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新世界》 第1章 女同学和大男孩 青山省坐落在中国东北部,省会是北宁市。 北宁大学是国家重点大学,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放眼整个东北三省,这也是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 时值六月,学校已经进入了假期,大学生们开始了陆陆续续的返家潮。而大学生活动中心内,聚集了近百人,一片热闹的景象。 这里,由校学生会牵头组织,由各个学院的社团参与运作,给年轻的大学生们,提供了许多可以参与的社会实践活动。 比如抱团穷游,比如单车旅行,比如实习打工,比如与外校竞技…… 只可惜,即便这些社团精英们绞尽脑汁巧立名目,也没能吸引到大学生们的主流关注目光。 因为这里,出现了一个闪耀的主题——“心系孩子,情满山村”! 活动中心大厅内,大学生们被分成了两拨。 一拨是由化学院青志协会组织的“暑期短期支教”活动的积极参与者,一拨正在报名由文学院爱心社组织的“打工献爱心”活动。 两个协会有着共同的价值理念,那就是利用这个暑假,号召更多的同学们,关注落后山村的贫苦孩子受教育问题。 不过这里面也存在了一些分歧。 前者是号召大学生们亲身踏入贫困山村,以支教的方式给山娃子带去新鲜的知识和广袤的见识; 后者完全不同,爱心社号召大家利用暑假期间在城里打工,然后把打工赚到的钱,以捐款的方式来表达对农村孩子们受教育的关注和支持。 前者后也,后者也罢,都是充满正能量的社会实践活动,直到不知道那个犯二的家伙高喊了一句,场面一下子躁动起来。 “支教好啊,有五百块钱补助不说,还有保研优势呢,毕业后找工作也方便。” 此话一出,平衡立时打破。 是啊,如果在献爱心的同时,也能为自己的人生增添一份光彩,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么? 青志协会的组织者们对这样一句话颇感不忿,明明是大公无私的好事,竟被说成了这样急功近利的行为。 好在看到过来踊跃报名的同学越来越多,他们没说什么。 可是那边爱心社的同学就不干了,憋着一肚子火,气冲冲的跑过来理论。 “支教有什么好?披羊头卖狗肉!打着公益的旗号,跑去消费人家农村老百姓的苦难去了,这哪是献爱心?这是在糟践咱们北宁大学的公益事业!” 率先发难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帅哥,他穿着洁白的衬衫,笔挺的西裤,愤愤不平的样子。 紧跟着,又有两三个男女同学,义愤填膺的对青志协会组织的支教活动谴责起来。 “我给你算一笔账。一个支教老师,除了补助以外,主要的花销来自车费、文具用品、教学工具和餐饮,总共算起来,最少最少也得一千块!可你们能带去多大的好处?” “你们可能只会面对四十多个孩子,而这四十多个孩子中至少有一半是对你不屑一顾的,到最后真能产生些微末影响的,不超过十个。陪他们玩了个把月,就得花费一千块。你们这么多支教老师,不就是劳民伤财么?” “如果把这些钱换成更实际的东西,捐助给山区的孩子,是不是更加来的实惠?相比起我们爱心社组织的活动,你们这个短期支教,完全就是在浪费国家资源,挥霍我们新时代大学生心中仅存的正义!” …… 面对来势汹汹、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的文科生,化学院的这帮理科生,吱吱呜呜的无法辩驳。 大学生短期支教,这些年的确是饱受争议,甚至一度有过取缔的传闻。 现在,青志协会的成员们受到了别人毫不客气的当面指责,都羞愧的涨红了脸,竟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个眉清目秀、身着蓝色t恤的大男孩走长长的队伍中走了出来,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下,轻声说:“这位同学,你说的很对,陪十几个孩子玩一个月,无法创造一点价值不说,还会花费很多。” 青志协会的同学脸色愈发难看。 这情况愈发不妙啊,众矢之的啊? 没想到大男孩话锋忽然一转:“可是……这花费真的很多吗?” “不多吗?一个人就花一千多,十个人就是一万多,你知道这能给山村的孩子们带去多大帮助吗?” 大男孩摇摇头:“恰恰相反,我认为这一千块钱,花的超值。这也是我这个暑假坚持去支教的原因。对孩子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吃喝穿着?是学习用品吗?当然,也许这很重要,但我认为,还有一种东西,比这些都重要。” “同学,你是在开玩笑吗?你没去过农村吧?对偏远山村的孩子来说,没有比吃喝穿戴、比学习用品更重要的东西!” 就在大男孩刚要反驳之时,身后又传来了一声清丽执拗的声音。 “不,有一种东西更重要!” 大家都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纷纷转头,然后就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同学款款走来。 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如云的秀发间,掩映着一张瓜子脸。秀气的眉,盈盈的眼,挺翘的鼻子,小巧的嘴唇,清丽的容颜下,展露了她几分倔强的气质。 她不属于那种一眼就让人倾倒的美女,却很耐看,越看……越有味道。 女同学和大男孩有了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汇,然后就板起俏脸,面对着咄咄逼人的文学院学生,说:“在我看来,外界的信息才更加重要!山里的孩子,吃的再饱,也只能一辈子生活在山里。只有帮助他们开拓眼界,产生好奇,才是他们走出大山的唯一动力。” 大男孩嘴角划过了一抹弧度,微微点头。 爱心社的同学显然不会这样被轻易说服,辩解道:“告诉他们外界的样子,让他们产生期盼,殊不知,期盼产生痛苦,这会给他们带去负面影响。” 女同学一脸失望的摇头:“难道捂上孩子们的双眼,让他们安于现状,这样就公平吗?” 青志协会的理科生终于补充了一句:“我们的支教队员,都是千挑万选,必须身体强壮、勤劳朴实、温柔可爱,就怕给当地人添麻烦,绝不是为了跑去公款吃喝的。” 说到这里,大男孩叹了口气,轻声说:“你们是文学院的吧?说真的,你们能办起这个爱心社,我也挺佩服的,大家都是为了山里的孩子,不是么?不论怎样,大家都是在做好事。” 女同学也叹息着说:“你们认为给山里孩子捐钱妥当,我们认为去山区支教更美,大家都是校友,又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争吵呢?” 大男孩无不感慨的说:“我们热爱生活,因为上下五千年,令人浮想联翩。亲身体验生活,又怎能不是一种追求?” 女同学顺着他的话说:“我们热爱自然,因为万类霜天竞自由,这是生命的礼赞!人类的身体受限于客观,那精神追求就应该有无限的驰骋空间,这不对吗?” 大男孩眼前一亮,不由得多看了女同学几眼。 女同学也扬起白皙的下颌,嘴角勾起甜美的微笑,看着男孩。 他们俩只是普普通通的小人物,不会因为几句简单的言辞就成为大学生心目中的超级英雄,很快就淹没在了一片热闹的争吵声中。 庆幸的是,这起关于大学生短期支教的质疑之声,终于不再一边倒。 女同学拍了拍胸口,呼了口气,紧张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 大男孩走过去,俯下头来,低声说:“我叫陆一川,软件学院的,你呢?” “许小洛,法学院。” 女同学眨眨眼睛,有些俏皮。 第2章 培训 “陆一川,你到底什么意思?我这边都跟朋友说好了,暑假大家一起出去旅游,你就这样放我鸽子?” “燕子,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么,咱们都大三了,眼见再有一年就要毕业踏上工作岗位了,我想让这个假期过的更有意义点。” “跑山沟沟里面给小孩上课,这就有意义了?你拿我冯妍当什么人呢?陆一川,你就给我一句痛快话,旅游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 “好,陆一川,你行,你可真行……分手,咱们分手!” …… 电话那头,女朋友冯妍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陆一川皱起眉头,直接挂断了电话,调成了静音模式,揣在了裤兜中。 这一段时间,陆一川和女朋友因为支教的事,几乎天天争吵。两人本是高中同学,在大一时候就确定了恋爱关系,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因为支教这点小事,闹的不可开交。 冯妍想要趁着大学期间最后一个暑假,和男朋友出去好好玩一圈,算是给大学的这段恋情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陆一川却打定了主意,想要更多的关注社会民生,他想要自己的生命更有追求、更有价值。 辩证着来讲,两人的选择都没错。 错的只是有着不同价值观的人走在了一起。 陆一川叹了口气,回忆着过去两年间的美好回忆,不由得有些哀伤,难道……就真的要这样分手么? 不知不觉间,陆一川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一个短发英气的清秀女孩形象,心头不由得一动。 许小洛! 那是在大学生活动中心认识的一个女孩,她是那样的心思柔软,美丽善良。 只可惜,当时大家都在忙着报名,没有要到她的联系方式。 这些天,陆一川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许小洛的身影,尤其是和女朋友吵架过后,他总会情不自禁的拿许小洛来跟她对比。 哎! “老板,来一碗兰州拉面!” 陆一川摇摇头,强迫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 一碗兰州拉面十五块钱,着实不便宜,让陆一川痛恨的是,这兰州拉面,越吃越有一种方便面的味道,气的他恨不得拍案而起。 “这次去西部支教,说什么也得吃一碗地道的兰州拉面!” 抱着吃方便面填饱肚子的心情,陆一川稀里哗啦的吃完了一碗面条,看着店主热情洋溢的送客笑脸,陆一川也笑呵呵的回了一句:“这是东三福130吧?” 店主的老脸立马僵住。 下午,陆一川还要重回课堂,参加支教之前的培训。 是的,陆一川已经成功的通过了初审,只要经过这为期四天的培训,他就可以正式的成为一名光荣的支教老师了。 因为比较早,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三个人在眉飞色舞的闲聊。墙后面,挂着一个大大的横幅,上面写着“第二届北宁市大学生支教老师培训班”。 陆一川回到了座位上,翻开了一本书默默读起来。 这是前苏联作家苏霍姆林斯基的著作《给老师的建议》,陆一川已经看了好几天,拢共也没读上十页。 不是说书写的不好,实在是他沉不下心。 有对支教的期待,有对燕子的无奈,也有对许小洛那抹靓丽身影的感怀…… “我已经通过了审核,马上就要离开北宁去支教了,你呢?你通过了么?” 跟过去两天一样,陆一川的眼睛,再次从书间逃逸开来,紧紧的盯着门口,想要从那一个个进门而来的同学中,发现那抹熟悉的身影。 只可惜,结果和过去两天一样,许小洛依旧没有出现。 陆一川不由得有些感伤彷徨,甚至负气的冒出了一个念头——要不直接跟燕子去旅游得了,还支个屁教啊? 当然,陆一川还不至于冲动至此。 他对支教,有着无限的向往。 今天下午的培训课程比较特殊,是医疗急救。 老师是白求恩医院的一个急诊教授,五十多岁,圆乎乎的,讲课挺有意思,指导了大家一些心肺复苏、应急止血或者是被蛇咬后的举措等等。 很多内容都是浅尝辄止,老教授的说法很简单,只要先保住命就成,偏远山村虽然不会有什么大医院,但那些赤脚医生还是比较靠谱的。 这是最后一次的室内培训了,课程比较简单,大家都嘻嘻哈哈的,氛围比较活跃。明天是最后一天培训,内容是室外的拓展项目。 教官据说是武警支队的一个队长,四十多岁,脸色黝黑,却浓眉大眼,姓张,大家都叫他张教练。 相比于前几天的轻松惬意,今天的培训内容就痛苦太多了,简直跟军训似的,只半天功夫,就把大家累的呵斥带喘,上气不接下气的。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高叫一声:“张教练,咱歇会吧,累成狗了!” 张教练瞪眼道:“不行!你们在这边偷懒,那就是给我丢脸!我老张带出来的兵,要是被老赵的兵比下去了,我这个队长也不用当了。” 陆一川就有些惊诧:“什么老赵?” 张教练奇怪的说:“你们不知道?老赵那边也带了一班人在拓展训练啊。” “还有一班人?” 陆一川睁大了眼睛,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头忽然浮现出了几分狂喜。 那原本已经沉落水底的心,一下子又了浮上来。 还有一个班,那也许……许小洛就在另外一个班呢? 看得出来,她和自己一样,也对支教充满了兴趣。希望她也能顺利的通过考察,成为一名支教老师吧。 墙倒众人推推,张教练终究是拗不过大家齐呼休息的要求,妥协下来,说是大家一起做个游戏,放松一下。 游戏的名字叫“大风吹”。 这游戏很简单,主要就是考反应速度和临机应变的能力,不过陆一川心不在焉,一直想着“另一个班”的事,凄惨的成为了三个失败者中的一个。 接下来,就进入了惩罚环节。 张教练让每个人说一个有关数字的成语,陆一川说的是“一心一意”,其他两个人有点猥琐,分别说的是“一蹶不振”和“一柱擎天”。 这时候张教练又说,让每个人大吼三声,第一句:我吃饭的时候+成语;第二句,我上厕所的时候+成语;第三局,我洞房花烛的时候+成语。 陆一川先来,比较平淡,只有在说“我洞房花烛的时候一心一意”引来了稀松的笑声。 剩下那俩哥们可就惨了。 只听一个哥们大喊:“我吃饭时候一蹶不振!我上厕所时候一蹶不振!我洞房花烛时候一蹶不振!” 众人听后哈哈大笑,连张教练都笑弯了腰。 剩下那哥们直接傻了眼,脑子一转,一下明白了教官设下的圈套,连肠子都悔青了。本以为是逗笑的说了一个成语“一柱擎天”,这下可好了,真要逗笑了。 他本想耍赖推脱过去,实在拗不过大家的热情,只好臊着脸,无比羞愧的大喊出来。 “我吃饭的时候一柱擎天!” “我上厕所的时候一柱擎天!” “我洞房花烛的时候一柱擎天!” 笑声一片连着一片,便是陆一川,也笑出了眼泪来。 这拓展培训,累是累了点,却也蛮有趣的。 一如支教。 辛苦劳累不假,却可以给山村的孩子带去欢笑,和希望。 第3章 离别恰是相逢 马上就要离开学校,前往支教的旅程了。 支教的地点终于姗姗来迟的确定下来。 据说是有好几所乡村小学都取缔或者合并了,组织部门积极联系,才好不容易以“夏令营”的名义,为同学们确定下来了支教的地点。 陆一川本以为他会去大西北支教,却没想到,他竟然鬼使神差的留在了东北。 为此,他还特意给青志协会的同学打了电话,那边的同学说暑假的短期支教,学校不建议大学生去大西北或者大西南这些偏远地带,出事了不好承担责任。 他还说,东北山区的教学条件,虽然比西北、西南地区强了不少,但也有很多贫苦山区的孩子等待着志愿者。既然大家都是东北人,生长在这片广袤的黑土地上,为这片土地做出贡献,岂不是很好? 就这样,陆一川那碗正宗的兰州拉面算是吃不上了,他被安排在了东北,距离北宁大学,还不到一百五十公里的距离—— 明化市通水县太安乡太安村太安中心小学校。 坐上火车,离开北宁时,陆一川的心情非常低落。 倒不是说他对支教地点不满意,而是他刚刚和女朋友冯妍通了一个电话,不出意外的又吵了起来。 不管陆一川怎样的语重心长,怎样的温言相劝,冯妍就是哭,大声的哭。 在那连绵的哭泣声中,陆一川含含糊糊的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只有两个字他听的分外真切,分外清晰——分手。 陆一川沉吟了许久,心中有一种隐隐的痛,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平静:“好吧,既然你要分……那就分吧。” “呜呜……” 那一边,冯妍的哭声更大了。 陆一川挂断了电话,眼角竟有些湿润,毅然决然的踏上了火车。 据青志协会的同学说,这次去通水县支教,北宁大学一共派出了六个学生,分两拨,分别去太安乡和双石乡。 大家同乘一辆火车,因为是公益行为,集体用学生证买的硬座票,坐着慢悠悠的绿皮火车,咣咣当当的驶离北宁。 陆一川情绪不好,没有按照座号去找小伙伴们,而是一个人静静的来到了一个角落,透过玻璃窗,望着外面后退的绿树白云,听着铁轨上发出的“咣咣”声,心思复杂。 直到震动的手机,打断了这片刻安宁。 “一川,你在哪呢?火车都开了,你怎么没上车啊?”对面声音显得很急。 陆一川说:“没事,我在火车上呢。” “你在火车上?”对面声音迟缓了许多,吁了口气道:“那就好,赶紧过去跟大家坐一起啊,认识一下,毕竟接下来一个月,你们大家要生活在一起嘛。” 陆一川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挂断了电话,陆一川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拿出了火车票,按照座号,向属于自己的座位走去。 一连过了两个车厢,正在寻找座位的陆一川,忽然听到了一道清脆银亮的声音呼喊自己:“陆一川!” “咦?” 这声音好像有些耳熟。 陆一川扬头一望,然后就在前两排座位上看到了一张笑靥如花、清秀可人的容颜,整个人不由得一呆。 许……许小洛? 陆一川面露惊喜,甚至整片背脊,都颤抖了一下,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位“朝思暮想”的姑娘。 刚刚经历分手的陆一川,本以为自己的心在未来一两年内肯定是死了,却没想到,须臾之后,再度复活。 “这是缘分么?” 多巴胺分泌如洪,陆一川就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气息微喘,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许小洛未作他想,招了招手,笑盈盈的道:“快过来啊,真巧呢,咱们竟然被分到了一组。” 陆一川好像还在神游四海,迷迷糊糊的走过去,问:“一组?你是说……咱们去同一家学校支教?” “对啊,这次来通水县支教一共有六个人,两个男生四个女生。我和影子今后还要靠你照顾呢。”许小洛开玩笑的说。 陆一川把目光放到了许小洛身边的女孩子身上,圆脸,姿色平平,却很温和,笑道:“我叫陈影,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我叫陆一川。” 陆一川到现在还好像置身在云里雾里,游在梦中。 许小洛从包里拿出了一盒牛奶递给了陆一川:“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大好?” 陆一川嘴角流露出了一分自嘲,摇摇头,说:“没事。” 许小洛固执的把牛奶交给了陆一川,笑着说:“培训这些天一直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没通过审核呢。” “呵呵。” 陆一川笑笑,心中感慨万千。 “你们以前认识啊?”陈影好奇的问。 许小洛抿嘴一乐,瞥了陆一川一眼,这才把那天两人在大学生活动中心“威风八面”的一幕说了出来。 陈影眼睛一顿,唯恐天下不乱的喊了一声:“不是吧?那你俩也太……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陆一川心头一跳,不动声色的暗暗窥视着许小洛的反应。 许小洛的个性非常开朗,不羞不臊,反而“噗”的一笑,白了陈影一眼说:“瞎说什么呢,我有男朋友的。” “啊?你有男朋友了?” 陆一川下意识的惊吼一声。 许小洛瞪了他一眼,气道:“陆一川,你什么意思啊?难道我许小洛丑到连男朋友都找不到啊?”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一川挠挠头,尴尬而失望。 陈影深深的看了陆一川一眼,眼睛瞥到了他旁边放着的长筒,好奇的问:“那是什么啊?” “长笛。” 许小洛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眼睛晶亮:“陆一川,你还会吹笛子呢?来吹支曲子听听啊。” 现在的陆一川,哪还有吹奏曲子的心情?摇摇头:“改天吧。” “别啊,反正坐车也无聊,呆着也是呆着。”许小洛不想放弃。 陆一川自然还是拒绝。 陈影若有深意的说:“算了小洛,人家现在心情正不好呢。” 许小洛小心的瞥了陆一川一眼,脸色不大自然。 陆一川心下一慌,皱眉说:“我刚刚和女朋友分手了,等以后有机会,在吹给你们听吧。” 陈影道:“难怪你刚才一直不过来呢……” 许小洛看了一眼陆一川,暗暗吁了口气。 绿皮火车开的缓慢,许小洛和陈影都是心思敏感的女孩子,处处挑着好听的话宽解陆一川分手后的糟糕心情。 只是她们哪里知道,对此刻的陆一川来说,有一种心情比分手还糟糕…… 第4章 进山 通水县位于北宁市和明化市的交界处,可以说运气很不好。 如果通水县当初规划到了北宁市范围内,依靠着省会城市的帮衬,经济发展肯定能上一个台阶,而不是现在的国家级贫困县。 通水县距离北宁市不过一百五十公里,可是绿皮火车这种上世纪的产物,行驶速度实在太慢了,一大早上车,直到中午了,才慢悠悠的驶进了通安火车站。 一路上的闲聊,陆一川、许小洛、陈影几人逐渐的熟稔起来,聊的很开心,尤其是陆一川,看着许小洛那清秀靓丽的面容,说不出的驿动。 就算你有男朋友又能怎样呢? 你可以处处显露出热恋中的幸福,我也可以小心翼翼的流露出我的倾慕之心。 陆一川不会有突兀的举动,时日良多,他不想唐突了佳人。 抵达了通水县,陆一川一行人受到了县里教委的热情接待。接待人员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姓刘,在教育局工作了一辈子。中午安排着大伙吃了一顿香喷喷的豆花饭,连许小洛都笑嘻嘻的吃了一大碗。 陆一川有意无意的关注着她,这才明白,他看上的这位姑娘,并不似传统女性那样娇气婉约、柔美温淑。 吃饭期间,刘大叔还卖弄似的给大家讲解了六十年前内战时期我党的明化攻坚战,讲的大家整体都心情不好了。 新时代的大学生,对所谓的“反动派”,已经不似上一辈人那样深恶痛绝了。 “刘大叔,我们现在放暑假,山里的孩子,是不是也都放假了?”陆一川抢了一个机会,转移了话题。 刘大叔笑道:“放假是放假了,还可以再召集起来嘛。现在还没到农忙时候,小孩儿在家呆着天天作祸,听说大学生过来搞课外辅导,一个个都巴不得把孩子往学校送呢。” 许小洛想到了什么,问道:“我听说山里的孩子都要步行几十里的山路上学?” 刘大叔摆手道:“党的政策好,现在强多了,各村间都修了路。再说了,走大道多绕远啊?十里的大道,要是翻山走的话,十五分钟准完活!” “翻山?” 大家脸上都流露出了一抹惊异。 刘大叔不以为然道:“这有啥?我小时候念书,不也天天翻山?山娃子山娃子,不会翻山哪叫山娃子?” 陆一川担忧的说:“小孩子年纪这么小就翻身……多危险啊?” 刘大叔摇头:“这你就不懂了,要是绕着山走大道,那得多耗功夫?你们城里长大都不懂,这翻山啊,没那么危险,习惯就好了。” “国家是不是有保险?”许小洛脸色不大自然的问。 刘大叔喝了几杯酒,有些口无遮拦:“政策两年前就下来了,一直没落实,草!一群王八蛋,草塔吗的!” 一番话下来,几人脸色都有些尴尬。 …… 这一批支教小分队,要在通水县城内住一晚,明天就要出发下乡了,下午的主要任务就是采购所需物品。刘大叔是本地人,又加上几个小姑娘砍价,节省了不少开支。 不过分配物品则比较麻烦,因为是公款消费,一切都要进入账本。课本、作业本、铅笔、文具盒、衣服、鞋子、米面油盐、洗衣粉、卫生纸……都要一一整理出来登记。 等整理完物品后,又到了晚饭时间。 开饭前,许小洛突发奇想,让每个人都写一句来通水县支教的感言。这个主意很好,大家都写了,陆一川拿起签字笔,犹豫了一下,在纸上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也许我改变不了孩子的命运,但我希望种下一颗能够改变他们命运的种子。” 感言写完之后,大家都念了一遍。陆一川写的不错,受到了大家的好评。 事实上,所有人的感言都受到了好评。 不过陆一川没在意,他的心头一直回荡着一句话:“一阕繁花两处愁,理念现实两悠悠。” 