爱她,她不是个会把爱字放嘴上的人,便没有回答他。 她身体又不方便,他中间去浴间冷水洗了几回面庞,冬日水冷,人清净多了,回来她睡下了,他于冬日里抱着她出了一头的汗,直到她于六月初产下小公主长喜,将养三四个月后,他才将她关在龙寝里两人四五天没出门。 从他提亲那夜起,他便不再吞吞吐吐了,对文瑾是一日好似一日,专职做贴身侍卫、厨子、以及暖床的物件儿,兼职做太上皇辅佐小皇帝。不过看着文瑾的目光中,有温柔,怜惜,也有遗憾。 文瑾一直以为是他疑心腹中孩子不是他的,但她生了个同他十成相似的长喜,他眼底遗憾也仍没有消去。 文瑾就犯难了,太上皇的心事到底是什么呢。 生长喜那日,六月里天热的很。 文瑾遭遇了难产,诞下长喜后,血崩人几乎抢不回来了,傅景桁哭的像个孩子,一度不能自已,立也立不住,他哭着又跑冷宫去那个他们相识的廊底去了,她生死挣扎了三天三夜,他在廊底坐了三天三夜,面对爱人死亡真的不敢接近,因为好怕失去,好怕死生相别。 百官哭的比太上皇更痛,真的,不要丢下大王一个人,不然只怕发作起来手起刀落寸草不生。 许方海同张亭荺联手将文瑾的性命保住,大家都松了口气,百官都去上香还愿,把敬空的佛堂门槛都踩破了。 皇帝这才给孩子起名叫长喜,他哭的两只眼睛红肿像核桃,文瑾九死一生还饶有耐心的安慰他,“没事了,别怕。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别像个小孩儿似的。” “你保证,永远永远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傅景桁点了点头,又想她为我这般受磨难,她不讲爱字我也不再遗憾了。 “我保证。”文瑾摸了摸他的眉宇。 傅景桁将长喜抱出来给他的下属看,众人都夸小公主长的好漂亮,大家都想抱抱,沾沾孕气。 “给我们抱抱一下小公主可以吗?我们会轻轻的。”清流先出声。 傅景桁身为主公,是个心怀下属的人,又是一个很大度的美男子,他见大家想抱他闺女,于是他小气吧啦把长喜抱在自己怀里不给人碰,前后矛盾,得无数白眼。 他并不介意这等羡慕的白眼,并且颇为自得的开始点鸳鸯谱。 他将青箬赐给了清流,将许妍指婚给了今全,将宝银指给了爱买画作的严姓少将严疏,将周媛指婚给了沈子书。 他一口气做媒完毕,说道,“朕姻缘美满,必希望你等也体会这夫妇和睦、孩儿绕膝的天伦之乐。尔等不要羡慕吾,朕有的,你们将来都会有的,跟着朕好好看,他日封王封地指日可待。老莫,去拟圣旨。立刻赐婚。” 今全说:“谢谢主公赐婚!主公心系属下,属下感动不已!内心对主公的感激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清流抬衣袖擦眼睛:“泪目了!清流对主公的爱护感佩不已,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子书也红着眼眶说,“谢谢兄长!帮弟完成了心愿!自此弟为兄长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严疏说,“主...主公,大恩大德感激不尽!严疏不会说话,但是,同上!” 他们能说啥。 竟是个乱点鸳鸯谱。 傅景桁除了知道自己中意谁,对下属喜欢谁,就弄得不大清楚。但他自认记忆力惊人,洞察力也优秀,应该是没有记错的,“尔等不要太客气,咱们都是自家弟兄。” 君臣好生和睦,其乐融融。其情切切。 傅景桁抱长喜回殿后。 子书、清流、今全、严少将将老莫挤在墙壁上进行了一场凶残的霸凌,“老莫!!!!” 