这是许小洛写的感言。 她的人生理念和社会现实发生冲突了吗? 陆一川久久沉吟,觉得对她的了解,深入了一层。 …… 第二天一大早,刘大叔就找来了两辆皮卡,装载着大家的物品,打算进山。 支教小分队完成分拆,一个男同学带着两个女同学,往双石乡方向支教去了。这一边,陆一川陪同着许小洛、陈影,往太安乡方向进发。 通水县是国家级贫苦县,下辖七镇二乡。太安乡下面有九个小村落,其中就属太安村和太平村最为富裕。 从地理空间上看,太安村和太平村并无差别,两个村落完全交叠在一起,是一个“大屯子”,因为人口较多,被分拆成了两个村。 太安村有将近一千户,在籍人口超过三千人,可实际上生活在太安村的村民也就两千多人。其中大多数青壮都选择了在外务工,很多举家搬迁的村民,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变更户口。 太平村人数要少许多,在籍人口也不过两千余人,其中包括了朝鲜族、满族、蒙古族等少数民族群体。 因为太安村较大,当地老百姓都喜欢称之为“一村”,叫太平村为“二村”。老一辈人,更喜欢用“一大队”、“二大队”这样的叫法。 陆一川一行此番支教的太安乡中心校,就坐落在太安村(太平村)上。 来此之前,陆一川有过各种各样的糟糕幻想,坐在皮卡车上,望着窗外徐徐退后的青山,心情颇佳。 这里的环境,真好! 蓝天,白云,苍茫的绿草,肥沃的黑土地…… 坐在后排的许小洛拉开了车窗,深吸了一口清新空气,把手伸出了窗外,欢愉的叫着:“这里空气真好!” 司机好笑的摇摇头,干笑两声。 副驾驶位上的陆一川附和说:“真挺不错的,这土路就跟水泥路似的,很平坦。” 司机不以为然的道:“这是晴天还好,要是下雨天就操蛋了,得穿靴子。” 许小洛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严肃起来,说道:“要是下雨天,孩子们怎么翻山啊?那不是更危险了?” 司机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只能心中感慨。 农村就是农村,哪能拿城里的标准对待? 太安村距离县城有七十多里地,行程一般在四十分钟左右,不过行驶到水门洞村的时候,车子被迫停了下来。 陆一川、许小洛、陈影和司机四人,都皱起眉头,下车探查情况。 前面的路……塌了! 十几个村民打扮的人正拿着工具,辛苦施工着。 “这什么情况啊?路还能塌了?”陈影傻傻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陆一川走了过去,找到了正催促大家干活的“包工头”,问道:“师傅,这是咋回事啊?怎么路还塌了呢?” 包工头回头望了陆一川一眼,有些不屑:“外地来的?” “嗯。” 陆一川点头。 “等着吧,再有个两三天,也就修好了。”包工头态度不善,好像还带着些怨恼。 陆一川皱起眉头,陈影气不过走过来说:“我们正着急赶路呢,哪有时间等啊?” 包工头瞥了陈影一眼,冷淡的道:“你想过就过,我拦着你了?” “你!” 陈影憋的说不出话来。 是啊,人家也不是拦路打劫,恰恰相反,他们是在积极抢修,方便路人,只是态度差一些罢了。 皮卡司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哥,就好像一切与己无关似的,站在一旁抽着烟,冷眼旁观。 许小洛拽了陈影一把,和颜悦色的走上前,轻声道:“这位大伯,我们是北宁大学的学生,正着急去太平村中心校支教报道呢,您看能不能想想办法,让我们过去?” “大学生?” 听到这三个字,包工头脸色一下好看起来,眼睛将信将疑的在三人身上打量起来。 许小洛甜甜一笑,赶紧从兜里拿出了学生证,交了出去:“你看?” 包工头有点老花眼,远远的举着学生证,一字一顿的念道:“北宁大学……许、小、各?” 许小洛羞赧的道:“大伯,不是各,是洛。” “哦哦哦,俺认得,洛阳的洛嘛。” 包工头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双手把学生证交还给了许小洛,眼睛铮亮:“你们就是要给俺家小孙子辅导的支教老师?” 陆一川、许小洛、陈影三人对望了几眼。 第5章 那山那水那姑娘 如今的时代,大学生多如狗。可是在太安乡,大学生仍然是一个稀罕群体。 陆一川等人表明了身份,十几个施工师傅,都纷纷放下了手头活计,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三个大城市来的大学生。 包工头没了最初的刻薄尖锐,很热情的和陆一川握了握手。 他的手很大、很粗糙,又很有力、很温暖。 经过一番寒暄,大家这才明白,原来这位“包工头”是水门洞村的村委委员,姓郑,至于那些施工的师傅,都是村里的村民。 看出了陆一川几人面临的难处,郑大伯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扯着嗓子喊道:“老赵啊,去把你家手扶开过来,把这几个大学生送太安去,耽误了大事可了不得。” 赵师傅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在身上擦了擦双手,爽朗的回了一句:“妥妥的!” 皮卡司机依旧是站在远处吸着烟,此时眼里流露出了几分异样,没想到这大城市里长大的娃,还挺会打交道的。 许小洛看着塌陷的道路,奇怪的问:“郑大伯,这好端端的路面怎么就塌陷了?” 陈影脸上浮现出了一抹隐忧,惊骇的道:“不会是地震吧?” 郑大伯哈哈大笑:“咱们这边哪来的地震?” “那这是?” 郑大伯脸上展露出了几分怒意:“外地那些拉煤车呗,一个个都红着眼睛跟吃奶似的。一卡车煤二三十吨重,铁打的涵洞也扛不住啊!” 乡下人文化水平不高,说话时候少有顾忌,让两个女孩子听了都有些尴尬。 陆一川往前走了几步,查看了一下状况,叹了口气说:“都挺不容易的,过路费这么高,不超重,人家搞运输也赚不了几个钱。” 许小洛看向他的表情有些讶然。 郑大伯气道:“赚的再少,也比俺们这帮老农民强吧?他们拉完屎了,让我们揩腚??” 陆一川眨眨眼,问道:“这修路费乡里得批吧?” “批个屁!”郑大伯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痰,“乡里面穷的叮当响,不找村里要钱就不错了。” 两个女孩子都退回了车里,她们实在不喜欢郑大伯这骂骂咧咧的谈话方式。倒是陆一川很坦然,对方话是糙了点,但理不糙。 没一会儿,远处就传来了一阵“咚咚当当”的噪音,抬头一看,就是一片黑烟。 陆一川识得,这就是农村里常用的那种手扶拖拉机。速度慢、功率小、噪音大、颠簸大,好在能负重。 这一片路面因为修路很不平整,遇到一个土包,手扶车无法翻越。 “用不用过去推一把?” 陆一川没见过这阵势,有点迷糊。 郑大伯一脸轻松:“不用。” 只见赵师傅从驾驶位上站起来,嘴里叼着一根旱烟,脸色平坦自如,手里连续拉动操作杆,然后就听到了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排气管冒出了持续不断的滚滚黑烟。 再然后,就见这辆手扶车加大马力,“滕腾腾”的行驶过来。 远处的陈影看的有点傻眼,喃喃失声:“这是啥东西啊?怎么跟坦克似的?” 许小洛笑着瞥了她一眼:“你见过坦克啊?” 陈影憨憨一笑:“那倒没有。” 拖拉机没有熄火,还在“咚咚当当”的响着,陆一川就想回去,把皮卡车上的东西往手扶车上搬,哪知郑大伯一把拉住了他,大大咧咧的说:“这体力活你干不好!” 然后就大喊了一声:“搬东西了!” 根本用不着陆一川、许小洛、陈影三人动手,十几个五大三粗的老乡,穿着肮脏的衣服,一边闲聊,一边嘻嘻哈哈的搬运。 就好像在他们眼里,这搬东西的活计,跟休息、偷懒没什么两样。 没一会儿功夫,一皮卡车的物品就搬运完了。皮卡司机很不负责任的直接开车回县里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人生以来第一次,陆一川觉得城里人的优越感是那么的可笑、可悲、可叹,而眼前这些脏兮兮、没文化的老乡呢?是那样的可爱而受人尊敬。 手扶车只有驾驶位一个座位,好在后面拉着一个大大的拖车,装满了物品后,还能轻易的容纳下三人。 本着男人的绅士作风,陆一川第一个爬上了拖车,然后伸手去拉陈影。 陈影二话不说,高高兴兴的伸出手来,让陆一川把自己拽上了车,可轮到许小洛的时候,小姑娘犹犹豫豫起来。 陆一川心中好不失望,他怎么也没想到,许小洛会对自己存有这么大的芥蒂心,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说道:“抓着这个扶手,脚踩着这儿,手脚一齐用力,就能上来了。” 后面不明所以的老乡都不由得摇头失笑。 这城里长大的大姑娘,实在是……太娇气了些,连手扶车都不会爬? 许小洛咬着嘴唇,迟疑了一会儿,转头问道:“大伯,这里距离太安村还有多远啊?” “也没多远儿了,也就十来里地吧?” 许小洛深吸了口气,好像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扬头望着陆一川,坚定的说:“我不想坐车了,我想走过去。” “啊?” 陆一川和陈影听后都不由得一呆。 再一看许小洛穿着,陆一川或许明白了什么。 她上身是一件红色的短袖t恤,下身则是一件蓝色的裙子。 穿着裙子爬高……实在不雅了些,尤其是被这么一大群眼珠子溜圆的村民大汉围观着。 “这还有十多里路呢,太远了,快上车吧。”陈影舒舒服服的盘腿坐下,很不情愿的说。 陆一川咬咬牙,一个高直接翻下了手扶车,望着前面的一座大山,笑道:“我也想走走呢,咱们刚来这儿,看看风景熟悉一下环境也挺好。” 许小洛嘴角勾出了一抹愉悦的笑意。 陈影噘噘嘴,抱怨道:“真服了你俩了!赵师傅,咱们走,这大热天的,也不知道玩的哪门子情调。” 赵师傅听后,哈哈大笑,许小洛脸上有一抹转瞬即逝的绯红。 手扶拖拉机在一阵“咚咚当当”的声响下载着陈影离开了,陆一川和许小洛之间有意无意的保持着半米来宽的距离,并排而行。 这里,上顶蓝天,下踩黑土,有青山作伴,有清风相随,身边……还有佳人的三千青丝、白皙面颊。 陆一川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这种感觉,真好! 这算是两人第一次有了独处空间,陆一川明显感受到了许小洛的谨慎,她很健谈,也很爱笑。 可是每当两人聊到开心之处,陆一川有意无意的拉近和她之间的空间距离时,她总是不动声色的躲避开了。而且清纯的笑容丝毫不减,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这一次,陆一川没有感到失望,相反,他很开心。 这足以说明,小洛她是个比较传统的好女孩儿! 人们都说,女人是感性的,相比于男人,她们更容易在温馨的氛围下容易迸发出炽热的火花。 可是陆一川明白了,小洛是学法律的,她骨子里蕴含了理性的基因。 她有男朋友,而且关系很好,她不想和除男友之外第二个男人有过分亲密的举动,甚至……机会都不能给。 这一刻,陆一川信心大作,心头的爱意也更加的汹涌、执拗。 时间,我需要时间! …… 太安村和水门洞村的空间距离其实很近,中间就隔了一座太安山,若是翻山走,甚至能先于陈影抵达太安村。 陆一川和许小洛自然不能翻山,沿着围绕着大山的公路慢慢行走,时间久了,双腿难免沉重起来。 恰巧这时从山路上来了一辆慢悠悠的马车,一个六旬老者,悠哉悠哉的坐在马车上,手里正卷着旱烟,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倒也怡然自得。 “有辆马车!”陆一川眼睛一亮。 许小洛盯着那匹黑色大马看了一会儿,忽然展眉一笑:“你去问下,要是去太安村的,咱们就坐,腿都酸了。” 老人家很温善,看到是两个衣装整洁的城里人,赶紧站了起来,在马车上铺了两个麻袋,这才让两人坐下。 这绝对是有生以来两人第一次坐马车,许小洛心情不错,嘴角扬起了一个迷人的弧度,望着湛蓝的天空,一双小腿搭在马车边,慢无节奏的晃荡着。 陆一川情不自禁的就哼唱起了一首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许小洛忍不住“噗”的一笑:“这么老的歌你也会唱?” 陆一川喉结抖了一下:“有感而发。” 许小洛眼角一动,赶紧扭过了头去。 阳光斜洒在她秀美的侧脸上,这一刻,陆一川竟觉得,天地为凭,青山作证,我的小洛,绝对是这世间最漂亮的姑娘! 第6章 乡土 太安村这个“乡府”,远没想象中那么繁荣。 屯子倒是不小,一眼望不到头,只不过遍地平房,唯独矗立着的三栋二层小楼,还是公家产业——乡政府,邮电局,中心校。 放眼望去,三五个孩子成群打闹,玩着过家家之类的游戏,还有一伙伙的老爷们光着大膀子,躲在树下乘凉下棋,叫喊声比孩子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妇女们也都穿着朴素、老旧的衣服款式,脚底下趿拉着拖鞋,要是看到谁家姑娘衣着光鲜的出现在视野里,一定会嘻嘻哈哈的调笑一两句:“呦,搞对象去了吧?”要是碰到妇人这样穿衣,大婶们嘴里的话就更毒了:“干啥啊这是?去哪搞破鞋了?” 据说这个屯子里,南面一片是太安村,北面一片属于太平村,实在是看不出个什么区别。 中心校就在交界处,应该是新建的,小二楼很崭新,陆一川看了很舒心。 穷是穷了点,对孩子的教育还是蛮重视的。 听说省里派来了三个大学生给山娃子们辅导功课,引起了一大堆村民的好奇围观,搞的陆一川都有些手足无措,倒是许小洛一副笑盈盈的样子,非常镇定。 三人被安排在了乡政府后面的小院里。 这处小院,本是给乡政府的外地领导们安排的临时宿舍,只是……住宿条件有些差,时间久了就成了备用仓库。 这次省里来了支教大学生,刚好安排在这里。 陈影早就到了,等陆一川和许小洛抵达这里时,人家已经辛辛苦苦把房间认真打扫了一遍。 “这散步挺有情调呗?”看到二人归来,陈影笑着打趣。 许小洛一皱鼻子:“别乱说,我就是想熟悉下环境。” 陈影撇撇嘴,伸了伸胳膊腿,疲惫的说:“行了,快来看下房间吧,还可以,一个厨房两间卧室,我刚打扫完。” 许小洛讨好似的上前抱住了她的胳膊,笑道:“辛苦你啦,晚饭我来做,你休息。” 陈影笑着白了她一眼,引着二人进屋参观。 到底是给领导准备的,房间宽敞明亮,连厨房都有一扇铝合金的大窗户,比普通的农家不知强上多少。 “这屋搭的大炕,应该是主卧,那屋应该是仓库,临时用木板搭的床,你们看看,怎么分吧。” 陈影很无所谓的样子。 怎么分? 秉着大男子主义的人文关怀,陆一川立即表态:“你俩睡这屋吧,我去仓库。” 陈影瞥了陆一川一眼:“你说我俩睡炕,你睡床?” “啊,不对吗?” 陈影淡淡的道:“那行啊,天天生火做饭,炕上那么热,把我俩烤死得了!” “呃……那还是我睡炕吧。” 陆一川讪讪自嘲,对这农村里的事,他还真不大了解。 许小洛笑嘻嘻的抱着陈影的胳膊往自己卧室走,边走边说:“你真欺负人。” “心疼了?” “去你的,别胡说!”许小洛神色严肃。 晚饭时候,三人一起动手,生火、洗米、切肉、炒菜……鼓捣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美美的坐上了餐桌。 饭有点夹生,一盘番茄炒蛋有点糊,只有豆角炖肉颜色还好。 陈影和许小洛能大着胆子来山里支教,都不是娇气的女孩子,和陆一川一样,一人捧着一碗夹生饭,吃着味道奇差的菜,叽叽喳喳的兴奋,那叫一个幸福,那叫一个陶醉,那叫一个得瑟! 尤其是陆一川,心里别提多美了,主攻那盘西红柿炒鸡蛋,吃的张牙舞爪,大快朵颐。不是这菜味道多美,实在因为这是小洛亲手烹饪的人生第一道菜。 因为没有电视,天黑之后,基本也就断了一切娱乐活动。陆一川本想找两个女孩聊聊天、说说话或是打会儿扑克,总觉得突兀了些。 天色晚了,三人关系,明显还没进展到那么随便的份儿上。 还好陆一川把笔记本背来了,虽说没有网络,他提前下载了几十部电影,也够消遣一段时间了。 陆一川躺在被窝里,观赏完了一部今夏刚上映的好莱坞大片《蝙蝠侠:侠影之谜》,看看时间,已是晚上十点。 这个点儿……小洛应该是睡了吧? 陆一川嘴角噙着激荡着希望的笑意,起身去外面,找了个角落撒了泼尿,美美的回屋,躺在热炕头上,呼呼的睡了。 …… 第二天一大早,小院里就来了新的客人,太安中心校的校长——马永山。 马校长今年五十多岁,中专毕业,已经在山里教书三十年了,是村里人口夸赞的好人。跟他一起来的,是一个跟陆一川同龄的小伙,架着一副廉价的黑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颧骨很高,不算帅气。 经过介绍,三人这才知道,原来这小伙是马校长的儿子,名叫马远,今夏刚从明化师范大学毕业,人事关系已经进了县机关,正等分配呢。 明化师院跟北宁大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学校,但人家好歹也是大学生,毕业后心甘情愿的回到家乡的小县城里教书,这着实让陆一川三人敬重了一把。 “原来是学长,你好,我叫许小洛。” “马师兄好,我是陈影。” 陆一川也笑着点点头,跟他握了一下手:“陆一川。” 马远是师专毕业,口才不错,很热情的跟三人寒暄了一阵,还拿出了一口袋咸菜,笑呵呵的说:“这是我妈腌的辣菜疙瘩,呃……你们应该没吃过,尝尝吧,味道还可以。” 陈影笑着接过来:“马师兄你太客气了。” “你们别嫌弃就行。” 马远笑容朴实,在许小洛身上多流连了几眼,心头一跳。 他是师专学生,有很多去山区支教的同学,男同学居多,女同学……就算是有,也都是长相吃苦耐劳、朴实诚恳的那种。 许小洛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会心甘情愿的来山里吃苦,多少令人有些惊讶。 几人跟着马校长,去往中心校参观,一路人,马校长给三人简单介绍了一下中心校的情况,马远对此早有了解,一双关注的目光都落在了许小洛身上。 “学校是前年新建的,香港大老板出的钱。办公设施都是新的,黑板都是硬玻璃的,可了不得!教育办那边也说了,打明年开春,还能批下来二十台微机呢。”马校长言辞之间,流露着掩饰不住的自豪。 陈影嘀咕着:“不知道贪了多少呢,这都啥年代了,还微机?” 许小洛用胳膊碰了她一下,摇摇头:“总比没有强。” 虽说私下独处的时候,陆一川地位最低,可是在外人面前,陆一川明显是支教三人组的带头人,走在马校长身边,笑呵呵的恭维着:“那敢情好,孩子们能用上电脑,也算是跟上新时代的步伐了。” 马校长憨憨一笑,红光满面:“党的政策好啊!” 他在这里教书一辈子,从最开始漏雨的破土坯房发展到现在崭新的小二楼,从最开始二十多个娃发展到现在一百多个学生,从最开始书本都缺乏的窘境发展到马上就用上微机的高科技…… 马校长亲身见证了太安中心校这三十年的巨大变革,有着发自内心对党和国家的挚爱。 陆一川无法体会到老一辈人的情怀,也不好多说什么,转而问道:“马校长,我们都是第一次支教,没什么经验。您是老先生了,经验丰富,您看我们这次支教,该以怎样的形式进行?” 马校长郑重的说:“咱们学校有一百六十三个学生,签了协议返校辅导一共有一百二十二人……” 陆一川眉梢一挑,打断道:“协议?马校长,我们是免费过来给孩子们上课的,不用签什么协议。” 马校长摇摇头:“这跟你们没关系,是教育办搞的。让家长签个协议,说是自愿把孩子送到学校辅导,政府不提供食宿补助,要是期间发生什么事故,政府和学校概不负责。” 这话一出,陆一川心头的热情顿时凉了大半。 回头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陈影和许小洛,陆一川不想影响到她们满腹热忱的心情,生生的咽下了这份苦涩,平静的说:“一百二十二个孩子,分三个班吧,我们一人带一个班。” 马校长笑道:“分四个班吧。” “嗯?”陆一川一怔,想到了什么,随即就带了些兴奋。 马校长很随意的说:“马远在等县教育局的工作分配呢,呆着也是呆着,不如就跟着你们一起干,带带这些孩子们。” 陆一川万分感谢:“谢谢,谢谢!这可太好了,我们还怕没经验误人子弟呢,马师兄是师范生,这方面有经验。” 马校长连连摆手:“谢啥?要说谢,也是我们谢你们!这大老远的跑来给我们山里的娃上课,可不容易哩!” 陆一川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 不管怎么说,人家马远才是真正的公益,这仨人说是支教,不也领了五百块补助金么? 在马校长的带领下,支教小分队仔细的参观了这栋新教学楼,说实话……教学设施很简陋。 那只二十瓦的白炽灯泡,在偌大的教室里,真有些萤火之光的味道,好在小学生们不需要晚课。 参观了一圈,几人坐下商议,决定先让马远带着三人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三天后正式开课! 第7章 两个人的烟火 太安乡现在的村小条件都太差了,只有太安中心校一所小学师资条件过关,这就被迫让很多学生不得不徒步很远的路途来上学。 当然,还有翻山这个选择,真不知应该是庆幸,还是悲哀。 太安乡还是太穷了点,道路都通上了,要是能配得起校车,哪还有那么多隐患? 马远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就跟个主人一样,表现出了极大的关照和热情,接下来两天里,带着支教三人组在附近十里八村几乎走了一遍。 这一走,陆一川等人才真正的发现,相比于隐藏在山间的小村落,这太安、太平两村,真的能用繁华来形容了。 在这里,虽说没什么高楼,好歹很多人家都住上了砖瓦房,再次也是那种土坯瓦房,完全没有漏雨的担忧。 可到其他村子间走走,才知道茅草屋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这两天的观察走动,让陆一川和陈影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奇怪的是许小洛坦然自若,只落下了一句:“这么无知,这么懒惰,不受穷才怪!” 陆一川听后就有些不高兴:“你怎么这么说话?” 许小洛一扬脖子:“我说错了?” “贫穷不是他们的错,更多的是我们这个社会的责任!”陆一川皱着眉头说。 许小洛不屑的道:“把责任都抛给国家,抛给社会,你不觉得这种说法很可笑么?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一双手,凭什么有的人能够身家过亿,有的人就只能够吃糠咽菜?” 陆一川叹息着道:“难道你不知道国家的策略就是让一少部分人先富么?难道你不知道国家这几十年的巨大发展,就是以压榨农民生产力来获取的么?” 许小洛气道:“你瞧瞧,村里面那么多大老爷们,天天光着膀子逛大街,要不就是跟别人家的小媳妇勾勾搭搭,这样的人不受穷,天底下还会有穷人么?村里面盖个砖瓦房五六千块钱也就够了,出去打工半年,不妥妥的盖个新房?” 陆一川一顿,仰望着蔚蓝的天空,说不出话来。 陈影没想到许小洛会抛出这么“不近人情”的观点,不想二人闹的太僵,赶紧打圆场道:“这种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好啦,这都黑天了,明天就要开学了,咱早点回去吧。” 陆一川摇摇头:“小洛说的对。” 陈影一愣,随即脸上就展露了喜意,这种事,有一个人先认错,那就好办了。大家毕竟是北宁校友,一起出来结伴支教,闹僵了不好。 她哪里知道陆一川此刻心中的失落,他没想到,自己和小洛之间的价值观,会有这么大的差异。 女孩子的脾气难以揣度,哪怕陆一川已有了认错的意思,许小洛依旧气哼哼的不看他一眼。 马远笑呵呵的道:“一川是站在宏观大局看问题,小洛是站在个人立场的独立思考,依我看啊,你俩说的都对。” 一片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许小洛才喃喃的说:“马学长说的对。” 马远瞬时脸色涨红。 看着许小洛对陆一川的苛责神色,马远忽然觉得,她对自己……还挺好! 有戏! 漂亮的女孩子,总是会引起很多男生的爱恋追求,尤其是许小洛这种有爱心的支教大学生,很容易在男生心中蒙上一层最美的天使光环。 马远心动了。 …… 明天就要开课了,因为山路太远,为了不让孩子们起得太早,大家决定上午十点开课,上午两节课,下午四节课。 所以第二天陆一川无需早起,快七点了,才慢悠悠的从被窝里爬起来,刷牙洗漱,见到陈影一个人忙活着早饭,颇感奇怪:“小洛还没起床?” 陈影随口道:“人家早就起来了,跟马远出去看日出了。”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日头,说道:“也应该快回来了,你放桌子吧,我熬了白米粥。” “看日出去了?” 陆一川不由得一呆,一股无名的寂寥感,瞬间萦绕在了心头。 见他愣神,陈影笑着调侃道:“咋了?吃醋了?” 陆一川自嘲的一笑,落寞的摇头。 陈影很是轻松的笑着说:“好啦我的陆大公子,你可别跟个大姑娘似的,人家小洛……嘿嘿,眼界高着呢,可不是那个马远能惦记上的。” 陆一川眼睛一亮,联系着昨天和小洛的一番争吵,惊讶的问道:“影子,小洛她家是干啥的?不会是当官的吧?” 陈影神神秘秘的样子:“想知道?自己去问吧。” 没一会儿,许小洛就回来了,穿着一件粉色的短袖,藏蓝色的牛仔裤,紧紧的,把她的身材曲线衬托的很妖娆。 饭桌上,陆一川围绕着许小洛思绪乱飞。 倒不是她和马远一起去看日出这点屁大的小事,实在是她的家世。眼见着小洛一口口的喝着白米粥,他几次想开口询问,最后又都止住了。 她的家境怎样,跟我的爱情有半毛钱关系? 也许我的爱情不如琼瑶小说那般轰轰烈烈,也不如金庸小说那般壮烈凄美,但我只求它能来的纯粹,来的纯透清冽。 不论贫穷还是富有,不论疾病还是健康,爱了,就是爱了。 …… 假期来支教,肯定不会教些课本上的知识,按照预先的计划,一共分为故事课、绘画课、英语课、音乐课和体育课五类。 一百二十二个孩子被分成四个班,一个班级三十人左右,人数不算太多。 可是眼看时间都十点多了,到校的学生一共才四十来人,旷课的有八十多人!尤其是年纪越高的同学,来的就越少。 细想一下也能明白,农村的孩子上学晚,六年级的孩子可能都十五六了,家里管的不严,逃课就是理所应当了。 这种情况让许小洛几人很吃惊,找来了马校长一问究竟,马校长才叹息着说平时上课也差不多,高年级的学生,一堂课缺席一半是常有的事。等念了初中,那乖乖上学的人就更少了。 “学生不上课,这怎么能行?没有文化知识,那一辈子岂不就窝在这山区里受穷吃苦了?”许小洛听后就有些着急,想要亲自去学生家中探访,把孩子都拉回学校里来。 这个念头让众人惊出了一身冷汗,缺席了几十人,方圆几十里,你访的过来么? 马校长立马站出来阻止,说是先不着急,农村的孩子野惯了,时间观念不强,可能忘了,这就安排人通知下去,这种情况明天应该会好转。 许小洛这才作罢。 众人把来报道的这四十多个孩子,临时编成了一个班,四个小老师就在这么一群好奇、热盼的眼神下,贡献出了人生的处子课。 许小洛讲了一堂故事课,讲的是阿里巴巴集团的发展历程,励志且生动,听的陆一川几人连连称赞。 只是孩子们明显体悟不出那其中积极向上的一部分,只是叽叽喳喳的插嘴:“许老师,阿里巴巴是什么?” “我知道,是朝语,是wuli爸爸。” “不对,是英语!” “不对!我小姑给我讲过,阿里巴巴是《一千零一夜》里面的童话故事。” …… 孩子们一番争吵下来,许小洛直接黑了脸。 这课没法上了! 等课堂结束后,看到陆一川咬着嘴唇憋着笑的样子,许小洛实在气不过,举起小拳头就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 力量有些轻,显得……有些亲昵。 陈影笑嘻嘻的看着陆一川,马远则是深深的瞥了他一眼。 几堂课下来,几位老师都快崩溃了。 等到了陆一川上音乐课的时候,这厮知道不能按常理出牌了。 给这群领悟能力较差的孩子上课,必须要注重娱乐性。课堂上,陆一川决定玩一个游戏——击鼓传花。 陆一川背对着黑板,用黑板擦敲黑板,声音一停,文具盒落在谁的手里,谁就要唱一首歌。 两个女孩很活泼,也积极的参与进去了。 陆一川看着许小洛开心的样子,灵机一动,故意把文具盒传到了她的手里。 许小洛咬了下嘴唇,白了他一眼,好像看出了他是故意的,却不含糊,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唱了一首当下最流行的歌曲《笔记》—— “我看见天空很蓝,就像你在我身边很温暖。生命有太多遗憾,人越成长就越孤单。我很想飞,多远都不会累,才明白爱的越深心就会越痛……” 小洛的声音很清亮,很悠扬。 直到歌声停止,陆一川仍沉浸在那一句句歌词中久久回味。 直到一阵起哄的声音把他的思绪强行拉了回来,这才知道,这群兔崽子们正吆喝着让自己也高唱一首呢。 看着小洛扬着下巴得意洋洋的样子,陆一川就知道这肯定是出自她的手笔,微微一笑,唱的也是当下最流行的金曲《两个人的烟火》—— “……就让这样一场风波,摩擦出回忆的泡沫,是我对你认识太少,还是我自己想的太多。最爱你的是我,否则你怎么让我,否则我怎么可能赴汤蹈火……” 一曲过后,陈影第一个鼓掌。 许小洛低着头,把秀发往耳后缕了一下,不大开心。 第8章 走遍天际 第一天上课,陆一川对这群山里的孩子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调皮、作祸、咋咋忽忽的根本不听话,甚至女孩子也疯疯癫癫的跟男孩子一样奔跑打闹。 这一幕让许小洛、陈影颇感头痛。 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教育方式本有着明显的不同,可这群山里的娃,压根就没受过什么正八经的学前教育,不论是男是女,家长的教育方式只有一个——放养! 这绝不是短期内能改变的问题。 许小洛提议男女分班制,对于不同的人群做不同的辅导,在大家的投票表决下被否了。 女生的班级还好,要是一个班级都是男生,这个班怎么带?不闹翻天? 很快,第二天的课堂又开了。 有了马校长的传话带信,今天来上课的学生……的确多了,却也只多了二十来个。这意味着,还有六十个同学无故旷课! 马校长看到这个局面连连摇头,陆一川也眉头紧锁,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满腔热血的前来支教,会遇到这么一个冷清的局面。 陈影和马远也都暗暗苦笑,很是为难。 许小洛倒显得镇定自若,轻轻的一甩齐耳的短发,依旧是那副清爽干练的模样。沉默了几十秒,这丫头冒出了惊人之语:“咱们亲自去,把孩子们找回来!” 陆一川几人愕然失措。 这方圆几十里村小的孩子大都在中心校念书,你要亲自去?这不跑断了腿? 马校长连忙劝慰:“小许,你可能不大了解,农村……就是这种情况,平时很多家我都走过了,孩子不来念书就是不念书,管不了。” 许小洛倔强的扬起头,道:“可是这十来岁的小孩,如果不读书,没文化知识,那不一辈子也走不出大山了?” 马校长叹道:“当家长的没觉悟,总不能把孩子绑来学校吧?” “九年义务教育是国家的法定的,不念书就是犯法!”许小洛有些生气了,声音拔高,脸色发白。 马校长一脸难堪。 陈影走上前拉了小洛一把,然后歉然道:“马校长,您别介意啊,小洛平时就这样,说话直、性子急,她这不是冲你。” 马校长自嘲的一摆手,连连摇头,喟然道:“我这个校长的责任啊!” “爸,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马远颇不忍心的上前开解了一句。 这时候,陆一川算是对许小洛的脾气有了个初步了解,这丫头发起脾气来,谁的面子都不卖,甩开了陈影的手,执拗的道:“今天的课不上了,我去找那些家长谈!” 陆一川凑了过去,小声道:“小洛,你冷静一下,这不是心血来潮能解决的事。” “那你说,该怎么办?”许小洛瞪着陆一川。 陆一川咳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们毕竟是过客,有些东西……绝不是我们短期内就能解决的。” “那就放任那些孩子倒在起跑线上,坐等长大变成一个人生loser?”许小洛义愤填膺的说。 陆一川赶紧做一个压低声音的手势,皱眉道:“我们的工作是教书,不是找人。” 许小洛气的小脸煞白,红唇间冷冷的迸出了三个字:“伪君子!” 陆一川脸色立马涨红,也来了些火气,大声道:“许小洛,你太任性了!你以为这是北宁吗?这里到处是大山,没有交通工具,你能怎么走?” 许小洛冷然道:“你没长腿么?你个三条腿的不会走路,老娘两条腿不怕!” 陈影直接傻眼了,没想到许小洛竟然这么彪悍。 陆一川被噎了一下,愤愤的道:“好,好!我算你厉害,那这些来学校的学生怎么办?他们满怀期待的来上课,你就这样不管不顾?” 许小洛毫无犹豫的说:“不用你管!我带我的学生上课外实践课!” 陆一川气极反笑:“这方圆几十里,走一圈至少得两三天,你就一直上那什么狗屁的课外活动课?” 许小洛扭过了头去,不再看陆一川,眺望着远处的山峦,声音平淡:“我可以翻山。” 陆一川脑子里嗡的一下,吓傻了,轻呼道:“小洛,你千万别任性,你要听话!” 两人之间的火气好像瞬间就消平了,许小洛吁了口气,平静的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小洛……” 陆一川还要劝阻,许小洛猛地扭头阻断了他,一脸坚毅,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 陆一川咬着银牙,怪叫一声,直接蹲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手指插进了发丝间,用力的揉搓着脑袋,就好像遇到了人生莫大的难题。 许小洛是个极有主见的现代知识女青年,就读北宁大学法学院的她,本身就是法律的极大捍卫者。 她做出了决定,就不想更改。 马远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束手无策,情商之低,令人担忧。 陈影望着许小洛离开的背影,神色复杂,慢慢的走到了蹲在地上的陆一川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问:“一川,你打算怎么办?” 陆一川怎么也没想到,这才和许小洛认识几天啊,不知道争吵过几次了,这到底是“女神”还是“女神经”啊? 他双手紧抓着头发,就好像要把头皮都拽下来似的,许久之后,才重重的吁了口气,站起身来,仰望着蓝天,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淡然道:“我也要开一堂户外社会实践课。” 既然选择了爱情,那我就随你走遍天际,看过繁华满地。 陈影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点了点头,说:“我也是。” 马远走上前来,轻声道:“算我一个。” …… 少年有少年的追求,青年有青年的热血。 有的人喜欢单车旅行,有的人喜欢穷游历练;有的人会在半夜三更骑着摩托车,到几百里外去看日出;有的人会选择从一座大城市来到偏远山村,秉着新一代人的执着和信仰,去征服让他们高山仰止的山岚…… 很快,许小洛就挑选出了十个身姿矫健的男孩子,参加她今天要举行的户外活动课。 校外,许小洛背着自己已经粘了泥土的红色双肩包,正给孩子们做最后的告诫和嘱托。而这时,就看到陈影和马远,也引着一群孩子蹦蹦跳跳的往这边走来。 许小洛颇感讶异:“你们这是?” 陈影笑道:“我们也要开个户外活动课,可以培养同学们团结协作的精神,在这过程中提高男同学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许小洛会心的一笑,清新靓丽,自成一缕风采。 陈影眨眨眼,戏谑的道:“当然了,主要还是某人不放心。” 马远赶紧插嘴道:“是啊,我们大家都担心你。” 许小洛脸色不大自然,她当然知道其中的始作俑者是谁,抿了抿嘴唇,眼睛扫视了一圈,奇怪的问:“他呢?” 陈影笑道:“他回宿舍取笛子了,怕某人心情不好,吹个曲子消消气。” 前半句是实话,后半句则是她的揣测了。 许小洛扭过了头,给了陈影一个后脑勺,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一如远处观望的马校长。 他神思复杂,看着这几个城里来的风风火火的大学生,略显青稚的面庞,隐藏着多少的坚持和希望。 没多一会儿,他就情不自禁的,热泪盈眶。 第9章 山花烂漫 有人爬过泰山俯瞰天下,有人爬过黄山气势磅礴,有人爬过华山绝壁万丈,可是……这叫爬山么? 这叫登台阶。 爬是什么意思? 现代汉语字典里有清晰的解释,手和脚并用走路,这叫爬! 今天,陆一川一行人,算是切身体会了一把“爬山”的感觉。 此山高不足百米,跟名川大山无法相比,不同的是,这里没有石阶,没有护栏,甚至没有羊肠小道! 地上是厚厚的杂草、落叶,一脚踏上去软软的,没有着力点。有时候踩到松软的泥土上,有时候踩在松动的山石上,总会有一种一脚踏空的感觉。 陆一川是个体魄坚强的男生,可是面对前方乱树遮目、脚下杂草丛生的山坡,也常常心中一凉,脚下有一种难以控制的紧张和颤栗。 坡度偏缓还好,躬着身,双手按着大腿借力,虽然狼狈吃力,却也可以徐徐攀爬。若是坡度偏急,那可就难为了这几个城里来的大学生。 旁边有树干伸出,可以抓住借力,若是没有树干,就只能撅个屁股,趴在山体上,双手抓着一把地上的野草,手脚并用往上爬。 什么叫爬山?这才叫爬山! 狼狈辛苦也咬牙坚持,对几个城里人来说,这倒也是一番异样的体会。 也许,这就是山区支教过程中的必修课之一吧? 终于手脚并用爬过了这一段陡坡,陆一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那群在山坡上左右乱窜、蹦蹦跳跳的学生,他不由得苦笑一声,果然是大山的孩子啊。 陆一川又往山下看了一眼,平均坡度超过五十,一股后怕感油然而生。 要是刚才自己脚下一软,或者手里抓着的杂草不受力,整个人岂不是就滚下去了?那结果…… 他不由得冷颤一下。 看着许小洛和陈影正一脸热汗的努力攀爬,陆一川吓了一跳,他个人是有心无力没法提供帮助了,赶紧安排了几个高年级学生,让他们去拉许老师和陈老师一把。 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了,本就对城里来的漂亮老师很着迷,屁颠屁颠的去帮忙了。 “许老师,陈老师,你们慢点,别着急!” 陆一川还满是担忧的喊了一声。 许小洛正紧咬着嘴唇努力爬上,听到这声,抬起头,冲他挥了挥手,陈影则是累的连半点反应都没了,一声不吭的闷头爬。 这个时候,土生土长的本地师范生马远就显示出了他的优越性,大气都不喘,一直不紧不慢的陪在两个女老师身边,认真负责的指点着爬山技巧和注意事项,时时刻刻的保护着二人的安全,尤其是许小洛。 陆一川一早就看出来了,这个马远对自己的小洛有意思,本也没计较什么,像小洛这样漂亮、大方、聪明、善良、坚强、清丽的女孩子,的确值得全天下的男人喜爱。 可是这一刻看到马远前前后后卖力讨好的嘴脸,他心里忽然不舒服起来。 陆一川很有自知之明,这大山之上,不是他的主场,若是冒然过去“保护”许小洛,很有可能会成为被保护的对象。 他深吸了口气,一咬牙,就好像心中的怨气化为了无尽的力量传递到了四肢百骸,手脚并用,一鼓作气向山顶爬去。 “陆老师,咱俩比赛看谁先到山顶啊?” 说话的是一个小女孩,大概十三四岁,穿着一件红色的短袖,有一排让人羡慕的洁白牙齿,脏兮兮的并不清秀,却阳光可爱充满活力。 陆一川记得,她的名字叫唐雪,是这批学生中少有的“三好学生”,上学很早,现在已经是六年级。 他笑着抚了一下她的小脑瓜,说:“好啊!” 然后,陆一川就傻眼了,只见小唐雪就跟个活猴子似的,左跳右蹦,在这有四五十坡度的山坡上,根本不需要用手抓着什么借力,完全凭着脚力,在山坡上跳跃。 就好似……这山坡上舞动的精灵。 “小心点,别摔着!” 陆一川很不放心的告诫了一句。 小唐雪回头过来,又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美美洋洋的一笑,竖了一下自己的小拳头。 陆一川苦笑着摇摇头,只好咬牙拼命跟上。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炎热的天气下,陆一川汗水把自己浑身的汗水都打透了,庆幸的是他终于爬到了山顶。 至于那个比赛…… 毫无疑问他输的彻彻底底。 陆一川背靠着一颗大树坐下,山顶上凉风习习,倒也舒服。他没有理睬小唐雪蹦蹦跳跳得意的样子,拍拍自己身边,笑着说:“过来,陆老师给你吹笛子听。” 小唐雪眼前一亮,终于坐在他身边,消停下来。 这是一只白色的金属长笛,虽不如木质长笛音色圆润细腻,却宽广明亮,更具穿透力。 陆一川并不是什么管弦乐高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长笛爱好者,拿手曲目也不过那么七八首。 小唐雪眼睛亮亮的,蜷曲着双腿,胳膊肘杵着下颌,歪着脸蛋好奇的注视着陆老师手中的洋玩意儿。 山坡上的乱树遮挡了陆一川的视线,他无法找到许小洛的准确位置,索性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清秀俏丽的身影,长笛横在嘴唇间,悠悠扬扬的乐声如溪水般清澈的流淌开来…… 小唐雪不知道陆老师吹奏的是什么曲子,只觉得这曲子韵律清丽高雅,宛如一位俏美人,柔情中带着活泼,恬静而明快,甜美又温馨。 陆陆续续的有同学爬到了山顶,把陆一川围成了一圈,惊喜又好奇的享受着他的表演。 山腰间,五六个男同学加上马远老师,正簇拥着许小洛和陈影往山上爬。 悠扬的笛声传来,几人立时都停住了,往山顶的方向望去。 陈影一脸惊喜,喘着粗气说:“这家伙,跟他说过好几次了,吹笛子给咱们听,就在那装,这下终于肯了?” 许小洛站直了腰身,纤柔的小手抹了一下腮边的香汗,双眸闪动,若有所思。 陈影细心聆听了一会儿,不由得赞道:“还别说,这陆一川还挺能的,挺好好听的呢。” 许小洛顿了一下,轻声说:“我听过理查德·克莱德曼钢琴版的,没想到用笛子吹也这么好听。” “哦?你听过?这是啥歌……啥曲子啊?”陈影好奇的问。 许小洛抿了抿嘴唇:“《爱之梦》。” “爱之梦?” 陈影眼角一抖,咽了口唾沫,深深的望了许小洛一眼。 马远心中一跳,赶紧道:“好了,这马上到山顶了,快爬吧!” 轻远悠扬的笛声伴奏,两个女大学生虽身体疲乏,却心旷神怡。 …… 陆一川深深的陶醉在自己的笛声中,好像完全沉浸在了脑海里营造的世界中——有蓝天,有白云,有青山,有绿树,有鲜花,还有自己心爱的姑娘。 一曲吹完,陆一川久久都不愿回到现实,回味了良久,方缓缓的睁开眼睛,往山下看去,可这一瞬,他不由得僵住! 斜斜的山坡,距离自己不过十来米,两颗小树斜斜的生长出来,上面点缀着一粒粒红色诱人的山果,还有五颜六色的山花,翠绿的树叶…… 两树之间,是一个孓孓独立的姑娘,她留着齐耳的短发,有着大大的眸子漆漆的瞳,脸蛋恍若山果红润润的,扬着白皙的下颌,嘴角勾起一抹细腻的秀弧。 山花烂漫; 她在微笑。 第10章 老乡家的副业 (近期更新比较慢,慢慢来,速度会逐步提升的) 小武队村是真正的山内村,要穿过水门洞村继续往山里走六七里山路,才能抵达。 若是走大路,徒步水门洞村就得一个多小时,要到小武队村,至少得两个小时脚程。 还好大家选择了翻山的方式。 看那些活蹦乱跳的山里娃,从山底到山顶,估计也就十分钟的功夫,许小洛和陈影比较慢,也只花了二十来分钟。 极大的提升了效率。 可俗话说的好,请神容易送神难,上山容易下山难。 好不容易爬上了山顶,别说两个女生了,就连陆一川都觉得大腿酸胀,不受控制的打着哆嗦,这顺着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山坡往下走,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许小洛脸色有些难看,陈影同样如此。 马远知道下山的凶险之处,不好自告奋勇,就安排了几个高个男生,拉着许老师和陈老师。 这和上山情况不同,上山时候偶尔在陡坡拉一把就行,可下山不行,两腿发抖,根本踩不实,一旦脚下发软,很容易整个人就滚落山下。 所以下山必须全程拉着,防止任何时刻可能发生的意外。 陈影没什么顾忌,大大方方的伸出了手,让两个男同学一左一右护法,可许小洛在这方面拘谨了不少。 上山时候偶尔拉一把,这没什么,可这么一路让人家拉着手,这怎么行? 虽然是学生,但人家也是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了啊,有些事情也都懂了。 马远和陈影劝说无果,倔强的许小洛,坚持要一个人下山! 陆一川望着她的身影,沉默半晌,不知想着什么,叹了口气,朝着小唐雪招了招手。 “陆老师,你叫我?”小唐雪笑盈盈的扬着小脸。 陆一川蹲下身,小声道:“许老师一个人下山太危险了,你过去扶她一把,好不好?” 小唐雪脆生生的回答:“好。”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下山的时候,同学们可没上山时那么活跃了,都簇拥在一起慢慢下山,尤其是许小洛,几乎被围成了一圈。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走着,协调着她下山的速度和节奏。 这种学生间自发的守候,让许小洛不由得眼眶一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我也要带好这些孩子。” 看到这一幕的陆一川,也由衷的一笑。 苦是苦了些,累是累了些,可这一份感动,足以化解身体上的所有疲惫。 小唐雪才十四岁,毕竟小了些,力气不够,在下山的某一刻,许小洛终究还是脚下一软,“啊”的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 小唐雪牢记着陆老师给自己安排的使命,紧紧的抓着许老师的手,可身子单薄了些,竟抱着她的身体,一齐往山下滚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刻,直接吓傻了所有人,陆一川也顾不得什么凶险,哪怕大腿几乎不受控制的打颤,也急忙火燎的奔了过去。 “小洛!小洛!” 陆一川着魔了似的大喊起来。 庆幸的是许小洛早就被同学们保护起来,刚滚了一圈,就被几个男同学拉了起来。 “许老师,你没事吧?” “小洛,你怎么样?” 马远和陆一川几乎同一时间奔了过来,一脸急切的问。 许小洛把胳膊从男同学手中抽了回来,氆氇了一下裤子,抬头笑道:“看你们急的,我没事。”又关心了小唐雪几句。 小姑娘在山里长大,摸爬滚打习惯了,压根没事儿人似的。 一场小风波算是这样平息了。 但是一些进入了青春期的同学,看向陆一川的眼神,都开始戏谑起来,时不时的还捂嘴偷笑。 许老师摔倒时,马老师虽然也急,但人家还有些分寸,知道在同学们面前要喊许老师。可你陆一川呢?一口一个小洛的大声喊着,这些朦朦胧胧青春期的孩子,不难发觉出什么。 陆老师喜欢许老师! 爆炸式的新闻,在同学之间弥散开来。 …… 根据记录,小武队村一共缺席了六个孩子。 许小洛自告奋勇的争取了两个名额,本地人马远自然领受了劝回两个学生的任务,陈影和陆一川分别得到一个名额。 陆一川要找回的孩子名叫潘帅。 带着十几个学生,再加上自己大学生的身份,想必潘家父母肯卖这个面子,让潘帅回学校上课。 可到了潘帅家,却发现大门上挂了一个大黑锁头。 “不在家?” 陆一川不由得苦笑起来,哥好不容易翻山越岭过来,你就跟我玩这一套? 小唐雪想了一会儿,走过来说:“陆老师,我好像知道潘帅在哪。” “嗯?在哪?” 小唐雪正儿八经的说:“这个月份正该捡木耳呢,潘帅他家也是种木耳的,应该在木耳场。” “木耳厂?” 陆一川颇感讶异。 这小武队村,可以说是破败不堪,别说跟太安、太平村比了,就算是水门洞村都比不过,这破山洼洼里,还能有厂子? 显然,不懂农业的陆一川,混淆了“场”和“厂”的概念。 几经打听,学生们引着陆一川,终于来到了潘家的木耳场。 这是一片平整的黑土地,上面摆放着几百个圆柱形固体,用白色朔料袋套着,想必这就是木耳菌了。 而那袋子外面长出的黑色耳朵似的菌类,陆一川见过、吃过,这就是黑木耳。 他平时在家食用过的黑木耳,都是被晒干燥的,此时第一次见到新鲜从木耳菌袋上摘下来的黑木耳,不由得有些好奇。 刚一走近,就听到了好几个学生开始大喊起来:“潘帅!潘帅!陆老师来叫你了!” 潘帅正坐在小板凳上,听到叫喊,立马站了起来,咧开嘴巴,哈哈大笑的叫嚷起来。 也是个活泼开朗性子的少年! 农家人都是比较好客的,熟悉也好,陌生也罢,起码的寒暄热情绝不会少,尤其是来了一位顶着“老师”帽子的客人。 听说……还是城里来的大学生哩。 潘家父母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热情的迎了过来,得知了陆一川的来意,就有些不大好意思:“你看这事整的,还得让你亲自跑一趟,让人吱一声不就得了。” 陆一川笑呵呵的道:“这不是带学生上课外实践课么,碰巧过来瞧瞧。” 潘父赞叹着说:“大学生就是有文化,这是啥?课外实践课?真不错。咳,这不捡木耳嘛,得抓紧,要不下场雨都得烂了,本来就合计着让小帅明天就是念书呢。” 陆一川自然知道这是客气话,看着一片片饱满的黑木耳,好奇的问:“这木耳……价格怎么样?” 潘父满面春风的道:“哈哈,今天行情不错,一斤二十八。” 陆一川睁大眼睛道:“我在城里买,一斤得七八十呢。” 潘父摇头,笑着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咱家这叫春耳。