老莫背贴着墙壁,感受到了众人逮来的巨大怨念,“怎么了,说?!” “老莫,你写圣旨的时候,不要乱写!主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清流急声道,“这一通胡乱输出。” “对啊,根本没一对儿是正确的。”今全表示不满。 “哎唷。”子书说。 严疏直接放弃评价。 老莫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们不要激动。我知道你们的心意。子书喜欢的是青箬,对不对?清流肯定是喜欢宝银的嘛。然后严疏胆子最大喜欢周媛,今全就喜欢世外小医女许妍的了。对吧,这回指定对了。” “大错特错。”沈子书严肃道:“谁敢动我的宝银!走点心吧老莫,别被太上皇带沟里去了。” 今全、清流、严疏也对老莫同太上皇实在不敢恭维,那主仆俩居然都一样乱来,今全说,“胆子最大的是我。青箬,我的。” 老莫嗤一声笑了,掩着嘴巴小声说上级坏话,“太上皇拎不清,咱家还是拎的清的。宝银子书,青箬今全,许妍清流,宝林严疏。这回对了?” 大家都羞羞答答不作声了,又夸老莫是个明白人,比主公平易近人多了,并且祝愿东厂越办越红火,人才辈出。 “尔等不要埋怨主公,”老莫则说:“主公知晓他自己中意谁就是了,他自己没稀里糊涂把自己姻缘整黄就不错了。还指望他帮衬你们的姻缘?等着等着,伺候圣旨片刻送到。尔等也不必担忧太上皇会追究为何不按他话执行。因为他被长喜冲昏头脑,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大家都笑了。 六月里。中宫满园桔梗花开了,又一年初夏里,花香弥漫。 第406章 十年 不顺心的日子一天都度日如年。 顺心的日子,一过十年。 十年匆匆又匆匆。时光它从指缝溜走。 文瑾同傅景桁又走过了十年。 孩子们都大了,他们却老了。 他四十岁了。她也三十七岁了。 十年里日子平淡。如他所说,四十岁给她安稳的日子,这日子可是安稳的枯燥无聊,又处处安逸,充满小确幸。 十年里他没有再吞吞吐吐问过她什么,但他眼底遗憾仍在。 她心想长喜同他那般相像,他如何还有遗憾,倒不知他究竟有什么心事呢。 这些年,文瑾将中原文化渗透各属国,逐渐实现各地语言统一,各国都说广黎话,钉子户邱立大王就是个广黎人,自然将邱立也同化了。 傅景桁则在平乱世后,将百废兴建,他们夫妇合伙干了不少大事,建立抵御南方洪水的大坝,修固护城墙,减轻徭役、赋税,轻量刑,做到刑罚有依据,一起兴商助农,开河道,布商船。打造夜不闭户,路无饿殍的一片盛世。 真是太平了,连被傅景桁自大牢放出来的文王爷都开始学习做一位好人,文王爷居然成立一处善堂,收容有困难的人,无论你是落考的秀才,还是情场失意的落魄小生,或者被老子娘遗弃的孤儿,到善堂都有一处屋檐暂且歇脚。 文王爷不单帮助有困难的人,他还会温柔的劝那些落魄人不要灰心,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吹大牛说老子当年拉下了大盈,要是被他收留的人不爱听他唠叨,他就把人家骂一顿,然后接着劝人家,威逼利诱,做好人做的比较霸道。文王爷和夏苒霜偶尔通信,夏苒霜非常鄙夷,但也会回一二个字说以后不准再写。文王越挫越勇。把夏苒霜气半死,直说这老不羞。 傅景桁知道善堂存在。布人观望。并不干预。 这些年,文瑾同傅景桁又回到初相识的日子那般,她与他红袖添香,磨墨铺纸,他于她国子监下课时去接她回家,寻常百姓家夫妇一样,因为孩子功课闹意见不合时,文瑾脾气暴躁把他询个狗血喷头,他悻悻离开,去找老莫诉苦,老莫哄哄他就自己回来了,俩人都会检讨没有隔夜仇。