秋耳价格高点,这边的收购价,一斤五六十也稀松。” “那怎么不种秋耳啊?” 陆一川向学生们一挥手,防止他们进了木耳场糟蹋了东西,又继续问。 潘父摇头叹道:“秋耳……收成少啊,不保险。这要是没长好,那可赔本了。” 潘母忍不住在旁边插了一嘴:“关键这秋耳也忙不过来啊。五月份做菌,六月份往地里摆,九月份开始捡,这都是干地里活的时候,哪忙的过来?” “种这春耳就能和地里活岔开?” “能啊!春耳是冬天时候做菌,开春往地里摆,六七月时候捡,手里活要是快点,一点不耽误地里活!” 陆一川点了点头。 这年头,农民大都是靠庄稼地维持生计,这潘家父母能利用空闲时间搞点木耳副业,也算是有点追求见识了。 “种这一地木耳,能赚多少钱啊?” 潘父哎了一声,眯着眼睛道:“咱家没老唐家本那么大,看今天这收成……能赚个两三千吧。” 这一小片地的木耳菌,就能赚两三千?这可比种粮食赚钱多了! 咦? 他说的老唐家,不会就是小唐雪她家吧? 陆一川暗想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问:“那咱家这是投了多少钱啊?” 农家老乡显然没什么生意隐私的概念,随口就道:“今年投的多,一千多块呢!” 陆一川差点一口没喷出来。 一千块投资,净利润两三千?百分之三百的投资回报率? 好家伙! 第11章 冤家 整整一天时间,这十里八村,几乎走了个遍。 等忙活完了往回赶路时候,别说许小洛和陈影两个城里来的大姑娘了,连陆一川都累成了狗,就觉得自己的双腿都不听使唤,好像脱节了似的。 还好路上碰见了一个拉草的牛车,挤挤噔噔的拉着三人,慢悠悠的返程。 虽说疲惫,许小洛却兴致勃勃,一边揉腿一边说:“累是累了点,挺充实的。” 陆一川和陈影对视一眼,都不由得苦笑。 只听许小洛又道:“现在还有十三个学生没有联系到,嗯……得找机会再去一趟。” 陆一川惊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许小洛,你不是吧?” “怎么了?” 许小洛气的白他一眼。 陆一川皱着眉道:“大环境就是这样,咱们三个人的力量太薄弱了,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好好上课就行了,没必要这么拼命。” 许小洛直接红脸,气愤的说:“陆一川,你说什么呢?” “不对?” 许小洛怒道:“不是不对,是大错特错!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陆一川,你怎么这么没上进心呢?” 陆一川刚要狡辩,没想到许小洛又说出了更严厉的话语:“我告诉你,就你这副德性,我一辈子也看上你!” 陆一川直接闭嘴,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生着闷气,说不出话来。 许小洛也气喘吁吁,表情严肃。 陈影也气坏了,一双眼睛一直瞪着许小洛。人家陆一川那是心疼你、关心你,你是不是傻了,这都不明白? 许小洛就跟看不见似的,完全不理她。 陈影气的一直用胳膊肘怼她,许小洛又倔强的一扭头。 陈影没办法,伸手直接在她腰间颇重的掐了一把。许小洛终于有了反应,扭过头来怒瞪着她。 陈影完全不理睬她的愤怒,一直那眼睛瞟着陆一川,传递着暗示。 两人对视了十几秒钟,许小洛才愤愤的“哼”了一声,深吸了口气,压制了一下脾气,硬邦邦的道:“刚才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啊。” 陆一川用鼻音“嗯”了一声。 许小洛气的鼻子都歪了。 姑奶奶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的求过人?你还这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你爱咋地咋地,老娘不吃这一套! 陈影苦笑不已,都快愁哭了。 好不容易来山区支教,竟碰上了这么一对冤家! …… 回到了宿舍,许小洛就气呼呼的回房间了。 陆一川却敏锐的发现,许小洛走路一瘸一拐的,这才忽然想起,爬山时候,她可是摔了一大跤! 再想到方才吵架的内容,一种羞愧感油然而生。 人家一个女孩子,还扭了脚,都能咬牙坚持,心甘情愿把所有的精力都落实在山区孩子的教育事业上,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还不如一个弱女子么?如果所有人都不努力,怎么会有所改变? 事在人为啊。 和陈影做晚饭的时候,陆一川小声的问:“小洛的腿怎么样?” “膝盖掉了一大块皮,我看着都疼,也不知道她怎么坚持的。”陈影无奈的说。 陆一川紧张道:“要不去医院吧?” 陈影摇摇头:“那倒不用,这种简单的擦伤,擦点红药水,包扎一下就行,来之前不是培训过么。” “嗯。”陆一川点头。 陈影担心道:“掉了快皮倒没啥,几天就好了。关键是脚给扭了,脚踝那青肿了一大片,肯定老疼了,我看她眼泪直打转呢。” “啊?” 陆一川就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她的房间狠狠的疼惜一番。 小洛啊小洛,你怎么就这么倔呢?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呢?脚肿了,你为什么不说呢? 陆一川急急忙忙的把米淘好下了锅,跟陈影说:“你弄菜吧,我出去一趟。” “啊?去哪啊?这都跑一天了,你不累啊?” “卫生院。” 陈影望着陆一川的背影,有所触动。 刚才还势如水火的吵架呢,这就不辞劳苦的给她买药去了? 哎,爱情啊,果然是这世间最奇特、最无章可循、最难以捉摸的东西。 ……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许小洛和陈影百般无聊的坐在餐桌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眼看着饭菜都凉了,陆一川还是没回来,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终于,外面传来了响动声,然后就见陆一川喘着粗气,一脸疲惫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玻璃瓶子,里面装着红色的液体。 陈影眨巴眨巴眼,有些来气道:“陆一川,你不是去医院了么?” 陆一川一摆手:“哎,别提了,那卫生院连个云/南白药都没有,没办法我就买了一盒舒筋活血片。听说村里有个赤脚医生,我又跑了一趟,搞了这半瓶枸杞药酒。” 走了一天了,这会儿功夫又跑了一大圈,说不累那是扯淡,许小洛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咬了咬下嘴唇,轻声道:“一川,谢谢你。” 陆一川眼前一亮,如沐春风。 一川…… 好亲切,好温馨的称呼。 陈影费解的问:“枸杞酒?这干啥用的?” “那老大夫开的土方,说是把这酒在青肿地方慢慢揉动二十分钟,明天就算不消肿,也能好上大半。” 陈影一撇嘴:“真假的?这是中医吧?靠谱么?” 陆一川一耸肩:“谁知道呢,死马当活马医吧。” 许小洛刚被陆一川感动了一把,又被这话气到了,娇哼道:“陆一川,我看你才是死马!” 陆一川憨声一笑,没由得一身轻松:“听那老大夫说,这药酒用什么枸杞、五味子、蛇胆、人参一大推东西泡的,看老头那样儿,应该不是骗子。” “行了,别显摆了,赶紧吃饭吧。”许小洛又哼了一声。 陆一川这才往餐桌上看了一眼,讶然道:“你们还没吃呢?” 陈影抿嘴道:“这不等你呢嘛。” 陆一川郑重的说:“下次别这样了,按点吃饭,不用等我。” 陈影哼道:“我是没想等呀,就是有人不让呢。” 许小洛脸色倏然一红:“吃你的饭吧,就你话多!” 陆一川瞥了小洛一眼,想控制……却没控制住,咧开大嘴就笑了起来。 许小洛瞪起他:“不准笑!” 陆一川立马闭嘴,一屁股坐下,闷声不响的开始了晚餐。 也许是饿了一天肚子,也许是感受了一天的疲惫,也许是从小洛那里感受到了一丢丢的关怀…… 这一顿饭,陆一川吃的很香。 第12章 师道 归根结底,中医属于传统医学的范畴,对艾滋、癌症、红斑狼疮等绝症完全没有效果,甚至连“肺痨”这种在现代医学看来非常简单的疾病也是束手无策。 但在很多民间的小病,依靠着千百年的经验传承,往往一些小手段,就可以收获到令现代医学蒙羞的医疗效果。 就比如许小洛这次扭伤的脚踝,常理的认识中没个五六天别想消肿,可昨晚涂了那老中医开的药酒,小按了二十分钟后,今早再看,竟好了大半。 虽说走路时候仍有少许疼痛,可这已经不影响正常的行走了,这让大家颇觉惊喜。 更令人感到高兴的是,今天来上课的同学一下子多了,一百多名学生,终于按照预先的设想,分成了四个班级,由陆一川、许小洛、陈影、马远分别带领。 这次支教,本是打着“夏令营”的旗号,教育局方面没做任何硬性要求,马校长那边也不会有任何需求,在他看来,能让这几个大学生陪山里的孩子说说话,就已经是最大的指导了。 所以在课堂的安排上,几人有着极大的自主权。 按照预先的设定,主要以素质教育为主,一共分为故事课、音乐课、美术课、英语课和体育课五种。 陆一川认为,对山里的孩子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开拓眼界,理解新一代人的主流价值取向,所以故事课必须是重中之重。 然而音乐课、美术课和英语课的意义不大,尤其是英语课,简直是可有可无。 所以经过思考安排,陆一川会在每天的六节课中,安排三堂故事课,一堂体育课,英语课、美术课、音乐课轮着来。 许小洛的安排则完全不同。 她认为美术课才是核心,可以给孩子们讲一讲大城市的样子,然后让孩子们发挥想象力,画出他们脑海中大城市的面貌。 这不仅能培养孩子们的想象力、创造力,更能加强他们对大城市的憧憬和希望,从而让他们产生好奇心,加强学习,走出大山。 陈影喜欢唱歌,所以偏爱带着同学们载歌载舞的活跃课堂氛围;马远是师专生,偏向保守,重点在英语、美术和体育的教学上。 几天的接触,陆一川几乎认得了每一个孩子的名字,一天的授课下来,只有两个学生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唐雪和潘帅。 据陆一川所知,老唐家和老潘家,是这十里八村少有的几乎种木耳的家庭,能在这农村环境开展副业,唐家父母和潘家父母,也算是有点见识。 小唐雪的感觉和前几天一样,完全是个三好学生的模板,上课时候专心听讲,挺着腰板背着小手,一丝不苟很好学。 至于那个潘帅……简直是个活猴子! 上课的时候,陆一川就没见他老实过,不是在前桌的后背上恶作剧,就是跟同桌嘀咕唠嗑,哪怕受了严厉批评,也是嘻嘻哈哈的一笑而过。 这臭小子让陆一川无比苦恼,暗暗怀疑昨天去辛辛苦苦家访,把他拉回学校到底是不是个正确选择。 哪想到上体育课的时候,发生了令陆一川震惊的一幕。 陆一川去体育室拿了一个足球,然后潘帅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展现出了他惊人的足球天赋。 别看潘帅才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儿,可是面对一些十五六岁的大男孩,一点不打怵,脚下如穿花蝴蝶闲庭信步,自由舒坦的控制着足球,就好似有魔力一般。 虽没有牛尾巴过人、彩虹过人等赏心悦目的花样技巧,但也足够靠着重心、脚下频率、加速度的突然变化来完成过人。 陆一川不禁看的一呆。 他对足球懂的不多,在校期间,也踢过几次球,却从未见过能够这么流畅控球的选手。就算北宁大学的足球水平很差,但那毕竟是成年人啊,这个潘帅……才十三岁啊。 “只不过想靠这条路走出大山……难!” 陆一川暗暗摇头。 …… 下午四节课,四点二十就下课了。这正是六月天,外面太阳滚圆,学生们是翻山也好、走大路也罢,都有充足的时间回家,有安全保证。 放学以后,所有同学都走光后,陆一川却发现小唐雪一个人抻抻悠悠,眼睛时不时瞭一眼,又很快垂下头。 陆一川走到她前桌凳子上坐下,奇怪的问:“唐雪同学,你有事吗?” 小唐雪迟疑着说:“陆……陆老师,你为什么不教英语课啊?” “啊,英语课轮到明天有。”陆一川有些一惊,恍然也就明白,“你想学英语?” 小唐雪连连点头。 “能跟老师说,你为什么想学英语吗?” 小唐雪好似犯了错误,低头道:“我们要到初中才有英语老师,我怕基础不好跟不上。” 陆一川笑看着她:“你想念大学?” “想!” 她脆生生的脱口而出。 “想上哪所大学?” 小唐雪咬咬红唇:“北宁大学。” 陆一川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这小丫头,莫不是在奉承自己吧? 他考虑了一下,慢慢说:“这样吧,以后每天放学,你就留下来,我专门给你补补英语,反正你家是一村的,也不远。” 一般都是四点多下课,宿舍要六点多开饭,两个多小时,足够给好学的小唐雪开一次小灶了。 小唐雪听后眸子一下子水嫩晶亮起来,就好像发现了夜间星空的北斗,指引着人生的方向。 以前都是当学生,没有那种感觉,现在陆一川当起老师,看到学生认真听讲、虚心好学的样子,心中一下子涌起了一抹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骤然启动的发动机,想停,却停不下来,巨大的能量驱动着躯体,去指导学生,去奉献力量。 也许……这就是教师这个职业的伟大之处吧? 教书育人,这是文化的普及,是历史的传承。 …… 六点钟,陆一川教会了小唐雪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才返回宿舍。 就见陈影捧着一本书,坐在院里的小凳上,夕阳的余晖血洒在她身上,画面定格。 她姿色平平,可这一刻,竟也泛着美人的光辉。 农家小院,满满的软气息。 “你干嘛去了?” 听到声音,陈影抬头,不悦的看着陆一川。 “有个学生好学,给她补了下英语。” 陈影脸色有所转好,却依旧写满焦虑:“哎呀,你快想想办法吧,小洛现在还没回来呢!” “嗯?她去哪了?也给学生补课?” 陈影气道:“补个头啊,她去给学生家长补课去了!” “嗯?” 陆一川一时没反应过来,忽然眼睛一瞪,露出了一抹惊骇的表情,“许小洛去家访了?” 语气中,流露着隐隐的怒气和不满。 陈影也非常不满,气呼呼的道:“说的不就是嘛,我劝她多少次了,那死丫头就是不听,还跟我扯什么教育责任重于泰山。这都快两个小时了,还没回来呢!” “她去哪个村了?” “榆树河村。” 陆一川简直咬牙启齿。 这个许小洛,任性的简直像个混蛋! 那榆树河村,少说也得十三四里地,你那脚踝还没消肿,这大老远的,你去穷嘚瑟什么?这地球没了你,还没法转了? 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个身姿单薄的二十岁女孩儿么,又没在山村呆过,这人生地不熟的,你瞎逞什么能? 支教前的培训老师怎么说的?力所能及,力所能及懂不懂?你这是干啥,拍电影么?一个都不能少? 你那么柔弱,又那么漂亮,怎么就不知道爱惜一下自己呢?你还在生病期呢,不知道吗? 陆一川完全没有被许小洛的师道重任感动,反而越想越来气,越想…… 越心疼! 我的小洛,你别这么倔强了好么?我知道你在受苦,我知道你脚踝一定还疼,这又何必呢? 他摇摇头,起身就往院外跑去。 陈影赶紧站起来喊道:“你去哪啊?” 陆一川头也不回:“去找她!” “这都快黑天了,能找着么?” “找不着……也得找!” 陆一川表情严肃,眉宇紧蹙。 第13章 表白 陆一川已经在大城市上了三年大学。 那里,高楼林立,看不见天际,也看不见远山。 而这远离烟火的偏僻山村呢? 遥远的角落,火烧云映入彩霞,大地被夕阳的余晖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周围的一切就像一张发黄的照片,竟是在电影里也鲜有看到的惊艳画面。 可陆一川呢? 他呼哧带踹,他大汗淋漓,他心急如火,他焦虑难耐,就好像那天边的火,已然烧进的他的心里。 他骑着一辆已经掉漆的永久牌自行车,是从村里的赤脚医生那里“借”来的,或者说……是在那老头急赤白脸的喊叫声中,趁年轻速度快,硬着头皮抢来的。 陆一川很小的时候就学会骑自行车了,不过他骑的都是那种中号的变速车,可这是一辆二八型号的大自行车,速度是快了,晃晃悠悠也充满了惊险。 虽说翻山会极大的缩短榆树河村和太安村的距离,但以他对许小洛的理解,这丫头吃过一次亏,就不会再第二次上当了,哪怕是走大路时间花费更多。 不知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两个人影。 遥遥望去,好像是一男一女。 男的总是小心翼翼的陪着慢走,想要伸出手去搀扶一把,女的一瘸一拐,总是若隐若离的保持着一段距离。 陆一川眼睛霍然一亮,心头涌现出了无比的喜悦,就想加速蹬骑,哪想到一个分心,这辆二八自行车,歪歪扭扭的直接歪倒在了土路上。 “呸呸呸!”陆一川吃进了一嘴吐,气的狠狠的踹了自行车一脚,大骂:“什么破玩意!” 望了一眼远处的身影,他咬牙站了起来,随意的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泥土,扶起自行车,飞身一跨,又猛蹬而去。 默默陪在许小洛身边的男人,自然是马远无疑。 看着远处摇摇晃晃骑过来的自行车,某个瞬间马远眼角忽然皱了起来:“他怎么来了?” 尤其是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小洛”,喊的他心里都一颤一颤的。 等陆一川终于停下,急急关切的看着许小洛时,马远的心里就愈发的不是滋味,表情异样,强颜露笑:“这不是老冯头的洋车么?这可是他以前十里八村到处看病的工具,当个宝儿似的,你竟然能借来?” “抢来的!” 陆一川摆下手,随口回了一句,然后就凝视着面颊润红的许小洛。 方才还有过的怒气,在她那单薄的身躯和倔强的眼神下烟消云散。 眼里,只有满满的心疼、关切和无奈。 “疼坏了吧?”声音轻轻的,柔柔的。 许小洛抿起嘴唇,低下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不是说过么,怎么不听话呢?”陆一川的话语蕴含着满满的无奈。 许小洛噘噘嘴,盯着他道:“可是我成功了!我说服了两个同学的家长,明天去学校的孩子,又可以多两个了。” 陆一川嘴巴一僵,竟说不出话来。 小洛啊小洛,你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 马远听着二人的对话,有些不是滋味,看着陆一川大汗淋漓的样子,笑道:“一川,我看你也挺膀实的,这体力也太差了吧?骑了这几里路,就累成这样?浑身都湿透了吧?” 陆一川暗暗摇头。 这哪里是累的,分明是急的。 不过对方话语中流露出的揶揄,还是让他心头大为不快。 深深的望了马远一眼,陆一川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要和他绝交的念头。 这不是陆一川小气,仅仅因为一句嘲弄就心生怨恨,只是实在看不惯他一直缠在小洛身边的样子。 很抱歉,小洛是我的! 也许今天还不是,但以后一定是! 马远还不自知,连连摇头说:“我看你就趁着这次支教的机会,好好锻炼锻炼身体,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许小洛眉梢一挑,脸上闪过了几分不悦,慢慢的来到了自行车边,轻声道:“一川,你会带人么?” 陆一川大喜,扶正了自行车,痛快淋漓的大声说:“上车!” 许小洛甜甜一笑,侧过身子,轻缓的落座在了自行车的后座上。 陆一川看着马远那张近乎扭曲的脸,劣根性爆发,心中快意无边,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骑着自行车,吹着口哨绝尘而去。 …… 慢慢的,许小洛终于听出了陆一川这口哨的曲子,是一首宝岛的老歌,名叫《得意的笑》。 许小洛就忍不住拍了他的后背一下,笑嗔道:“行啦,别得意了!” “嘿嘿。” “你笑什么?” “还不准我笑啊?” “不准!” “ok,谨遵娘娘谕旨。” 许小洛噗的一笑,又拍了他一下,一时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良久之后,许小洛轻轻的打破了这份寂静:“以后……别那么大声的喊了。” “喊什么?”陆一川一愣。 “我的名字。” “啊……为啥?” 许小洛气道:“你说为什么?你想让全村人都听见,都看我的笑话么?” 这算是两人第一次挑起这个偏于暧/昧的话题。 “小洛”是她的大名,可叫起来的时候,的确有些像喊小名的亲昵。 陆一川尴尬的呵呵一笑,就要伸手挠头。 许小洛吓了一跳,急忙道:“喂,你认真点!我要是又摔伤了,你负责啊?” “行啊,我负责你一辈子!” 陆一川下意识的回应一句,说完就后悔了。这实在太突兀了些,她不会生气吧?毕竟人家可是有男朋友的姑娘。 庆幸的是小洛好像没那么小气,只是嗔怪的拍了他一下:“瞎说什么呢!” 陆一川暗吁了口气,觉得这个话题已经渐渐挑开,看样子,小洛是切切实实明白自己是喜欢她的。 “小洛,你……男朋友也是咱们学校的么?” “嗯,他在读硕士。” “那你来支教,他就没意见?” 对于这个梗,陆一川是深有感受的。就是因为支教上的分歧,他和女友选择了分手。 许小洛望着天边,阳光打在她细腻的脸颊上,显得分外娇艳嫩红,顿了一下,才幽幽的说:“他在跟导师研究课题。” 陆一川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小洛的语气中……好似有着那么一抹忧伤,一丝感徨。 “你们感情好么?” “还行吧。”许小洛顺嘴回了句,然后就娇嗔道:“陆一川,你什么意思,查户口呀?” 陆一川心里一动,考虑了一下,还是毅然决然的鼓起勇气,很郑重的说:“我就是想看看我有多大机会。” 这话的意思,就再明白不过了。 虽然含蓄,却是实实在在的表白。 许小洛忍不住芳心一颤。 她坐在后面,看着陆一川的侧脸。 她知道带着一个人在这颠簸的土路上骑行很辛苦,那一串串下滚的汗珠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从兜里拿出了一包纸巾,抽出了一张攥在手里,举起来,想了一会儿,又放下了,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怅然的情绪。 她小手一张,就看着在纸巾随风飘去,在风中打转,摇曳起伏…… 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一川,放弃吧,我们不可能的。” 追随着那张飘荡的纸巾,小洛的声音淹没在这徐徐的晚风里。 第14章 老冯头 “小子,你还敢回来?” 老冯头是村里的老大夫,已经行医四十多年了,如今已过花甲。他有一头乱蓬蓬的白发,精神倒是矍铄,正在院里打太极,看到陆一川推着自行车回来,气的吹胡子瞪眼,张口就骂。 陆一川情绪低落,对于老冯头的骂声浑然未闻,默默的把自行车推进院里,反身就想离去。 许小洛的那句话,直刺他的内心。 “一川,放弃吧,我们不可能的。” 听到这句话,陆一川竟感受到了一股莫名其妙、难以言说的压力。他不知这份压力从哪里来,是她的气质?是她的个性?亦或是她的美貌? 但陆一川并没反驳什么,他选择了沉默,他慢慢的骑行,把小洛送回了宿舍,甚至连陈影惊喜、调侃、古怪的眼神都未作回应。 他在反复体会着她的这句话。 内容很平淡,但他能够敏锐的察觉,她的语意中似乎蕴含了某一种特殊的含义。他还拿捏不准这到底是什么,只是感觉,好像是她感情上的忧伤,又或是人生解读后的释怀。 “咦?” 见陆一川默不作声,自甘受骂,老冯头心头讶异。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见这小子了。 第一次是他火急火燎的来找求助,说是他朋友脚扭伤了,寻求秘方。冯老头没有犹豫,给他倒了一小药瓶自制的药酒,哪想这臭小子不肯满足,不知从哪翻出来个酒瓶,趁老人家年纪大没注意之际,灌了大半瓶,扭头就跑。 第二次是他火急火燎的来找求助,说是他朋友丢了,要借洋车去找。冯老头还在为药酒的事恼火,见到这小子,怎还肯借?哪想他二话不说,趁老人家年纪大腿脚不利索,推起洋车,撒腿就跑了。 简直就是土匪行径! 不过老人家几十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又行医四十余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虽说陆一川有些气人,但他心里没清,这小子不坏。 他本以为再见到陆一川后,这小子会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向自己道歉,反省过错,哪想到竟变成了闷葫芦。 “小子,你站住!” 老冯头颇为好奇,喊住了他。 陆一川慢慢的转过身,脸上写满了失落:“什么事?” 老冯头眨眨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问道:“你那朋友找到了?” “嗯。” “这和上次扭伤脚的那个是一个吧?” “嗯。” “是个丫头吧?” 陆一川呆板的脸变了变,望了老冯头一眼,又“嗯”了一声。 老冯头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边摇头一边笑:“人家没看上你是不?” “你怎么知道?” 陆一川表情终于丰富起来。 老冯头笑着岔开话题:“吃饭了没?” “没呢。” “来吧,陪老头子喝两杯。”老冯头招招手,似乎笃定了对方会跟过来,反身就往屋里走去。 “哎,回去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小洛,陪这老头吃点也行。”陆一川考虑了一下,跟着老冯头进了屋。 “你自己做饭?”陆一川张望了一下,想到上次过来也没见到其他人,不禁好奇。 老冯头细碎的道:“老伴前年没了,儿子姑娘都在外地,不自己做咋整?” 陆一川叹了口气,不由得多愁善感起来。 这儿女当的也够可以了,把老人家一个人扔村里? 老冯头年纪大了,动作很慢,搬起靠在墙角的方桌放到了炕上,然后又要端饭,陆一川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帮着忙活。 “你坐着去吧,我还没老!” 陆一川哪肯,几趟来回就把碗柜里的小菜端上了卓,又盛了两碗米饭。老冯头也不闲着,不知从哪鼓捣出了一瓶包装奇差的白酒,又拿了两只脏兮兮的瓷酒盅。 卫生条件真的很差。 陆一川心里不大舒服,却不嫌弃,看着桌子上一盘花生米,一盘炒咸芥菜,不由得有些心酸。 这就是孤寡老人的生活饮食么? 陆一川心中叹息,学着老冯头的样儿,盘腿在炕上坐好,抢过酒瓶,恭敬的倒了两杯酒。 “这什么酒啊?挺香呢。” 他对酒并不感冒,尤其是白酒,可这酒一开瓶,竟奇香无比。 老冯头呵呵一笑:“年轻时候买的散酒,包装好存起来的。” 年轻时候买的?岂不是说这酒贮藏几十年了? 且不说这酒这么样,这老头能扛过大变动,把东西一藏几十年,绝对有几分能耐。 陆一川兴奋的抿了一口,脸上直接就涨红起来:“嘶……这酒齁辣啊!” 老冯头美美的喝了一口,那叫一个享受,说道:“要不是你来,这酒是绝对不舍得喝的,得泡药酒治病用呢。” 陆一川一脸羞愧:“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老冯头瞪他一眼,哼了一声。 陆一川吃了几颗花生米,忽然明白了什么。想必老人家鳏寡多年,儿女又在外地,一个人孤单寂寞,好不容易家里来了一个客人,难免不热情。 爷俩絮絮叨叨唠起家常。 因为是美酒,陆一川忍不住也品了起来,度过了最初那种灼烧似的辣痛感,渐渐的竟也品出了几分醇美。 老爷子说他有一个儿子俩姑娘,儿子在韩国挣大钱呢,大姑娘在市里文化局工作,二姑娘嫁到南方去了。 陆一川问他儿子姑娘多久回来一次,老爷子一下子就怅然了,说前年过年时候,大姑娘带着外孙子回来过一次。 至于那个儿子和二姑娘则没说,结果可想而知。 陆一川为老爷子倒满酒,爷俩干了一杯。 “对了,那丫头……也是你们北宁大学的?” “嗯。” “都是同学嘛,咋就看不上你呢?” 陆一川摇摇头:“可能是嫌我烦吧。” 老冯头气道:“你这小子,年纪轻轻这么丧气呢?老头子我要像你这样,早死几十年了!” 陆一川讪讪的一挠头:“就这么一说,我喜欢她,可不会就这样放弃。” “嗯。”老冯头满意的点点头,“你这小子,我看能有出息,她要是看不上你,那是她没这个福气。” 陆一川笑道:“有啥出息啊,托您的福,能娶了她就算是造化了。” “哦?这丫头这么好?” “嗯,她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坚强的女孩儿。” “改天把她带来,让老头子也见识见识。” 陆一川犹豫起来:“你不会……” 老冯头道:“坏不了你的好事!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帮你撮合撮合。” 陆一川大喜,连连道谢。 …… 陆一川很惭愧,因为他醉态熏熏回到宿舍时,发现两个姑娘正眼巴巴的坐在饭桌旁,等他回去吃饭呢。 陈影气的好一阵数落,许小洛则是咬着嘴唇没说什么,开始默默的吃饭。 第二天,因为心中有愧,陆一川就起了个大早,熬了一锅粥,又炒了两盘小菜,聊表歉意。 可叫两个姑娘吃饭时,只有陈影一人走了出来。 陆一川问道:“小洛呢?” 陈影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压低声音道:“跟她对象打电话呢。” 陆一川心情一下低落起来,默然“嗯”了一声:“吃饭吧。” 正当他索然无味的喝着粥时,房间里许小洛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静听一会儿,好像……是吵架了? 陆一川撇嘴冷笑,嘀咕着:“小洛这么好的女孩儿,也舍得吵,算什么男朋友?” 陈竟听后哑然失笑,打趣道:“得了吧,你和小洛吵的次数还少啊?” “呃……我们那个不算。” 陆一川糗糗的说。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忽然开了,然后就见到了许小洛泪眼汪汪的走了出来,脸色煞白,淡淡的道:“我不吃早饭了。” 直接往外走。 “小洛,你……” 陆一川直接站起了身。 “别跟着我!” 许小洛气冲冲的脱口而出,发觉自己语气重了,才转身歉然的望着陆一川,轻柔的说:“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好么?” 陆一川僵硬的站着,只能点头:“那你别走太远,注意安全。” “嗯。” 她还没有梳洗,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衫,蓝色的短裤,直接走了出去。 第15章 她的背影 陆一川没有跟出去,只是坐下默默的吃饭。 这本是他精心准备的一顿早餐,可此时此刻,味同嚼蜡。 陈影只能暗暗叹息,对于这对命里冤家,她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稀里糊涂的喝了一碗粥,陆一川呆坐了一会儿,直接起身回了房间,背起笛子,走了出去。 “你干嘛去?” 陈影刚问出口,就有些后悔。这问题也太白痴了,他这么急匆匆的出去,还能干什么? 出了小院,陆一川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注视了一会儿。 他暗暗计算着时间,揣度着小洛的心思,他在推测小洛去往的方向和距离。 思考了几分钟,陆一川终于下定了决心,择路而去。 这是一条通往屯里大河的路。 河坝是几年前县里批钱,由乡政府牵头,太安村委会和太平村委会联手,用石块和混凝土建立起来的。 陆一川站在河坝上,左右寻望了几眼,不由得失落起来。 这里没有她的身影。 是啊,这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陆一川叹了口气,走下了大坝,来到了河水边,坐在了一处洗衣服用的圆石上,取下了背后的笛子。 很快,一缕悠扬悦耳的笛声传来,配着河水叮铃的伴奏,很有一种山野田园的文艺气息。 不知何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声音打断了乐曲。 “这是什么曲子?” “嗯?”陆一川心中一跳,转头一看,顿时面露喜色,“小洛?” 此时的许小洛显然已经用清凉淙淙的河水洗过脸,俊俊俏俏的一张脸蛋,还挂着几滴水珠,在朝阳彩霞的折射下,泛着斑斓的色彩。 她的头发梳成两络垂在胸前,宛若邻家小妹一般清纯靓丽,短裤下那双白皙修长的美腿,简直让陆一川不敢直视。 “我在涵洞那边洗脸来着,听到笛声,我就知道是你。”许小洛哪还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嘴角翘起,挂着微笑。 陆一川放宽了心,看着她甜美的笑靥,不由得心中驿动。 许小洛感觉到了对方热烈的眼神,错开了目光,噘了噘嘴道:“我不是说了么,让你别跟着我。” 陆一川摇头:“小洛,你错了。” “嗯?” “我没有跟着你。” “嗯?” “我只是顺着感觉,走到了这里。” 许小洛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哼了一声:“行了,吹曲子吧,就刚才那个,挺好听的。” 陆一川笑笑,又坐在了大石上,瞟了她一眼,拍了拍身边位置。 许小洛犹豫了一下,挨着他坐过去,修美的长腿曲起,胳膊拄着膝盖,静静的凝望着前方河流。 笛声又起。 陆一川只是业余爱好者,一连吹错了好几个音阶,不过许小洛已经觉得很好听了,等到陆一川放下了长笛后,开心的拍手鼓掌。 “真好听。” “谢谢。” “再吹一首吧。” 陆一川摇头。 许小洛撇撇嘴,有些失望。 陆一川喉结一动,踌躇了一下,试探性的说:“你要想听,那以后我每天都吹给你听吧。” “好……” 刚要脱口而出,许小洛恍然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深意,脸色一下板了起来,淡淡的说:“回去吧,准备准备,开去上课了。” 说完,也不理会陆一川,一个人起身,直接往回走了。 看着许小洛美好的身影,陆一川一时间觉得胸口意气难发,做了一个深呼吸,双手在嘴边扩成了一个喇叭,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许小洛,你有你的执拗,我也有我的坚持!你可以拒绝,但我绝不会放弃!” 许小洛的娇躯明显一顿,却没有回头,径直离去。 …… 山里的娃,实在是太调皮了! 他们跟城里的孩子不同,从小就被各色各样的规矩束缚着,他们就好像被放养的野马,无拘无束惯了,很难驯服。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会对城里来的大学生老师有所敬畏,都压抑着本性。可是现在大家都混熟了,那调皮捣蛋的一面就展现出来。 陆一川本以为是自己教学水平太差,管理不好班级,一度还有些羞愧。可是一次课间休息,几个老师碰头聊天时,都表达出了这样的观点。 当然了,陆一川已经下定决心跟马远绝交,他的眼神不会往他身上看一眼,也不会回应他的任何一句话。 经过了一番讨论,几人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体罚! 教育专家们都在不停的号召,要求禁止体罚孩子。一个个言辞凿凿,鞭辟入里,就好像他们已经掌控了天地宇宙间唯一的生存法则似的。 真是可笑! 你们高高在上,夸夸其谈,来这种偏远的山村看看? 面对这么一群张牙舞爪、胡作非为的学生,你告诉我能怎么办?摆事实,讲道理?这和对牛弹琴有什么区别? 简直是无稽之谈。 连成年人都需要靠法律的惩罚来约束自身行为,你拿这些孩子怎么办?听之任之,任其发展? 那他们将注定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贫穷的土壤上。 所以,体罚成了必然的选择。 主要分为两种,罚站和鞭打。 当然了,说是鞭打,也只是吓唬吓唬,他们不是虐待狂,如果有可能,他们绝不会除此下场。 有了体罚的举措,陆一川的课堂上,果然安稳了不少。 几节课过后,陆一川就想要汇报一下这体罚之下的成绩,却从陈影口中听到了一条让他嗔目结舌的消息—— 许小洛把学生给打哭了! 陆一川直接吓了一跳。 几堂课下来,他体罚过七八个学生,甚至还打过两个男生。虽然样子发怒,但下手不重,并没有什么后果。 哪想到一度还反对体罚的许小洛,竟然把学生给打哭了? 不行,得跟她聊聊,体罚可以,但不能过度啊,这会给孩子的童年造成心理阴影的。 “她人呢?” 陈影一指前面:“在会议室呢。” 陆一川大步走了过去,推开会议室门,就听到了隐隐的啜泣声,他心里“咯噔”一下子,赶紧走了过去,就见到许小洛正靠在床边,抹着眼泪。 这一刻,一股强大的大男子主义情怀营造在了陆一川心间,他忽然有一种张开双臂,把她揉在怀里,狠狠疼惜的感觉。 “小洛……” 陆一川如鲠在喉。 许小洛胡乱抹了几把眼泪,眼睛红红的,吸了吸鼻子道:“我没事。” 陆一川关切的说:“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是因为我么?如果是我,请你告诉我。” 许小洛摇头:“说什么呢,跟你有什么关系?” 眨了眨眼睛,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她“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伸出小拳头锤了陆一川一下,笑道:“你以为我像你那么小气啊?追我的男生多去了,我早就习惯了。” “我哪里小气了?”陆一川不服。 许小洛戏谑的道:“你不小气?那你怎么不搭理马远了?” 陆一川立时黑了脸,神色糗糗。 许小洛轻松的道:“你放心啦,马远……比不上你。” 陆一川心头大喜,脱口道:“那和你男朋友比呢?” 许小洛立刻露出了怆然的面容,低下头去,黯然而忧伤:“这不一样的……” 转身而走。 陆一川有些焦躁:“小洛,我知道,你们之间存在矛盾,对不对?” 许小洛身子一顿,停下脚步,看着他轻声道:“那又怎样?” “这证明我还有机会!” 陆一川目光灼热,带着无比的真挚和虔诚。 许小洛没有再说什么,低头凝思了一会儿,幽幽的叹了口气,又转身离开。 默默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这一刻,陆一川就觉得那水灵的身段下,暗藏了一缕希望…… 第16章 心思 老冯头原本冷清的家里,一下子活跃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半身埋入黄土的年岁,竟结交了三个年轻的“小友”。 每天陆一川过来借自行车,载着许小洛到各村落去家访,回来之后,两人合伙协作,给老冯头做一顿晚餐。 味道虽然不怎么样,可这感觉……很是温馨。 老冯头总是每每感叹:“我那大孙子也跟你们一般大。” 可他们总能品味出来,老人家话语中流露出的凄凉和感伤。 人到老年,谁不希望儿孙满堂?哪曾想到,是这三个来自城里的大学生,给他带来了这晚年生活中罕有的温暖。 老冯头高兴了,可是城里来的三个大学生,却因为一件事为难了。 他们来到村里已经一个多礼拜了,实在无法坚持,要洗澡啊! 在这里,浴缸、淋浴、澡盆通通没有,怎么办啊? 山里人本来就不怎么在意个人卫生,夏天就更简单了,随便到大河里洗上几把,整个人也就干干净净了。 尤其是那些臭小蛋子,脸皮贼厚,才不管多少人围观,一个个脱的溜光,在大河里蹦跶胡闹。 “太难受了,身上黏糊糊的,再不洗澡,我肯定就崩溃了!”陈影手指插进发丝里,做崩溃状。 许小洛也苦涩的道:“我身上一直在痒呢。” 陆一川犹豫着说:“要不就用手巾擦一下吧。” 陈影翻了个白眼:“我俩在房间里天天擦!” “那实在不行……就只能去大河了。”陆一川颇感无奈。 许小洛有些为难:“可是我俩不方便啊。” 陆一川捏着下巴说:“这样吧,等天黑暗一点,咱们顺着大河往上走,那边人少点。到时候我给你俩站岗,应该问题不大。” 陈影忍不住笑道:“不是你想监守自盗吧?” 陆一川气道:“我要是监守自盗,早就深更半夜摸进你俩房间里了。” 陈影哈哈大笑。 许小洛瞪了陆一川一眼,又掐了陈影一把,才慢慢说:“那就这样吧,去大河。” “对了,一川你把笛子背上,到时候我俩洗澡的时候,你在旁边吹一曲乡村民谣,想想也挺浪漫的哈。” 陈影再度脑洞大开。 当晚六点多,三人背着笛子、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就好像鬼子进村似的,悄悄的离开小院,沿着大河坝往上游走去。 一路闲聊,陆一川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我听说女生洗澡时80%在自/慰,20%在唱歌,真的假的?” 许小洛听了脸色腾的一红:“陆一川,不许开荤腔!” 陆一川解释道:“我没开荤腔啊,我就是好奇嘛。” 许小洛“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陈影则是嘻嘻哈哈听的有趣,这对冤家,好像关系近了不少呢。以前基本是见面就吵,现在话题尺度都大了不少。 “嗯,差不多吧!” 陈影稀里糊涂的应了一句。 陆一川笑着问:“啊,那你知道20%的女生,都唱什么歌吗?” 陈影愣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你确定不知道?” “陆一川,你有完没完?我说了我不知道!” …… 这边陈影还在自我辩解,那边许小洛实在忍受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陆一川忍不住,也哈哈大笑。 陈影大惑不解,奇怪的问:“你俩笑啥呢?我就是不知道啊。” 陆一川和许小洛笑的更浓了。 陈影眨了眨眼睛,品味犹疑了一下,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脸色瞬时变成了一块大红布,又羞又气的大叫道:“好啊,你俩敢给我下套!” 说着,就张开双臂,不管是谁,冲着两人就一顿抓打。 一川和小洛笑的快岔了气,灵巧的从她臂膀下钻过去,拉起手,不管不顾的往前面逃跑。 陈影瞬时一愣,怔怔的看着两人。 这对冤家……好像还真有戏? 直到甩开了陈影,两人这才发觉了异样,陆一川心头一动,就用力握住,想多攥一会儿。 许小洛挣了几下,就噘起嘴,有些幽怨的看着他。 陆一川叹了口气,主动松开了手,歉然道:“对不起啊,我实在是……实在是太喜欢你了。” “嗯。” 许小洛声若蚊蝇,直接往前走去。 陆一川赶紧跟上去,跟她并肩而行。河坝很窄,两人肩膀、手臂,难免磕磕碰碰,小洛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避让,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开口:“一川,不是我拒绝你,实在是有些事情你根本不了解。” “你可以告诉我啊。” “告诉你了徒增烦恼,又有什么意思呢?” 陆一川把落在她侧脸上的目光收回,望着远方残红的夕阳,眯起眼睛说:“你和他……关系并不好,对么?” 许小洛嘴角动了动,最终选择了沉默。 又走了一会儿,陆一川才开口,喃喃问道:“你喜欢我么?” 许小洛再度选择了沉默。 陆一川扭头看她,她马上就转过头,给了他一个后脑勺,然后从牙缝间冷冷的迸出了三个字:“不喜欢!” 陆一川心里噗通一下子,直接急了,跨过一步,站在了小洛身前,板着她削瘦的肩膀,大声道:“我不信,你看着我的眼睛!” 等许小洛正过头来,陆一川顿时傻眼。 她眼珠红红的,两行清泪萧索的滑过腮边,就那么倔强的扬着头,倔强的看着陆一川,倔强的抿着嘴唇不哭出声。 人心的复杂,铸就了爱情的感伤。 “对……对不起。” 陆一川慌了,他不知所措。 他和前女友冯妍的交往过程非常顺利,从高中同学到同学,从同学友谊到恋人情侣,从约会吃饭到宾馆开房,一切的过程都那么顺利,那样的波澜不惊。 而顺利,就代表着平淡。 两人的分手看上去是对于支教选择的分歧,实则是几年相处下来平淡无奇下的空虚索然。 而在许小洛面前,陆一川第一次感受到了爱情的复杂和玄妙,纠结和感伤。 是啊,就如柏拉图所言,美好的爱情是风风雨雨,美好的婚姻是平平淡淡。若是改变了顺序,结果只会是分崩离析。 小洛的眼泪就好比一川心血。 她在流泪,他在滴血。 陆一川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压力,她的无奈,她的苦苦挣扎,她的无能为力…… …… 陈影许一手搂着小洛的肩膀安慰着,一边那眼睛翻着陆一川数落着。她本以为这对冤家能有戏,哪想到刚离开几分钟,这混蛋小子就给小洛弄哭了。 陆一川自然不会反驳什么,不停的道歉。 许小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一川,我们好好相处吧,让这段支教生活,都给我们彼此留下一个美好的回议,好么?” 陈影讶然,啥叫好好相处?这俩人不是确定关系了吧? 陆一川当然明白,小洛口中的好好相处,绝不是以恋人的关系的相处。他想了想,点点头:“少一些纠结,多一些温暖,挺好的。” 许小洛眼角还挂着泪痕,听到这话,顿时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还俏皮的竖起拳头,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哦……你可以追我,但不能再影响我的心态了,知道吗?” 陈影气道:“公然打情骂俏,当我是空气啊?” 陆一川和许小洛对视一眼,都抿嘴一笑。 只是这笑容的背后,各怀心思。 陆一川好像察觉出了什么,小洛选择支教,更多的是为排解压力。她之所以那么执拗倔强,在脚踝扭了的情况下依旧坚持家访,也许是在和自己的内心做斗争。 她想要通过这里的艰苦和贫穷,去忘掉城里的被迫和无奈,或者说……是用身体的创伤替代心理的创伤…… 可她终究只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啊,她的这份压力,又从何而来? 第17章 男闺蜜 陆一川只穿一条格子大裤衩,率先下水试凉。 下了水,他试了下深度,最深处没过膝盖,河里都是细碎的沙子和鹅卵石,不会划伤皮肤,这才放心说:“水温还可以,下来吧。” 陈影诧然问:“你不是想跟我俩一起洗吧?” “啊?”陆一川抬头睇了一眼,发现小洛正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随即说:“我往下走走吧,你俩在这洗好了。” 这并不是什么低俗的话题。 虽说已是傍晚,又是河水上游,没什么人,但在这种野外,让一个成年人脱光了冲洗是不可能的事。 尤其是两个女孩儿。 去过海边,去过游泳馆的城里人,比基尼装束都见多了,这种穿着小衣冲洗,根本不算什么。 陆一川顺着河水往下游走,走了十来米,就听到许小洛喊道:“就在那吧,不用走太远。” 回头一看,就见她和陈影已经满脸欢庆的下了水。 上身是一件长长的吊带,盖到了大腿的位置,显得身材格外美好。 陈影这姑娘大大咧咧,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洗澡,过于兴奋,下了水后直接就往河里一扑,吱哇烂叫起来:“哇!太舒服了!难怪都说山里的姑娘皮肤好,这水真软啊,肯定养人。” 陆一川笑着喊道:“你泡着可以,可别往河里撒尿啊。” 陈影气的坐起来,咬牙切齿道:“信不信我冲过去撕烂你的嘴!” 许小洛笑着摇摇头,弯下腰身,用一双小手舀着清凉的河水往大腿上泼,就觉得清凉舒爽,分外惬意。 陈影劝道:“哎呀,别站着了,像我这样,趴在水里面,可舒服了。” 许小洛摇摇头,她有些时候是倔强强势了些,但骨子里相对传统。直接往河里一趴,实在放肆了些。 见劝说无果,陈影眼珠一转,不禁笑道:“快别板着了,陆一川一直盯着你看呢。你倒好,一弯腰,连小裤衩都让人家看见了。” 这自然是玩笑话,陆一川还做不出偷窥之举,正坐在河里,拿着毛巾擦身体呢。 相隔不过十来米,陈影的话陆一川自然能听见,也不反驳,反而大叫道:“小洛的身材就是比你好,你想让我看我还不看呢。” 许小洛气的一回身,瞪着他喊道:“就你话多!”随即就一屁股在陈影身边坐下。 这个坏蛋,平时没多少话,洗个澡,话多的跟机关枪似的,讨厌! 陆一川嘿嘿一笑,闭上了嘴巴,虽然那边还有稀稀疏疏的说话声,他已是听不清什么了,估计是女儿家的私密话。 男人洗澡时间的花费要远比女人少,也就七八分钟,陆一川就站起来上了岸。 “你洗完了?太好了,快给我们吹笛子听吧。” 陈影开心的挥挥手,吊带被河水完全打湿,透明的跟没穿似的,一下子呈现出了一个不雅画面。 许小洛赶紧嘀咕了两句,陈影“呀”的一声,赶紧收回胳膊,脸色一红,恨恨的瞪了陆一川一眼。 陆一川尴尬的笑笑:“纯属意外,我也没想看的。” 还待陈影叫骂,许小洛直接板起脸,冷冷的道:“得了便宜还卖乖,非礼勿视你不懂么?” 陆一川脸色涨红,连连鞠躬道歉。 许小洛就是不给他好脸。 倒是陈影第一个笑了出来,花枝招展的说:“陆一川,这下完蛋了吧?我们家小洛吃醋了,看你怎么办!” 许小洛啐了一口,跟她打闹起来。 