然后下回再因为孩子教育出闹矛盾时,文瑾给他再来一顿狠的,如此循环往复,奔流不息。 他们一起经历了子书宝银的婚礼,小妮子不开窍,十六岁嫁给子书后还叫子书阿叔,二十岁她见阿姐孩儿都大了,便问子书,为什么他们成亲四年还没有小孩儿,把子书问的不知怎么作答,自她问过那日,翌日改口叫子书叫沈子书,不再叫阿叔了,来年产下一双龙凤,原沈府承接了原端木府的名望,诞下的女儿成新一届圣女。 也经历了大理寺卿玉甄、平阳王清流、暗卫组织首脑今全、一等大将军宝林的婚礼,又一起为云偲送行,云偲去邱立国了,邱立长公主因病殁了,邱立那边来人接她去邱立,她这次去邱立后,后面没有再孤身回来了,那是她和阿州的故事。 琐碎的生活,忙忙碌碌,碌碌忙忙。 今儿阿嬷过寿,明儿苏老夫人过寿,后儿太皇太后过寿,又这个孩儿过生,那个孩儿过生。各种宴席,种种随礼。 沈家的,苏家的,薛家的,傅家的,清流家的,今全家的,宝林家的,赵姐儿家的,康蕊黎家的,一帮小丫头小伙子在皇宫内外开始了他们的故事。老一辈被火速拍晕在沙滩上。 文瑾同傅景桁好似每日里忙忙碌碌,没有个清闲的时候。 偏文瑾是个爱热闹的,去国子监、去商会就不提了,好容易闲了,不是去沈家走动,便是去薛家走动,要么去和周媛一起画画游湖组织什么姐妹淘茶话会,要么是小姐儿几个带一帮孩子去交游体察民情,就是不带丈夫的各种应酬。 傅景桁喜欢冷清,就想把她拴身边,于是备受冷落多有抱怨,怪她不是去这里走动,就是去那里走动,不是去见这个妹妹,就是去见那么姐姐,要么就去见外婆、奶奶、太奶奶。 一日不沾家门,他得四处去找她,有时跑差地方,跑好几处还提溜不到人,满京城都知道太上皇爱四处找人。 这女人,认识三十二年不说爱字就算了,成家后还总往外跑,这...这...老莫和他都有很大意见,又敢怒不敢言,怕她又跑一万里开外...不是不想去接,那不马也受罪么... 从前年里傅景桁同文瑾商量卸任给傅长林,她卸任给高宴,然后两人全方位撂挑子一起出去游玩二三年,就他们两人,过一过自己的生活,天天一堆老头老太熊孩子把她霸占,他排不上队,就...很受冷落。 连狗都比他家庭地位高,他还得去帮文瑾遛狗,大冬日里牵着阿大绕道清湖好几圈,一日不溜还不行,狗老了容易生病需要健身。真... 傅同她商量了三年,死乞白赖,斗智斗勇,连哄带骗,软磨硬泡,今年终于她估计是也发现天天一堆孩子缠着人调皮捣蛋烦人的不行,她有所松动了。便答应了和他一起去游山玩水二三年,四下里走走。 文瑾主要是受不了傅长林,十五的人了,特别有自己的见解,让他往东偏往西,也受不了长喜,被几大世家宠惯的唯我独尊,特别娇气,一言不合就四处告文瑾的状。她为了母子女关系,需要出去冷静一下,加上悦悦眼睛治好了可以看见,她也走得开,不然还是不放心的。 又是一年冬里,傅景桁牵了他的汗血,又将被文瑾那匹扎满小辫子的赤兔牵来院中,院子里他给她栽了满院子的桃树,结了果子,七八月就该熟透了。桃树底下有几个小石卓,给孩子们夏天用来乘凉吃饭用的。 原以为桃花树下一家几口。 结果主子属下高产,桃花树下,数家几十口,也行吧。人多了热闹。 傅景桁往屋内看了看,文瑾还在收拾行囊,小妇人折腾的起劲儿。 傅景桁蹲下来摸摸西施狗的脖子,终于这二三年不用冬天遛狗了,他对屋内道:“不用收拾什么衣裳。走到哪里当地置办是了。你快些,不然那群阎王下课了,要跟着你一块出去。又走不成!” 第407章 盛世桃花 文瑾听他这样说,当下就不再收拾什么,拎了件他的披风出来,递给他,“披上吧,天冷,你四十的人了,多少自己爱惜自己身体。单披风的事,我可唠叨一千回了。” “你不爱碎嘴么。