受过教训的陆一川自然不敢多看,来到了河岸边,拿起了长笛,坐在了翠绿的草地上,应时应景,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 笛声一响,那边的嬉闹声马上停了,一时间,山野河间,画面定格—— 青山屹立,细水长流;夕阳残美,岁月静好;他在岸边吹奏长笛,她们在河中,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 …… 洗过澡之后,回去的路上,晚风一吹,分外清凉。 自从来到太安村后,三人在身体上,从未这么舒坦过。 三人甚至已经商议定了,每天傍晚都偷摸跑过来,在河水里泡上一会儿,既解乏,又有情调。 长笛配河水,这可比在城里躺在浴缸里听轻音乐原汁原味多了! “你把衣服穿上不行么?光着膀子好看啊?” 见陆一川把短袖披在肩膀上,陈影忍不住讽刺道。 陆一川看了许小洛一眼。 她湿漉漉的秀发下端,还挂着几滴水珠,几跟青丝粘在白皙的脸颊上,清秀俊美的同时,又增添了几许妩媚风情。 “嗯,让别人看见了不好。” 许小洛点点头,轻声说。 陆一川顺从着穿上衣服,说道:“影子,你是不是暗恋我啊?” “啊?” 陈影错愕不已。 陆一川笑道:“你是不是看我喜欢小洛,心里面愤愤不平,所以就一直跟我找茬啊?” 陈影一脚就踢了过来:“陆一川,我看你是欠揍吧!” 陆一川哈哈一笑,一下跳开了。 支教以来,几人关系一直很融洽,直到这次大河洗澡过后,这种关系好像更进了一步。这不是暧/昧,而是纯粹友谊的升级。 许小洛是另说,可对于陈影,就跟一个铁哥们似的进到了陆一川心中。 显然陈影也有这种感觉,一时把陆一川化进了男闺蜜的范畴,瞥了他一眼,凑到了许小洛身边说:“赶紧从了他吧,我这都跟你遭了殃。” 许小洛哼道:“你俩怎么闹我不管,别我把扯进来,我还有男朋友呢。”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么?赶紧分了拉倒!” 陈影好像口误似的说出了闺蜜间的悄悄话,明摆着就是给陆一川传递信号。 许小洛脸色一变,胳膊捅了她一下,瞪了她一眼。 陈影憨憨一笑,冲着陆一川偷偷的眨眼。 陆一川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陈影眨眨眼睛,凑到了小洛耳边,悄悄的说:“洗澡时候我偷偷观察了,他的家伙老大了,保准你以后欲生欲死。” “什么家伙?” 许小洛愕然反问。 陈影白痴似的看向她:“不是吧许小洛?我一个没谈过恋爱的都懂的,你不明白?” 许小洛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羞成了一块大红布,不依不饶的在她身上挠痒:“陈影,我今天才算认识你,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腐女!这种话你都说,你也不嫌害臊!” 陆一川傻傻的看着嘻哈奔闹的二人,不明所以的摇摇头。 他提着二人换洗下来的衣服,跟在后面,看着小洛嬉闹的背影,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微笑。 不论如何,这一刻,他是幸福的。 第18章 花开彼岸 来山里支教已经一个多礼拜了,不知不觉间,陆一川已经向许小洛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和陈影的关系,也愈发的融洽起来。 吃早饭的时候,陈影找了机会,在陆一川身边附耳低声:“昨晚小洛又跟她男友吵架了。” 陆一川会意的点点头。 又能怎么办呢? 他早就有所发觉,小洛跟她这个男友的关系……并不好,却怎么也不明白,以她那风风火火的性子,怎么可能优柔寡断的维系着一段不受本心认可的感情。 过了初期的热血和好奇,现在的陆一川,再没有了教课的热情,尤其看着课堂上那些浑浑噩噩、心不在焉的学生,他极度失望。 唯一能支配他继续教书下去的动力,估计也就剩下两个人了——唐雪和潘帅。 小唐雪很用功,也很努力,每天下午放学,都会主动找老师补习英语。如若陆一川陪小洛家访,也会有陈影代为指导。 小丫头很朴实,也很懂事,每次补课必用“谢”字。别看这一声感谢,在山村里,最贫乏的就是“谢谢”这两个字。 其间唐家包过一次饺子,小唐雪前来邀请三人去家里吃饭。陆一川几人自然不能赴约,他们给唐雪补课,可不是图她家一顿饺子,而是真心实意希望她能考上大学,走出山村。 至于潘帅,一如既往的调皮捣蛋,可每每在体育课上,他就会成为全班最耀眼的明星。 陆一川已经观察很多次了,这小子确实很有足球天赋,虽然学习不咋样,但球技真的很好。 陆一川见多识广,还专门指点了潘帅几招世界性知名的过人动作,哪想到,没用上两天,潘帅就能用这些动作,把陆一川耍的团团转了。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国足虽然孱弱,但对山村的小潘帅来说,绝对金光闪闪,充满了吸引力。 这一天的课堂,陆一川一如既往的大开故事课。 他昨晚看了大师黑泽明的《罗生门》,很受启发,用了两堂课的时间详详细细的给同学们梳理了一遍,期望他们能有所感悟。 结果可想而知,那冗长沉默的故事情节,连小唐雪听了都闷闷发困,脸色蜡黄。 一次下课的时候,陆一川细心的注意到,小唐雪的裤子上染了血迹,开始并没在意。毕竟这是农村,男生也好、女孩也罢,卫生都不达标,也许是不小心在哪里蹭上了。 可下一次再看时,就发现小丫头裤子上的血迹已经浸出了一大片。 陆一川心中一惊,赶紧把她叫了出来。 “陆老师,您找我?” 小唐雪扬着小脸,微笑着问。 陆一川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开口,便道:“你跟我来。” 他引着小唐雪,来到了二班的门口,敲敲门。 就见许小洛正绘声绘色的给同学们上课,看到陆老师冒出头,班里的同学一下躁动起来。 陆老师喜欢许老师,这在同学之间都被传遍了。 “许老师,你来一下。” 陆一川向许小洛招招手。 许小洛走出来,费劲的看着他,陆一川凑过去,低声道:“她好像来例假了,我不方便说,你处理一下。” 许小洛凝望了小唐雪一眼,从她的脸色状况,就判断个八/九不离十,回班级提起背包,拉着唐雪走出教学楼,往女厕所走去了。 过了十分钟,许小洛才终于把小唐雪领了回来,小丫头脸蛋跟个红苹果似的,羞臊的低着头,小声的说:“陆老师,我想请假回家换裤子。” 陆一川自然无不应允。 小唐雪走后,许小洛才叹了口气,颇感无力的道:“小姑娘都十三岁了,竟然什么都不懂呢。” 陆一川皱起眉:“她妈妈应该教过吧?” 许小洛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她应该是第一次来月/经,你不知道,刚才她见到血,都快吓哭了。” 陆一川就想打趣,你第一次见血的时候没被吓哭?话到嘴边就止住了。这种油腔滑调的痞/子气,小洛不喜欢。 “唐雪是这批孩子中最懂事、最优秀的一个了,连她都这样,恐怕其他女孩儿也好不到哪去。” 陆一川语重心长的感叹。 许小洛重重的点头,低着头沉吟半晌,方道:“一川,你说咱们把所有的女同学都叫到一起,我和影子给大家讲讲女孩子的生理卫生怎么样?” 陆一川沉声说:“嗯,我看行。女同学不比那些臭小蛋子,跑跑跳跳、爬山下河,万一落下病根,一辈子的事。” “成,那就这么办!” …… 下午的课堂,出现了一个比较大的变化,男同学跟着两个男老师在外面胡作,女同学们则被许老师和陈老师关在了教室里,上起了让大家脸红心跳的生理卫生课。 陆一川很喜欢上体育课,尤其是看着潘帅带球时生龙活虎的样子,心中总有些悸动和希望。 不过他实在不愿意和马远共事,反正体育课也没什么大要领,放大家在操场上玩儿就是了。 陆一川提前走出了学校,直往老冯头家里走去,目标很简单——自行车。 其实这些天的家访,学生们已经基本都被许小洛给叫回了学校,不过这没有停止她家访的脚步。 按照小洛的说法,要抓紧时间,能多走几家就走几家,给家长们灌输些现代社会的理念,让他们重视孩子的教育。这样即便他们离开了山区,家长们依然会督促孩子们念书。 每每看到小洛讲了一天课,还要奔波各村家访辛苦,陆一川就有些心疼。可看到她成功说服家长后露出的喜悦,也发自内心的为她、为山里的孩子感到由衷的高兴。 以往,都是放学后陆一川和许小洛一同去老冯头家,跟老爷子唠一会儿嗑,然后骑着自行车离开。 这一天放学,许小洛一眼就看见,陆一川正把着自行车,倚靠在学校大门口旁边等候呢。 许小洛没理会陈影戏谑的眼神,掩着笑意跑了过去,开玩笑说:“陆老师这是等谁呢?” 陆一川脱口而出:“心上人呗。” 气的许小洛狠狠的一瞪眼:“没正行!” 陆一川笑了笑,一提自行车,调转个方向,大腿一跨,骑了上去。 自行车稳定了后,许小洛快跑了几步,灵巧的坐在了后座上,身子有些晃,赶紧伸出胳膊勾住了陆一川的腰,才堪堪平稳下来。 这么多天下来,两人已经形成了默契。 在大家的注视下,这对俊男靓女以一种奇怪的方式,驶离出大家的视线。 “下午课上的怎么样?” “还行吧……对了,陆一川,你是不是和冯爷爷窜通好了?” “啊?” “这都多少次了,今天中午我去给他做饭时候他又说了。” “说啥了?” “还能是啥?让我跟你处对象呗。” 陆一川哈哈大笑起来。 许小洛气道:“你笑什么?” 陆一川摇头晃脑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小洛啊,依我看啊,老人家的话不得不听啊。” 许小洛气的就在他背上捶了好几下,不满道:“我就知道,肯定是你使坏!咱们不是说好了么,好好相处,不提这个。”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的喜欢你,那怎么办?”陆一川叹气。 许小洛咬着银牙,好一会儿才说:“憋着!” 两人陷入沉默。 也许是心中有愧,许小洛率先打破氛围,笑着说:“一川,你发没有,影子现在也不和马远说话了,她跟你还真是讲义气呢。” 陆一川撇嘴道:“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肯定谁都看不上眼。” 许小洛嗔道:“你瞎说什么呢?人家马远哪惹着你了?” 陆一川理直气壮的说:“他看上我的女人了,你说惹没惹我?” “谁是你的女人了?” 许小洛气的在他腰间狠狠的扭了一把。 “哎呦!” 陆一川腰间吃痛,没掌控好平衡,就见这辆大号自行车左晃右晃,钻进了沟里。 “小洛!!!” 陆一川摔了一个大马趴,却根本顾不上自己,回头就大声高喊:“小洛,你怎么样?” 许小洛灵巧的很,眼看自行车要摔倒时,她就跳了下来,看到陆一川一副狗啃食的丑态,正忍不住笑着。 可见他爬起来后不是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而是关心自己,不知不觉间,心头涌出了一抹祥和的温暖。 “你真是个大笨蛋!” 许小洛还在那没心没肺的笑着,只是笑着笑着,眼角不经意的湿润起来。 第19章 一声叹息 马远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这些天的相处下来,他明显感受到了许小洛的冷淡,再加上陆一川和陈影的冷漠,也就明白了自己和小洛之间全无可能。 人家是城里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他一个乡下孩子,门不当户不对,有些高攀不上。 虽然是个陈腐老旧的观点,却是村里人实实在在的本分。 城里长大的陆一川,显然心气高傲了不少,许小洛的一再拒绝,只会给他平添继续示好的勇气。 “好无聊啊,唱个歌听呗?” 许小洛坐在后座上,一双小腿轻轻的摇摆着,拍了拍陆一川,轻声说。 陆一川道:“嗯……我唱一首,你唱一首?” “行啊。”许小洛笑着答应,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说好了,不许唱情歌。” “为啥?” “你说为啥?” 陆一川呵呵一笑,清了清嗓子,便清唱而出:“我坐在土地上,我看着老树上,树已经老的没有模样;我走在古道上,古道很凄凉,没有人来,也没有人往;我不能回头望,城市的灯光,一个人走,虽然太慌张……” 一曲唱完,许小洛回味了一会儿,说道:“挺有感觉的,真没想到,你还会唱这歌呢。” 陆一川一奇:“你听过?” “当然了,张楚的《西出阳关》么,我超喜欢。” 陆一川满心欢喜。 就现代的年轻人来说,别说喜欢了,就说听过这首歌的都凤毛麟角,这是代表了上一代人的岁月和沧桑。 单从这点来说,两人品味相当,是个好事。 只听小洛又慢慢说道:“这首歌是我爸爸告诉我的。那时候我都出生了,爸爸做生意不顺,去清华报了一个班,他说那时候张楚老火了,天天在清华园里唱歌,是学生偶像呢。那时候他一个人从大西北来到首都,没经济来源,学生们就集资帮他度过难关,我爸还拿过钱呢。” 陆一川不知道这段故事,却从她的话中品味出了什么,小洛家里……是做生意的? “哎呀,那边怎么阴了?”没待陆一川再多思考,许小洛就惊呼起来,指着天边的那一片乌黑,大叫:“完蛋了!要下雨了!” 陆一川望了一眼,就发现远处雾蒙蒙一片,想必是下上了,高呼道:“应该还来得及,小洛,抱紧了!” 这天要是淋雨,搞不好会感冒呢,许小洛也不矜持,伸出胳膊就搂住了他的腰肢,急切的道:“快点骑,回去也没法洗澡,这要淋了雨可麻烦了。” 陆一川也顾不上和她的肢体接触,“喝喝”的大喊两声,脚下飞快的踩着踏板,自行车嗖嗖的往前蹿去。 “坐稳了,别摔着!”陆一川关切的说。 许小洛没心没肺的道:“我知道,你要是不靠谱我就跳车,肯定摔不到。” 陆一川气的哼了一声。 许小洛嘻嘻的笑了起来。 …… 天色越来越阴沉。 直到两人回到村里,雨点仍没落下来。 先到了老冯头家送自行车,没想到在门口见到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不由得一惊。 老冯头家来了客人? 还挺有钱呢。 村里面,除了每天往返县城两趟的中巴车,其他车辆都属于农用车,这小轿车着实罕见。 “你不说冯爷爷大女儿在市里么?应该是回来看他的吧。”许小洛揣度着说。 果不其然,两人推着自行车进了小院,就见到了一个衣着得体的中年女性正指东点西的说着什么。 老冯头红光满面,笑眯眯的应承着。 见到二人进院,老冯头连忙招手,一脸笑意的道:“快进屋,我那大姑娘回来了,买了点东西,来一起吃吧。”然后又道:“燕红,来认识一下,俩大学生呢。” 陆一川嘴角动了动,没有吱声。 许小洛却很热情,很有礼貌的上前:“冯阿姨你好,我叫许小洛,是来山里支教的大学生。” 冯燕红看到许小洛,愣了一下。 她实在没想到,这么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没事竟跑这鸟不拉屎的山沟子了,这是大米饭吃多了,想尝尝包面干粮的味儿了? “嗯,你好。” 冯燕红随意的敷衍了一句,然后又开始张罗:“这么大岁数了,就别到处给人看病了,人家要是有事,直接上门找还不行?” 老冯头笑呵呵的点头,没说同意,也没说反对。 只听冯燕红又道:“东西我都给你放屋里了,给你买了点香蕉,能咬动。那玩意搁不住,得趁早吃……哦对了,那两瓶酒可是好酒,别人给我家老张送的礼,你可别又泡了药酒糟践了好东西。” 陆一川听后就有些好笑。 这年头,还有个蛋好酒?连茅台、五粮液都是勾兑酒。老爷子珍藏几十年的纯粮老酒都用来泡药酒了,你那两瓶破酒算什么? 医者仁心,不入行者,岂能明白? 陆一川知道,她很少回家看望老爷子,作为儿女,实在不怎么孝顺,本能意识的对她就少有好感。 冯燕红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阵,也算是“关怀”了一下老爷子的生活,老冯头从头到尾都笑眯眯的应承着,直到她闭嘴不说了,才忍不住开口问:“虎子呢?咋没跟你一起回来?” 虎子大名叫张驰,是他的外孙子,跟陆一川是同龄人。 冯燕红一摆手:“他不念书么,哪有时间。” 老冯头皱眉道:“这不放暑假了?” 冯燕红有些不耐烦道:“放假就有时间了?张驰现在是大学生了,总要和朋友同学在一起吧。” 老冯头心里一悲:“是啊,得跟朋友在一起,哪有时间看我这老头子啊。” 冯燕红气道:“你这叫什么话?城里长大的小孩儿,有什么办法?” “都这样?” 老冯头看了一眼陆一川和许小洛,自嘲般的一笑。 冯燕红也感受到了些尴尬,脸色难看,从炕上拿起了包,火急火燎的道:“好了,没啥事我这就走了。” “啊?这么着急?不住一天?”老冯头脸色一变,眼里流露着不舍。 冯燕红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咋咋忽忽道:“不住了,明天局里还得开会呢。” “小张不是副局长么,你不参加还能咋地?” “就因为他是副局长……哎呀,说了你也不懂,我走了!” 冯燕红风风火火,看样子连屁股都没坐热乎呢,就想离开了,来到了许小洛身边,顿了一下,拿出钱包,抽出了三百块钱,递了过去:“这钱你拿着,算是给老头做饭的辛苦费。” 许小洛脸色一变,流露出了几许愤怒和憎恶。 你以为我们给冯爷爷做饭,就是为了钱?那是因为他孤苦伶仃一个人,我们不想他太孤单寂寞! 冯燕红好像有急事似的,见许小洛不要,就硬往她手里塞,许小洛真生气了,娇喝一声:“我不要!” 冯燕红直接愣了一下。 陆一川赶紧走过去,把小洛拉到身后,顺手接过钱。不要白不要,给老爷子买些吃的也好。 冯燕红冷冷的哼了一声,嘀咕道:“长的挺漂亮,素质真差!” 许小洛气的就想反驳,被陆一川制止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家毕竟是老冯头的女儿,当着老人家的面前吵架,谁脸上都不好看。 冯燕红高跟鞋踩在院子里的泥土上,闷声不响,一时间整个小院,变得静谧一片。 直到两声小轿车啦别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寂。 老冯头坐在门槛子上,手里笨拙的卷着旱烟,细心之下可以发觉,他那一双干瘪枯燥的双手,在轻微的颤抖。 老爷子抽了一口旱烟,好像被呛到了,猛咳了两声,佝偻的身影,显得格外苍凉。 “轰隆!” 天边传来了一声巨响。 打雷了。 雨落了。 人走了。 陆一川赶紧把老爷子搀回了屋,许小洛好不容易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冯爷爷,晚上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对,我陪老爷子喝两杯。”陆一川也故作轻松的说。 老冯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深深的在陆一川和许小洛身上打转一圈,长叹一声…… 第20章 细雨蒙蒙 本以为只是一场阵雨,没想到这雨一下就是一晚上。 按老冯头的说法,这雨,没个两三天是停不了。 体育课,自然是停了,不过想把这群孩子死死的关在教室里,根本不可能,陆一川几人只好合计商量着搞一些室内的娱乐活动。 直到马校长披着绿色雨衣,风尘仆仆的赶过来,样子很急。 当说明了来意,陆一川、许小洛、陈影三人的脸色都变了,就连马远也闷闷无语,很不高兴的样子。 县教育局的领导,下乡视察了,正在路上。 “马校长,这怎么行呢?外面还下着雨呢,让孩子们出去,这不被淋感冒了么?”许小洛性子最急,脸色煞白,硬邦邦的回应。 马校长硬着头皮道:“这雨……也没多大嘛。山里的孩子都皮实,在这小雨里面站一会儿,病不了。” 许小洛气道:“马校长!这是很严肃的态度的问题,他们只是一群孩子,我们没必要为了一点场面活,让孩子们去冒生病的危险。” 马校长被她呛的脸色难看,耐心的解释道:“小许啊,你是大城市来的,有些事……你可能不大了解。列队迎接,这是几十年下来的传统了。” 许小洛气极反笑:“几十年的传统?马校长,我恳请你想一想,这都是什么年代了?国家不也号召么,几千年的传统文化,要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让学生们站在雨中列队迎接领导,在我看来,就是官僚体制下最肮脏的糟粕!” 许小洛这话说的极重,马校长直接说不出话来。 陆一川不动声色的站到了许小洛身边。 他性格不像法律系出身的小洛那样急躁倔强,可这时,他也放弃了圆滑交际的原则,坚定的站在了她的一方。 这真是太可恨了! 一群小学生,大的不过十五六岁,小的也就七八岁,让他们站在雨里迎接县教育局领导前来视察工作,凭什么? 马远也看不过去了,一脸苦涩的劝道:“爸,这事真不对。教育局领导视察工作,我们举双手欢迎,可是没必要让孩子们出去迎接啊,这太官僚主义了。” 马校长气红了眼:“闭嘴!你懂个屁!” 马远被大骂一声,脸色也一阵红一阵青,哼了一声生着闷气。 别看陈影性子大大咧咧,但很多时候她是最冷静的一个,在氛围极为尴尬的时候,她站了出来,轻声道:“马校长,您在山里教书了一辈子,您的为人我们都很敬佩。但是这件事,我们真的不能理解,您能说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么?我坚决不信你会忽视孩子们的身体健康。” 马校长脸部肌肉抖动了好几下,沉吟许久,重重的叹了口气:“哎!山里的教育,难啊!” 在几人好奇的目光下,马校长慢慢的说:“学校的一切都需要财政拨款,没有上级领导的认可,老师都走光了,光有学生又有啥用?” “是,让他们站在雨里边迎接,是苦了些,总比高高在上没书念强吧?领导高兴了,兴许还能拨点款子加强学校的建设,要是领导不高兴了,那咱们这中心校,还怎么活下去?” “领导有了面子,咱也就有了底子,领导要是没了面子,呵呵……咱中心校这点老底,那可真是要败光的。” 马校长叹气摇头,一脸沮丧。 许小洛完全愣住了,马校长的几句话,直接把她的三观打击的粉碎。 陆一川其实已经想明白了几分,听到马校长这些话,也不免动容哀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马校长就好像喝了二两醇酒,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了,抱怨道:“不说别的,就说咱这中心校,跟你们说过了吧,是大老板投资建设的。你们知不知道,为了能让这笔钱下放到位,我跑了多少趟?财政局、教育局、国土局,连县长我都写过信,有什么用?半年多了,这项目愣是没法开工。” “那这学校是怎么建起来的?”陈影问。 “老丁……哦,就是村支书,他出面帮忙的,没到一礼拜,项目就启动了。” “为啥啊?” 马校长黯然摇头:“听说老丁在村委会抽了一万块钱,给局长买了点好烟好酒。” “嘶……” 众人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许小洛脸上就好像肿了似的,涨红一片,胸膛起起伏伏,显然忍受着极大的怒气。 陆一川压住了心头的怒火,吁了口气,拽了小洛一把。 许小洛扭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那边的马远也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他就是从这片土地上考学出去的,顺着这个观点往下走,想着过往中心校的情况,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陈影神色萧索的问:“这么说……孩子们是必须要出去列队迎接了?” “嗯。” 马校长点点头。 许小洛深呼吸了几下,第一个转身往班级走:“我去告诉他们多穿点。” “别!”马校长立刻打断了,“场面隆重点就好了,至于穿着……兴许朴素简单点更好。” 许小洛顿了一下,语气讥讽的道:“也对,兴许大领导们看到孩子们这么贫苦,同情心大发,能多批一笔款子呢。” 陆一川和陈影对视一眼,心里实在不怎么舒服。 这几十年来,中心校就是这么一点一点的发展起来的?看着马校长两鬓的白发,大家忽然体谅到了他的难处。 陆一川也要回班级组织学生了,然后就看到了许小洛很不雅的一幕。 她在走廊里走着,忽然一抬脚,很不淑女的往墙上狠狠的踹了一脚,嘴里还骂骂咧咧的:“x你马勒戈壁!” 陆一川直接惊呆,愣住。 我的小洛,竟然爆……爆了粗口?这……嗯,还真是个性呢。 …… 没一会儿,乡里教育办急急忙忙的来了一伙人,从马校长的称呼可知,都是头头脑脑,准备了一大堆场面东西。 有趣的是那条长长的横幅。 拉开一看,上面写着“热烈欢迎县领导光临我校开学典礼。” 红底白字,红底是丝料,白字是布料,粘上去的。 几个教育办工作人员忙活了七八分钟,横幅的标语很快焕然一新:“热烈欢迎县教育局领导莅临指导!” 在场面制造这一方面,马校长显然也是个外行,陆一川等人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完全是教育办在左右。 他们说这次县教育局下来的主要领导是一位副局长,是局里的实权人物,必须把场面搞大搞隆重,热情款待,让领导对乡里的教育工作给予肯定和鼓励。 邀功和要钱的意图太明显了。 学校方面,经由陆一川、许小洛的推荐,给领导献花环节交给了小唐雪。 唐雪今年才十三岁,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纪,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诸般恶心,听说能给县里大人物献花,高兴的不得了。尤其得知还可以白白得到一条崭新的红领巾,就更开心了。 看着小丫头雀跃兴奋的样子,陆一川叹了口气,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小脑瓜,眼神深邃,却说不出话来。 商女不知亡国恨…… 可这是商女的错么? 马校长亲自带队,领着学生们把校门口的卫生打扫了一遍,然后组织着大家在这微濛濛的细雨中列队站好,等待着领导的车队。 细雨濛濛。 第21章 公私分明 小家伙们展现着年少的活力,脸上挂着笑容,翘首张望着,眼神中流露着好奇和期盼。 似乎这雨,他们全不在意。 看到这一幕,陆一川不禁有些心酸。 很快,教育局领导来了。 两辆车,打头的是一辆桑塔纳轿车,后面跟着一辆大吉普。 教育办的工作人员马上启动,迎了上去,马校长也赶紧指挥学生,在这濛濛细雨中,脖子上挂着红领巾的学生们,高高的扬起手臂,打着少先队礼。 领导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人看起来很温和,热情的跟大家握手,走进校门,还亲切的拍拍几个学生的肩膀,聊表关怀。 小唐雪这时候出现了,她手里捧着一束鲜花,一路小跑,恭敬的打了队礼,双手把鲜花送了出去,老气横秋的说:“欢迎伯伯到我们学校指导工作。” 这是教育办人员事先安排好的说辞。 领导自然很高兴,跟小丫头握握手,说了几句闲话,问候了一下她的学习情况和家庭状况。 陆一川几人站在学生的最后面,观望着这一幕,只听许小洛小声的讥讽:“这么大的领导,没人在后面打伞怎么行?” 陆一川笑笑:“快别抱怨了,我现在倒理解马校长的苦心了,领导多来几次,还真挺好。” “嗯?” 陆一川努努嘴,往前方递了个眼神。 就见马校长红光满面的正安排学生,从吉普车里兴高采烈的搬东西呢。 一共八大捆的书本,还有三大盒子的文具用品,这是实实在在的实惠。 许小洛扁扁嘴,没说什么,陈影压低声音说:“一川,你说要是咱们不搞出这么大的场面,是不是这些东西就不送了?” 没待陆一川作答,许小洛就冷哼一声:“我看差不多!” 都说拿人家的手短,原本几人心中愤愤不平的怒气,看到这实实在在的好处后,的确平息了不少。 闲聊了几句,就见马校长忙忙活活的跑了过来。 马校长可高兴坏了,眼睛本来就不大,这都眯成一条缝了,跑过来就点头哈腰:“小陆、小许,还有小陈,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陆一川好笑道:“我们又没送东西,谢我们干啥?” 马校长捂着嘴,小声道:“人家领导这次过来,专门是看望你们的,你说不谢你们还谢谁?” “我们?”陆一川摇头,“我们男的矬,女的丑,有啥好看的?” 许小洛气的撞了他一下。 马校长摇头道:“你们可是城里来的大学生啊……行了,有话咱以后再说,快跟我过去。” “干啥?” “领导要找你们拍个照。” “拍照?” 陆一川喃喃自语,往身边扫了一眼,发觉了小洛和影子眼中的不悦。 难怪啊…… 这哪里是什么指导工作,哪里是什么馈赠学习用品,分明是打着慰问的幌子求合影,混政绩。 北宁大学的高材生来太安乡支教,绝对县里教育系统的大事记啊! “没想到我陆一川也能成了人物。” 陆一川自嘲的说。 陈影气呼呼的道:“我不去,我可不想当背景墙。” 许小洛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陆一川:“我们过去吧。” 陆一川愣了一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说道:“咱们受点委屈没啥大不了,能讨得领导高兴,多给山里的孩子们点实惠,就谢天谢地了。” 陈影噘噘嘴,很不情愿,只能跟在了陆一川身后。 …… 官本位的国家,社会最精英的人士一定都活在体制当中。 虽然这位领导只是个副科级干部,但他温文尔雅的姿态、如沐春风的笑容、热情情切的态度,真的能给人留下很深、很好的印象。 领导分别和几人亲切的握手,陆一川能够感受到他的手掌很温暖,很有力。而跟许小洛和陈影两位女同志握手时,领导显然把握的很好,只握了一下指尖,就迅速放开了。 “山里条件差,比不得大城市,还习惯吧?”领导体贴的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者。 许小洛笑着说:“是有些不大方便,不过还好,可以接受。” 领导点头,侧过头,对着身旁随从掷地有声的说:“要给城里来的大学生创造最便利的教学条件,山里条件再苦,也不能苦了社会主义新时代大学生的善良之心。” 马上有随从用笔记下了领导视察太安中心校过程中的这句重要讲话。 又和陈影寒暄了几句,领导把目光落在马远身上,不禁愣了下:“不是说支教的只有三个人么?” 马远连忙道:“我今年刚在明化师范毕业,关系调到县里了,正等分配呢。闲着也是闲着,在学校带带孩子也好。” 领导眉头一挑:“你是本地人?” 马远道:“是,我爸就是马永山。” 领导脸上的热情冷淡了许多,点点头,没再跟他说什么,转而对摄影师摆摆手,招呼着陆一川,笑道:“来,咱们合个影,留个纪念吧。” 陆一川笑着说:“好。” 领导往中间一战,陆一川、许小洛、陈影、马远分列两边。 就在拍照时,领导却一皱眉:“马……马远是吧,呵呵,我和他们三个支教老师合影,好吧?” 马远顺时老脸一红。 饶是对方言辞温善、语气平和,马远还是觉得自尊心被重重的打击。 他们三个是城里人,是国家重点大学来的支教生,我一个待就业的本地农村户口,就没资格一起合影了? 陆一川跟马远已经彻底绝交,可是这时,感受到了对方的尴尬,有些不忿,开口道:“马师兄讲课可好了,我们是一个支教团体。” 领导明显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悦,不过很快脸上就又挂上了热情的神采,笑着说:“这样啊,那行,咱们一起来个合影吧,呵呵,我这不太了解情况,差点闹出了误会。” 摄影师常年给领导们拍照,规矩门清,从领导态度中就明白了什么,拍照时候,故意偏了一下,把马远挤在了一个角落,以方便后期处理照片时,在去掉他的情况下依旧显得照片结构丰满。 拍完照,领导要给全校师生做一次讲话。 陆一川不晓得冒雨作报告是一个多么大的噱头,他只知道这群孩子的衣衫已经被浇湿了,听着连篇累牍的废话,心头一阵烦闷。 这时,马远走了过来:“一川,刚才谢谢你。” 陆一川睇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帮你说话可以,但这不代表两人咱们之间会有什么友谊。 为公,你免费给孩子们教书,我敬佩你;为私,我的小洛不容许任何人染指,这事我的态度,也是我的底线! 陆一川快走了几步,贴在了许小洛身边,小声说:“要不你靠我怀里吧,这雨没完没了的,别凉着。” 许小洛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哼道:“美得你!” 陈影忍不住“噗”的一笑。 第22章 小洛,我爱你 鑫诚饭店,是山里最大的饭店,平时村里的红白喜事,都在这里承办。 饭店的老板叫卞友业,是二村的,前些年包了蛤蟆沟,赚了一笔小钱,在村里开了这家饭店。为人热情,是个场面人,据说下届村民选举,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任太平村的村主任。 虽说这人个人作风差了点,但在农村,尤其是贫穷落后的农村,你有发家致富的本事,大家就会选你。 教育办要招待县教育局的领导,自然把地点放在了鑫诚饭店中,陆一川几人百般推卸,也难逃陪酒的命运。 陆一川酒量平平,许小洛和陈影就更不用说了,每人给领导敬了一杯酒,领导连续三杯下肚,没事儿人似的,可陆一川这边都有些微醺。 场面上的阿谀奉承让陆一川听了恶心不已,信口而出的黄段子,更是让几个大学生颇有些尴尬。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为了山里的孩子,大家坐下来陪领导吃一顿饭,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可酒过三轮之后,情况变了。 从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陆一川还以为这位领导不过是架子大、官僚作风严重些了而已,个人品德方面无可挑剔。 可酒劲上来之后,他就再也没了之前的温谦有礼。 提酒的语气明显强硬,大话也多了起来,什么只要陪他喝高兴了,就能让中心校的教学条件上一个档次。更可气的是,他看向小洛的眼神,不再那样清澈。 许小洛脸上的厌恶非常明显,可领导好像没有察觉,嘴角挂着附有深意的笑容:“小许啊,来来来,咱俩再喝一杯!呵呵,你这样的漂亮女大学生下乡支教,真是令人敬佩啊!” 许小洛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对不起,肖局长,我真喝不了了。” “呵哎,哪能呢?咱这不才喝了两杯么?”领导举起酒杯,笑眯眯的说:“小许啊,我知道你关心山里的孩子,这样吧,你把这杯酒干了,等下学期开学,我再分派下来一笔价值两万元的学习用品,怎么样?” 许小洛眼睛亮了一下。 陆一川暗道糟糕 他太了解许小洛的脾性了,这丫头绝对是全心全意为学生服务了,拿这事做交易,别说一杯酒,就算十杯八杯,她也能逞能的喝下去啊。 眼见着许小洛就要举起酒杯,陆一川忍不下去了,站起来,一把抢过了她的酒杯,双手高举,恭敬的道:“肖局长,小洛真的不能喝了,这杯酒,我替他喝吧。” 领导脸色瞬时一变。 拆我的台? 教育办的同志不停的跟陆一川打颜色,这家伙也泛起了倔劲,不肯让步。 我陆一川老实、好欺负,你想怎样都行,这没关系。 但是对不起,许小洛是我的底线! 为了她,我甘愿和朋友绝交;为了她,我也不怕得罪什么狗屁领导! 领导神色严厉,狠狠的盯着陆一川。 陆一川毫不避让,也那样凝视着对方,一脸的坚持和倔强。 酒桌上一时冷寂的吓人。 领导要发火,别人就是想圆场,也怕成了出头鸟,被领导迁移怒火啊。 两人就这样隔着圆桌,注视了十几秒,领导不知是胸怀坦荡,还是顾忌到了自己的官声,直接笑了起来,摆手道:“酒嘛,谁喝还不一样?既然小陆想喝,那咱就再喝一杯。来来来,大家一起喝一杯吧。” 领导就是领导,对场面氛围的把握非常到位,只一句话两个表情,就瞬息之间改变了酒桌上的气氛。 众人暗吁口气,赶紧陪上笑脸,又是一番马屁乖乖奉上。 马校长看了陆一川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知道,刚才领导许诺的价值两万元的学习用品,算是成了泡影。 虽说领导很巧妙的化解了尴尬,可陆一川不是体制人,阴奉阳违的事他真不擅长,就觉得和这家伙做一张卓上吃饭,是一种极大的屈辱,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站起来说:“肖局长,您先慢慢吃,我们就先回去了,还要写教案备课呢。” 说完,也不管大家什么眼神,走过去,一手拉着小洛,一手拉起影子,直接走出了饭店。 “陆一川,你疯啦?” 如果说在饭店里许小洛还会给他几分面子,出了饭店,她直接就甩了他的手,气呼呼的吼道。 陆一川脸色平静,注视着她那醺醉后带着酡红的脸颊,认真的说:“不,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冷静过。” 许小洛恨恨的道:“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一句话,孩子们可能就会少了那批学习用品!” 陆一川摇头:“我不知道。” 许小洛气的就要爆发,却听到了陆一川接下来的一句话,“我只知道,我的小洛价值永恒。” 许小洛眼角直接抖了一下。 一旁的陈影,心都快化了。要是能有一个男人也这样爱我,那我打死也要嫁给他!许小洛啊许小洛,你怎么这么傻呢?放着眼前这么好的男人不要,偏偏守着那个读研究生的男友,有什么意思?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在同个屋檐下,你渐渐感到心在变化……” 站在微濛的细雨中,许小洛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段歌词,她的眸子还是水晶那般的剔透有神,却好像被这雨中的雾气漫布。 而她知道,这不是雨中的雾,而是泪腺的分泌物。 许小洛鼻子发酸,使劲的吸了吸,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真挚的目光,轻轻的说:“一川,我不开心。” 语气中,夹杂了陆一川从未感受过的轻顺和温柔。 陈影感受到了小洛语气变化,开心的笑了:“一川,你陪小洛走走吧,反正这雨也不太大。我回宿舍趟会儿,有点喝多了,头疼。” 陆一川竟忍不住眼眶发热。 这次下乡支教,本是临时起意,却没想到,竟认识了两个优秀的好姑娘。一个是他深爱的小洛,一个是他已经认准的好朋友、好哥们影子。 虽说只是十几天的交往,可他竟有种错觉,是一种超越过去二十年的错觉。 “我们去那边吧。” 许小洛往大河的方向一指,声音还是那样轻柔,轻柔的宛若春风。 “小洛,我知道你关心这些孩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受到最好的教育。”陆一川斩钉截铁的说。 许小洛点点头:“我相信。” “你相信?”陆一川眼里闪过了讶异,“难道你不知道我刚得罪了一位教育局领导?” 许小洛嫣然一笑:“一个小破副局长,有什么大不了?这难不住你,对么?” 陆一川凝望着她的双眸,重重的点头:“对。” 他忽然心血来潮,想要张开双臂,在这漫天珠雨中,把小洛拥进怀中,去体味她的美好,感谢她的信任。 陆一川谈过恋爱,在此之前,他从未对此纠结彷徨,他行事果断,雷厉风行,从表白到约会,再到开房,一切都顺理成章一般没有丝毫的犹豫。哪怕是分手,他也断的干干净净。 他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讽刺的是,在小洛面前,他紧张的像个孩子,不敢有丝毫亵渎的行为,就好似凡人对维纳斯女神的尊重和敬畏。 两人慢步到了大河坝上,静静的望着水势上涨的河水,许久之后,陆一川才打破了沉寂:“小洛,你喜欢我,对吗?” 许小洛抿着嘴唇,望着奔流而去的河水,选择了沉默。 沉默是金,沉默是心,沉默是积蓄,沉默是酝酿,沉默是宁静的自信,沉默是美妙的信念…… 而沉默,也是最常情的告白! 陆一川明白了,他转过身来,双手板着她的双肩,低头凝望着她的双眼,深情款款的表白:“小洛,我爱你,做我的女朋友好么?” 许小洛扬起头,望着他浓情的目光,只是瞬间,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泪如雨下。 第23章 葬雨 陆一川是北宁大学软件学院的大三学生,他寝室一共四个人,侯汉就是其中之一。因为年纪最大,又有名字的谐音,寝室内部都给他取了个绰号——猴哥。 这显然不是个让人喜欢的外号,不过这厮大大咧咧、豪爽仗义,并不在意。据说他老子还是小官呢,不过听猴哥的意思,他老子在大伙毕业找工作方面帮不上忙。 陆一川和侯汉是寝室里关系最好的兄弟,此刻两人正通着电话。 “咋地,支教生活咋样?” “还行吧。” “嘿嘿,听说山里的妹子老水灵了,有相中的没?” “呃……” 陆一川有些难以启齿。 猴哥一下炸了锅:“不是吧?你不是刚跟燕子分手么,这么快就有新目标了?” 陆一川躺在炕上,镇定的说:“这次我是认真的。” 侯汉撇撇嘴,作为一个男人,他太了解男人的心思了。 陆一川就怕他误会,赶紧道:“你可别乱想,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玩玩的人。” “得得得,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咋地,听你口气……好像不是很亢奋啊。”侯汉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陆一川道:“呃……有啥高招没?” “要是城里姑娘还好,山里妹子一个个纯的要死,恐怕咱哥们的泡妞技巧,用不上吧?”侯汉有些为难。 陆一川抢着说:“不不不!她是城里人,是咱们校友,一起跟我来支教的。” “啊?”侯汉讶了一下,笑骂道:“我看你还不如兔子呢,这不是吃窝边草么?” “少废话!你不是说泡过十几个妹子么,到底行不行?”陆一川气愤的回了一句。 侯汉信誓旦旦的道:“我当然行了!城里姑娘都比较浮华,喜欢追求新鲜感。比如她的第一次游泳、滑冰、坐船、开车、旅行、开房等等,都会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只要你能把这些因素把握住,保准你手到擒来。” “唔……”陆一川沉吟了一下,才骂道:“死猴子,你在跟我扯淡么?人家城里的大姑娘,没游过泳?没滑过冰?还什么坐船开车,你跟我搞笑么?这里是农村!开房?我要是能开上房,还用请教你?” 侯汉气道:“你自己傻还说我,懂不懂举一反三的道理?” “我反你妹吧!” 陆一川不干示弱的回骂一句。 侯汉被陆一川搞的一阵无语,揉揉脑门道:“我没时间跟你扯犊子,一会儿还得约妹子去酒店呢。你明天都干啥?哥给你指点一招,简直蠢到家!” 男人之间,能承受骂骂咧咧才是真兄弟,显然这样的拌嘴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陆一川道:“明天?明天我们约好了去县城。这几天山里一直下雨,我担心翻山太滑,学生们太危险,就停课了两天。” 侯汉点点头,对陆一川的担心非常认可,脱口道:“去县城啊,那太简单了,你总要吃饭吧?带她去吃顿霸王餐,保证又新鲜又刺激,让她铭记一生。” “霸王餐?”陆一川愣了一下,“这好么?” 侯汉骂骂咧咧回了一句:“墨迹!”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盯着手机屏看了一会儿,陆一川才叹了口气,“啪”的一下合上了手机盖。 他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窸窸窣窣的雨点声,思绪百转千回,不知不觉的就从霸王餐转到了许小洛那里。 今天下午在大河坝上发生的一幕,再一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许小洛的眼泪就好像樱花雨露,又好似浅吟葬花的黛玉,细腻又哀伤,那时的他,控制力再强,也是忍受不住心中的怜惜,拥她在怀。 小洛没有躲闪,没有抗拒,也没多多说什么,她只是痛哭,不停的痛哭,靠在他的怀里,一直痛哭。 陆一川嗅着她发丝的淡香,望着前方朦朦胧胧的雨珠,甚至能够感觉到,怀中的她在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许久,小洛的哭声停了,她使劲的吸了吸鼻子,离开了他的怀抱,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嘻嘻哈哈的说:“你的衣服是雨打湿的,可不是我哭湿的。” 陆一川嘴角挂着淡然的笑容,摇摇头:“雨是湿的,泪是热的。” 许小洛气的瞪着他:“你以为你是海子顾城席慕蓉啊?” 陆一川笑笑,就想伸手去抚一下她站在脸上的碎发。 许小洛这一下躲了,她退后了一步,噘嘴道:“你别这样。” 陆一川道:“小洛,你骗不我,更骗不了你自己。” 许小洛深吸了口气,自然明白他所言何物,低着头,神色中带着些许哀伤:“那又能怎样?” 陆一川皱皱眉,轻声问:“小洛,你是不是背负了很大的压力?告诉我好么?我希望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担。” 许小洛沉默了一下,神色萧索的说:“一川,你说的我都懂,你的心意……我也一直明白,只是……” 这句话,无疑是得到了她最大的肯定,陆一川有些兴奋,呼道:“只是什么?小洛,对我有点信心好吗?我坚信,就算是千山万水,也阻挡不了我对你的情意。” 许小洛猛地抬起头,声音异常冷静:“那个肖局长,不过是一个小县城的教育局副局长,都能让你我唯唯诺诺的委屈求全。一川,我说我在那个狗屁肖局长那里受了委屈,你能帮我讨回来么?” “呃……”陆一川愣了一下,咽了口唾沫才道:“你给我时间,我相信我能办到!” 话虽这么说,可陆一川根本就没这个底气。 人家是官,咱是民,自古民不与管争,咱凭啥跟人家政府领导抗衡?只是为了爱情,他不介意去拼搏一把。 许小洛自嘲的一笑,摇了摇头:“时间?你需要多长时间?十年?你知道我十年后我多大了么?况且,什么狗屁破局长,那点小委屈跟我受到的压力相比,就跟芝麻粒一样,陆一川,请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你能怎么办?” 陆一川完全是一片大惊失色的面容。 虽然小洛没有明言,可他仍旧察觉到了什么,貌似……那是一种比教育局副局长更庞大的压力…… 陆一川打了个冷颤,心情就好比这雨中的路,朦朦胧胧,抓不到前路的方向。 第24章 霸王餐 通常来说,越贫穷落后的地方,越地广人稀,通水县也是如此。 这是三人第一次离开山里,来到县里游玩,这种感觉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无聊。 这里没有漂亮的景点,也没有新奇的建筑,庆幸的是发现了一家网吧。 未经商量,三人就一头钻了进去。 十多天没上网了,手头发痒。 陆一川不是游戏迷,他有点文青中二,上网冲浪,最大的爱好就是查看实时新闻,亦或是在博客上写写近期的心路历程。 不过他一不是名人,二没有优美文笔,三没有惊天动地的传奇故事,所有博客浏览量一直很低,是一众博客大军中的普通一员。 不过陆一川怡然自得,他写博客本就不是为了给别人看,更多的是记录,有点像日记,写给未来的自己。 陈影上网更简单,直接登录qq,然后点开一大堆小头像,没头没脑的闲扯起来。可笑的是这姑娘打字还慢,让坐在她身旁的陆一川一阵无语。 相比之下,许小洛就高端大气多了,人家登录的是msn,零零星星的给好友回复几句,更多的注意力都用来查看天涯论坛的帖子上了。 一个时代,都有一个时代的特征。 2005年的网络,这些都是最时髦、最热门的冲浪选择。 因为许小洛就坐在身边,陆一川的博客没有太过舒展,用一种内敛含蓄的文笔表达着近端时间在情感方面的波澜。 许小洛素质极高,知道他在写文章,压根就没往他屏幕上瞟一眼。 在网吧呆了两个小时,已经到了饭点。 陆一川没有忘记,他这次来县城,是带着使命的。 通水县的特色饮食是狗肉,陆一川在这方面没什么忌讳,许小洛可就不行了,怎么都不肯去狗肉馆。 三人就这么溜达着,不知不觉来到了美食一条街。 除却卫生条件不谈,这里的确挺热闹的。 “咱们买点东西,去旅店吃吧。” 许小洛看着琳琅满目的特色小吃,兴致勃勃的提议。 因为明天才返回山里,所有大家已经在县里开好了房间,许小洛和陈影住一间,陆一川住一间。 听到小洛的提议,陆一川一下就为难起来,这如何是好?难道要当着这么多路人,强行吃霸王餐? 不大好吧? 一路走来,许小洛和陈影兴致很高,挽着手臂,羊肉串、土豆饼、铁板鱿鱼、马格利酒、风味凉皮……没一会功夫,就买了一大堆小吃。 陆一川牢记着猴哥的话,苦于一直没什么下手机会,直到在一次售卖叫花鸡的摊位上,寻觅到了机会。 这里没什么客人,老板只有四十多岁的大叔,趁这个机会拿了东西就跑,问题不大。 “这就是洪七公吃的叫花鸡吗?看样子不错哎。”陈影眼睛很亮。 许小洛道:“要个小点的吧,东西太多了,大了吃不了。” 在许小洛和老板交谈的时候,陆一川凑到了陈影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陈影脸上立马闪过了一丝为难,压低声音道:“这好么?” “放心吧,一切有我!” 陆一川镇定自若的拍拍胸脯,实际上他心里,比陈影还要紧张。 按照许小洛的要求,老板挑了一只小号的叫花鸡,装进了纸袋里,陆一川顺手接过,在小洛正要掏钱包付钱时,和陈影一边一个,夹起她的胳膊,直接就飞奔而去。 “哎呀,你们干嘛?还没给钱呢!” 许小洛惊呼一声。 很快她就发觉了两人的动机,为了不脱后腿,也就不再叫嚷了,而是跟随着两人一路狂奔,直接跑出去了两条街,才算停下。 吃霸王餐,本是一件极刺激、又具有挑战性的趣事。 可停下脚步后的陆一川,心里没有一丁点的兴奋,竟觉得这种行为很幼稚,很可笑。 陈影倒是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很无所谓的样子。 