你唠叨就是了。你也就唠叨我了。”傅景桁笑着将披风接过,“你唠叨小孩儿,小孩转身就走。你唠叨我,我特给你面子,我能听你唠叨一天,我不都不还口的。” 文瑾瞪了瞪他,“我不想唠叨。你别总给我机会。” 傅景桁手一斜,生活不能自理,连披风带子也系不好,故意说,“来伺候一下。” 文瑾面无表情,“自己系。” “果然是太后了,有个做皇帝的儿子,有个宰相爹。连朕也不放在眼里了。曾经...算了,也罢。不提当年,怕你翻旧账。”傅景桁还是非常识时务,此生翻身无望。不翻了。 他们打马准备‘出逃’。 刚出中宫顺宫墙到宣武门,忽然文瑾说,“哎哟,不行,桌上有盒子糖没收起来,我得回去收起来,不然长喜见了得把牙吃坏。” “啧。”傅景桁勒紧缰绳,将马停住,“你对女儿善良一回行不行。你就让她吃个够,舒坦一回,因为闺女吃糖的事你可太能折腾了!快走!不然被逮着,又得等明天。” 文瑾认真道:“不行,昨儿她向我娘告状,说我苛责她零嘴儿,语嫣把我骂狗血喷头,我祖母也来念我,阿嬷也凶我,你娘凶我更甚,长林长忆悦悦一起攻击我。我至今记仇。我必须把糖带走,让长喜难受一下!” 傅景桁对她竖起大拇指,“服了服了!那你快去拿吧!整快点!别墨迹。不要到屋里就累了又睡一午觉你才出来。我在鹅毛大雪里等你。真的,你来晚了,我就冻死了。” 文瑾听他嫌弃她墨迹,并且强调鹅毛大雪四个字,于是便轻轻一咳,“晓得了。” 文瑾冒大雪去而复返,把长喜最爱的糖果拿走,后来长喜回来又哭唧唧到太皇太后夏苒霜、相国夫人苏语嫣、沈老太太柳汝素,还有苏老夫人那边告了文瑾好几状,她哭唧唧说:太后娘娘把我的糖果偷走了... 众人一时间同仇敌忾,文瑾成为众矢之的,要不是太上皇包庇那个只手遮天的苏文瑾,她们一定为长喜报仇,偷走文瑾爱吃的糯米糕!等着吧,她云游回来,秋后算账。敢欺负长喜!活腻了。 文瑾把那盒子糖果拿到手中,得到了某种成就感,忍不住弯着嘴角笑了,正出门要走,遇见了被太上皇抛弃后送给广黎四世的莫乾。 老莫头发已经花白,见了文瑾叫道:“主儿!” 文瑾吓了一跳,慌忙把糖果藏在袖中,“老...老莫找我何事?” 老莫望见文瑾慌张的动作,只说:“瑾主儿莫慌,我不会告诉那些护犊子的达官贵人,是主儿拿走了长喜公主的糖果的。咱家和瑾主儿始终是一条心。” “谢谢。还得是你啊老莫。”文瑾说着便要离开,“那位在鹅毛大雪里等。怕他冻死,我可先走了。” “主儿,”老莫叫道。 文瑾顿步,“何事?” “有个小事。”老莫轻轻一咳,“这些年呢,中宫的桔梗花、风信子、牡丹、月季开的都挺好。花瓣揪起来也随手的事,自己家的也都方便,下人都不敢说什么。但是您和太上皇出门在外,就不好再揪路沿子上的花瓣了呢。” “我没揪过花瓣。在家不揪,出去我也不会揪路边的花瓣。”文瑾不解老莫画中意思。 “您是不揪,但太上皇揪啊。十年了,皇宫花圃都揪秃了!”老莫说着挺替那些花花草草可惜的,“作孽。” “他?他揪秃花圃干什么?”文瑾大为震撼,这又是什么雅号? 老莫顺手掐了一朵桔梗,边效仿太上皇冷漠的神态,边口中振振有词,“她爱我,她不爱我,她爱我,她不爱我。花瓣揪完了,再揪一朵,她爱我,她不爱我,她爱我,她不爱我。您说他那运气,十年里,每朵花都是双数,最后一句都是她不爱我。他也不知把押注顺序改改,先说她不爱我,不就是了。您啊,为了花花草草,也说句您爱他才是呢。” 文瑾心窝子一揪,突然记起这些年他的遗憾,她还以为是疑她孩子不是他的。原来就为这个啊,至于么,他早说啊,又不是多大的事,憋十年。真能忍。怪不得每次他兴冲冲说完他爱她,她哦了一声,他就坐在那里安静半天。 “得亏你告诉我,不然就因为这个他遗憾一辈子,上哪说理去。” 文瑾牵过赤兔,于宣武门那边远远看见一袭常服的傅景桁在雪里骑在汗血上在看老宫墙上的涂鸦,他们小时候画的涂鸦上,又落了一堆二代娃娃们的涂鸦。 不远处国子监放课钟声响了,正好有一堆宫人沿着角门抬不知哪位主子的新置办的家私进来,这时有些吵闹。 傅景桁见文瑾终于是颇有些傲骨的将长喜的糖果盗来了,他乐得抿唇笑了,“走了,片刻孩子们就回来。长喜躺地上哭起来,你得进刑部。我还得去刑部给你求情。” 他们两人驱马出宫,简装出行,一人一骑,他回头对她眨眨眼,“咱们嚣张点,从国子监门口穿过去。” 文瑾觉得他挺逗,但又觉得很好玩新奇,实际已经和孩子们打了商量说出去走走,反正孩子们大了父母不在身边属于狂欢,这时文瑾玩心起了,便跟着他胡来,“行。走国子监门口。保不齐遇见他们。” 国子监里学子从内里出来,笑闹声在四下里传来。 傅景桁在前驱马,文瑾跟在后,在学子三两成群的嘈杂声里。 文瑾突然小声说:“傅景桁,我爱你。从五岁到三十七。我爱慕着你。” 傅景桁闻声,笑意僵在脸上,心房被猛然填满,险些落马,他缓缓回头,“你说什么?” “我此生只说一遍。”文瑾颇为认真。 傅景桁大为躁动,“我没听清好不好!有你挑这种乱八七糟的大街上随口就说这样重要的事情的么!你....不行,你必须再说一遍。” “我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难道还挑个黄道吉日不成?” “我求你行不行,到前面找个僻静的地方,你再认真说一遍。别折磨我了。半辈子了,我都四十了。你再不说,我就阴沉木了。”傅景桁急得不行。 “那你可追上我的赤兔的才说呢。”文瑾勒紧缰绳往前驱马。 “行,我追上你,可就不是说那三字那么简单了。” 汗血追逐着赤兔沿着皇门大街去了。 皇宫渐渐地远了。 皇宫里的望月塔,燕雀台,迎凤台,中宫,龙寝,道清湖,金銮殿,慈宁宫,乾清宫,都掩在绿瓦红墙内看不见了。 马蹄踏过了老皇门戏楼,戏楼守门人也老了头发花白。今儿名角儿不演霸王别姬,今儿演花好月圆。 马蹄踏过了永安街别院,那曾经被文瑾砸碎了的酒窖似乎还泛着酒香。 马蹄踏过了皇门大街,经过了薛府、还有对门的文府。 就像故地重游。 赤兔在前,汗血在后。 走过了断桥胡同,走过了越王台钓场。 重回了冬园,在雪地里又看了紫衫,冬园廊檐下有只只会说对不起的鹦鹉,还有那间仍有烟迹,被文瑾烧毁的小国子监。 他会让她再说一次的,他们还有余生那么长,他隐隐听见了,她说从五岁到三十七,她爱慕着他,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么。 周媛在画室屋里正收尾一副长画,画里是文瑾师父给她形容的见闻过往,只闻马蹄声起,一前一后自她画室前掠过,她起身随手将画轴卷起,画轴滚动,画作渐渐卷起。 那画作里冷宫的廊底的少年,廊底手拿馍馍的少女,满天的星星,漠北的骆驼,西南的军营,老园的水榭,薛府、文府、沈府,民宅,国子监,还有那绿瓦红墙的广黎王宫,都随着画轴卷起不见了。 马蹄离了京城亦掩在风雪里了。 可还记得曾有人把昆曲来唱。 美人香冷绣床闲,一院桃开独闭关;无限浓春烟雨里,南朝留得画中山。 重到红楼意惘然,闲评诗画晚春天,美人公子飘零尽,一树桃花似往年。 可还记得有人二唱桃花扇。 年年垂钓鬢如银,爱此江山胜富春;歌舞丛中征战里,渔翁都是过来人。 来年又是新帝选秀时。 那一顶顶被抬入深宫的小轿子。 那盛世里的广黎,紫禁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