许小洛瞪着两人,气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影笑道:“吃霸王餐啊。” “霸王餐?”许小洛气的咬牙切齿,“陈影,你脑子有毛病吧?一只乞丐鸡,你吃个屁霸王餐?你真成叫花子了?” 陈影被骂的脸色一白,就要翻脸。 陆一川赶紧站了出来,主动坦白:“别!这和影子没关系,这是我的主意,是我告诉她这么做的。” 许小洛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吼道:“陆一川,你抽风啊?手机笔记本你都能用的起,别告诉我你就缺一只小鸡!” 陆一川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实话实说,在心爱的小洛面前,他没有一丁点说谎的动力。 “我室友说……女孩子都喜欢新鲜感,喜欢追求刺激,说吃霸王餐就是一种很好的方式。” 陆一川脸色涨红,羞愧的无地自容。 许小洛咬着银牙,脸颊上浮现出了一抹羞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角才硬邦邦的蹦出两个字:“无聊!” 她哼了一声,四下张望了一眼,说道:“我想去厕所,你俩先在这等我吧。” 见许小洛走开,陈影才气不过道:“陆一川,你也太不爷们了吧?” “呃……” “女人不能惯着,越惯她脾气越大!” “啊?真的假的?” “我就是女人,女人心理怎么样,我会不知道?” “可是……可是我真舍不得跟小洛发脾气。” “完了!你算是彻底没救了!” 陈影翻了个白眼,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许久之后,没见许小洛的身影,陆一川不免有些着急,毕竟是外地,人生地不熟的,可别出了事。 陈影撇撇嘴:“她去干啥了你会不知道?” “嗯?” 陆一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心头愈发的羞愧难耐。 是啊,以小洛的性子,十有八/九是回去给老板付钱了。 果然,没多一会儿,许小洛就高高兴兴的出现在了两人身前,见两人脸色都不大好,微微笑笑,也不多说什么,左手挽着陆一川,右手挽着陈影,用撒娇般的语气道:“哎呀,饿死了!咱们回去吃饭吧!” 感受着贴在自己身边的许小洛,陆一川侧过头凝望了她一眼,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回到了旅店,三人风卷残云,吃的大快朵颐,直到把目光对向了那用泥土包裹着的叫花鸡。 陆一川咽了下口水,伸手把叫花鸡从纸袋里拿出来,伸手去剥小鸡身上的泥土。 三人眼睛都直勾勾的,一想到电视里那香喷喷、油汪汪叫花鸡的模样,就忍不住流口水。 只是…… 怪事发生了。 陆一川辛辛苦苦剥掉了一层泥土,没有见到鸡的影子;又辛辛苦苦剥掉了一层,还是没有见到鸡的影子;再剥一层,还是没有…… 陆一川心头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站起来直接把叫花鸡往地上一摔,就听“嘭”的一声。 叫花鸡……碎了! 土块子四分五裂,崩的地上到处都是,唯独没见到鸡…… 许小洛直接傻了,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陈影更是夸张,跪趴在了地上,在床底、柜底到处查看,嘴里还寻摸着:“鸡呢?我的鸡呢?” 陆一川扭头看向许小洛,就发现许小洛也呆呆的看着自己。 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先是惊讶、困惑,再是失望、愤怒,最后竟嘴角一翘,竞相笑了起来。 “哈哈……” 陆一川大笑,许小洛更是眼泪都笑出来了,与寻常撒娇的女孩儿别无二样,小拳头不停的往他肩上乱打。 陆一川心头一热,竟控制不住,张开双臂,一把拥她在怀,对着那红润欲滴的嘴唇就吻了过去。 “哇!” 陈影惊呼大叫。 反应过来的许小洛,赶忙推了他一把:“唔……你混蛋!” …… 当晚,陆一川一个人躺在床上,给侯汉发了条短信,上面写着:“猴哥就是猴哥,霸王餐吃的很香。” 第25章 交通事故(上)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牵手,拥抱,然后是接吻。 虽说这个吻陆一川有些一厢情愿,但事后小洛不算激烈的态度可以表明,她并不十分抗拒。 “她是爱我的。” 陆一川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小旅馆的夜晚很难熬。 硬邦邦的铁床倒是其次,隔壁吱吱呀呀的摇床声,才最难忍耐。 第二天起床,就发现许小洛和陈影也神色憔悴,显然没有睡好。 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摇摇头,收拾东西离开了,这种小县城的小旅馆,以后说什么也不住了。 三人在一家粥铺吃了点早餐,然后就大肆购物,准备坐车回山里了。 小县城里,并没有个像样的车站,大家都习惯在路边等,车过来时,直接上车后再买票。 三人站在路边等车,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就听到后面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小心!” 就在陆一川几人四下张望时,听到了“噔”的一声闷响。 循声望去,暗道不好。 就见一辆白色的满载小货车,撞上了一辆崭新的奔驰! 虽然没有看清事故的具体发生过程,但陆一川通过眼前的形势也能简单判断,肯定是小货车装的太满,质量太大导致惯性太强,踩刹车不及时,才导致的追尾事故。 好在这只是车辆惯性下的相撞,应该问题不大。 哪想到,等两辆车主下来查探情况时,直接让围观众人瞪大了眼睛。 “你眼睛瞎了?” 奔驰车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肥头大耳,脖间挂着金项链,恶狠狠的瞪着货车的司机小哥,肥大的手掌毫不客气的挥舞起来,“啪”的一声,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 司机小哥脸上顿时起了几个鲜红的手指印。 现场马上乱作一团。 “你眼睛瞎了么?会不会开车?” 中年男人怒火中烧,胖嘟嘟的手指,直接指到了司机小哥的脸上,唾沫星子乱飞,脸色烧成火一片红。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司机小哥也就二十来岁,干巴瘦,显然是个打工仔,穿着蓝色的制服,早已被这个阵势吓傻了,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只是不停的鞠躬,不停的道歉。 “故意的?我弄死你!马勒戈巴子,你知道我这车多少钱么?一百多万!上个礼拜更从北宁提回来的,你说怎么办吧!” 司机小哥不道歉还好,这一道歉,反而更加助长了中年男人的气焰,扯着脖子大吼起来。 许小洛眼里闪过了一抹鄙夷,愤愤不平的说:“为富不仁,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那破车,顶多四十万!” 陆一川眉梢挑了挑,试探性的问:“这种豪车你也懂?” 许小洛白了他一眼,没有多说。 两人的议论声音不大,大家关注的目光依旧是吵吵闹闹的事故现场。 “大哥,对不起,我……我赔……” 司机小哥都快哭了,神色惨然。 “赔?好!这可是你说的,我看你就一打工的,也没几个钱,拿五万吧,这事就这么算了!” 中年男人一挥手,好似很大度的开了一个价码。 司机小哥听到“五万”的数字,身子一晃,差点晕倒。 他就是一货运司机,一个月工资才七八百,别说五万了,就是五千,他也拿不出来啊。 “五……五万块?大哥,您……您饶了我吧,我……我去帮你把车修好成不?五万块真的太多了,我赔不起……” 司机小哥结结巴巴的哀求,脸色煞白。 “修好?说的轻巧!”中年男人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冷嘲热讽的道:“你以为我这车跟你这小破货车一样?我这车得送4s店修。4s店懂不?要你五万,都是便宜你了!” “这人也太不要脸了吧?修个车要五万?他怎么不去抢?” 陈影实在来气,忍不住骂了一句。 陆一川家中有一台捷达车,很普通,可对奔驰这种豪车不大了解,不好表态,倒是许小洛忍耐不住,拉着他走了过去。 “干嘛?” “给我壮胆。” 陆一川听了,就想笑。 我的小洛,还挺可爱呢。 许小洛走上前,在两车相撞的位置看了一眼,才气鼓鼓的抬起头,对着中年男人大声道:“我看你也算是个成功人士,这样欺负老实人,好意思么?” “嗯?”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盯着许小洛,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你个小姑娘知道个啥?这事你不懂,快让开。” 许小洛气道:“不过是车尾被撞了一个小凹槽么,连漆都没掉,随便找家修理铺,一百块钱就能搞定。你开口就要五万,这不是讹人么?” 司机小哥脸色好看了些,怔怔的望着许小洛,眼里满是希望。 别说一百了,哪怕是一千块,能把这事解决掉,也算是万幸了。只是……人家这车可是奔驰啊,一百块钱能行么? 中年男人被许小洛气恼了,大声吼道:“哪来的臭丫头,你懂个屁!这没你事,赶紧滚蛋!老子这是大奔,大奔懂不?还一百块,你以为过家家呢?” 陆一川盯着两车相撞的部位看了一会儿,心中已经有谱,听到对方忽然冲小洛发起火,一下子就怒了,瞪大眼睛道:“好好说话,你喊什么?有两个臭钱很牛/逼?” 中年男人被一个后生指着鼻子骂,脸上直接涨成猪肝色,气的浑身发抖,围观这么多人,显然都有仇富心理,动起手来肯定吃亏,没办法,只好颤悠悠的从兜里掏出手机,骂骂咧咧道:“我也不跟你废话了,咱直接找交警!” “好,找警察!”许小洛干脆利落,二话不说掏出了手机。 中年男人不禁愣了一下。 这年头,用得起手机的可不是普通家庭。 司机小哥感动的都快哭了,连连鞠躬道谢,陆一川却摆摆手,皱着眉头道:“给你老板打个电话,让他来一趟吧,否则你得吃亏。” 在这种事情上,普通老百姓肯定是站在弱者一方,可是执法者不同。他们为了尽快的息事宁人把事态的影响力降到最低,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欺负老实人。 虽然这只是一次很小的交通事故,可等交警一来,司机小哥一方没有强力后援保障,肯定会吃亏。 陆一川和许小洛完全是司机小哥绝处逢生的希望,颤悠悠的接过陆一川的手机,尴尬的摆弄了一会儿,红着脸说:“这个……我不大会用。” 陆一川摇摇头,让许小洛帮他。 “你呢?” 许小洛有些诧异。 陆一川四下张望了一圈,说道:“那边有个小吃部,我去打一桶热水来。” “打热水?” 许小洛眼里错愕,奇怪的看着他。 “你就别管了。一会儿就老老实实的,别跟他吵了,一切等交警来再说,既然不能私了……” 陆一川嘴角闪过一抹阴冷,“那就公事公办好了!” 许小洛惊了一下,她从未在陆一川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阴沉,而自信;决绝,而果断。 很有些枭雄的气质。 或者说,很有些她爸爸的影子…… 第26章 交通事故(下) 等陆一川提着一大桶热水回来时,围观的群众已经散开了。 老百姓大都有着看热闹的心理,现在双方不吵架了,都在等着交警过来处理,也就没了看戏的意思。 “车主呢?”陆一川问了一嘴。 陈影努努嘴:“在车里坐着呢。” 陆一川点点头,动作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道:“你俩一边一个站着,把后视镜给挡住。” “你要干啥?” 许小洛一脸困惑。 陆一川自信洋溢的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鬼鬼祟祟的的说:“给他一个惊喜!” …… 十分钟后,交警的公车终于出现了。 中年男人立马推开车门,迅速迎了上去,大声说着自己的身份,流露着一种高高在上。 反观这边,司机小哥唯唯诺诺,在交警面前大气都不敢喘,结结巴巴的一副老实人相。 交警一看就明白了,对中年男人肃然道:“这位先生,你可以放心。你的车被无故追尾,我们人民警察,一定会秉公办事,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中年男人满意的一笑,从兜里抽出了一盒烟,就想递过去。 大庭广众之下,交警自然不好接手,不过对司机小哥的态度,直接冷了一百八十度,斥道:“你怎么回事?” “我……” 就在司机小哥辗转为难时,又一辆小轿车停在了这里。 走下车来的,是一位美艳靓丽的女人。 她约莫二十四五岁,一头靓丽的大波浪披在身后,上身是一件白色的女士衬衫,下身是及膝的红色筒裙,腰间系着装饰腰带,凸显着身体曲线,隐隐显露着一种妖娆妩媚的惊艳的气质。 “狐狸精啊……” 陈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许小洛赶紧拉了她一下,陈影憨憨的一笑。 司机小哥却眼睛一亮,突然兴奋起来,跳起来招手喊道:“沈姐!沈姐!我在这呢!” 漂亮女人踩着极细的高跟鞋,踏着猫步款款而来,声音宛若细雨春风花落时:“没事,我来处理。” 然后就走到了交警面前,声音夹带着掩不住的高傲:“同志你好,我是欣欣贸易公司的总经理,我叫沈欣。” 交警被沈欣的美貌惊了一下,然后就一肚子苦水,为难起来。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穷小子撞了富豪的车,那处理起来就太简单了,老实人可以随便拿捏。现在这位沈老板,貌似比那奔驰车主还硬气呢。 秉公处理,很有可能会两边都不讨好;可若是偏袒一方,貌似这两边都惹不起啊…… “沈同志,现场的情况你可能不大了解,你公司的货车撞了……” 交警话未说完,陆一川就走了过去,插嘴说道:“警察同志,事情并不像他说的那样。” “嗯?” 陆一川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我一直在这里等车,所以这里发生的一切,我一直都看在眼里。其实两车根本就没发生相撞,完全是这人在敲诈勒索。” “敲诈勒索?”中年男人脸色直接变了,吼叫道:“小崽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哪里勒索了?” 陆一川不屑道:“你的车明明安好无损,平白让这位小哥赔偿五万元,这不是勒索,是什么?” 中年男人被气笑了:“我说你是眼睛瞎了吧?车屁股被撞了那么大一坑,你看不见?” “哪呢?” 陆一川一脸无辜的问。 交警眼里闪过了一丝狐疑,他根据多年的经验判断,这根本就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交通事故,所以并未第一时间查看事故现场。 现在听两人这口气……好像不大对劲。 交警不听两人扯皮,走到了两车之间看了一眼,眼珠子直接瞪大了,然后看向中年男人的眼神,就带了些愤怒。 “这位同志,你能给我个说法么?” “啥说法?”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急冲冲的走过来,瞬时脸色涨红,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沈欣也颇感奇怪,走了过来,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只见奔驰车尾,圆滑平整,哪有一点凹陷的痕迹? 两车发生了撞击? 胡扯!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刚才我明明看到这后面被撞进去了一大块呢!” 这回轮到中年男人结巴了,他眼珠子瞪的溜圆,豆大的汗珠就往下滚。 …… 十分钟后,交警离开了,中年男人也上了车,灰头土脸的跑了。 司机小哥握着手里的五百块大钞,脑子发蒙,就跟做梦似的,根本不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原本对方还气焰嚣张的索要五万块赔偿呢,现在呢?这个姓陆的大学生,简单的几个小手段,不仅让对方乖乖舍弃了索要赔偿的打算,还主动拿出了五百块钱,想要息事宁人。 这……这实在有些玄乎其神。 沈欣不大清楚状况,大也知道,肯定是陆一川从中帮忙,态度温和,热情的邀请:“你们是大学生吧?” 许小洛拉了陆一川一把,不让他说话,然后挺着胸膛站了出来,笑道:“嗯呢,我们是北宁大学的学生。” “北宁大学?好学校啊!”沈欣由衷的赞叹一句,“今天的事,多谢你们了,我请你们去吃个饭吧。” 许小洛摇头婉拒:“算了吧,我们在等车去乡下呢。” “去乡下?” 沈欣有些诧异。 她刚才看到了许小洛手中的手机,家庭条件肯定不错,怎么可能是农村家的孩子? 许小洛会意的解释说:“我们是暑期过来支教的。” “支教?” 沈欣眼里的讶异更甚,又多了几许赞许和惊叹。 单论长相,沈欣甚至比许小洛更要惊艳、更要妖娆妩媚,不过对陆一川来说吸引力不大。他已深陷爱情的囹圄,彻底被小洛俘获住了,心里根本容不下第二个女人。 好笑的是,许小洛好像忌惮什么似的,一直在抢话说,根本不给他和沈欣讲话的机会。 陆一川翘着嘴角,也不点破,伸出手去,悄悄的勾到了许小洛的手指。 许小洛的手颤了一下,扭头看他。 陆一川笑笑,眨眨眼睛。 许小洛忽然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脸色瞬时一红。 陆一川俯下身,捂着嘴,附耳低声说:“我心里有一个女孩儿,谁也比不上她!” “爱谁谁!”许小洛哼了一声,指着远处来的一亮中巴车,“来车了,咱们走!” 看着三人就这么没有一丝留恋的上车离开,沈欣心中的惊诧就更多了。 “刚才那车,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机小哥小声说:“我也不知道,确实撞上了。不过那个陆……他打来了一桶热水,拿着水瓢不停的往凹槽处浇热水,没成想,也就两三分钟,那撞进去的坑,就鼓了出来,跟原先一样,一点看不出来了。” “浇热水?” 沈欣眼前一亮,惊愕不已。 这都行? 这是热胀冷缩的原理? 这个陆一川,还真有点能耐呢…… 那拿出了手机,在已接电话栏里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眼神深邃。 第27章 山间行者 (元旦忙活了一阵,现在恢复更新,抱歉。) 从县城回来,影子一直很兴奋,小洛则神色忧淡,一直躲避着陆一川的眼神。 “你怎么了?” “我……” 许小洛终于扬头看了陆一川一眼,“我觉得我们需要认真的谈一谈。” 陆一川从她的表情察觉出来,谈话的内容可能不会太愉快,顿了一下,也就欣然接受了。 这是两人相识以来,最漫长的一次谈话。 从人生,到理想,从阅历,到经验,从希望,到感慨…… 通过这次深聊,陆一川对她的了解可谓是更深了。 她温柔善良,又执拗坚强; 她渴望关怀照顾,却有着不可逆转的倔强; 她骨子里有着传统女性的保守,又有着新时代时尚丽人的热情大方; 她内心中有着李白似的浪漫主义情怀,却又处处展现着在现实面前冷静的理性思考…… 这一次的谈话,小洛没有就两人关系的发展提及到一个字,可潜移默化中,陆一川从她的话语中领会到了那一份深层次的意义——我们不合适! 陆一川实在不懂,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两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够在一起? 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哪还有什么世俗的羁绊能够阻挠相爱的两个人? 女孩子不都是感性的么? …… 宿舍里,陆一川住着大炕,许小洛和陈影住的是由仓库改造的卧室里,临时搭建了一张大床。一连下了几天雨,棚顶竟然漏了。 陆一川本打算让她们到炕上睡,自己一个大老爷们,随随便便就讲究一宿了。不过许小洛倔强着没有答应。 当晚,陆一川傻傻的研究起了星座的有关东西,时间久了就觉得有些好笑。看来自己内心终究不够强大、不够坚定,竟在意起了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我还需要成长,我要变得更加成熟,坚固内心,从明天开始。” 陆一川躺在热炕上,暗暗发誓。 第二天,中心校又重新开课了。 重回课堂,陆一川第一个感觉就是乱! 好不容易把这群调皮捣蛋的山娃子带出了些样子,休息两天,直接又打回原形了,一堂课下来,他一口气揍了六个大声说话的男同学,这才堪堪稳住了局面。 不过下课之后,他却听到了一条不怎么愉快的消息。 许小洛被骂了! 而且是被她的学生骂了。 陆一川是个男老师,平时课堂上又极为严厉,同学们对他的忌惮要多上一些,可是许小洛那里就不一样了。 山娃子们在操场上戏耍打闹,许小洛叫他们回班级上课,一连喊了几遍。小洛这边还没怎么样呢,学生那边就忍受不了烦躁了,有人带头骂骂咧咧的回了一句:“上个屁!” 此话一出,许小洛直接愣住。 听说此事后,陆一川怒气冲冲的来到操场上,马远和陈影已经到了这里,正阴沉着脸,训斥他们呢。 陆一川瞟了一眼脸色异常难看的许小洛,心里愈发来火,从陈影手中要来了拇指粗细的教鞭棍,吼道:“谁骂的人?站出来!” 学生们先后被马远、陈影训斥了好几次,嚣张气焰早就平息下去了,正战战兢兢的排成方队罚站呢。这会儿看到陆老师这么吓人的一幕,谁还敢站出来触碰他霉头? 陈影也被陆一川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凶神恶煞”的一面。 “有胆骂,没胆承认?”陆一川怒视着大家,怒然道:“我再说一遍,刚才谁骂的许老师,主动站出来!否则一会儿我把你们一个个都修理一遍!说!是谁?!” 骂人者自然不敢承认,可这群山娃子们,可没有革命党人的信仰理念,一见陆老师发了火,哪还敢死磕,没多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句:“是魏喜民骂的,我听见了。” “你放屁,不是我!” 陆一川直接气笑了,怒吼道:“魏喜民,给我过来!” 魏喜民十五六岁了,一米七十多的个头,浓眉方脸,正歪着脖子,不服输的模样。 “为什么骂人?” 陆一川压抑着怒意问道。 魏喜民扭过头,不予理睬。 陆一川看明白了,这家伙绝对是个刺头,仗着自己坨大,都敢叫板老师,平日里指不定怎么欺负同学呢。当下也不做他想,扬起教鞭,狠狠地抽在了他屁股上。 “啊!”魏喜民直接怒了,“你敢打我?” “不知好歹!” 陆一川震怒,才不管那么多,就想狠揍他一顿。 教鞭棍再一次扬起,狠狠落下! “妈的,老子这书不念了!” 魏喜民忍受不住陆一川这全力的抽打,仗着年轻身子矫健,直接跳开了,一溜烟跑了。 许小洛这一下来气了,就想找陆一川质问。 这魏喜民可是我辛辛苦苦家访做工作,才把他拉回学校的,你可倒好,教育就教育呗,打人干什么?这一下好了,人家还可能回学校念书么? 陈影赶紧拉住了许小洛,小声说:“这样的学生,不教也罢!” “这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 陈影板着脸,叹道:“小洛,你就是太倔了,山里教学情况是大环境造成的,你又不是圣人!人家一川每天上完课,还要骑车带你到各个村去家访,多辛苦啊。” 许小洛心里一慌,看向陆一川的目光瞬时软了下来。 是啊,她只想着山里的孩子太苦,要尽一切可能把他们带回学校接受教育。可这家访的过程中最辛苦的是谁?是她许小洛吗?不,是人家陆一川! 那种二八自行车,陆一川以前从未骑过,却要载着一个人行十几里山路,这需要付出多少的汗水和精力? 许小洛一直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学生身上,听陈影这一番话,才终于察觉出来,陆一川的付出,比自己多太多了。 …… 当天下午放学,许小洛走出学校后,发现陆一川早早的推着自行车,在校门口等待了。 许小洛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回宿舍吧。” “啊?”陆一川有些吃惊,“今天不家访了?” “不了。” 许小洛淡淡的说,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才回头又道:“以后也不了。” 陆一川张开了嘴巴,一脸惊愕,困惑,还有失落。 他扶着自行车,抿了抿唇。 累是累了点,但他喜欢载着小洛,畅行山间的感觉……